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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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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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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0 00:27:11
第五三二章 黃雀在後

好脾氣的范石生生氣了!

在獲得四十四軍張弘欒的承諾之後,范石生傾盡所有的七千將士,只用十個小時就在荊州集結完畢,打開緊閉的武庫大門,盡數取出下發半個多月捨不得用的嶄新輕重機槍和所有彈藥,帶上五百匹馱馬戰馬立即南下,奮起追擊已經開往慈利休整的張發奎第四師。滇軍將士難得地同仇敵愾一回,好心讓路卻換來個恩將仇報的奇恥大辱,就算是泥人也受不了這股鳥氣。

宜昌城裡的安毅非常忙碌,黔西石珍部的順利擴張,沒有讓他輕鬆下來,反而更為緊張地等待雲南龍雲和貴陽毛光翔部的反應,通過電報對石珍部提出一個個建議,時刻提醒石珍千萬不要被眼前的勝利所蒙蔽,弄不好曾經是敵人的毛光翔和龍雲會為了自己的利益攜起手來,剛剛佔領整個黔西的石珍部要是受到東西夾擊可不好受。

好在這個時候蔣介石的委任及時下達,毛光翔終於名正言順地當上了貴州省主席,可看到石珍部急劇擴張,又被中央委以重任割據黔西,李燊部尚未完全消滅就搶去了四十三軍的番號,毛光翔和麾下文武終於看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更加猛烈地攻打黔南李燊殘部,希望盡快結束戰鬥,騰出手來處理東西分割的嚴峻局勢。

黔西戰事尚未處理完畢,張發奎的叛亂又讓剛剛以雷霆手段平息宜昌民憤的安毅緊張起來,沒等他想出應對的妥善辦法,吳尚的五十二師突然間四分五裂,顏面盡失的吳尚黯然辭別之後,率領僅剩的一個警衛團返回湖南老家,五十二師名存實亡,安毅只能把這一糟糕的消息電呈中央軍委和蔣總司令,並自請處分。

中央尚未有任何回復,范石生的一個旅又被驍勇的張發奎將士翻臉伏擊,剛剛回到荊州的范石生在一個小時裡接連給安毅發來三個電報,除了憤怒告狀就是急切求援,要求行營集中所有軍隊,對背叛革命屠戮同僚的張發奎予以毀滅性的打擊。安毅立即電告范石生:由行營和范石生同時致電中央申訴,表達憤慨,並做好隨時追擊的準備!

這一次中央的復電倒是非常及時,不到兩個小時,蔣總司令的命令同時到達何健、安毅、張弘欒和范石生的手中,命令安毅全力協助范石生部奮起追擊;命令張弘欒全力阻止第四師南下,與友軍范石生部、何健部一起合同,將第四師包圍繳械;命令安毅立即與何健取得聯繫,指揮張弘欒、范石生部協同進攻!

此時華夏大地風起雲湧,剛剛當上廣西省首腦沒幾天的俞作柏、李明瑞突然通電全國,高舉反蔣大旗,為中原一觸即發的戰爭弄得焦頭爛額的蔣介石如雪上加霜,一面再三致電安撫俞作柏、李明瑞,要他們不要上共產主義的當,只要及時醒悟懺悔,中央將既往不咎,繼續任命兩人治理廣西,一面密令廣東陳濟棠再次就任第八路軍總指揮,從東攻向廣西,從戰略上形成威懾。

此時的蔣介石心裡非常清楚,一敗再敗遁出國外躲在越南河內某個角落唉聲歎氣的李宗仁、白崇禧、黃紹紘等人,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肯定會利用反共的借口返回廣西重招舊部,從而鹹魚翻生,尾大不掉。

贛閩鄂皖等地的紅軍也會借此有利時機迅速壯大,特別是縱橫湘贛閩粵數年之久的朱毛紅軍,屢次以寡敵眾高奏捷報,採取靈活有效的作戰方式擊潰江西、湖南、福建等各路軍隊進行的一次次進剿,取得一個個輝煌的戰果,獲得一次次補充和鍛煉,成倍壯大的隊伍已經成為全國各地紅軍中最大的一支軍事力量。

「師座,宜都急電:賀龍部兩千五百餘人折而向南,已經到達慈利北面三十公里的龍王洞一帶,並且有繼續南行的趨勢。」

機要與情報參謀石譜芳仍然像以前在獨立師一樣,稱呼安毅為師座。

「報告:張弘欒將軍來電,桑植紅軍八百餘人突然出現在慈利城西北二十八公里的老虎沖,開進方向初步判斷為慈利,張將軍詢問是否更改行動計劃?」電信科副科長衛一航緊急來報。

安毅緩緩站起,走出幾步突然回頭:「給張弘欒將軍致電:立即命令慈利三師十二團撤出慈利,退至南面景龍橋靜觀其變,把慈利送給張發奎,同時嚴密監視各路軍隊,重點監視慈利方向,教導第一師、教導第二師和第三師的原定阻擊計劃變更,採取第二套作戰方案更為穩妥。」

「是!」

衛一航草擬電文遞給安毅簽字,迅速返回機要室發報。

安毅轉向地圖,細細琢磨,晃眼看到石譜芳走向側門,眉頭一皺,想了想大聲叫道:「譜芳?」

「到!」

石譜芳立刻停下腳步,看到安毅一直望向地圖,深深吸了口氣,大步走到安毅身邊:「師座,有何吩咐?」

安毅目光深邃,指著地圖上的常德以西:「你琢磨一下,身為湖南省主席的何健,會不會在這個時候遵照中央的命令,派出軍隊截斷安德至南嘴一線?他與張發奎雖然沒什麼交情,但是也從開一面,讓給張發奎一條生路呢?」

石譜芳考慮良久,低聲說道:「張發奎和何健之間,還是頗有淵源的,當年寧漢對峙時,武漢國民政府手裡兩大軍事王牌,不就是唐生智和張發奎部嗎?何健是唐生智麾下有數大將,如果說兩人沒有瓜葛誰也不信!再者說了,師座你不也放了張發奎一條生路嗎?否則,以張弘欒將軍三個師近四萬弟兄的突然打擊,又是在河流交錯水網密佈的熟悉區域,還有沅江水上警備旅的炮艇配合,張發奎能逃到哪兒去?師座,你為什麼不藉機一口吃掉第四師,藉以發展壯大自己,是不是放不下與黃鎮球、朱日輝和吳奇偉將軍之間的昔日友情啊?」

「唉!譜芳,你雖然說得頗為全面,也處處兼顧我部利益,但並沒有充分考慮到其中細節,俗語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張發奎到底是鐵軍的締造者,你只需想想朱毛紅軍會師後以第四軍為名,還有賀鬍子率領的湘鄂西紅軍也曾經以四軍令名,便知道昔日鐵軍的影響有多大了。

如今張發奎麾下的第四師雖然換了數茬人,過去的輝煌早已是昨日黃花,但是戰鬥力還是有的,還有句俗語叫做狗急跳牆,逼急了拚死也會咬人的!別看張弘欒將軍有三個師的進攻力量,可是由地方部隊組建而成的第三師才剛剛整訓完畢,戰鬥力和戰鬥作風都亟待檢驗,第一、第二教導師則是清一色的新兵蛋子,其中教導二師還全是豫陝新兵組成,雖然經過近三個月的新兵訓練,但恐怕很難適應南方的水網沼澤地區,行軍估計都會成大問題,更別說拉上去作戰了。

因此,從排兵佈陣上分析,張弘欒將軍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只要咬一口得點兒實惠即可,根本就沒有必要冒著傷筋動骨的危險去拚個你死我活,士氣的振奮和信心的建立對一支部隊非常重要,要是才剛剛組建的新軍第一仗就打敗了,將士們心裡的陰影很難去掉,就算是下定決心全力進攻,打贏了恐怕也是個慘勝,如果輸了就更不要說了,得不償失啊!

張弘欒前輩這種知彼知己謹而慎之的態度,很值得我們學習借鑒,今後你總是要出去帶兵的,不可能窩在我身邊做一輩子參謀,所以你現在要好好學習別人的長處,你再看看再想想,換你來指揮三個師,你該怎麼打……」安毅詳細的分析。

「謝師座提點!」

石譜芳感激地點了點頭,全神貫注地望著碩大的軍事地圖,心裡卻百感交集,也焦慮不已,他非常感謝安毅的信任和提拔,感謝安毅長期以來對他的無私傳授和啟發,讓他從一個小小的營參謀成長到今天擁有制定幾個師作戰計劃的水平。很多時候,石譜芳都情不自禁地把安毅當成自己的親兄弟看待,可是,彼此信仰的不同,猶如一條看不見的巨大鴻溝,橫亙在兩人中間,很多次在感動之下,石譜芳都差點兒忍不住向安毅坦誠自己的身份,可是嚴格的組織紀律和肩負的重要使命,早已經銘刻在他的的腦海裡,時時刻刻提醒他要堅定信仰,堅持原則,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忘記自己肩負的重任。因此,石譜芳內心非常痛苦,他默默地告誡自己要堅強地承受這一切,哪怕下一秒鐘自己精神崩潰,也要咬牙堅持到這一秒鐘結束。

此刻,石譜芳呆呆望著地圖上的慈利,心中萬般焦急,他不知道安毅突然拿紅軍出來替張發奎張目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對自己有所暗示?同時,他又替自己的賀軍長擔心、替周主任(周逸群)擔心、替段參謀長和所有的紅二軍弟兄們擔心,由於紅軍的突然出現,安毅臨時改變了作戰計劃,撤出慈利四十四軍第三師十二團守軍,就意味著把慈利拱手讓了出來,讓給連續行軍疲憊不堪的張發奎第四師與含憤追擊的范石生部、以及突然出現的紅二軍相互混戰,使得黃雀在後的張弘欒部漁人得利。

這即將到來的一戰,沒有張弘欒三個師兵力的配合攻擊,不止是范石生部七千餘人前途堪憂,尚不明變化打算趁亂突襲的紅二軍弟兄們,也很有可能遇到第四師強大的反擊,從而帶來巨大損失,如此危急的前景,怎麼能不讓石譜芳心如火燎呢?

石譜芳悄悄地轉過頭,發現安毅已經不在自己身邊,飛快地掃了一眼指揮室裡十餘名緊張工作的同僚,他咬咬牙大步走出正門,遠遠看到安毅正與副官沈鳳道、師長尹繼南在營中漫步,不時交頭接耳歡快交談,顯然是在討論著什麼。石譜芳心神稍定,抬腕看看表已到下班時間,便大步走向待命的警衛營長面前,一臉輕鬆地笑說了幾句,很快便拿到備勤車輛的鑰匙,鑽進轎車,神色從容地發動徐徐開出營門,到碼頭轉了一圈停下與憲兵營長交談了幾句,詢問一下軍務再次上車離開。

十分鐘後,繞了幾大圈的石譜芳終於來到正街那家雜貨鋪門前停下車,大大方方地鑽出來,向年輕漂亮的老闆娘大聲打招呼:「老闆娘生意不錯嘛!哈哈!」

聽到石譜芳的聲音,老闆娘微微吃了一驚,潔白無暇的臉上閃現一絲凝重的神色。她很快調整心態,轉向石譜芳笑了笑,把兩瓶酒遞給了旁邊的顧客,再給一位小姑娘的瓶子裡灌下半斤火油,找完錢一邊撿起毛巾擦手,一邊慇勤地笑著說道:「石長官可是貴客啊!呵呵……石長官來點兒什麼?」

「給我來兩包雲南的重九煙,這煙不錯,抽上癮了。」石譜芳笑著掏出錢遞上,眼角的餘光警覺地瞟了一下周圍。

老闆娘接過錢,壓低聲音道:「譜芳,你已經違反兩次紀律了,要接受處分的!」

「秦副書記,軍情緊急,我實在顧不了那麼多了,處分就處分吧!請你立刻給周主任發報,停止進攻慈利,四十四軍主動撤退了,我們三千多人打不過張發奎兩萬人啊,會出大問題的!」石譜芳接過香煙,大聲笑道:「謝謝了啊!哈哈,走了!」

老闆娘笑著目送石譜芳開車離去,飛快地掃視一眼街道上的動靜,歉意地告訴進來的顧客稍等一會兒,進內屋叫出老父親幫忙賣貨,自己卻疾步登上後院閣樓,從屋角滿是塵土的櫃子裡飛快搬出發報機。

雜貨鋪斜對面,一個衣衫襤褸面目骯髒的乞丐最後望了一眼店裡賣貨的老頭,緩緩站起,抱著破爛不堪的蓆子,艱難地走向東邊小巷,在縱橫交錯的狹窄小巷中幾個拐彎,突然騰身而起,轉眼越過兩米多高牆,落地時已經進入了十六師特種大隊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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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三章 受傷的華南虎

連鎖急變之後,原本計劃中的大戰並沒有發生,及時獲得通報的紅二軍將士擦去滿頭虛汗停止前進,就地休息嚴密監視;范石生一個旅突然接到急令,也停止了追擊,轉而悄悄開向東南的醴陵方向。

第四師將士不費一槍一彈,順順利利進駐慈利,四十四軍第三師留下一個連的官兵,客氣地把張發奎等人迎進城裡,向滿腹疑惑的第四師眾將解釋說,由於湖南省主席何健對整個省的行政區進行了重新劃分,石門、慈利、醴陵被劃歸湘北,四十四軍奉命讓出石門、慈利和醴陵三縣的地盤,這兩天就要完成防務交接,所以只留下一個連來維持秩序,完成任務後也要返回西面的大庸縣(今張家界市)駐紮。

在新的行政區劃分之後,慈利並沒有領取安置災民的任務,等待中央編遣的四十四軍第三師一切都保持原樣,沒有在慈利大興土木搞基礎建設。

由於背靠日益富裕的湘西根據地,軍紀嚴明的官兵待遇也直線提高,因此慈利也和湘西所有的縣份一樣,免稅一年,老百姓為此歡欣鼓舞大力支持,卻苦了何健以及剛剛到來的張發奎第四師:縣衙的糧倉裡除了灰塵顆粒糧食全無,戰火稍停日子仍舊過得苦巴巴的老百姓家裡也沒什麼餘糧,城裡和各縣鎮十幾戶大地主的糧食又都被四十四軍收購用於賑災了,剩下的種子已經變成了田地裡的禾苗秧苗。秋收前的這段時間正是一年裡青黃不接的時候,第四師官兵就是想搶些稻種下鍋都沒機會。

次日凌晨,張發奎連喝三碗幾乎可以照得見人影的紅薯稀粥,撒了泡長達一分多鐘的尿,黑著臉下令全軍啟程,繼續南下。

大軍剛開拔一小時,紅二軍四千餘將士突然攻打縣城,很快便把一個連的守軍全都俘虜,並占而據之。

四十四軍三師十二團主力再次返回,履行防衛職責,走到半路得到一個僥倖逃回的士兵匯報,不由勃然大怒,全團官兵在團長的率領下衝向慈利,紅軍卻走了個一乾二淨,被繳械的百餘名弟兄看到主力部隊到來,難過得哭了起來:紅軍實在太窮了,不但把一個連的槍支彈藥全都搶走,連弟兄們身上衣服褲子和新發的膠底軍鞋都全給扒走了!

