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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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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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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0 00:31:20
第五四二章 猛虎出籠(二)

「憩廬」一樓東側是蔣介石的會客室,客廳的牆上懸掛著孫中山與蔣介石的大幅合影照片,照片的上方是孫中山手書橫條「安危他日終須信,甘苦來時要共嘗」,客廳簡約雅致,一排長長的落地窗幔紗輕攏,總體上給人一種安謐舒適之感。

一圈沙發上端坐著朱培德、葛敬恩、張治中、安毅、蔣鼎文、楊永泰六人,蔣介石端著杯白開水,來到長沙發前坐下,隔著玻璃茶几,對安毅低聲教訓,責怪安毅太不給何應欽面子了,安毅唯唯諾諾頻頻點頭,心裡卻沒有一絲悔改之意,蔣介石身後的楊永泰看在眼裡,心中暗歎,對這個性格倔強恩怨分明的小將又多了一層認識。

眾人就鄂豫局勢交流片刻,蔣介石放下水杯低聲問道:「安毅,文白將軍和益之將軍都認為,你在鄂豫戰局上有自己的獨到見解,而你在剛才的最高軍事會議上卻不說,是你心有顧慮呢,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校長,學生確實是心有顧慮不敢說,擔心一說出來就讓人覺得狂妄自大,目中無人。」安毅的話引來眾人的一陣輕笑,葛敬恩笑說你安毅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圓滑了?安毅微微一笑解釋說自己年輕無知資歷淺薄,帶耳朵參加會議就已經受寵若驚了,哪裡還敢胡說八道?頓時又引來一頓笑罵。

蔣介石對安毅的態度頗為不滿:「你如今年紀輕輕就當上一方大員,是不是剛剛卸任,讓你覺得大權旁落心生不快啊?」

「學生絕無此意!」

安毅嚇得連忙解釋:「校長,學生一直認為自己仍需不斷學習,不應該過早擔負超出自己能力的職務,自從升任宜昌行營主任之後,學生沒有一個晚上能睡得踏實,深恐自己位高才低有負重任,卸任後學生突然有種如釋重負之感,只是今日剛剛回到南京,就承蒙校長召見出席重要會議,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說句心裡話,學生不願意與任何人為難,可是何敬之長官的那句狐狸將軍又讓學生想起當日的下關落難,一時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才獻醜的,肯請校長原諒!」

眾人連連搖頭,心裡責怪安毅報復心太強的同時,也對何應欽倚老賣老出言無忌深感無奈。

蔣介石想起安毅當時的慘痛經歷,心裡也頗為歉然,輕咳一聲,把話帶入正題:「你的鄂西策略是可行的,不過鄂西四個師原本都在你的指揮之下,特別是尹繼南十六師、朱世貴十七師和顧長風的四十四師,都是與你關係密切的主力師,誰也沒有你熟悉他們的情況,要是換成另一個人去指揮,估計效果要大打折扣。

鄂豫東線主戰場與西線的荊襄戰場是個整體,無論哪一個戰場遇到挫折都不好受,按照你的意見分析,鄂西是較為穩定的,但是東面的武勝關至信陽一線兵力不足的難題依然沒有解決,因此,我和益之兄、文白兄和堪侯都想聽聽你的意見,有何解決之道不妨說來聽聽。」

安毅低下頭冷靜思考,在回「憩廬」的路上,蔣鼎文已經向安毅請求借調胡家林的獨立師助戰,安毅覺得要是自己貿然拒絕的話,兵力不足的蔣鼎文也會通過私下請求蔣介石來達到其目的,就算獨立師不加入鄂豫戰場,也很有可能會被調到淮北一線參戰,與其在其他軍長軍團長麾下作戰,還不如在知根知底義氣深重的蔣鼎文麾下或者顧祝同麾下得到的照顧和重視更多,因此,為避嫌的安毅,建議蔣鼎文向蔣總司令請示。

此刻聽蔣介石這麼一問,安毅乾脆橫下心,把自己原先應對危局的兵力調集設想和盤托出:

「學生本來有個應急設想,要是鄂西一線出現困難,就請求把獨立師和南昌守備師暫時借調鄂西,目前看來也能適應鄂豫主戰場。

如今我江北一線已經有第三、第五師開進駐守,完全可以把獨立師調往鄂豫戰場,再將正在九江休整的詹煥琪守備師調往武漢一線,擔任戰時的地方警備任務,這兩個師是目前唯一能夠召之即來、來之能戰的整編師,他們能充實湖北防務,還能將陳辭修長官的第十一師和獨立第三旅完全從繁瑣的地方守備任務中解放出來,一併調往豫南戰場。有了近三萬作戰部隊的加入,第二軍團要輕鬆很多。」

眾人隨即商議起來,朱培德之前沒有和安毅商議過詹煥琪守備師的出戰問題,但他明白楊斌的江西省保安部隊已經正式組建完畢,夏儉的五個贛中保安旅也都徵募完畢進入了緊張的訓練之中,九江有楊斌和路程光鄱陽湖警備師的照應,安全方面完全不成問題,何況這樣的鍛煉有利於南昌警備師的成長,有利於愛婿詹煥琪的前途,於是滿面春風地同意了安毅的意見。蔣鼎文心裡更是高興不已,有了戰鬥力強橫裝備精良的獨立師加盟,再把陳誠第十一師盡數抽調北上,他再也沒有兵力不足戰力堪憂的顧慮。

蔣介石看到眾人都同意安毅的意見,沉思片刻,對安毅問道:「如果西北軍以破釜沉舟的決心大舉進入鄂西,沒有了預備隊的補充,鄂西一線怎麼辦?會不會連累整個戰局?」

安毅如實回答:「如果發生這樣的情況,就請總司令給湘西四十四軍下令,徵調四十四軍兩個師北上加入戰場,以目前湘西新增兩個師的地方警備部隊來看,抽調他們一個主力師幾個地方守備團還是可行的,加上鄂西各縣的守備部隊一起動員,臨時徵調四個師兵力與其他主力師一同投入戰場難度不大。

以學生對西北軍的分析,豫陝南線的七個師中也有三個師是新組建的,只不過他們用的是舊番號,戰鬥力不見得就好到哪裡去,特別是在河流眾多、山勢延綿的襄陽至老河口一線,北方軍隊的行軍速度和戰鬥力將大打折扣,要是鄂西各師配置得當揚長避短,西北軍能否衝到襄陽城下估計都成問題。」

眾將商量一會兒,也都覺得可行,葛敬恩對蔣介石笑道:「總司令,看來鄂西一線的指揮官非安將軍莫屬,其他人恐怕都沒他熟悉各部情況,也沒有他那套靈活多變的指揮手段。」

「屬下贊成堪侯兄的意見,兵在精而不在多,很多時候主將的作用能頂的上三五個師!」張治中附和葛敬恩的意見。

朱培德點點頭:「可行,其中關鍵是如何把各方部隊糅合成一個整體,安毅具備這樣的能力,只是在近期內,他的身體恐怕難以承擔如此繁重的職責。」

蔣介石發現安毅的身體有些微微顫抖,額頭上也沁出一層密密的汗珠,臉色變得蒼白起來,雖然安毅強撐著擠出一絲微笑,但卻掩蓋不住他的病態。蔣介石不知這是安毅餓得太過的緣故,慌忙站起關切地詢問安毅有何不適?朱培德等人也都察覺了安毅的異常,緊張地站起詢問,安毅搖搖頭回答沒什麼休息一下就好,蔣介石迅即結束會議,讓侍從官與安毅的副官沈鳳道一起把安毅送回住處,並讓侍從通知醫生盡快趕到安毅的小樓會診。

在蔣介石看來,安毅的確是舊疾未癒強撐著,剛回到南京就不顧病體連續出席軍事會議,這份忠耿,的確讓蔣介石既心酸又感動,眼眶一下就紅了。

不管醫生如何檢查,安毅勞累過度的定論是走不掉的,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的一剎那,安毅非常懊悔不聽龔茜的話在船上多吃點兒東西,此刻面對那麼多的醫生護士,安毅就是想吃點什麼也不敢提出來,任由生理鹽水流入自己的體內,既然不是有心安排的戲劇性場面已經開始,就得硬著頭皮讓這場戲繼續演下去,難受總比被揭穿無意的騙局要好過一些,乾脆閉上眼好好睡一覺比想什麼都要實惠。

凌晨一點,「憩廬」會客廳裡毅然燈光明亮,蔣介石就是想睡也睡不著,楊永泰、葛敬恩和陳立夫幾個仍然在為即將到來的大戰殫心竭慮,針對會議中得出的最新計劃開始設計具體的實施步驟,其中最大的問題是對鄂西戰區指揮官的任命,沒有個蔣介石信得過又讓鄂西各駐軍服氣的總指揮,就難以將通盤計劃很好地貫徹實施。

討論良久,意見始終不一,一直很少開口的楊永泰在蔣介石的詢問下,終於說出自己的看法:

「按照目前的情況看,除了安毅將軍外的確再沒有更好的人選,先不說十六、十七兩個師是否樂意接受總部任命的人選,只說范石生的五十一師和顧長風即將前往組建的四十四師,這兩個師一個是嘩變後編整重新調整的地方師,一個是剛剛組建的甲種師,要想一下子投入到戰場去,談何容易?

這個時候,除了裝備調撥和軍餉發放,最主要的是能調得動,能在最短時間內發揮其戰鬥力,而具備這一能力的,非安毅將軍莫屬,這是擺在眼前的實際情況,因此,哪怕安毅將軍只是名義上的總指揮,也必須得加以任命,一切的改變只能等到戰後再議。」

蔣介石釋然地點點頭:「暢卿言之有理,看來還只能讓大病未癒的安毅來擔任這個總指揮一職了。不過,目前各路軍已經策劃完畢,司令及前敵總指揮任命也大多下達,要是再任命安毅還得另立名號才行,大家看看給個什麼編製更為恰當呢?」

「總司令,我看不如成立第五軍團吧,從目前的具體情況來看,也只有中央軍委和總司令才能調動各地駐軍跨轄區作戰,這就和現行的軍團制度沒什麼出入,如果可以的話,不如任命安毅將軍為第五軍團司令,如果安將軍病重實在無法親臨前線指揮,可另行任命一位前敵總指揮代行。」葛敬恩提出建議。

楊永泰等人也覺得這個建議較為穩妥,至少安毅是名義上的司令官,與行營主任的職權相比正好合適。蔣介石想了想也答應下來,只是對前敵總指揮人選依舊躊躇不定,討論到最後還是得出一致意見——明天徵求安毅的意見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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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十三章 猛虎出籠(三)

次日清晨,安毅洗漱完畢,連吃下兩碗侍衛進城買回來的陽春麵,心滿意足地擦擦嘴,示意侍衛拿來大衣穿上,要和沈鳳道一起出去走走。

十二月的南京已經很冷了,陰沉沉的天幕預示著冬雪即將到來,中央軍校的操場上依舊日復一日地傳來晨練的號令聲。

安毅剛披上黃呢軍大衣,侍衛來報總司令和夫人到。安毅沒想到蔣介石起得這麼早,連忙扣上大衣扣子迎出門外,感激地向蔣介石夫婦致謝。

宋美齡身穿一件黑呢大衣,脖子上圍著一條雅致的蘇格蘭風格的圍巾,凍得通紅的臉上滿是親切的笑意,她關切地詢問安毅的病情,吩咐安毅盡快回到屋裡別著涼了。

安毅連聲感謝,走到身披軍大衣露出光腦袋的蔣介石身前,低聲說道:「校長,學生想和您一起散散步,很久沒回來了,軍校的操練聲讓學生感到很親切,心裡感覺就像……就像回到久違的家裡一樣。」

蔣介石微微一笑:「這就是我當初堅持讓你住進軍校的原因,每天聽到軍號吹響,聽到操練的口令,聽到生氣勃勃的口號聲,你就會有一種緊迫感和使命感。」

「謝校長!學生銘記在心。」安毅誠懇致謝。

蔣介石點點頭:「那就走走吧,邊走邊說,我也有些問題想要徵求你的意見。」

安毅跟隨蔣介石走在前面,宋美齡與她很欣賞的沈鳳道走在後面數米,低聲詢問沈鳳道為何至今尚未成家?弄得沈鳳道窘迫不已,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說自己已經定下親事了。

宋美齡聞言大感興趣,低聲開玩笑說沈鳳道這麼優秀的人未婚妻一定很不簡單,頓時勾起沈鳳道深埋心底的陣陣隱痛。

走出數十米,安毅四處看了看,然後請求蔣介石轉個方向,低聲建議圍著「憩廬」走,自己有個不成熟的設想需要匯報。蔣介石笑了起來,說了句「我就知道你心裡早有對策,年紀輕輕學會這麼深的城府幹什麼?」,說完率先走向西南方向的「憩廬」。

安毅跟上低聲說道:「校長,昨天在會上不是學生不願意說,而是此事關係重大,遠比數月前的西南計劃更為重要,也可以說是西南計劃的下一階段機密方案,學生不敢說啊!」

蔣介石這才明白安毅不願走向教官和學員眾多的操場原來是為這個,心裡非常高興,臉上卻還是一副嚴厲肅穆的神色:

「嗯,看來你沒有忘記肩負的使命,讓我感到很欣慰,說吧。」

「是!」

安毅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氣,低聲娓娓道來:「學生直到離開宜昌之前的一天,都沒有忽視對四川時局的關注,劉文輝竟敢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把賭注壓在唐生智和汪精衛身上,率先豎起反叛大旗通電全國,還聲稱正在緊張準備,隨時響應改組派的號召,率領麾下十萬精銳出川討伐我們南京政府。

此人雖是個擁兵十萬的大軍閥,但學生認為此人目光短淺,不識時務,此時川中內戰方停,劉文輝因背盟棄信暗中謀取私利,在這次四川內戰中徹底得罪了川中鄧錫侯等保定派系,在連連樹敵隱患叢生的情況下他依然不思悔改,反而急不可耐地跳出來,企圖登上全國政治舞台出風頭,無疑是個致命的敗筆。如果我們利用得當,學生估計中央進入天府之國的時間或許能大大提前。」

蔣介石突然停下腳步,凝視安毅的眼睛良久,猛然點頭:「你總是給我帶來驚喜,看來這一年來的鍛煉讓你進步很快,走,到我家裡詳談!你的意見竟然與暢卿先生的意見不謀而合,看來機會真的到了,要是不抓住這個天賜良機,恐怕又要等上幾年。」

蔣介石大步走向「憩廬」,安毅在大門口向幾位侍從室的師兄敬禮問好,進入暖烘烘的會客廳,脫下大衣掛起來,接過侍從遞上的熱茶低聲致謝,等蔣介石脫下大衣坐下,才恭恭敬敬地坐在蔣介石側面的單人沙發上。

安毅在蔣介石的示意下放下茶杯,低聲匯報:「校長,如果中央能給予劉湘將軍更多政治上的支持,再對敗走川北的楊森將軍進行扶持,派出特使消除劉、楊二位將軍之間的敵意,讓他們暫時放下分歧,哪怕不能聯合起來,也能謀求個和睦相處的關係,劉文輝就會立即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

