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jiayue3e4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白髮皇妃 作者:莫言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4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2-10-15 01:41: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鏡中花,水中月(二)

  天色越發的暗了下來,仿佛黑夜即將來臨一般,令人壓抑難安。漫夭扶著窗欞的手指尖泛著青白,心仿如落入一個無底黑洞,無盡地下沉。她穩住身子,透過窗戶的縫隙,看到宗政無憂神色平靜而淡漠地望著溫泉池中的水因風過而起的波紋,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九皇子猶豫著試探道:“七哥,你跟璃月……你把她給……”他還在措辭,宗政無憂轉過身,面無波瀾,淡淡道:“是她……心甘情願!”
  
  多麼簡單而輕松的一句話,仿佛在說一件最為平常之事。冷風透窗而過,吹在屋內女子蒼白如紙的面頰,女子的指甲在不知不覺中已然深深嵌入了窗木,纖細的身子在風中微微顫抖著。她張著嘴深吸一口氣,冷風如冰刃,瞬間貫穿了她的五髒六腑,割據著那顆涼到無以復加的心。

  心甘情願?!是啊,她是心甘情願,怨得了誰?她用手緊緊地,緊緊地按住痛到窒息的胸口,那力氣仿佛要透過肌膚將自己的心一並捏碎了似的。她彎了身子,不住的喘氣,不怨別人,怨只怨……她識人不清,看不穿那愛
情本是鏡中花水中月,虛幻無實。她低頭望著腳下灰白色冰冷的地磚,有什麼在瘋狂地湧上眼眶,急欲宣洩而出,她連忙仰起頭,高抬下巴,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頂部的房梁,那暗紅色的精致雕刻物似是干涸的血跡留下的印
痕,映在她眼中染上了蒼涼的表情。

  九皇子一直以為宗政無憂接璃月來王府,是因為璃月會下象棋的緣故。他曾經因為七哥喜歡象棋,特意去學,怎麼學也生不出興趣,最後只得做罷。想起那個淡然聰慧的女子,他不由得出口問道:“七哥,你……會娶她
嗎?”

  宗政無憂一愣,抬目望著遠處烏黑的雲,半響沒有回應。九皇子歎了口氣,轉臉見到一名纖細的女子自一旁小築內緩緩步出,那步子看似極沉穩,卻莫名的給人一種艱澀之感,他脫口叫道:“璃月?!”

  漫夭踏出那間屋子的那一刻,笑容浮上她的唇角,自嘲而薄涼。從前明澈的眼眸此刻沉寂如水,眼底透著深沉的諷刺和悲哀,她就那樣定定的,定定的遙望住宗政無憂,抿緊的唇似是一把鋼刃在割據著什麼,絕美的面容是
褪去了血色的蒼白。

  宗政無憂聞聲轉頭,只見她身上只著了一件薄薄的單衣,散落在肩的烏黑長發迎風飛舞,勝雪白衣在風中鼓鼓而動,使得那纖細的身子看上去像是不堪重負隨時會倒下一般。宗政無憂忽覺心頭一緊,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微微皺眉道:“穿得這樣少就出來了,也不怕凍著?!”

  他的關懷多麼自然,就是這種自然,讓她分不清虛實,辨不出真假。漫夭望著宗政無憂向她伸出的手,嘲諷一笑,退後兩大步,強壓住心中的起伏,道:“你的目的,不是已經達到了?何須再裝模作樣。”

  宗政無憂一怔,知她聽了方才的那些話,已然猜出個大概。面對她直透人心的犀利目光,他微微蹙眉,沉了眼光,側了身子,沒有答話。

  他的沉默,無疑是等於確定了她的猜疑,漫夭雖心已有數,但此時仍不免心口巨痛,身子晃了一晃,宗政無憂直覺地伸手扶她,卻被她閃身避過。他放下手,面色平靜,看不出表情。

  九皇子一見,連忙道:“璃月,你別誤會……”

  漫夭打斷道:“九殿下不必為他辯解,是不是誤會,我……心裡明白。”她手心越攢越緊,極力控制住欲浮上眼眶的淚水,揚起臉龐,牽唇笑著說道:“我想請教離王殿下一件事。”

  這麼快便恢復了平靜,連稱呼都改了過來,他聽著莫名的覺得刺耳,宗政無憂蹙了眉,望著她淺淡而薄涼的笑容,他沒開口,只用眼神示意她問。

  漫夭直盯著他冷漠的眼睛,痛在心間蔓延,她艱難笑道:“茶園被封……我被抓入獄,都是你的安排……對吧?”她一直在想,深夜遇刺所知之人甚少,為什麼泠兒一早去茶園就會被抓?她以為他恨著臨天皇,不會喜歡臨天皇
插手他的事,然而,她卻不知,他的目的……根本就是她!

  宗政無憂銳利的眸光一閃,望了她半響,聲無波瀾道:“我說過,一個女子有時候太過聰明了不好。適當笨一些,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傷心事。你這般聰明,又何苦追根究底,自尋煩惱。”

  這便是昨夜柔情萬分的男子?原來他竟薄情如斯!他的話語,如同鼓槌重重砸在她心上,痛到錐心刺骨。她強忍住欲奪眶而出的眼淚,笑得悲涼無比,深吸一口氣,極力平復著心緒。繼而自嘲笑道:“聰明?呵…我若夠聰
明,又怎會中了你的計,成為你用來練功的……道具?!”那道具二字,簡直如利刃刺心,痛不堪忍。究竟……是她太愚笨,還是他的戲演得太逼真?

  臨天皇震怒之下查封茶園,抓捕所有有關之人入獄;太子為洗脫嫌疑,必會尋找替罪羊;她為救園中之人出獄,只能依靠他,這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他以保護她的名義順利讓她住進王府,再以虛情假意誘她之心,以
達到他的目的,這便是……她自以為是的愛情?!可笑復可悲!

  宗政無憂道:“不是你不夠聰明,而是因為你遇到的是本王。你不必擔心,既然……你已是本王的女人,本王自會娶你。”伸手扶了她的肩,手下傳來的溫度令他微微一愣,昨晚那樣滾燙的身軀如今竟然這樣冰涼?

  她身子一震,立刻退後一步,側身躲開他的觸碰。事到如今,他還以為他願意娶她對她而言是天大的恩賜?宗政無憂,你太不了解我漫夭了!她身軀微顫,手握成拳,尖利的指甲沒入嬌嫩的掌心,帶著薄涼的諷刺直直地看
進他漆黑如墨的眼,那雙眼,再也看不到往日的半分柔情,只有淡漠的冰冷,她將一切悲傷拾起掩藏在荒涼的眼角深處,繼而淡笑道:“不必了,離王殿下!男歡女愛……原本就是你情我願,何談嫁娶?昨夜……就當是一場春
夢,醒來……什麼都不是!”

  


第三十三章        鏡中花,水中月(三)

  宗政無憂怔住,她竟然又一次拒絕了他!別的女子為了留在他身邊可以不計名分,甚至尋死覓活,可她倒好,失身於他,卻如此輕描淡寫,說她只當那是春夢一場!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模樣,還說出男歡女愛是你情我願無關嫁娶這種話,宗政無憂忽覺心中煩亂莫名,他緊皺眉頭,眼中不覺浮上一絲怒意,伸手一把捏住她高高抬起的下巴,他不喜歡她這樣一直高昂著頭目無一切的淡漠表情,似乎天底下,任何人、任何事都入不了她的眼,刻不進她的心。他瞇起鳳眸,緊緊盯住她的眼睛,犀利的目光像是要刺透她的靈魂,沉聲道:“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女子想嫁給本王?”

  漫夭下巴被捏得生疼,她嘗試著掙扎,但她越掙扎他便越發捏得緊,似是要將她捏碎了才罷休,她索性隨了他去,這下顎再痛,又怎及得心中之痛?她倔強地勾唇淺笑,眸光堅定,語氣淡淡道:“離王殿下身份尊貴,貌比
潘安,想嫁你之人,自然多不勝數,你盡可以……將她們都娶了,但……那些人之中,絕不會包括我。”

  宗政無憂面容巨沉,這話若在一般人說來,更像是賭氣,但從她口中說出,卻讓人覺得那就是她心中所想。這個昨夜因他一句話便感動到淚盈於眶的女子,今日得知他並非真心之時,卻能笑得如此淡然。這種笑容,令他感
覺十分刺眼。他瞇著眼看了她一會兒,除了她眼底的諷刺和嘴角的薄涼,他竟看不出她其它的表情。他還就不信,她的心裡,也像她表面看上去這般平靜。他突然伸手一把攬了她的腰,那細軟腰肢不盈一握,讓他想起昨夜帶給
他的銷魂之感,不禁心中一蕩,將她猛地往面前一帶,兩人身子緊緊相貼。

  漫夭面色一變,毫不猶豫地用力推他,冷冷道:“你想干什麼?放開我。”

  宗政無憂非但沒放開她,反而一手箍住她的身子,一手摸上她蒼白的臉龐,指尖在她瑩白的耳垂處輕輕逗弄,輕佻的邪笑道:“我只是想帶你重溫下昨晚的感覺……如何?想起來了嗎?你現在拒絕嫁與本王,但你昨夜……可
是懷抱著將嫁給本王的心思,心甘情願的……奉上自己的身子。”

  漫夭唇上的血色瞬時褪了個干淨,這個男人當真殘忍,他見不得她的平靜,非要剖開她隱藏的傷口,血淋淋的擺出來,再狠狠地踩上一腳才罷休?她拼命控制住身子的顫抖,心冷如冰,卻強自笑道:“那又怎樣?在我們那
裡,兩個不相識的人發生一夜情,天亮後各走各路,連對方是美是丑都不記得……這種事,比比皆是,根本就算不得什麼。而我,又豈會因此嫁給一個利用我的人。”

  宗政無憂的手微微一僵,他相信那個世界裡存在她所說的一夜情,但他直覺她不是那樣隨便的人,就如同他的母親,視身體的忠誠為愛情的根本。他沒有細想他為什麼要娶她,難道僅僅是因為他得了她的身子嗎?宗政無憂
忽然放開了她,昂首用不可抗拒的語調道:“本王說過,這一生,你能嫁的人,只有本王!不管你願不願意……都由不得你。”

  漫夭笑了,笑得無比諷刺,這個男人何等的驕傲自負,自以為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股掌之中。但她會讓他知道,縱然世間一切皆隨他所願,可她漫夭,不論是她的人,還是她的心,都不由他掌控。

  她抬頭直望著宗政無憂完美的俊容,冷笑著傲聲道:“我知離王殿下你權勢滔天,但這世間之事,不會永遠都在你一人的掌控之中。總會有那麼一個人,是你……求而不得;終會有那麼一件事,任你宗政無憂翻手雲覆手雨,
也無法……扭轉乾坤。”

  她的語氣那樣堅定,一字,一句,鏗鏘無比。宗政無憂有片刻的怔愣,狂風遽然來襲,似是要掀翻天地般的猛烈決然,漫夭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完這幾句話,再不願於此地多停留半刻,更不想面對這個欺騙利用她感情的男
人。她扭頭側身而過,與他擦肩疾行,背影相對的那一剎那,隱忍多時的淚水終是無可抑制地落了下來,晶瑩的淚珠劃過那張蒼白如紙的面龐,沒入唇齒間的鹹澀滋味直抵心間。她緊咬著唇,將那欲沖出口的哽咽之聲強行堵在
喉嚨,咽下心頭,就仿佛咽下了一柄鋼刀,在她的心上,生生砸出一道深沉的血口。

  她努力牽起一邊唇角,倔強地笑著,一步接一步,沒有半分猶豫和不捨,異樣堅定地往前行走,不曾回頭。

  向來多話的九皇子此刻出奇的安靜,他不曾想過,這樣一個美到極致的聰慧女子,看似淡然沉靜,實則驕傲而倔強,明明傷心的要命,卻偏要將自己偽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看了真叫人打心眼兒裡疼出來。他張了張口,輕
輕喚了聲“璃月……”,但那女子已然失了蹤影。

