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二章 於無聲處聽驚雷
一場持續六個多小時的瓢潑大雨,直到天亮才逐漸停歇,讓湘西大地長達一個月的旱情得到了極大的緩解,雨水洗刷掉樹葉草面上的塵土,滿山的碧綠如滴翠般濃郁,溫潤的土地和爽的夏風,令人心曠神怡。
安毅和張弘欒並肩漫步在軍營後面的山腳下,踏著朝露,信步前行,耳畔不時傳來將士們洪亮的口令和嘹亮的歌聲,東面山腰上全副武裝晨練的四十四軍特種大隊官兵的身影,在朝陽下更為耀眼。
兩人邊走邊談,安毅將昨夜剛剛收到的情報告訴張弘欒:
「李宗仁、白崇禧又打敗仗了!桂系的輝煌已是昨日黃花,前段時間李、白二人還率部圍攻廣州,發出通電痛斥總司令和南京政府,大有經營兩廣再次北伐之勢,但轉眼已潰不成軍,尤其是退回廣西後連戰皆北,讓人不勝感歎。
李明瑞十五師佔領南寧後未作任何停留,迅即追向中越邊境的龍州一線,估計李宗仁、白崇禧等桂系將領很快就要流亡國外了,有鑒於此,蔣總司令已經電令再次佔領桂林的何健部撤回湘南,把廣西交給李明瑞、楊騰輝主政,據傳何健部已開始進行攻打紅軍的準備。
另外,十二師師長金漢鼎剛剛被軍委任命為粵閩贛三省剿匪總指揮,開始著手進攻閩贛邊境的朱毛紅軍和逃進福建的任公部下徐景唐師;張發奎和范石生部在桑植、龍山等地連連遭到地方武裝侵擾,今天丟個班明天丟個排,非常窩囊。只有咱們湘西一派平和,波瀾不驚,但是周邊地區不安寧啊!」
張弘欒點了點頭:「賢侄,你是怎麼看待周西成舊部二十五軍毛光翔副軍長突然攻下貴陽的事?」
安毅笑了起來:「這事我也覺得有趣,李燊才剛剛通電就任貴州省主席不久,正雄心勃勃地想做出一番事業,毛光翔此舉無異於當面給了他一耳光。歸根結底在於李燊此人野心太大,要不是他內部關係都沒調整好就調集重兵陳列於黔東北,預防前輩的第一師繼續攻佔松桃和沿河以南地區,就不會被毛光翔鑽空子突然襲擊,這下可好了,貴陽丟了,看他這個省主席怎麼辦?
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對咱們大有好處,毛光翔恐怕更得感謝前輩和石大哥,要不是存壯大哥佔領松桃、沿河,石大哥又乘勝進取,拿下了黔北門戶桐梓,李燊也不會這麼手忙腳亂調兵遣將,貴陽也就不會兵力空虛,被毛光翔率部一舉攻陷。」
張弘欒微微一笑:「這倒是真的,如果李燊氣量大一點兒,對咱們表示出足夠的善意,咱們也不會叫石老弟進佔桐梓以示警告,不過這麼一來,咱們反而更為主動了,特別是石老弟和麾下幾員大將按照賢侄的建議,在桐梓為周西成舉行隆重的追悼會,並尊其為貴州名將,表彰其對貴州工商業和道路建設的巨大功績,此舉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整個桐梓地區對石老弟所部再也沒有了敵意,可喜可賀啊!
