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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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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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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0 00:24:13
第五二二章 於無聲處聽驚雷

一場持續六個多小時的瓢潑大雨,直到天亮才逐漸停歇,讓湘西大地長達一個月的旱情得到了極大的緩解,雨水洗刷掉樹葉草面上的塵土,滿山的碧綠如滴翠般濃郁,溫潤的土地和爽的夏風,令人心曠神怡。

安毅和張弘欒並肩漫步在軍營後面的山腳下,踏著朝露,信步前行,耳畔不時傳來將士們洪亮的口令和嘹亮的歌聲,東面山腰上全副武裝晨練的四十四軍特種大隊官兵的身影,在朝陽下更為耀眼。

兩人邊走邊談,安毅將昨夜剛剛收到的情報告訴張弘欒:

「李宗仁、白崇禧又打敗仗了!桂系的輝煌已是昨日黃花,前段時間李、白二人還率部圍攻廣州,發出通電痛斥總司令和南京政府,大有經營兩廣再次北伐之勢,但轉眼已潰不成軍,尤其是退回廣西後連戰皆北,讓人不勝感歎。

李明瑞十五師佔領南寧後未作任何停留,迅即追向中越邊境的龍州一線,估計李宗仁、白崇禧等桂系將領很快就要流亡國外了,有鑒於此,蔣總司令已經電令再次佔領桂林的何健部撤回湘南,把廣西交給李明瑞、楊騰輝主政,據傳何健部已開始進行攻打紅軍的準備。

另外,十二師師長金漢鼎剛剛被軍委任命為粵閩贛三省剿匪總指揮,開始著手進攻閩贛邊境的朱毛紅軍和逃進福建的任公部下徐景唐師;張發奎和范石生部在桑植、龍山等地連連遭到地方武裝侵擾,今天丟個班明天丟個排,非常窩囊。只有咱們湘西一派平和,波瀾不驚,但是周邊地區不安寧啊!」

張弘欒點了點頭:「賢侄,你是怎麼看待周西成舊部二十五軍毛光翔副軍長突然攻下貴陽的事?」

安毅笑了起來:「這事我也覺得有趣,李燊才剛剛通電就任貴州省主席不久,正雄心勃勃地想做出一番事業,毛光翔此舉無異於當面給了他一耳光。歸根結底在於李燊此人野心太大,要不是他內部關係都沒調整好就調集重兵陳列於黔東北,預防前輩的第一師繼續攻佔松桃和沿河以南地區,就不會被毛光翔鑽空子突然襲擊,這下可好了,貴陽丟了,看他這個省主席怎麼辦?

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對咱們大有好處,毛光翔恐怕更得感謝前輩和石大哥,要不是存壯大哥佔領松桃、沿河,石大哥又乘勝進取,拿下了黔北門戶桐梓,李燊也不會這麼手忙腳亂調兵遣將,貴陽也就不會兵力空虛,被毛光翔率部一舉攻陷。」

張弘欒微微一笑:「這倒是真的,如果李燊氣量大一點兒,對咱們表示出足夠的善意,咱們也不會叫石老弟進佔桐梓以示警告,不過這麼一來,咱們反而更為主動了,特別是石老弟和麾下幾員大將按照賢侄的建議,在桐梓為周西成舉行隆重的追悼會,並尊其為貴州名將,表彰其對貴州工商業和道路建設的巨大功績,此舉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整個桐梓地區對石老弟所部再也沒有了敵意,可喜可賀啊!

之前毛光翔為了取代李燊貴州省主席的地位,獻媚於中央,絲毫不顧桐梓系將領的感情,執意不讓周西成的靈柩進入貴陽,顯然是個得不償失之舉,致使隱匿在桐梓大山裡的兩千餘周西成殘部感慨之餘相繼投入到石老弟麾下,相信石老弟通過一段時間的懷柔安撫,定能取得桐梓人的支持。

毛光翔也是桐梓人,估計他已經弄清楚我們四十四軍與石老弟所部的盟友關係,不出意外的話,他很快就會與石老弟和咱們湘西軍聯繫的,只要處理得好,彼此和睦相處還是很有希望的。」

安毅點點頭,顯然是同意張弘欒的分析:「毛光翔目光短淺,由他執政貴州估計夠嗆,中央如今仍在等待他和李燊拚個輸贏,不會這麼快委任的,加上毛光翔對逝去的老上司周西成的惡劣態度,得罪了原本跟隨周西成的一干元老,馬空凡、黃道彬、劉民傑、陳廷綱這些實力派軍政官員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毛光翔要是處理得不好,就會遭到他們的牴觸,估計他也沒有精力與前輩和石大哥就邊遠一兩個縣討價還價了。」

「你漏掉了一個人,這人如今看來沒什麼,但是心機深沉,膽量過人,將來或許會出人頭地。」張弘欒提醒道。

「誰?」安毅頗為驚訝。

「二十五軍第二師師長王家烈王紹武。」張弘欒笑著說道。

安毅想了想覺得此人有些耳熟,但似乎此前又從未聽人說過,當下有些不解地問道:「請前輩介紹一下,這王家烈有何過人之處?」

張弘欒詳細介紹:「此人畢業於貴州講武堂,也是桐梓人,十五年來從一介小卒到班長到排長逐級晉陞,三年前晉陞到少將師長,深受周西成的器重,這次二十五軍孤注一擲,從遵義起兵突襲貴陽,就是此人在一敗再敗士氣全無的情況下力爭的結果,不簡單吧?

雖然他如今支持毛光翔繼任軍長一職,但我總覺得這是他的權宜之計,特別是毛光翔因對周西成靈柩的不理智處置,得罪大批舊部的情況下,王紹武沒有參與任何一派,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顯然是明哲保身兩頭漁利的精明之舉,所以我就開始留意此人了。」

「原來是這樣……晚輩明白了,今後不會忘了此人的。」安毅虛心地點點頭,低聲向張弘欒致謝。

張弘欒搖頭莞爾一笑,低聲問道:「總司令對我部和石珍部頗為慷慨,一次就發給三個月軍餉和兩批價值三十萬的物資裝備,還贈送給我一輛美國轎車,哈哈!看來總司令是要打定主意蠶食川東了,不知在我軍行動之前,他是否會到湘西視察?」

「暫時不會,總司令這會兒剛到北平與張漢卿、閻百川兩將軍會晤,回程中恐怕要在鄭州和徐州稍作逗留,以穩定中原局勢,穩定軍心民心,近期內恐怕難以過來;再一個,他恐怕也不會在咱們謀取川東南的時候跑過來湊熱鬧,晚輩覺得總司令倒希望全國各地越熱鬧越好,咱們湘川交界一線越平靜越好。」安毅低聲回答。

張弘欒沉思了一會兒,慢慢點了點頭:「明白了,怪不得你也要趕赴宜昌,原來是為了避嫌,另外就是要把我們行動的影響降到最低點。」

「不止是這些,晚輩到了宜昌會立即指揮繼南師弟率部攻佔巴東,打著剿滅鄂西神兵的旗號大張旗鼓地進行,劉湘那個留守團在巴東基本上給鄂西神兵打殘了,劉湘正在與川軍聯軍激戰,一時間又抽不出援兵東來,晚輩把巴東從神兵手裡搶下來,想必他也沒多大意見,到時候,晚輩會送給他一千條翻新的漢陽步槍和十萬發子彈,爭取與他建立正常的貿易往來,他地盤上有一座金礦和兩座銀礦,還有山民們常年開採的銅錫等物資,相信他也非常樂意與我們做生意的。與巴蜀天府之國的廣大天地相比,小小的巴東想必他不會太過介意,當成雙方的貿易交換地更好。」安毅笑道。

張弘欒微微一笑:「那麼,我就讓你存壯大哥加緊與川南的劉文輝聯繫,爭取也把生意做大些,再悄悄佔領少數民族聚居的酉陽、道真兩地,盡快與劉文輝和石老弟的地盤連成一片。

道真、酉陽這兩縣雖然山高皇帝遠,交通閉塞,民風彪悍,但都是銅鐵白銀的傳統產區,天麻、黃連等名貴藥材品質高,產量也多,山裡的土家族、苗族等土司頭人一年來不少和我們交易,上次給老南昌送去的一百五十斤白銀,就是這兩地土司拿來和咱們換取槍支子彈和新式工具的,我們進去修橋開路問題不大,宣傳做好了還能贏得民心。」

安毅建議道:「欒叔最好能幫助各寨土司建立起自衛隊,嚴格勒令咱們的官兵尊重當地民族兄弟,買賣要公平,絕不能欺負人,能相互通婚更好了,如有可能就修建幾所學校和醫院,每三十公里左右援建一個像樣的驛站,由當地土司自己派人駐守經營,一來能讓這些少數民族弟兄看到咱們的誠意和善意,而且不會被神出鬼沒的紅軍襲擊,對咱們的長治久安有著非同一般的作用。

錢不是問題,如今石大哥佔據貴州三分之二的鴉片種植區,加上湘西和川東南地區,每年的產量不下於三千擔,足夠我們修橋鋪路打基礎的,也為隨後的礦產開採和冶煉積累足夠資金,只要工農業基礎打好了,今後就不用再種鴉片了。」

張弘欒忍俊不禁,指著安毅說道:「你小子這招太損了,可謂一舉多得啊!周西成戰死之後,廣西方面每年三千八百擔鴉片的買賣失去了來源,加上他們和雲南龍雲結下的仇怨,通過鴉片籌集巨額軍費的財路幾乎全都被堵死了,哪怕日後李德鄰、白崇禧捲土重來東山再起,恐怕也沒有能力養活多少軍隊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放眼全國軍隊誰不如此?我能理解你,只不過我有點兒弄不明白,你連續三批悄悄弄走近千擔鴉片到南昌,一下子弄這麼多錢,不擔心外界知道嗎?」

安毅下意識地四處掃了一眼,看到副官和侍衛們都遠遠跟著,意識到自己神經過敏,自嘲地笑了笑:

「欒叔,小侄說了您知道就行,可不能和存壯大哥他們說。」

「咦,什麼事這麼神秘?」張弘欒停下腳步,也四處看了一眼,最後好奇地看著安毅。

安毅低聲解釋:「幾年來,小侄從鴉片和方方面面搜刮到不少黑錢,除投入到老南昌的各大工廠、商社公司和四大研究所等方面,還在教育和軍事方面投入巨資,哪怕有了江南集團盈利的幌子和藥廠開發出的幾個系列特效藥的暴利掩護,小侄花點兒錢也都戰戰兢兢地。

五月份,小侄高調向上海杜老闆的中匯銀行借款五百萬,再拿出弟兄們千辛萬苦積攢的全部存款一千二百萬,讓江南集團的張熹大哥夫婦帶到美國購買糧食回來賑災,已經把全國上下都驚動了,目前所有人都以為小侄已經傾盡所有了,再有錢也只是那些工廠、學校、醫院、公司的股份,沒現錢了,您說說看,在這種情況下小侄就算留著些儲蓄,哪兒還敢大把大把花錢啊?

小侄之所以貪得無厭地拚命弄錢,完全是因為世界性的經濟危機就要到來了,小日本全國上下如今急得上躥下跳,失業人口越來越多,於是就大把大把地向美國借錢,很快美國佬也會扛不住的,歐洲經濟一停止發展美國就會叫苦連天,全世界隨即就會陷入混亂之中,歐美各國的鋼鐵公司、汽車廠、造船廠甚至兵工廠都會停工……」

「等等!有這麼懸嗎?什麼是經濟危機啊?」張弘欒驚訝地問道。

安毅耐心地解釋:「就是全世界的工廠停工,經濟出現停滯甚至倒退現象,吃不上飯了……總之就是大多數人活得很艱難,這麼說吧,經濟危機一到來,就會出現成片的企業倒閉,無數的工人沒了工作養家餬口,沒飯吃的人熬不下去就會去搶去偷,國家也一樣,撐不下去就要打仗,靠侵略掠奪別的弱國換取自身生存和發展!

日本人為何得寸進尺地侵略我們就是這個道理,他們那幾個小島屁大的地方沒什麼資源,養不了那麼多人,於是就瘋狂地侵略,瘋狂地借錢發展軍備,以便進行更大規模的侵略和搶劫,以前小侄對您說過的中日之間的一場大戰遲早會出現,就是這個原因,所以小侄一直在為這一天的到來而努力。

其次,經濟危機到來,會讓歐美各國的一個個企業破產,原來值一百萬的企業只需五十萬甚至二十萬就能收購回來,比如給咱們兵工廠賣車床和鏜床的歐洲工廠,咱們就能通過與歐美財團之間的聯合,把這些對咱們有用的工廠一個個買下來,等幾年過去經濟復甦就能成倍地賺大錢,咱們還可以把其中急需的一些廠子拆遷到咱們的地盤上來開工,技術不行連洋人技師也買過來為咱們幹活,打下更好的工業基礎,造出更好更多的槍炮汽車輪船,和小日本好好打這一仗,換取個幾十年的和平發展和民族復興……欒叔,小侄這麼說您明白了吧?」

張弘欒呆呆地望著安毅,好久才回過神來,長出口氣低聲問道:「這得要多少錢才能辦得到啊?」

「所以小侄才這麼昧著良心賺錢啊!就拿這次西北豫陝大災荒來說吧,成千上萬的有錢人寧願用錢買鴉片享受,都不願睜眼看一看奄奄一息的災民,上海那些為富不仁的富豪寧願花一個銀元,購買一個走投無路如花似玉的災區姑娘扔進窯子裡當妓女為他賺錢,也不願向滿大街可憐巴巴的災民施捨一分錢,您說說看,這世道還有什麼公平和道德可言?

小侄把鴉片賣給這些社會垃圾,把賺來的錢迅速投入到救國救民當中,有什麼不好?要是因為這樣做被天打五雷轟,小侄也認了!