  宗政無憂靜靜地站在原地,聽著身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心髒的跳動有片刻的停頓,但他亦不曾轉首。那時的他,不懂得自己心中的空落從何而來,他以為無論她去了哪裡,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
放手,帶給他的竟是那樣一個令他難以承受的結果……

  狂風席卷,大雨瓢潑而至,路上的行人急匆匆的找地方避雨,腳步紛亂。趕車的車夫用力地甩著馬鞭,那馬吃痛“嘶鳴”一聲,揚踢疾奔,濺起污泥滿身。

  漫夭拖著沉重的步子,緩慢行走在大雨不斷沖刷的街道,她開始有些痛恨自己的清醒。冰冷的雨滴大顆大顆地敲打在她頭臉之上,麻木的生疼。她這樣穿著單衣在雨中行走,不是因為她失戀了便要糟踐自己,她這個人啊,
其實很自私,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不會去做那種為報復別人而傷害自己的蠢事,她只是……只是沒地方可去。前路雨霧茫茫,視線模糊不清,她於這個世界,不過是一縷來自異世的孤魂,沒有家,沒有親人,沒有溫暖……

  原來,她……什麼都沒有啊!就連這身體都不是自己的,還有這顆心……她慘然一笑,竟笑出聲來,低低沉沉的笑聲混合在初夏的暴風雨聲之中,竟格外悲滄而荒涼。

  她就那樣漫無目的的走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待她停下之時,竟發現走到了天水湖。

  湖岸,風雨中飄搖的楊柳枝條不斷地拍打著水岸,臨湖的攏月茶園大門上的封條已經不見了,她微微一愣,隨後自嘲不已,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再封著她的園子又有什麼意義?她忽然不想再靠近那曾經承載她夢想的茶園,
她無法忘記,就是在那個園子裡,她意外碰觸了那個男人的身子,注定了被欺騙利用的結局。

  木然轉身,她在了無行人的馬路上一個人孤獨的行走著,沒有目的地,整個人似是被掏空了一般,感覺很疲憊。實在邁不動腿了,她隨便找了個相對隱蔽的牆角,靠著冷硬的青磚牆壁,緩緩地蹲下身子,抱著膝蓋,她就想
那麼呆上一會兒,就一會兒……就好。望著落到地上又濺起的水珠,她輕聲低喃道:“這場雨,下得真好。”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了。

  雨將停之時,她收拾起所有的情緒,正欲起身,面前卻突然多出了一雙黑色緞面的錦鞋。

  




第三十四章         打道將軍府

  漫夭目光緩緩上移,那雙鞋子的主人著了一襲天青色長袍,有著一張英俊非凡的面容,面容之上是一貫的溫和表情,帶著淺淺的關懷眼神凝視著她滿是雨水痕跡的蒼白臉龐。

  男子手中的傘撐在她的頭頂,微笑著向她伸出一只手。漫夭怔怔的看著那只手,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掌心處有著深色的繭子。男子見她只是望著他的手出神,便輕輕笑道:“長年征戰沙場,劍拿得多了,手便起了繭子。
你……別介意。”

  漫夭搖了搖頭,抬眼看著那張溫和無害的俊容。就是這名男子,在兩日後會成為她的夫君,從此她會被冠以他的姓氏,與他相伴一生。可是,這名男子,他真如外表看上去的這般無害麼?她淡淡笑著,目光卻是犀利無比,
直逼人心底深處,語調沉緩道:“我只是在想,似乎每一次遇到將軍,都恰巧是在我最需要幫助之時,你說……這是天意呢?還是人為?”

  傅籌一愣,眸光微變,眼底有一絲異樣的光芒一閃而逝,繼而輕松隨意地笑道:“自然是人為。這世上哪裡有那麼多的天意,我知曉你有難處,才及時出現,好為你解困。”

  這答案倒是令她有些意外,而他說得又那樣坦然,令人再生不出其它想法。漫夭道:“那將軍又如何得知我有難處?我與將軍非親非故,又不是很熟,將軍何以如此留心於我?”

  傅籌目光微垂,似是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半響後方道:“我也想知道原因……你的衣裳都濕透了,這樣吧,你若不嫌棄,先去我府中沐浴更衣,以免再次感染風寒。”

  漫夭拿眼角瞟了眼不遠處的屋脊,稍作猶豫後點頭,伸手搭上他的手指,想借力起身,但已然麻木的腿腳不聽使喚,還未站起卻又蹲了下去,身子一個不穩,歪倒向一旁的水渠。

  傅籌連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說道:“你拿著傘,我抱你走。”說罷不由分說地將傘塞進她的手中,她連“不用”二字都未來得及說出口,人就已經被騰空抱了起來。

  他的懷抱很溫暖,肩膀寬闊,雙臂結實而有力,令人莫名心安。此時的她無論身心都已疲憊至極,她忽然想,她為什麼要去考慮那麼多呢?讓一切都簡單一點不好嗎?只要她能守住自己的一顆心,其它的,什麼都不重要。
想到這,她放松了身子,閉上眼睛,靠著他頸肩處,不知不覺便沉沉睡去,手中的傘掉落在他們身後的地上。

  傅籌低頭望著懷中女子疲憊的容顏,眸光微動,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走得更加沉穩。

  雨漸漸停了,天開雲散,被大雨沖刷過後的離王府比往日更多了一絲清冷的味道。宗政無憂鳳眸輕瞌,靠在軟榻上小憩,右手食指無意識地撫摸著左手掌心一枚刻有紅字的白玉棋子,似是在等待著什麼。過了許久,他忽然
說道:“阿漫,怎還不落子?你考慮的時間越來越久了,再這樣下去,我們一盤棋,從早下到晚也下不完!”

  他說話的時候依舊閉著眼睛,靜靜的等待回應,然而,等了半響,連呼吸聲都聞不見。宗政無憂猛地清醒過來,遽然睜開眼睛,對面空無一人。他心中一震,這麼快便形成了習慣麼?望著手中的棋子,他眉頭緊蹙,站起
身,微帶煩悶地叫道:“來人。”

  一直守在門外的無憂閣管事聞聲立即進屋,小心翼翼地雙手捧了茶奉上,神色恭敬道:“王爺,您醒了?”

  宗政無憂接過茶水漱了口,再放回他手上,方道:“林暗可回來了?”

  管事忙回道:“稟王爺,林侍衛回府已有小半個時辰,奴才見王爺在歇息,未敢進來打擾,讓他在門外候著了。”

  宗政無憂淡淡道:“叫他進來。”

  “是。”管事退下後,一名二十來歲皮膚略黑的黑衣男子進了屋,此人行步極快,且無聲無息,一看便知是武功高手。男子單膝跪地,一手撐著地面,頷首恭聲道:“屬下參見王爺。”

  宗政無憂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說道:“她離開後山都做了些什麼?又去了哪些地方?”

  林侍衛道:“稟王爺,璃月公子下山之後順著馬路一直往西走,大約在雨中走了一個半時辰,中途去了趟天水湖,停留了片刻,又離開了……”

  宗政無憂神色一動,抬手制止他的話頭,凝眉思索道:“你說她在雨中走了一個半個時辰?可有撐傘?”

  林侍衛搖頭道:“沒有。她一直淋著雨,走得很慢。”

  宗政無憂心中一顫,又問道:“她面上是什麼表情?”

  林侍衛想了想,道:“一直笑著……笑得很淺淡。”

  宗政無憂背著雙手朝著窗邊走了幾步,看著窗外大雨摧殘過後零落的繁花,思緒飄回到幾日前的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他們剛剛結束一盤和棋,他問起她前世的生活,她就變得很沉默,後來,她突然說:“似乎很久沒下過
雨了。”

  他問:“阿漫喜歡下雨天?”

  她放下手中的棋子,目光幽遠道:“有一種人,天生就喜歡雨,因為在雨裡,她才可以放心的流淚,不用擔心會有人看見。”

  他說:“阿漫就是這種人!”

  她轉過頭,垂下的眼簾掩住了淡淡的傷感,輕輕道:“我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流過淚了,也許十五年,又或者十七年……真的是太久了,已經忘記了那種滋味……”這便是她前世的生活,就算悲傷也不可以哭泣。

  宗政無憂收斂思緒,看來她並非如她口中所說的那般不在乎!他心中竟升起一絲莫名的喜悅,還有……心疼。那個女子,總是將自己掩藏的那樣深。他轉過身,問道:“她現在人呢?”

  林侍衛道:“去了將軍府。”

  宗政無憂身子一震,眸光遽變,回身冷冷望著他,沉聲問道:“哪個將軍府?”

  林侍衛身子一顫,回道:“是……衛國大將軍的府邸。”

  傅籌?!宗政無憂面容巨沉,雙手不自覺地握緊,腦海中浮現皇宮宜慶殿門口他們二人對望說笑的一幕,以及晚宴上啟雲國公主選夫之時,傅籌一直望著她的眼神……

  宗政無憂鳳眸一瞇,眼若地獄寒潭,沉聲道:“阿漫,你想借助傅籌離開本王,沒那麼容易!你,速領一百人,隨本王前往衛國將軍府。”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Rank: 4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2-10-15 01:42: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未來的王妃

  漫夭醒來之時,已經到了衛國將軍府。她睜開眼睛,見自己被安置在鋪著雪白狐裘的上等楠木軟椅之中,腿腳處有麻痛及溫熱感傳來,她低眸一看,心中猛地一震,那名揚天下的少年名將、手握一國軍權的衛國大將軍,此刻竟然半蹲跪在她的腳下,動作溫柔地為她拿捏著她麻木的腿腳!

  漫夭驚道:“將軍這是做什麼?!你快快住手,璃月擔當不起!”她連忙坐了起來,欲轉開身子,腳卻被傅籌牢牢握在手心。她的鞋襪盡褪,纖細小巧的玉足在他寬大的手掌之中不盈一握,瑩白如玉的肌膚因他輕柔地按摩而
呈現淡淡的粉色,煞是好看。傅籌抬頭沖她一笑,道:“不妨事,很快便好。”說罷繼續先前的動作。

  漫夭呆呆地望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雨後的陽光溫溫柔柔,透過潔白的窗紙傾灑於他清俊的側臉輪廓,在他英挺的鼻梁以及泛著英氣的眉宇間更增添了幾分清雅溫和的意味。這個男子,不僅善解人意,又如此溫柔體
貼,倘若沒有與宗政無憂之間的糾纏,在這政治權謀下的婚姻之中,她能嫁給這樣一個男子,該知足才是,可她為何還是一點也開心不起來。真難以想象,這麼一個溫潤清和的男子,是如何馳騁沙場,指揮百萬雄師,令敵軍聞
風喪膽,給人一種滿身煞氣的印象?

  她徑直思索著,毫無意識的直盯著他看,卻不料傅籌本是放在她腳上的目光突然就抬了起來,四目相對,兩人皆愣了一愣,漫夭忙轉了臉,微微低頭不做聲,傅籌輕輕笑道:“你起來走走看,可好些了?”說著扶了她的手,
兩人一同站了起來。她走了兩步,腿腳靈活自如,果然不再有麻痛之感,她由心一笑,感激道:“謝謝你。”

  傅籌不在意地笑道:“熱水已讓人備好,就在裡邊。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這裡的丫頭。”

  漫夭淺笑著點頭,轉身朝著浴房行去,在行至一扇玉質雕花屏風之時,她忽然頓住腳步,回眸見傅籌仍立在原地微笑著凝視著她,她頓覺心中有些不安,黛眉輕蹙道:“將軍就這樣帶我回府……就不擔心得罪於離王麼?”以
傅籌的武功,不可能不知有人一直在暗中跟著她,且以她之前的情形,也必能看出她與離王之間發生了問題。

  傅籌淡淡攏眉道:“我只是不想你身子有恙,倒沒考慮那麼多……經你這麼一提醒,我倒是該好好考慮下,是否要在你沐浴之後,親自將你送回離王府,以免與那位正得陛下盛寵的王爺結下梁子。”半開玩笑般的話語,似是
並未將這個問題放在眼裡。溫和而隨意的笑容,令整個屋子的氣氛都變得輕松而愜意。然而,她卻覺得他在說到“正得陛下盛寵的王爺”之時,那笑容背後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情緒,是諷刺還是怨恨,又或者其它什麼,那種
情緒被他隱藏得太深,她無從肯定。

  從第一次見他,她就覺得有些面熟,但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此刻,再仔細看這張臉,忽略他面上的所有表情去看,竟看出一絲冷峭來,她腦海中立刻浮現另一張面孔,眉目冷峻,五官似刀刻般輪廓分明,眼神犀利
如刃,讓人無所遁形……臨天皇!!她心中一驚,與他面容相似之人,竟然是……臨天皇?!