以目前的四川軍閥格局分析,劉文輝佔據的地盤太大,每年能夠徵收一千五百萬鹽稅糖稅的川南、富庶的成都及周邊地區、川東南至川西南的大量礦產蘊藏地、以及三個屬於少數民族小規模開採的傳統銀礦和一個金礦,這一切都是劉文輝成為川中各路軍閥心存覬覦甚至懷恨在心的根本原因。」

蔣介石思考了一會兒,微微頷首:「你這話切中要害了,接著說!」

「是!以上問題構成劉文輝自取滅亡的內在因素,只需再加以外力壓迫,促成急變,就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哪怕不能消滅劉文輝這個目空一切的反叛軍閥,也會讓他分崩離析,走向沒落,他本人也會成為眾矢之的,他的地盤將會成為四川各路軍閥爭相瓜分的對象。

學生以為,只要我們處置得當,介入及時,佔下與湘黔相連的川南、川東南地區絕無問題,已經佔據重慶的劉湘下一個目標就是成都,其他各路諸侯也大都把目光聚集在天府之國的平原地區,對川南、川東南的丟失咬咬牙也能接受。川南一帶最大的問題是稅賦豐厚的鹽井,這個問題其實不難解決,只要利益分配得當,各路軍閥也就沒有什麼借口驅逐我們名正言順進駐川南地區的中央軍,學生自信我中央軍進入川南、川東南地區並站穩腳跟絕無問題,中央逐步收回四川領導權也就水到渠成了。」

安毅終於將自己的野心一起夾雜在中央大旗之下完全亮出。

蔣介石凝眉沉思,良久猛然抬頭,舉起右手大聲吩咐:「立刻給楊暢卿秘書長打電話,讓他馬上到我這兒來一趟。」

「是!」

侍從秘書大聲回答馬上去辦。

蔣介石緩緩靠在沙發上,欣賞地看著頗為拘束的安毅,微微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容:

「好啊,你的設想比暢卿先生的還要深入,非常具體更為可行。暢卿先生畢竟是位文官,對軍事方面懂得不多,他建議的重點是從政治上入手,通過對劉湘和楊森等派系的扶持,促使川中各路勢力相互制約造成分裂,再通過我中央軍以調解衝突平息川中內戰的名義強勢介入川東,達到中央逐步滲透逐步統一的目的,辦法雖好但耗時頗多。

你的建議直接有效,獨闢蹊徑,令人耳目一新,雖然此前的西南計劃也包括對川東、川南地區實施軍事佔領的計劃,但是並未有如此具體的步驟和明晰的目標,你今天的這個設想,恰好能夠彌補暢卿先生計劃的不足,特別是對川南地區的佔領,非常大膽也切實可行,因為眼下中央在鄂西和黔西一線已經有了基礎,要是把你的設想和暢卿的意見融合在一起,來個雙管齊下,中央收回整個西南的遠大目標就更容易實現了。

你的意見非常好,大功一件!」

「感謝校長栽培!學生身為川人,不忍心看到家鄉陷入沒完沒了的內戰之中,打來打去受苦的還是普通百姓,要使四川結束曠日持久的戰亂,唯一的出路就是緊緊依靠中央的領導,依靠中央強大的軍隊和惠民政策,使家鄉人民獲得個休養生息的安定環境。

校長,四川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富饒的土地和眾多資源亟待開發,養活一萬萬人口毫無問題,如果中央再在基本建設投入和政策上給予扶持,四川回報中央的將會是數十倍甚至數百倍的利益。別的不說,僅是現有的礦產和森林資源,就是中央財政的一大寶庫,而目前的四川因為十餘年的戰亂,造成人口銳減不到千萬、道路橋樑失修民生一片慘淡的危局,一天不解決這個問題,學生就一天不得安寧。

其次,四川軍閥最主要的軍費來源為鴉片收入,據不完全統計,四川每年的鴉片產量高達九十萬擔,而且種植面積和產量每年都在提高,要是我們能夠佔領鴉片產量佔四川總產量一半的川東南和川南地區,不但能大力消除鴉片的禍害,還能一舉切斷四川軍閥的資金來源,沒有了錢,他們誰想折騰都不行。

還有個極為重要的原因是,一旦中日間戰爭爆發,四川的戰略位置將會迅速得以體現,只要我們擁有大西南的戰略縱深,就能首先立於不敗之地,其深遠意義遠非言語所能表達。」

安毅感慨萬千地將心事一一道來,情真意切,沒有一絲一毫的做作,滿腔赤子之心溢於言表。

蔣介石頻頻點頭,感觸很深:「你能夠看到這麼遠,非常難得,也把統一四川、結束軍閥割據的緊迫性說得很透徹,雖然有個更大的潛在好處你沒說,但是我知道你已經想到了,大西南可不單止四川,還有雲南和貴州,貴州如今的局勢已經逐步趨向穩定,距離中央完全收回貴州行政權力的那一天已經為時不遠,等順利解決完中央當前面臨的危局應該能很快達成目標。這裡面有你的功勞,我和中央的各位領袖都記在心裡,只是中央政府如今正處於敏感時期,為了安撫和麻痺全國各地的割據勢力,中央無法立即收回貴州的領導權,也暫時無法對你和張弘欒、石珍等人進行公開表彰,希望你心裡有個充分的認識。」

「校長,學生不求什麼表彰,也不願擔任什麼地方大員等官職,要不是眼下國家四分五裂,列強環視,學生甚至不願帶兵打仗,學生最大的願望是振興民族工商業,通過不懈的努力,使我們一窮二白的國家一步步向工業化強國轉型。學生知道這是個非常漫長的過程,但只要努力,就能一點點去實現,老南昌如今的工商業蓬勃發展就是個成功的嘗試,只要有機會,學生願意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富強奉獻一切。」安毅由衷地表態。

蔣介石聽了頗為感動,宋美齡早已來到會客廳,站在安毅背後將一番話聽得一清二楚,她也非常受感動,緩緩走到安毅側邊,輕柔地笑道:「安毅,你不愧是校長最優秀的學生,我們都為你感到驕傲!」

「師母……」

安毅連忙站起致禮。

宋美齡微微一笑,優雅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走吧,一大早你就起來鍛煉,肚子肯定餓了,我們先去吃早餐,邊吃邊談,暢卿先生很快就到,估計一早上你們都談不完。」

蔣介石站起來揮揮手,對侍從秘書低聲吩咐:「通知軍委辦公廳,由於有重要會晤,今早的特別軍事會議推遲到今晚召開。」

「是!」

安毅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硬著頭皮上前一步:「校長,獨立師下午就要啟程開赴武漢,下午學生想去送送他們。」

蔣介石點點頭,終於下定決心:「可以!不過,今早我們必須就西南計劃的第二階段任務拿出個初步方案來,這事我決定交給你全權指揮。

經軍委主要委員和參謀本部的討論決定,自今日起,任命你為新組建的第五軍團司令,駐地鄂西,公開的職責是負責鄂西戰區的作戰指揮,下午中央軍委將會向全國公佈。但是,你必須同時肩負西南絕密計劃的制定與實行,司令部的組建工作必須在三天之內完成,所有人員由你全權挑選,可在全軍範圍內抽調,我給你這個特權,身體不好也不能推辭!」

安毅目瞪口呆地注視著蔣介石,蔣介石笑著點點頭率先走向餐廳,安毅強壓住心中的喜悅,亦步亦趨跟在後面,來到餐桌前看到豐盛的西式早餐,一時間食慾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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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四章 壯行

身穿新式棉衣棉褲冬服、全副武裝的獨立師官兵開出軍營,排著整齊的隊伍默然無聲走向碼頭,驚聞部隊開拔的附近百姓,絡繹聚集於軍營大門處送行。

覆蓋偽裝網的深綠色卡車將一門門火炮拉出軍營,工兵團弟兄牽著匹匹滿載器材的健壯馱馬,騎兵團幾名軍官騎在高頭大馬上,威風凜凜地來到門口下馬靜候,在師長胡家林等將校的率領下齊聚門口耐心等候。

三輛黑色轎車越過逆向而行的官兵隊伍,來到大營門口停下,安毅從第二輛車中鑽出,戴上軍帽向整齊敬禮的獨立師將帥們回禮。

這時,安毅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他立刻轉過頭,扔下圍上來的將校們,大步走向一名中尉軍官:

「哈哈,是你啊,大魁,沒想到你這傢伙這麼快就升至中尉了!有種!」

黑黝黝的中尉連長張大魁激動地跑到安毅面前,立正報告:「報告長官,獨立師二旅七團一營三連連長張大魁向長官致意!」

「稍息!」

安毅給了張大魁結實的胸口一拳:「大魁,父母和弟妹們找到了嗎?」

「找到了,屬下得到胡師長的特批,把全家老小都搬到了老南昌,八個弟妹一個沒少,三個進廠子幹活,五個進學校唸書了。」張大魁喜笑顏開地回答。

安毅欣慰地點了點頭,四處看了一眼,笑著問道:「怎麼沒見到許四同?他還是你的兵吧?」

張大魁神色一黯:「四同犧牲了,打石友三那仗死的。」

安毅手微微一抖,深吸了一口氣,難過地問道:「他找到弟弟了嗎?」

「沒有,倒是聯繫到他家裡人了,屬下親自送撫恤金去的,四同父母都病死了,聽說是傷寒,他有個奶奶和一個妹妹,屬下悄悄送到老南昌了,就住在屬下家裡,屬下想……想打完這仗就回去娶她。」張大魁低聲回答。

安毅拍拍他的肩膀:「到時候別忘了通知我一聲,有空我就去喝杯喜酒,沒空也要給你們夫妻倆送份禮物。好了,精神點兒,給我保重好身體,打仗多動腦子,我等著你們的捷報!」

「是!屬下告辭!」

張大魁恭敬致禮,咧嘴一笑大步追上部隊,沿途開過的將士們看到安毅紛紛敬禮,臉上滿是喜悅的笑容。

胡家林來到安毅身邊站住,目送麾下官兵絡繹南行,默不作聲。

安毅與騎兵團長簫無少將和團副李躍武上校說了會兒話,得知新配發機關鎗的騎兵團狀態良好,心裡非常高興,拉過滿面春風的李躍武,低聲說道:

「上次你們在豫南攻打西北軍建立起了赫赫威名,這次恐怕會成為對手重點防範的對象,這次可得小心些才行。再就是河南那邊已經下雪了,騎兵行動迅速大有用武之地,用好了你們一個團能抵得上一個旅的步兵,抓住機會勤於總結,我軍如今缺少的正是騎兵作戰方面的經驗,等打完這仗我向中央軍校建議,請你和簫無來軍校講課。」

李躍武看看一臉謙遜笑容的簫無:「長官,騎兵一師張長官和我叔更有經驗,請他們去講課吧,小弟如今不怎麼想帶騎兵了,想去稅警團看看他們新弄回來的裝甲車,那玩意兒要比騎兵帶勁,火力和機動性不是馬匹能夠比擬的。」

安毅莞爾一笑:「怎麼,瞧到更好的東西就嫌棄騎兵了?別急著申辯,你能意識到裝甲戰車的作用,我很高興,要是你願意,明年五月有一次留德進修的機會,其中就有機械化部隊指揮專業,等打完這仗,我保舉你參加明年春季的全軍統一考試怎麼樣?」

李躍武大喜過望:「真的?」

「當然是真的,只有兩個名額,我為你爭取一個估計問題不大,前提是你得考上線。」安毅回答。

「沒問題!小弟學習語言有天賦,要是可以的話,打完仗回來小弟就到老南昌走一趟,很快就學會了!」李躍武笑得很曖昧。

安毅不解地問道:「你想進南昌理工大學的外語系進修?臨時抱佛腳恐怕來不及了,再說外語不是主要考試科目,你完全沒必要浪費太多精力,還是在數學和物理兩科上多花點兒功夫。」

一旁的黨代表黃應武大聲說道:「老大,你以為躍武想幹嘛?他是想到老南昌找個懂德語的白俄妞,到床上交流德語,娛樂學習兩不誤。」

二十餘名將校哈哈大笑,李躍武毫不在意,拉上笑得正燦爛的簫無,給安毅敬了個禮,跑到副官身邊接過韁繩躍身上馬,率領開出營門的騎兵團八百弟兄出發了。

安毅轉向胡家林,低聲問道:「虎頭和楊冠師兄調走了,師部人員調整好了嗎?」

「今早剛剛調整完畢的,名單已上報軍委,子昂兄(魯逸軒字)升任少將副師長,翔雲兄(趙瑞字)升任師參謀長,魯雄、廖成鵬、黃智三位順升旅長,其他弟兄略有陞遷,基本上還是老班子。」胡家林回答。

安毅點點頭:「把趙瑞師兄讓給我怎麼樣?我身邊還缺個參謀長。」

胡家林驚訝地問道:「你又出山了?」

「下午軍委將會向全國公告,小弟就任新組建的第五軍團司令,整個司令部如今只有小弟一個,不到處挖人怎麼辦?」安毅回答。

胡家林非常高興,突然想起什麼,沉下臉問道:「既然這樣,還讓咱們臨時調往第二軍團幹什麼?」

安毅解釋道:「你以為我願意啊?第五軍團才剛剛設立,負責整個鄂西戰區作戰,一時半會兒沒仗打,你率領獨立師過去也沒用,還不如借此機會率領弟兄們積攢點資本,為將來的晉陞做準備。等時機一到,還怕咱們不能在一起啊?