張弘欒接到急報後惱火不已,三師長張韶東當即咆哮起來,副師長譚良德和參謀長劉漢驊咬牙切齒,無比憤怒,要不是張弘欒嚴厲呵斥,三人恐怕會放著張發奎不打就要去找賀鬍子報仇了。

張發奎帶著第四師連續行軍二十三公里,走到慈利、醴陵與常德三角中間的菖蒲,剛要休息,立刻遭到四十四軍三個師的猛烈炮擊,從西北、正西和南面不斷飛來的炮彈,發出尖利的呼嘯,在混亂不堪毫無掩體的第四師官兵中爆炸開來,僅五分多鐘就造成上千官兵的傷亡,全軍上下一片混亂,悲呼四起。

驚慌失措的張發奎冒著危險,親自登上鎮南高地瞭望,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黑壓壓不斷飛來的七五野炮和迫擊炮彈無情地摧毀一座座空無一人的房屋和草棚,鎮南方圓數里紅光熊熊血肉橫飛,唯獨東面沒有包圍顯得相對平靜。

張發奎果斷命令全軍向東急撤,逃出五公里才擺脫火力強大的瘋狂追兵,粗略清點一下,發現炮團沒了,工兵營、輜重營、通信連等全都沒了,兩萬官兵只剩下一萬三千餘人,仍有三五成群的掉隊士兵飛速趕來,絕大多數魂飛魄散,衣衫襤褸,更別提手上是否有武器了。

張發奎一腳踢斷路邊手臂粗的樹幹,對著西面大聲吼叫:「我丟你老母張弘欒——」

「轟、轟轟——」

一陣迫擊炮的轟鳴聲再次響起,數十發炮彈轉眼從北面高地後方呼嘯而至,埋伏了半個晚上被蚊子咬得鼻青臉腫同樣咬牙切齒的范石生部官兵開火了,被侍衛一把推進路邊旱溝的張發奎掀翻身上的侍衛爬了起來,抖落滿頭滿身的塵土,大呼搶佔山頭高地快速反擊,話音未落,西面傳來震天的喊殺聲,兩萬多湘西軍殺氣騰騰洶湧而來,張發奎拔出手槍衝上前方小土包,透過硝煙卻看到自己麾下將士全都沒命地向東飛跑,驚叫聲、炮彈爆炸聲、哀號聲此起彼伏,沒有一個人聽到自己的號令。

張發奎仰天長歎,突然被副官和一群貼身侍衛騰空架起,衝下土包向東飛奔,張發奎剛要破口大罵,隨即看到剛才自己站立的山包被一片飛來的炮彈炸得泥石飛濺,煙火騰騰,腳不沾地的張發奎拚命扭頭回望,痛苦地發現硝煙散去後的小山包已經被削平了。

此戰四十四軍和范石生部大獲全勝,三師長張韶東圍著繳獲的十六門八成新火炮、堆積如山的迫擊炮、長短槍和輕重機槍高興壞了,哪裡還記得賀鬍子的土匪惡行。

范石生部官兵扛著五十多挺繳獲機槍,分完失而復得的幾百斤鴉片,滿載而歸,把遍地屍體和兩千多俘虜交給四十四軍弟兄善後處理,人沒走出十里,捷報已經發到荊州城的范石生手上。

范石生出了口惡氣,感到心裡舒服了很多,在參謀長的建議下立刻致電蔣總司令,傳達與友軍同心同德緊密配合、奉命殲敵近萬的討逆大捷。

蔣總司令果然沒有辜負范石生的殷切盼望,很快復電鼓勵,獎勵范石生五萬元,加封范石生為荊襄警備司令部司令,承諾盡快給范石生部新的中央軍番號,並在一個月內補充齊新兵。

大敗東逃的張發奎部越過黑山嘴才敢停下喘息,身邊剩下的士卒不到一半,其中近三成失去了武器裝備,一個個神色萎靡眼露驚慌之色,一群將校喘過氣來,對張弘欒和四十四軍恨得咬牙切齒,紛紛發誓記住血海深仇,他日定將討還。

頑強的張發奎把仇恨深深地埋在心底,召集麾下眾將急商前途問題,同時全體將士整理行裝,分攤武器彈藥,打起精神隨時準備戰鬥。

眾將痛定思痛總結經驗教訓,一致認為此番之所以會被張弘欒部偷襲成功,完全是因為被張弘欒的卑鄙表象所蒙蔽,因而在他的地盤邊沿行軍感到安全,疲憊之餘沒有按照操典要求去做,派出的零星偵察小隊也都是走出三五里就匆匆返回,這個用血換來的深刻教訓從此銘記在第四師將校心裡。在往後的軍旅生涯中,不管這些將校們到了什麼地方、加入了哪一派的軍隊,他們再也沒有犯過同樣的錯誤。

夜幕降臨,前出偵察小隊飛速回報,何健派出兩名少將前來接洽。

張發奎與眾將商議片刻一同迎上,吳奇偉和黃鎮球發現來人是保定畢業的師兄危宿鐘,這才將滿懷戒備悄悄放下。

危宿鍾低聲轉達了何健的問候和誠意,表示不願與第四師弟兄為敵,願意提供一切方便,悄悄接應第四師經汨羅南下。在危宿鍾誠懇的邀請和周到的安排下,無路可走的張發奎終於率領麾下九千餘弟兄向東行進,於次日中午到達汨羅城北黃沙鎮安頓下來。

……

何健到底想幹什麼?

安毅與身邊眾將帥一直在分析這個問題,從四十四軍不斷通報的情報、以及自己的情報網從岳陽、長沙發來的密電上看,何健這回真的是做到了義薄雲天、義氣深重,不但慷慨地為張發奎第四師補充糧食、被服等物資,還周到地為第四師設計行軍線路,在汨羅小鎮連續休整三天的第四師一萬官兵換上嶄新軍裝,背負足夠彈藥悄然南下,以晝伏夜行的方式,用一周時間繞過長沙、株洲開往衡東,一路上神不知鬼不覺順順利利。

對於中央和蔣總司令的詢問,打了一仗殲滅第四師近半人馬的安毅和張弘欒沒有任何的責任,一切均推到何健身上,先後回報將第四師擊潰之後其殘部已經退進何健的地盤。何健如何回答中央和蔣總司令,外人不得而知,但是安毅卻能通過蔣介石的兩次致電要求協查第四軍行蹤,瞭解到何健的首鼠兩端。

反覆分析之後,安毅和眾將都認為,何健之所以會出面幫助張發奎,無外乎如下原因:張發奎曾率領粵軍與李宗仁的桂軍打得你死我活,彼此間的仇恨難以化解,如今,何健身負討逆職責,前一段又和白崇禧指揮的桂軍在桂北一帶激戰不休,何健部損失慘重,不得不退出柳州、桂林,返回湘南一線。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何健幫助曾經的桂系死敵張發奎是情有可原的。

至於何健為何敢欺騙中央欺騙蔣介石,這個問題很好理解,在如今的混亂局勢中,有幾個地方軍閥會與中央坦誠相對?先不說整個北方的反蔣勢力日益高漲,也不說汪精衛、許崇智、居正等元老不停地抨擊老蔣炮轟中央,只說距離何健最近的廣西——俞作柏和李明瑞已經公開造反了,中央對此沒有任何的能力去平息,最後還得仰仗迅速壯大的何健對廣西施加軍事壓力,在這樣一種微妙的情況下,哪怕中央得知何健放過張發奎和第四師,也不會對何健有何指責,畢竟,因小失大的事誰也不會去做,這個時候中央和蔣總司令不可能因為一個區區第四師殘部,而將擁有四個師兵力的何健推到反政府陣營中。

想清楚其中的奧妙,安毅也就把此事放到了一邊,完成黔西石珍部兵力配置的審核,進行必要的補充和建議之後,與尹繼南、丁志誠等心腹一起,開始對中原局勢和自身的利益展開討論。

首要的問題是,如何在中央軍委即將展開的軍隊調整中,拿到一至兩個正式番號,利用中央撥付的軍餉,名正言順地自我壯大。

就在安毅等人絞盡腦汁、銳意發展的時候,湖南突然傳來消息:

張發奎因為麾下士卒與何健部士卒間的突發衝突,一怒之下突然襲擊了駐守衡陽的周瀾師一個旅,毫無思想準備的周瀾部損失慘重,被生生地打出了衡陽。

勃然大怒的何健立即調動周瀾、劉建緒部三萬餘人,對全力南逃的張發奎第四師發起追擊,誰知素有廣東十虎之稱的張發奎更為憤怒和彪悍,率領所部連續擊潰湘軍三道防線,在桂北李宗仁部的接應下,飛速越過黃沙河進入廣西,扛走何健三個團的裝備物資,全身而退!

消息傳來,安毅驚駭不已,他怎麼也想不到,悄悄返回廣西翻盤成功的李宗仁竟然會這麼大度,不計前嫌爽快地接納昔日死敵張發奎。

此事的突然發生,再次顛覆了安毅心中早已調整無數次以適應這個亂世的價值觀和道德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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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四章 安將軍病了

金秋十月本是收穫季節,然而對於整個華夏來說卻是戰火延綿、生靈塗炭的多事之秋。

十月二日,蔣介石任命朱紹良為第六路軍總指揮,率領剛調整的陳繼承第三師、毛秉文第八師火速開赴廣東,與第八路軍總指揮陳濟棠一起攻打廣西,同時中央政府宣佈撤銷俞作柏、李明瑞黨內外一切職務,任命廣西警備師師長呂煥炎為廣西省主席,從內部分化廣西軍事勢力;兩天之後,再次命令剛獲得正式番號的譚道源五十師開赴廣東韶關,參與討伐廣西叛逆的戰爭。

就在這時,駐守淮北的方振武部余亞農旅叛逃到英山歸附西北軍,方振武本人因通敵嫌疑,很快被秘密逮捕回南京,整個中原戰雲密佈,戰火一觸即發。

安毅雖然身居鄂西,但對天下大勢一清二楚,他知道自己苦苦等待的機會就要到來,寧願去消滅軍閥也不願去和紅軍中師兄弟打仗的安毅立即眉開眼笑,天天都在愉快地等待蔣介石對自己的最新任命。

十月九日,做好一切準備的馮玉祥大手一揮,麾下將領宋哲元、劉郁芬、孫良誠、石敬亭、孫連仲、龐炳勳、張維璽、劉汝明等聯名通電給閻錫山和馮玉祥,指責中央施政不顧民生,用人不求賢能,財政不公開,政治不廉潔,呼籲兩位德高望重的領袖憂天下之憂而憂,挺身而出,拯救萬萬黎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次日,宋哲元等將領在西安召集國民大會,請馮玉祥復任國民軍總司令,由宋哲元代,並致電慰問張發奎、俞作柏,即由宋哲元以馮玉祥名義向全國發佈公告,任命全國願意的和不願意的軍閥勢力分成八路軍隊討伐蔣介石,以另組新政府統一國家為目的。

與此同時,汪兆銘、陳公博、顧孟余、王樂平、柏文蔚、王法勤等立刻發表《討蔣告民眾書》,宋哲元等將領又再致電閻錫山、馮玉祥,歷數蔣中正六大罪狀,向全國宣佈即日出兵四十萬討伐中央軍。

整個中國頓時一片混亂,政治經濟國計民生全都陷入風雨飄搖之中,大江南北無數人連自己明天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更沒有一個人記得西北越來越重的大饑荒。

緊接著,孫良誠揮師向東突進,中央軍唐生智第五路軍第五十一師龔浩部連忙向洛陽東退。中央一幫老大卻還在用飛來飛去的電波打嘴仗,唐生智、朱培德、何應欽電請閻錫山勸馮玉祥入京,並聲明決心討逆到底!行動迅速的孫良誠、龐炳勳兩部大軍卻已經攻入洛陽,第五路軍龔浩師只能一退再退,躲到鞏縣。

十月十四日,蔣介石終於向全國公佈中央的軍事討逆行動,任命顧祝同為第一軍軍長、李明揚為副軍長,下轄第一、第二師和**第三旅;任命蔣鼎文為第二軍軍長、陳誠為副軍長,下轄第六、第九、第十一師和**第四旅;任命王均為第三軍軍長,下轄第七、第十一、第十八師;任命阮玄武為第四軍軍長,下轄第十九、第五十、第五十二師;任命劉峙為武漢行營主任,任命何應欽為開封行營主任,負責指揮各軍討伐西北軍叛逆。

消息傳來,安毅頓時啞巴了,本以為非己莫屬的第三軍軍長飛走也罷,可是第五十二師的空缺番號也沒了,安毅心中無比失落,轉而惱火不已,對身邊的機要參謀石譜芳說聲「給中央致電,說老子病了臥床不起」,就鑽進後院東廂房自己的臥室,衣服鞋子也不脫真的躺下,轉眼間打起來輕微的呼嚕聲,他的確累了。

石譜芳恭恭敬敬遵令執行,不到一個小時,整個夷陵大營都知道安毅突然病倒臥床不起,嚇得接到消息的尹繼南等十六師弟兄和宜昌公署眾官員盡數趕來,開車的開車、騎馬的騎馬,穿街過巷,奔赴夷陵大營。

消息很快傳遍宜昌城內外,成百上千感激安毅的民眾和學校師生放下一切紛至沓來,弄得大營門口車水馬龍,人潮湧動,憲兵團弟兄忙得汗流浹背,說干了嘴巴都勸不走越聚越多的民眾,卻也從一張張焦慮的臉龐上看到安毅在軍民中的威望。

葛敬恩拿著宜昌行營的急報,匆匆找到正在開會的蔣介石,蔣介石看完電報會也不開了,心想如今全國一片混亂,唯有安毅鎮守的鄂西、湘西和長江咽喉一片寧靜,安毅這一病哪還了得?眼看西北軍正從陝西傾巢而出,要是派出兩個軍突然衝下鄂西怎麼辦?