實不相瞞,小侄已經把所有的儲蓄和向孔先生、虞先生、杜先生悄悄借到的一筆筆巨款錢,折合成兩千餘萬美元交給張熹大哥帶到美國去了,以後,他們夫妻倆就和我那岳父大人一起,聯合美國駐華的幾大財團一起幹,賺取更多的錢來為咱們服務。」安毅激動地說道。

張弘欒大吃一驚:「什麼?我的老天……這都是真的?」

安毅重重點頭:「欒叔要是不信就等著瞧,地質隊不是已經開始在湘西地區普查了嗎?明年春節前,你這湘西地盤上就會多出幾個煉鋼廠、火力發電廠甚至機器廠,一輛輛卡車就會跑遍您老和四十四軍弟兄正在修建的公路,一門門火炮和高射機槍就會從江南兵工廠和湘西兵工廠生產出來,一船船特種鋼材、油料和各種原材料就會源源不斷運到這裡,堆進數千工程兵弟兄即將開始建造的一座座倉庫,柴油機的運用會使鄉親們再也不用石臼舂米,不用再抱著禾桿累死累活地把稻穗摔在四方板桶裡脫粒,磨一擔玉米面高粱面黃豆面就不用鄉親們推一天石磨,抽支煙的功夫機器就能幹完。

這一切不是夢想,而是活生生的現實,老南昌已經開始做了,很快您就會看到,因此,為了盡早達到迅速發展、迅速積累的目的,小侄傾盡所有之後只能大把大把地四處借錢,然後用炮艇巡邏艇把一批批鴉片送到上海還債,還要不停地向總司令和中央叫苦,弄點兒錢回來養兵,明白小侄的苦衷了吧,欒叔?」

張弘欒呆呆地點點頭:「明白了……錢不夠我這兒還有四百多萬,都是這兩年護送鴉片買賣鴉片攢下的,你儘管拿去用吧!」

「什麼?只有兩年您老就賺了這麼多?」這回輪到安毅睜大了眼睛驚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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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三章 三步一計五步一謀

鄂西鶴峰五里坪,坐落在氣勢雄渾蒼茫延綿的大山北麓,林間木樓座座炊煙裊裊,小溪潺潺鳥語花香,翠竹掩映氣象萬千,宛如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這個北距恩施一百八十公里,南離湘西桑梓縣城不到一百公里的小鎮,此時歡聲陣陣,笑語連連,數百名衣衫各異的漢子圍著繳獲的幾百支步槍和七挺輕機槍,興奮地談論昨日傍晚重創張發奎第四師的戰鬥過程。

鎮中形如華蓋的高大桑樹下擺著張半舊方桌,一位方臉高鼻蓄著整齊小鬍子的三十來歲漢子躺在涼爽的竹椅上吸著煙斗,望著曬坪上眾多興高采烈擺弄新式捷克機槍和德制步槍的將士們,他笑得合不攏嘴,抽完一斗煙坐起來哈哈一笑,接過同桌一位身穿革命軍灰布軍裝二十四五歲模樣年輕人遞上的茶碗,「咕隆隆」灌下兩口:

「鐵民,段參謀長到哪兒去了,怎麼半天不見人影?」

被稱為鐵民的年輕人姓萬明濤字鐵民,年紀雖輕卻已是鄂西特委副書記,他給鬍子續上茶,低聲笑道:

「到鎮東口送宜昌來的省委同志,估計很快就會回來。賀軍長,你說張發奎會不會很快開來報復?」

「不會,張向華此人的脾氣我最清楚,別看他聲色俱厲殺氣騰騰的,做事還是很精明的,這次被打疼了肯定也怕了,怎麼還敢再進入這人生地不熟的大山啊?七天前他指揮的雜牌軍鄂軍第五旅被哥老會敲掉了兩個營,一個團長還送了命,就算他不心疼,昨天被我們伏擊幹掉半個團也該心疼了吧?沒個十天半個月他緩不過氣來,哈哈!」賀軍長輕鬆地端起茶碗,繼續喝茶。

「看,周書記和段參謀長回來了,走得挺急,估計有要事……繼勝,快拿兩個茶碗過來。」萬濤轉向警衛員大聲吩咐,警衛員很快拿來兩個粗瓷海碗擺在桌上,給剛剛坐下滿頭大汗的政治部長兼特委書記周逸群、參謀長段德昌倒上茶。

賀軍長眼尖,一眼就看到段德昌腰間的新手槍,不客氣地探過手,一把拔出槍,仔細端詳,喜愛地嘖嘖稱歎:「這槍非常不錯啊!美國柯爾特,還是全新的呢,看來老蔣給了張向華不少好處,所以他才會這麼賣命。」

「鬍子,你得看仔細了,上面可沒有洋文銘文。」

周逸群放下碗脫下軍帽,靠近賀軍長,指著槍上的編號數字和青天白日徽章圖案:「看到了吧,青天白日星下面是江南的英文字母,此槍為南昌兵工廠的仿製品,九毫米口徑,彈容八發,看這兒……槍柄上刻有一條龍,這是江南廠特製的禮品槍,不是校官還得不到,可惜讓那個校官趁亂化裝成士兵逃掉了,德昌為此還在生悶氣呢,把三團長罵得夠嗆的,哈哈!」

賀軍長對喝水的段德昌笑道:「德昌,這槍繳獲了幾支啊?」

段德昌一聽這話,立馬放下碗,飛快地把槍搶了回去,塞進腰間精緻的黑牛皮槍套裡,站起來擺開凳子,距離賀軍長遠一些:「一聽你這話就知道要壞事,離你遠點兒安全些。」

眾人聽得有趣全都大笑起來,周逸群笑完解釋道:「駁殼槍倒是有十幾支,這種好槍還能有幾支?僅此一支而已!除非下次我們收拾老蔣的黃埔嫡系部隊,聽說宜昌的尹繼南十六師營長以上全部是清一色的柯爾特,他那個幾百人的特務營所有官兵清一色的這種槍,人手一支,富裕啊!」

賀軍長裝上斗煙絲,笑著問道:「德昌,那個尹繼南不是你黃埔四期的小師弟嗎?你到宜昌去問他要幾支不就行了,把你腰間的這支槍暫借我用兩天吧。」

段德昌回了句「休想」,接著收起笑臉,非常認真地說道:「軍長,我正要向你匯報宜昌十六師的動向,省委的老劉匆匆趕來又匆匆走了,說尹繼南麾下的蔡韶華第二旅三日前的下午突然襲擊了巴東,把鄂西神兵宮老六連同七百餘人全都圍上了,僅用了半個多小時就結束戰鬥,宮老六如今仍被關押在巴東軍營裡,原來打敗劉湘部下黃仕權一個團的繳獲全沒了,宮老六的結義兄弟戚義山驚聞噩耗,惱怒之下率領飛龍洞一千一百多弟兄連夜畫符喝神水,扛著大關刀和十幾門土松炮衝到巴東想劫獄,結果還沒到巴東就在城西走馬溝一帶被蔡韶華的兩個團合圍,被神槍手打死十幾個人後全都投降了,被押到城裡和宮老六關在一起。」

「這些神兵不是挺會打仗的嗎?劉湘、張向華和范小泉都曾在他們身上吃過虧,怎麼這次如此不經打?」賀軍長非常驚訝地望著段德昌,又望向周逸群。

周逸群點點頭說道:「情報不會出錯,老劉說根據宜昌商會陳會長透露,我那非常出名的師弟安毅早已從常德回到宜昌坐鎮,第二天就傳來巴東被十六師二旅佔領的消息。

上校旅長蔡韶華我很熟悉,和德昌一起同是黃埔四期步科的,在校時就以穩重寡言足智多謀而小有名氣,北伐打下南昌之後進入當時安毅的獨立團當中尉副營長兼指導員,跟隨安毅轉戰南北,最後晉陞為上校團長,尹繼南從獨立師分出來成立了南昌守備師,蔡韶華隨即晉陞第二旅上校旅長,估計很快就能升少將了。

說來也好笑,尹繼南這傢伙在黃埔時話不講屁不放的,我在二期只知道安毅和張天彝兩個人,壓根兒就不認識這個尹繼南,如今看來這傢伙也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從他悄然無聲攻佔巴東再成功合圍戚義山的一千多人來看,這傢伙有勇有謀,是個勁敵啊!」

「你還別說,真不能小看模範營出來的人,否則對上會吃大虧。」

賀軍長感歎一句,點上煙斗深吸一口,接著問道:「德昌,你和安毅、尹繼南、蔡韶華都是黃埔四期的,你給我們說說他們的情況吧。」

段德昌笑著介紹:「安毅這人就不用說了,這傢伙的事情現在報紙上幾乎每天都可以見到,市面上還有大量的小說和紀實文學流傳,大家都很清楚。這傢伙升的太快了,北伐前還只是一個小小的連長,如今已成了老蔣的心腹大將,連老長官何應欽的帳他也不買……」

賀軍長打斷了段德昌的話:「這些事我們都知道了,安毅這小子還算有種,換成老子受到那麼大的冤屈,恐怕比他更生氣……哈哈!接著說、接著說!」

眾人轟然失笑,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段德昌接著介紹:「尹繼南這人我也不是很熟悉,這小子在軍校的時候見人彬彬有禮的,多說幾句話就會臉紅,像個大姑娘。

可我聽說這傢伙有個絕活,就是非常能算計,當初工兵科分成兩個區隊,彼此什麼事情都較勁兒,但是二區隊就從沒贏過安毅和張天彝率領的一區隊,原因就是有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算計人和事情能夠算到骨頭裡的尹繼南,比如工事挖掘的工作量和進度安排、行軍背負的裝備重量、行軍里程與休息間隙等等,尹繼南都會快速而準確地預先計算出來,從廣州誓師參加北伐之後,尹繼南和安毅、胡家林又通過一次次的行軍和實戰,改進和總結出一整套先進的訓練方法,並在火力裝備、作戰協同等方面算計得越來越精了。

前年南昌起義前,我在武漢聽張治中先生幾個教官無意談起安毅和尹繼南,說獨立師在夜行軍上彈藥攜帶量和迫擊炮分解運送方面,已經精確到一斤以下的準確度,這事我印象很深,後來再從各種渠道總結模範營獨立師的作戰經驗,才明白他們已經把所有軍隊都遠遠地拋在身後了,不但是裝備,在官兵軍事能力方面就讓人可望而不可即,更別說還有那個三步一計、五步一謀的怪胎安毅、那個什麼事情都算計到骨子裡的尹繼南、以及由江湖高手胡家林和悍匪頭子顧長風等一大群成長起來的狠人了。」

見大家全都認真聽自己講解,段德昌高興地點點頭,喝了口水又接著介紹:「就說尹繼南十六師的三個旅長吧,一旅長吳立恆出身於老兵痞子,聽說此人在安毅等人到工兵連赴任的時候想給他們一個下馬威,結果被打得住進了醫院,後來在湖南歸的隊。此人作戰經驗豐富,敢打敢拚,而且還非常夠義氣講道義,在官兵中威望很高,當上連長後才開始有意識地學識字,據說現在也學關雲長一樣,每天一有空就讀《春秋》了,此人的第一旅下轄三個團共五千三百人,每個團都有一個迫擊炮營,是十六師裝備最好、老兵最多的,如今就在副師長丁志誠的率領下駐守恩施;第二旅的蔡韶華沉著冷靜,素來以帶兵有方、軍紀森嚴聞名於黃埔同袍之中,是個只咬人不叫喚的獵犬;第三旅旅長承俊華是浙江湖州人,浙軍講武堂步科畢業,此人是在奉新之戰中與如今的江西省保安司令楊斌一起投誠安毅的,聽說這傢伙雖然學的是步科,但是操炮一流,指哪兒打哪兒,副旅長高國棟是浙江宣城人,比我大一歲也是黃埔四期畢業的,傳聞蔣鼎文曾幾次想把高國棟調到第九師擔任旅長安毅都不放,能讓安毅如此看重的肯定是個人才,所以說尹繼南的十六師不好打啊!」

賀軍長摸摸下巴的胡茬,微微點了點頭:「從目前的情況看來,安毅和尹繼南並沒有與我們作對的意思,從湘西張弘欒的四十四軍與我們頻繁做買賣從沒有紅過臉來看,安毅很可能與關係深厚的張弘欒達成了什麼協議,上月賣給我們的五十條德制步槍和兩萬發子彈就是個證明,而且自從四十四軍進駐湘西以來,從沒有派兵去過我們的根據地桑植和龍山、來鳳,我們的交通員到乾城去求購磺胺和奎寧,他們也很照顧地賣給我們,由此看來,安毅此人正像上級電報中所說的那樣,不願意和我們為敵,估計就算爭取不過來,也不會很快成為敵人。」

「對,我也有這樣的看法。」

周逸群補充道:「安毅的贛中保安部隊控制南昌地區兩年多來,從未和我們共產黨紅軍發生過衝突,相反,在貿易上往來密切,我聽江西四軍的聯絡員說,安毅還悄悄贈送給他們兩批醫療器材和緊缺藥品,估計正是這樣上級才把他當成同情革命並且可以爭取的對象。」

「德昌,你的看法呢?」賀軍長問道。

段德昌沉思片刻,搖搖頭低聲說道:「說真的,我看不透安毅這個人,在黃埔時見面他總是彬彬有禮的,對誰都很有禮貌,沒有絲毫的架子,而且為人慷慨講義氣,經常悄悄扶助處境不好的師兄弟,大家都喜歡和他相處,但是相對而言他更喜歡和一期二期的師兄們湊在一起,與三期的戴安瀾、石覺關係很不錯,四期的張靈甫、羅列、李彌和他交情也挺好,與一期的胡宗南、賀衷寒、陳賡等人稱兄道弟,親密無間,現在到他這個地位估計已經形成派繫了。此人看似什麼事情都不在乎,卻又處處高人一籌,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

總而言之,這傢伙讓人說不清楚,不少師兄弟認為他陰險狡詐,但還是喜歡和他說話聊天,因為和他在一起就笑聲不絕,呵呵!」

賀軍長沉吟了一會兒,建議道:「要不這樣,咱們找個機會到乾城和張弘欒的軍需官悄悄見上一面,問問能否給我們提供些他們那個什麼山地旅最新裝備的六迫擊炮和捷克輕機槍,這兩樣火力強大的武器絕對是山區作戰的好東西,弄個幾門迫擊炮和幾百發炮彈回來,中央軍再來圍剿我們,就能更好地留下他們了。」

「鬍子,你的意思恐怕不只是為了弄幾門小炮吧?是不是想從這兒試探一下張弘欒的明確態度?」周逸群問道。

賀軍長點了點頭:「正是,張弘欒今非昔比了,麾下擁有三個一萬五千人的主力師不說,還有兩個直屬炮兵團,一個一萬八千人的地方警備司令部,開起了兵工廠、發電廠、藥廠、水泥廠,聽說上月又請來幾十個國內外地質專家在教導團的護衛下四處找礦找煤,這一回又幫助全國賑災安置委員會主任安毅接納了十幾萬難民,名聲越來越大,功德越來越高,我們就是想打他一下都得考慮到政治影響,情況可是越來越複雜了。」

「報告:酉陽縣委廖書記親自來了。」警衛營長跑步前來報告。

「哦?老廖來了?快請快請!……算了,我們一起迎接去,老廖可是輕易不會離窩的,定是有什麼要事。」

賀軍長站起來整理衣衫,周逸群和段德昌、萬濤也都站了起來,沒走上幾步就與風塵僕僕趕來的老廖相見。

老廖來不及喝水,一把抹去額頭上的汗水,氣喘吁吁地說道:「情況緊急,說了再喝水……大前天上午,四十四軍第二師進駐酉陽和道真,迅速將這兩縣鄉老和土司頭人們召集起來開會,許諾很多,包括修路建橋、建學堂醫院和沿途客棧,答應免費提供槍支彈藥武裝各寨自衛隊,讓各山寨各縣鎮結社自保,並大力發展工商業,還開出一長串藥材、木料、獸皮、樹膠、茶油等等山貨的收購單子,價錢公道和和氣氣的,使得原本在我們大力動員下思想轉變的幫會和山民都跑去找他們了,我們這幾個月的思想政治工作算是白幹了!賀鬍子、逸群,你們快幫我想想辦法吧,真是急死人了!」

賀軍長等人面面相覷,段德昌連忙問道:「酉陽一個營的駐軍呢?」

「哎呀!那兩三百吊兒郎當欺行霸市的川兵,怎麼夠一萬多湘西軍塞牙縫啊?第二師先頭團剛進城他們就全部乖乖地投誠了,轉眼就被押送回乾城說是要集訓三個月,民眾對趕走那些欺壓自己多年的川兵是拍手稱快啊!他們一進城就貼出告示,公佈新政減稅一年,並主動打掃縣城內內外外,幫各家各戶收拾破爛的瓦頂,還用馬隊馱來大批鹽巴、肥皂和針頭線腦的免費送給困難戶,還答應幫助開荒,無償提供種子等等,把全縣鄉親都高興壞了,可他們是國民黨啊!和我們共產黨勢不兩立啊!這麼一來,咱們的工作可怎麼做啊?」老廖愁得蹲下身來。

賀軍長深深吸了口氣,扶起老廖和氣地說道:「別擔心,老哥,既然這樣,就讓我找個時間去會一會張弘欒吧,我倒要看他是國民黨還是共產黨。」

段德昌搖頭苦笑道:「看到了吧,典型的模範營精神,一定是安毅在背後作怪,聽傳言四十四軍第二師師長衛揚鑫原本就是安毅獨立師的教導團大隊長,四川籍的四十四軍副軍長鄧斌是安毅的特種大隊隊副,第二師營以上幹部全都來自於獨立師或者老南昌士官基地,看來,這個傳言是真的了!這個安毅,果然是奸詐無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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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四章 微妙的調整

七月中旬,上蒼也許是不忍看到西北大地生靈塗炭的慘景,連續三日的大範圍降雨過後接著又是三日小雨,半個北中國的旱情得到緩解,無數的災民看到絲絲生存下去的希望,荒蕪半年的土地上再次出現辛勤勞作的人們,爭分奪秒地搶種,渴望在秋收之時能略有收穫。