  傅籌見她一直盯著他,似在研究著什麼,眼中還閃過詫異疑惑之色,不禁笑問:“怎麼了?我的臉……有什麼特別嗎?”

  漫夭一愣,立刻回神,狀似隨意道:“我覺得你很面熟,似乎在東郊客棧之前……就已經見過。”

  傅籌一震,唇角的笑容有瞬間的僵硬,向來溫和的眼神閃過一抹銳利之色,隱沒速度之快,讓人以為看花了眼。他若無其事地朝她走了幾步,面色依舊溫和如初,帶著幾分玩笑道:“可能是我們有緣。又或許……我們以前真
的見過,在夢裡也說不定。”

  漫夭淡淡一笑,隨口道:“也許吧。”

  傅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輕聲道:“快進去吧,再晚了,你可能就洗不安穩了。”

  漫夭心中了然,點頭道:“好。一會兒離王府來人,你先幫我擋一陣,我自己想辦法離開,不會讓你為難。”她頓了頓,望著他溫和背後那雙深沉莫測的眸子,又道:“再過兩日,你就要成為啟雲國榮樂長公主的駙馬,在成親
之前,倘若有機會,你該多與她聚聚,增進些感情。”她相信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傅籌眸光輕垂又抬起,已然轉了幾轉,笑道:“說得有理!那我先出去了。”

  漫夭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唇邊的笑意漸漸隱去,轉身繞過屏風,走進霧氣繚繞的寬敞浴室。

  “叩叩叩……”衛國將軍府門前,一陣沉重而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守門的老張不悅地嚷嚷道:“誰啊?來了來了,別敲了!也不看看這是誰家的門就敲得這麼重,敲壞了你們賠都賠不起。”每次將軍打了勝仗回來,總有數不清的
官吏上門拜訪。他一邊嘟囔,一邊漫不經心將門打開一條縫隙,探頭朝外望去,這一看不禁嚇了一跳,只見門外整整齊齊地立著兩隊藍衣錦衛,中間一輛豪華馬車,車門緊閉,馬車旁四名男子分列而立,個個手扶腰間長劍,面
色肅穆非常。瞧這陣仗,老張心知此人非同一般,還未等他開口,先前敲門的侍衛已大聲斥道:“離王駕到,還不快快開門,讓你家將軍出來迎接!”

  老張一聽是離王,冷汗噌噌地冒了出來,那可是他們將軍都得捧著的主!他暗自慶幸自己剛才還沒太放肆,慌忙把門打開,恭恭敬敬道:“是,小的這就去稟報。”

  “不必了。”傅籌面色平靜溫和,似是早有預料般,自裡院穩步行來。老張忙退到一旁,傅籌出了大門,對著馬車微微抱拳,有禮道:“離王大駕光臨,本將有失遠迎,還望離王莫怪。”

  一名護衛掀開馬車車簾,宗政無憂躍下馬車,動作干脆利落。他昂首而立,看了眼傅籌,面無表情道:“將軍不必客氣。本王不請自來,是為本王……未來的王妃,聽聞她來了將軍府做客,現天色已晚,本王……特來接她回
府。”他將“王妃”二字咬字極重,仿佛在向他人宣告自己所有物一般。

  


第三十六章         齊聚將軍府

  王妃?不近女色的離王竟然為一個女人親自上門,已足夠令人驚訝,還稱她為未來的離王妃,看樣子這名女子對他而言已是非同一般,將來,必定會成為他的死穴!傅籌面色不變,溫和的眸子精光一閃,轉瞬即逝。他掃了
眼聲勢浩大的百名錦衛,微微皺眉,狀似疑惑道:“未來的離王妃在本將府中做客?有這等事?”他回頭對守門的老張嚴辭斥道:“張更,離王妃何時駕臨的將軍府,你為何不稟報於本將?致使本將怠慢了王妃,你該當何
罪?!”私藏離王妃可不是小事,他又豈會輕認。

  一向溫和的傅將軍,沉下臉來竟也如此嚇人,即使他語氣還算不得太重,卻能叫人從心底裡顫出來!老張雙腿一軟,跪地惶恐道:“回稟將軍,小的,小的……並未見到什麼離王妃啊!府中今日也沒進過女客人……請將軍明
鑒!”

  傅籌這才轉身,帶著官面的笑容道:“不知離王從何處得知未來的離王妃在本將府中?會不會是……消息有誤?”

  宗政無憂看戲般地望著傅籌揣著明白裝糊塗,身後的侍衛從馬車內搬出一張紅木椅子來,他一撩衣擺,姿勢優雅地坐下,微勾唇角,眼中卻毫無笑意,沉聲道:“將軍的意思是……本王聽信讒言,沒事找事?”

  傅籌道:“本將絕無此意,離王切莫誤會了。”

  宗政無憂道:“那麼將軍……是不願交人了?”

  傅籌笑道:“本將連未來的離王妃是誰都不知道,離王叫本將如何交人?”

  宗政無憂笑帶薄諷,道:“本王以為將軍是個明白人!”傅籌看阿漫的眼神,再明白不過。他就不信傅籌會不清楚阿漫是女子!

  傅籌仍舊笑道:“不巧得很,本將生來愚鈍,讓離王失望了。”

  他們二人表面看起來皆是笑臉怡人,但笑容背後卻是鋒芒暗藏,如平靜湖面下的波濤暗湧。宗政無憂眸光半瞇,語聲遽沉,道:“既如此,那便待本王尋到了人,再來告訴將軍……她是誰?!來人,進去搜!”他不由分說,
已然下達命令。

  “是!”百名錦衛齊應,聲如洪鍾,正欲進府搜人,卻聽一聲沉重有力的:“慢著!”直蓋過百人之聲,令人心頭一震。眾錦衛詫異回頭,只見傅籌面色依舊,但他揚起的手,卻透著一種堅定而強大的力量,讓人不由自主地停
下動作。那雙原本溫和的雙眸似是突然之間化作了兩柄森冷銳利的長劍,令人不敢逼視。這是除了王爺之外,他們從未自別人身上感受過的無上威嚴。

  宗政無憂安坐在椅子上,手指都不曾動一下,犀利的眸子一直盯住傅籌,這個在戰場上揮手間千萬顆人頭落地的男人,與他有著一般年紀、超乎尋常讓人看不透的深沉表情。

  傅籌漸斂了目光,回復了溫潤清和之感,他微笑著往前走了幾步,道:“離王要搜本將的將軍府,恐怕不妥!雖說離王貴為皇子,又有親王封號,但本將身為朝廷一品大員,有幸得陛下賞識,命本將統率三軍以保我國之安
危。倘若今日無憑無據便隨意讓人搜了府邸,那本將今後還有何威信號令三軍?況且,我朝新出了明文規定,凡朝中官員的府邸,未得陛下旨意,誰也沒有權利擅自搜查。”他語句鏗鏘,不軟不硬。

  宗政無憂眸光幽深如潭,半勾唇似笑非笑道:“本王以為將軍常年征戰沙場,只有時間參研如何帶兵打仗,卻不想將軍對朝中新頒布的明令及政策早已了然在胸,想必將軍為此也是費盡了心思罷?!”

  傅籌笑道:“離王過獎!本將唯恐還朝之後,因不熟悉朝廷律令而犯下不該犯的過錯,這才不得不騰出時間,盡量多了解一些……讓離王見笑了。”

  他們之間所說的每一句話看似平常,卻暗藏玄機。傅籌應對的恰到好處,滴水不漏。但宗政無憂是什麼人?連聖旨都不會看一眼,又怎會將朝廷律令放在眼中!宗政無憂望了眼暗下來的天色,已有不耐,沉聲道:“本王沒
功夫跟將軍在這裡打啞謎。本王只想知道,今日將軍親自從外面帶回府中之人,現在何處?”

  傅籌沒料到他這麼快便把話挑明了,微微一愣,繼而做出恍然大悟狀,笑著說道:“原來離王說的是璃月啊?!那王爺來得很不湊巧,她已經離開了。”

  宗政無憂眼光一利,冷聲道:“是嗎?可本王卻聽說她還在將軍府中,倘若將軍實在不肯交人,那本王……只好得罪了!”他說著便欲揮手,此時不遠處有一道邪冷的聲音傳來:“大老遠的就聽見似是七皇弟的聲音,本太子特
地過來瞧瞧,沒想到還真是……喲!離王府的錦衛都出動了,這是怎麼了?”

  隨著話音落,太子宗政筱仁帶著余大人及幾名隨身的侍衛已經走了過來。宗政無憂皺了皺眉,看都懶得看他一眼,依舊坐得穩穩當當,傅籌卻是笑著迎了上去,行了官面之禮,宗政筱仁少有的客氣,實實在在地扶了他一
把,說道:“傅將軍乃我朝之棟梁,將來本太子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仰仗將軍。往後,這私底下……虛禮就免了吧。”這一句話,倒是將他此次前來的用意都表達清楚了。

  傅籌淡淡地笑了笑,適當的客套推辭了幾句,對太子話中之意只當不明白。宗政筱仁心知像他這樣的人,也沒那麼好籠絡,便望著兩側的百名錦衛,背著雙手,頗有王者風范的昂首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傅籌不著痕跡地掃了眼面帶嘲諷之色的宗政無憂,方道:“太子殿下,沒什麼大事,只是離王對臣……有些誤會而已。”

  宗政筱仁點了點頭,很是痛快地說道:“既然是誤會……七皇弟,你的人就撤了吧,這麼多錦衛停留在將軍府門前像什麼?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多大的事兒呢。”說罷他伸手指了指立在最前面的百名錦衛的頭領,用命令的
口吻說道:“你們,還不快帶著所有人離開,回離王府去。”

  沒有一個人應聲,所有的錦衛似是都不曾聽見。宗政無憂閒閒的靠著椅背,目帶嘲諷,他離王府的人從來都只聽從他一人之命。宗政筱仁面色變得極為難堪,頓時怒道:“你們反了?竟敢不聽本太子的命令?!”

  宗政無憂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這種發號施令的姿態在他面前簡直是可笑之極,他緩緩站起身,冷笑道:“太子是在說本王嗎?”

  宗政筱仁一對上那雙冰冷邪肆的眸子,心中不由打了個突,但表面仍裝作若無其事,他一國儲君不能在他要籠絡的將軍面前失了顏面。於是,他慢慢靠近宗政無憂,在他耳邊放低聲線道:“你別忘了,你是怎麼來到這世上
的!”是他母親的命換來的,這個天大的人情,他要宗政無憂時時刻刻記著。

  宗政無憂眸光立變,斜睨著他,冷哼一聲,沉聲道:“太子,你也該知道,無論是何種籌碼,都有用盡之時。”這麼多年,宗政筱仁為了要他的命,背地裡耍了多少陰謀詭計,他又豈會不知!他一次次的放過這個陰險小人,
就是看在母親的份上,否則,宗政筱仁早死了無數次了。

  宗政筱仁身子一僵,這個無往不利的盾牌,要失效了嗎?他怎能甘心!“宗政無憂,你別忘了,你母親在我母妃臨死前許下的諾言!”

  宗政無憂猛地一轉頭,目光鋒利如刀,渾身都散發著一股子令人戰栗的寒氣,母親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忌諱,誰也提起不得。他死死盯住太子,冷冷道:“倘若沒有那個諾言,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裡跟我說話?宗政筱仁,盡
管我對那個位子沒興趣,但你……也別逼我!”