「致電,立刻給宜昌行營致電,責成他們詳細匯報安毅的病情,還能不能坐起來處理軍務?幾個字的報告,讓我怎麼知道安毅的身體怎麼樣?」蔣介石真的急了,沒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就大聲下令。

「是!」

侍從參謀忙不迭衝向機要科。

葛敬恩等蔣介石坐下,低聲勸慰:「總司令請息怒,益公馬上就來協商……屬下以為,安毅的確是累壞了,這段時間他又是賑災又是指揮黔西擴張軍事行動,又要處理鄂西雜牌軍隊的嘩變和地方軍政民政,同時還出色地完成阻擊張發奎部的軍事指揮任務,重創叛軍,取得重大戰果,連續數月的繁重事務,他復原不久的身體恐怕吃不消了。

之前,我們都沒有考慮周到,早就應該給他派個參謀長或者副主任分擔一些,雖然賑災主任換成了戴院長,可是戴院長事務繁忙,到鄂西數日做個樣子就回來了,政治、經濟、軍事、民政什麼都得落到安毅的肩上,他的個性很強,任勞任怨有苦也不會說,外表看似舉重若輕,其實也夠難為他的,唉……」

朱培德大步走來,咳嗽幾聲,頗為擔憂地說道:「屬下剛剛獲得消息,已經電告南昌軍需督辦勞守道將軍,他會立即派出江南醫院的外國專家小組,乘坐快艇開赴宜昌,咳咳……咳咳……」

蔣介石連忙站起來請朱培德坐下:「益之兄保重,這個時候,你可千萬別病倒啊!唉……都怪我,一直忘了安毅多次負傷,內疾未完全康復,讓他擔負太多事務了。」

「是否立刻挑選一位將領前往宜昌,暫時分擔一下安毅的工作?」朱培德問道。

「好、好!堪侯,你看派誰去合適?」

「要是貴嚴兄(賀耀祖字)在的話最合適……不如派步兵總監元璋兄(賀國光字)去吧,元璋兄去年主管憲兵和軍隊教育以來,不少與安毅交往,兩人關係不錯快趕上忘年交了,再者,元璋兄是湖北蒲圻人,與四川各路勢力和巴蜀各界名流歷來關係良好,有他去,至少在聯絡湘鄂川各界、地方政務和民政事務方面,能幫安毅大忙,益公以為如何?」葛敬恩謹慎地提出建議。

朱培德欣慰地說道:「元璋去最好,他和安毅相處不錯,一老一少相得益彰。」

蔣介石立即點頭:「早就想讓元璋兄多為黨國偉業承擔重任,很好,就這麼決定了,任命元璋兄為宜昌行營中將副主任,主管地方政務和賑災安置事務,軍事還得交給安毅來,元璋兄恐怕不熟悉湘西四十四軍和黔西四十三軍的情況。」

葛敬恩和朱培德明白蔣介石是不想讓賀國光知道湘黔軍事計劃的內幕,均點頭稱是答應立即去辦。

蔣介石似乎想起了什麼,叫住走到門口的朱培德,示意朱培德重新坐下,眉頭微蹙低聲問道:「益之兄,我們是不是沒有給予安毅應有的獎賞和相應的職務,他鬧情緒了啊?」

朱培德暗自吃驚,臉上卻帶著不以為然的微笑:「總司令過慮了,安毅是你的學生,你還不知道他那副臭脾氣?寧願去數錢也不願帶兵打仗,否則這麼長時間來他為何從未提過半點要求?當初讓他進總部他也毫無怨言,盡心教書盡心公務之餘整天笑嘻嘻的,醉心於軍事訓練和軍事教育的改良,寫出的幾本專著也深得各**事顧問的推崇與讚賞,他卻沒有半點的驕傲,反而覺得該下軍隊基層多多實踐多多檢驗。若是要說他有野心,恐怕也是在賺錢斂財方面,多少錢似乎都不夠他花的,哈哈!」

蔣介石頻頻點頭:「這個安毅……這個安毅……不該讓他去承擔那麼多超出軍事範疇的繁雜事務,我正要用他的。戰事一起瞬息萬變,放眼軍中沒有幾個有他的靈性和遠見,我現在發現,把他放到宜昌有點兒可惜了,如今黔西、湘西大局已定,他該回來了,說不定隨時都要用他,他這一病實在不是時候啊!」

朱培德點點頭,考慮片刻低聲建議:「總司令,屬下有一建議,中央黨部研究室主任龔茜是安毅的乾姐姐,可她比安毅的親姐姐還親,安毅數次負傷,都是在龔茜無微不至的照料下迅速康復的,這次能不能把她暫時抽調一下……」

「可以!這個時候還研究什麼?就讓龔茜跟隨元璋兄一同趕赴宜昌吧!龔茜是靜老的乾女兒,又是黨內眾元老器重的才女,六年前就在廣州參與中央黨部的建設,很不錯的一個人,她去我放心。

安毅是個孤兒,這幾年也多得益之兄和龔茜給他溫情,相比之下,我這個校長對自己學生關心不夠啊!」

蔣介石難得地流露真情。

朱培德開解幾句便提出告辭,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給龔茜掛電話。電話另一頭的龔茜聽到安毅病倒的消息聲音都發抖了,弄得朱培德開解半天,放下了電話仍然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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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五章 假戲真做

夷陵大營指揮部戒備森嚴,數日來,臉帶微笑的將校們神色嚴峻一派肅然,所有人都盡可能多幹一些以分擔安毅的沉重負擔,進出指揮部也都小心翼翼,更不敢大聲喧嘩。

雖然安毅病倒不能召開各種會議,但得益於長期養成的良好習慣和明確分工,每個部門的主官都自覺地肩負起責任,不是超出職權範圍的事就盡量商量著處理,指揮部的一切都在緊張而有序地運行。

東廂房安毅的臥室裡,江南醫院副院長克魯澤、外科教授阿爾弗雷德、內科教授桑德羅收起手中的診斷工具,面面相覷,克魯澤搖頭苦笑,聳聳肩對安毅問道:

「安,你壯得像頭牛,除咽喉有些輕微炎症之外什麼病也沒有,能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安毅紅著臉歉意地回答:「對不起,克魯澤先生,對不起兩位教授,我是不願意參加內戰才不得不裝病的,請大家幫我隱瞞,隨便找個什麼病對付過去就行了……實在很抱歉!沒想到會麻煩你們從南昌趕過來,之前我真不知道會這樣,請原諒!」

「啪——」

老道一巴掌拍到安毅腦袋上,鼓起眼睛,鬍子抖個不停:「老子進來一看就知道你這孫子裝病,要不是克院長幾個惶惶不安非要檢查,老子早就想揍你一頓了!你以為老子日趕夜趕到這兒容易嗎?家裡千頭萬緒多少事情都忙不過來,你卻有心思嚇人……」

「不不!勞將軍,安將軍的理由很充分,雖然辛苦一趟但我們都能理解他,請將軍不要責備他,很可能安將軍的決定是對的。」阿爾弗雷德和氣地安慰老道。

老道對三名洋教授訕訕一笑,轉向安毅時馬上又變臉了。安毅連忙坐起,扣上衣服,吩咐小九上茶連聲詢問江南醫院和醫學院的境況。

克魯澤身為醫學院副院長,阿爾弗雷德和桑德羅都是學院的教授,聽安毅問起迅速發展的江南醫院和醫學院,立刻來了精神,先後將醫院已經成為全國最大的一流醫療機構、並獲得世界衛生組織褒獎等等成績一併道來。

老道在邊上悶頭喝茶乾生氣,可說到一半也忍不住參與進來,說到得意處一個勁兒地捋鬍子揚起下巴。

五個人從下午談到晚飯才停下,克魯澤三人用完晚飯前往營中醫療隊指導工作,一直忙到深夜才洗澡休息。勞守道抓緊時間與安毅閉門密商到天亮,這才與三位教授領著衛隊悄然登船離去。

次日上午,安毅病情確診的消息傳遍了宜昌城,各軍將士和善良的民眾都鬆了一口氣,從指揮部傳出的確切消息是:

安將軍積勞成疾觸發舊傷,在中外名醫的共同診療下已經轉危為安,需要靜養數月緩慢恢復,不能再度勞累以致加重病情。

傍晚,行營新任副主任賀國光、龔茜等一行十餘名官員登上宜昌軍用碼頭,在尹繼南等將領的陪同下匆匆上車,趕赴城北夷陵大營。

接到急報的安毅連忙舉起肚皮上嬉鬧不停的小杏花,咕嚕嚕爬起來脫掉衣服襪子:

「杏花,快跟小吳叔叔回去寫字,告訴你媽馬上熬草藥,待會兒我讓小吳叔叔去取,去吧!」

「啥時候接著講小紅帽?狼外婆啥時候壞心眼兒?」小杏花嗲聲嗲氣依依不捨。

「小祖宗,你再囉嗦等會兒我就成小紅帽了,明天給你講……吳傑,送小杏花回去吧。」安毅躺回床上,吩咐小九快把被子拿過來,再弄盆熱水和一條毛巾來。

小九連連搖頭,轉身出去,侍衛吳傑也抱著頻頻招手再見的小杏花,趕到後院交給她媽媽。

安毅躺在床上出了口大氣,望著天花板,心中無比歉意,他沒想到一次輕率的賭氣竟然會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不但驚動到了姐姐,還把剛剛卸任湖北省委員返回南京的老前輩賀國光給麻煩了,想來想去心裡很不是滋味,但事已至此騎虎難下,只能昧著良心繼續「哼哼唧唧」吧。

賀國光和龔茜等五個官員在侍衛的敬禮中匆匆進入安毅的臥室,看到安毅艱難地拿下額頭上的濕毛巾,半睜雙眼,臉色赤紅卻掙扎著想要坐起來,連忙上前按住安毅讓他不要多禮,好好休養身體要緊。

龔茜雙眼潮紅,緊咬下唇,默默走到安毅床頭,接過他手裡的濕毛巾,放到盆裡細細搓洗擰個半干,折疊好小心翼翼地放到安毅的額頭上。

賀國光和身後的幾個隨員對安毅連番問候,轉達蔣總司令、朱總長、葛次長、五院院長和譚延闓等元老的慰問,最後才和藹地笑問安毅是否歡迎自己的到來?安毅早就想有個文官來負責繁重紛雜的民政事務和迎來送往,因此非常真誠地向賀國光致謝,一口一個前輩一口一句感謝,讓賀國光和隨員們都笑了。

尹繼南等將校受安毅之托,恭領賀國光一行前往政府公署駐紮安歇,從此接過安毅手上的軍政民政、賑災安置、對外交流、流行病防疫防治等事務,安毅只需負責轄區內駐軍的領導指揮。

龔茜看到安毅長長出了口氣,連忙關切地俯下身,詢問安毅哪裡不舒服?

安毅左右看了看,揮退室內親隨,突然摘下腦袋上的濕毛巾坐起來,垂下腦袋低聲向龔茜認錯。

龔茜先是一驚,隨即如釋重負地捧住安毅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雙唇哆哆嗦嗦,高興得哭了:「你嚇死姐姐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知道多少人為你擔憂啊……」

「姐……」

「沒事,姐不怪你……」

龔茜從安毅手上扯過濕毛巾,擦去淚水:「也好,姐能出來散散心,多陪你幾天,不讓你那麼累了。雖然你沒什麼事,可這麼重的擔子壓在你肩上,你也難得一天休息的,你的臭脾氣姐知道,一有正事常常一忙就是幾天幾夜,吃不好睡不好,早晚落下病來。」

安毅羞愧地穿上襯衣:「真對不起,小弟是糊塗了,但願別讓德叔、吳媽和眾多親友太過牽掛,回頭就讓參謀們給前輩們去電報聲平安,否則小弟心裡愧疚難當啊!」

龔茜走到桌子旁,從自己的小皮箱裡拿出封信交給安毅:「這是益公讓姐轉交給你的。」

安毅拆開信看完,仰頭長歎:「還是德叔瞭解我,字裡行間滿是關懷,叮囑我別著急,目前的局勢德叔看得比我清楚啊!既然這樣,小弟就索性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說不定很快就要被調回南京去了。」

龔茜伸出白皙的手,輕輕梳理安毅的亂發:「不管調不調回去,這段時間你都要好好休息,行營有德高望重的賀前輩負責,你就不要擔心了,何況由於中原戰爭再起,災民已經沒多少逃過來了,行營的事務也會減輕許多。小弟,你知道長江下遊民眾對你是怎麼評價的嗎?」

「怎麼評價?不就是小弟有幾個錢捐出來,民眾心中感激嗎?」安毅從床頭櫃上抓起香煙。

龔茜抓住安毅的手,輕輕拿掉他手裡的香煙火柴放回去:「別抽了,對身體不好,今後也要盡量少抽點兒……其實民眾的心裡亮堂堂的,不會平白無故感激一個人,也不會平白無故發自內心地擁護一個人,民眾之所以擁護你尊敬你,並非是你的錢,而是你憂國憂民的心,是你實實在在的行動,是數十萬受惠民眾劫後餘生讓所有民眾看到你的品德和精神。小弟,別拿這些不當回事,要加倍珍惜,民心是多少錢都買不到的。」

「相對於越來越嚴重的大饑荒,小弟那點兒錢進口糧食根本不頂用,可軍閥們這個時候還不顧人民的死活,還要為自己的那點虛名和利益打仗,這也是小弟非常痛恨的地方,所以就想獲得帶兵的機會,以最大能力推動內戰盡快結束,唉……如今看來,這個願望一時間難以如願了,蔣校長沒有想到小弟,或者想到也沒有重用小弟的意思。

其實當不當這個行營主任小弟根本不在乎,在乎的是手下有一支強大的軍隊,能威懾那些不顧民眾死活悍然發起內戰的軍閥,盡一切努力從方方面面遏制地方軍閥的發展壯大,包括不惜用以暴制暴的戰爭手段,否則難以實現。這年頭,沒有兵權小弟什麼都不是,這是小弟從軍以來最大的感受。」

安毅感慨良多,仍然為沒有獲得更大的軍職而耿耿於懷。

龔茜想了想一臉認真地問道:「小弟,你真的想參加剛開始的中原內戰嗎?」

「姐,你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小弟還有選擇的餘地嗎?」安毅反問道。

龔茜搖搖頭:「全民都反對戰爭,你的蔣校長目前雖然佔據主動,可別忘了汪兆銘等一批黨內元老正在重組黨內最大的改組派,利用反對戰爭的理由自立中央,這就給了馮煥章將軍、閻錫山將軍、李德鄰將軍他們機會,政治上的分裂和混亂,不是只有戰爭才能解決的,為何不停下來好好談談?這也是姐想不通的地方。」