戴季陶被任命為全國賑災安置委員會主任,安毅升任新成立的宜昌行營主任,仍兼任賑災安置委員會副主任一職,外界看來,中央派出德高望重、在國內和黨內深具影響力的戴季陶出馬擔綱賑災,表明了中央賑災的決心和力度大大加強,安毅作為一員武將轉任宜昌行營主任仍兼任賑災之職,也算是相得益彰,並非是被降職而是升職了,因為蔣總司令的心腹大將何應欽、劉峙等人先後晉陞到軍政大權一把抓的行營主任職務,年紀輕輕的安毅晉陞戰略位置極其重要的宜昌行營主任一職,其職權覆蓋了湘鄂川三省地區,可謂功成名就,春風得意了。

然而,戴季陶和安毅心裡非常清楚蔣總司令如此安排的真實用意,首先是利用安毅與鄂西各駐軍、湘西四十四軍、黔西石珍部的良好關係,坐鎮湘鄂川三省交界之地宜昌,控制和指導這些日漸壯大的歸順中央不久的地方軍閥,不要再出現北方地區分分合合的混亂局面,以確保中央對湖南、湖北地區的實際領導,為剛剛到任的各級地方政府官員贏得一個寶貴的施政時間。

其次,安毅繼續兼任賑災安置委員會副主任一職,有利於賑災工作的延續,對湘鄂軍民和西北災民人心的穩定繼續發揮作用。

但有一個更大的原因戴季陶並不知道,新設立的宜昌行營的主要工作並非是賑災安置,而是對湘鄂川地區的一切軍事行動進行指揮和策劃,所有的軍事行動又圍繞著兩個中心進行,第一為堂而皇之的剿匪,第二卻是負責策劃和實施極為秘密的向四川悄然滲透、步步蠶食的軍事行動。

七月十九日,完成了佔領巴東、穩定黔西和控制川湘邊境三個偏僻山區縣的第一階段任務,安毅悄然回到南京,向蔣總司令和軍委有數的幾位大員述職,蔣總司令的側後仍然坐著默默無聲的楊永泰,代理參謀總長朱培德、軍政部長陳儀、參謀次長葛敬恩、即將兼任中央監察委員會副主任的陳果夫、黨部副秘書長陳立夫五人也出席這個機要會議。

眾人聽完安毅簡明清晰的總結報告,非常高興,蔣總司令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陳儀欣賞地頻頻點頭,只有大病初癒的朱培德始終臉帶微笑,一派從容,在他心裡,似乎沒有安毅完不成的任務。

蔣介石和藹地示意安毅坐下:「幹得不錯,比原定計劃提前了很多,特別是石珍部佔據黔西、黔西北之後,能夠迅速穩定十二個縣的軍心民心,欣然接受中央黨部特派小組的監督指導,嚴密戒備之餘,還能迅速整頓軍隊,嚴明軍紀,很快站穩腳跟步步壯大,沒有辜負中央的期望,證明你的指揮是正確而有效的,中央不會忘記你的功勞。」

「謝校長!其實取得這些成績,並非是學生一個人的功勞,而是四十四軍與黔西警備部隊全體將士的功勞,再就是運氣好,要不是滇軍胡若愚等將領突然發動兵變,使得龍雲匆匆撤離貴州返回雲南平叛,學生和石珍將軍就沒有這麼順利地拿下黔西了。

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四十四軍張弘欒前輩和參謀長張存壯將軍對石珍部的大力協助功不可沒,正是張存壯將軍率領麾下一萬八千餘將士壓迫黔東北,李燊匆忙應付,無力西顧,進而被黔軍二十五軍殘部翻盤成功,這才造成了眼下整個貴州的混亂,黔西石珍將軍才獲得寶貴的喘息機會,進而迅速穩定黔西,站穩腳跟。回頭細細一想,學生覺得自己很幸運,並非是學生有何過人之處。」

安毅謙遜的解釋獲得與會者的一片讚揚,不管這些讚揚聲是否都發自內心,安毅的態度和表現都無可挑剔。

朱培德問道:「安將軍,你認為目前貴州局勢將會朝那個方向變化?你對中央即將制定的貴州政策有何建議?」

安毅驚訝地望著朱培德,有些不明所以。

陳儀知道安毅剛回來還不瞭解軍委正在制定的全盤掌控貴州軍事力量的計劃,於是便將目前中央黨部和中央軍委在貴州問題上存在的爭議詳細說出來:

「在毛光翔率領二十五軍攻克貴陽之前,李燊已經獲得中央正式任命,如今李燊兵敗黔南,仍在與東山再起的毛光翔部展開激戰,而佔據主動、勝利在望的毛光翔連續四次致電中央請求任命,但基於貴州複雜之局勢,以及瞬息萬變之戰況,中央正在猶豫之中,無法形成一致意見,黨部主張靜觀其變,待雙方分出個輸贏再行定奪,而軍委的意見是趁此機會給予把握主動的毛光翔大力支持,換取二十五軍回到中央軍委領導之下,從而徹底穩定貴州局勢,進而對桂系老巢廣西形成巨大壓力。

安將軍對湘黔局勢比我等都熟悉,因此均希望能聽聽安將軍的意見,以便中央制定出正確的任免計劃和指導政策。」

安毅點點頭沉思了好一會兒,抬起頭對陳果夫笑了笑,轉向陳儀:「屬下傾向於中央黨部的意見,在勝負沒有最終決出之前,中央還是在致電交戰雙方呼籲停戰談判的同時採取靜觀其變之策為上,一來能表示中央對之前任命李燊的法律效力的嚴肅性,不給各方留下中央存在成王敗寇急功近利之嫌。

其次,以目前毛光翔部所面臨的處境來看,除了接受中央領導別無他途,在桂系分崩離析之下,毛光翔就是想再找桂系盟友壯膽也沒有機會了,反而會為了自身前途撇清與桂系之間的關係,把原本聯合桂系抵抗中央的所有罪過都推到已經戰死的主帥周西成身上,否則,西、北、東三面有忠於中央的湘西四十四軍和石珍將軍部形成包圍之勢,南面有頑強抵抗勢不兩立的李燊殘部,內部又因毛光翔對待周西成靈柩和蓋棺定論方面的薄情寡義而產生的分裂,在內憂外患之下,毛光翔不依靠中央的支持獲得個名正言順的地位,根本就沒有第二條出路。

因此,屬下以為,別說中央緩一步對其進行確認沒關係,就算中央此刻命令他停止與李燊部的交戰退後三十里,他也不得不嚴格執行,否則,四十四軍和黔西警備部隊兩個新編師就能給他造成巨大壓力,要不是考慮到不可確定的政治影響、以及北方地區此起彼伏的戰火需要平息,屬下真想建議中央給個機會,讓屬下率領獨立師南下,與四十四軍以及黔西石珍將軍部一舉蕩平貴州各路軍閥,從此將該地納入中央的直接管轄之下,一勞永逸地解決麻煩。」

眾人聽了連連頷首會心一笑,望著安毅的目光卻大不一樣,安毅清晰合理的分析淺顯易懂卻又嚴密開闊,顯示出敏銳的目光和過人的自信,隱隱流露出的大將風範,讓眾人頗為詫異也大為感慨,不約而同地感受到眼前的安毅確實是今非昔比了。

「益之兄,你對安毅的意見有何看法?」蔣介石不動聲色地詢問。

朱培德回答:「屬下完全同意安將軍的意見,在對毛光翔的任命上軍委確實需要採取更為穩妥和慎重的態度。」

「屬下亦有同感。」

陳儀看到蔣介石望向自己,沒等詢問就主動表明自己的態度,葛敬恩也隨之表示對安毅建議的支持。

既然意見趨向一致,也就沒了繼續討論的必要,本就在這一問題上意見相同的楊永泰和陳果夫兄弟更沒二話,蔣介石做完簡短的總結便宣佈散會,各人相繼告辭去忙各自的事務。

蔣介石留下安毅、楊永泰和陳果夫兄弟,繼續就下一步的核心計劃展開討論。

由於內戰正酣的四川各路軍閥對尹繼南十六師佔領巴東、張弘欒四十四軍佔領酉陽和道真兩縣沒有任何反應,蔣介石的慾望變得越來越大,提出更進一步的蠶食目標,供四人討論。

安毅卻沒有被輕鬆到手的利益所蒙蔽,而是向大家提出巴東和道真兩縣本來就不屬於川軍管轄,一直以來在行政管轄權上分屬湖北、貴州兩省,酉陽由於地處偏僻,交通閉塞,留在酉陽駐守的川軍一個團本就是楊森的舊部,楊森被劉湘打出川東,逃到川北避難,這個守備團就像沒娘的孩子已經被遺忘和拋棄,因此四十四軍佔領酉陽才沒有驚動川軍各路軍閥,加上自己送給劉湘一千支半新舊的德制步槍和數萬發子彈,根據總司令的指示以極為友好的態度與其相處,這才打消了劉湘的顧慮,全心投入到巴蜀的內戰上面,因此在這個關鍵時候,最好還是不要採取大的軍事行動,可以用逐步收買分化的辦法,讓拼得你死我活的川軍逐漸解體,到他們精疲力竭的時候中央軍打著平息內戰、撫恤民生的旗號大舉進入,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目前的首要任務還是穩定貴州,只要貴州穩定服從中央,雲南和四川就跑不掉了。

蔣介石非常重視安毅的意見,聽完安毅條理清晰目光深遠的分析,突然覺得自己的得意門生有些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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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五章 微妙的調整(二)

安毅並不知道蔣介石心裡在想些什麼,轉而向陳果夫、陳立夫提出建議:最好能趁貴陽混亂不堪內部矛盾加劇之機,盡快以調停內戰的名義與軍委聯合派出中央監察組,通過扶持支持中央的政治派別達到分化毛光翔內部關係、進而迫使他緊緊依附在中央領導之下的目的。

陳家兄弟正想要在貴州做出一番成績來,因此非常愉快地採納了安毅的意見。

一直與陳家兄弟明爭暗鬥的楊永泰這次也非常合作地連聲附和,一起向含笑不語的蔣介石提請同意。

蔣介石很快應允,責成陳立夫立即著手辦理,軍委方面就讓沒有什麼事情幹的參謀本部第一廳第三科科長盛世才參加。安毅與日本陸軍大學畢業歸國的盛世才接觸過幾回,但也沒怎麼留意這個長著一雙濃眉、蓄著兩撇濃密小鬍子的上校科長,只是覺得似乎在哪兒聽說過此人,由於公務太過繁忙日夜奔波,很快就將此人忘記了,此刻聽蔣總司令要求他把貴州的事情向盛世才交個底,連忙答應下來。

討論就此結束。

……

安毅回到南京的十九日這一天,俄國軍隊終於以「中東鐵路所有權」為借口,進犯滿洲裡和綏芬河,打死打傷東北邊防軍和邊民,強行扣留車輛貨物和華人華僑,蔣介石於二十日通電全國,號召全軍將士抗拒俄國軍隊的野蠻侵略,並給東北軍主帥張學良發去慰問電,表明中央堅決支持東北軍將士抗拒外辱的堅定立場,鐵道部部長孫科也火速北上前往談判。

張學良和東北軍將士立志抵抗到底絕不妥協之時,卻被與俄國達成默契的日本人頻頻破壞,封鎖鐵路公路,企圖阻撓東北軍將士開赴邊境,張學良一面指揮軍隊繞道而走,一面給中央發來急電,請求外交部向日本調停,不要阻撓東北軍開赴前線為神聖的國土而戰。

安毅本來對風流倜儻還悄悄吸食鴉片的少帥沒什麼好感,特別是對張作霖被炸死皇姑屯後少帥的諸多軟弱表現非常看不起,如今經歷許多事情一步步成熟起來,才知道少帥的不容易,在自己土地上走幾步還要忍受日本人的欺辱,由此可見日本帝國主義在東北的勢力已經到了何種程度。

張學良衝破日軍的重重威脅和侵擾,毅然宣佈易幟回到一個統一國家的懷抱,對國家和民族的貢獻非常大,至今能支撐下來保持三十餘萬東北軍將士仍是一個整體,他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龔茜給安毅端上精緻的茶杯,看著他愜意地喝下,滿足地笑了,安毅回來的第二天就與龔茜一起帶上吳媽熬製的魚湯,到鼓樓街五號看望仍被軟禁的前粵軍統帥李濟深。

李濟深見到安毅,依然還是緊繃著臉,顯現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但是卻對數年前就熟悉的龔茜非常和氣。李濟深的妻子和女兒卻全然不同,對待安毅就像是對待自己家人一樣,根本不理會李濟深的態度,坐在一起親親熱熱地說了兩三個小時,才讓事務繁忙的安毅告辭離去。

安毅將龔茜送回到家門口,連車都沒有下就返回軍校,面見恩師張治中,待回到厚載巷的家裡,已經是次日上午了。

匆忙上班的龔茜晚上回來想和安毅一起吃餐飯,卻被告知軍中將領揪住安毅不放,全都到夫子廟去喝酒了,等安毅回來又是半夜時分,睡不著覺的龔茜想去看看又不好意思,只能等到次日上午揪住侍衛長小九下令:要是今晚安毅再不回來吃飯,以後就不要來了。

這回沒等到晚飯時間安毅就自覺地來了,坐在精緻的竹絲躺椅上,樂不可支地接過龔茜遞來的茶,盡情享受,喝完吩咐再來一杯卻不行了,吳媽說吃飯前喝多了茶待會兒飯菜就沒味道了。

不一會兒,老少三人圍坐一起,愉快用餐,吳媽不時關切地詢問豫陝災民的事情,安毅總是詳細解說卻總挑那些讓人高興寬慰的事情,把心細如髮善解人意的龔茜感動得不行,明知道災情惡劣死人無數,安毅卻避重就輕對慈悲為懷的吳媽極盡體貼安慰,艱辛困苦的難民安置新村讓巧舌如簧的安毅說得像世外桃源一樣,騙得憂心忡忡的吳媽頻頻歎息,連呼放心了。

「小毅,你這個賑災委員會主任的官職到底有多大啊?」吳媽好奇地問道。

安毅想了一下:「差不多比得上省主席吧,不過這只是個臨時的官銜,賑災結束也就沒了。」

吳媽釋然地點點頭:「那麼,賑災結束後你是不是又可以回到軍校教書啦?」

「這個……我也想回軍校,自在啊!還能常回來吃你老人家做的好菜呢!」安毅笑了起來。

「吳媽,你別聽他瞎說,小毅陞官了,剛剛當上宜昌行營主任,軍政大權一把抓,湘西、鄂西的幾十個縣黨政、民政和軍隊都歸他管,權力比起省主席大多了,你就不用為他操心了。」龔茜解釋道。

吳媽欣慰地連連點頭,直誇安毅有出息,安毅連忙說道:「吳媽,這官我還不想當呢,說白了也是個臨時官職,行營撤銷也就沒了,幹這官吃力不討好還容易得罪人,遠不如干個師長軍長來得輕鬆,等幹完一段時間我就不幹了,誰願意當那官讓誰當去,我還是想回來教書,順帶做點兒生意什麼的,比當官實惠多了。」

「人家個個都想當官,你偏偏有官都不願意當,為什麼?」吳媽想了想不明所以,索性開口問道。

安毅笑而不答,龔茜搖搖頭替安毅回答:「小毅是不願意打內戰,他這回之所以拿出巨額財富賑災,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寧願當個賑災安置委員會主任,也不願意領兵去打內戰,可是照目前局勢看,恐怕他想躲也躲不掉,不打一仗這天下恐怕更亂了。

就拿這次賑災來說吧,要不是依靠中央的領導和小毅這些人發起募捐,不知道還要死去多少人,小毅在鄂西和湘西先後接納無家可歸的災民十八萬人,在南昌地區的進賢縣北面的湖邊荒灘上也安置了四萬災民,其中絕大多數是婦女兒童,聽說各地民眾現在都給他燒香呢,要是軍閥割據國家分裂,連各地承認的一個中央都沒有,這二十來萬人誰來管啊?」

「不說這些了。」

安毅搖搖頭,主動岔開話題:「姐,昨晚在京的黃埔教官和師兄們說是給我接風,祝賀我又陞官了,結果最後喝完酒十幾個人的酒菜錢卻從我兜裡掏出去,想起來就虧大了!不過酒席中也聽到個好消息,陳誠大哥終於晉陞十一師師長了,真不容易啊!用盡所有的陰謀詭計才擠走了資深將領曹萬順將軍,通過調去三個團警衛部隊和老南昌兩個月前悄悄送給他的一個工兵營,一點點扶持自己的力量,最後才奪權成功,跟隨他的那幫黃埔師兄如今也都升上旅長團長,昨晚沒少感謝小弟的支持,表示以後將把全師的換裝生意全交給小弟來辦,估計這一次小弟能賺個八萬元左右!