  宗政筱仁渾身一顫,只要宗政無憂願意,他宗政筱仁是太子還是乞丐,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而凝重,初夏的風輕輕吹過都能讓人身子抖上一抖。先是離王與將軍的對峙,此刻再加上一個太子,整個臨天國除皇帝之外,三個最有權勢之人都在這裡了。余大人悄悄往後退了幾步,躲在錦衛之後不敢
吭聲。傅籌靜靜地立在一旁,仿佛無所覺般,他面色依舊溫和,只眼中偶爾劃過一抹奇異之色,由於太快,讓人看不真實。

  就在這時,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朝著衛國將軍府大門口快速駛來。“吁”的一聲,馬車停下,一名紅衣女子在侍女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女子身姿輕盈,珠簾遮面,儼然是容樂長公主的裝扮。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她望了過去,
女子感覺到氣氛的不平常,微微頓了一頓,掃了眼在場每一個人,隨後朝著宗政無憂走了過去,略施一禮,淺笑道:“原來離王殿下和太子殿下也在啊,容樂有禮了!”

  她一靠近,宗政無憂只覺一股仿佛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脂粉氣息撲鼻而來,雖然不算很濃烈,但他生平最討厭的便是這種味道,當下便擰眉對一旁的護衛使了個眼色,那名護衛連忙上前一擋,紅衣女子被迫退後好幾步。

  傅籌上前與女子相互打了招呼,繼而笑道:“再過兩日,便是本將與容樂長公主的大婚之期,本將想在大婚之前先與公主多熟悉熟悉,順便請公主來瞧瞧對府中可有不滿意的地方,雖來不及重新建造,但能稍微改變些布置
也好。卻不料今日如此之巧,太子與離王還有余大人都聚在此處,若不嫌棄,不妨一道入府,由本將安排晚宴再續,如何?”

  宗政筱仁原本擔心自己下不來台,一聽此建議,自然滿口叫好,余大人更是連忙附和。紅衣女子頷首而笑,點了點頭。只有宗政無憂沒有表態,他斜目打量了這名本該成為他的妻子卻被他拒婚的女子一眼,竟發現這名女子
的身形與阿漫極為相像,就連舉手投足都驚人的相似,唯有聲音與氣息不同,一個清婉空靈,一個帶著微微的低啞。他心中暗道:傅籌這個時候請她入府,莫非有何玄機?

  




第三十七章         上天遁地

  一室的白霧聚散飄渺,蒸騰於空。偌大的溫水池中,漫夭不知泡了多久,冰涼的身子終於暖了起來,但心卻仿佛被掏了出來晾在了冰天雪地之中,散發著幽幽的寒氣。身子裡似乎還殘存著那個人的溫度,初經人事的疼痛於她的身體如同她心間情被撕裂留下的痕跡。

  她睜著眼睛,木然的望向一旁攏住霧氣的簾子,水霧凝結成珠順著紗紋緩緩淌下,滴在潔白的地磚,蜿蜒成線。忽然,簾子動了一下,很輕很輕的一下,幾乎看不出來。四下裡門窗緊閉,何來的風?

  她眸光一閃,眼中有利光劃過,一把抓起池邊的衣物毫不猶豫的塞進了水池之中,她靠著池邊的身子向著水底滑了下去,溫水一寸寸沒過她的胸口、頸脖、眼鼻、頭頂,沒有蕩起一絲波紋漣漪。她整個人都貼在池邊的底
部,宛若一條攀在峭壁的蛇,如墨烏絲被完全浸在水中,她用手緊緊攏住,貼在玉石邊的發尾在水中根根張揚飄舞著,似是不甘於她手心的束縛,欲掙脫開來。

  閉著眼睛,耳朵緊緊貼住池邊的玉壁,外面的動靜即便是再輕微在她耳中也變得清晰起來。然而,她卻不曾聽到一丁點的腳步聲,只有細微的碎音似是高絕的輕功施展下衣袂劃空之聲,轉瞬即逝,繼而回復平靜。

  漫夭並未立即浮出水面,而是維持著原有的姿勢,靜靜地感受著胸腔內的空氣被一點點的抽干,這種在死亡即將來臨的窒息中告別愛情的方式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她必須讓自己牢牢記住,欺騙和利用在她的世界裡無處不
在,即便討厭,也要習慣。愛情是一種奢望,只要心堅硬如鐵,誰都傷她不得。

  堅持到最後一刻,胸口窒痛得像是被人生生撕裂開一般,她這才沖出水面,在四濺的水花中仰著頭張大嘴巴用力的呼吸,竟感覺到暢快。生命中總有值得留戀的東西,比如這空氣。她揚起唇,淡而薄涼的笑。

  過了一會兒,水開始發涼,未免節外生枝,她沒再叫人來添熱水。空氣中的水霧漸漸散去,一眼清明。水涼得透徹的時候,她散在浴池邊的頭發也干得差不多了。門外傳來輕盈的腳步聲,這一回,她並未潛入水中,連眼皮
子都沒動一下。

  來人走到她身後五步遠停住,掏出一個淺色的布包用雙手捧起,單膝跪地,壓低聲音道:“屬下拜見公主,這是梅姑娘為公主准備好的衣物及頭飾。”

  天色灰暗,晚風清涼。衛國將軍府因貴客的到來,燈火通明。傅籌安排好了晚宴,便領著容樂長公主參觀府中各處,看是否有需要改動的地方。宗政無憂好興致地隨著他們一道,太子自然也不落下。

  一行人緩緩走在通往後園的廊道,傅籌指著左手邊一片蔥翠竹林,朗聲介紹著:“這片竹子是兩年前讓人種下的,你要是不喜歡,可以叫人砍了去。這竹林的後邊便是清謐園,本將特意為公主所准備的寢居……我們過去看
看。”

  傅籌溫雅地做了個請的手勢,紅衣女子笑著點頭道:“好。”

  清謐園,果然是清幽靜謐,又不失雅致。傅籌與紅衣女子走在前頭,挨個屋子都要進去瞧瞧。

  宗政筱仁跟了一會兒,見將軍府的景致較為清雅,論奢華與精美,自是無法與太子府相提並論,因此,他倍感無趣,百無聊賴地看了看走在身邊的人,只見宗政無憂踏著慵懶的步子,似是行走在自家園子般的隨意自在,他
偶爾會拿眼掃過四周,深如幽潭的眸子裡看不出任何情緒。宗政筱仁道:“七皇弟今日怎這般好興致?平常你可是連皇宮裡的御花園都不看一眼吶。”

  宗政無憂落下傅籌他二人一小段距離,對時不時由風送過來的陣陣脂粉氣蹙眉,他漠然地瞟了一眼宗政筱仁,不欲理會,而他的眼神從來都沒真正離開過走在前頭的兩人。這時,前面二人拐了一個彎,踏上幾步台階,只聽
傅籌道:“這裡是浴室,今天下午本將有一位朋友用過,因此有一些潮濕。公主不會介意吧?”

  紅衣女子笑著道:“無礙。”

  宗政無憂眼光微變,自是知曉傅籌口中所說的朋友是為何人。他踏進浴室,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懸在門口與浴池之間的簾子,阻隔了裡面的風景,紅衣女子已不在他視線之中,宗政無憂皺眉,還未上前,見傅籌一把揭下擋住
他視線的仍泛著潮氣的簾子,對外頭的下人道:“這簾子怎還掛在這兒?還不拿下去清洗!”

  一名婢女聞言連忙進屋將簾子收走,整個浴室一眼望盡,除了牆壁、地面、水池,只剩下他們幾人,再無其它。

  紅衣女子半蹲在浴池邊,用手在池中撥了撥水,劃出一道道碧色漣漪,襯著瑩白纖細的手指,更是如青蔥白玉,散發著柔美誘人的光澤。女子微微轉頭,似是在看傅籌,眼角余光卻掃向直盯著浴池看的宗政無憂,淡淡笑
道:“這浴室雖比不得我從前在皇宮所用的奢華旖美,但也夠寬敞,只可惜這水……不是溫泉之水,真涼!”

  女子的聲音清雅空靈,宛如天籟。她站起身,用衣袖攏了自己的手,似乎是被冷水冰著了一般。池中水漣依舊,她人已步出門口。經過宗政無憂身邊之時,又是一股子脂粉香氣撲鼻,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淡淡的淡雅清香,若
有若無,不可捕捉,只因被脂粉香氣掩蓋了去。

  傅籌在她身後歉意笑道:“公主說的極是,但這附近實無溫泉可引,只好委屈公主將就了。”

  紅衣女子徑直出了浴室,面色淡漠無波,雙手在衣袖裡握住,沒再言語。

  宗政無憂掃了一眼清明的浴室,隨之而出,落在他們身後一段距離,輕輕抬手一揮,冷炎立即現身,在他耳旁用只有他們二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王爺,都找遍了,沒找到人。”

  宗政無憂眸光一凜,問道:“你確定她不曾離開將軍府?”

  冷炎很肯定的答道:“是。”有無隱樓的人在四周盯著,飛出只蒼蠅都能查出是公的還是母的。

  宗政無憂沉聲道:“繼續找。吩咐下去,仔細留意今日進出將軍府的每一個人。本王就不信,她能上天遁地?!”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Rank: 4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2-10-15 01:45: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十裡香

  宴客廳很寬敞,足以容納百人之多。眾人各自落座,太子與宗政無憂並排坐在上位,傅籌與容樂長公主對席而坐,余大人坐在傅籌下首。宴席開場,自是先客套一番,官面禮儀傅籌做得無比周到。這頓晚宴,不止請了京城最有名的廚子,還叫了天香樓的姑娘撫琴跳舞以助酒興。
  
  琴音流轉,悠揚歡快。精致菜餚逐一上桌,宗政筱仁先動了筷子,嘗了一口,贊歎道:“不愧是從京城第一食府請來的廚子,色香味俱全,好!傅將軍有心了!”經他這麼一說,似乎這頓宴席就是特意因他而設,其他幾人都是沾了他的光。

  “合太子的口味就好。”傅籌溫雅的笑著,低眸時,一抹淡淡的嘲諷輕輕劃過眼角,轉瞬即逝。

  宗政無憂面無表情,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靜坐的容樂長公主身上,聞不到那股似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脂粉香氣,便總覺得隱約的熟悉。

  容樂長公主只當不覺,望著面前的美酒佳餚,神情淡淡,全無半點食欲,只是靜靜的坐著。

  席下女子的琴音突然一轉,柔媚婉約的曲調從指間流瀉而出,廳門外八名藍衣女子應聲分列兩排邁著清淺的碎步,裊裊而入,雙臂聚攏於中間高高舉起,天一般的藍色水袖一直垂到地上。走到屋子中央,八人圍成一個圈,
隨著曲音柳腰輕擺,十六只長袖一同舞起,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圓的弧,忽有兩只七彩水袖自藍衣女子圍成的圈子中央揚空而起,在四周的藍色之中如同春日裡的天空遽然升起的彩虹,美得炫目,一下子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那名女子身著七彩絲織就的薄紗衣,腰肢細軟,柔若無骨,舞動的身姿輕盈似蝶,酥胸隨著她的舞動在紗衣下起伏輕顫,若隱若現。一襲水色輕紗覆住了她的整張面容,看上去隱約而朦朧,配上她美妙的舞姿,更添幾分神
秘魅惑之感。

  宗政筱仁身子不斷的前傾,眼中泛著淫邪的光,死死盯住彩衣女子,眼珠一轉不轉。

  宗政無憂怔了一怔,這女子的身形看上去如此熟悉……他心中忽然就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意,握了握拳,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一舞畢,宗政筱仁站起身,拍手叫道:“好!就是那月宮裡的嫦娥見到姑娘的舞姿,怕是都要羞愧而死了。”他哈哈笑了幾聲,走下席間,上下打量著彩衣女子的目光,似是她沒穿衣服般,伸手就想取下女子的面紗,女子連
忙退了幾步,避開他的手,他也不惱,反倒更多了幾分興趣,干脆背了雙手,端出他太子的架勢,用高高在上的語調問道:“你是天香樓新來的?以前沒見過你,叫什麼名字?”