安毅長歎一聲:「姐,你也知道小弟不管什麼主義也不管什麼信仰,只在乎國家和人民的利益,可是,如今天下有幾個人會真正在乎國家人民的利益?僅憑這點,小弟就認為眼前這場大戰無法避免,不打個你死我活分出勝負來,國家將會永無寧日,還會回到北伐前的割據狀態,還要忍受列強和軍閥們的壓迫欺辱。」

龔茜微微歎氣:「可是,你的病如今已經弄得全國皆知了,短期內你很難再出去帶兵,除非你向外界承認自己裝病。」

安毅痛苦地重重躺下:「誰會想到賭氣說句話就變成這樣?完了!只能假戲真做,繼續裝病了……」

龔茜嫣然一笑:「這樣才好,姐姐才能多陪你幾天,想起你在戰場上的那段日子,姐姐可是日夜擔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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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六章 欲取姑予破僵局

安毅開始閉門謝客,「安心靜養」了。

賀國光的到來為安毅解決了大問題,他將宜昌行營的民政事務安排得井井有條,每天都會抽出時間與慕名而來或是帶著某些秘密使命而來的鄂西、湘北和川東各地名流士紳展開各種座談,四處視察體恤民間疾苦,很快就獲得了宜昌和周邊地區人民和各勢力的信任與擁戴,加上他出身於湖北、成長於四川的天然優勢,與巴蜀各路軍閥不是同窗就是舊日軍中同僚,積累了深厚的人脈,擁有廣泛的關係,周邊各勢力對中庸隨和的賀國光擔任宜昌行營副主任非常支持,一周之後,老同學劉湘、楊森也秘密派出特使前來接洽密談。

勤於政務的賀國光並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安毅的暗中監視之下,每當遇到重大問題,他都會與安毅一同商量,共同決定,甚至給中央和蔣總司令派發的電報都會送一份給安毅,絲毫沒有任何倚老賣老的架子。

賀國光坦蕩磊落的胸懷、老成持重的作風、深謀遠慮的智慧都令安毅非常欽佩感動,要不是心底裡既定的長遠計劃和為實現雄偉藍圖的理智要求,安毅肯定會毫不猶豫撤銷對賀國光的暗中監視,但現在只能無聲無息地繼續保持下去了。

龔茜非常快樂,到來三天之後,安毅就借口想要呼吸新鮮空氣散散心帶著侍衛悄悄離營,前往周邊郊外的風景名勝寺院道觀走走,活潑可愛的小杏花也時時跟隨在身旁讓龔茜喜歡得不行,兩人流連於青山綠水之間,幾乎忘了身外仍有個戰亂不止、炮聲轟隆的亂世。

中原戰場上,通過黑石關激戰過後的唐生智部終於止住了頹勢,被任命為第一路軍總指揮的方鼎英將軍率領王均第三軍、阮玄武第四軍趕赴鄭州至郾城一線,新任第九軍軍長何成浚將軍、第十軍軍長楊傑將軍率領的十三師、十四師和五十四師等生力軍相繼趕到豫南加入戰場,極大地支持了唐生智部,激戰仍在進行但也逐漸掌握了主動。

蔣總司令任命四處觀望按兵不動的閻錫山為國民革命軍陸海空軍副總司令,親自從南京赴漢口督師,並發表討伐馮玉祥西北叛軍的誓詞及通電,把國府主席一職交由譚延闓代理,總司令一職交由朱培德代理,全副精力都投入到了大戰指揮之中。

十月底,王金鈺第四十七師、徐源泉第四十八師擊退圍攻臨汝的西北軍張自忠、魏鳳樓部,新進入戰場歸屬蔣鼎文指揮的胡家林獨立師猛一發力就攻克泌陽,包圍唐河,簫無和團副李躍武率領的騎兵團竟然縱橫西北軍腹地近百公里,所向披靡,打得毫不知情的西北軍南線風聲鶴唳,極大地打擊了對手士氣,兩人因此而受到蔣總司令的特別嘉獎,為威名遠播的獨立師再添榮譽。

蔣鼎文笑得合不攏嘴,重獎了簫無、李躍武和騎兵團,稱這一大捷堪比三國時期甘寧「百騎劫曹營」,還向蔣總司令提請晉陞兩人軍銜。

與此同時,何應欽奉蔣介石之命自南京到太原,催促閻錫山就任海陸空軍副總司令,兩年來周旋於南北軍閥之間已為蔣介石效忠的原皖系軍閥方本仁亦自北平到達太原遊說,閻錫山基於目前的戰局和馮玉祥給出的苛刻條件,態度為之轉變,再一次把馮玉祥給賣了——閻錫山不但沒有遵循與馮玉祥秘密簽訂的協議出兵協戰,反而停止了對西北軍的糧食彈藥供應,肚子空空彈藥奇缺的西北軍從此只有挨打的份,整個戰局頓時急轉直下。

擁有飛機助戰的中央軍連戰連勝,步步緊逼,西北軍步步後退苦苦支撐,戰局隨之趨於明朗,原本反蔣的各路英豪也都識趣地閉上嘴龜縮不動,撤掉討蔣電文的內容準備下一張擁護蔣介石的電文。

一再被閻錫山算計的馮玉祥無比氣憤,於十一月五日向路透社等來訪的中外記者公開了他與閻錫山秘密協定的內容,透露兩人原本制定出的精誠合作、一致對付蔣中正,贏取軍事勝利後即同往北平建立新的中央政府的機密。

消息發佈後全國上下一片嘩然,閻錫山見狀不妙立刻通電全國,隆重就任國民革命軍海陸空軍副總司令,反駁馮玉祥的「謊言與謬論」,並在太原、北平等地舉行了盛大的就職儀式,號召全國軍民團結起來打倒軍閥馮玉祥,擁護中央領導,結束內戰,同時再次將棲身於他屋簷下的馮玉祥軟禁起來,禁止馮玉祥繼續通過無線電指揮西北軍各部作戰,群龍無首的西北軍迅速潰敗。

有道是按下葫蘆浮起瓢,眼見西北戰局朝著有利中央的方向發展,蔣介石還未能好好喘口氣,廣西局勢再次出現巨變,李宗仁、白崇禧和黃紹紘利用蔣馮大戰無法南顧的有利機會,迅速從河內潛回廣西。

膽氣過人虎虎生威的黃紹紘力排眾議挺身而出,孤身前往南寧,闖進廣西省主席呂煥炎的指揮部,冷眼掃視數十名正在召開軍事會議的眾多老部下,把一個個驍勇將校看得心裡發毛、脊樑冒汗,慚愧地垂下腦袋,黃紹紘這才哈哈大笑表示既往不咎,憑借多年建立起的威望,提出繼續攻打李明瑞赤軍、但絕不接受蔣介石的領導、同心同德全力恢復廣西的高度獨立地位的三大主張,寥寥幾句話就把眾多老部下重收麾下,次日就和趕到南寧會合的李宗仁、白崇禧一起聯名通電反蔣。

身在香港的黨內改組派領袖汪精衛和一群元老,接到廣西反蔣的消息後欣喜若狂,不管各路諸侯願不願意,立刻以第二屆中央執行委員會名義,任命第一路護黨救國軍總指揮為馮玉祥,第二路為閻錫山,第三路為張發奎,第四路為唐生智,第五路為石友三等等,剛剛復辟成功的李宗仁也被任命為第七路總指揮。汪精衛同時派出特使前往南寧,帶來八十萬元援金並答應盡數負責廣西部隊的糧餉和武器彈藥。

流亡而歸早已是身無分文的李宗仁等人正在為錢發愁,看到汪精衛的誠意立刻答應下來,雙方一拍即合,再次聯名通電,歷數老蔣罪狀,向全國人民莊重承諾:高舉三民主義的偉大旗幟,繼續發揚北伐精神,略作準備即率領桂軍將士全力北上打下武漢,建設一個民主、自由、沒有獨裁的新政府!

汪精衛這一招不管是否高明,卻讓本就混亂不堪的全國局勢陷入更加混亂的狀態,剛剛回到南京的蔣介石氣得直罵娘,立即命令粵軍統帥陳濟棠率部攻打廣西,湖南何健第四路軍、鎮守江西的譚道源師也奉命南下討伐桂軍。

就在全國風雨飄搖南京政府手忙腳亂的同時,鄂西的局勢卻難得地平靜,由於駐守南陽地區的西北軍楊虎城部一直在冷眼觀望,並沒有遵照馮玉祥的命令南下攻打襄陽,安毅也就樂得清閒不主動去招惹,雙方在鄂豫邊境相互戒備,但也和睦相處。蔣介石也不希望鄂西方向再起戰端,深恐一旦開戰,很可能刺激已經停止交戰的四川各路軍閥,使得他們看到戰火蔓延到自己身邊生出異心來,被馮玉祥和汪精衛蠱惑聯合起來反對自己。

基於目前錯綜複雜的局勢以及廣西的突變,蔣介石反覆思考之後,終於給仍在休養的安毅發去密令,並派出曾擴情悄然趕赴宜昌,向安毅面授機宜。

接到蔣介石密電的安毅反覆思考,連續數日難下決心,曾擴情趕來傳達蔣介石旨意,安毅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請來賀國光一起密商之後,立即召集麾下將校緊急商議。

安毅介紹完中原戰局和兩廣形勢後,直接將問題擺到了各位弟兄面前:

「……鑒於目前局勢,中央和蔣總司令命令我們力保鄂西、促進西南穩定,這就需要修改正在進行的相關計劃。貴州方面由於毛光翔主動與石珍會晤,雙方減緩了對立矛盾,加上毛光翔獲得中央任命,不久內部又分歧不斷實力大打折扣,不得不承認石珍部在黔西的利益範圍。而石珍由於要穩固新佔地盤,進行整體防務的調配和擴軍,也不願在這個時候發生衝突,因此貴州還算是比較安定。蔣總司令也看到了這個問題,嚴令貴州省主席毛光翔和和黔西綏靖公署督辦石珍嚴防廣西方向,做好討逆的軍事準備。」

安毅話音一轉,提出問題:「可是,這裡面存在這樣一個問題,雲南的龍雲雖然在上月中旬獲得了中央的任命,驅逐叛軍如願當上省主席,但是反對他的滇軍將領胡若愚等部仍然存在,躲進川滇邊境依靠劉文輝的秘密支持,繼續對龍雲部發起不間斷進攻,龍雲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騰出手來,派人秘密前往貴陽和畢節,分別會晤了毛光翔和石珍兩將軍,試探兩部能否與之聯合?

由此可見,龍雲對貴州的覬覦始終沒有放下,在這個時候仍然惦記著貴州,顯然是有著深遠的計劃和目的,加上劉文輝暗中支持的林森、劉存厚、賴心輝、郭汝棟、鄧錫侯等八部聯盟,被劉湘運用各種手段收買分化,分崩離析,劉文輝也迅速變臉突然與同族的劉湘建立聯合,這就使得整個西南的局勢變得更為複雜。

之前,我們低估了川中各路軍閥的實力以及他們的排外情緒,低估了他們之間的共同利益,從現在開始必須調整過來,否則,很可能影響到鄂西和湘西甚至滇黔的局勢,出現我們難以預料和控制的混亂局面。今天召集各位前來,就是商議一下我們下一步的對策,各位弟兄都討論一下吧。」

「安主任,是不是劉湘向賀副主任索要巴東和恩施,讓安主任感到為難了?」十六師黨代表鄧傳祥敏感地問道。

眾弟兄全都望著安毅,安毅笑著反問:「傳祥兄認為十六師是繼續守著巴東、恩施好呢,還是就此放棄為好?」

「巴東和恩施是弟兄們花費很大力氣才得到的,如果白白送給劉湘,估計弟兄們心裡不舒服,上月末劉湘進口的價值九百萬的機床和槍炮加工設備被我們查扣,安主任和賀主任最後卻放走了,弟兄們對此很有意見,要是再放棄巴東和恩施,對士氣的影響難以估量啊!」鄧傳祥心有不甘而且非常擔憂。

安毅點點頭:「傳祥兄的話有道理,也很有代表性,看弟兄們的表情,恐怕也是這個意思,不過這裡有些不同的理由想請弟兄們仔細聽聽,聽完之後我們再做決定……有請賀前輩和曾特派員!」

賀國光和曾擴情在機要參謀石譜芳的引領下,臉帶微笑走進側門,和氣地向三十餘名與會將校打招呼,將校們來不及驚訝,立刻站起恭恭敬敬地向兩名中將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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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七章 險之又險

會議結束後,與會將校對賀國光、曾擴情的分析心悅誠服,不再計較本部得失和那點中看不中用的面子,立即回去不折不扣地執行安毅的命令。

十一月二十八日,十六師主力和警備部隊盡數退出恩施和巴東兩地,劉湘的兩個旅順利接防。

不費一槍一彈輕輕鬆鬆便從宜昌行營手裡獲得恩施和巴東,劉湘在川中各部面前極有面子,威信也隨之大增,他一面在四川高調宣傳自己「向中央力爭巴東、恩施」的豐功偉績,一面暗中派出麾下大將王基陵、蘭文彬來到宜昌,將一百萬元的支票交賀國光轉給尹繼南十六師和警備司令部,權充進口貨物的過關稅費,並與安毅進行秘密談判,加深雙方各種貿易和軍事合作。

王基陵兩人詢問安毅的祖籍和坎坷經歷之後,一時唏噓不已,表示回去之後盡一切努力幫助安毅尋找老家灌縣(都江堰)的親友,最後悄悄向安毅轉達了劉湘的問候和意向:希望能以重金購買江南兵工廠的新式鋼盔模具、機關鎗和三七戰防炮的製造技術。

安毅毫不遲疑,慷慨大度地答應下來,向王基陵、蘭文彬表示自己的誠意以及同是川人的深厚情誼。安毅爽快的性格和濃郁的鄉音鄉情,讓初次見面的王基陵和蘭文彬既驚訝又感動,一口一個老弟,親切不已。

雙方各取所需,皆大歡喜,從此開始了長達八年的合作。

換防後的第四天夜裡,神出鬼沒的賀龍紅軍突然襲擊巴東得手,毫無防備麻痺大意的劉湘部損失慘重,死傷四百餘人不說,三百多支長短槍、一千多套冬衣和五挺嶄新的重機槍被紅軍盡數扛走,待援軍氣喘吁吁趕來,紅軍早已不知去向,氣得剛剛風光幾天迅即顏面盡失的劉湘差點兒槍斃駐守巴東的旅長,從此與賀鬍子結下深仇大恨。

消息傳來,尹繼南和十六師將士幸災樂禍,心中的鬱悶一掃而空,安毅也大大地鬆了口氣,他心中非常清楚紅軍是從哪兒及時獲得的重要情報,也為兩位黃埔師兄率領紅軍主力在三天三夜中,強行軍一百八十多公里突襲的手的速度和韌性深感欽佩,為缺槍少炮的紅軍屢屢創造奇跡的戰鬥意志而由衷歎服。