之前毛光翔為了取代李燊貴州省主席的地位,獻媚於中央,絲毫不顧桐梓系將領的感情,執意不讓周西成的靈柩進入貴陽,顯然是個得不償失之舉,致使隱匿在桐梓大山裡的兩千餘周西成殘部感慨之餘相繼投入到石老弟麾下,相信石老弟通過一段時間的懷柔安撫,定能取得桐梓人的支持。
毛光翔也是桐梓人,估計他已經弄清楚我們四十四軍與石老弟所部的盟友關係,不出意外的話,他很快就會與石老弟和咱們湘西軍聯繫的,只要處理得好,彼此和睦相處還是很有希望的。」
安毅點點頭,顯然是同意張弘欒的分析:「毛光翔目光短淺,由他執政貴州估計夠嗆,中央如今仍在等待他和李燊拚個輸贏,不會這麼快委任的,加上毛光翔對逝去的老上司周西成的惡劣態度,得罪了原本跟隨周西成的一干元老,馬空凡、黃道彬、劉民傑、陳廷綱這些實力派軍政官員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毛光翔要是處理得不好,就會遭到他們的牴觸,估計他也沒有精力與前輩和石大哥就邊遠一兩個縣討價還價了。」
「你漏掉了一個人,這人如今看來沒什麼,但是心機深沉,膽量過人,將來或許會出人頭地。」張弘欒提醒道。
「誰?」安毅頗為驚訝。
「二十五軍第二師師長王家烈王紹武。」張弘欒笑著說道。
安毅想了想覺得此人有些耳熟,但似乎此前又從未聽人說過,當下有些不解地問道:「請前輩介紹一下,這王家烈有何過人之處?」
張弘欒詳細介紹:「此人畢業於貴州講武堂,也是桐梓人,十五年來從一介小卒到班長到排長逐級晉陞,三年前晉陞到少將師長,深受周西成的器重,這次二十五軍孤注一擲,從遵義起兵突襲貴陽,就是此人在一敗再敗士氣全無的情況下力爭的結果,不簡單吧?
雖然他如今支持毛光翔繼任軍長一職,但我總覺得這是他的權宜之計,特別是毛光翔因對周西成靈柩的不理智處置,得罪大批舊部的情況下,王紹武沒有參與任何一派,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顯然是明哲保身兩頭漁利的精明之舉,所以我就開始留意此人了。」
「原來是這樣……晚輩明白了,今後不會忘了此人的。」安毅虛心地點點頭,低聲向張弘欒致謝。
張弘欒搖頭莞爾一笑,低聲問道:「總司令對我部和石珍部頗為慷慨,一次就發給三個月軍餉和兩批價值三十萬的物資裝備,還贈送給我一輛美國轎車,哈哈!看來總司令是要打定主意蠶食川東了,不知在我軍行動之前,他是否會到湘西視察?」
「暫時不會,總司令這會兒剛到北平與張漢卿、閻百川兩將軍會晤,回程中恐怕要在鄭州和徐州稍作逗留,以穩定中原局勢,穩定軍心民心,近期內恐怕難以過來;再一個,他恐怕也不會在咱們謀取川東南的時候跑過來湊熱鬧,晚輩覺得總司令倒希望全國各地越熱鬧越好,咱們湘川交界一線越平靜越好。」安毅低聲回答。
張弘欒沉思了一會兒,慢慢點了點頭:「明白了,怪不得你也要趕赴宜昌,原來是為了避嫌,另外就是要把我們行動的影響降到最低點。」
「不止是這些,晚輩到了宜昌會立即指揮繼南師弟率部攻佔巴東,打著剿滅鄂西神兵的旗號大張旗鼓地進行,劉湘那個留守團在巴東基本上給鄂西神兵打殘了,劉湘正在與川軍聯軍激戰,一時間又抽不出援兵東來,晚輩把巴東從神兵手裡搶下來,想必他也沒多大意見,到時候,晚輩會送給他一千條翻新的漢陽步槍和十萬發子彈,爭取與他建立正常的貿易往來,他地盤上有一座金礦和兩座銀礦,還有山民們常年開採的銅錫等物資,相信他也非常樂意與我們做生意的。與巴蜀天府之國的廣大天地相比,小小的巴東想必他不會太過介意,當成雙方的貿易交換地更好。」安毅笑道。