  彩衣女子朝他行了一禮,垂下頭,微帶暗啞的聲音應道:“小女子痕香,前日進的天香樓。”

  宗政無憂目光緊緊盯住彩衣女子,這聲音雖然聽起來不完全相同,卻更像是故意改變的結果,他不由得皺了眉頭,仍然沒有做聲。

  宗政筱仁又問道:“你可想離開天香樓?”這句話的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痕香把頭垂得更低,默然不語,似是在猶豫。沒有宗政筱仁預料中的欣喜或感激涕零,宗政筱仁挑眉道:“怎麼,你覺得本太子府還比不上一個天香樓?”

  痕香忙跪地,語聲聽上去似有輕微的顫意,道:“小女子不敢。”

  宗政筱仁道:“諒你也不敢!”太子好色,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從青樓帶女人回府,也不止一兩回。余大人想著自家的女兒,面色便不大好看,灌了口茶,輕咳一聲,提醒他這次來的目的是為與衛國大將軍拉進關系,不是來
將軍府找女人。宗政筱仁會意,但眼神還是不斷地往痕香身上瞟去,雖然還沒見到面容,但光憑她的舞姿就足夠讓人神魂顛倒。他看了眼傅籌,似是有些顧忌,傅籌心中了然,這人畢竟是他從天香樓請來的,太子要人也得他開
口不是。於是,笑道:“太子喜歡痕香姑娘,是她的造化。待宴後,我遣人去天香樓裡說一聲,不是什麼大事。”

  宗政筱仁心情豁然開朗,一把牽了痕香的手,帶她坐到他身旁。

  宗政無憂眸光漸冷,心中煩躁莫名,倘若此女子是她,那麼她便是為了擺脫他,利用宗政筱仁離開將軍府,甘願犧牲色相,被人輕薄?!他克制住自己想要掀開那面紗一探究竟的沖動,等待著看還有什麼好戲在後頭。

  傅籌揚手對外面打了個手勢,一名侍女小心翼翼端著一個白玉酒壺走進席間,傅籌笑道:“給各位貴客斟上。”

  酒水色澤透明澄澈,一入杯盞,酒香四溢,濃郁香醇。

  宗政筱仁與余大人都是酒中老手,一聞酒香雙眼巨亮,便知此乃百年難得之佳釀,余大人驚道:“十裡香!”

  宗政無憂心底一震,臉色遽變,眼光瞬時凌厲如刀。

  傅籌笑道:“余大人見識不凡,此酒卻是‘十裡香’。”

  “十裡香”為京城郊外一戶秦姓農家釀造,據聞此酒一出香飄十裡。聞著酒香,宗政筱仁驚歎道:“原來這便是‘十裡香’,果然名不虛傳。聽說這酒已經不存於世了,不知傅將軍從何處得來?”

  傅籌道:“是偶然間得一位朋友所贈。”

  余大人歎道:“十三年前的那場御宴,席間的文武百官無不贊歎這‘十裡香’乃酒中極品,但不知道那場宴會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導致陛下大怒,秦家被滿門抄斬。可惜了這釀酒的好手藝連個傳承下來的人都沒有!”

  傅籌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宗政無憂,只見他臉色發白,陰郁的眼底似是醞釀著一場風暴。傅籌笑著道:“余大人還未沾酒就已經醉了。”

  余大人一愣,驀地想起十三年前的秦家慘案過後,陛下曾下旨,任何人都不准再提起此事,違者按謀反罪論處。且從那以後,宮裡設宴再也沒見過一滴酒星子。想到此,他驚出一身冷汗,忙道:“是,是啊,看我……光聞著
酒香就開始說胡話了,我都不記得剛才說了些什麼,呵…呵呵……”他笑得尷尬極了。

  容樂長公主對於這之間發生的事情就仿佛一個看客般,淡然而平靜。偶爾抬眸掃過一眼,似是看到太子身邊的痕香在余大人提到十三年前之時身子顫了一顫。她不禁想,世人皆涼薄,只遺憾秦家的釀酒手藝失傳,卻無人為
這慘死的人命扼腕長歎。

  傅籌端起酒杯,道:“今日美酒當前,不談其它。各位請!”

  宗政筱仁不再客氣,端起酒杯欲飲,卻忽覺一股寒氣直逼面門,他轉頭一看,只見宗政無憂邪眸冷如冰刺,渾身都散發著冷冽的氣息,不禁心中一驚,想起宗政無憂似是從十三年前開始,就討厭酒和女人。他輕輕笑
道:“七皇弟,這‘十裡香’乃酒中絕品,你也破回例嘗嘗。否則,便是人生一大憾事!”

  宗政無憂額頭隱有青筋暴動,身子僵硬似鐵,十裡香,十裡香……這三個字一經提起,便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他極力壓制住胸腔內的翻湧之物,抬手一揮,宗政筱仁遞到唇邊的玉杯倏然碎裂,杯中酒水凝成一道水柱擦著
他的鼻尖劃過他身邊女子的臉龐直直沖向一旁的廊柱。

  水穿廊柱,留下一個細小幽黑的穿孔,灑在對面的牆壁上。

  宗政筱仁只覺鼻尖一痛,連忙摸了自己的鼻子,指尖上殷紅的血提醒著他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不由得身子發抖。

  整個屋子裡,被一種徹骨的寒氣籠罩著,連呼吸都要被凍結。余大人剛飲下的一口酒還含在嘴裡,怎麼也咽不下去。那口酒,此刻於他而言不再是美酒,而是奪命的毒藥。他嘴唇微張,那酒便從他顫抖的嘴角汩汩流下,順
著脖子流入衣襟之中,如一條毒蛇蜿蜒爬行在他的身體裡,止不住的戰栗。

  一時寂靜無話,氣氛詭異得令人窒息。

  痕香面上的輕紗被水柱割裂,飄落在地面,現出一張極美的面容。

  ------------

    




第三十九章         天衣無縫

  眉如遠山黛,膚白猶勝雪,一雙美目水波瀲灩,明明看上去是不知所措的表情,但眼波流轉間竟有擋不住的艷光四射,嫵媚撩人。

  原來跟她有著相似身形與聲音的女子,長著這樣一張明艷照人的臉龐。果真好相貌!容樂長公主珠簾背後淡漠的笑,帶著微微的諷刺。不錯,她便是在浴室裡悄無聲息換下假公主的漫夭,而那名曾在皇宮大殿替她選夫的假
公主痕香如她之前一般潛入了水底,在他們離開之後,化作了天香樓的舞姬,蒙著面紗,為轉移宗政無憂的視線。

  宗政筱仁一轉頭看見痕香的面容,驚喜得睜大眼睛,連自己鼻尖的痛都給忘掉了,贊歎道:“美,太美了!”比他府中所有的妻妾都還要美上許多。

  望著彩衣女子的完全陌生的臉孔,宗政無憂眼光忽明忽暗,竟不是她?!他忽然不清楚他究竟是希望那女子是她?還是希望不是她?輕輕垂下眼瞼,再不看那彩衣女子一眼,空闊的屋子裡四處都是濃郁的酒香氣息充斥著他
的鼻尖,令他心中已是紛亂。

  傅籌一直保持著溫和的笑容,他的情緒從始至終沒有過任何的起伏,令那笑容看起來更像是一張面具,偶爾嘴角略深,深得讓人看不透其中的意義。他放下杯子,站起身,歉意道:“是本將一時疏忽大意,竟然忘記離王忌
酒一事,真是抱歉的很,還望離王莫怪!來人,還不快將酒水撤下,換茶。”

  下人一陣忙碌,這一席本就是各懷心思,經此一事,眾人更無胃口,宴席便草草結束。

  眾人一齊出得將軍府,假公主痕香跟著太子走了。宗政無憂也上了馬車,漫夭終於舒出一口氣,心雖空落,卻也漸漸踏實下來,她正待舉步上車,身後那輛華麗馬車內忽然傳出低沉的一句:“容樂長公主請留步。”

  她心中一驚,身子僵住,這個時候宗政無憂叫住她做什麼?莫非被他看出端倪了?這宴席之中她自認並未露出破綻,忙斂了心神,緩緩回身,平靜道:“離王殿下有事請講。”

  不同的嗓音,但這樣平靜的語調,以及那一轉身的優雅自如,都帶來一種隱約的熟悉感,非常淺淡,淺淡到容易被忽略掉,除非他有著異常冷靜和清明的頭腦,可宗政無憂此刻恰恰就缺了這個。

  宗政無憂懶懶的坐在車內,目光似是要透過珠簾望進她的眼裡去,但她垂眸斂目,他的視線便只能停留在她面前細密的珠簾之外。他沉聲道:“公主在大殿之上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取得半年之期,原來就為了等待傅將軍的歸
來……真可謂用心良苦啊!”

  漫夭一怔,嘴角浮出一絲苦笑。兩個多月無人打擾的自由以及她順利為自己安排的虛假身份,在傅籌剛剛還朝的第一日便出現一個假公主代她選夫的那一刻開始,令這之前的一切看上去有些順利的不正常。

  她抬了眼,目光越過那輛華麗的馬車,越過馬車內的那個天之驕子,投向遠處暗黑的天際,喃喃道:“是啊,的確是用心良苦呢!”只是那用心良苦的人……不是她!

  她所追求的,不過是自由和真心,如今,自由已失,真心不再,不,其實她從未真正擁有過自由,那兩個月裡她所以為的自由,一直都在皇兄的掌控,他不阻止,是因為還沒到時候。而她所追求的真心……更是可笑,一場
幻境,罷了。

  宗政無憂微微一愣,眼神倏然變得犀利,漫夭立刻回過神來,收斂思緒,笑道:“離王此言差矣,我乃一國公主,既知離王對我無意,便也不願委曲求全去做那自討沒趣之事。不錯,定下半年之期為讓離王回心轉意確實是
個幌子,真正的原因,是我想要多了解那些皇子貴族們,從而選出一個最適合的人做我的夫君,畢竟這樁婚姻關系到兩國的情誼,總不能因為離王的拒婚而隨便選出一人替補吧?那樣,我啟雲國的臉面何存?”

  宗政無憂勾唇,似笑非笑道:“看來你認為手握兵權的大將軍比人們眼中有著高貴血統的皇子更能增長你們啟雲國的臉面?”

  漫夭譏誚笑道:“非是如此,而是我沒得選。離王殿下不是也看到了麼,容樂選夫之時,那些皇子貴族們因我容顏丑陋,無不避我如蛇蠍,唯有傅將軍不同,我不選他還能選誰?”

  她倒是句句在理,令宗政無憂回想起大殿上的情景,漫夭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定,這個時候,她不適合與他說太多話,她必須馬上離開他的視線,想到此,便笑道:“怎麼,離王殿下後悔了當日的拒婚麼?若
果真如此,現在反悔……也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宗政無憂嗤笑一聲,目中充滿嘲諷之意,手一揚,車簾便垂了下來,一聲“回府”,她心裡才算安定了些。

  就這樣,漫夭逃離了宗政無憂的掌控!一粒散香丸,讓一種令他討厭的脂粉氣從骨子裡透出來,改變她原先的氣息;一顆復聲丹,恢復她正常的嗓音,不再低啞;一個身形相似的蒙面舞姬,成功轉移了他的視線;一壺陳年
佳釀,用他的禁忌,擾亂了他的心緒。每個人的禁忌,必定有其不可觸碰的東西。這些是她用來脫身的計謀,在痕香與傅籌天衣無縫的配合之下,堪稱完美,但正因他們配合得太過完美,讓她感覺到,這一切,都仿佛是為他們
量身定做的一般。

  前方的華麗馬車消失在她的視線,印在她眼中的,僅剩下漆黑的一片。她仰起頭,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上了馬車,也消失在這一片暗夜之中。

  傅籌走出門口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一貫溫和的笑容從唇邊隱去。任宗政無憂如何睿智,也斷然不會料到他要找的人其實一直就坦然坐在他身邊。那個女子,真的是心思縝密,善於運用周邊可用的一切,事物、人,還包括
人心。空曠的一眼望盡的浴室、碧色不透底的浴池、痕香的形似、太子的色心、宗政無憂的自負,以及他必定的配合……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但是有一點,她也許不知道,若他准備的那壺酒不是“十裡香”,那麼想騙過宗
政無憂,只怕不會那麼容易。

  傅籌背著手站在台階之上,目視遠方,如同立在高處之人俯視蒼穹般的姿態。他微挑了嘴角,輕輕地笑,兩日後的婚禮,他真是越來越期待了!