安毅穩定川鄂關係規避有可能出現的風險還沒幾天,整個華夏的局勢再次發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巨變。

十二月二日,奉蔣介石之命開赴廣東討伐桂軍的石友三部到達浦口後突然反叛,將浦口兵站、火車站待運的所有物資搶掠一空,隨後放火焚燒兵站、軍營和車站倉庫,並向南岸的南京城實施炮擊。

駐守於六合大營的獨立師教導團兩個新兵營、一個後勤連和各機關官兵一千三百餘人接到總部急令,立刻趕赴浦口,向石友三部展開攻擊。

正為自己陰謀得逞暗暗高興的石友三沒有料到傾巢出動的獨立師仍然有一千多官兵留守,派出襲擊六合大營的兩個營在半路上與獨立師官兵遭遇,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獨立師官兵一舉擊潰了兩個營敵軍,不作任何停留,兵分兩路直插浦口車站,與倉促應戰的石友三部展開激烈戰鬥。

在連續三個半小時的激戰中,獨立師一千餘將士面對三萬多官兵的石友三部毫無畏懼,前赴後繼悍不畏死,傷亡大半也絲毫不退,為江防艦隊趕來和京城衛戍部隊集結爭取到了寶貴時間,迫使石友三部慌忙北撤滁州。

等主力部隊渡江趕赴面目全非的浦口時,擊斃叛軍三千餘人、炸毀敵軍七門火炮的獨立師一千多弟兄,只剩下三百四十餘將士活著,其中八十餘人身負重傷,教導團團副及二十一名尉官戰死,兩名新兵營營長和十四名連排長傷勢過重,再也沒有醒來。

消息傳來,安毅和麾下弟兄怒火萬丈,正率部撤回孝感休整的胡家林、顧長風徵得蔣鼎文的同意,報請中央軍委批准,讓正要增援南京的顧祝同兩個師留在武漢,留下氣得哇哇叫的廖民林炮團和黃漢乾工兵團,率領麾下三個旅和特種大隊輕裝出發,乘火車趕赴漢口,乘船順流而下至九江,與運送南昌警備師兩個旅、夏儉保安部隊一個山地旅的江南航運公司和路程光水警師船隊匯合,殺氣騰騰地開到下游蕪湖碼頭登岸,從陸路強行軍趕赴蚌埠,全力搶在敵人進攻蚌埠之前發起報復。

與此同時,接到安毅求援電報的張承柱騎一師留守團自駐地徐州迅速開拔南下,與蚌埠王均第七師留守團一起截斷鐵路,開赴城南構築防禦工事,力求堵住石友三北退之路,拖延敵軍行軍速度。率部警戒碭山一線的張承柱和李金龍留下兩個騎兵團,親率另外兩團飛速南下蚌埠。

捅了馬蜂窩的石友三雖然驚詫於獨立師的彪悍,心疼在浦口造成的三千多官兵損失,但眼觀四路並沒有大部隊追擊之後他終於徹底放下心來,自認為整個兵力全被老蔣抽調一空的江北一線,誰也奈何不了自己三萬多彈藥充足養精蓄銳的將士,他一面通電全國聲討蔣介石的罪行,一面不慌不忙地指揮滿載而歸的部隊慢吞吞開向蚌埠,準備拿下兵力空虛的蚌埠,擴大自己的聲譽,便於在即將成立的反蔣聯盟中佔據重要地位。

第三日午時,石友三率部攻打蚌埠兩個團守軍,只用了四十多分鐘就輕鬆擊潰兩個中央軍守備團,越過陣地,一舉佔領蚌埠隨即通電全國,並向再次與閻錫山達成諒解的老長官馮玉祥報捷,以表明心跡,聲稱自己當初投降蔣介石純屬苦肉計,今後將一如既往追隨老長官推翻南京政府。

馮玉祥大喜過望,立即通電予以表彰,汪精衛、張發奎、李宗仁、白崇禧、孫良誠等數十名各地反蔣將帥深受鼓舞,賀電紛飛而至,弄得華夏為之震動,全國各界一片恐慌。

夜幕下的宜昌夷陵大營指揮部裡,燈火通明,十六師將校們圍著安毅大聲請願,一個個咬牙切齒罵聲不絕,臉色鐵青的尹繼南和丁志誠站在大型地圖面前,一動不動地盯著蚌埠方向,安毅端坐帥椅之上悶頭吸煙,賀國光、曾擴情耐心地勸說群情激憤的將校要相信中央、相信蔣總司令,一定會為獨立師犧牲將士討回公道。

美麗大方的龔茜默默站在側門邊上,安靜而又擔憂地注視著這一切,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數十將校憤怒的場面,心中又是驚慌,又是擔憂,動人的眼睛不時投到一動不動靜靜思考的安毅身上。

「朱將軍到!」

值星官站在門口大聲報告。

話音未落,滿頭大汗的十七師師長朱世貴和副官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朱世貴摘下帽子摔在會議桌上,大聲問道:「什麼時候出發?老哥的四十九旅已經準備完畢,隨時都可以開拔。狗日的石友三,居然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我看他是活膩了……」

「報告師座:四十四張弘欒將軍和鄧斌將軍急電。」

石譜芳拿著電文走到安毅面前大聲報告,滿堂將校聞聲相繼閉上嘴巴,全都關切地看向安毅。

「報告:胡師長急電,六個旅兩萬九千弟兄已盡數開至蚌埠西南、正西十五公里範圍之內,已經與石友三部外圍部隊發生交戰,目前敵軍收縮防線,憑城據守,胡師長定於明日凌晨四點,指揮六個旅弟兄與北面之友軍張承柱將軍騎兵旅、王均將軍留守團共七千弟兄發起總攻。」

電信科副科長衛一航緊隨而至大聲匯報。

安毅接過電報快速掃了一眼,輕輕點了點頭,緩緩站起一臉平靜地吩咐:「譜芳,立即給張承柱將軍致電,我們的目的是消滅敵人,報仇雪恨,根本不用在乎蚌埠城的得失,這麼說張將軍會明白的。

另外再給胡師長和虎頭致電,圍三缺一,讓石友三逃向東面方向,建議胡師長提前派出各旅特務連、獨立師特種大隊,在敵軍可能逃跑的各個方向、各條道路進行堅決果斷的特種打擊,放過士兵專殺當官的,不追殺到蘇北魯南別停下!」

「是!」

石譜芳立正敬禮,走進機要室時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是他第三次看到安毅動怒,第一次在奉新、第二次在豐縣,每一次都殺得血流成河慘不忍睹,相信這一次也不會例外,石友三要倒大霉了。

「一航——」

「到!」

衛一航大聲回答。

安毅把張弘欒和鄧斌的電文交給衛一航:「立即致電感謝張弘欒將軍和四十四軍所有弟兄,就說胡師長那邊戰鬥已經開始,兵力完全夠用了,不需要這麼遠調集弟兄們前去。不過已經完成訓練的教導二師可以開過來,暫時交給繼南和老丁代為指揮,說不定很快就要派上用場。」

「是!」

安毅沉吟了一會兒,緩緩轉向眾弟兄:「大家都聽到了嗎?五部弟兄近四萬聯軍攻打石友三部三萬餘人,你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現在大家風塵僕僕的趕過去,仗早打完了,殺豬用牛刀,徒讓外人笑話。

獨立師弟兄和江西警備師、保安旅弟兄的能力各位都很清楚,相信獨立師弟兄們知道大家這樣義氣這樣重情,定會深受感動的。

都回去吧!守好自己的防區,盡到自己的職責,這才是當前我們應該做到的。不要擔心沒仗打,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過不了多久大家都會上戰場,趁現在還有點兒時間,回去後大家好好練兵,平日多流汗,戰時才能少流血!」

眾將校紛紛敬禮,無奈地離去,賀國光和曾擴情心中為之一鬆,相視一笑後暗自感慨,留下來的尹繼南、丁志誠和朱世貴等人與安毅走到地圖面前,低聲討論即將於明日凌晨開始的戰鬥,都明白外無援兵、孤軍處在徐蚌一線的石友三部這回在劫難逃了,守也不是退也吃力,想要憑借蚌埠城堅守的話,只會招來越來越多中央軍的合圍,龜縮在蚌埠城越久,死得就越慘,向西突圍的話正中胡家林和顧長風下懷,士氣全無的潰敗之師在裝備精良含憤而來的數萬將士追剿下,能有多少意志和戰鬥力?何況還有張承柱、李金龍數千鐵騎虎視眈眈等候,隨時展開衝殺堵截和分割殲滅,石友三能活著逃出去就算他命大!

紙上推演結束,安毅對神采奕奕的賀國光、曾擴情和弟兄們低聲歎道:「我中央軍仍然有待加強,空有幾十個師數十萬人,卻因內亂不止不斷反叛而危機四起混亂不堪。兩廣戰事再起,牽扯諸多兵力,我中央軍數十個師彙集鄂豫及皖北一線,就連中央軍校的教導總隊、其他軍校的警衛團都被抽調一空,組成兩個教導師鎮守南京和開赴武漢增援,造成京城和江浙皖大部地區兵力極度空虛。

總司令實在不該聽信石友三,更不該答應他的請求,說什麼寧願剿共也不好意思與昔日西北軍同袍兵戎相見,這次差點兒讓這個反覆無常的孫子搞壞局面,要是石友三真敢渡江強攻南京,只有幾千人衛戍部隊和三千憲兵警察的首都如何抵擋?要是真給他攻下南京,只是一個政治影響就要了我們的命,險之又險啊!

大家再看這兒,好在蘇北有陳調元前輩等人的浙軍四個師,才使得搖擺不定的韓復渠部心存顧忌,不敢貿然從魯南攻下來與石友三部匯合,要是韓復渠真的狠下心來,整個局勢將不堪設想,真的太驚險了!」

賀國光和眾將聽了安毅的分析,均後怕不已,突然明白為何兩日前蔣總司令會毫不猶豫立刻同意安毅的意見,同意南昌警備師和獨立師的調動請求,沒有一兩支戰力強橫的雄師鎮守南京北大門,去填補對外用兵帶來的防務空虛,的確令人無比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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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八章 西南攻略

十二月二日,蚌埠平叛之戰打響的前一天,早已與汪精衛、何健、閻錫山等人暗通曲款的唐生智看到李宗仁、白崇禧再次雄霸廣西,廣東部隊在汪精衛的分化拉攏之下撤出梧州不再進攻桂軍;張學良在中蘇邊境被俄國軍隊打敗,不得不讓出中東路利益,正在舔舐傷口無暇南顧,在擁蔣討蔣問題上沉默不語,態度曖昧;閻錫山亦與馮玉祥再次暗中和解;石友三率部反蔣,炮擊南京,引發中外一片矚目,立時成為全國各地風起雲湧的反蔣勢力急先鋒,賺足了政治資本。唐生智審時度勢,深恐自己落後於人,擔心在推翻搖搖欲墜的南京政府的行動中步人後塵,從而在未來的聯合政府中失去優勢,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聯絡早已達成聯盟的四川軍閥劉文輝等十餘名地方軍閥,通電反蔣:

唐生智憤然指責南京政府為非法政府,發出《告全國將士書》,擁護汪兆銘、閻錫山重組新政府,推崇蔣介石的軍事才能,但聲明政治絕非蔣介石所長,對蔣介石深受譚延闓、胡漢民之累表示惋惜。唐生智還在《告全國將士書》中對馮玉祥大加鞭撻,指責馮玉祥為專制魔王,西北大饑荒的首惡元兇,只知私利不忠黨國,窮兵黷武欺騙人民,敦促馮玉祥自我反省,並正告蔣介石立即罷兵,幡然悔悟。

通電一出,全國為之震蕩,本來就四面討伐疲於奔命的蔣介石和南京政府頓時雪上加霜,上下一片慌亂,而另立中央的汪精衛正需幫村,看到昔日武漢國民政府之盟友唐生智的反蔣宣言後欣喜若狂,立即在南方通電予以附和,並正式任命唐生智為中國國民黨護黨救國軍第四路軍總指揮。佔據蚌埠不知大禍臨近的石友三隨之呼應,通電全國,正式就任護黨救國軍第五路軍總指揮,其他如遠在四川的軍閥劉文輝等也不甘落後,紛紛粉墨登場,擁護汪精衛,聲援唐生智、石友三的反蔣行動,高調就任護黨救國軍某某路軍總指揮職務,整個中國似乎在一夜之間變得面目全非,令人無比迷茫,長江流域各省的無數民眾見勢不妙開始收拾行囊準備逃難。

蚌埠平叛之戰就在這種塵囂直上令人目不暇接目瞪口呆的混亂政局中突然打響的,一不做二不休的安毅在賀國光的幫助下,迅速與川軍劉湘部取得一致,第一個站出來通電全國:嚴厲譴責石友三炮擊南京致使數百無辜民眾傷亡,痛揭石友三對趕赴制止的獨立師三個營後勤官兵展開血腥屠殺的惡行,發誓必將傾盡全力,嚴懲犯有戰爭罪的卑鄙無恥的反動軍閥石友三,宣佈鄂西十萬將士堅決擁護南京中央政府的領導,呼籲各方停止一切軍事行動,通過談判對話停止內戰,使得政府能將已經到岸和陸續到岸的二十萬噸進口糧食、藥品等救災物資及時送往餓殍遍野的西北災區,拯救千萬黎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安毅的公開通電,立即引起中外各勢力的一片矚目,獲得絕大多數國民和社會各界的擁護,各路軍閥和中外各國官員的目光全都轉到了蚌埠上空。一小時後,四川省主席劉湘以及十餘名川軍將領、湘西四十四軍張弘欒、貴州省主席兼二十五軍軍長毛光翔、貴州省委員兼副軍長王家烈、貴州省委員兼四十三軍軍長石珍、鄂西駐軍各部主帥、宜昌行營副主任賀國光、江西省政府代理主席兼南昌行營主任魯滌平、江西省保安部隊總司令楊斌等數十將領相繼通電全國,宣佈擁護中央政府的領導。

中央軍各軍各師將領、黃埔軍校同學會、江浙滬贛皖鄂各省總商會也先後通電,擁護中央政府,支持安毅對反覆無常暴厭殘忍的反動軍閥石友三進行討伐。

三小時後,獨立師長胡家林、騎一師師長張承柱、南昌警備師師長詹煥琪、第七師蚌埠守備團長黃嗣聖聯名通電全國:

我聯軍四萬將士已完成對石友三叛軍的包圍,激戰正在進行,獨立師新二旅已攻陷蚌埠城西三道陣地,全體將士同仇敵愾士氣如虹,為使無辜將士免受傷害,奉勸倒行逆施的反動軍閥石友三立即放下武器,自縛投降,否則將遭致四萬正義之師的無情打擊!