張弘欒微微一笑:「那麼,我就讓你存壯大哥加緊與川南的劉文輝聯繫,爭取也把生意做大些,再悄悄佔領少數民族聚居的酉陽、道真兩地,盡快與劉文輝和石老弟的地盤連成一片。
道真、酉陽這兩縣雖然山高皇帝遠,交通閉塞,民風彪悍,但都是銅鐵白銀的傳統產區,天麻、黃連等名貴藥材品質高,產量也多,山裡的土家族、苗族等土司頭人一年來不少和我們交易,上次給老南昌送去的一百五十斤白銀,就是這兩地土司拿來和咱們換取槍支子彈和新式工具的,我們進去修橋開路問題不大,宣傳做好了還能贏得民心。」
安毅建議道:「欒叔最好能幫助各寨土司建立起自衛隊,嚴格勒令咱們的官兵尊重當地民族兄弟,買賣要公平,絕不能欺負人,能相互通婚更好了,如有可能就修建幾所學校和醫院,每三十公里左右援建一個像樣的驛站,由當地土司自己派人駐守經營,一來能讓這些少數民族弟兄看到咱們的誠意和善意,而且不會被神出鬼沒的紅軍襲擊,對咱們的長治久安有著非同一般的作用。
錢不是問題,如今石大哥佔據貴州三分之二的鴉片種植區,加上湘西和川東南地區,每年的產量不下於三千擔,足夠我們修橋鋪路打基礎的,也為隨後的礦產開採和冶煉積累足夠資金,只要工農業基礎打好了,今後就不用再種鴉片了。」
張弘欒忍俊不禁,指著安毅說道:「你小子這招太損了,可謂一舉多得啊!周西成戰死之後,廣西方面每年三千八百擔鴉片的買賣失去了來源,加上他們和雲南龍雲結下的仇怨,通過鴉片籌集巨額軍費的財路幾乎全都被堵死了,哪怕日後李德鄰、白崇禧捲土重來東山再起,恐怕也沒有能力養活多少軍隊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放眼全國軍隊誰不如此?我能理解你,只不過我有點兒弄不明白,你連續三批悄悄弄走近千擔鴉片到南昌,一下子弄這麼多錢,不擔心外界知道嗎?」
安毅下意識地四處掃了一眼,看到副官和侍衛們都遠遠跟著,意識到自己神經過敏,自嘲地笑了笑:
「欒叔,小侄說了您知道就行,可不能和存壯大哥他們說。」
「咦,什麼事這麼神秘?」張弘欒停下腳步,也四處看了一眼,最後好奇地看著安毅。
安毅低聲解釋:「幾年來,小侄從鴉片和方方面面搜刮到不少黑錢,除投入到老南昌的各大工廠、商社公司和四大研究所等方面,還在教育和軍事方面投入巨資,哪怕有了江南集團盈利的幌子和藥廠開發出的幾個系列特效藥的暴利掩護,小侄花點兒錢也都戰戰兢兢地。
五月份,小侄高調向上海杜老闆的中匯銀行借款五百萬,再拿出弟兄們千辛萬苦積攢的全部存款一千二百萬,讓江南集團的張熹大哥夫婦帶到美國購買糧食回來賑災,已經把全國上下都驚動了,目前所有人都以為小侄已經傾盡所有了,再有錢也只是那些工廠、學校、醫院、公司的股份,沒現錢了,您說說看,在這種情況下小侄就算留著些儲蓄,哪兒還敢大把大把花錢啊?
小侄之所以貪得無厭地拚命弄錢,完全是因為世界性的經濟危機就要到來了,小日本全國上下如今急得上躥下跳,失業人口越來越多,於是就大把大把地向美國借錢,很快美國佬也會扛不住的,歐洲經濟一停止發展美國就會叫苦連天,全世界隨即就會陷入混亂之中,歐美各國的鋼鐵公司、汽車廠、造船廠甚至兵工廠都會停工……」
「等等!有這麼懸嗎?什麼是經濟危機啊?」張弘欒驚訝地問道。
安毅耐心地解釋:「就是全世界的工廠停工,經濟出現停滯甚至倒退現象,吃不上飯了……總之就是大多數人活得很艱難,這麼說吧,經濟危機一到來,就會出現成片的企業倒閉,無數的工人沒了工作養家餬口,沒飯吃的人熬不下去就會去搶去偷,國家也一樣,撐不下去就要打仗,靠侵略掠奪別的弱國換取自身生存和發展!