聽說曹萬順將軍調任由浙軍新兵組成的新一師,雖然心情頗為失落,但該師裝備都是全新的,人員也齊整,他基本上還算滿意。在這麼多黃埔教官中間,陳誠大哥算是晉陞得比較晚的,仔細想想小弟還是非常看好他的發展。」

龔茜點點頭:「陳辭修在討伐桂系的作戰中立下赫赫戰功,晉陞是遲早的事情。上月陳辭修到武漢公幹,曹萬順趁機在軍中排除異己安插親信,遭到全師官兵一致抵制,這事鬧到軍委和黨部,連我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陳辭修升任師長後,由於背後有總司令的支持,誰也不敢多說什麼,不過兔死狐悲,其他依附中央的各師將領難免心生戒備,而且這麼調整很容易造成矛盾,如今你們黃埔系幾個師之間早已形成派系,再加上黃埔系與其他各師之間一直存在各種分歧,很可能對今後產生不良影響,這方面你要多加注意才行。

你現在身居高位,遠遠走在諸多教官和黃埔同窗之前,很容易招來嫉妒,還是謹慎些為好。」

安毅感激地說道:「小弟記住了。姐,你們黨部這次調整幅度不小,你怎麼樣了?」

「現在進入黨部的人越來越多,關係盤根錯節極為複雜,反覆考慮之後我主動要求到黨史研究室去當主任,工作輕鬆很多……對了,你的老鄉李鐵奎大哥接受秘密任務回四川去了,他如今是黨部特別調查處上校科長,直接接受陳立夫副秘書長的領導。李大哥資歷深,性格豁達,勤勤懇懇深受器重,這次組織上派遣他獨自回去,估計一年半載的回不來。」龔茜低聲說道。

安毅瞪大眼睛,非常驚訝地問道:「現在四川軍閥還在打內戰,中央黨部的手什麼時候伸得這麼長了?」

「現在與以往不一樣了,自從陳副秘書長主管調查處、行動處之後,情報工作得到了很大加強,人員也擴充到原來的五倍,在全國各省主要城市都建立起了秘密工作站,每年培養出的人才基本上都充實到這兩個部門和總部機要處,下一步便會關注軍隊的黨務發展。你現在最好就要有個準備,否則到時候被人打了小報告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龔茜低聲告誡。

「奶奶的……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安毅看到龔茜責怪的白眼,搖頭一笑,見龔茜和吳媽早已放下筷子,連忙端起飯碗幾口扒完,放下碗筷爭著要收拾。

吳媽把安毅推到一邊不讓他幹,安毅只好回到沙發邊坐下,一邊欣賞龔茜的茶藝,一邊低聲閒聊,不過他腦子裡卻想著獨立師、尹繼南十六師和朱世貴十七師等部新加入的一批黃埔軍官,盤算著該用什麼辦法將其中的密探查出來,拉攏腐蝕不行就直接趕走,情節惡劣頑固不化者乾脆就讓他上戰場光榮犧牲,決不允許cc在自己的部隊裡安插奸細或者收買各級軍官,必須要把這些隱患消滅在萌芽階段,否則對自己今後的發展非常不利。

「在想些什麼呢?」

龔茜遞給安毅一杯茶,修長白皙的手指極為誘人。

「哦?啊……我突然想到獨立師中的弟兄們了,離開南京這麼久,鬍子他們不知道怎麼樣了!算了,不說這些了,姐,我去拿風琴,很久沒彈琴了,估計生疏很多,今天有空正好練練。」

安毅站起來,在龔茜滿足的笑容中,大步走進書房,找出龔茜的橫笛,提起手風琴回到正堂,背上手風琴細細一看擦拭得乾乾淨淨的,一定是每天都愛護才會有這樣的光澤。

安毅心中感激,臉上卻帶著頑皮地笑容,拿起漂亮的橫笛遞到龔茜手裡:

「姐,你吹首《明月千里寄相思》吧,小弟最近在宜昌晚上散步,看到月亮總是情不自禁低聲哼出來,老沈為此還笑話我幾回呢。」

龔茜眼中秋波流動,俏臉泛起淡淡紅暈,接過橫笛低聲說道:「這段時間我也常吹奏這首歌,上次被葉青那死丫頭纏得不行,就把譜子抄了一份給她,沒想到如今南京城和上海都開始流行了……小毅,你怎麼總能寫出這麼美妙的曲子來?」

「一言難盡啊!哈哈……我伴奏你主音。」安毅低頭準備。

「好,吹奏一遍之後你來唱,我喜歡聽你唱歌。」此時的龔茜猶如羞澀嬌弱的少女,聲音甜美,充滿喜悅。

「行,開始了啊……」

一陣動人的旋律過後,由龔茜用橫笛吹奏的曲調如歌如訴般纏綿而起,裊裊縈繞在不大的空間裡,安毅的風琴聲情深意切,悠然和應,讓廚房裡洗碗的吳媽都聽得癡了。

「夜色茫茫罩四周、天邊新月如鉤、回憶往事恍如夢、重尋夢境何處求,人隔千里路悠悠,未曾遙問星已稀,請明月帶問候,思念的人兒淚常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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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六章 微妙的調整(三)

南京玄武湖畔的朱公館,外表普普通通,掩映在綠樹叢中的兩層小樓坐落在院子北面,小小庭院左側就是清澈寬闊的玄武湖。

此時毗鄰湖岸的紫竹下擺上了一張紅木方桌,桌面上菜式精緻,酒具典雅,方桌四周坐著老少四人,分別是從南昌趕來看望老上司和岳父大人的十七師師長朱世貴、南昌警備師師長詹煥琪、即將離京趕赴宜昌的安毅和主人朱培德。

朱培德由於身體原因,面前只斟了一小杯黃酒,偶爾舉杯舔抵一下過過酒癮就算完事,他老伴兒和寶貝女兒不放心,還有意無意地坐在不遠處的涼亭邊,一邊做手工活一邊監督,安毅幾個則叫來大杯斟滿了高烈度的進賢燒酒,你來我往,喝得是不亦樂乎。

朱培德看到心腹愛將朱世貴眼睛發紅,說話開始不利索了,連忙擺了擺手,不讓幾個再喝了,撤下酒席換上香茗,開始觸及正事:

「今天你們幾個正好湊在一塊兒,省得我費工夫給你們挨個遞話,基於目前我的身體情況和在中央擔任的職務,已經沒有任何精力再管江西那邊的事情了。好在煥琪這幾個月很好地接手那點兒家業,而且維護得不錯,我在江西也就沒什麼不放心的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世貴的十七師。」

「益公,你就儘管放心吧,屬下駐守九江安安穩穩,每日不是訓練士卒就是協助煥琪緝毒緝私,在楊斌老弟的支持下,經過三個月的模範營式強訓,麾下弟兄戰鬥力大幅度提高,裝備也悄悄更新完畢,如今人強馬壯的,益公不用太過掛念了。」朱世貴滿面春風地解釋,想讓老上司安心下來。

朱培德搖搖頭,幽幽歎了口氣:「世貴啊,難道你還沒從贛東、贛西的剿匪和北邊的戰雲密佈中看出點兒名堂來嗎?要不是小毅把你的一個旅抽調到襄樊擔任賑災保衛任務,說不定你早就被派到贛閩交界的大山裡,和金漢鼎他們一起去剿共了。你再看看王均的第七師如今在哪兒?在蚌埠!只要西北軍哪個桀驁不馴的將領沉不住氣,大戰很快就要打響,你就得率領麾下那些子弟兵,開赴氣候和地形都不熟悉的中原地區去拚命,明白了沒有?你小子大咧咧的,看來還蒙在鼓裡呢!」

朱世貴臉色陰晴不定,呆呆地望著朱培德和安毅。安毅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低頭咳嗽了一聲,靜靜喝茶。

詹煥琪預感到安毅和朱培德一定是做了某種重大調整,當下不敢怠慢,急忙豎起耳朵仔細傾聽。

朱培德接著說道:「我和小毅為了十七師的前途,反覆聚在一起商量,總算是有了初步的定論。在目前的情況下,只有把十七師調出江西,到襄樊去跟隨小毅幹些事情,才能避免被人吞併或者戰損殆盡的命運。反正到哪兒都是打仗,還不如跟自己弟兄在一起,活得更長久些。

世貴啊,俗話說得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在目前整個軍中,你也只有小毅可以依靠了,也只有煥琪、家林、繼南和楊斌的部隊才是你的兄弟部隊,但是,如今家林的獨立師駐紮於京城對面的六合大營,是半支首都衛戍部隊,是我軍第一王牌,不到關鍵時刻,總司令是不會動用的。

繼南的十六師早已經跟隨小毅西征,據守重要位置,立下了赫赫戰功,煥琪的守備師和我們的保安部隊都是地方部隊,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被調出去打仗的,只有你的十七師守在富裕的九江,誰不眼紅你啊?

再者說了,十七師雖訓練有素,但成軍到現在沒有經歷過一場大戰的考驗,你心裡真的有底嗎?一萬五千官兵有榮譽感嗎?有歸宿感嗎?」

朱世貴臉色慘白,腦門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益公批評得對,屬下也為一直沒打過一仗而深感遺憾,麾下弟兄整天訓練,不時請戰,只是一直沒機會……屬下沒有體會到益公的一片苦心啊!」

「明白了就好!」

朱培德轉向詹煥琪:「煥琪,你三哥的十七師正式調往鄂西之前,必須讓楊斌老弟派出兩個主力旅接防,牢牢地佔據九江南北兩座大營,為老南昌工商業基地的發展保駕護航,九江防務也屬於江西省保安部隊管轄範疇,我再做做總司令的工作,他會賣我這個面子的。

我和小毅決定,只保留九江碼頭兵站附近的軍營供中央軍事調遣使用,而不會讓任何正規軍常住那裡,這點你們盡可放心,我現在在軍委還是能說得上話的,沒有人會為了這個與我和小毅翻臉。

這事我已經提前徵求了楊斌老弟的意見,他非常支持,你回去之後和他一起商量著辦,還要盡可能加快夏儉贛中保安部隊的擴大和訓練,你道叔他們的士官基地會全力配合你們的工作。」

「好的,孩兒記住了。」詹煥琪恭敬回答。

朱世貴想了想,問道:「益公,我們何時開赴襄樊?我回去後也好做準備。」

「不急不急,這事不能讓小毅向軍委和總司令提請,否則會讓人生出誤會,總司令剛剛才在中央會議上,嚴肅批評黨內、軍內的幫派思想和山頭主義,所以不能操之過急,由我來辦理更為穩妥。

范石生部駐紮襄樊,他的兩個旅已經開赴鄂西,在張發奎的指揮下剿匪,一個多月來沒打過一個勝仗,倒是給賀龍和周逸群的赤軍吃掉了三個團,總司令為此大為光火,把張發奎臭罵一通,還想以停發軍餉相威脅,在我們幾個的勸說下才作罷。

目前,葛次長正在制定鄂西剿匪調整部署的計劃,打算把范石生駐地調整到荊州南面的江陵,他要徵求我的意見,而且還必須得有我這個代理總長簽字才能通過,到時候我讓他把你的十七師調到襄樊接防即可,你的一個旅已經在那裡了,把十七師整個調過去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你到了那兒就屬於宜昌行營指揮管轄,頂頭上司就是小毅,身邊又有繼南的十六師,我放心。」朱培德詳細解釋道。

「父親,你離開了,誰來接任江西省主席啊?」詹煥琪好奇地問道。他很在意這個問題,今後與省主席朝夕相見,一同共事,來個不好說話的難以合作。

朱培德笑道:「我估計是魯詠庵接任,數月來他名為武漢衛戍司令,可是上有武漢行營主任劉經扶,左右又是總司令的心腹大將顧墨三和蔣銘三,魯詠庵這個衛戍司令什麼也管不著,當得實在夠窩囊的!他三天兩頭致電給譚公訴苦,懇請調到別的地方去任職,否則待在武漢就像後娘養的一樣受氣。

另一個悄悄爭取者的境況也和魯詠庵差不多,此人就是淞滬衛戍司令熊式輝將軍。大上海遍地高官和名門財閥,得罪誰日子都不好過,衛戍司令的名頭聽起來似乎非常響亮,可繁華地段全都在租界裡,他想管也管不到,上次為了區區千把斤走私的鴉片煙土,鬧得全國皆知上下為難不說,還把上海灘青洪幫和本地官員得罪個遍,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不過相對而言,兩人中魯詠庵希望要大得多,蔣總司令和中央五院院長都看在譚公的面子上,對譚公的老部下魯詠庵頗為照顧,我想江西省主席之職基本上內定給他了,之前你兄弟小毅的呼聲很高,戴院長、稚老和靜老這些元老,都希望能讓熟悉工商業、能文能武的小毅去當這個省主席試試,孔先生和蔣夫人也都贊同,只是蔣總司令不願意,借口說小毅年輕尚需磨練,其實我認為總司令是為了湘鄂川大業著想,而且小毅自己也不願意,昨天譚公還為此找過小毅談話,讓他跟你們說吧。」

安毅笑著說道:「譚公先是動員我來當這個省主席,在這點上我絲毫沒有懷疑他老人家的誠意,但被我一口拒絕了。說清我的實際困難和理由之後,譚公也很支持我的決定。記得道叔曾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有多大的腦袋戴多大的帽子,否則出頭的簷子先爛!我一直牢牢記在心裡。

再一個,這個江西省主席看著風光,實際上不好當啊,贛西、贛南、贛東戰火燒了兩年沒停過,原本誰也看不起的朱毛紅軍卻越打越強大,一個個牛逼哄哄的將領至今一籌莫展,因此誰當上這個江西省主席都會兼任剿總司令一職,都要去面對莽莽群山裡的朱毛紅軍,不好打啊!要是真的好打的話,金漢鼎大哥也不會整天愁眉苦臉的罵娘了。」

朱培德和朱世貴相識一笑,詹煥琪卻撇撇嘴,小聲嘀咕道:「你只不過是不想和黃埔那些教官和師兄弟們撕破臉罷了,這些咱們弟兄心照不宣。老楊私底下曾對小弟說過,不用你親自去,只需把夏儉那小子派上去就行了,絕對比金漢鼎大哥和張貞長官他們管用。夏儉自己也吹過牛,說他是不願去,否則只需調動悍匪出身的王敘倫和韓浩率領兩個山地旅進山就行了,保管打得稀里嘩啦的!」

「夏儉真的那麼說?煥琪,回去你幫我給那孫子帶個話,讓他自覺閉上自己的鳥嘴!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哪怕有這能力也不能胡亂說話,你告訴他,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說,相信他就會明白了,要是禍從口出引來友軍的非議和上報,我就讓他退出軍隊,這輩子也別想幹了。」安毅嚴厲地說道。

詹煥琪收起笑臉答應下來,朱培德立刻藉機教訓自己的老部下和女婿:「知道什麼是差距了嗎?別認為你們學到了小毅的軍事指揮才能和帶兵手段,經驗和閱歷可是學不來的,需要悟性,需要一次次的磨練,明白了嗎?」