通電一出全國為之嘩然,各方勢力和全國各界尚未從滿天飛的通電公告中緩過勁來,誰也沒想到安毅的報復竟然這麼快,沒想到剽悍無比風頭正勁的石友三這麼快就被合圍了。

安毅同盟陣營和中央軍各部一片叫好聲,馮玉祥在山西晉祠中急得直跳腳,鄭州的唐生智放下手中第三份通電文稿,緊張等待後續消息,剛剛通電反蔣擁戴唐生智的韓復渠立刻招來軍師,急商對策,太原晉綏軍總部裡的閻錫山召集麾下大將,查看地圖,評估真偽,南京城裡的蔣介石隨即公開宣佈:再調集趕回南京的第三師、第五師橫渡長江,加入合圍石友三部的軍事討伐。

下午三點,硝煙瀰漫火光沖天的蚌埠城裡,貪慾太甚自以為能掌控大局的石友三在接連失去城外三道陣地之後終於害怕了,他急令僅剩的九門火炮猛烈轟擊城北的中央軍,勒令麾下預備隊第四師向北面發起猛攻全面突圍,待激戰開始,石友三在警衛團和一個後備旅的掩護下,扔下苦苦抵抗的三個師和所有輜重,硬著頭皮向東逃亡,失去指揮的三個師將士士氣蕩然無存,成千上萬的潰兵扔下陣地衝出城東瘋狂逃跑,這一逃徹底注定了三萬叛軍覆滅的命運。

傍晚六點,接到前線戰報的安毅再次通電全國:

效忠中央之獨立師等四部聯軍業已取得決定性勝利,於下午三點三十分完全佔領蚌埠,肅清殘敵,擊斃叛軍七千餘人,俘虜叛軍官兵一萬四千餘人,逃散之敵在我將士追擊之下紛紛放下武器舉手投降,叛將石友三率領殘部猖狂逃往東北宿遷方向,騎一師五千鐵騎正在全力追剿,力爭將負隅頑抗之敵盡數殲滅!

堂而皇之的通電背後遠沒有文字表述上的客套,在獨立師和警備旅、保安旅將士冷酷無情的打擊下,在五千鐵騎的閃電衝擊下,逃敵屍體延綿二十餘公里,數以百計的叛軍校尉軍官頭部胸部中彈,橫屍路旁,舉手投降的一萬餘名俘虜被分成十幾個部分,在獨立師和保安部隊將士的槍口逼迫下挖掘深坑,收攏四散的屍體,盡數掩埋,從死亡者身上剝下的軍服鞋帽如一座座小山散佈在十餘公里的沿途,王均的蚌埠守備團弟兄開來僅剩的三輛卡車,往返十餘趟才裝載完畢。

次日凌晨,一萬四千餘驚恐萬狀的俘虜被押解進入蚌埠城南大營,喝下碗稀粥,繼續在守備團和兩個旅警備部隊的威逼下,開始清理城內外的斷垣殘壁,修復民房打掃城市,填平所有戰壕,平整四方道路。

桀驁不馴的被俘叛軍終於領略到安家軍的鐵血與冷酷,三十餘個精神崩潰竭斯底裡者被當場槍殺之後,官兵心底裡僅存的一點自尊和妄想隨之破滅,剩下的只有絕望的淚水和絕對的服從。

次日下午,張承柱率部直追到洪澤湖畔,判定石友三業已逃脫,這才遺憾地停下了追擊的腳步。

張承柱給胡家林與安毅發報完畢,帶上諸多繳獲戰利品,直接向西返回徐州西北前線。獨立師和各旅特務連精銳處理完沿途敵軍屍體後,也隨即返回覆命。此役儘管沒有能夠活捉或擊斃馬伕出身的石友三,但獨立師等部殲滅敵軍上萬、俘敵上萬,已經達到了報復的目的,極大地震懾了敵人,鼓舞了全軍將士,「鐵血雄師」再一次以鐵血精神和強悍的戰鬥力蜚聲全國。

這一仗的深遠意義遠非復仇那麼簡單,稱之為逆境中的力挽狂瀾之功毫不為過。南京城裡的中央政府各部大員和蔣總司令幾乎同時給予獨立師、騎一師、南昌警備師通電嘉獎,剛從中央軍校特別班畢業一個多月的師長胡家林獲破格晉陞陸軍中將的重獎;騎一師師長張承柱去掉了少將加中將銜的虛銜,獲得中央軍委實授陸軍中將的殊榮;獨立師副師長顧長風、南昌警備師師長詹煥琪等十餘名將校獲得中央政府、中央軍委的雙重特別嘉獎,獨立師三個旅旅長因此戰晉陞少將,參戰部隊從各級主官到普通一卒均有獎賞,各師載譽返回駐防地,獨立師帶著大量繳獲物資回到六合大營休整補充。

出了口惡氣的安毅重新安下心來,與秘密趕來的四十三軍軍長石珍、四十四軍軍長張弘欒等十餘名主官召開秘密會議。

由於佔據川東南、川南、西康大片土地的大軍閥劉文輝通電反蔣,投入汪精衛和唐生智陣營,徹底惹惱了中央實權派領袖蔣介石和胡漢民、譚延闓等人,中央政府宣佈撤銷劉文輝四川省委員等一切職務,中央軍委通電撤銷劉文輝第二十四軍軍長和軍委候補委員職務,收回二十四軍番號,號召川、黔、滇、湘各軍將士討伐反動軍閥劉文輝部。

中央通告宣佈完畢,四川省主席劉湘和川中各路諸侯全都為之激動,雖然中央封賞的職務和軍隊番號並沒有太大的實惠,但在名義與法理上有著不容低估的重要作用,終於能夠名正言順地瓜分劉文輝廣袤的地盤了。

劉文輝錯判形勢進而行差踏錯帶來的惡果隨即出現,本就與他貌合神離只是在相互利用的時候才展開聯合的劉湘,表面上對此不加任何評論,暗地裡卻加緊分化劉文輝的勢力和聯盟,其餘各部也悄悄制定計劃,調兵遣將——劉文輝霸佔的川南鹽井年稅收高達九百至一千四百萬元幅度,處於整個四川以及陝甘各省鹽糖供應的壟斷地位,多少豪強早已在暗中虎視眈眈,恨不得早日取而代之,如今有中央的討伐令,完全可以名正言順地利用各種手段去染指這塊肥肉,一家單獨行動力有不逮,完全可以幾家聯合群起而攻之,拿下之後再坐下來慢慢瓜分。

安毅正是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才把張弘欒和石珍等七八位盟友緊急召來,安毅看上的並不是川南的鹽糖巨利,而是礦產資源遍佈的川南川東南地區,以及號稱長江第一港的敘州(宜賓),只要能夠謀取敘州,就有了個安安穩穩的大後方,富饒而又安定的雲南就在眼皮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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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九章 離任前的安排

連續三天的秘密會議接近尾聲,賀國光和曾擴情接到蔣介石的第二次催促電,只能一同趕到戒備森嚴的夷陵大營指揮部。接到報告的安毅隨之結束會議,拉著張弘欒、石珍的手走出會議室,來到前堂,大大方方地向賀國光和曾擴情一一介紹。

頗感驚訝的賀國光與張弘欒、石珍及兩軍七八個將領熱情見禮,不好意思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出示蔣介石的電諭,尹繼南和丁志誠恭敬地招呼大家坐下吩咐上茶,心裡著急的曾擴情可沒那麼多顧忌,尚未坐下就對安毅低聲問道:「為何不給校長回電?」

安毅非常驚訝:「校長什麼時候給小弟來電了?」

曾擴情不敢相信地望著安毅,不遠處的機要參謀石譜芳大步走來,低聲稟報:

「師座,總司令於上午十點四十分來電,詢問師座身體康復情況,下午三點二十分再次來電,是緊急調令,屬下想要進去通報,但是兩次都被沈副官攔下了,想起師座會前制定的紀律,屬下只能耐心等待會議結束……這是電文,其中還有胡師長、顧副師長和楊司令的問候電。」

安毅接過幾張電文,飛快閱讀完,嘿嘿一笑還給石譜芳:「給鬍子和老楊他們回電,就說我一餐能吃一碗紅燒肉。」

「是。」

石譜芳悄然離去,三天來他和梁振宇、衛一航等所有行營軍官都沒能參加安毅召集的秘密會議,從未有過的嚴密措施,讓石譜芳深知這一會議關係重大,很可能影響到湘鄂黔川未來的整體局勢。他非常希望瞭解會議的議題是什麼,做出了哪些機密計劃和部署?可遺憾的是會議室周圍戒備森嚴,內有副官沈鳳道率領三十六鐵衛嚴密把守,指揮部外圍的一個連憲兵則由侍衛長林耀東全權指揮,與會議無關的任何人休想接近一步。

石譜芳心中驚疑,但看到各科、各部主官都和自己一樣無緣密會,心裡也踏實不少,於是把精力轉到如何弄到會議紀要上面來,可讓他無可奈何的是,三天的會議中沒有一張紙的記錄流出,每天散會後的清理打掃工作全都由沈鳳道領著安毅的貼身侍衛進行,一沓沓草稿和畫滿演示符號的地圖在沈鳳道的嚴格監督下,付之一炬,讓滿懷希冀的石譜芳焦急萬分卻又無計可施。

曾擴情看到安毅確實沒有作假,四下掃了一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詢問安毅:「你搞什麼名堂?把湘西、黔西兩軍正副主帥和參謀長都秘密調來,是否想要造反啊?」

賀國光和張弘欒等人全都笑了,安毅搖頭一笑:「師兄,要是小弟真的要造反,第一個就要收拾你了,哈哈!」

眾人莞爾一笑,賀國光雖然不知道整個「西南計劃」的具體內容,但他明白軍委和蔣介石有這麼一個計劃,更知道安毅在其中肩負的重任,估計目前仍在計劃當中,一旦實施絕不會繞過自己,該讓自己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於是輕鬆地開起了玩笑:

「曾秘書長,要是小毅真要造反,他會把張將軍和石將軍這些虎將大大方方介紹給我們嗎?真要是造反,又把一群虎將搬出來,你我的腦袋恐怕就得搬家囉!」

眾人又是哈哈大笑,安毅對訕訕而笑的曾擴情低聲解釋道:「師兄請見諒,這事不是小弟不願告訴你,而是小弟沒資格告訴你,時機一到你自然就瞭解了,明白了吧?」

曾擴情立刻閉上嘴,臉上的笑容隨即自然很多,這位忠於蔣介石的黨務官員擔任宜昌行營秘書長沒多久,雖然他與安毅親如兄弟,但在「大義」面前毫不含糊,幾乎三天兩頭就會給蔣介石發送一份密報,內容涉及宜昌行營各項工作、轄區內各駐軍動向和民政舉措等方面,此時聽到安毅的解釋,他立刻明白這個機密會議的絕密程度,知趣地不再詢問任何問題,同時也知道自己在蔣介石心目中的位置遠沒有安毅重要,根本就沒必要懷疑自己的小師弟。

眾人說了一會兒話,安毅讓賀國光、曾擴情等行營官員稍等,當著張弘欒、石珍、尹繼南、丁志誠等十餘將校的面,把自己身邊四部門的九個參謀科長、副科長全叫了過來。

石譜芳、梁振宇、衛一航、曾長庚等人來到堂中整齊列隊,一個個巍然不動,心中卻忐忑不安,預感到自己的前途將會出現重大改變。

安毅走到這些朝夕相處的弟兄們面前,含笑掃視每一張熟悉的面孔,最後和氣地說道:

「奉中央軍委和總司令命令,我將於本月底之前辭去宜昌行營主任職務,行營所有工作自今日起,轉交賀長官、曾長官和行營代理參謀長尹繼南負責,我呢,須在三日之內趕到南京回參謀本部繼續工作,因此也就不能繼續保留自己的參謀小組了。

各位,你們都是跟隨我安毅多年的弟兄,一同浴血奮戰,一同經歷了風風雨雨,都有滿腔憂國憂民報效祖國的信念,要實現自己的抱負施展自己的才華,就不能總跟著我在機關裡面紙上談兵,為此我與繼南和老丁等人反覆商討,為各位弟兄安排了新的崗位。」

「師座——」

「師座,屬下不願離開師座……」

「住嘴!平時你們不都羨慕下去帶兵的弟兄嗎?現在機會來了怎麼不願意?跟我一時難道要跟我一世啊?全體都有,立正——」

安毅大聲下令,嚴肅地掃視眾弟兄,大聲宣佈:「茲任命梁振宇為宜昌行營教導師參謀長兼教導團上校團長;任命曾長庚為教導師軍需後勤科長,晉銜中校;任命衛一航為教導師一團團長,晉銜上校……特勤科長吳晏梓中校進入下一期中央軍校特別班深造;機要科長石譜芳晉銜上校,調任南京陸軍步兵學校籌備處。完畢!」

九個弟兄喜憂參半,心情各不相同,梁振宇、曾長庚等弟兄紛紛向安毅表達自己的不捨和感激,只有石譜芳百感交集深為失落,他預感到從今往後再也無法回到安毅身邊,雖然官升一級調往舒服的步兵學校任職,但是兩年來所有努力和殷切期待均化為泡影,再也不能接觸到日益壯大、政治取向不明卻佔據戰略要地的安家軍核心機密了。

安毅擺擺手,讓弟兄們安靜:「除了晏梓和譜芳之外,其他人必須在今夜十二點之前,向沈副官移交手上的所有工作,明天上午前往南岸教導師大營,向代理師長鄧傳祥將軍報道。弟兄們,教導師是個新編師,五個新兵團共九千弟兄基本上都是來自豫陝各地的災民,他們將與十六師教導團組成新的正規師,中央軍委將在兩個月內對全師進行校閱點驗,並賦予正式番號。

希望弟兄們到那兒之後做出新的成績,嚴格訓練、加強政治思想教育的同時,要善待所有弟兄,要把所有弟兄都當成自己的親兄弟,時時刻刻都要牢記模範營精神,這一點尤其重要!