  


第四十章  向命運低頭

  夜濃如墨,漫夭回到容樂公主府,在院子裡轉圈的泠兒立刻迎了上來,叫道:“主子,您終於回來了!我們擔心死了。”

  若是往日,漫夭定會迎上她,笑著安慰說她沒事,但今日,漫夭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徑直回了寢閣,什麼也沒說。泠兒一愣,連忙跟了上去。蕭煞也默默地跟在後頭,不緊不慢。

  月色清冷,容安閣內燈線昏黃,漫夭對牆而立,留給外面一個清寂孤單的背影。

  泠兒走到門口,腳步不自覺的輕緩了許多,心中有些不安。她走到漫夭身後十步遠停住,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喚道:“主子?!”

  漫夭沒有轉身,目光直直地望著涼白色的牆壁,半響後才開口問道:“你剛才說擔心我?擔心我什麼?”

  她的聲音聽起來涼涼的,就像這冰冷月色下的一捧水,直沁人心扉。泠兒一愣,張口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漫夭淡嘲道:“擔心我被離王認出來,不能順利嫁給衛國大將軍,致使你們完不成任務是吧?”

  泠兒身軀一震,立刻在她身後跪了下去,低了頭,再不言聲。

  漫夭的心一陣陣發冷,他們是她身邊最親近也是最信任的人,三年相處的情誼到底比不過他們對皇兄的忠誠。她轉眸望著窗外暗黑的天空,幽幽歎道:“連你們都信不過,我真的不知道,在這個世界……到底還有誰值得我信
任?!”

  泠兒抬頭,目中有淚光閃爍,她咬了咬唇,道:“主子,泠兒永遠不會做背叛您的事,只是皇上他……擔心您在這裡受委屈,所以才……”

  “是嗎?”她諷笑著截口,轉過身看著泠兒,眼中不無自嘲。

  泠兒卻是對著她清澈的雙眼,極認真地點頭,道:“是的,主子。皇上本來是要親自來參加您的婚禮,但是時間趕不及,他說過一陣子就會來看您。皇上是真的很疼您的,他從來都沒有這麼關心過身邊的其他人。”

  漫夭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了,將目光放到立在門口的蕭煞身上,只見他目光微垂,神色卻是坦然。她又轉回泠兒這邊,淡淡問道:“也包括你嗎?泠兒,你是什麼時候進的宮?跟了皇兄多少年?”她以前從未想過要問這些問
題,她覺得人與人之間的相處貴在真誠,不必像盤查戶口般的調查往事。

  泠兒答道:“我十歲進宮,當時皇上還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那時的我又瘦又小,身子也不好,是別的皇子挑剩下的奴婢,皇上也沒嫌棄我,還教我武功,說是為了強身健體。我在皇上身邊伺候了五年零七個月,後來被公
主選中。”

  在說到往事之時,泠兒的聲音之中有著不可忽視的感情,漫夭心中一驚,那麼久的相處,她竟沒發現泠兒對皇兄異樣的情感!異世三年,她雖然行事小心謹慎,但一直當自己是一個外世之人,很多事情,她沒有真正用過
心。也對,以皇兄的身家條件,別說是一個泠兒,就是整個啟雲國,有哪個女子不是夢想著能得到這個帝王的愛情?!想到此,漫夭問道:“我選中你的時候,你不怪我嗎?”

  泠兒點頭又搖頭道:“剛開始是有一點失落,但是後來跟著主子時間久了,就是真的喜歡上了主子,我從來沒見過有哪個主子對待下人像是對自己的朋友一樣,我覺得能伺候主子,是一件幸福的事。”

  她說得很真誠,每一個字都像是發自肺腑。漫夭眸光一動,輕輕道:“你起來吧。”

  泠兒雙眼晶亮,問道:“主子,您不怪我了嗎?”

  漫夭歎了口氣,她能怪她什麼呢?泠兒是個單純的女孩子,她只是做了她認為對他們兩個都有好處的事,她不明白一個本不受寵的皇子能打敗眾多受寵的皇子,繼而登上皇帝寶座,這樣的人遠遠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樣簡
單。

  漫夭問道:“痕香的身份來歷,你們可清楚?”

  泠兒搖頭道:“以前沒見過,她來的時候拿著皇上的手諭,還有信物。”

  連泠兒都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漫夭蹙眉,讓他們都下去休息。蕭煞轉身離開,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

  夜已經深了,她躺在床上,一閉上眼,腦子裡盡是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怎麼也睡不著。她索性坐了起來,這時,一個黑色的影子在窗前一晃,她立刻心生警惕,躺下裝作熟睡的模樣。

  來人徑直走到床前,低聲道:“主子,是我。”

  她一愣,立即睜開眼睛,蕭煞?!“這麼晚了,有事?”

  蕭煞靠近床邊,背對著窗子,月光淺淡,她看不大清他面上的表情,卻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凝重的氣息,只聽他沉緩而鄭重地說道:“主子,如果您不想嫁人,屬下……願意帶您離開這裡。”

  漫夭一震,驀地抬眼看他,她眼中的蕭煞,從來都是知道輕重的,他明白自己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可是此刻,他說她不想嫁人,他就帶她離開!他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對皇兄的背叛,也意味著他們將會
成為兩大強國的通緝犯!漫夭緩緩坐起身來,黑暗中,她的目光緊緊盯住他漆黑的雙眼,沉聲道:“蕭煞,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嗎?”

  蕭煞語氣堅定道:“屬下很清楚。這是兩月前,在來臨天國的路上,屬下就曾想過的。”

  漫夭有些詫異,繼而歎了一口氣,將身子靠住冰冷的牆壁,方道:“離開?我們能去哪裡呢?……成為啟雲、臨天兩國的罪人,這天下再大,也不會有我們的容身之所。”她想要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是亡命天涯,她更不
想連累蕭煞。他們武功再高,又怎麼敵得過兩個國家?

  蕭煞聞言低下頭去,盯著腳底在月光下泛著冷白光芒的地磚,眼光黯然。

  漫夭攏了攏身上的錦被,輕聲道:“去睡吧。大婚之期就要到了,茶園暫時先這麼關著,你跟泠兒這兩日也別出門,宗政無憂以前是沒留意過你們,他若是起了疑心,任你易容技術再高明,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蕭煞見她面色疲憊,曾經明澈的眸子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薄冰,仍然清澈,卻不再明亮如初。他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站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漫夭望著他離開時的背影,那樣堅毅挺直的脊梁,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下人的模樣。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Rank: 4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2-10-15 01:49: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旁觀者清

  夜涼如水,離王府,無憂閣內沒有掌燈,一片漆黑。

  寬敞的大床上,宗政無憂睡得並不安穩,似被夢境困擾著,眉頭緊皺。

  “父皇,這是什麼酒?聞起來好香!”七歲的男孩兒長著一張比女孩兒還美的臉龐,像是仙童一般。他身邊的男子冷峻的眉目之中蕩漾著專屬於慈父的寵溺表情,笑著說道:“這酒叫做‘十裡香’。皇兒若是喜歡,明日的晚宴,
父皇叫他們多送些來。”

  “好,可是……母親不喜歡我喝酒,我只能喝一點點。父皇,您也少喝一點,不然,母親更不會理你了。”男孩兒鄭重其事道。但他怎麼也料不到,就是那麼好聞的味道,最終將他以及他最愛的人全都送入了地獄的深淵。

  冷峻男子的目光逐漸黯淡下來,過了好久,才歎出一口氣。

  黑夜如同一個幽暗冰冷的地獄深潭般,似要將人吸附進去。沉浸在夢裡的宗政無憂眉頭皺得更緊了,就像是打了一個死結。畫面輪轉,那令人神魂具碎的一幕又在上演……

  充滿濃重藥味的屋子,零落散亂著的破碎衣衫,失去理智的男人瘋狂索取,身上每一滴汗液都充滿了令人作嘔的欲望氣息,身下之人早已面無人色,纖細的十指摳進了床板,用血淋淋的膚肉宣示著無法紓解的痛苦和絕望,
死亡,在無聲蔓延……

  面色如死灰般的慘白一片,豆大的冷汗自噩夢中的宗政無憂額角及臉龐滾落下來,濺濕了雪白的床單。

  驀然驚醒,那雙漆黑如幽潭般的眸子蕩漾著悲絕和痛苦的神色,他閉了眼,平了平喘息,再睜開眼,又是一片清明的冷漠。他掀開被子,起身走到窗前。抬手,窗子吱呀一聲被打開,冷風透入,鼓吹著他被冷汗浸濕的中
衣,一陣透心的涼。

  他吸了一口氣,叫道:“冷炎。”

  如木頭人一般的冷炎立刻出現在他的身後,常年不化的漠然表情在望著窗前頎長的背影時有著一絲動容。主子又做噩夢了!這個噩夢纏繞了他十三年,每每夜半驚醒,他都會打開窗子,在冷風中一身蕭瑟淒涼。

  宗政無憂沒有轉身,怔怔地望著窗外暗黑的一處,聲音如寒冰砸在石磚上,冷得叫人發顫。“為何這世上還有‘十裡香’?你不是說都毀了嗎?”

  “是的,當年秦家被抄斬之後,酒窖裡的酒,一滴不剩。”冷炎說著頓了一下,似是在回想著什麼,思索道:“今日大殿上的‘十裡香’聞起來與當日酒窖裡的香氣似有些不同,好像不是多年的陳釀。”

  宗政無憂一怔,旋即回身,瞇著眼睛,目中寒光閃耀,道:“你的意思是……秦家落江的那兩個孩子沒死?速速去查!”

  “是。”冷炎應了,欲離去。

  “等等。”宗政無憂叫住他,停了一會兒,方道:“將軍府那邊還是沒動靜?”

  冷炎點頭道:“找遍了,不見人。”

  宗政無憂面色已然恢復如常,但內心卻因那夢境仍然起伏難定,腦子裡混亂,無法靜下心來思考。他在窗前來回踱了幾步,擰著眉,沉聲道:“繼續盯緊了將軍府。明日封鎖城門,挨家挨戶的搜,一定要找到她。”

  整整兩日,京城裡四處都是官兵,從東城到西城,每一寸土地都被搜了個遍,就連皇宮和太子府,都安排了人去暗中查探,就是不見那人的身影。

  外面的綿雨細細碎碎地落,屋裡一室的靜默。

  進來匯報情況的侍衛忐忑不安地伏跪在地上,心被高高懸起,額頭抵著地,不敢出氣。

  宗政無憂捏緊了手,心下一陣陣煩躁,再沒有第一日她離開時的那樣閒定的心態。

  九皇子大步走了進來,沒打招呼就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了,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嚕咕嚕一氣喝完,重重吐出一口氣,方道:“累死我了!七哥,你說這璃月究竟藏到哪裡去了?京城大街小巷,房屋茅廁……全都找遍了,這活
生生的人,怎麼就憑空消失了呢?”