「明白了!」朱世貴和詹煥琪齊聲回答。

「世貴,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或者有什麼要對小毅說的嗎?」朱培德心思很細膩。

朱世貴咧嘴一笑:「沒了!屬下佩服的人中,除了益公就數安老弟了,我願意無條件接受安老弟的指揮,全師弟兄都把安老弟視為自己的楷模和榜樣,所有的軍事技能訓練、內務管理和政治教育,全都是按照模範營那一套實施的,弟兄們能夠得到安老弟的指揮,求之不得呢!」

「那就好!小毅,你有什麼要對他們說的嗎?」朱培德非常體貼地轉向安毅。

安毅莞爾一笑,搖了搖頭:「沒什麼好說的,以後大家一鍋吃飯,有什麼話到了鄂西,倒是我有幾句要對煥琪說。

煥琪,你這一年來幹得非常好,不過,我不希望你一直待在警備師這個環境裡,從現在起,你就得自修一些課程,陸軍大學很快會遷來南京,你爭取考上正則班,現在的你非常需要進修鍍金,在校三年不算什麼,誤不了建功立業,這樣一來你們兩口子能夠陪在德叔身邊,盡快要個孩子。

咱們經營的各種勢力在南昌地區可謂根深蒂固,誰也別想輕易擠兌咱們,有那麼多弟兄守著,你儘管放心,但南昌絕對不是咱們的久留之地,最多過個五年咱們就要西遷,否則戰火一起,那裡保不住……別問我為什麼,你知道從軍以來,我的預測從沒有錯過,就連道叔都服氣,所以你要相信我,更要抓緊機遇提高自己,很快就會有大用的。」

朱培德沉思片刻,低聲問道:「這恐怕就是你悄悄經營湘西的原因吧?」

「何止是湘西?德叔,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實在熬不住就到老南昌靜養,別撐著,過不了幾年,不但川南是咱們的,小侄還要把雲南拿回來給你,讓你老榮歸故里,當個實實在在的雲南省主席!」安毅鄭重地說道。

眾人大吃一驚,朱培德卻暢聲大笑,摟過安毅的肩膀欣慰不已,雖然他不相信這些會變成真的,但他對安毅向自己流露的孝心和誠摯情意,充滿了感動和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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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七章 大家都爽快

八月一日傍晚,安毅在湖口水師碼頭停留,與從南昌趕來的勞守道和楊斌、夏儉等十餘心腹弟兄密商了六個多小時,隨後轉乘護送軍需船到來卸完貨的宜昌警備司令部禁煙緝私局的新快艇,於次日上午九點三十分到達漢口。

出於禮節,安毅登岸拜見率部駐紮此地的老上司蔣鼎文和顧祝同等人,也借此機會與兩個師的黃埔同袍見見面,否則眾弟兄得知他過營門而不入,很可能會罵他升了官擺臭架子。

第二路軍指揮部憲兵隊的弟兄們看到一名身穿迷彩作戰服的軍官跳下宜昌警備司令部的緝私船,在身邊十幾位同樣裝束的彪悍侍衛簇擁下登上碼頭,還以為是尹繼南十六師的弟兄,等安毅一行走近,帶隊上校看清楚安毅的長相和左胸前的中將名牌,立即立正敬禮,大聲問候。

安毅非常禮貌地駐足回禮,抱歉地說有些公務需要拜見蔣師長和顧師長,憲兵上校立即跑向碼頭出口,把軍卡上的幾名休息弟兄全都轟了下來,親自開車,將安毅送到指揮部大樓下。

告別之際,安毅猛然記起這傢伙是黃埔三期的師兄易安華,還是江西宜春人,連忙給易安華恭敬行禮:

「易師兄請見諒!小弟有眼無珠,一時間想不起來了,易師兄多包涵!」

易安華一愣,隨即開心地笑道:「師兄弟們說的沒錯,安師弟真是一點兒都沒變!在校時愚兄從未和師弟說過話,多虧師弟還記得我,令人感動啊!我還以為咱們三期你只記得戴安瀾和石覺師兄呢。」

「說哪兒的話?大多數三期師兄小弟都還記得,只是分開時間太長,一時半會兒叫不出姓名來了,哈哈!這不,前幾天三期高級班的黃公略師兄還和湖南講武堂出來的彭德懷一起,率領紅五軍把贛西北的修水縣城給打下來了。

接到電報時把小弟嚇了一大跳,還好,黃師兄給面子沒再攻向永修、德安,否則小弟家裡那點罈罈罐罐恐怕保不住了。」安毅風趣地說道。

易安華被逗得捧腹大笑,接到急報早已下樓來到一邊的顧祝同沒好氣地說道:「去去去,別胡說八道騙人了,能把你安毅嚇一跳的人恐怕還沒有出生吧?」

安毅連忙轉身,與易安華一起向顧祝同敬禮,顧祝同回了個禮,露出燦爛的笑容,身邊的參謀長韓德勤、副師長李明揚和四旅長黃國梁也對安毅哈哈大笑,易安華敬完禮說仍在執勤連忙告辭驅車離去。

彼此見禮完畢,安毅沒被領上樓,反而被顧祝同拉向不遠處的小轎車,不由有些驚訝地問:「怎麼回事啊,茶都不讓喝一口?」

顧祝同鑽進駕駛室,親自駕車:「喝什麼?要喝等會兒到了地方隨便你喝!別看了,你的副官和侍衛們坐在後面的車上,黃國梁會好好招呼他們的。」

安毅坐在副駕駛位上,細細端詳顧祝同片刻,這才慢悠悠轉過頭來,曉有興趣地觀看沿江馬路旁的歐式建築,嘴上打趣道:「教官,你臉色可真憔悴啊!是不是被水靈靈的武漢妹子給害的?」

「唉,愚兄在這兒終日等待,碌碌無為,都快被晾乾了,哪裡還有這副好心情啊?不像你銘三大哥,拿得起放得下,一見到麻將牌,什麼苦惱也沒了。」顧祝同鬱悶地回答。

安毅會心一笑:「他就好玩麻將,而且玩得大,估計軍中沒幾個人能陪得了他,哈哈……咦,這就到了?才幾點就上酒樓?」

「下去吧!銘三兄在三樓大包廂裡聚眾賭博,劉經扶總指揮不是到南京開全國編遣會議去了嗎?這下你銘三大哥舒服了,一天二十四小時,倒有十二小時待在這兒,這會兒他還不知道你來了呢,上去吧。」

顧祝同關上車門,也不管身後的黃國梁和安毅的副官侍衛們,拉上安毅很快來到三樓,在兩名衛兵的敬禮中直接推門進去,一股濃烈的煙味和繚繞煙霧頓時襲來,顧祝同皺皺眉頭,揮手扇扇鼻子大聲喊道:「銘三兄,你看看誰來了?」

「誰來都沒空,小弟手氣正順著呢……哎哎!你們起來幹什麼?接著玩兒啊!」

蔣鼎文歪著個大腦袋,嘴裡叨著支煙卷,不悅地掃了一圈副師長岳相如、甘麗初等人,斜著望向門口,看到麾下旅長李延年等人都迎上去和安毅親熱握手,連忙站了起來,指著安毅暢聲大笑:

「小弟,你到老哥這兒怎麼也不事先來個電話或者電報?哈哈……不玩了不玩了,叫老闆立刻擺上一桌好菜,酒一定要二十年窖藏的白雲邊,老闆不是吹牛剛弄到一對熊掌嗎?快做好端上來……哈哈!小弟,你又瘦了,賑災最後把自己都弄成了災民可不行啊,大家坐下吧!」

十幾個將校興高采烈地相繼坐下,蔣鼎文轉向身邊的顧祝同,笑著調侃道:「這回要不是小毅到來,恐怕你還不願出軍營吧?」

顧祝同白了嬉皮笑臉的蔣鼎文一眼,吩咐韓德勤去隔壁安排一下安毅的副官和侍衛,掏出一包三炮台香煙,抽出一支慢慢點上:「待在這個地方都快憋瘋了……小毅,你這次在南京聽到什麼消息了?」

「有個好消息,辭修大哥正式晉陞十一師師長了,麾下不少黃埔師兄都跟著官升一級,值得慶賀啊!」

安毅接過蔣鼎文遞來的煙,掏出火柴給蔣鼎文先點上。

蔣鼎文點點頭,閉上眼吐出煙霧:「這事我們也知道了,只不過我們這邊就沒那麼舒服了,第一師駐紮孝感,胡宗南他們難得有時間來武漢,最近日子也不好過,你的月祥大哥資格夠老的吧?你小子當營長時他就是你的師參謀長了,可現在他還只是個旅長,你小子卻已官至中將職務,升為堂堂的行營主任了,你說這該怎麼比?」

「銘三兄,你這話就不對了,小毅這官可不是靠拍馬屁得來的,也不是拿成千上萬弟兄的性命堆起來的,他的功績軍中有誰能比得上?小毅比某些人好百倍,宜昌行營主任不是小毅搶著當的,而是校長點名要他當的,誰也不敢眼紅!

去年開始,人家小毅晉銜之後馬上辭去了獨立師師長職務,若無其事地去軍校教書,而且還大力提攜麾下弟兄,你看看胡家林、尹繼南這些跟隨小毅出生入死的人,如今都成了主力師長,那個聞名全軍的悍匪顧瘋子也當上了少將副師長,可有個別人,當上行營主任成了一路軍的總指揮,指揮千軍萬馬了還死死抓住一個師長的職務不放,這才叫人比人氣死人啊!」

被劉峙壓得喘不過起來的顧祝同大發牢騷,一番含沙射影的話,讓滿堂將校聽了個明明白白。

安毅心裡很不是滋味,想起北伐後和徐庭瑤共處的情形,想起他對自己的諸多提攜和照顧,想到徐庭瑤在劉峙手下鬱鬱不得志的艱難處境,安毅就想立即去孝感看望一下這個兢兢業業卻又飽受委屈的老長官。

蔣鼎文見安毅滿臉哀思,似乎陷於往事的回憶中,不由打了個哈哈,大大咧咧地擺擺手:「今日難得和小毅一聚,我們就不要說那些掃興的事情了吧!對了,小毅,你這次一下子拿出一千多萬私房錢賑災,把我們這些人感動得唏噓流涕,你小子可真厲害啊!幾年功夫竟讓你搜刮到一千多萬,恐怕?」

眾弟兄一聽全都關切地看向安毅,似乎都想聽聽他現在的家底。

安毅點點頭,無所謂地回答:「還別說,真讓大哥你給猜中了,小弟現在手上仍然留下三千多萬,不過,那些都是江南企業集團和兵工廠的股票,沒辦法變現,要是大哥手頭寬鬆的話,倒是可以借給小弟一些,小弟現在連下個館子都沒膽氣了,窮啊!」

甘麗初大聲笑道:「師弟,我這兒有三千多塊,要是急用你就拿去吧,我不收你利息。」

眾弟兄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既羨慕安毅的富有,又佩服他的慷慨豁達,覺得升了官的安毅不但沒變,而且比原來更實在更可愛了。

蔣鼎文卻非常嚴肅地看著安毅:「要多少?說個具體的數目,大哥身上沒有,但老家還有些家底,多的不敢說,三百萬以下一個電報就能取錢。」

安毅的反應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高興地從衣兜裡拿出鋼筆和筆記本,刷刷就寫下一張借條,簽上名寫好日期,感激地撕了下來,雙手遞給蔣鼎文:

「謝謝大哥!就借個三百萬吧,借條我先給你,什麼時候大哥準備好錢了就給老南昌的周總經理去個電報,他的聯繫方式你也知道,每個月他都要和你聯繫的,交給他就行了。」

眾弟兄面面相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顧祝同看了看蔣鼎文,又看了看安毅,最後拍了拍蔣鼎文的肩膀,低聲問道:「你真干啊?」

「那還有假的?借錢給這小子怕什麼?比存在宋部長的中央銀行都更穩當,哈哈!我收下了,二十四小時內就會辦好,到時候讓周總到上海的寧波銀行拿錢就行。」

蔣鼎文豪爽地將借條折好,順手放進了上衣口袋,把邊上所有弟兄都看呆了。雖然大家都知道蔣鼎文和安毅一起做生意很有錢,但第一次看到這麼輕鬆就過手三百萬巨款,沒有保人也沒有公正,不禁為兩人的氣魄感到由衷折服和羨慕。

眾人邊談邊笑,氣氛越來越熱烈,安毅應大家的要求,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宜昌周邊地區的情況,什麼四川軍閥大戰、鄂西神兵的襲擾、對瘟疫的恐懼等等都簡要提及,說到張發奎所部三次被賀龍部擊敗,眾人大為驚訝,立刻意識到宜昌地區乃至整個鄂西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輕鬆,加上隨時可能遭致西北軍大兵壓境的沉重壓力,大家不禁為安毅深深地捏了一把汗。

一小時後,酒菜絡繹而上,果然無比豐盛新鮮,眾弟兄圍著三米直徑的碩大圓桌,杯盞交錯,不亦樂乎,哪兒有半點戰備的緊張氣氛?

這個敬一杯那個換一盞,灌得安毅七葷八素舌頭打結才收手,要不是其中不少旅長副師長下午要巡營值班,恐怕安毅早就鑽到桌子底下了。

儘管如此,舟車勞頓又灌下兩斤多白酒的安毅還是不顧斯文躺在牆角邊的沙發上睡著了,待一覺醒來口乾舌燥,接連灌下兩大杯水才覺得舒服了些,遊目四顧,這才發現寬大的包廂裡面只剩下蔣鼎文和師兄甘麗初在玩牌。

安毅出去進衛生間撒了泡尿洗了個臉,推開隔壁包廂的門,和正在安靜休息的沈鳳道、林耀東簡單交代了幾句,回到蔣鼎文身邊就提出告辭。

蔣鼎文拉住安毅的手,有些不滿地問道:「你瞎忙活些什麼啊?一對熊掌還沒吃就想走?」

「啊,真有熊掌啊?」安毅瞪大眼睛驚訝地問道,先前他還以為蔣鼎文是開玩笑的呢。

一旁的甘麗初點了點頭:「真有,這家飯店的大廚說要經過五道工序,再上屜蒸四個小時才成美味,前後需要七個小時才能做好,所以只有等到晚上了。

弟兄們臨走前都說好晚上繼續干,說不定到時候徐教官(徐庭瑤)和壽山(胡宗南字)兄也能趕到,顧長官定是給他們去了電話,你就留下來吧,省得這一別下次也不知何時才又可以見到。」

安毅連忙婉言拒絕:「不行啊,我也想留下來陪大家,但戴院長還在宜昌等著小弟呢,另外范小泉將軍兩個旅的補充物資需要小弟盡快簽發,下次吧。」

「你給我老老實實坐下!」

蔣鼎文拉著安毅,按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不就是施捨點兒稀粥和送點兒彈藥軍餉的事情嗎?等一晚上我想那麼多人也餓不死。」

甘麗初咧嘴直笑,安毅無奈地搖搖頭:「那總得讓小弟到你們指揮部跟宜昌說一聲吧?」

蔣鼎文遞給安毅一支煙:「哪兒用得了這麼麻煩,等會兒我給指揮部去個電話,讓他們轉告尹繼南,就說你在我這裡密商重要軍情,有什麼緊要事情明天再說。」

「這怎麼行?會耽誤正事的!」安毅不願意了。

「不行等會兒再說,我得趁現在人少跟你說件事。」蔣鼎文示意甘麗初去關門,甘麗初點點頭大步走了出去,聰明地把自己也關在了門外面。

安毅皺起眉頭,左右看了一眼,點上煙問道:「這麼緊張?」

蔣鼎文沒有回答,而是湊近低聲問道:「你這傢伙可真絕啊!自從尹繼南十六師佔據宜昌之後,我們在漢口設立的水上稽查站就再也沒有一丁點兒油水了,每艘貨船上面的貨物都貼上宜昌禁煙緝私局的查驗單,鴉片的味道都沒聞到過,可上海杜大哥那裡卻貨物充足,而且還是起價兩成的獨家生意,賺大發了!這下雨農那傢伙滋潤了,我估計他每個月都能從杜大哥那裡拿到一大筆回扣。原先我也不知道是你這傢伙幹的,後來聽說你從中匯等銀行一筆筆借錢,才知道你小子已經趕在前頭了,我說得對吧?」