日本人為何得寸進尺地侵略我們就是這個道理,他們那幾個小島屁大的地方沒什麼資源,養不了那麼多人,於是就瘋狂地侵略,瘋狂地借錢發展軍備,以便進行更大規模的侵略和搶劫,以前小侄對您說過的中日之間的一場大戰遲早會出現,就是這個原因,所以小侄一直在為這一天的到來而努力。
其次,經濟危機到來,會讓歐美各國的一個個企業破產,原來值一百萬的企業只需五十萬甚至二十萬就能收購回來,比如給咱們兵工廠賣車床和鏜床的歐洲工廠,咱們就能通過與歐美財團之間的聯合,把這些對咱們有用的工廠一個個買下來,等幾年過去經濟復甦就能成倍地賺大錢,咱們還可以把其中急需的一些廠子拆遷到咱們的地盤上來開工,技術不行連洋人技師也買過來為咱們幹活,打下更好的工業基礎,造出更好更多的槍炮汽車輪船,和小日本好好打這一仗,換取個幾十年的和平發展和民族復興……欒叔,小侄這麼說您明白了吧?」
張弘欒呆呆地望著安毅,好久才回過神來,長出口氣低聲問道:「這得要多少錢才能辦得到啊?」
「所以小侄才這麼昧著良心賺錢啊!就拿這次西北豫陝大災荒來說吧,成千上萬的有錢人寧願用錢買鴉片享受,都不願睜眼看一看奄奄一息的災民,上海那些為富不仁的富豪寧願花一個銀元,購買一個走投無路如花似玉的災區姑娘扔進窯子裡當妓女為他賺錢,也不願向滿大街可憐巴巴的災民施捨一分錢,您說說看,這世道還有什麼公平和道德可言?
小侄把鴉片賣給這些社會垃圾,把賺來的錢迅速投入到救國救民當中,有什麼不好?要是因為這樣做被天打五雷轟,小侄也認了!
實不相瞞,小侄已經把所有的儲蓄和向孔先生、虞先生、杜先生悄悄借到的一筆筆巨款錢,折合成兩千餘萬美元交給張熹大哥帶到美國去了,以後,他們夫妻倆就和我那岳父大人一起,聯合美國駐華的幾大財團一起幹,賺取更多的錢來為咱們服務。」安毅激動地說道。
張弘欒大吃一驚:「什麼?我的老天……這都是真的?」
安毅重重點頭:「欒叔要是不信就等著瞧,地質隊不是已經開始在湘西地區普查了嗎?明年春節前,你這湘西地盤上就會多出幾個煉鋼廠、火力發電廠甚至機器廠,一輛輛卡車就會跑遍您老和四十四軍弟兄正在修建的公路,一門門火炮和高射機槍就會從江南兵工廠和湘西兵工廠生產出來,一船船特種鋼材、油料和各種原材料就會源源不斷運到這裡,堆進數千工程兵弟兄即將開始建造的一座座倉庫,柴油機的運用會使鄉親們再也不用石臼舂米,不用再抱著禾桿累死累活地把稻穗摔在四方板桶裡脫粒,磨一擔玉米面高粱面黃豆面就不用鄉親們推一天石磨,抽支煙的功夫機器就能幹完。
這一切不是夢想,而是活生生的現實,老南昌已經開始做了,很快您就會看到,因此,為了盡早達到迅速發展、迅速積累的目的,小侄傾盡所有之後只能大把大把地四處借錢,然後用炮艇巡邏艇把一批批鴉片送到上海還債,還要不停地向總司令和中央叫苦,弄點兒錢回來養兵,明白小侄的苦衷了吧,欒叔?」
張弘欒呆呆地點點頭:「明白了……錢不夠我這兒還有四百多萬,都是這兩年護送鴉片買賣鴉片攢下的,你儘管拿去用吧!」
「什麼?只有兩年您老就賺了這麼多?」這回輪到安毅睜大了眼睛驚叫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