不管是獨立師還是十六師,之所以成為威震四方的主力師,就是因為他們時刻牢記模範營精神,一旦拋棄了模範營精神,我們的軍隊就失去目標和信仰,也就沒有了堅強的革命意志和凝聚力,就會變得平庸,甚至會蛻變成千夫所指的軍閥部隊,希望弟兄們牢記我的這些話……譜芳、晏梓留下,其他人解散。」

梁振宇等人敬禮離去,安毅對石譜芳和吳晏梓低聲說道:「明天跟我一起返回南京報到,之後你們倆都有一個月的探親假,回去看看家裡的父老吧,出來這麼多年也該回家看看了……好了,回去準備吧。」

「師座,小弟一個中校,進入中央軍校特別班會不會……」吳晏梓忐忑不安地問道。

安毅含笑鼓勵道:「怎麼不行?你跟我一樣都是黃埔四期生,從炮科畢業後轉入武漢警衛部隊,在寧漢分裂眾人茫然四顧的時候,你毅然跟隨蔣先雲師兄北上征伐,奮勇作戰,看穿唐生智的真實面目之後,你沒有任何猶豫就回到南京黃埔同學會,在戴大哥引薦下隨即進入我獨立師當營副,兩年來咱們並肩北伐,患難與共,你也進步神速積功晉陞中校,三次獲得軍委特別嘉獎,怎麼不能繼續進修?下一期特別班把入學底限降低了,有戰功的作戰部隊中校軍官,經軍級將領推薦即可入學,你已經達到了標準,有什麼可顧慮的?說不定開學後我還要給你講課呢。」

「謝謝師座!小弟非常樂意去進修!」

吳晏梓難掩心中激動,敬個禮匆匆返回辦公室辦理交接手續。

石譜芳站在安毅面前,想說點兒什麼卻說不出來,安毅笑了笑,神情曖昧地低聲問道:「譜芳,聽說你看上了城裡正街雜貨鋪的老闆娘了?」

石譜芳心裡一驚,擠出笑容連連申辯:「師座,您可別當真,那是弟兄們無聊時開玩笑的,完全是胡說八道,根本就沒那事兒!」

安毅哈哈一笑,拍著石譜芳的肩膀道:「喜歡就喜歡,怕什麼?以你的眼光,看上的絕對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兒,哈哈!要是你願意,我請賀前輩和商會的劉老爺子幫你說媒去,盡快把她接到南京,安頓下來後立刻把婚事辦了!宜昌山清水秀,人傑地靈,養出來的妹子個個白白嫩嫩俊俏勤勞,就是性子潑辣點,你得花點兒時間好好調教。」

眾人聽了哄堂大笑,紛紛指著石譜芳盡情調侃。賀國光大步走來,高興地問道:「譜芳,看上哪家閨秀了?要是你願意,老朽這就幫你說媒去!最近難得碰到高興的事情……」

「前輩……不是這麼回事,估計是憲兵團的弟兄們看到晚輩進去買過一兩次煙,就胡亂嚼舌頭,您老可不能跟著瞎起哄啊!」

石譜芳臉都漲紅了,話音未落再次惹來一片笑聲。

石譜芳匆匆給安毅敬了個禮,再給張弘欒、石珍和賀國光敬個禮便匆匆離去。

走出正堂,石譜芳放慢腳步,臉上的最後一絲笑容隨即消失殆盡,微微凹陷的雙眼裡滿是焦慮和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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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〇章 舉賢不避親

「憩廬」是南京城東中央軍校內的新建築,是蔣介石新官邸的名字,坐落在中央軍校宿舍區綠蔭之中,於十月中旬落成,不久蔣介石夫婦便告別城南三元巷的老房子搬入「憩廬」居住。「憩廬」為一座二層西式洋樓式建築,紅色外牆,坐北朝南,建築費用加內部裝修耗費三萬餘元。

十二月十四日傍晚,安毅回到南京,把龔茜送回厚載巷,隨即乘車返回黃浦路軍校宿舍,放下行囊洗了個澡,立刻向蔣總司令侍從室電話報道,得到命令飯也來不及吃,帶上副官沈鳳道和一眾侍衛,驅車趕赴總司令部出席軍事會議。

安毅穿過重重警戒,進入總部會議室,發現會議尚未開始。正在交頭接耳低聲攀談的朱培德、葛敬恩、錢大鈞、陳儀等人看到安毅,高興地站起來打招呼,安毅恭敬迎上,一一致禮問候,回答前輩們的關切詢問,表示現在自己的病情基本康復,已經不礙事了。

安毅看了看出席會議的陣容,微微吃了一驚,知道今晚的會議將要產生重要決定,於是收起心神,謙讓地在朱培德身邊坐下,細心環視一圈,發現蔣總司令還未出席。何應欽與張治中、劉峙、朱紹良幾個在右前方休息區低聲聊天,顯得很投入,顧祝同、蔣鼎文、陳誠一幫人則坐在左邊的長桌旁熱烈商討著。

顧祝同轉過頭時突然看到安毅,連忙舉手示意,蔣鼎文和陳誠也幾乎同時發現安毅的身影,一邊點頭招呼一邊露出燦爛的笑容,安毅向幾位老前輩告了個歉,起身來到顧祝同和蔣鼎文中間坐下,打完招呼便加入到討論之中。

數日來,南北局勢瞬息萬變,六日,唐生智在河南公開任命徐源泉、王均、何鍵、劉興為第一、二、三、四方面軍總指揮,任命阮玄武、魏益三、夏斗寅、龔浩、門炳岳、楊虎城、周斕、萬選才、任應岐、孫殿英、劉桂堂等二十一人為反蔣聯軍的軍長,儘管其中不少將領至今尚未表明其政治態度,唐生智此舉無異於一廂情願地拉起虎皮做大旗,但也讓中央軍委和蔣介石感到驚慌失措,特別是隸屬中央軍的王均、楊勝治、夏斗寅等人由於受到排擠或自感待遇不公,立場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動搖,唐生智又以湖北地盤做誘餌,拉攏分化擁有兩個師的徐源泉,頻繁與佔據湖南大半地盤的老部下何健秘密通電頗多許諾,汪精衛等人越來越壯大的改組派又在南方緊密配合唐生智,頻頻給各部將領致電,「曉以大義委以重任」,本以為齊心協力的中央軍隨之出現微妙變化。

與此同時,原本穩固無憂的江浙腹地也出現了動亂的跡象,常州浙軍第四旅第十二團主官彭建章、李炳新受反蔣派領軍人物居正和蔣尊簋蠱惑,悍然舉起反蔣旗號稱江浙聯軍,截斷滬寧鐵路向南挺進,接著是上海警備司令熊式輝部第五師營長錢子壯率眾叛變,與造反浙軍快速會師,嚇得熊式輝盡起大軍瘋狂圍剿。

唐生智和汪精衛對中央軍各部的收買分化,確實讓蔣介石捏了一把汗,雖然現在中央名下擁有三十九個師的強大兵力,但除了寥寥幾支由黃埔師生建立起來的部隊可堪一戰外,其餘大部分都是遍佈各方只有名號而無實力的烏合之眾。

蔣介石屈指一數,自己能掌控的嫡系部隊只有獨立師、第一、第二、第三、第九、第十一、第十三、第十六這幾個師,其他各師將領均屬收編於中央名下的地方部隊,各部將領一個個都是左右逢源、圓滑處世的老江湖,若遇逆境,難保這些將領不生出異心來。

有鑒於此,本來就是捭闔縱橫高手的蔣介石迅速反戈一擊,穩住湖南省主席何健的同時,電勸唐生智部師長劉興、龔浩反正,緊接著任命第十軍軍長楊傑為開封行營主任,晉陞徐源泉為第十軍軍長,任命夏斗寅為第十三軍軍長,任命駐軍河南、洛陽一線的楊虎城為第十七軍軍長,並派出特使,對徐源泉和王均多加安撫鼓勵,先把自己的籬笆補得結結實實的再說,朱培德、陳儀、譚延闓等諸軍元老也都向往日的老部下發去密電。

何應欽、陳濟棠、朱紹良等人在蔣介石的授意下,通電全國,竭力聲討自立中央挾之自重的汪兆銘,蔣鼎文、劉峙、顧祝同、楊傑、方鼎英、徐源泉、王金鈺、王均等將領也隨即紛紛通電聲討唐生智。

這場爾虞我詐、相互攻取對方內部堡壘的明爭暗鬥,終於還是以財大氣粗的蔣介石暫時勝利而告一段落,老謀深算冷靜觀望一直按兵不動的閻錫山見此情景,再看到不可一世的石友三數萬人馬轉眼之間便被打得灰飛煙滅,石友三本人也被外界傳得神神秘秘極為凶悍冷血的「獨立師特務營」連續追殺五百里,輾轉三夜兩天才仗著路熟馬快,在把兄弟韓復渠的接應下,帶著僅剩的百餘將校侍從逃到魯南。閻錫山覺得此時與強悍的中央軍對上沒有勝算,加之西北地區天災人禍數十萬大軍糧餉緊缺還得靠自己供給,反蔣聯軍看似強大實則一盤散沙,便隱晦地表示「黨事國是應由黨人國人解決,武力居於服從多數地位,永泯糾紛」,悄悄地傾向於蔣介石一邊。

被左右搖擺毫無堅定信念的閻錫山罔顧口頭協定巧妙出賣的唐生智惱羞成怒,終於按捺不住滿腔怒火,命令麾下大軍南下攻打湖北,南方的汪精衛立即遙相呼應,命令陳兵西江的張發奎、李宗仁率部攻打廣州,消滅「執迷不悟見利忘義的廣東反革命軍閥」陳濟棠。

面對顧祝同等人的詢問,心明如鏡的安毅謙遜表示自己遠在鄂西剛剛返回南京,對軍情不甚熟悉,含笑靜聽不發表任何意見,眾將也都認為安毅大病初癒沒有什麼準備,所以也只好作罷。

由於擁兵六萬佔據齊魯的韓復渠反反覆覆敵我難料,被胡家林獨立師等聯軍擊潰逃到津浦路北線的石友三再次獲得西北軍各部的支持和補充,並獲得韓復渠的庇護及暗中贈送大批軍餉武器,很快便拉起一萬餘人的隊伍,再次叫囂起來,西北軍各路大軍開始緩緩壓迫鄂豫一線,配合唐生智五萬大軍南下攻打湖北,中央軍多頭防備南北應戰,兵力捉襟見肘,形勢非常嚴峻,蔣介石和各路將帥深感吃力,都在快速擴軍緊張商議對策,迎接即將到來的戰事。

安毅早有自己的想法,但對上次沒有獲得軍長一職仍然難以釋懷,再一聽蔣總司令數日來連續委任了一批軍長都沒有自己的份兒,各路軍總指揮也都早有定論,賭氣之下更不願多說一句話。

侍從官響亮的通報聲響起,滿堂將領回到長桌兩旁,肅立恭迎。

蔣介石在軍師楊永泰等人的簇擁下,大步走了進來,掃視一圈平伸雙手示意大家坐下,目光再次回到安毅臉上,微微點頭露出一絲微笑,示意坐在左下首的何應欽開始主持會議。

何應欽將數日來的局勢變化、西北軍、唐生智等部的調動情況、中央軍各部所面對的嚴峻形勢詳細通報。蔣介石做了一番總結和動員,代理軍政部長陳儀接著宣佈最新任命的十一個軍將領名單,並根據參謀本部的意見,提請蔣介石任命第一至第四軍團司令,負責蘇北——豫皖——鄂北數百公里戰線的集團作戰指揮。第一軍團司令竟然是韓復渠,與會不少將領面面相覷非常驚訝,大感意外的安毅細細一想,隨即明白其中奧妙,不由曬然一笑。接下來宣佈的各軍團司令委任中規中矩,俱在意料之中:第二軍團司令為劉峙,第三軍團司令為何成浚,第四軍團即總預備軍團司令為陳調元。

軍一級的調整完畢,接下來便是師一級的擴編,陳儀宣讀完六個師的最新人事變動和新增的何健部十五師、周瀾五十師,接著輪到對安毅的任命:

「……由於第四十四師方鼎英將軍他調,該師一三一旅余亞農率部反叛,一三、一三二旅官兵嘩變逃散,重新編整只剩蕭之楚、王金鏞、陳永、辛明利四團,現已調撥沙市,加入新成立之五十一師,統歸新任師長范石生將軍節制,充實荊襄一線駐軍實力,應對豫南西北軍之威脅。

經軍委各部研究報總司令同意,茲任命安毅將軍為四十四師師長,駐地荊州,所轄各旅由宜昌行營新組教導師充實編組。特此任命!」

陳儀合上文件夾,安毅立刻舉手要求發言,臉上沒有一絲的喜悅,也沒有一絲的失落,眾將見狀微微詫異。

陳儀與蔣介石相視一眼,大聲說道:「安將軍有話請講!」

安毅大聲致謝,站得筆直,雙眼望著東面的牆壁,不緊不慢地說出自己的意見:「感謝中央軍委和總司令的信任!安毅大病初癒,多走幾步就感到呼吸困難,力有不逮,實在無法擔當領兵征戰訓練士卒的重任,回軍校和同袍們相互切磋動動嘴皮子還可以,要是帶兵短時間內實難勝任,懇請總司令和各位長官另行安排四十四師師長人選。」

滿堂將帥瞪大眼睛,全都驚訝地望向臉色潮紅的安毅,各人心裡都在琢磨安毅推辭的真正理由是什麼。

蔣介石沉思片刻,緩緩說道:「宜昌行營的暫編教導師大多是湘西征招的豫陝各地難民,少部分為湘西當地青壯甚至土匪,士卒來源地域紛雜,良莠不齊,雖經四十四軍兩個多月新兵訓練,營連一級主官基本上也是從尹繼南十六師教導團調入的,但該師總體來說較難管束,因此軍委各部反覆討論,才讓你去當師長的,你現在身體尚未恢復情有可原,要是真去不了的話,不妨向我們推薦一個師長人選。」

滿堂將帥一聽蔣介石這話,羨慕不已,安毅臉帶微笑感激致謝:「謝謝總司令的信任!屬下覺得,第一師參謀長徐庭瑤將軍非常適合這一職務,徐將軍是安毅的老上司、老教官,安毅正是在徐將軍的教導和幫助下,才從一個工兵連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從工兵連到模範營、從模範營到補充團、從補充團到獨立團,再到如今的獨立師,上萬官兵每上一個台階,都凝集著徐將軍和劉峙將軍等老長官的心血汗水,因此,屬下認為經驗豐富、治軍嚴謹的徐庭瑤將軍,非常適合於擔任四十四師師長一職,加上宜昌行營教導師各級營連長不少都是徐將軍曾經的老部下,徐將軍的工作將會很好開展。」

安毅話音未落,全場已經議論紛紛,不少人都似笑非笑地望著至今仍死死抓住第一師師長一職不放的劉峙,顧祝同非常願意看到死死壓在自己頭上的劉峙難堪,樂不可支地看看恭恭敬敬緩緩坐下的安毅,又看看漲紅著臉非常尷尬的劉峙,心想劉經扶你這孫子終於出醜了吧?當上行營主任和軍團長指揮四五個軍的人了,還霸佔一個小小的師長位置不願松?