安毅知道事情瞞不過,點點頭如實回答:「沒錯,是小弟干的,不這麼干拿什麼賑災啊?拿什麼進口機器原料發展工商業啊?大哥看到幾個窮人抽鴉片?還不都是有錢人嗎?賺他們的錢拿來為國為民,有什麼不好?」

「你為誰我可不管,我就納悶了,熊式輝估計知道你那些掛德國旗子的船和路程光的小炮艇在悄悄走私鴉片,可他為什麼不聞不問?我還記得上次他稽查鴉片,連宋部長都得罪了,為何會對你們網開一面?」蔣鼎文好奇地問道。

安毅笑了起來:「因為他也想當江西省主席。」

蔣鼎文恍然大悟,拍了拍腦門兒:「我明白了!警察廳都是我杜大哥他們的熟人,只有熊式輝操蛋,估計上一次的鴉片事件給了他個教訓,隨後就學精了,加上對你和益公有所求,所以再也不趟這灘渾水了……

你小子也真能鑽營,時機和條件都抓得好,如今兩廣大戰,豫陝局勢空前緊張,唯一能走貨的就剩下你小子控制的湘西和鄂西了,怪不得我杜大哥會讓雨農來和你及時聯繫,眼都不眨一下就幾百萬幾百萬地借錢給你,原來是這樣啊,大哥我來晚了!」

「說吧,大哥,想要小弟怎麼做?」安毅爽快地問道。

蔣鼎文掏出安毅寫的借條,一把撕得粉碎:「你半月內給我弄夠三百萬的貨就行了,在宜昌或者在這兒交貨都行,我有自己的軍需船,全部運到老家去,今後每月至少給我弄三到五百萬的貨。

錢的事你別發愁,這不是大哥我一個人在做,而是七個世家門閥一起合作的,實力不見得就比中匯銀行差,你抓緊吧,再不運去點兒貨,浙東十幾個縣的煙鬼恐怕要燒房子了!還有,咱們哥兒倆知道就行,別跟人說啊,好歹咱們哥兒倆都是革命軍中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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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0 00:26:03
第五二八章 有權不用白做官

安毅回到宜昌就沒再離開了,白天到處巡視,與周邊各縣鎮代表座談,落實中央給予鄂西的免稅一年的優惠政策,晚上回到自己的指揮部,通宵達旦地召開軍事會議,分析各地送達的情報,制定計劃。

缺餉少糧的西北軍各部在孫良誠等將領的收攏下,逐漸統一了思想認識,打定主意要與中央軍和韓復渠、石友三等叛軍大戰一場,徹底改變當前的不利狀況,大軍雲集戰雲密佈的豫陝局勢空前緊張,所有關卡、道路均被西北軍堵死,數以百萬計的西北流民被阻斷南下逃生之路,進入鄂西的難民越來越少,原本人頭攢動烏煙瘴氣的夷陵大營終於安靜下來,在憲兵團弟兄的大力清掃下整齊潔淨,面貌一新。

小杏花的一家是幸運的,她年輕的母親勤勞質樸,心地善良,不但能做出一手好麵食,幾個家常小菜也做得像模像樣,加上小杏花稚純可愛,與安毅感情日深,一家三口便被安毅留在了指揮部,幫助勤務班弟兄為六十餘名將校做飯。

前段時間,安毅偶然發現馬大嫂拿著張破報紙細細閱讀,細問之下才知道馬大嫂小時候家住在村裡私塾隔壁,每天有空就悄悄偷聽先生講課,自己用樹枝在地上學寫字,久而久之,竟然能背誦四書五經裡的不少內容,一手字寫得比大多數私塾學生還要好,於是安毅就把指揮部數十人的日常開銷和賬目交給馬大嫂掌管。

弟兄們看到安毅很疼愛小杏花,對馬大嫂也是彬彬有禮,於是都收起了鄙視輕慢之心,本來幾位火頭軍弟兄看到恢復過來的馬大嫂越來越漂亮,內心的邪火蠢蠢欲動,但聽到安毅開玩笑要小杏花叫他爸爸,立刻嚇得收起歪念變得恭恭敬敬的,再也不敢有絲毫非分之想,就算忍不住也寧可到城裡的窯子去消火,絲毫不敢觸動安毅嚴苛的軍法。

時至九月,整個中國的局勢變得越來越嚴峻,東北軍在俄國軍隊的飛機大炮和重兵打擊下,損失慘重,怒火萬丈的張學良和他的將士們拚死作戰,並組織昔日被俄國紅軍趕出國土如今分佈在東北地區的白俄官兵一萬多人,發給最好的武器武裝他們,利用這些俄國舊軍隊對布爾什維克的刻骨仇恨,發起決死反擊。

這一招果然見效,武裝起來的白俄軍隊憑藉著對俄國軍隊的熟悉,在東北軍的協同下,給俄軍造成了很大傷亡,迫使傲慢的北極熊重新恢復外交談判,但是雙方邊打邊談,沒有一日消停過。

四川軍閥內戰,劉湘獲得安毅大量供應的機槍、迫擊炮和彈藥之後,實力大增,二十天之內接連收復重慶南面的六個縣城,一敗再敗的劉文輝等部也不甘示弱,傾盡所有,從湘西秘密購買了價值兩百餘萬的重機槍、八一迫擊炮和大量長短槍,很快制住頹勢,雙方進入僵持狀態。

對此,國民黨中央大聲呼籲川中各路軍隊停火談判,並派出了賀國光、曾擴情等特派員入川調解,卻沒有更進一步行之有效的措施和政策讓交戰各方停止戰爭。

不過相對而言,最嚴峻的還是中原局勢。西北軍和中央軍表面上不斷談判,背地裡卻不約而同積極備戰,閻錫山看到蔣介石消滅桂系之後,立刻把粵軍納入中央軍編制,把粵軍編整為隸屬中央軍番號的五十八至六十三共六個師,頓時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觸,深恐自己的晉綏軍也會遭受同樣的命運,於是連忙請出被他軟禁在五台縣建安村的馮玉祥,當面向馮玉祥賠罪,並提出聯合起來反蔣的建議。

馮玉祥雖然恨閻錫山的兩面三刀落井下石,但見折散蔣、閻的目的已經實現,遂幾順坡下驢,表示願就此捐棄前嫌,聯手反蔣。兩人秘密商議,最後約定馮玉祥仍暫時住在建安村,隱身於幕後以留迴旋餘地,由西北軍將領首先舉事,並通電擁戴閻錫山為首領,共同討蔣,然後再由晉綏軍群起響應。

可惜,這一秘密計劃並未逃得過蔣介石遍佈四方的眼線,就連身處鄂西的安毅,也能從中原各部的兵力調配中把實情猜得個八九不離十。

蔣介石對此佯裝未知,不動聲色,一面指揮鄂贛閩粵等地的圍剿紅軍行動,一面頻繁派出特使,往來於太原、北平和南京之間,繼續分化西北軍、牽制閻錫山的同時,贏得時間暗中加緊軍事準備。

正是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下,宜昌行營的第一次特別軍事會議召開了,湘鄂邊剿匪總指揮張發奎、副總指揮兼荊州警備司令部司令范石生、湘西綏靖公署督辦張弘欒、宜昌警備司令部司令兼十六師師長尹繼南、襄樊警備司令部司令兼十七師師長朱世貴、江陵駐軍五十二師師長吳尚等三十餘名將領齊聚一堂。

范石生是個身材消瘦、精力極為旺盛的資深老將,也是個性格溫和看三步走一步的謹慎人,自從所部調駐襄樊之後,一直鬱鬱不得志,原本他以為襄樊是鄂豫商道,魚米之鄉,可不知桂系陶勳佔領兩年早已經刮地三尺,將財富收羅一空,加上成千上萬的豫陝災民大量湧入,樹皮都剩下不多了,更不要說糧食了。因此,范石生的日子一直過得苦苦巴巴艱辛不已,沒等他安頓下來,又被張發奎調走兩個主力旅開赴鄂西一線剿共,兩個月以來死的死逃的逃,兩個旅只剩下了一個旅,范石生為此叫苦不迭,但在人生地不熟的襄樊地區,又沒有能力征招士卒補充,現有的官兵一日三餐都成問題,那兒還有多餘的錢養新兵?老蔣雖然每個月都會按時下發軍餉,可是這軍餉是按照編遣會議規定的一個師一萬一千官兵發放的,范石生在編遣時為了避免被裁軍削弱勢力,隱瞞了本部近一萬八千官兵的事實,只報了一萬一千官兵,這就使得三分之一還多的弟兄沒飯吃了,原本還想在襄樊搜刮一點兒以補充軍費,可襄樊民眾過得比他的弟兄們還苦,自己又無根無源,得不到本地民眾支持,到哪兒搜刮去?

幸好安毅晉陞宜昌行營主任後,大力幫忙,慷慨襄助,范石生部的日子才好過了些,但饒是如此,也只能十天吃上一次肉,其中最主要也是最見不得人的原因是:范石生麾下官兵百分之八十吸食鴉片,每月軍餉的一半以上都被用到購買鴉片煙膏上面,弄得一日兩餐粗茶淡飯,肉腥都沒影子,要不是安毅大力幫忙,讓十七師接防襄樊,把范石生部調至相對富裕的荊州城駐紮,恐怕此時范石生額頭上的皺紋還要多出一倍。

因此,范石生和他的將士們還是非常感激安毅的,特別是在武器彈藥以及各種物資的補給上,安毅基本上做到了一視同仁,公平公正,頂住張發奎的壓力,對范石生部多有幫助,此舉贏得范石生部將士的巨大好感,范石生從此也和安毅建立起了交情,只要有機會就與搞垮自己一半主力的張發奎使絆子唱反調。

宜昌行營的第一次軍事會議,在吵吵鬧鬧中開了兩天,張發奎自恃革命元勳勞苦功高,嗓門很大,他帶來的副師長朱輝日和參謀長兼旅長黃鎮球卻不吭聲,兩人早在廣州的時候就與安毅很熟悉,同出於李濟深門下,又都在汀泗橋和武昌城下和安毅一起並肩戰鬥過,如今看到身為行營主任的安毅恭恭敬敬稱呼自己為大哥,每日三餐有酒有肉吃好用好,都不好意思和安毅爭論什麼。

支持張發奎意見的只有五十二師師長吳尚和副師長熊震,這兩個原本從唐生智所部脫離出來的湘軍將領,如今既不買唐生智的帳,也不願歸附何健,所以被眼不見心不煩的湖南省主席何健調到湘北來參加剿匪。吳尚和熊震當年在唐生智麾下風光八面的時候,安毅還不過是個小小的工兵連長,如今兩人被安毅這個小字輩指揮,心裡面很不舒服,於是就附和張發奎的意見,向安毅索要超過中央核定編製的軍餉和武器彈藥配備,並在會議舉行期間命令自己的部隊從鄂西戰場後退五十里駐紮,意思非常明白,就是不達目的老子就不打仗了,軍委追究下來看誰撐不住。可他們兩部後退時沒有通知范石生,致使范石生的一個前哨團處於突出位置失去左右策應,再次被賀龍紅軍打了個滿頭包,一千三百餘人逃回來還不到一半,氣得范石生和副師長陳泰運在會上一個勁兒地罵娘。

安毅的表現非常令人意外,他始終連帶笑容,仔細傾聽各方意見,沒有任何的評論、解釋、反駁和拒絕,讓張發奎、吳尚和尹繼南、朱世貴、范石生兩派爭論一天一夜,也不發表任何意見,氣得剿匪總指揮張發奎幾次拍桌子。

原本以為這次會議會一直僵持下去,誰知道第二天上午會議重開之後,張發奎氣勢洶洶地把連夜整理出來的請求報告讀完,突然覺得氣氛不對,環視會場一圈才發現原本跟在自己身後鬧騰的吳尚和熊震笑瞇瞇地坐在那兒喝茶,不再說話了。

張發奎暗叫不好,思忖這兩位究竟得了安毅什麼好處竟然偃旗息鼓時,安毅卻開口了:「張將軍,能否將貴部的編制清單複製一份?小弟這就電呈中央軍委,為第四師將士據理力爭,盡快補充武器彈藥,並按照軍委批准發放軍餉。」

張發奎心中暗罵,嘴上卻不敢太過放肆:「安主任,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部為了進剿鄂西共匪才收編八千多投降桂軍的,軍委卻按照編遣會議標準核定我師將士人數發放軍餉,明擺著就是排擠異己,削弱我部力量,這種親疏有別的做派,恐怕不能讓人心服口服吧?

安主任作為行營最高長官,難道不瞭解各部的具體情況?據我所知,繼南老弟的十六師官兵人數已經高達三萬兩千人,比我部足足多出一萬,雖然將其中大部轉為了鄂西警備部隊,但內中實情究竟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繼南老弟瞞天過海讓人無話可說,那朱老弟的十七師一萬六千多名官兵怎麼就能獲得軍委的全額撥款呢?如此區別對待,難道就不怕前線浴血奮戰的各部將士心寒嗎?」

安毅擺擺手,止住面紅耳赤又要吵架的朱世貴,轉向張發奎微微一笑,和氣地解釋道:「張將軍,你可能是誤會了,朱將軍所部雖然是一萬六千八百餘將士,可是其中五千八百餘將士已經轉入了襄樊警備司令部,也已在三日前獲得中央軍委的正式確認。實際上,軍委發給十七師的軍餉也是一視同仁的,都和各師一樣,完全按照一萬一千官兵人數發放。

小弟建議張將軍立刻將麾下超編將士轉為恩施警備部隊,造冊上呈我們宜昌行營,今後這部分軍費就由行營從地方收入中支出,與其他各地一樣公平公正,不就解決問題了嗎?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在這些小節上過多糾纏,還是討論如何應對當前日益嚴峻的湘鄂、魚鄂局勢吧!」

「嗨!你怎麼不早點兒說啊?安老弟,你……你早說我早就辦好了,不就是一份名單嗎?你讓我們在這兒吵了兩天架,耽誤了多少正事啊……」

張發奎哭笑不得,賭氣坐下,端起茶杯白了安毅一眼,看到左手邊的吳尚一副稱心如意的樣子,立刻明白吳尚早就得到安毅允諾的好處了。

張發奎的副師長朱輝日和參謀長兼旅長黃鎮球想法卻大不一樣,兩人相視一眼,無奈地搖頭苦笑一下,相繼明白這是安毅的一個下馬威,目的就是要讓老資格的張發奎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明白財權和物資供應權抓在安毅手裡,不要倚老賣老不給他面子,否則他有的是辦法對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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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九章 千頭萬緒事事憂

宜昌行營第一次軍事會議圓滿結束,張發奎帶著十萬現大洋,風塵僕僕趕赴恩施,吳尚吩咐熊震跟隨張發奎前往恩施指揮本部兩個旅剿共部隊,自己歡歡喜喜返回江陵,按照安毅的授意,著手組建警備司令部,在安毅的支持下招兵買馬,盡快擴充自己的實力。

范石生帶著安毅贈送的五千斤繳獲鴉片,心滿意足地返回荊州駐地。在三個剿共部隊中,他的損失最為慘重,但獲得安毅在錢財上的暗中補充也最多,雖然部隊大幅度減少,回到了中央軍委規定的一萬一千將士的標準,但終於解決了給養軍餉的問題,又不用整天待在襄樊一線,盯著北面人高馬大的西北軍提心吊膽。

丁志誠率領的十六師五十六旅早已撤出了恩施,把地盤讓給脾氣暴躁不可一世的張發奎,讓他率領所部坐鎮鄂西,吳立恆五十六旅開進宜都進行休整,與駐守巴東的蔡韶華五十七旅一南一西,共同拱衛宜昌,承俊華的五十八旅駐守宜昌北面咽喉要地黃花鎮。