  宗政無憂手握拳抵著唇,蹙眉望著窗外濛濛的雨霧,沒吱聲。

  九皇子見他沒反應,撇了撇嘴,似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湊近他,面色神秘道:“哎,七哥,你說……這璃月長得那麼美,她會不會是仙女下凡?被你傷了心,化作一縷青煙飄然離世,回歸她本處……”

  他話沒說完,宗政無憂一記利光掃來,成功讓他住了口。

  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女子本就是一縷孤魂寄於她人體內,如今突然消失,似從人間蒸發,蹤跡全無。他驀地想起,她離開的那日,傲然冷笑著說:“我知離王殿下你權勢滔天,但這世間之事,不會永遠都在你一人的掌
控之中。總會有那麼一個人,是你求而不得;終會有那麼一件事,任你宗政無憂翻手雲覆手雨,也無法扭轉乾坤。”

  這句話,說得這般決絕肯定,莫非她……想到那個女子有可能從此離開了他的世界,宗政無憂心中忽然升起一絲恐慌,他沒有細想這恐慌從何而來,只是垂著眼,握住椅子扶手的指尖泛著青白。轉念一想,又覺不對,她若
真是離開這個世界,她的身體總還在,可是現在,連軀體也沒找到,就說明這個可能性不大。

  她究竟去了哪裡?這京城就這麼大的地方,怎會有他宗政無憂找不到的人?!

  他心中益發的煩悶,手下不自覺的就使了力,終於,“卡嚓”一聲,椅子扶手承不住力被折斷,木屑碎了一地。

  毫無預兆的悶響,令伏跪在地的侍衛身子一抖,冷汗如瀑。

  九皇子一愣,瞪了眼睛,很是詫異,他所了解的七哥,向來都是冷漠深沉,對別人都不曾真正的上過心,幾時會為了一個女人大肆張揚著搜遍全京城,還動了真怒,這在他眼裡,真的是不得了了。

  宗政無憂怔住,看著一地飛散的木屑,有瞬間空茫。

  九皇子對底下的侍衛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那侍衛面色一喜,忙不迭的起身出了門,才算松了一口氣。

  屋簷的雨還在嘀嗒落個不停,九皇子前傾著身子,探頭,眼珠一轉,突然說道:“七哥,你為什麼這麼急著找璃月?我從沒見過你對哪個人、哪件事這樣上心!你……該不會是對璃月……動真心了吧?”

  宗政無憂身軀一震,直覺抬眼,嘴角嘲弄地勾起,眸光卻是冷冽懾人,仿佛他說了什麼天大的冷笑話。但當他對上對面男子的眼,九皇子那平常玩世不恭的眸子此刻犀利無比,似是直刺刺的看進他心底去,宗政無憂嘴角的
譏諷一寸寸僵硬,他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背轉身子,極力抑制心中突然而起的慌亂。

  真心是個什麼東西?他連心都沒有,又何來的真心?

  “你是閒著沒事干了嗎?!那就接著去找人,找不到就不要回府。”宗政無憂沉著聲,冷冷說道。

  九皇子怔了怔,他本是隨便說說,以為七哥會嘲弄他的信口胡說,卻沒料到他竟是這種反應。

  九皇子起身,看了一會兒他的背影,搖了搖頭,臨出門的時候,用從未有過的認真神情,在他身後說道:“七哥,你有沒有想過,璃月那麼聰明,且十分謹慎,為什麼這樣容易便掉進了你的溫柔陷阱?如果你真的沒放半分
真心在裡頭,她會一點都感覺不到嗎?”這絕對是他有生以來說得最正經的一句話!

  


第四十二章         浮出水面+v公告

  九皇子走了,所有的下人也都退了出去,門被關上的時候,夾進來的風吹滅了燭燈,他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再掌燈。

  最後的一絲光線也被隔絕了出去,屋裡頭一片漆黑。宗政無憂斜靠著椅榻,動也不動,手中捧著一杯早已涼透的茶,杯身冰涼的溫度透過指尖的肌膚直直地滲進了心裡頭去,化作了無邊的寂寞孤單,無止盡的蔓延開來。

  老九的話如同一記悶錘,重重敲在他心上。從來沒正視過的問題,此刻全擺在了他面前。

  為什麼他非她不可?在碰觸別的女人時,會那般抵觸,卻唯獨她,總讓他不自覺的就想要靠近?

  他這一生本不打算娶妻,卻在偶然想到往後的人生有她相伴,便覺得人生並非全無樂趣;不過是一個利用完的工具,為何他要如此心急的找到她,甚至動用了整個無隱樓的人?才兩日而已,她的消失,已令他心中空落,無
所適從。

  這……到底是為什麼?

  他閉上眼,腦海中滿是女子蒼白的面容,以及得知真相後嘴角浮出的那一抹諷刺薄涼的笑,還有她強掩住眼底的傷故作堅強的模樣……這一切,他並不是沒看見,而是刻意忽略,最終埋進了他心底最柔軟的一處。

  雨落了一夜,淅淅瀝瀝的聲音從緊閉的窗子傳了進來,天亮的時候,他就靠在那張軟榻上睡了過去,眉宇間盡是倦容,手心裡那杯涼茶還在,一滴都沒動過。

  無憂閣的管事見屋內沒動靜,吩咐了人在門外候著,別讓人進來打擾,但挨不住九皇子的大嗓門一亮。“七哥……”他從進無憂閣的大門就開始喊開了。

  宗政無憂眉頭一皺,睜開眼來,眼中儼然多了幾條紅血絲,縱橫交雜。外面下人“噓”了一聲,壓低聲音請求道:“九殿下,您快別喊了,王爺還沒起身呢。”

  九皇子哪裡會聽他們的,只管推開門大聲嚷嚷:“七哥,這都什麼時辰了,你怎麼還在睡?”他走進屋去見宗政無憂仍是滿臉倦色,微微一愣,調侃笑道:“七哥,你該不會是想璃月想的一宿沒睡吧?這可不像我的七哥啊!”

  宗政無憂身子微微一僵,起身橫了他一眼。九皇子連忙改口道:“我七哥乃天人之姿,視金錢……不對,視女人為糞土,怎麼可能為一個小女子牽腸掛肚,寢食難安呢?對不對呀……七哥?要想也是想我才是,嘿嘿…”

  宗政無憂看著他一臉欠扁的笑容,外加誇張的動作,嘴角抽了抽。

  九皇子湊到他跟前,又道:“將軍府那邊是真熱鬧啊,這下著雨呢,大臣們可一個都沒缺,全都到的齊齊的,送禮的人從北城都快排到南城了。”

  宗政無憂挑了挑眼角,沒做聲。洗漱過後,管事連忙讓人端來了一直溫著的早膳,宗政無憂擺手,沒胃口。他這才看了眼九皇子,淡淡道:“是讓你去找人,不是讓你看熱鬧的。”

  九皇子坐下,癟了癟嘴道:“找人連帶著看熱鬧嘛。這次真是便宜傅籌了,太子大婚都沒他這麼大陣仗,不說別的,單看父皇的賞賜、容樂長公主的嫁妝,還有大臣們的禮金,嘖嘖……”

  宗政無端起新奉上的茶啜了一口,聽著老九語調中的酸意,嘴角微微有了一絲淡笑,道:“怎麼,你後悔了?”

  九皇子揚眉道:“後悔倒沒有,不過……假如容樂長公主長得跟璃月似的,娶回去還真是不錯,那可是人財兩得啊!”

  宗政無憂斜了他一眼,這世上只得一個阿漫!他隨口道:“身形相似,若再長得一樣,那豈不是……”豈不是一個人?這句話他沒有說完,突然住了口,有什麼在腦子裡快速的劃過。

  “七哥,你……”九皇子見他話沒說完已變了臉色,剛開口詢問,他便抬手制止了。

  宗政無憂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屋簷大顆的水滴在雨窪裡濺起漣漪,一層層的還未蕩漾開去就被下一滴水珠的到來掩藏了先前的痕跡。宗政無憂思維一頓,大腦中瞬時一片清明。

  在將軍府的浴室裡,是容樂長公主唯一消失在他視線中的短暫的一瞬,在他隨之而入之時,傅籌迅速的掀掉簾子,整個浴室一眼望盡,給人一種無法藏人的錯覺。然而,他看到的是容樂長公主用手在池中撥水,她為什麼這
麼做?那水是不是溫泉只消一眼便能看出來,何須她一國公主親自拿手去撥弄別人沐浴過後還未曾清理的水以試溫度?除非……那池中剛潛了人進去,蕩起了波瀾,需要以作掩飾。

  果然是心思縝密,她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玩了一招偷天換日!但是,容樂長公主為什麼要不遺余力的去幫她?一個是啟雲國公主,一個是啟雲國沒落的貴族之後……都是啟雲國的人呢!

  宗政無憂閉起了雙眼,極少有的用心去想某一件事情。

  宜慶殿內,她曾經說:“無憂,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是容樂長公主,你……”那句試探的話語她沒有問完,他只當做她是如普通女子那般想要試探他的心意。那場晚宴,她神思飄移心事重重。

  溫泉池邊,她說:“無憂,如果……我要嫁人了,你可會替我高興?”那時,容樂長公主與傅籌婚期定在三日之後。

  有什麼在漸漸浮出水面,震得他身軀一顫,心口發痛,他突然睜開眼睛,竟不能再想下去。一轉身,語氣中帶著難掩的急切,問道:“老九,你過來的時候,啟雲國公主的轎子可到將軍府了?”

  九皇子一愣,不明白他怎麼問起這個,但還是回道:“這個時辰,應該快要拜堂了。”

  他話音未落,宗政無憂人已經出了門,九皇子連忙大聲叫道:“七哥,你去哪裡啊?”

  回答他的,是宗政無憂白色的衣袂甩帶留下的呼呼風聲。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Rank: 4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2-10-15 01:57: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公主大婚(一)


雨越下越大,沒有半點停的架勢,但這絲毫不影響蜂擁至北城的馬車行人。

    由南城到北城的寬闊馬路上,大紅綢布結成的喜氣浩蕩的迎親隊伍徐徐前行,雨霧迷蒙,曾有人說過,這種淫雨天氣下的婚姻很不吉利,但這婚期是皇帝陛下親自定下的,誰敢有異議?

    漫天安穩的坐在寬敞華麗的馬車之內,聽著車外的雨滴拍打在車身上啪啪的響,仿佛敲碎夢境的聲音。

    因為下雨的緣故,博籌不便騎馬,與她同乘一輛馬車,就坐在她的對面,隨性而瀟灑的姿勢。

    大紅的蓋頭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只能看到對面男子的一截喜袍,以及擱在膝蓋上的修長有力的手。就是那雙手,將會牽著她,走進婚姻的囚牢。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似是一直落在她身上,仿佛在探尋著什麼。

    作為新嫁娘,她此刻的情緒似乎有些過於平靜,沒有即將嫁為人婦的羞怯和歡喜;沒有對未來夫君的殷殷期盼;沒有告別家人的傷感和哭泣,亦無嫁非所願的痛不欲生。她從內心到表面,都平靜淡漠得讓人心生不安,就好像她只是等待著去某一個目的地參加一場與之毫不相干的婚禮。

    泠兒坐在她身旁,少有的安靜,偶爾拿眼偷瞧對面的男子,豐神俊朗,溫潤如玉,竟是世間少有的能與她主子相匹配的男子!主子嫁給他,應該會幸福吧?

    馬車路過一個水坑,車身傾斜,漫天本能地伸手去找地方攀扶,卻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緊緊握住,那雙手掌心有點粗糙,卻很溫暖,只聽他柔聲道:“小心。”

    漫天輕輕點了點頭,穩住身子,道:“多謝將軍。”

    傅籌笑道:“你我再過一會兒拜了堂就是夫妻了,何需如此客氣。”

    他的話說得側是自然,沒有半點生疏感。漫天閉著唇,沒再說話。

    馬車很快便平穩下來,她的手還被他握在掌心口女子手指纖細,柔滑細膩的肌膚冰冰涼涼,好似不經意滲入馬車內的冰涼雨水的溫度。博籌攏眉,關懷道:“你的手怎麼這樣涼?很冷嗎?我讓他們停車,給你找件袍子加上。”說罷也不等她回應,便對外叫了聲:“停車。”

    馬車應聲停下,有人上前請示,還沒開口,泠兒已說道:“奴婢知道主子的袍子收在何處,奴婢這就去找。”

    漫天卻是淡淡道:“不必了,我不冷。”沒有刻意的疏淡,卻讓人覺得被隔絕在了千裡之外。

    泠兒眸光一暗,抿了唇,目光望向傅籌。

    傅籌很自然地用雙手裹緊了她的手,笑著道:“今天是我們的大婚之日,你可不能沒拜堂就先倒下了。還是加件衣裳吧。他雖是笑著說的,語氣中卻暗含著一種令人不可反駁的力量。轉頭對泠兒道:“快去。”

    泠兒欣喜應了,臨下車時,心中暗道:將軍溫柔體貼,對主子又關懷備至,皇上為主子尋的夫婿還是很不錯的!