現在我那邊有繼南、虎頭兩個師和朱世貴大哥的十七師,基本上夠用了,等打完這仗咱們再好好合計一下,爭取弄個軍級番號回來。再一個,我這第五軍團恐怕一兩年內不會取消,如果有必要,到時候向校長打個報告下個調令即可調動獨立師,你擔心什麼?」

「我明白了!」胡家林微微一笑不再詢問。

「說什麼呢,神神秘秘的?」新任獨立師參謀長趙瑞來到二人旁邊笑問,副師長魯逸軒也感興趣地圍了上來。

胡家林頗為不捨地望著趙瑞:「翔雲兄,你這次沒辦法和我們一起出征了,第五軍團剛剛成立,估計你將調任軍團任參謀長。」

眾弟兄驚訝地望向安毅,趙瑞疑惑地問道:「第五軍團?什麼時候有個第五軍團了?怎麼會挑中小弟的?誰擔任司令?」

安毅面對趙瑞的一連串問題,暢聲一笑:「師兄,第五軍團今天剛成立,負責鄂西戰區,下轄繼南的十六師、虎頭的四十四師、朱世貴大哥的十七師、范石生將軍的五十一師、鄂西各警備部隊以及湘西四十四軍,司令正是小弟。如果師兄願意屈就軍團參謀長,就收拾行李和小弟一起進城吧,下午參加軍委的專門會議,總部有幾個將校會在會議過後加入軍團司令部。」

眾弟兄齊聲驚呼,接著羨慕地望向趙瑞,趙瑞高興地脫下鋼盔哈哈大笑,叫來副官大步走回大營。

「喂喂!我說老大,你那兒難道不缺黨代表?」黃應武大聲問道。

眾弟兄又是一笑,安毅指著鬍子說道:「應武,你這麼想離開獨立師,也不怕鬍子給你穿小鞋?」

黃應武嘿嘿一笑:「我不是開個玩笑嗎?說實話,真讓我離開獨立師,我還不願意呢,什麼地方比得上咱們獨立師好?」

弟兄們看到黃應武一副變色龍的賴皮像,立刻笑罵起來,安毅莞爾一笑對眾弟兄耐心解釋:

「第五軍團才剛剛成立,一時半會兒沒有戰事,小弟明天就返回老南昌修養一段時間,同時利用修養的機會組建司令部,再向楊斌大哥和夏儉要一個警衛團,近期內還不會去鄂西。我本想從咱們獨立師抽調特務營的,但考慮到弟兄們大戰在即,兵力有限,只好從咱們老南昌抽調了。

各位弟兄這次加入第二軍團,要拿出些氣度來,千萬不能驕傲自大,造成不必要的矛盾,第二軍軍長蔣銘三將軍是小弟的兄長,也算是諸位的兄長,他不會讓咱們獨立師吃虧的,而且他性格寬宏,善於採納意見,在之前的西征戰鬥中獨立師與第九師曾並肩作戰,對第二軍下轄各師的主官都熟悉,希望繼續原先的良好合作關係。小弟在此預祝獨立師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弟兄們收起笑容,齊齊向安毅敬禮,大家都知道安毅這一席話不但是作為獨立師老長官而說的,也是作為上級長官而說的,因此誰都不敢怠慢,全都表現得規規矩矩的。

安毅回了個禮,接著說道:「本來送行應該有壯行酒的,可時間太緊來不及準備,小弟只好給諸位和獨立師全體弟兄送上件小禮物:船隊西上到達九江的時候,水警師會給大家送上五千雙老南昌鞋廠新出的厚膠底翻毛皮鞋,三天後將用船再送去一萬五千雙,這批皮鞋底子耐磨防滑,保暖性非常好,是參照歐美各國軍隊冬季軍鞋生產的,做工精緻非常牢固,連續穿用三五個月沒問題,目前剛剛投產,送給咱們獨立師的是第一批產品,略表心意吧。」

「感謝長官!獨立師絕不辜負長官的期望!」

胡家林大聲說完,向安毅敬了個軍禮,身邊弟兄齊齊敬禮大聲致謝。

安毅回個禮微微感歎,與弟兄們逐一握手告別,向數千名呼喚自己名字的鄉親們莊重地敬了個禮,鑽進轎車等候趙瑞,目送弟兄們跟隨大部隊絡繹離去,心裡充滿了感慨,也勾起無窮回憶——被稱之「鐵血雄師」的獨立師,承載著安毅太多的情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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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五章 物以類聚(一)

「姐姐是不是老了啊?怎麼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龔茜言語間略帶驚恐,秀眼圓睜,仔細打量著梳妝台上的穿衣鏡,有些驚慌地用修長圓潤的指尖去輕撫右眼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小小皺紋。

安毅雙手搭在椅背上,想給龔茜按摩一下雙肩,卻遲遲下不了決心,彎下腰望著鏡子裡的龔茜,嘻嘻一笑:

「說什麼呢,姐,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覺得你年輕又漂亮,要是你都顯老了,南京城裡滿大街女人都是老太太了。」

龔茜回過頭,嗔怒地輕拍一下安毅的腦袋:「你啊,就會哄姐姐高興,要不是知道你平日的為人,這會兒非把你當成風流成性整天就會用甜言蜜語欺騙女人的紈褲子弟不可。」

「你本來就很美嘛,實事求是,小弟沒有半點兒的虛言。」

安毅收住蕩漾的情懷,關切地看著龔茜,搖頭微微歎息:「姐,小弟這一走,恐怕三兩個月內回不了南京了,你要是有什麼吩咐,就到隔壁去找陳瑜,有電報或者信件就讓杜易給小弟送去。

這次我本想把杜易帶走擔任軍團司令部情報處長的,但是左顧右盼,沒人能頂替得了杜易在辦事處的位置,也沒人擁有杜易出色的工作和交際能力,只能抽調士官基地的通信技術教官劉卿了。」

龔茜摸了摸白嫩得彷彿要滴出水來的臉蛋,看到鏡子裡美人兒眼角那道皺紋經過撫弄似乎消失不見,這才心滿意足地緩緩站起,將飄逸的長髮隨手攏起嫻熟地挽出個漂亮的髮髻,回到書桌前坐下,給安毅換上杯新茶:

「你走得這麼急,恐怕難以出席陳瑜下個月舉行的婚禮了。」

安毅無奈地說道:「是啊!由於生意交往日益頻繁,元旦後阿彪和林村的旭東大哥都要從廣州過來,不知道屆時我們能不能見上一面,廣州一別至今好幾年了,回想起來許多記憶仍歷歷在目……姐,你也該考慮一下自己了,總一個人過不是個事兒啊。」

龔茜心弦劇震,手一抖,杯蓋「光當」一聲掉到桌面上,水花立即四濺開來。

安毅話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唐突了,再一看龔茜這麼大的反應,心裡一痛,飛快伸出手按住桌面上依然轉悠悠的杯蓋,抬頭仔細看時發現龔茜已是美目含淚,連忙從座椅上站起,拿來毛巾,捧起龔茜被茶水燙紅的纖纖玉手,輕輕擦拭,一邊擦一邊吹氣:「好險啊,還好沒燙傷……姐,疼嗎?……對不起!」

「你沒什麼對不起姐的……我突然覺得有些乏了,你也快些回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就要登船去老南昌,早點兒睡覺對身體有好處。」龔茜聲音有些哽咽,一把扯過安毅手裡的毛巾,低下頭迅速走出房去,不一會兒傳來水龍頭流水的嘩啦聲。

安毅深深吸口氣又徐徐呼出,清理完桌面,掃了一眼整潔的書房,來到龔茜身後,強自忍住從後面抱住那盈盈一握纖腰的衝動,低聲說道:

「姐,小弟只有你一個姐,你要多加保重!要是在黨部工作不開心,就乾脆請假回來休息一段時間,要不然去老南昌和我那兒散散心也可以,陳部長他們會賣我的面子的……姐,小弟回去了。」

龔茜望著安毅走向側門並隨手將門關上,默默站立好久,才失魂落魄地走回到自己的書房,來到書案邊上的手風琴前,輕輕撫摸光亮的琴面,兩顆淚珠不爭氣地滴落下來。

與安毅在鄂西朝夕相處親密無間的那段美好時光一去不復返了,留在龔茜心底的滿是快樂的回憶和越來越真切的期盼,還有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離愁。

……

安毅一覺醒來,從窗欞透入的陽光讓他倍感溫暖,連續十多個小時的旅途疲勞一掃而光,他揭開身上那輕柔的蠶絲被,起床穿上衣服,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發現已經是上午十點了,自嘲地搖搖頭走到樓下洗漱完畢,未及吃早飯便帶上林耀東和兩個侍衛驅車離開小區趕往即將建成的飛機場。

坐落在南昌城和南昌縣中間的軍用機場雖然沒有安毅的投資,全都由軍委航空署統一負責,但是機場南面佔地三千多平米的軍營卻屬於安毅的財產。

原本整個機場都是由安毅投入巨資興建的,半年前安毅就已經開始著手籌建機場和組建自己的空軍,還特意從士官基地選送十二名優秀士官前往中央軍校航空科接受培訓,並委託歐耀庭從美國購買的三駕寇蒂斯.霍克ii式教練機、委託漢斯購買的兩架德國容克w33運輸機、兩架k53偵察轟炸機即將陸續運到,卻因為中央決意把所有航空部隊收歸航空署統一管轄而受挫。

當時正值安毅緊鑼密鼓地籌備賑災,中央禁令一出他數次與軍委和航空署商討卻都得不到通融,最後只能將征地建設機場的所有費用加大數額向航空署索賠,得到蔣介石私下授意的航空署也非常爽快,一次性按照安毅的要求付完賠償款,安毅一看沒辦法了只能留下機場南面的團級規模軍營,心裡盤算著總有一天自己能用得上,等飛機買回來再想其他辦法,大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

轎車開到機場南面的軍營大門處被攔了下來,保安部隊的值班准尉看了看車牌,越過兩名荷槍實彈的哨兵走到駕駛室外,要求駕車的侍衛出示證件,侍衛看到後座上的林耀東和安毅都不吭聲,只好打開車門,從衣袋裡掏出證件遞上去。

准尉打開一看,有些驚訝,走到後車門敲敲玻璃窗,提示道:「兩位……長官,請出……出示證件,還有你,看……看什麼呢?證件!」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侍衛早已警惕地下車四處打量,原本還顯得有些不耐煩,但聽到准尉結結巴巴的呵斥,頓時笑了起來:「小子,你叫什麼名字?大家都是自己人,沒事怎麼攔住咱們的車啊?」

「本人唐川,贛中保安司令部特……勤大隊的,你們宜……宜昌行營警衛科……來這……這兒做、做什麼?我聽說……安老大已經從那兒離開了……你們有沒有我們夏……夏司令的手諭啊?」唐川准尉的口吃不是一般的嚴重,惹來兩名侍衛一陣低笑。

聽到笑聲唐川剛要生氣,看到車門打開,安毅從後座鑽了出來,愣了一會兒立刻上前莊重敬禮:

「安將軍……屬下不、不、不知將軍駕到,請……恕罪!」

「何罪之有?唐准尉能堅持原則嚴格按照軍規軍紀辦事,值得表彰!」安毅向惶惶不安立正敬禮的兩名哨兵回禮,轉向唐川,一臉和氣地問道:「平時有多少人在這裡駐守啊?安全方面有沒有問題?」

唐川漲紅的臉露出歉意的笑容:「請原諒!屬下……不能說,按……按照條例,除非……是夏司令親至,否……否則無可奉告,這是規……規定。」

安毅一聽覺得很有意思,從獨立師分出來的各個部分都把自己當做理所當然的老大,命令一出無往不利,這還是自己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盤上吃癟,當即上下打量儀表堂堂軍服燙得平平整整的唐川:

「唐准尉,你何時當的兵?何時晉陞准尉?這個總該能說了嗎?」

「當然……」

唐川有些靦腆地說道:「屬下去年六月入的伍,今……今年十月從士官培訓基地第……第三期偵察科……畢業,上個月剛剛晉……晉銜准尉。」

安毅欣慰地點點頭:「偵查科畢業?不錯嘛,很高興認識你,看來你們很負責,今天我們就不打擾了,再見!」

林耀東有些不解,看了看唐川,又看了看安毅,剛想開口詢問,看到安毅向唐川敬了個禮很快鑽進車裡,不由微微搖了搖頭,又望了一眼臉色通紅的唐川,隨即也鑽進後座,轎車掉了個頭很快從原路開向老南昌。

兩個哨兵跑到唐川身邊,望著轎車消失的方向,不無擔憂地說道:「完蛋了,咱們把老大的老大給攔下來了,要是司令怪罪下來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安將軍不……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嚴以律己,氣度過人,兄弟我今……今天算是見、見、見識到了,要是能在安將軍手下,兄弟我、我、我沖地雷陣都願意!」

唐川感慨不已,兩個哨兵也點頭附和,但心裡七上八下的總是擔心會被上峰臭罵,只有唐川鎮定若常。

安毅回到士官基地,進入基地給他提前準備好的寬大辦公室,看到夏儉和楊斌等十幾個老兄弟正坐在一起快樂聊天,連忙快步上前招呼。

敬完禮彼此問候完畢,安毅示意弟兄們都坐下,開始將自己要調用一個警衛團的請求提出來。眾弟兄都得知安毅已經就任第五軍團司令,不久後就要前往鄂西指揮各師,聽到安毅需要一個警衛團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紛紛向安毅推薦自己麾下弟兄,唯恐落在了別人後面。

夏儉舉起手大聲吩咐安靜,轉向安毅,眉飛色舞地問道:「老大,不如我們再來個大比武,或者讓小弟麾下五個旅派出最好的特務營展開對抗演習,最後由老大自己來挑選定奪如何?」

楊斌瞟了夏儉一眼,撇撇嘴:「你那幾個旅恐怕老大看不上,不如到我的司令部教導師去走走。」

安毅驚訝地問道:「老楊什麼時候組建的教導師?」

「就在昨天。煥琪率部開往武漢,我只能把三個旅的新兵和教導團一起組成個教導師鎮守九江,還別說,這批新兵中有不少好兵苗子,兵齡最短也有半年,軍事基礎和政治思想都不錯,服從性好,做警衛部隊最合適不過了。」楊斌詳細介紹。

夏儉立刻反駁:「那不行,由新兵蛋子來組建警衛團太丟老大的臉了,怎麼說都要挑選最好的,軍團司令部警衛部隊可不是想當就能當的。」

「對對對!」

弟兄們也跟著夏儉起哄,都知道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弄好了很可能就此轉入正規部隊,能跟隨步步高陞的安毅一起南征百戰,揚名天下。

安毅擺擺手,笑著說道:「不忙不忙!夏儉,我問你個事兒,守衛機場新軍營的特勤大隊有個叫唐川的准尉,你是否有印象?」

「怎麼沒印象?這小子今年二十四歲,之前在鄂軍隨州守備團擔任排長,後來戰敗幾經輾轉來到南昌,先是報名應徵進入工程兵團,幹了一個月不到不幹了,再次跑到徵募處應徵步兵,新兵三個月的各方面表現比他們連長還要出色,訓練結束獲得檢驗比賽的綜合第三名,一身家傳功夫也過得去,還是我發現之後親自推薦進入士官基地第三期偵察專業深造的,這傢伙要不是個結巴,小弟還真想重用他。

這傢伙有個超乎常人的特長,什麼地圖讓他看上幾分鐘他就能八九不離十地複製出來,做沙盤的水平一流,不但速度快,而且準確度非常高,繼南的老岳父軍校教授部的段副主任非常欣賞這小子,說他要不是結巴,真想留他在基地擔任輔助教員。怎麼?你從何得知這傢伙的?」夏儉有些奇怪地問道。

安毅笑著搖了搖頭:「剛才我去機場新軍營了,被唐川攔下就回來了。」

「什麼?不會吧?咱們新兵營裡到處都掛著老大你的大幅海報,所有新兵都以你為榜樣,這傢伙竟然裝瘋賣傻?」弟兄們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安毅莞爾一笑,雙手虛按止住七嘴八舌的弟兄們:「他不傻,這小子認出我來了,而且非常客氣地對我解釋不放行的理由,是個有主見有立場的人才,哈哈!這樣吧,要是你同意,我想第一個調他進入我的司令部,擔任作戰處少尉參謀,充分發揮他的長處,給他提供個鍛煉機會,看看一年半載之後怎麼樣。」