沒等蔣介石和身邊的陳儀、朱培德、何應欽商量清楚,劉峙突然站起,大聲提議:「報告總司令,屬下身兼數職,軍務繁忙,早已經打算辭去第一師師長職務,借此機會,懇請總司令與軍委同意屬下請求,屬下力薦一師參謀長徐庭瑤將軍接任師長職務!」

蔣介石與左右略微商議,一致同意徐庭瑤接任一師師長,蔣介石大力讚揚劉峙寬大的胸懷,最後轉向安毅大聲問道:

「安毅,徐月祥將軍已另有任用了,你再推薦別的人選吧。」

安毅再次站起,大聲說道:「獨立師副師長顧長風戰功卓著忠心耿耿,銳意進取帶兵有方,十月初剛剛從我黃埔特別班進修完畢,以各科平均成績第一名的優異表現畢業,未幾,即率領麾下獨立師將士在討伐叛軍石友三部戰鬥中一戰而定,在數年征戰中有勇有謀,表現極為出色,多次獲得軍委和總司令的雙重特別嘉獎。

其次,軍中俱知顧長風出身悍匪,卻不知其為淮北名宿彭老先生的嫡傳子弟,五歲開始追隨名師文武兼修,通曉四書五經兵法謀略,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所以軍中將士一直戲稱顧長風為軍中悍匪或者顧瘋子,屬下以為,由這樣的瘋子去率領流民和土匪組成的四十四師,最合適不過了,我想不出半年,定將成為我中央軍序列中的一支能征善戰的悍勇之師。」

眾人聽了哄堂大笑,暗自佩服安毅的狡猾和對自己手足的大力提攜,笑聲停下,全都望向主席座位上的蔣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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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一章 猛虎出籠(一)

聽了安毅的介紹,剛剛才給胡家林、顧長風等親自授勳沒幾天的蔣介石、朱培德、陳儀等人也禁不住咧開嘴笑,都知道正是獨立師的驍勇強橫,才將趾高氣揚的石友三叛軍迅速擊潰,不但為中央政府和中央軍挽回了聲譽,還極大地震懾了各部叛軍,鼓舞全軍士氣,稱之為力挽狂瀾居功至偉毫不為過。

蔣介石几個稍作商議,均認為安毅的推薦非常有道理,由猛將顧長風去率領那支新成立的複雜部隊非常合適,弄不好還真能帶出第二個獨立師來。三人全都同意了安毅的推薦,當即任命顧長風為第四十四師少將師長。

滿堂將帥鼓掌之時感觸良多,從中看到蔣介石對安毅的寵信和對顧長風的喜歡,同時也驚覺一個事實:

隨著顧長風的意外晉陞,從獨立師中衍生出來的甲種師已經多達兩個,要是再加上與安毅關係親密的朱世貴十七師,未來安毅只要獲得任命,無形中就擁有從容指揮四個師的強大軍力。

晚上九點五十分,會議結束,飢腸轆轆的安毅和張治中剛要一同返回軍校,就被朱培德和葛敬恩留下了,與安毅一同被留下的還有蔣介石麾下三員大將,負責鄂豫戰區的劉峙、蔣鼎文和顧祝同,每遇重大決策都會悄悄跟隨在蔣介石身後的何應欽、楊永泰、陳立夫等人自然也在。

眾人在蔣介石的吩咐下,一起來到地圖前站立,參謀次長葛敬恩緩緩拉開第二重幕簾,鄂豫戰區巨幅軍事地圖映入眾人眼簾。

和以往每一次講解戰略戰術任務一樣,葛敬恩從容不迫地將河南唐生智部四個師、馮玉祥西北軍五路人馬的駐地、動向和裝備水平細說完畢,微微提高聲音,說出最後的目的:

「由於我軍南北兩線同時面臨叛軍威脅,防線太過漫長,導致兵力分散,戰力銳減,再者,江北一線近二十個師大多是地方部隊改編而成的乙種師,每個師只有兩旅四團的主力部隊,裝備簡陋,訓練不足,大部分師屬炮兵的編制不到一個營,而且還存在立場動搖、畏難怯戰的致命弱點,因此,在豫皖蘇魯一線我們只能暫時採取守勢。

根據總司令意見和參謀本部反覆商討,決定變更原作戰計劃,鄂皖交界以東的江北一線採取積極防禦的態勢,鄂皖交界以西的鄂豫一線,第二軍團由誘敵深入轉為主動出擊,利用我軍業已控制武勝關的有利條件,對唐生智部叛軍展開針鋒相對的進攻。」

眾人的目光隨著葛敬恩的指揮棒移動,在剛才的會議上尷尬不已的劉峙,此時臉上帶著自豪的微笑,正是劉峙的雄心壯志和反覆進言,使得蔣介石放棄了鄂豫戰區被動挨打的「積極防禦計劃」,決定在豫南一線與敵展開戰略決戰,贏得政治上的聲譽和士氣上的主動,也讓那些委身於中央軍序列下卻搖搖擺擺見風使舵的各路軍閥增加勝利的信心,不至於產生消極悲觀的惡劣影響。

葛敬恩接著說道:「由於第二軍團下轄之第三、第五師已經調至揚州、滁州一線穩固江北戰線,鄂豫戰區的參戰部隊目前只剩下第一、第二軍的五個主力師,武漢三鎮、荊襄等鄂西五個師因地方防衛任務繁重,一時難以抽調北上加入戰局,這就使得我軍在鄂豫戰場上投入的兵力明顯不足。

總部本想抽調鄂西一個師轉屬第二軍團,但考慮到馮玉祥的西北軍很可能會趁我方與唐生智激戰之際,突然從豫陝南部攻擊戰略要地荊襄一線,而鄂西四個師中的兩個都是尚未形成戰鬥力的新編師,一旦大戰開啟而主力又不在的話,兩湖戰局會立即糜爛並帶來惡劣影響。因此,總部考慮再三還是放棄了這一計劃,暫不從鄂西抽調兵力。

經過再三研究,總部初步決定還是從江浙一線盡快抽調兩個師趕赴鄂豫戰區,但此時唐生智三個師主力已經南下信陽,大戰迫在眉睫,第二軍團在未能及時獲得兵力補充的前期作戰會非常艱難,面臨排兵佈陣上捉襟見肘的困局。

現在我們迫切亟待解決的問題有兩個:第一、激戰一旦打響,如何面對西北軍對荊襄一線的進攻?第二、請諸位探討一下,如何才能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解決這一棘手問題?」

眾將在蔣介石的示意下回到位置上坐下商議。顧祝同神色輕鬆,一片平和,他的第一軍下轄第一、第二兩個裝備精良的超編甲種師和戰鬥力優良的第三獨立旅,佔據了主力部隊的一半,因此他一點兒也不發愁,倒是第二軍軍長蔣鼎文心裡沒底,雖然第二軍下轄第六、第九、第十一師和第四獨立旅,但是剛剛升任第六師師長的方策和第六師需要鎮守鄂東一線,第四獨立旅仍在鄂州展開整訓,能上陣作戰的只有蔣鼎文兼任師長的第九師和陳誠的第十一師,其中十一師還需要留下一個旅留守漢口,這就使得第二軍的攻擊力明顯不足,在即將到來的激戰中處於非常被動的地位。

蔣介石掃視一圈,嚴肅的表情和精光閃閃的眼神立刻讓低聲議論的將領們安靜下來:

「鑒於目前兵力不足的嚴峻局面,我們已經想盡各種辦法加以彌補。首先,各地的新兵徵募正在加緊進行。其次,中央陸軍教導團擴編為教導第一師的工作正在進行,以中央軍校教職員為骨幹的教導第二師編成計劃也即將實施,從贛浙皖招募的五個團新兵也基本到位,這兩個教導師和慕尹兄(錢大鈞字)在武漢分校組建的教導第三師一樣,只能擔任地方守備任務,以目前的進度看,教導各師尚有三個月整訓方能成軍,拱衛京城勉強勝任,開上戰場是不行的。

遠水救不了近火,大戰在即,我們只有一舉擊潰唐生智叛軍,才能震懾宵小,為下一步全力改編中央軍下轄各師贏得時間和主動權。下面,就請各位暢所欲言,為贏得這一仗的勝利集思廣益,獻計獻策。」

眾人齊聲應是隨即低聲商議起來,坐在顧祝同下首位置的安毅豎耳傾聽,一言不發。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與會將領的一個個提議在經過充分討論後全都被否決了,由於多線作戰造成中央軍各部一個蘿蔔一個坑的窘迫境地,加上各地那些擁兵自重曖昧觀望的軍閥隨時可能出現的反叛,從哪兒抽調兵力都讓人不放心。

「安毅,你這個被稱之為狐狸將軍的軍中典範怎麼一言不發啊?」

何應欽突然大聲詢問,一時間把眾人的目光全都吸引到了安毅身上,朱培德和葛敬恩等人暗自驚訝,沒想到何應欽竟會主動詢問安毅,雖然話語裡有那麼點兒譏諷成分,但是總歸是一種良好的和解姿態。

安毅皺皺眉,看都不看何應欽一眼,靠在椅背上從容回答:「謝何長官誇獎,屬下飛狐將軍的匪號是當年北伐江北時白健生長官封的,而不是什麼狐狸將軍,至今恐怕沒有幾個人記得了,要說給人印象最為深刻的,恐怕還是當年滬杭報紙上常說的白狐狸。」

眾將面面相覷,最後都驚愕地望向何應欽,誰都沒想到安毅竟然會這麼記仇,把何應欽當年與白崇禧、李宗仁聯合逼蔣介石下台,被江浙滬各界貶為「白狐狸」集團的舊賬給翻了出來。

何應欽氣得滿臉鐵青,蔣介石不悅地注視若無其事的安毅,沉下臉大聲質問:「安毅,你身為黨國軍人,在此危急關頭竟然忘記自己的地位和責任了嗎?」

安毅心中一凜,豁然站起筆直挺立:「回校長,學生無時無刻不謹記自己的身份地位,時刻以革命軍人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只是學生不願意讓某些人提起以前的匪號,如有錯誤,懇請校長原諒。」

蔣介石沉默片刻,陰沉的臉上看不出是否對安毅的態度滿意,他仍然緊盯著安毅的臉沒有說話,與會眾人屏住呼吸不敢表達意見,氣氛沉悶而又尷尬。

過了好一會兒,蔣介石對下首的何應欽微微點頭以示安撫,再次轉向安毅說道:「說吧,說說你對鄂豫戰場的認識,有什麼意見和看法儘管直說,你在鄂西待了幾個月,想必對戰區情況不會陌生。」

「遵命!關於鄂豫戰局,學生也有一點兒不成熟的看法,第二軍團該怎麼打學生實在沒有應對能力,但是說鄂豫西線的荊襄戰場怎麼打多少心裡有底。

學生認為,以目前鄂西四個師的兵力,完全可以憑借複雜的山區、河流、湖泊等地形,確保鄂西無憂,只需守住襄陽,利用自身的火力配置、行軍速度、熟悉地形和獲得民心的優勢,就能將任何企圖南下的叛軍擊潰甚至殲滅,因此,學生認為校長和各位長官盡可對鄂西放心,將有限的兵力全部投入到武勝關一線的主戰場上面。」安毅自信地大聲回答。

眾將看到安毅這麼有信心,也對鄂西戰局放心不少,蔣介石微微點了點頭,再次問道:「襄陽是武漢的門戶,只要襄陽不守,武漢就在對手的俯瞰之下,你既然這麼有信心,能否將你的具體應對計劃說出來?」

「學生遵命!」

安毅請求蔣介石允許自己對照地圖解釋自己的全盤計劃,蔣介石立刻答應下來,一群將領也紛紛跟隨在蔣介石身後,再次來到地圖面前,非常感興趣地等待安毅講解。

安毅撿起架子上的指揮棒,指著南陽一線如數家珍般報出西北軍南路主力部隊七個師的駐地、秘密調防行動、集結點和中轉兵站:

「……這些寶貴情報都是十六、十七兩師官兵花費巨大精力付出艱辛努力後獲得的,根據西北軍的排兵佈陣情況分析,他們早已做好南下攻打襄陽的準備,之所以至今仍無行動,不外乎兩個原因,一是政治上的原因,西北軍也怕師出無名,落下主動挑起內戰的罵名,被全國軍民所聲討,二是他們需要等待唐生智與我軍在鄂豫戰場東線打起來,來個漁翁得利。

綜觀西北軍的兵力佈置和作戰意圖,安毅以為,只要我第二軍團把唐生智堵在武勝關以北展開戰略決戰,西北軍就不敢輕易南下攻打襄陽,哪怕他們真敢攻打襄陽,也很難在四個師的阻擊之下得到什麼好處。以目前西北軍窘迫的財政和拮據的後勤供給處境分析,長時間的攻堅和鏖戰是他們最不能承受的。

反觀我鄂西四個師,雖然剛剛組建成型的五十一師和四十四師沒有什麼戰鬥力,但憑藉著有利地形固守還是能做到的,何況西北軍想要兵臨襄陽城下絕不容易,之前還得過尹繼南將軍的十六師、朱世貴將軍的十七師這兩道關,不付出巨大代價,他們無法到得了襄陽。

退一萬步講,如果西北軍將士眾志成城爆發出百倍的戰力打下襄陽,還要面對我優勢炮火鎮守的大河天塹才能渡河或者南下,在未能克復襄樊之前,西北軍根本就不敢開往東南方向的武漢,否則未到隨州就會陷入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的險境,鄂西各師完全可以在三天之內徵調三個師的警備部隊,利用河流、山地等有利地形對其展開不間斷的全程襲擊,屆時冒險深入的西北軍距離覆滅也就不遠了。」

眾將大多同意安毅的分析,張治中沉思片刻,走到蔣介石身邊低語了幾句,蔣介石點點頭詢問安毅:

「安毅,你覺得由誰來指揮鄂西四個師比較好?」

安毅恭敬回答:「只要是總司令派遣的軍級長官,誰去都行。」

眾將一陣低語,蔣介石遲疑片刻不再說什麼,高聲宣佈會議結束明早繼續舉行,眾將略作收拾盡數離去。

肚子餓得「呱呱」叫的安毅走出大門,叫住蔣鼎文一起去夫子廟吃點兒東西,蔣鼎文也正好有事要與安毅商量,點點頭便與安毅並肩走向停車場。

可是兩人剛走到轎車邊上,張治中大步到來,說句校長有請,就把安毅和蔣鼎文的計劃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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