宜昌內外和周邊數縣,包括禁煙緝私局、警察局等則屬於人數迅速增至兩萬一千官兵的警備部隊負責,直屬於宜昌行營管轄。

這一切,均是安毅在短短一個月之內完成的調整,就連進駐襄樊不到半個月的朱世貴十七師,也完成了對鄂豫邊境的完全控制和監視,尹繼南麾下李振漢特種大隊悄悄開至襄樊,增援朱世貴部,秘密展開對北面西北軍的軍事偵察。

張弘欒留在宜昌,沒有急著返回,有太多的事務需要和安毅商議了,其中最大的一個計劃是,張弘欒四十四軍將領和在黔西站穩腳跟人強馬壯的石珍部將領都一致認為:

趁如今李燊部失敗在即、雲南龍雲部又全力平叛、無暇顧及貴州之際,一舉佔領安順和黔西南的興義、普安、關嶺、貞豐等五縣,徹底控制滇黔交通要道,西能制衡川滇,南可壓迫廣西,搶在毛光翔與李燊激戰正酣、無暇西顧之前,迅速穩定整個黔西,形成東西分割的均勢。

安毅反覆權衡,覺得時機已到,立刻向剛從上海返回南京的蔣介石致電請示,並大膽地提出建議:

一旦同意石珍部擴張,懇請立刻任命毛光翔為貴州省主席兼二十五軍軍長,同時添補石珍、王家烈為貴州省委員;將黔西忠於中央的軍隊一分為二,由石珍擔任第四十三軍軍長,提升原黔西警備司令部司令龔延莆為中將司令。

無獨有偶,中央黨部特派員文強、軍委特派員盛世才等人在石珍的建議下,在創造佳績、建功立業心態的驅使下,也在兩天前秘密電呈中央黨部,除了匯報在黔西迅速打開局面的成績外,還建議中央幫助石珍部盡快統一整個黔西,推廣目前黔西十二縣安撫民眾、發展民生的成功經驗,更好地把整個貴州置於中央的絕對領導之下。

蔣介石接到安毅的詳細電文,敏感地意識到這是個稍縱即逝的絕佳機會,無需動用緊張備戰的中央軍隊,打生打死都是地方勢力間的事情,不會傷害到中央的任何利益,只需花點兒錢封幾個官就能培植一個完全效忠自己的勢力,為下一步徹底解決貴州問題打下基礎,怎麼算也是划得來的。

善於利用地方各勢力矛盾進行制衡的蔣介石在中央無力進駐貴州之前,更願意看到貴州存在兩個相互對立、相互牽制的勢力,也清晰地預見到廣西局勢的不安穩、李宗仁等人還有著很強的勢力存在,石珍部的壯大對今後鉗制廣西有著重要作用,因此,蔣介石經過反覆考慮,認為安毅的請示切實可行,立即招來陳果夫、陳立夫、楊永泰、朱培德等人,緊急商議決斷。

接到中央黨部派駐人員密報的陳果夫兄弟非常贊成,楊永泰基於早日實現中央入川的遠大目標,也舉手贊成,朱培德和參謀本部三主管對貴州雲南局勢的現狀、軍事上的可行性展開討論,也一致同意了這一重大決策,蔣介石只用一個晚上,就把一紙命令傳到了安毅手頭:同意所請,責成安毅提交整體計劃並負責行動指揮,望各部緊密協作,戮力進取,力爭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完成整個行動。一待計劃完成,中央隨即向全國通報予以委任。

外鬆內緊、戒備森嚴的夷陵大營指揮部裡,安毅和張弘欒為慎重起見,召來尹繼南、丁志誠、李福強等十六師的十餘名科長旅長,與行營將校們一起,對早已制定的行動計劃進行最後的商討。

安毅吩咐弟兄們大膽挑毛病,盡可以在整體和每一個局部上展開推演,一旦提出切實可行的修改方案,為友軍的此次重大軍事行動有所助益,就予以記功重獎!

張弘欒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緊張而又激烈的軍事會議,聽到安毅的將校們在推演與辯論中顯示出的紮實的基礎、獨到的目光和一個個巧妙的建議,看到年輕的將校在大型地圖前展現出的敏銳思維和自信,終於明白了鄧斌向他所說的模範營軍事會議是怎麼樣的,這種集思廣益取長補短、互相促進共同參與的良好氛圍,不是那麼容易學到的,放眼全國軍隊,又有幾個做得比安毅更好更有效?

從上午持續到深夜十一點多的軍事會議結束時,原計劃被修改的地方多達十七處,既充分考慮到石珍部將士的軍事能力、火力配置和各級軍官指揮水平,又對黔西南的地形氣候做了深入分析,已經做到最大限度的結合實際蘊含彈性。張弘欒捧著這厚厚一沓的作戰計劃感慨萬千,安毅和他麾下的將校們卻神色從容,毫無任何驕傲之處,就像數年來形成的習慣一樣,把這當成了一次普通的戰前研討和計劃制定會議,均認為這是自己的職責範圍內的事情。

晨曦下的碼頭上,張弘欒的副官和侍衛們排隊登上兩艘警備司令部的巡邏快艇,準備返回湘西。張弘欒望著緊張有序的軍用碼頭和江面上的粼粼波光,對身邊送行的安毅低聲問道:

「從災民中招募的一萬二千士卒已經盡數開往乾城大營,接受教導團的訓練。來你這兒之前,我特意去走了一圈,發現吃飽喝足後恢復過來的士卒中,有不少的好苗子,僅在新兵第一連我就看到幾個來自平頂山一帶的年輕人身上功夫不弱,鄧斌喜歡得不得了,打算在三個月的新兵訓練結束後,來一次全軍軍事技能大比武,挑出五百名左右的好苗子,打散分進我軍直屬特種大隊,再強訓半年參加一些實戰,隨即一分為二,配屬給尚未有特種大隊的第一、第三師。

我考慮了一下,繼南賢侄的十六師不用愁,可益公剛把麾下子弟兵十七師交給你,此後也是你安家軍的一部分,能多照顧些就多照顧些,不要讓十七師弟兄有厚此薄彼的感覺,要是你同意我們就多招五百名,一起訓,練好了分出一個五百人大隊連同裝備一起交給你,然後補充到十七師。反正這一萬餘士卒最後大多數都要補充到你麾下,能夠拿到新番號更好,沒有相信你也消化得了。至於石老弟的黔西,你就別擔心了,有我們幫他練兵給他補充,他只會越打越強。」

「謝謝欒叔!有欒叔和存壯大哥鼎力相助,小侄輕鬆多了。」

安毅感激地笑了笑,低聲說道:「從十一月開始,我們要適當減少鴉片的供應,黔西、川南的送去下游還債,從雲南那邊買回來的就得送進湘西藥廠研究所,雲南出產的鴉片提純率高划得來一些,除了藥品方面的耗用,其他全都送往香港和南洋賣給洋人。

記得小侄和你老提起的阿彪嗎?如今他在香港混得不錯,洪興社在他幾年的苦心經營下壯大很快,目前已經買下香港的幾個中轉碼頭,在我岳父大人的指導下,建起了香港最大的中轉倉庫,在老巢廣州也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還擁有一個往來於上海、寧波、泉州、廣州、香港、南洋的遠洋船隊,千噸以上的貨船大多懸掛英國國旗,本月初已經初航南昌,運來江南集團卡車生產線的三千多噸機床和設備,估計月底阿彪就會來找我,到時候我帶著他到湘西走一趟,讓他和你老認識一下,提純的白粉大多數還得靠他賣出去。」

張弘欒笑道:「這些你做主吧,我不願管這些,也沒精力管,下月瀘溪水泥廠開爐,你不去看看嗎?」

「說不準,只要有時間,小侄就去祝賀一下。照目前的勢頭發展下去,湘西就要大變樣了,很快就會成為湘、鄂、川、黔的工商業中心,沅江流域的幾個碼頭建設也要抓緊,公路的建設更不能停,小侄建議除了乾城地區,周邊的公路只要寬敞平坦就行了,不需要修柏油路和水泥路,就算瀘溪水泥廠順利產出,也只能滿足建築和橋樑之用,用來修路三五年內行不通,除非再建兩座年產六十萬噸的新廠才行。」

安毅拐彎抹角提醒,生怕湘西的弟兄們急功近利,好大喜功。

張弘欒點點頭:「放心,這些我都會掌控好,財稅局和建設局都已組建,從老南昌請來的三百多國內外專家也已安排妥當,湘西士官培訓基地按照軍校要求正在建設,這筆錢先由我來掏腰包,既然你看不上我的幾百萬私房錢,我留著也沒用,乾脆拿出來建軍校和醫院,百年之後留下點兒名聲也好。」

安毅咧嘴一笑,看到將士們登船完畢,都在等待張弘欒,開了句玩笑恭恭敬敬地送張弘欒上船,一直目送兩艘快艇消失在東南方的江灣處,這才轉身上岸趕赴宜昌公署,出席各界代表舉行的文化教育發展會議。

自從安毅當上這個行營主任,才知道遠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除了軍隊的指揮、治安的維持,還有許許多多的民政事務在等著他拍板。

每當看到宜昌城和周邊各縣那些鬍子斑駁、搖頭晃腦滿嘴之乎者也卻又擁有極高聲望的老先生時,安毅就感到非常滑稽,也非常無奈,大到一條街道的擴建,小到一名原本毫不熟悉卻通曉天文地理的老夫子去世,安毅都要事事親恭,否則就會遭來一群地方名流鄉紳賢達的非議,這官也不好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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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〇章 分道揚鑣

安毅趕到公署會議室門口,正與一群各界賢達客氣見禮,機要參謀石譜芳驅車到來,低聲報告:

「十六師急報,張發奎四師主力突然連夜回撤至野三關,一直監視第四師主力部隊的特種分隊分析,張發奎主力似乎是在為向東向南而猶豫。」

「四師到野三關了?這是怎麼回事?回撤之前可有電報請示?」安毅大吃一驚,好在張發奎部尚未調出戰區,否則將會落下擅自調動部隊的罪名。

「沒有,是否立即致電五十二師吳尚將軍和暫五師範小泉將軍,查詢兩部如今在哪個位置?」石譜芳問道。

安毅點點頭:「越快越好,再以我的名義給張發奎將軍致電詢問,記得措辭客氣點兒,另外,通知繼南,命令駐紮宜都吳立恆旅立刻進入戰備狀態,命令駐紮黃花鎮的承俊華旅兩個團做好隨時出征準備。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兩天高調回國在香港通電另立中央的汪精衛,恐怕是與老搭檔張發奎聯繫上了……唉!我們老南昌基地的無線電技術小組的進展還是太慢了,至今仍然沒能破譯幾家的無線電聯繫密碼……」

「屬下這就去辦,不過,若是三個師盡數撤離鄂西,賀龍部尾隨而來怎麼辦?我們是否派兵趕赴恩施,鞏固防務?」石譜芳周到地詢問。

安毅沉思片刻:「不!別去,丟掉恩施沒關係,那又不是我們的錯,中央和總司令如果怪罪,也只能記到張發奎頭上。你不用考慮那麼多,其他事情我自有安排,去吧。」

「是!」

安毅走向一群公署官員和各界代表,滿含歉意地說有緊急軍情需要立即返回處理,在一片遺憾的歎息聲中對教育局長、建設局長和女中校長等人鄭重承諾,將在三日內從行營軍費中擠出十五萬元,支持女中擴建為女子師範和修建第二中學,另由警備司令部工兵團承擔起學府路的擴建和排水溝新建工程,所有的費用亦由行營全部承擔。

一群老夫子看到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連忙致謝,熱情相送,望著遠去的轎車,搖頭晃腦直呼安將軍是個實實在在的爽快人。

回到指揮部,安毅立刻詢問軍需參謀,發給各部的彈藥和物資起運沒有?軍需參謀曾長庚連忙回答:

「第一批下撥物資正在裝船,中午就能經清江送往恩施,其他各師武器彈藥和各項物資也已準備完畢,將在兩日內……」

「行了,長庚!沒發走就好,張發奎和吳尚他們很可能會發動兵變,你立即命令碼頭兵站停止裝船,停止一切物資出倉,各部本月軍餉也暫停發放,等候我的命令。」安毅打斷曾長庚的話,直接下令。

「是!」

極為震驚的曾長庚快步離去。

「報告!」

作戰參謀梁振宇從機要室大步走來:「參謀本部益公急電,汪精衛聯合脫離政府的黨內改組派通電全國,反對中央領導,不承認南京政府的合法性,宣佈成立籌備委員會另立中央於廣州,命令我們立刻對張發奎第四師進行監控,嚴防該部反叛。另,為加強鄂西防務,曹萬順將軍率新一師兼程趕來,大約會在明日下午抵達宜昌。」

「這樣看來,張發奎已經反叛了,否則完全沒必要把剛剛編整的新一師調過來湊數,中央現在的兵力捉襟見肘啊……」

安毅微微搖了搖頭,將電文還給梁振宇:「譜芳呢?」

「剛發完幾份電報,譜芳說他肚子疼去衛生隊拿藥了,小弟代他一會兒沒關係。」梁振宇回答。

安毅點點頭:「張發奎和吳尚、范小泉三位將軍有無回電?」

「暫時還沒有,屬下立刻就去看。」梁振宇立正告辭返回機要室。

安毅走到大型地圖面前,擺擺手支開兩位參謀,自己拉開厚重的綠色幕簾,站在地圖前仔細觀察野三關一帶的交通路線,沈鳳道走到安毅身邊一起低聲商量,判斷張發奎下一步想要幹什麼?吳尚會不會與張發奎連成一氣?

上午十點,野三關天井坪。

張發奎與麾下副師長朱輝日,旅長謝嬰白、黃鎮球、吳奇偉和十餘名副旅長團長圍聚在大樹下,就張發奎提出東撤還是南撤問題展開激烈爭論。

謝櫻白、吳奇偉主張走道路平坦里程較近的東線,理由是十六師絕對不敢對自己的兩萬大軍怎麼樣;朱輝日和黃鎮球卻極力反對,主張為避免可能發生的衝突,造成不必要的損失,經鶴峰走石門一路南下方為穩妥之舉。四人爭得面紅耳赤,各有道理,越吵聲音越大,十餘名將校眼睜睜地看著,誰也不敢輕易發表意見。

坐在突起大樹根上的張發奎臉色陰沉,看到麾下吵得不可開交,終於忍不住大聲呵斥:「別吵了!像話嗎?四面全都是弟兄們,也不擔心影響士氣啊?晴雲,你先說!」

保定六期畢業的吳奇偉曾是第四軍三十六團黃琪翔的參謀長,汀泗橋之戰與安毅並肩戰鬥過,是個作戰勇敢雷厲風行的猛將,他雖然對安毅非常客氣,但是看不起尹繼南的十六師,除了駐紮在南京六合大營的獨立師外,其他各師根本就入不了他的法眼,因此非常自信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軍座、諸位手足,本月軍餉二十餘萬元即將發放,軍座四天前去開會獲批的三十萬發子彈、兩千發迫擊炮彈、兩百支補充槍械和五千雙軍鞋也沒到手,咱們憑什麼放棄到手的東西?

我們盡可大大方方地開赴宜昌,問安毅拿到軍餉物資,再轉道宜都南下,以安毅和我們粵軍的交情,他能不給?怕什麼?尹繼南的十六師敢把我們兩萬人馬怎麼樣?」

朱輝日猛翻白眼連連搖頭,沒等張發奎讓他說話,就大聲反對:「晴雲兄,你怎麼還拿著老黃歷說事啊?安毅可不是以前那個好說話的小小模範營營長了!時過境遷,今非昔比,你以為他升上這個中將行營主任是白來的?這傢伙年輕雖輕卻殺伐果斷,心狠手辣,他都敢當著上萬士卒的面槍斃人家的副軍長,敢對皖軍一個師趕盡殺絕,不留一人,這份狠辣放眼全軍,有幾個能比得上?

中央軍中背地裡稱他笑面虎可不是開玩笑的,如今我軍突然脫離戰場,事先並未與他通報,他身為行營主任能不惱火嗎?兆民兄和許長官等黨內元老已經在香港和老蔣公開叫板,要是老蔣密令他玩陰的,誘使我們開至宜昌,隨後指揮三個師突然發難怎麼辦?