夏儉與楊斌對視一眼,站起來徵求安毅的意見:「如果是這樣的話,乾脆下午我們一起進城去,我們贛中司令部挑選出的五百優秀新兵和省保安司令部的五百新兵一起舉行系列比賽,裡面的好苗子多的是,看上誰你就帶誰走,怎麼樣?」

安毅高興地回答:「好!不過在此之前,我想與士官基地的教育長和教官們談談,恐怕還要從教員中抽調一部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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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六章 物以類聚(二)

安毅到達南昌後的第二天就沒有了清閒,到各縣保安部隊、兵工廠武器試驗基地、礦區、冶煉廠走一圈的計劃,也隨著省主席兼南昌行營主任魯滌平和鄧文儀等文武官員的絡繹到訪被迫推辭。

榮軍小區大院門口一時間車水馬龍,各種禮品堆滿了安毅的小樓上下,其中大部份是江西省和南昌市縣各級官員贈送的,如今誰都清楚安毅的顯赫地位,明白安毅在中央高層和蔣總司令心目中的份量。

直到第四天開始,安毅才獲得些時間,安毅毫無架子極為念舊的好性格,為他爭得不少人緣。

對於工商界的宴請,安毅從不拒絕,每天除了在周崇安和楊斌、夏儉等人的陪同下視察日新月異規模成倍擴大的諸多工廠、規模越來越大的商品交易市場和周邊軍營,到自己的兩所高等院校舉行盛大的演講,與師生們見面座談,宣佈一月份公派留學歐美的第五批八十名優等生名單,並與這八十名興奮莫名、立志報國的莘莘學子合影留念。

平安夜的白天和晚上,安毅拉上魯滌平等省府大員,帶著豐盛的禮物拜訪教堂、醫院,與除了日本的各國僑民代表歡聚一堂,感謝各國專家和各界人士對江西經濟文化、科學技術、工商業發展的貢獻,誠懇地詢問主持牧師、醫院和訓練基地專家教授、各國僑民代表有何要求。

由於老南昌軍民對日本人的普遍敵視,鋪天蓋地的反日宣傳在整個江西境內從未間斷,而且根本不理會日本官方的所謂「敦促和抗議」,因此除沿江城市九江之外,日本人根本無法在江西各地立足,因此,日益國際化的南昌反而成了日本人無法涉足的地區。

十二月二十七日上午,安毅在勞守道、夏儉等數十將校陪同下,驅車來到位於逍遙山下的秘密訓練基地。

兩千名優秀官兵,分成四個方塊巍然站立在操場上,流露出難以抑制的興奮和期盼,他們從包括政治審查在內的三輪挑選中脫穎而出,即將成為安毅的「親兵團」第五軍團警衛團的一員,有幸追隨安毅逐鹿沙場,建功立業,每個人都感到無比的自豪和驕傲。

新任警衛團團長郭四正跑步上前,向安毅敬禮匯報:「報告司令,警衛團兩千官兵已集合完畢,請司令訓示!」

「四正,減去二十多斤,看起來還是很精神啊!」安毅回了個禮,身邊的弟兄們看到減肥瘦了半圈的郭四正還是像座彌勒佛一般,全都忍不住暢聲大笑。

郭四正身後的新搭檔、新任警衛團團副兼教導員張揚上前半步:「司令,四正這回可是下了死功夫的,五天減掉二十多斤換誰也受不了,這傢伙竟然硬扛下來了,弟兄們都服他。」

弟兄們又是一笑,全都樂不可支地看著牛高馬大的郭四正,老道點點頭,低聲說道:「四正不錯,能這麼折騰自己的人,對敵人也絕不會客氣,再好好磨練磨練,估計能成個帶兵的將才。」

郭四正得到大師爺勞守道這麼一讚,頓時開心地咧著嘴露出滿口白牙,張揚跟著大家哈哈笑,突然看到新任政治部主任展到那道冷冰冰的目光射來,頓時收起笑容,不敢再樂了。

由陳立夫推薦而來,與孔家、宋家交情都不錯的張揚今年剛滿二十四歲,家庭背景極為深厚,與陳立夫兩兄弟是世交,從小桀驁不馴,性格飛揚跋扈,從中央政治學校第二期畢業後仍改不掉猥瑣好色的惡習,是個典型的紈褲子弟,但是他頭腦清醒頗具義氣,早早就在家庭的影響下對金錢的索求有著非同一般的手段,除了女人之外他最喜歡研究古今中外的戰役戰術,時常高談闊論中突然冒出幾個怪主意,讓教員和同窗感到匪夷所思卻又那麼有吸引力。這傢伙眼高於頂,畢業近一年分配到哪個師都不願意,挑到最後就想進入胡家林的獨立師,然而沒等他家老爺子運作,胡家林率領獨立師已經西上湖北,軍政部的朋友說很難在這個時候硬塞一個軍官進入全力應戰的獨立師,等打完仗之後容易些。張揚這小子看到去不了獨立師,立馬祭出大少爺上躥下跳絕食呻吟的本事,把他家老爺子給弄得寢食不安,只能硬著頭皮去找結拜兄弟孔祥熙商量。

孔祥熙告訴張父,去哪兒都不如去安毅身邊有長進,安毅如今剛晉陞第五軍團司令,主管湘鄂黔川豫交界地區諾大個戰區,麾下兵強馬壯,磨刀霍霍,張揚此刻進去正是時候,不但立功容易晉陞快,而且很可能讓張揚小子受益匪淺,在智勇雙全的安毅調教下能改掉一身惡習從此脫胎換骨也說不定。

張父想起安毅做生意的手段和打仗的陰狠,立刻猛擊大腿,拉上孔祥熙就去找蔣介石。蔣介石對從辛亥革命開始支持孫中山到現在支持自己的張氏家族非常親切,聽完張父的請求很快想起從小到大無比調皮搗蛋嘴巴卻很甜的張揚,莞爾一笑立刻答應下來,命令陳立夫向安毅推薦張揚。

陳立夫正想往安毅的第五軍團塞個自己的人以防萬一,聽到蔣介石的命令正中下懷,立刻把自己的世交契弟張揚推薦到安毅身邊。

安毅看到陳立夫第一次求自己,二話沒說,痛快地答應下來,暗中立即命令自己一手帶出來的新任政治部主任展到對張揚進行秘密調查,誰知展到一聽到張揚的名字,就說不用調查了,這傢伙是屬下在政治學校第二期的同窗,江浙實業界名流張老先生的小兒子,上面一個哥哥和三個姐姐,哥哥長期盤桓歐美做進出口生意,三個姐姐都嫁給了江浙滬各地的黨政官員和財閥世家,這傢伙是個典型的二世祖。

安毅想了想低聲吩咐展到一番,兩天後展到建議:把這傢伙放到最苦最累的部門去,他扛不住自己就會離開。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天王老子都不怕的張揚看見同窗師兄、新任軍團政治部主任展到就發抖,原因是在政治學校的一年裡,唯獨展到不買任何人的帳,一切全都按照規章制度辦事,張揚出去喝花酒爬牆被展到命令哨兵捆起來關了三天禁閉,金錢與地位在展到面前毫無用處,這個似乎沒有笑神經的同窗給張揚帶來的無奈與怨恨太多,但是從來都沒能抓住展到的把柄,想報復都沒機會。

再一個,張揚剛到老南昌的第一天,就在士官基地裡牛逼哄哄地敞開軍服扣子吸煙漫步,看到報務專業的一群女學員,張揚的腦袋抬得比發情的公雞還高,正好是即將離開基地前往第五軍團就任的展到率隊值班,當著來來往往數百學員的面,三次命令張揚「稍息」「立正」,這才不緊不慢地登記張揚的軍官證給出處罰——清掃道路五十米——不願意就是三天禁閉!

安毅看到張揚畏縮的樣子,心知肚明,搖頭一笑,轉向展到嚴肅地說道:

「展到,你是我不經商量直接抽調到軍團的師級軍官,如果你不願意離開士官訓練基地,我也不勉強,畢竟在基地那邊,你也是這一待遇。」

從來都是不苟言笑的展到難得地露出了笑容:「司令,屬下求之不得呢!要不是司令把屬下送到中央政治學校第二期,屬下哪兒有今天的成績?

回到基地後,我一直擔任政教和審查工作,從獨立師特種大隊學到的那點兒本事恐怕快忘光了,這回意外得知司令點名讓屬下擔任軍團政治部主任,屬下感到非常意外,也很激動……司令,屬下才疏學淺,定會兢兢業業、恪盡職守的。」

楊斌、夏儉等人從未見到刻板的展到笑過,只知道這個出身於獨立師特種大隊的分隊長是個沉默寡言、信念執著的人,平時三棍子也難打出個屁,辦起事情有板有眼、簡潔高效,讓你挑不出毛病,辦事嚴守原則非常認真,此時展到的這幅笑容和謙遜,的確讓周圍的所有人頗感意外。

「哈哈!行,我相信你,不過你不需要感激我什麼,我們都有著同樣的報國信念,這就夠了。」

安毅對展到微笑點頭,轉向郭四正:「郭團長,讓我們一起看看你的弟兄們吧。」

「遵命!」

郭四正的洪鐘嗓子,讓眾人感覺耳膜嗡嗡作響。

安毅在郭四正和張揚的陪同下檢閱部隊,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讓安毅感歎之餘,倍感親切,他非常感謝自己的好兄弟楊斌和夏儉等人,將一半的經歷過戰火考驗、表現優異的官兵送給自己,又將一千餘名最好的士官和上等兵給了自己,兄弟間的這份摯情,比什麼都讓安毅感動。

檢閱完畢,所有官兵接著領取正規的服裝,在胸前的銘牌上填寫所有的內容,從這一刻起,他們就正式成為了中央軍第五軍團的一員。

安毅在弟兄們中間穿梭周旋,詢問弟兄們對新服裝、新裝備的意見,幾個老部下營長表現得非常自然,幾乎把模範營的一整套全都照搬到了警衛團,安毅對此感慨不已,也放心了很多,手裡有了這一個團的精銳,很多軍務處理起來,就會得心應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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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七章 物以類聚(三)

安毅點頭微笑,復用國語詳細介紹:「目前在國內除了東北、山西、四川等地方軍閥擁有自己的航空兵和飛機之外,所有各軍的航空培訓學校和航空兵,統統被中央軍委航空署收回,統一指揮統一管理,並籌備成立獨立於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的中央航空學校,位於杭州筧橋的航空訓練基地就是初步選定的校址,不過在一年內恐怕無法健全。

老南昌這兒的中央陸軍士官培訓基地原計劃增設航空兵培訓專業,基地將於明年二月正式更名為中央陸軍士官學校,原本購買的八架德制、美制飛機兩個月內將會陸續到達,從德國和捷克聘請的八位飛行教官、七位航空工程師和高級技師也會在明年二月盡數到來。

由於與軍委現行政策相衝突,我很擔心八架飛機也像馮玉祥先生從德國買回的三駕飛機一樣被航空署強行截留,經過反覆商議,我決定將航空學校設立在湖南的常德,暫時歸湘西警備司令部節制,從明年三月份開始從黔西警備部隊、四十三軍、湘西四十四軍及警備部隊、第五軍團下屬各部隊中挑選學員開始培訓,學校的名字初步定為西南航空學校,爭取在兩年之內,擁有一個不遜色於中央航校的培訓基地、三個機場和三個航空兵大隊。

如果你願意,就在我軍中多待一段時間,等飛機到來就去常德擔任飛行員,如果你有別的想法,我們也會尊重你的選擇。」

林飛高興地回答:「司令,屬下願意等待。到一個新建立的航空學校去擔任首批飛行員,讓屬下很嚮往,再一個,屬下認為……屬下就直說了,請司令海涵!屬下堅信,跟著司令走絕對有前途!」

眾弟兄聽到林飛的大實話,一陣低笑。

安毅點點頭,想了想輕聲問道:「目前我們國內最缺的就是飛行員和飛機維修保養技師,現在中央軍校航空科的大半教官都是從國外請來的,一個個寶貝得不得了。林飛,筧橋基地的陳副司令原本就是福建馬尾海軍航空兵飛潛學校的教官,還是你的閩南老鄉,他怎麼會不留下你這個飛行人才?」

林飛難過地低下頭:「屬下也不是很清楚,上個月剛收到我父親從星洲寄來的信,我父親說要是不行就回去,還一再叮囑屬下不要去求那個陳副司令,原因沒說,屬下覺得很可能是多年前兩家在進出口生意上有矛盾,屬下一家遷往南洋,主要也是因為生意上被排擠的原因。」

安毅突然想起什麼,拿起名冊仔細看,覺得把握不準又拿到老道面前低聲問道:「林飛的父親林錦華先生,是不是南洋煉膠廠的林老闆啊?」

老道回憶了一下,也不能確定,沉吟了一會兒才說道:「在南洋姓林的很多,同名同姓的不少,不一定就是,你等等……林飛,你父親是幹哪行的?」

「原來開商行,後來與歐耀庭先生合作,在歐先生的資助下收購了大馬的一個橡膠園,慢慢就建起了煉膠廠,向歐先生的企業提供橡膠原料,屬下的姐夫和二哥目前都在歐先生的南洋工廠中任管事。其實之前屬下就知道道叔、司令與歐先生的關係,只是屬下不好意思說這些,屬下希望能靠自己的能力闖出一片天地來,而不是靠家族關係。」

林飛不好意思地回答,眼中卻露出自尊自強的堅定。

安毅高興地笑著說道:「難得!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你到我軍中有些日子了,想必也知道我軍與其他部隊的不同之處,在我們的部隊裡,只注重能力和實際表現,關係並不能給每個人帶來多少幫助。」

「回司令,這也是屬下堅持下來的最大原因,屬下看到這兒絕大多數官兵都是普通人家出身,卻能身居要職獲得尊重,而且軍中氣氛與屬下之前聽說的革命軍大不一樣,軍法嚴苛,弟兄們卻能相互幫助,所有的一切都讓屬下受益留戀。說句老實話,要是沒有航空兵,屬下也願意留下來,力爭考入士官培訓基地的特別班,繼續軍旅生涯。」林飛大聲解釋。

老道的眼睛由始至終沒離開過林飛的臉,聽了林飛這番話,頗感滿意:「之前幾次聽歐先生提及令尊,只是沒機會一睹尊容,估計明年夏天令尊會與歐先生一同蒞臨老南昌考察,到時候我會把你這一番話告訴你父親的。」

「謝謝道叔!」

林飛也和所有官兵一樣,不稱呼勞守道的軍銜。

安毅轉向一直如標槍般站立的黃稟一:「黃准尉,你為何不繼續留在海軍航空大隊,反而轉到我們士官基地來學習測繪專業啊?」

「報告司令:海軍各級軍官貪墨腐敗,任人唯親,屬下從航校畢業後拿不出一百元來孝敬長官,因此在長達七個月的時間裡沒能獲得一次飛行機會,為此屬下曾三次越級上報申訴,結果被勒令退伍。

回鄉不到一個月,我聽說司令在南昌修機場,於是屬下便趕來了,入伍後考入士官基地二期測繪專業,畢業後被段將軍等三位主任教官聯名推薦留校任教,屬下由此而暗下決心傾力報效,時刻銘記勤懇戮力報效祖國的校訓。

此次榮幸地獲得司令青睞,屬下喜不自勝,不管從事何種專業,必將兢兢業業以國家民族復興為最終目標!」黃稟一大聲回答。

安毅讚賞地點點頭:「好!難得你有如此的忍耐力,竟然願意放下原先的優厚專業和尉官軍銜,轉而從普通一兵做起,又以優秀的成績完成測繪專業的所有課程,俄國教官巴諾切夫上校對你的成績和表現讚不絕口,稱你是他在士官學校教過的最好的學生……黃稟一、林飛!」

「到!」

黃稟一和林飛挺胸收腹大聲回答。

「自今日開始,你二人正式轉入第五軍團司令部,擔任作戰處上尉參謀,跟。

眼下湘西的機場正在修建,宜昌機場也即將破土動工,等飛機購買回來,你們兩人就前往承德,先跟隨聘請來的德國空軍退役教官學習一段時間,如果你們最終能獲得教官團的承認,將轉為西南航校飛行教官,有機會擔任之後成立的航空兵首任大隊長。希望你們能夠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安毅果斷提拔兩人並委以重任。

黃稟一和林飛非常意外,滿臉通紅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看到安毅揮揮手,連忙敬禮致謝,轉身離去。

楊斌和夏儉交頭接耳,笑盈盈地品評著兩位特殊的新晉軍官,勞守道輕捋長髯,頗為感慨地說道:「這就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咱們中國不是沒有人才,而是屍位素餐的蠢材太多,把多少年輕俊傑的上進之路給堵死了,這是個經驗教訓啊!

楊斌,你現在是士官基地的代理教育長,蔣總司令這個掛名校長三年來只去過一次,你就不用指望他了,小毅軍務繁忙,也難得回來幾天,基地的建設只能靠你多費心,我這個少將總監也幫不上你什麼忙。」

「道叔,沒事說這些幹嘛?要是沒您老的苦心經營,基地絕對沒有如今的成績,畢業於北洋時期陸軍大學的教官們都是看在您老面子上留下的,近百名來自歐美各國的教官也承蒙您老無微不至的照顧而安心教學,這才使得咱們的基地一步步擴大,到如今已經設立十一個專業。

按照軍界各方人士私下評判,咱們的教學力量、學校規模、畢業生能力都不在中央軍校之下,只是名聲暫時趕不上他們,相信只要努力,就能成為我軍最好的陸軍學校!」楊斌謙遜地回答。

安毅站起來點上支煙:「都別謙虛了,大家的功勞我都記在心裡,不過現在遠不是慶功的時候。總的說來,咱們的士官基地還有待於提高,雖然這兩年名聲越來越響亮,迫使中央放棄兼併計劃,提升為正規的軍校,但是不足的地方還有很多,沒個十年八年的努力,要想趕上中央軍校還是很難的,繼續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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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八章 苦心經營

美國紐約,北風呼嘯,大雪紛飛。

長島西側的一所別墅裡,音樂悠揚,歡聲笑語。聖誕臨近,張熹夫婦正在宴請幾大財閥的代表。

五月初張熹夫婦攜巨資進入美國後,正值股市、期貨和地產市場連連攀升的時期,每一天價格都要攀升到一個新的高度,投機極為盛行,在新聞媒體鋪天蓋地的「致富奇跡」熏陶下,無數的中產階級和工薪階級忘掉了風險,傾盡所有投身其中,將整個股市推向一個又一個高潮,居心叵測的經濟學家們利用自己的地位和權威煽風點火,預測美國股市將會延續繁榮,所有的證券機構同時推波助瀾,華爾街每天都創造出一個個新的財富奇跡。

早在兩年前,安毅就通過歐耀庭與美國的杜邦集團拉上關係,其提出的基礎化學「合成纖維」的概念,尤其是「尼龍」系列產品的前景,深深地打動了杜邦集團董事斯蒂恩,他立即向董事會提交了建議,並獲得董事長皮埃爾和總經理伊雷內的全力支持。

在此之前,企業界搞基礎科學研究還認為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杜邦集團很快便在特拉華州威爾明頓的總部所在地成立了基礎化學研究所,聘請卡羅瑟斯博士擔任該所有機化學部的負責人,以對高分子的探索作為有機化學部的主要研究方向,於去年成功研製出聚酰胺66,合成纖維的研究跨出了可喜的一大步。

安毅之所以會無私地奉獻出這一賺錢的金點子,在於他的化學知識幾乎是一抹黑,根本無從知曉「尼龍」等物品的生產工藝和流程,更不要說具體的化學方程式了。他腦中對「尼龍」製品有那麼一絲記憶,完全是當年他從職業技術學院畢業後到杜邦中國集團的補修漆部門應聘過,那時候他曾詳細地看過杜邦集團的資料,還特意上網查詢杜邦集團的發家史,知道「尼龍」長筒襪曾經是杜邦集團的王牌產品。在他記憶中,這段時間杜邦集團已經開始籌備該項目了,與其由杜邦集團自行摸索出來,還不如提前指明方向,與杜邦集團結下善緣。

安毅的想法無疑是正確的,張熹夫婦進入美國後,很快利用杜邦集團的關係,以及在老南昌和上海等地與外商財團的良好合作,與另幾大財團洛克菲勒、摩根和梅隆等財團掛上了鉤。在五月到十月中旬的一波大漲行情中,張熹夫婦帶去的兩千多萬美元利用美國股市普遍存在槓桿原理操作,手中股票的市值幾乎翻了十倍,隨後在股價巔峰的二十日之前將其盡數拋售。

1929年10月24日星期四,經濟危機在美國爆發,當天上午股價狂跌,但在銀行家們的力挺下,股價有所回升。10月29日星期二,股市終於以不可挽救的趨勢崩潰,此後以平均每天18點的速度狂瀉,驚慌失措籠罩了華爾街,到12月的今天,一些主要股票的價格縮減超過4/5,而且還以瘋狂的速度繼續墮落。

今天出席宴會的,正是受到張熹提醒,而避免在本次股災中蒙受巨大損失幾大財閥的代表或者繼承人。

「張,真的很難置信,你憑什麼準確地預測出危機爆發的時間會在十月下旬呢?」勞倫斯.洛克菲勒今年剛滿十九歲,對於這段時間的股災記憶深刻,但又不明白經濟危機為什麼會爆發。

張熹自然不會說這是安毅一再交代過的,而是按照自己的理解侃侃而談:

「其實對於股市,我也是如履薄冰,生害怕自己的預測會出大錯。我們這兒的所有人都明白,股市遲早有一天會跌,但不知道會是哪一天。這段時間每當想起二十四日和二十九日那兩天發生的事情,我也冷汗涔涔,心有餘悸,經過反思,並查閱了諸多資料,我總結出如下幾點。

第一,從二三年開始,美國的貸款業務增長了37%,有價證券的發行增加了1.5倍,股票價格上漲了兩倍,而在此期間,工業生產卻只增長了18%,這就使得股票價格虛高,崩盤是遲早的事情。

其次,從二一年到二九年,生產率增長了55%,而工人的實際收入卻只上升了2%,占總人口五分之一的農民收入還不到工人收入的40%,全國大約有一半的家庭還掙扎在每年200美元水平,有五分之一的家庭年收入不足1000美元,導致內需乏力,生產的東西賣不出去,矛盾越積越深,崩盤不可避免。

再次,戰後美國從債務國一舉翻身為債權國,戰爭債務的回收及巨額貿易順差,使得美國的黃金貯藏量佔有了世界黃金總貯藏量的一半。由於支付款到期,那些債務國不得不從美國進口商品,一些國家則拖欠大量欠款,這些都嚴重動搖了美國的經濟和金融部門。

當然,還有其他許多原因,比如銀行監管不力,導致大量信用貸款無法兌現,政府對經濟不干預、工廠開工嚴重不足導致失業率居高不下等等,都向我們證明了高高在上的股票早已經沒有了支撐的基礎。」

一旁杜邦集團的董事斯蒂恩拍掌叫好:「張,你的理解很透徹,比我們集團的專業經濟師分析得還要好。不過你說的這些問題,一時間都難以解決,難道經濟就這麼一直壞下去嗎?」

斯蒂恩的問題,引來不少人的注意,張熹想了想,聳聳肩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著手解決,在我看來,要麼國家出面制定相關政策幫助拯救,要麼就交給上帝來解決。」

眾人聽了歎息著搖了搖頭,顯然是對張熹的回答不甚滿意。

勞倫斯.洛克菲勒哀歎一聲:「儘管有你的提醒,我們的花旗銀行、曼哈頓銀行等四家銀行依舊損失慘重,不少的投資者沒有及時出手套現歸還貸款,股災後無力償還形成死帳壞賬,經營極為艱難。現在股市低迷,破產倒閉的企業越來越多,工農業產品積壓成山,經濟不見絲毫的好轉,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一個盡頭。」

年少英俊金髮碧眼的哈里.摩根走了過來:「沒錯,我們的摩根銀行雖然一直緊守行業規則,嚴把放貸關,但在此次股災中依然受損嚴重,營業額大幅下降不說,淨資產也幾乎縮水一半。尤其是我們的合夥人拉蒙特在股災發生當天那番言論,嚴重戳傷了民眾對我們摩根銀行的信任,我父親現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說這話的時候,哈里.摩根有些心虛地向身後看了一眼。

張熹知道拉蒙特事件的由來。黑色星期四這天中午,針對股價暴跌,民眾恐慌性拋盤的現狀,華爾街的銀行家曾舉行過一個短暫的會議,這次會議由傑克.摩根的合夥人湯姆.拉蒙特主持,他堅持認為當時的股票下跌只是技術性調整,勸驚恐不安的胡佛總統處之泰然、勿以為患,並於會議結束時作出花費2.4億美金救市的決定,當日下午成功托起了股市。在交易日結束的記者招待會上,湯姆.拉蒙特發表了一句美國金融史上最令人難忘的輕描淡寫的評論:「股票市場上發生了一點兒不愉快的拋售」。同時,拉蒙特還無動於衷地把市場下跌歸結於「市場調整」,並談到市場上的「氣袋」,他用極端模稜兩可的措辭說市場「對好的苗頭十分敏感」,導致了星期五和星期六的交易沒有發生大的危機。不過,那些在星期天休息日裡反覆思考拉蒙特講話的民眾還是不約而同,在星期一這天直奔股市拋售手中持有的股票,引領股市上漲潮流的美國電話電報公司於當日下跌了34點,通用電氣公司下跌了47點,市場和公眾對銀行家的信賴同時瓦解,直接帶來了黑色星期二的股市徹底崩盤。

張熹知道得到自己提醒的拉蒙特用的是緩兵之計,為的是想讓股市平穩著陸,而不是猛然下跌,不過這些言論,明顯損害了摩根家族的利益,至少「用謊言欺騙民眾」的帽子不那麼容易摘掉。

由於張熹的善意提醒,摩根集團在股市全面下跌之初便出手了所有的股票,自身的損失不大,其控制的大銀行、大企業的資產總額,依然占美國八大財團的一半以上,此刻身為傑克.摩根的小兒子,哈里這番話定有深意。

張熹想了想說道:「現在危機已經向全世界蔓延,除英國經濟尚還穩定外,德國、法國等國的股市和物價瘋狂下跌,日本經濟也陷入崩潰,到處都一團糟。

在這種情況下繼續放量投資無疑是不明智的,我建議從現在開始把牢放貸這一關,尤其是嚴審對德國、日本的放貸。以日本為例,這個島國地域狹窄,物產貧瘠,但軍國主義盛行。為了從經濟危機中掙脫出來,他們必然用摩根銀行的貸款走上擴軍備戰瘋狂侵略的不歸路,這與美國的利益必然會產生衝突。」

「張,你這番話明顯是危言聳聽。如果這個時候我們嚴把放貸關,必定嚴厲打擊投資者的熱情,我國的經濟恢復將會因此遙遙無期。還有日本的放貸問題,日本政府和軍隊是我們摩根集團信譽良好的用戶,我們不能因為你的片面之詞而否定一個國家。倒是我記得貴國和日本在滿洲問題上爭執不休,這番話不會是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吧?」一個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走到哈里.摩根身後,陰測測地說道。

張熹臉色一肅,說話的這位正是目前摩根集團的掌舵人之一湯姆.拉蒙特,在美國和華爾街,他的一句話有時候甚至比胡佛總統的話都管用,為人剛愎自用,絕對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張熹自嘲地笑了笑:「國家大事不是我這樣的商人可以參與的,我只說我看的一切。我知道摩根銀行在中國沒有生意可做,而且中國還欠著相當大的一筆外債沒有償還,而日本卻是一個主要客戶。對日本而言,我國東北地區在其經濟上是必不可少的,這有助於其歸還歷年欠下的巨額債務,但對中國而言,這卻非常危險,兩國將來很有可能在這一區域發生戰爭。日本是一個島國,喂得越飽野心越大,一旦控制不住,必將對美國的安全造成威脅,從長遠看,放貸給日本絕對是得不償失之舉,甚至會留下千古罵名。」

湯姆.拉蒙特愣了一下,隨即冷笑著搖了搖頭。張熹轉變話題:「拉蒙特先生,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把這次收益所得的五千萬美元分別存入摩根銀行和花旗銀行,你們看各存入多少錢合適啊?」

張熹這次美國的投資行為收穫頗豐,但他分別通過層層註冊的眾多小投資公司或者個人賬戶進行操作,就算是無孔不入的摩根家族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股市中撈了多少,此語一出,滿堂皆驚。

「五千萬!?」拉蒙特睜大眼睛,警惕地看了一眼勞倫斯.洛克菲勒,擠出一副笑顏說道:「我們摩根銀行是美國最大的銀行,呆賬壞賬在整個資產中的比重很小,在目前的情況下存入我們銀行再安全不過了。」

今天洛克菲勒家族派來的代表是董事長小約翰.洛克菲勒的二兒子納爾遜和三兒子勞倫斯,納爾遜原本正在和杜邦集團的總經理伊雷內交談,看見眾人都圍著張熹形成了一個小圈子,有些驚訝地走了過去,剛好聽到張熹和拉蒙特的對話。

「我們花旗銀行是美孚石油系統的金融調度中心,只要一天美孚石油公司不倒,花旗銀行的信譽就一天有保障,而且花旗銀行在中國的業務拓展很快,以方便計,還是存入花旗銀行比較好。」納爾遜笑著說道。

張熹擺了擺手:「我的老闆無意把雞蛋放入同一個籃子,因此他有心把這筆錢放入不同的銀行。而且這筆錢我有個請求,要求兌換成價值相當的黃金或者白銀,在收購破產企業的時候,希望能得到你們的幫助。」

拉蒙特見納爾遜到來便知道獨吞這筆存款不現實,於是拉著納爾遜和斯蒂恩到一旁商議,很快便達成協議:同意張熹的請求,這五千萬摩根銀行獲得三千萬,花旗銀行獲得兩千萬,雙方共同為張熹的收購提供擔保。