沒錯,我們是有兩萬將士,可光尹繼南的十六師就有三萬二千官兵,此外還不算和我們鬧翻的范小泉部一萬多人,以及見利忘義的吳尚九千多人,我們有把握打得過他們嗎?

我們如今和安毅的關係不一樣了,原先大家都在任公麾下,他是任公的學生和世侄,與御行(黃琪翔字)兄交情也不錯,可自從我們與任公分道揚鑣之後,關係就變了,以任公和安毅的親密關係,安毅都沒有為任公獲釋向老蔣盡力,就更別說我們了!」

朱輝日把話挑明,立即獲得大多數將校的支持,大家都知道自己麾下將士連日行軍疲憊不堪,彈藥短缺亟待補充,要是真的冒險東行打起來的話,如何是人強馬壯裝備精良並且以逸待勞的十六師對手?

張發奎看到眾將意見傾向於朱輝日和黃鎮球,不再遲疑,果斷命令各部熄滅炊煙余火,立即揮師南下,兩萬餘將士隨即收拾行囊迤邐南行,其中八千剛收編不久的廣西兵心情大不一樣,離家數年終於南下返鄉,心中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一些隱藏不住心事的桂籍官兵禁不住笑出聲,立刻招來粵籍官兵的一頓臭罵,彪悍的桂籍官兵也不甘示弱,雙方你來我往熱鬧非凡,「丟那媽」、「衰仔」、「你這個狗吊」等等極富地域特色的叫罵聲不絕於耳。

兩小時後,落在第四師身後的吳尚五十二師兩個旅和范石生一個旅卻毫無顧忌地向東撤退,緊追其後的紅軍來到岔路口頓時猶豫了,五十二師和范石生部雖然離得近一些,但他們沒有火炮和輜重,走的又是相對寬闊平坦的道路,所以撤退得很快,張發奎部提前兩小時離開,但攜帶火炮輜重,走的又是崎嶇不平的山路,追上反而容易些。

兩個團長正在為追擊方向煩惱的時候,參謀長段德昌在警衛連的簇擁下打馬而來,問清楚情況後,果斷決定追擊張發奎部,只需派出一個小隊繞道山間小路,提前通知五峰赤衛隊打冷槍拆木橋,就能把張發奎部拖在湘鄂交界的崇山峻嶺之中,就更有機會獲取更大的戰果。

中午十二點,宜昌夷陵大營指揮部。

安毅接到吳尚的回電,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生怕擅自撤軍承擔罪責的吳尚在安毅的反覆安撫下,終於收起忐忑之心,表示會嚴守命令,立即將後撤的兩個師留在長陽一帶休整,自己立刻啟程趕赴宜昌。

范石生的一個旅在安毅的命令下退至高家堰,范石生也表示會立刻趕赴宜昌,出席緊急會議。

「給總部致電:張發奎部拒不回電,現已不辭而別,盡數南撤開赴鶴峰方向,可斷定該部違令調動擅離職守。安毅。」安毅終於把再三核實的情況電告參謀本部。

「是!」

石譜芳把電文遞給安毅簽字,雙腿有力併攏,敬禮離去。

安毅轉向梁振宇:「振宇,通知繼南、老丁,嚴密監視張發奎部的行軍路線和紅軍的追擊進度,隨時將突發情況上報我處。」

「是!」

安毅站起來伸了下懶腰,點上支煙,摸摸呱呱叫喚的肚子走向門外,看到沈鳳道和林耀東在門前大樹下竊竊私語,笑容怪怪的,不由微微一笑上前詢問是怎麼回事。

沈鳳道神色曖昧地低聲回答:「小九無意中看到石參謀驅車到正街一家雜貨鋪買煙,回來對我說有點兒奇怪,咱們指揮部的煙都是特供的好煙,品種也有三個牌子之多,抽完就領,誰的兜裡沒兩包,用得著上街去買嗎?估計是賣煙的老闆娘漂亮,石參謀喜歡上了也未可知啊!」

安毅聳聳肩,無所謂地笑道:「估計是正好抽完,走,吃飯去。」

沈鳳道和小九不再說什麼,跟在安毅身邊走向後院。剛走出幾步,安毅心念一轉,突然想起在龔茜家裡聽到cc系四處安插人手的事情,心中一凜,停下腳步靠近小九,四處看了看,小聲問道:

「你是什麼時候看見譜芳去買煙的?」

「上午差不多九點鐘,剛送你回營我去繼南那裡取資料,看到石參謀進去買煙,我也沒管直接開赴十六師師部,和老丁幾個看了幾個弟兄比武,約在十一點我開車返回,又看到石參謀的車停在那家雜貨鋪門口,我覺得奇怪,於是放慢速度看了一眼店裡,老闆娘對石參謀笑瞇瞇的,人長得很漂亮,我本想停車進店去開兩句玩笑,但看到街上人多,時間也緊,就直接回來了。怎麼了,大哥,有什麼不對勁嗎?」小九不解地問道。

「九點過的時候,梁振宇說譜芳肚子疼去衛生隊拿藥去了,為什麼會出現在一家雜貨店呢?蹊蹺啊!」

安毅搖了搖頭,望向指揮部後門,沉思了好一會兒,這才低聲吩咐:「這事以後絕不能再提,你們兩個也千萬別露出什麼不對的神色,我交給老丁來處理,把事情查清之後再說,若是沒事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千萬別讓譜芳生出什麼誤會。」

「要是有事呢?」沈鳳道眼中的殺機一閃而過。

安毅難過地回答:「不管怎麼樣,這事都交由我來處理,在沒有我的命令之前,你們兩個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更不能讓譜芳覺察出什麼,明白了嗎?」

「好吧!」

小九和沈鳳道不情願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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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0 00:26:54
第五三一章 雄風不再的鐵軍

在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裡,第四師連續多次遇襲,丟掉了大量輜重外加兩門野炮,張發奎怒火萬丈,卻又對神出鬼沒的賀龍紅軍無可奈何,茫茫大山裡,林木蒼鬱地形複雜,溪流縱橫道路崎嶇,兩萬人馬的行軍隊形長達八公里。

南下的次日拂曉開始,第四師接連遇到兩側山腰莽林裡射出的冷槍,往往一兩聲冷槍就耗費第四師官兵大量的機槍步槍子彈,把山林裡的樹木野草打得紛飛四濺,卻沒有發現一個紅軍的身影。

一路上,看似五六米寬清澈見底的小溪由於木橋被拆,成千上萬的官兵就只能擁擠在彎彎曲曲的山道上等候,成了紅軍赤衛隊的活靶子,落在隊伍後面或者太過突前的隊伍兩次被冷不丁出現的數百紅軍猛烈攻擊,又累又餓的第四師官兵抵抗不住,只能退後再組織火力反擊,一擊得手的紅軍卻飛速撿起戰場上的槍支彈藥,甚至扒下俘虜兵的衣服褲子只留下一條褲衩,在第四師主力趕來之前消失殆盡。

紅軍連續的小規模襲擊,打死打傷第四師官兵兩百餘人,損失雖然不算太大,但是全師將士成了驚弓之鳥,每當兩側林間傳出點異響就會傾瀉大批子彈,打得山中飛鳥悲鳴,野獸奔突,官兵們一個個惶惶不可終日,幾乎到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心理承受極限。好在猛將吳奇偉很快組織麾下三個連的廣西籍老兵突前探路打頭陣,醒悟過來的張發奎再次派出一個團的廣西籍老兵斷後,當場許諾重獎並接連破格提升八名威信較高的老兵為上尉。

這一招立刻奏效,這些離家數年百戰餘生的廣西籍將士終於發揮出自身優勢,從小就生長在大山裡的他們經驗無比豐富,幾次提前發現紅軍埋伏之處,調來迫擊炮野炮一陣猛轟,讓佔據天時地利卻裝備簡陋的紅軍無可奈何,只能無奈地撤出陣地,眼巴巴望著張發奎的大軍離去。

經過連續四日的艱苦急行軍,第四師終於開進石門,卻發現吳尚五十二師一個旅已經佔據縣城。

張發奎嚇了一大跳,想起連日來老蔣的通電譴責和對本部的軟硬兼施手段,麾下眾將也判斷吳尚部是奉老蔣之命來圍堵自己,立即下令拉開架勢準備進攻。但此刻城中率領五十二師閻仲儒旅到來的並不是吳尚,而是與吳尚撕破臉分道揚鑣的副師長熊震。

熊震看到張發奎大兵壓境拉開架勢,連忙騎馬出城緊急交涉,一路大喊「自己人別開槍」,終於找到主陣地後的張發奎,下馬見禮澄清誤會,告訴張發奎自己和閻仲儒旅五千弟兄也是被逼南下的。

張發奎大吃一驚,眾將也圍了上來,吳奇偉大聲問道:「熊老兄,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熊震長歎一聲,娓娓道來:「貴部南下之後,我師兩個旅獲得安毅的許可,東撤長陽一線,兄弟我奉命立即趕赴宜昌出席緊急會議,會議的主題就是關於圍堵你們第四師的,不過安毅似乎不願意奉老蔣之命為難你們,他與我們吳師座和范小泉將軍商量之後,決定兩部各派出一個旅南下湘北做做樣子,等你們過了湘北也就沒有宜昌行營什麼事了。可是會議進行到一半,突然發生了一件事,當時就把我們大傢伙給嚇壞了。」

「什麼事?」張發奎連忙問道。

熊震搖頭歎息:「曹萬順的新一師奉命開赴宜昌,目的就是留下你們,可新一師先到的一個團太不瞭解安毅了,他們一上岸,十六師師長尹繼南就領著一群將校隆重接待,可是這個先頭團的一個營長犯渾,看到碼頭上一個賣煙的女娃兒長得水靈就動手動腳的,幾個碼頭工人不願意了,上前去理論,那個姓周的營長拔槍威脅時可能是走火吧,一槍就把那個四十多歲的碼頭工人腦袋打爆。

這下不得了,碼頭上驚呼一片,混亂不堪,安毅憲兵團的一個上尉令人衝下碼頭,不由分說把姓周營長繳械捆起來,碼頭工人也從相鄰各處趕來,現場聚集了五六千人,個個扛著棒子要報仇,這個時候要是那個姓張的新一師團長識趣些就沒事了,大不了先讓憲兵將那個營長押回去,賠些錢息眾怒也就算完事了,可張團長逞能,命令麾下弟兄架起機槍對準數千碼頭工人,看到後面運送兩個旅主力的運兵船隊也快到碼頭了,膽子也壯了,竟然大膽到命令侍衛從憲兵手裡搶回自己的營長。

安毅的憲兵肯定不幹,結果被百餘名新一師官兵衝上去,憲兵小隊長還被一頓猛揍。」

「完了!完了!這團長死定了!」一旁的朱輝日大聲感慨。

「可不是。」

熊震接著說道:「安毅中斷會議趕赴碼頭,我們這些人也跟著去看熱鬧,正好看到憲兵被打,安毅勃然大怒,手一揮身後三十六侍衛衝下碼頭,幾分鐘不到碼頭上就躺下百餘名新一師弟兄,尹繼南悄悄調集的特務營也衝了進去,五百多支新式機關鎗頂住了那些機槍手和營長連長們的腦袋,張團長終於嚇壞了,誰知安毅根本沒給他說話辯解的機會,一聲令下全團被繳械,安毅的憲兵團長走到嚇得腿軟的張團長面前,拔出手槍當即打爆了張團長的腦袋,那個挨揍的憲兵小隊長也奉安毅之命,當即拿槍射殺了那位惹事的營長,轉眼間一千多新一師官兵被押解上岸等候處理,稍有反抗當即槍斃,殺個人就像殺隻狗一樣,場面血腥啊!當即把我們這些人和碼頭上成千上萬民眾嚇得氣都不敢喘……」

眾人一陣歎息,張發奎有些奇怪地問道:「不是說新一師的後續船隊就要靠碼頭了嗎?他們怎麼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足吃虧啊?」

「到是到了,可沒一個敢下船,你猜是怎麼回事?」

熊震賣了個關子,掃視一圈關切的眾人,接著說道:「因為不知道尹繼南何時下的命令,警備部隊的兩個迫擊炮營已經佔據兩岸做好了發射準備,百餘挺輕重機槍對準了江中船隊,四艘緝私炮艇也從上游和下游緩緩靠近,炮艇上的雙聯炮和輕重機槍已經對準了曹萬順的坐船,曹萬順估計是惱火了,也估計是怕了,立刻命令船隊掉頭而下,走了!

回到公署會場,小弟立即與吳師座商量,建議把隊伍悄悄拉到湘北,實在不行投奔何雲樵,也比到鄂西和紅軍拚命好啊!可吳師座執迷不悟,認為只要不犯錯就沒事,跟隨安毅,軍餉物資什麼的更有保障,結果張敬兮老弟和師座吵了起來,說跟隨安毅早晚要被他吞掉,就算生存下去也無法在他這麼嚴苛的軍法下有所發展,要求率部離開鄂西,最後鬧得不歡而散,張敬兮率領一個旅去下游投奔老兄弟李韞衍部了,小弟我散會後看形勢不對不走不行了,立刻率部南下石門,準備去投何雲樵兄。」

張發奎和麾下眾將面面相覷,不由得暗暗出了口粗氣,心想要是返回宜昌,說不定自己第四師比曹萬順的新一師更慘,因而也就理解了熊震心中的顧慮和離開鄂西的原因。

「熊老兄不是說貴部和范石生部要南下石門圍堵我們嗎?怎麼還留在這兒,不怕他們追究你率部不辭而別啊?」張發奎含笑問道。

熊震連忙解釋:「小弟正要走,向華兄就來了,為避免誤會只能前來解釋,否則小弟這一走要是被誤會為逃跑的話,還不被你們這支鐵軍誤會追擊啊?」

眾人會心一笑,氣氛極為融洽。

熊震見事情解決禮貌告辭,把石門讓出來給張發奎率部進駐,自己則率領麾下幾千弟兄東走津市,趕赴岳陽投奔何健去了。

第四師開進城裡不久,警戒部隊飛速來報:范石生的一個旅到了北面的易家渡,正在緩慢開來。

眾將全都望向張發奎,張發奎沉思片刻,果斷命令:黃鎮球率十一旅繞到城西北,吳奇偉率十二旅繞到城東北,佈置口袋等范石生部鑽進來,炮營和輜重營等其餘各部立即南下,開赴慈利!

朱日輝連忙建議:「慈利可是湘西四十四軍的地盤,我們這麼過去好不好?而且四十四軍與安毅關係非常好,要是我們輕率而入,會不會惹來什麼麻煩?」

張發奎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不會,安毅這傢伙還是聰明的,既然他沒有執行老蔣的圍堵命令,也就不會再為難我們,上次開會愚兄和張弘欒將軍見過面,彼此也很客氣,派出先頭小隊提前打個招呼就行了。四十四軍不是中央軍,不會這麼容易為老蔣賣命的,我們要防備的人是何健。好了,時間緊急,快去執行吧!」

「遵命!」

眾將齊聲答應紛紛離開。

兩個小時後,奉安毅命令尾隨張發奎部裝模作樣的范石生第一旅四千餘弟兄,慢悠悠進入城北包圍圈,第四師兩個旅齊聲吶喊,槍聲大作,轉眼間就將范石生部打殘,最後只剩一千六百多人逃了出去。第四師弟兄飛快打掃戰場,扛著兩千多支長短槍、七十多挺輕重機槍、幾百斤鴉片和一批彈藥,興高采烈地開赴慈利,一路上歡聲笑語疲憊全無,一個個把范石生部的雙槍兵損得夠嗆。

張發奎並不知道,此舉正是蔣介石極其期待的,只要張發奎對友軍動手,就會成為全國軍民的眾矢之的,蔣介石就能調集何健和張弘欒大軍,名正言順地攻打心腹之患第四師,從而除掉這個反覆無常的粵軍叛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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