張熹滿意地笑了,「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前幾月在貴國政府的干預下,向中國出售了十五萬噸的糧食,但這筆糧食對於饑荒中的中國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前兩天我從報紙上看到,為了維持農產品價格,部分企業家和大農場主大量銷毀過剩的產品,用小麥和玉米代替煤炭做燃料,還把牛奶倒進密西西比河。我覺得這無助於解決當前面臨的危機,在現在的情況下,把這些用不上的商品運往中國,換取現金緩解現在的錢荒才是正確的選擇。我想請在座各位幫忙,一次性購買100萬噸糧食,我給大家百分之十的中介費,如何?」

拉蒙特沒有猶豫,豪氣地揮揮手:「這沒什麼,現在美國大部分地區農產品的生產銷售都陷入停滯狀態,以我們摩根集團的影響力,100萬噸糧食不成問題。」納爾遜也表態道:「我們銀行中的不少壞賬都是由農場主帶來的,相信他們也很樂意由玉米、小麥和土豆來代替賬務,100萬噸應該沒有問題。」

張熹非常高興:「那好,糧食越多越好,我完全按照現在的市價付給,不管收購價格壓得多低,那部分差價我都會一分不少付給各位做介紹費用,一切就拜託各位了。」

……

紐約大雪漫天,而老南昌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紅日當空,樹影婆娑,全然沒有冬天的寒冷,反倒有幾分春的氣息。

安毅坐在自家小樓院子裡的大樹下,一邊愜意地喝著茶,一邊翻看著從世界各地匯總而來的資料。這些資料大多數是留學歐美各國的留學生收集的報刊剪紙,和一些電台對所在國局勢的分析見解,每天安毅都可以收到一兩封。

這次從宜昌回到南京,又從南京到老南昌,輾轉奔波,積壓下一大摞,趁著今天難得有空,安毅一一翻閱。

「不是說1929年的經濟危機是全球性的嗎?怎麼英國的經濟卻展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趨勢?」安毅看到一份剪報上的報導,倫敦得益於紐約市場的崩潰,投資者把大筆資金從紐約轉到倫敦,促使英國經濟出現繁榮景象,不僅黃金儲備緊張的狀況得到緩解,還由於外資的大量湧入,股市和期貨市場呈現井噴的景象,外國貸款激增。

安毅對於經濟知識實在匱乏,就算是這次美國的經濟危機,他也不過是當年為了應付歷史考試死記硬背下來的,但究竟具體是十月下旬的哪一天,又究竟是什麼股票引領漲跌,他根本記不住,所以才會制定最後的拋售期限,讓張熹攜帶巨款到美國進行操作。

為了張熹和資金的絕對安全,他可謂費盡心血,從提前派出粗通英語的一個排特種戰士以留學生名義潛入美國,負責對張熹的保護監視,每一步他都有諸多考慮。事實證明,他的賭博獲得了巨大收益,現在集團隱藏的基金高達兩億,完全可以用富可敵國來形容了,然而,這一成績並沒有讓安毅生出多少驕傲和優越感,反而讓他心裡產生更多的緊迫感和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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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九章 高調和低調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悠揚激昂的音樂聲中,寬大的屏幕上一個年輕男子赤裸著上身跪在地上,大汗涔涔,銀牙緊咬,滿臉都是堅毅之色。一位顫微微的老婦手持繡花針,手腕抬走間,男子背上血珠滴滴滲出,不一會兒,四個大字躍然背上:盡忠報國。

觀眾席上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很快便蔓延全場。

這裡是位於法租界金神父路安和新村旁的新東方電影院,中國第一部有聲電影《滿江紅》的首映現場,

民國十九年元旦這一天,遍佈上海市的十九家電影院同時開業,同時上映東方電影公司拍攝的有聲電影《滿江紅》,整個上海灘為之沸騰。

東方電影公司成立於去年四月,為東方新聞集團旗下的子公司,註冊資金十萬美金,總經理為原東方新聞報主編陳劍軒。東方電影公司出手不凡,成立伊始便開始在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同時開建十九家影院,從美國購回最新的有聲電影製作設備,並斥資一萬美金拍攝國內第一部有聲大製作電影《滿江紅》。

《滿江紅》取材於岳飛抗金的故事,從其少年從軍母親在背上刻下「盡忠報國」開始,至十二道金牌班師結束。整部電影分為上下兩集,每集九十分鐘,其間高潮迭起,從初期的東京保衛戰、清水亭大捷、龍灣大捷、南霸橋敗敵開始,每一幕場景都引來觀眾連綿不斷的掌聲,當影片最後演繹到四次北伐節節獲勝,朱仙鎮空前大捷時,許多人大聲歡呼叫好,振奮得當場流下了眼淚。

如果以後世的眼光來看,這部電影的製作陣容堪稱豪華,不管是主角配角都給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導演孫瑜生於重慶,幼年曾隨家人到過上海,在上海的一家戲院中第一次接觸到電影。1914年孫瑜入南開中學讀書,畢業後考入清華學校,迷上了電影和詩歌,後留學美國學習戲劇和電影,是我國第一個在國外受過專業電影教育的藝術家。1926年回國,孫瑜接拍過幾部武俠片,反響不俗。東方電影公司成立後,陳劍軒招賢納才,許多著名的導演和演員紛紛簽約,其中就包括才華橫溢的孫瑜。

影片中岳飛的扮演者是江南理工學院歷史科助教汪少華,今年二十三歲,河南開封人,去年從北京大學畢業後便乘坐火車南下,趕到江南理工學院,應聘為歷史科助教,《滿江紅》劇組成立後到學院挑選男女演員,汪少華以其硬朗的氣質、古銅色的肌膚、英俊的外表被導演孫瑜看中,擔綱主演。此外,牛皋、楊再興、岳雲等岳家眾將的角色,也被一群此前從未接觸過電影的演員演繹得恰到好處,深入人心。

比如由士官基地步科畢業生徐一凡准尉扮演的楊再興就有兩出戲讓人印象深刻,其一是楊再興一騎絕塵所向披靡,突入敵陣左衝右突,專尋金兀朮,殺得金兀朮割須棄袍狼狽逃竄,其悍勇無敵的形象躍然於屏幕之上,其二是小商河隕落,其時作為前鋒的楊再興只有死死托住金兀朮大隊,才能避免正在行進中的宋軍主力被全殲,楊再興的戰前動員充分表達出了宋軍保家衛國、退無可退的悲壯和豪邁,許多觀眾聽到楊再興說出的話時,都痛哭起來——「在這裡死的每一個人,不會有人記得你們的名字,除了你們的家人不一定有太多的人知道和傷心,但是有的時候我們必須死,有的時候,死比活更有價值!」

徐一凡是河北滄州人,相貌堂堂,騎術和武術都極為精湛,是獨立師騎兵團團長蕭無極為看好的好兵苗子,此番到士官基地進修後就將提拔重用。此次之所以會被《滿江紅》劇組挑中扮演楊再興,有一個典故。徐一凡從士官基地畢業即將返回部隊,得意忘形之餘來到江邊縱馬狂奔,不自覺地便賣弄起了騎術,結果被四處選拔演員的孫瑜發現,立即點名要他出演楊再興。原本徐一凡死活不願意,但後來被基地主任楊斌要求當做政治任務完成,這才委委屈屈地答應下來。此番飾演楊再興一炮而紅,對他不知是福是禍。

全劇的高潮出現在最後,當朱仙鎮空前大捷,岳云「人為血人,馬為血馬」, 岳飛親自上陣,從來不飲酒的他在大軍前面豪言「今次殺金人,直搗黃龍府,當與諸君痛飲!」時,左右翼友軍突然無聲撤退,十二道金牌依次發來,孤獨高大的岳飛聲音漸漸隱沒在無盡的黑夜中。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闕。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影片在《滿江紅》慷慨激昂的歌聲中結束,隨著字幕現出,裝飾豪華的電影院裡的燈光逐次亮起,全場掌聲雷動,主創人員上台三次謝幕,依舊無法滿足觀眾的熱情,最後只好齊聲高唱影片的主題曲《滿江紅》以示敬意。全場觀眾自覺起立,恭送著演職人員離開,滿臉都是熱切。

電影院外的街道上,載著黃金榮和程子卿的小轎車緩緩駛過。

「沒想到東方電影公司出品的《滿江紅》這部電影如此火爆,走了十多個地方,每家電影院門前都排起了長龍,什麼時候咱們中國人這麼有錢了?」程子卿搖搖頭,有些不解地說道。

黃金榮看著從街頭排到結尾的等待觀看電影的人流,頗為感歎:「有聲電影確實不是無聲電影能夠比擬的,昨晚我應邀出席了東方電影公司舉辦的看片會,和近百名社會名流及知名記者一起欣賞了影片,影片結束後大家長時間地陷入震撼中不能自拔,最後一起起立鼓掌喝彩,引發巨大轟動。

今天出版的所有報紙都一片叫好聲,稱《滿江紅》是中國乃至世界劃時代的一部電影,是電影史上的一個里程碑,如果不親自到電影院裡看看將會遺憾終生,票房大賣自然不在話下了。這幾年咱們投資拍攝的無聲電影都那麼賺錢,更不要說這部投資一萬美金的大製作有聲電影。」

程子卿撇撇嘴:「還不是安毅那小子在背後撐腰?我聽說這部影片的取景和製作,很多都是在老南昌完成,還有影片中多處血腥廝殺的古代戰爭場面,據說都有中央騎兵師張承柱所部派出人馬參與,在製作上擁有先天的優勢。難道安毅就不怕他的校長找他麻煩?」

黃金榮淡淡一笑:「子卿啊,看來你還對去年安毅打傷你師弟的事情耿耿於懷,聽我的,把這些不快都忘了,現在的安毅,遠不是你能招惹的。

先不說他深得中正器重,與黨內各方元老關係融洽,現在更是手握軍權掌控一方,只說這十九家電影院吧,表面上看是東方電影公司所有,但實際上卻著複雜的股份組成,虞洽卿、馮敬堯、孔祥熙、宋子文,甚至你杜五叔都在其中有份子,不然你以為一家新成立的電影公司有這麼多地產和資金來建設影院?現在《滿江紅》引發轟動效應,想必全國各地的富商都會想辦法和安毅攀上關係發財,他財神的綽號不是白來的。」

程子卿心有不甘,但又無可奈何,過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好吧,我會想辦法派人和他接觸一下,看看能否一起合作發財。現在鴉片和白面兒生意被杜五叔壟斷了,我們這一系的弟兄日子都不好過,看來是該妥協了。」

黃金榮滿意地點點頭:「這樣才好。對了,去見他的時候,最好提一提,看看咱們能否在蘇杭等地修建有聲電影院,放映東方電影公司出品的電影。我看以後上海灘電影圈群龍無首的局面要結束了,沒有他們那樣的大手筆,影片要出頭可就難囉。」

說罷,黃金榮微微閉上眼睛,倚在靠背上假寐起來。

……

此時的安毅,並不知道《滿江紅》熱映的盛況,或者就算知道也沒放在心上。第五軍團司令部經過他和弟兄們半個月的默默努力,終於在整個華夏鋪天蓋地的政治爭論和到處燃起的戰火掩蓋下完成建制。

民國十九年一月十日午夜,一艘普通的三百噸內河客輪將安毅一行百餘名將校送抵宜昌碼頭,而在此之前,三個師的武器裝備、三百萬發各種彈藥均已悄悄運抵荊州、宜昌兩個軍團中轉兵站,駐紮在沙市的顧長風四十四師七天前業已完成換裝和炮兵團配置,全師開始了為其一個月的實戰演習。

宜昌城北夷陵大營中那座掩映在綠樹叢中外形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再次成為安毅的指揮部,包括宜昌行營主任賀國光、秘書長曾擴情在內的十餘名高級將領齊聚一堂,正在聆聽軍團參謀長趙瑞的戰區形勢報告。

經過數次戰役積累了豐富經驗的趙瑞顯得雄健沉穩,略帶山東口音的話語清晰淳厚,從容不迫,僅用十分鐘就完成了中央軍委有關命令、計劃的傳達及全國戰爭態勢總結,緊接著在兩位作戰參謀的配合下走上三十多公分高的寬大講台,對著地圖開始就第五戰區的所有情況向與會者一一介紹。

開會前剛接過蔣介石簽署的第五軍團副司令長官委任狀的張弘欒、四十四軍副軍長鄧斌、參謀長張存壯坐在安毅右下首位置,與左下首的行營主任賀國光、秘書長曾擴情、五十一師師長范石生等各師師長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正北方向的碩大戰區地圖,所有人的注意力均隨著趙瑞簡明扼要的講解內容轉動。

「……根據十六、十七、五十一各師情報部門的情報匯總分析,結合一周來司令部情報處的核實,已充分證明西北軍五個師的作戰方向正是我第五戰區正北至西北一線,特別是西北軍一個師於元旦日突然佔據只有一個鄂北民團維持防務的老河口,足以向我們證明西北軍的試探性行動業已開始。

因東線駐馬店、遂平、郾城等要地被我軍第二軍團徹底攻克,重重包圍之下已是強弩之末的唐生智部從此分崩離析,西北軍怯於我軍攻勢及政治影響,沒有對我第五軍團防區展開更進一步的軍事佔領,預計,在對方反政府聯盟尚未形成之前,西北軍不會對我第五戰區展開大規模的軍事進攻行動,我第五軍團還能夠擁有至少二十天的戰略準備時間。」趙瑞解說完畢,回到原位坐下,把話語權交給了司令安毅。

安毅客氣地對賀國光說道:「請前輩介紹一下鄂西及周邊政局。」

賀國光點點頭,戴上老花鏡:「諸位,我們鄂西尚屬穩定之地,然周邊地區連續出現之變化卻讓整個戰區形勢趨於緊張,自一月一日劉文輝在成都舉行迎汪(兆銘)討蔣(中正)大會,川中局勢驟然改變,三大軍事勢力出現迅速分裂跡象,後日我們行營將組成工作組前往劉湘將軍的重慶展開工作,詳情隨後向諸位通報。

川北至漢中至西安大片地區因大雪和連續一年的饑荒,動蕩不安,根據來自中央黨部通報之情報,豫陝甘地區餓殍遍野,只是陝西一省餓斃者不下兩百萬,又因西北軍盡數封鎖饑民南下鄂西之路,使得豫陝甘地區民怨沸騰暴亂不斷,西北軍之所以在完成佔領老河口之軍事試探後沒有進一步行動,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豫西南、陝南地區民眾暴亂之原因。」

眾將頻頻點頭,同意賀國光的分析,賀國光摘下眼鏡接著說道:「基於以上原因,行營亦同意趙參謀長之意見,初步預測在一個月之內西北軍無暇南下,行營各部將會抓緊時間嚴密配合第五軍團的各項軍事行動,從情報收集、政治宣傳、作戰動員、物資徵調等各方面予以大力配合。」

安毅率先鼓掌致謝,待掌聲落下,對曾擴情提出請求:「師兄,能否通過行營黨務辦公室、政治處提出申請,請求中央黨部調動西北一切能夠調動的政治力量,在鄭州、洛陽、潼關、西安、咸陽等縣城及城市,展開一場聲勢浩大的反飢餓、反軍閥的宣傳活動?利用廣大知識分子、學生、工商民眾日益累積的怨氣,向西北軍閥展開一場轟轟烈烈的政治聲討,鼓勵災民衝破西北軍封鎖線南下鄂西,進而向沿途西北軍各駐軍施加壓力,力爭打開一兩條向甘陝豫西運送賑災糧和藥品的救命通道,從而起到爭取民心瓦解西北軍的作用。」

眾將隨即議論起來,曾擴情頗為擔憂地問道:「要是數以百萬的災民再次南下,我們能應付過來嗎?軍事維持方面我們不擔心,擔心的是糧食、藥品、衣服和各項安置的巨大壓力。」

「這些不是大問題,半月來從美國購買的糧食已經陸續運到南京浦口、湖口、武漢等地,半月內的另外七萬噸麵粉和玉米將會盡數運抵荊州、宜昌和湘西各縣的兵站和駐軍倉庫。經過我們的初步計算,如果西北災民能夠南下,最多也不會超過五十萬人,先別說西北各地駐軍是否繼續封鎖阻撓,只說如此寒冷的天氣和漫長的逃難之路,能活著進入湘西的災民估計不到百分之三十。」

安毅心裡難過,說話的聲音也不大,卻讓滿堂將領唏噓不已,但也從安毅的策略裡面看到了其中絕妙的招數——攻心為上,致敵混亂。

曾擴情與賀國光低聲交流片刻,轉向安毅大聲回答:「會議結束,行營政治處立即擬定具體報告呈報中央黨部,這一策略是可行的,做得好的話,西北軍將民心盡失不戰自亂,相信中央黨部和總司令會同意這一計劃,並全力予以配合。」

安毅轉向政治處長展到和情報處長劉卿:「會議結束後,請二位擬定一份申請電文,以司令部名義直接向陳立夫秘書長提出配合行動的請求。」

「是!」

展到和劉卿齊聲回答。

安毅詢問左右的張弘欒、賀國光等人是否有補充,看到眾人意見一致沒什麼說的,挺起脊樑鄭重地掃視一圈與會眾將:

「諸位,由於我第五軍團任務較為特殊,宜昌行營也肩負著重要使命,目前所進行的一切準備都是些只能做而不能說的工作,因此,請求行營各部從即日起停止一切關於軍事方面的宣傳,更不得對各地駐軍發表任何的評論。

第五軍團下轄各軍各師,從現在起停止接受所有的採訪要求,嚴禁任何地方官員、新聞記者和各界團體代表進入軍事管理區,各軍各師、警備司令部要從明日開始,成立由參謀長負責的特別偵緝部門,在司令部政治處和情報處的同意指導下,對自己轄區內展開一場迅速的、秘密的、嚴厲的反間諜行動,所有涉案者不管屬於哪一個地區、哪一個部門、哪一個勢力甚至哪一個國家,都要求迅速而又秘密地押解到軍團司令部,尹繼南將軍的宜昌水上警備大隊將會全力配合各軍各師的行動,在長江沿線派出八艘緝私快艇負責押解運送任務。

諸位,有什麼困難儘管提出來,有何需要可在會後與司令部各處主管商議解決,司令部將會在資金、物資、交通等各個方面予以最大限度的支持,以確保統一行動的高效完成。」

眾將均未想到安毅突然來這一手,聽完安毅嚴肅得不容置疑的一席話,才紛紛想起半年多來自己在反間防諜方面的疏忽,同時非常清楚安毅的策略,就是利用難得的一個月時間低調地採取肅清內部積極戰備的策略,一個月之後,恐怕一場大戰就會到來。

會議結束已是凌晨兩點,與會將領絡繹離去,安毅把張弘欒三人和尹繼南、顧長風請到後院的客廳,擺上一桌簡單的飯菜邊吃邊繼續商議。

討論完湘西軍事事務和災民情況,張弘欒頗為自豪地向安毅通報:

「從去年十一月開始,湘西各項稅賦穩步增長,各縣富紳也紛紛辦起木器、糧食、棉麻等加工作坊,公路的擴大也使得很多人購買了小汽車和卡車,湘西綏靖公署稅政局僅禁煙緝私一項的月入,就已達到一百三十萬元,加上工商業稅和林牧業稅,已經突破月入兩百萬元大關,為我軍和湘西的道路建設提供了充足資金。

這些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喜人局面,使得我軍將士信心大增實力步步提高,等明年開春,一大批私營作坊進入納稅期,瀟湘捲煙廠、兩個火電廠和三個冶煉廠建好投產,整個稅賦收入將會增加一倍。」

安毅高興得直叫好,已經蓄上漂亮小鬍子的顧長風笑道:「前輩的地盤可是長期休養生息之所,與晚輩幾個的各師駐地不一樣,晚輩來到荊州才一個月,就能從地方政府每月獲得五萬元的駐紮補貼,這在中下游其他地方是不敢相信的,不過怎麼也比不上繼南佔據的宜昌水路要衝,十六師和宜昌警備司令部每月能從禁煙緝私和貨物過境稅中,搾取到一百六十多萬元的稅賦,這還是在取消所有農業稅、人頭稅等苛捐雜稅後取得的成績,昨天下午晚輩來到宜昌,從登上碼頭到進入濟南的指揮部,沿途所見將士們一個個都挺胸拔背牛逼哄哄的,看樣子不但吃得好喝的好而且收入大增,讓人眼紅啊!」

眾人哈哈一笑,尹繼南連忙解釋:「虎頭別瞎說,每月稅賦的百分之七十五都會準時送交老南昌道叔手上,數月來新添的十二艘巡邏快艇也都是從中支付的,小弟的十六師和警備部隊三萬餘弟兄和大家一樣都是領正常軍銜,唯一的好處是吃得好一些。」

安毅對顧長風說道:「繼南的麾下弟兄之所以有這麼好的精神狀態,其中一個最大原因是始終貫徹模範營精神,堅持不懈地加強政治思想教育,這一點,新組建的四十四師有待加強。

七天後,司令部將會組織一個檢查團到荊州,對你的四十四師和范小泉將軍的五十一師進行工作檢查和考核,並帶去十萬元的慰問金,你要是幹不好慰問金可不給你了,還要撤掉你認命的政訓科長甚至黨代表。」

眾人莞爾一笑,顧長風卻知道安毅是認真的,今天的會議讓顧長風印象深刻,他明白隨著部隊的壯大,安毅的地位和手段也都上了個新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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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〇章 水至清則無魚

「預備——」

「啪啪啪……」

隨著宜昌行營憲兵團執行科長手中紅色令旗的揮下,十二個行刑憲兵手中的步槍冒出硝煙,很快彙集成團在北風的勁吹下飄散很遠,十二名死囚頃刻斃命。

這是三日來的第五次行刑,截止今日已經槍斃人犯一百七十餘人,其中大多數為作惡多端嚴重影響治安的山匪水賊頭目,其餘部分就連行刑憲兵也弄不清楚他們的身份,憲兵們只知道這些人犯是軍團司令部警衛團押解過來的,一到就必須行刑,由憲兵團軍醫與警衛團主官共同驗屍完畢,從十六師借調來的一個連工兵立即將屍體拉走掩埋,至於拉到哪裡如何淹埋卻又不是憲兵團和警衛團能夠管轄的。

鄂西各縣街口貼滿了出自宜昌行營特別法庭的判決佈告,無數人們通過轟轟烈烈的「剷除匪患保境安民」嚴厲打擊行動,終於見識到了專政制度的嚴酷,瞭解到法律的威力,由於武漢行營各部和各縣黨部接到中央黨部「關於展開鄂西地區治安肅整專項運動」的緊急通知,為了確保這一「政治任務」的出色完成,紛紛在正義的名義下展開大規模的政治宣傳,控訴土匪惡霸土豪劣紳的罪行,歷數幾年來震驚鄂西乃至周邊各省的樁柱血案,使得安毅發起的夾帶「私貨」的專項運動獲得人民的一致擁護,叫好聲響徹四方,宜昌城等幾個著名縣城一時盜賊絕跡,流氓遠遁,幾乎達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程度。

敵對的各勢力各集團對此無比憤怒,卻又無可奈何,數以百計的奸細一夜之間消失不見,某些通過開設商行工坊做掩護的特務人員被指控貨真價實的「謀殺罪」、「強奸罪」、「走私軍火罪」、「藏匿毒品罪」、「販賣鴉片罪」等等罪名,遭到特別法庭公開的審批,遊街示眾隨即被槍斃,想派人去講情出錢贖命都來不及。

不少軍閥集團的細作人沒了不說,所有產業均被宜昌行營和各地警備司令部抄沒一空,房產物資盡數拍賣充公,僕人長工付薪遣散,整個鄂西地區經此亂世重典的整肅,一切均變得規規矩矩井井有條。

安毅果敢決絕的霹靂手段,引發南京上層的極大震動,除了蔣介石及其有數的幾名心腹智囊知道安毅的目的之外,其餘各部官員都為看似彬彬有禮一直低調行事的安毅有如此鐵血手段而驚訝,大家只知道安毅就任第五軍團司令以來沒有任何軍事上的舉動,也沒有收復被西北軍強行佔據的老河口地區,只是反覆呼籲救災賑災並將七萬噸進口糧食盡數運往長江中上游各地,所做的一切就像他當初就任賑災委員會主任一樣,展現在全國各界面前的仍然是那副憂國憂民、悲天憫人的嘴臉,誰也沒料到他會突然對轄區內的所有黑惡勢力展開迅雷般的驟然打擊,行動之快、手段之烈,令人瞠目結舌。

總司令辦公室裡,陳立夫拿著最新機密報告向蔣介石宣讀。

「歷時二十五天的鄂西整肅行動於昨日結束,除收監、判刑、槍決一千五百餘名罪犯之外,打掉敵對勢力情報站十四個,抓獲敵特三百二十七人,其中一百三十八人被第五軍團秘密處決,三批共十七名關係重大敵特分批押解至南京特別軍事監獄,最後一批三十二人正在秘密遣送而來的路上。

此次專項行動共繳獲非法電台十一台、槍支四百三十餘隻、武器彈藥一批,並抄沒財產物資折合八十四萬五千六百元,只是該筆款項分別被安毅平分給宜昌行營、宜昌警備司令部和荊襄兩個警備司令部,作為中央欠付的辦公費用。」

陳立夫和上報告無奈地搖搖頭,在他眼裡安毅什麼都好就是太過愛財,而且極為護短,哪怕得罪中央各部他也絕不會讓自己麾下各部吃虧。

蔣介石似乎沒有聽到陳立夫最後那句話,而是低聲詢問道:「處決的幾百個人犯當中,有幾個是共產黨?」

「根據行營秘書長曾擴情將軍密報,其中約有三分之一是共黨,行營特別法庭張榜公佈的處決佈告中也有大量這方面的內容。」陳立夫回答。

蔣介石露出滿意的笑容:「不少人向我抱怨說安毅政治立場模糊,我看他一點兒也不模糊,正相反,他是實幹的人,雷厲風行深得我心,不像那些各地大員,口口聲聲反共除共,背地裡欺上瞞下,兩面三刀通融放縱,為自己留下所謂的後路,根本不以黨國大業為重。」

陳立夫點點頭:「這次安毅做得非常高明,事先毫無徵兆,快刀斬亂麻,瞬間肅清鄂西各地縱橫多年的黑道幫會和敵特勢力,堪稱是一年來最大規模的一次肅整行動。只是,屬下懷疑安毅隱瞞抄沒所得,也沒有申報湘北地區的對敵特和土豪劣紳的抄沒數量,這小子什麼都好,就是太貪錢了。」

蔣介石站起來走向窗邊,望著窗外飄飛的小雪,低聲說道:「祖燕,你知道安毅派到美國的那個張熹嗎?」

陳立夫微微一愣,上前幾步:「屬下認識,說起來早年在美國留學時也見過張熹一面,此人話語不多,性格沉穩,學識過人,他的家人在湖北老家先是被共產黨農會洗劫一空,接著在汪兆銘發起的分共反共運動後期被當成資助共匪者再度洗劫,全家因此罹難,張熹攜俄國妻子從美國返回老家時已是事過境遷無法盡孝,加之儲蓄耗盡身無分文,最後幾經輾轉投入安毅麾下的江南集團,從此慢慢嶄露頭角深受安毅重用。

聽說張熹去年五月前往美國,協助安毅和歐耀庭先生購買糧食回國賑災,至今尚未見其返回。」

蔣介石點點頭,轉過身來:「數日前,子文剛從美國公使處獲得個消息,張熹在美國的股市危機中投機成功,用投機所得與美國三大財團簽署了一系列合作協議,其中一個協議是糧食購買協議,美國人需在半年之內,將高達一百萬噸的玉米、麵粉、大豆運抵我國。美國報刊紛紛報道這一重大事件,視之為中美友好關係的新里程,對美國的經濟和中國的大饑荒都是一種寶貴貢獻。子文得到消息第二天晚上找到我,對我說沒想到安毅會如此憂國憂民,也沒想到張熹的能力如此傑出,他終於承認自己長期以來誤解安毅了。」

「啊?一百萬噸糧食……這得多少錢啊!」陳立夫睜大了眼睛。

蔣介石笑道:「安毅是愛錢,但是他從沒有為自己個人斂財,相反,還在生活上表現得極為簡樸,他是我們中央軍中少有的幾個平時與士兵吃一鍋飯的將領。這一次,他之所以沒有把湘北的抄沒財產上報,其實裡面有個微妙的關係,就是此次在湘北同時展開秘密行動的是張弘欒的四十四軍,因此,圓滑的安毅不會傻到去詢問張弘欒抄沒了多少財產,而是利用這個機會向四十四軍上下示好,便於在不久後展開的大規模作戰中,徵調和指揮四十四軍兩個師,他知道我們能夠想得到其中關係,所以他寧願不提。他在鄂西抄沒的財產,不是列得很清楚了嗎?扣下的錢遠遠比不上中央的欠餉數量,安毅用此靈活辦法,既安撫了范石生、朱世貴兩部,又把責任巧妙攬到自己身上,還讓鄂西駐軍減少對中央的抱怨。

目前剛剛平復唐生智的叛亂,軍餉、死傷撫恤和各種軍費開支壓得中央抬不起頭來,各地駐軍也在違令斂財自給,我們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水至清則無魚嘛!但沒有一個比得上安毅的巧妙,不但暫時解決了軍資,還受到當地民眾的大力擁護,這一點做得比其他人強。」

陳立夫點點頭:「屬下明白了。」

蔣介石重新坐下:「你有時間多和子文商討一下,如何在黨務政策方面與子文的財稅計劃相配合,下一步,將會遇到我們執政以來的最大考驗,按照目前的發展趨勢看,中原大戰已經無法避免了,一旦打起來,很可能就是一場曠日持久的艱苦戰爭。」

「是!」

宜昌城裡,一輛深綠色雪鐵龍轎車緩緩開過正街,後座上的曾擴情望著那間雜貨鋪緊閉的大門,無奈地歎了口氣。

就在曾擴情命令憲兵團逮捕雜貨鋪女老闆的三小時前,尹繼南的衛隊率先將人接走,並把負責監視的便衣憲兵給扣押起來,曾擴情前往交涉,得知深具共黨嫌疑的女老闆一家是安毅麾下弟兄石譜芳的親戚,苦笑幾下轉身離開也沒了脾氣,晚上在與安毅的散步中,不得不採納安毅的建議,將一批批可以立即執行槍決的水賊土匪全都冠以共產黨游擊隊的罪名,並且由安毅派來的「審訊專家」對其中大多數人刑訊逼供,屈打成招,羅列出一樁樁罪名形成判決文告,最後押赴刑場打靶了事,所有事實和屍體都一起入土,不再有什麼翻案的麻煩。

更為重要的是,這麼做所有人都皆大歡喜,不但能私下分得一大筆抄沒收入,還在中央黨部和蔣總司令那裡贏得立場堅定、成績突出的讚揚,名利雙收又沒有任何的風險。

轎車徐徐開進夷陵大營,曾擴情望了一眼轅門兩側肅然敬禮的哨兵,收起思緒,長長地吐出口氣。雖然對於弄虛作假心有虧歉,但是與拿下四川、進駐巴蜀這一遠大目標比起來,這一切又算得了什麼?只要自己艱苦努力,與實力強大、計謀百出的師弟安毅密切配合,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就不會太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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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一章 群山中的困惑

恩施縣西南方的桑樹壩,雪花紛飛,層巒盡染,淙淙溪流的兩岸凝結的冰凌千姿百態,玲瓏剔透,溪畔的幾十家民居升起裊裊炊煙,白皚皚的起伏狂野中,不時傳來幾聲家犬的低吠和公雞的吟唱。

木橋西側的山腳下,簡陋的二郎廟正殿中央,生起了熊熊炭火,兩把已被燒得黑乎乎的鋁壺,冒出串串白濛濛的蒸汽。

一群頭戴各式軍帽、身穿各式棉襖的漢子,圍坐在火塘周圍,伸出一個個搪瓷口盅接受勤務兵送來的茶水。

其中一個美麗精明的女子,處於眾星捧月的位置,滿堂漢子對她客客氣氣,尊敬而又親切,熊熊炭火起伏的火苗,將她漂亮的臉蛋照映得通紅。

周逸群抓起火灰裡一個發燙的煨紅薯,兩隻大手飛快地轉動,輕輕拍打,轉眼就把香氣四溢的紅薯弄乾淨,笑容滿面地送到漂亮女子面前充當茶几的矮凳上:「采琴姑娘,咱們這兒沒什麼好東西,這黃心紅薯味道不錯,你一路跑了幾百里,先填填肚子吧。」

采琴禮貌一笑,脆聲致謝,雙手捧起裝上熱開水的搪瓷口盅取暖:「謝謝周書記,我還不餓,三天來一路吃的都是乾糧……賀軍長、參謀長,為何咱們的隊伍全都退到施南和西邊了?」

賀鬍子放下兩尺多長的煙袋鬥,笑著說道:「東邊沒吃的,冬天到了,什麼收成也沒有,咱們幾千張嘴不能和鄉親們搶奪那點兒可憐的糧食,於是就只能向西開拔。這茫茫大山裡能夠填飽肚子的東西不少,各山各寨的山民糧食存得也多一些,買回來能暫時熬個兩三個月。采琴,你這個鄂西地委副書記給大家說說吧,這次國民黨弄得天下皆知的鄂西肅整,是什麼樣一個情況?」

采琴放下口盅,習慣性梳理一下劉海:「國民黨這次肅整來得很突然,之前沒有半點兒徵兆,名義上說是鄂西肅整,其實擴大到了湘西、湘北和鄂北等二十幾個縣,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領導這次大規模肅整的是宜昌行營,那個叫曾擴情的秘書長兼任黨務督查主任等多項職務,由曾擴情成立領導的行營偵緝處對咱們威脅最大,自從那個姓安的行營主任返回南京之後,行營偵緝處的國民黨便衣特務日益猖狂,四川軍閥劉湘殺害咱們巴東縣委十六同志的第二天,宜昌城就開始了秘密搜捕行動,由於我們提前五天得到石譜芳同志的示警,立即上報省委知曉並及時採取應對措施,基本上沒有蒙受什麼損失。只是這一次,我們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沒能提前瞭解到國民黨反對派的行動……」

「采琴,你們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得到湖北省委的指示,是因為省委所在地被武漢行營的特務們給搗毀了,十幾名省委同志犧牲,四名省委委員被捕押送南京關押,中央正在極力想辦法救援。

因此,這次危機你們鄂西地委不但無過反而有功,你們幾乎完整地保存了鄂西各縣黨組織,還能把兩個秘密交通站安全地隱藏在宜昌敵人的眼皮底下,這就是大功一件,所以你不要有什麼顧慮,有什麼話儘管放心大膽地說出來。」

周逸群含笑鼓勵猶豫不決的采琴。

采琴釋然地點了點頭:「情況很蹊蹺,這次大規模肅整的前一天下午,我意外接到一份沒有署名的示警信,字體和石譜芳同志的一模一樣,信中準確指出咱們周邊六個縣黨部委員的住處和交通聯絡站,當時把我給嚇壞了,請示省委後來不及等候命令,就立刻通知各縣同志全部撤離躲避,因此各縣黨組織能夠保存下來。

由於沒有接到省委指示,我堅持留在宜昌,沒想到第三天就被宜昌警備司令部偵緝隊抓捕,連同我爹和搜出的電台一起,被秘密押送到十六師的長陽軍營,次日天剛亮突然又被押上一輛蒙著厚厚篷布的卡車,開出很久到了偏僻的斷魂崗被押下車。

當時我心想完了,被敵人拉出來秘密處決了,誰知四個敵軍軍官扔下兩盒餅乾,什麼話也沒說轉身上車開走,當時我都傻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爹回過神來,叫我看看地上的電台,我這才知道敵人不但放了我們,還把寶貴的電台留下了。

我深怕這是敵人放長線釣大魚的詭計,在我爹的領路下,輾轉半個月才敢往恩施走,一路悄悄打聽,才找到這兒的……這是那份示警信。」

周逸群聽到這麼離奇的事情,眉頭一蹙,接過皺巴巴的信打開看完,傳給身邊的副書記萬濤,采琴心懷忐忑地等大家傳看。

周逸群與賀鬍子低聲商議片刻,拉過段德昌的手臂,等段德昌移凳子靠近,低聲問道:「德昌,你看這是不是尹繼南故意網開一面啊?」

段德昌有些不確定地回答:「按照采琴同志通報的情況分析,確實只有尹繼南的十六師能夠辦得到,因為尹繼南不但是十六師師長,還兼任宜昌警備司令部司令一職,宜昌周邊數縣都是他的駐防區,水陸兩線軍政民政一把抓,權力很大。

但我有個疑問,以尹繼南和新任第五軍團司令安毅的關係以及從屬地位,沒有安毅的首肯,素來低調穩重心思周密的尹繼南絕不會這麼幹,如果說這是他對並肩北伐多年的石譜芳同志報有私人交情,而把這次如此機密的大規模肅整行動提前告知采琴同志,似乎也說不過去,理由根本就不充分啊!」

「這是好事啊!或許我黨在宜昌行營高層還隱藏有自己的同志,我們黨無處不在,也許正是戰鬥在宜昌敵人心臟中的同志努力的結果,以後咱們說不定又可以及時獲取第一手情報資料了。」萬濤喜氣洋洋地說道。

賀鬍子皺皺眉頭,大聲說道:「萬濤同志,你可能忘記了采琴同志陳述的經過,是尹繼南的宜昌警備司令部抓她的,也是尹繼南的十六師長陽守軍放她的,這可和國民黨中央直接領導的宜昌行營沒半點兒關係。

再一個,石譜芳同志從去年十二月底開始一直在南京,調出宜昌行營擔任訓練總監部的軍校籌備人員,徹底脫離了安毅所部,怎麼可能回到宜昌寫信示警?有人刻意模仿譜芳同志的筆跡給采琴傳遞消息,這本身就能說明投信的人非常熟悉譜芳同志,而熟悉譜芳同志的人只能是安毅所部的軍官們,這麼淺顯的問題你怎麼看不到?

平時我讓大家多熟悉一下國民黨的軍政組織機構設置情況,也把原來從武漢帶來的幾本國民黨各部組織法交大家傳閱,可是不少同志就是不願意看,認為敵人的東西都是反動的,只有自己創造的東西和蘇聯紅軍的東西才是正確的,這點非常不好,別的不說,就說咱們如今實行的一套新兵訓練方式,不也是從國民黨軍隊的步兵操典中得來的嗎?先不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只說知彼知己料敵先機,就應該充分瞭解國民黨軍政各方面的東西,這對咱們的工作有益無害,而不是違背布爾什維克的立場。」

剛剛從上海接受中央政治訓練回來不久的萬濤今非昔比,不但仍然擔任湘西黨委副書記一職,還多了個中央監察員的職務,在紅二軍團的地位僅在賀鬍子之下,他挨賀鬍子這麼不留情面的呵斥,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其他幾位軍級領導也難堪地閉上嘴,細細體會賀鬍子的話,均深感有理,但是在中央新的內部整風文件精神面前,誰也不敢公開贊成賀鬍子的觀點。

周逸群擺了擺手,輕笑一聲打破了尷尬的氣氛:「我記得周主任當年在黃埔說過一句話,安毅這樣的人是可以爭取的,南昌起義前周主任也說過這樣的話,這次萬濤同志去中央進修,回來不是也轉達了周主任的意見嗎?

安毅麾下的江南制藥廠一直都沒有斷絕我們閩贛粵、湘鄂贛根據地的藥品購買門路,與安毅穿一條褲子的湘西四十四軍更為開明,不但將各種緊缺的藥品賣給咱們,還能向咱們銷售極為緊缺的武器彈藥,這次要不是移居湘西湘北的災民眾多,興許他們連糧食和新式軍用餅乾都會賣給咱們。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沒有和四十四軍發生更大的衝突,宜昌地區的尹繼南十六師也從未和我們紅過臉,這就說明中央領導同志是有眼光的,而且我們也應該借此機會多瞭解一下我們的對手,為今後的武裝鬥爭做好最充分的準備!

下面我有個問題想提交黨委會討論,根據目前鄂西發生的情況,我感覺很可能是國民黨軍隊在為下一個重要的軍事行動做準備,先肅清內部再全力對外,是反動派頭子蔣介石經常玩弄的陰謀手段,不能不引起我們的重視。」

段德昌大聲附和:「我同意周書記的意見,根據我們收到的消息,唐生智的八個師除了一個師逃到閻錫山地盤之外,劉興、龔浩、馮華堂、安俊才、公稟蕃所部,在國民黨中央軍兩個軍團十一個師的重圍之下,全都繳械投降,鄂豫魯皖地區的國民黨軍閥混戰暫時告一段落,然而,敵人在湘贛、閩贛粵等地區的軍事圍剿卻加大了兵力投入,要不是國民黨中央軍兩個主力師在朱紹良的第六路軍統率下參加粵桂軍閥戰爭,配合廣東的陳濟棠和湖南的何健一起圍攻廣西軍閥李宗仁,說不定我們的很多根據地就會在敵人的重兵圍剿之下。

因此我有理由懷疑,新成立的安毅第五軍團很有可能是衝著我們來的,安毅此人看似溫文爾雅態度和善,其實他手段狠辣非常狡詐,從他步步高陞的一個個戰例中就能看到這點,我還發現此人有個非常顯著的特點,那就是不動則已,一旦動起來行動迅速,詭計百出,常常運用一些反常規的戰法和施展各種迷惑手段,迅速而有效地達到其目的。

另外,還有一個值得我們重視的問題,安毅所部的尹繼南十六師、新成立的顧長風四十四師、湘西四十四軍各師,都有一個裝備精良、火力強大的山地旅,這種新式作戰部隊最早出現在國民黨中央軍王牌部隊獨立師,實踐證明這種新式作戰部隊很適合山地作戰的要求,我們要提高警惕!

如果安毅完成整個鄂西、湘西、湘北戰區的肅整之後,突然指揮各路大軍從三個方向撲向川鄂和湘鄂一線,我們很可能面臨從未有過的巨大壓力。」

眾人一聽非常重視,緊張討論之後都認為存在很大的可能性,在目前鄂豫魯皖混戰結束、蔣介石加緊對各紅軍根據地圍剿的情況下,同是國民黨中央軍系列並深受蔣介石器重的安毅第五軍團,很可能在用假象迷惑湘鄂川根據地的紅軍,一旦他完成內部肅整等軍事準備,很可能就會以他慣用的手段,對湘鄂川紅軍根據地進行大規模的迅猛進攻。

談論結束得出一致意見,賀鬍子向段德昌虛心請教:「德昌,山地旅顧名思義,就是用於山地作戰的部隊,但是我還不是很清楚這種部隊的編制、指揮系統、火力配置、作戰方式等具體情況,你能不能給大家說說?」

段德昌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這確是一種新式山地戰鬥部隊,我也是在黃埔學習時聽德國教官介紹過,遺憾的是教官沒有傳授山地部隊的訓練方式和組成知識,我們都沒有學到具體的東西。從我們數月來獲得的湘西駐軍情報分析,安毅很可能已掌握,否則不會在他麾下各師都組建這種旅級編製的山地部隊。

僅以張弘欒四十四軍教導一師山地旅為例,官兵們大多是從湘西山民和土匪中招募,全旅官兵人數約為四個團五千餘人,每個團配備一個擁有迫擊炮、輕重機槍的機炮營和一個開山搭橋的工兵連,具體的武器裝備數量不詳,在新式訓練和各種新裝備的幫助下,他們可以在山區複雜的地形中滿負荷日行百里。

通過我們的偵察和對湘西各地山村老鄉的走訪,發現時常深入湘西大山中訓練的山地部隊幾乎都裝備了清一色的迷彩軍服和鋼盔,從留下的鞋印來看,他們都穿著新式作戰膠鞋,大規模裝備了南昌兵工廠出產的新式機關鎗,其行軍速度決不在我們任何一部之下,我推測,其戰鬥力不是我們能夠比擬的。」

眾人聽完段德昌的分析,深感擔憂,僅湘西四十四軍的一個山地旅就比自己全軍的人數還多,要是安毅再把尹繼南十六師、顧長風四十四師調過來加入圍剿,自己裝備簡陋的將士只有避其鋒芒,由於有這種新式山地部隊的出現和湘西國民黨軍隊對地形的熟悉,天時和地利毫不佔優,自己僅有的優勢就剩下一個人和了。

采琴姑娘光潔美麗的臉龐滿是擔憂,沉吟了一會兒,她毅然站起,決定重新返回宜昌,憑借城裡兩個與安毅的江南制藥廠、張弘欒部的湘西制藥廠都有良好關係的藥材鋪,繼續展開革命工作,為湘鄂川紅軍提供盡可能多的情報和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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