    馬車內就刺下他們二人,有一股極淺淡的香氣若有若無的縈繞鼻尖,只覺得好聞極了,傅籌不自覺吸氣,想要聞得更清晰一些,卻又突然淡了下去。

    漫天幾次欲收回手,傅籌卻不讓,他攏緊了手心,輕輕笑道:“你的手太涼,我幫你暖一暖。”無論是動作還是說話的語氣,他總是那樣自然,就好像在一起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般。

    手涼了可以暖,但一個人的心若是冷了,要如何去暖?她堅持著抽回手,淡笑道:“謝謝將軍好意!不過……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溫度。”

    傅籌微微一怔,她是最得啟雲帝寵愛的公主,為何會如此淡然地說著習慣了冰涼的溫度?就連笑著時說話的語氣都能聽出發自內心的悲涼之意。他眉頭一皺,看了眼自己空落的掌心,換到她身旁坐下,扳過她的雙肩,隔著一層蓋頭,輕歎道:“以後……在我身邊,你會慢慢習慣溫暖。要記住……我不是旁人,我是你的夫君,是要與你一輩手相守到老的人。”

    他溫和的嗓音似有著某種定力般,奇異的令人心安。漫天竟不能掙脫他的手,感覺有兩道灼熱的目光透過紅色的錦帛,直直的落在她的臉上,她不自然地將頭轉向一邊。

    兩日前為躲避宗政無憂而設定的計謀,傅籌斷不可能對她的身份一點懷疑都沒有,但他什麼也不問,只是用最合適的方法給予她最完美的配合。這個男子的心思到底有多深,她一點也看不出來。而他對她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她也無從知曉。她不敢再憑感覺去分瓣別人情意的真假,因為感覺有時候也會騙人。

    泠兒衣袍拿來了,傅籌輕輕替她披上,確實暖和了許多。浩蕩的隊伍繼續前行,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外面傳來了喧囂之聲,應該是到了!

    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大概就是用來形容此刻的衛國將軍府。傅籌一下車,眾人道賀聲聲,不論前來道賀的人是出於何種心思,他都一一笑著回禮致謝,齊瞰周到無可挑別。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們不禁贊歎道:“衛國大將軍平易近人,一點都不拿架子!”

    漫天被泠兒扶著正待下車時,傅籌回身,接過她的手,笑著道:“我抱你進去。”

    漫天愣了一愣,這個年代成親的禮儀之中似乎沒有這一項!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她只覺身子一輕,人已經被他抱了起來。周圍看熱鬧的人都很詫異,開始小聲議論。漫天能感覺到有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他們瞧,她連忙推他道:“將軍這是做什麼?快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傅籌溫雅笑道:“地面有積水,會弄髒你的莓服。”他雙臂緊了緊,眼中盡是溫柔的笑意,眩人眼目。

    漫天掙脫不得,也只好隨了他去。

    但凡有內力的人,通常耳力都比較好,他們進了將軍府大門,她還能聽到身後傳來的一堆女人的議論聲。

    “容樂長公主真是好命啊,長得丑還能嫁給這麼好的男人!”

    “誰說不是呢?!大將軍英俊瀟灑、武藝不凡,對人又溫柔體貼……這麼完美的男人怎麼就娶了一個丑女人呢?唉,沒天理!”

    “快住嘴吧你,那是陛下的賜婚,你這樣。無遮攔,小心人頭落地……

    漫天聽著輕輕搖頭,苦笑不已。

    將軍府中四處都結了紅綢,在風雨中飄揚搖擺,似是欲掙脫禁錮,飛往廣闊的天空,卻始終不得。眨眼功夫之後,他們已到了大堂。博籌將她放了下來,動作極為輕緩。

    堂內滿座的賓客一見這情景,皆是詫異,他們還沒見哪個新娘子在拜堂之前直接被新郎抱著入大堂的,還那般親暱自然的姿態。他們都以為博將軍是礙於皇命才不得不娶這位公主,記得當日大殿之上,被容樂長公主選中之時,傅將軍分明有幾分猶豫,不像是心甘情願,可此刻看來,卻又不似是被逼無奈,奇怪!

    漫天他們二人因乘坐馬車,比預計時間到的早了一點。此刻,拜堂的吉時還未到。

    下人將大紅花結遞到跟前,漫天伸手去接,卻被侍籌握住,直接牽著她的手往裡邊行去,邊走邊跟賓客們打招呼。

    眾人回神,連忙上前恭賀,最高興的莫過於禮部尚書楊大人,兩國聯姻之事乃他極力促成,雖有波折,中途還換了人,但終是順利成了。他衷心祝賀道:“恭賀傅將軍新婚之喜!”

    傅籌笑道“同喜同喜。”

    另一位官員以同詞相賀,侍籌亦是同樣笑著回禮。余大人也隨之上前,習慣性的祝賀語隨口脫出,拱手道:“恭喜博將軍娶得美人歸!”

    這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愣,目光唰唰的朝著余大人射過去。傳言容樂長公主容顏丑陋,可他偏偏恭喜人家娶得美人歸,這聽上去,分明就是一種諷刺。

    堂內瞬時鴉雀無聲,寂靜無比。部分賓客屏住呼吸,等待倭將軍的反應,而那些先前在名單之內的貴族子弟則是閒閒的一副看戲的表情,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雖然他們一開始都不願娶這位公主,但今日這眼花繚亂的御賜珍寶以及公主那一箱接一箱異常可觀的嫁妝,令他們心裡不是個滋味兒。暗道:這些東西原本也可以是屬於他們的,只可惜了…“!

    一位官員撞了撞還沒醒過神來的余大人的胳膊,朝著新娘子努了努嘴,提醒他說錯話了。

    余大人一怔,這才明白過來,還掛在臉上的諂笑尷尬而僵硬,連忙解釋道:“博將軍,下官……下官不是那意思……”

    傅籌面色始終未變,笑容依目溫和,但那眸光卻深沉了幾分,令人看不懂其中的含義。他轉頭望了眼蓋頭下的女子,繼而官面笑道:“多謝余大人吉言!”

    余大人微愣,這時,外面傳來一聲:“太子駕到!“身著明黃色太子服的宗政筱仁闊步行來,他身邊跟著一名女子,那女子休態風流,艷光照人,一出現仿佛將天都照亮了一般,吸8了眾人的目光。

    傅籌還未招呼,已有些喜歡溜須拍馬之人迎上去行了禮,諂媚笑道:”這位便是太子殿下新得的美人

    香夫人吧?果真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太子殿下好眼光啊!”這話音未落,周遭一片附和之聲。女子的美是真的,那馬屁拍得也是真。

    宗政筱仁大悅,當著眾人的面,一把攬住身邊的美人,笑道:“國色天香,思…香兒當之無恍。”至於傾國傾城嘛……他腦海中突然就浮現出刑部大牢裡那張絕美的臉孔。可惜,被老七給搶了!

    被稱為香夫人的女子正是兩日前宗政筱仁自將軍府帶走的痕香,她依在太子懷裡,嬌媚淺笑,那笑容是個男人見了,骨頭都得酥了。她眼波流轉,在不經意望向被一眾官員隔開的身著大紅喜服的英俊男子時,瞳孔一縮,眼底似有一抹異樣的傷一閃而逝。

    傅籌這才上前打招呼,笑道:“有美人相伴,太子今日氣色果然不同以往。”

    宗政筱仁有幾分得意之態,哈哈笑道:“托將軍的福,這件事,本太子還得感謝將軍。”

    倭籌道:“哪裡哪裡。”他從始至終沒正眼看過太子身邊的嬌媚女子一眼。

    漫天向來最為不喜這種場面,但她卻無法逃離,她只能安靜的站在那兒,眼光所及之處便是腳下的那片淺灰色地磚。忽然,那地磚上多出了一雙靴子,然後是明黃色的衣擺,一看便知是太子無疑。她皺了眉頭,對此人厭惡之極。

    宗政筱仁走到漫天跟前側頭看了她兩眼,被寬松的大紅袍子裹住的身軀完全看不出本來的身形。他對於博將軍為兩國和平大計犧牲自我,不幸娶了這位和親的丑公主深表同情,他拍了拍傅籌的肩膀,以一國儲君的姿態語重心長道:“將軍忠心為國,乃當世槽模。假如七皇弟有你一半的深明大義,父皇也不必日夜煩憂了。”

    宗政筱仁的意思是,誰娶了她便是深明大義、為國犧牲?世人多淺薄,以貌取人。漫天勾唇嘲諷而笑,卻聽傅籌笑道:“太子過譽,能娶得容樂長公主為妻,是博籌的榮幸。”

    他們之間又客套了幾句,將軍府的梁管家前來稟報道:“將軍,吉時到了。”

    炮竹聲聲,鳴徹天際,沖散了輔天蓋地的雨水帶來的陰郁,整個將軍府裡呈現出一片洋洋的喜氣。禮樂奏響,是歡快的曲調。禮官唱:“一拜天地——”

    他們便轉過身對著堂外的天地拜了下去。漫天淡淡笑著,拜天地真的很容易,不過是彎下腰而已。

    “二拜高堂——”

    沒人知道傅籌的父母親是誰,是活著還是已經死去?高堂之位無人在座,他們也就那麼拜了下去,對著的是白色牆壁以及空空的兩張椅子,案台之上,連香都不曾焚過。

    “夫妻交拜——”

    這一拜,在這不能離婚的年代,便注定了她的未來。是好是壞,都已經不由她選擇。傅籌已經拜了下去,她卻仍然直直的立著,也僅僅是片刻而已,隨著身子的彎曲,心在那一瞬間有些麻木的鈍痛感。就這樣,她成了人們口中的將軍夫人。

    “禮畢,送入洞房——”


    漫天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終於可以遠離這群人了!她厭惡極了這些官場之人的虛偽嘴臉。有人過來扶她,欲引著她往洞房去,卻有一人攔著笑道:“傅將軍,怎麼也得讓我們瞧瞧新娘子的花容月貌再送入洞房不遲啊!”

    花容月貌?!可真是直接了當的嘲諷,一點都不帶拐彎兒的。漫天冷笑,若真當她是花容月貌,在宜慶殿時,他們又何須個個低頭,生怕自己被選中?

    一人附道:“是啊,容樂長公主來我朝也有兩個多月了,還沒人見過公主的真面目呢!前次在皇宮之時,公主曾言,啟雲國習俗,女子出嫁在未行禮之前不得在外人面前露臉,如今行過禮了,應該可以讓我等一睹真容了吧?”

    “傅將軍不要那麼小氣嘛,我等就是想瞻仰瞻仰啟雲國公主的風采……”

    這些都是在宜慶殿拿她當玩笑開的那些皇親貴族子弟們。她淡淡冷嘲一笑,他們想看她的笑話還要說得如此合情合理。不管他們安的是什麼心,其目的無非就是想知道她這個曾經掌控他們婚姻命運的丑公主究竟丑到何種地步?

    一陣風刮起,卷了雨霧直直地灌了進來,眾人連忙都往兩邊靠牆讓去,那風便長驅直入,直往她面上撲來,掀動紅蓋頭揚起半個角,露出耳根下一小片雪白的肌膚,瞬時又落了下來。

    堂內的其他賓客都不言聲,皆望向衛國大將軍,看他將如何處理此事。有艷光四射的香夫人在場,就算是普通的美貌女子也會被掩去了光芒,何況是丑女!若真揭了新娘蓋頭,無疑是自取其辱。這一刻,眾人無不是做如此之想。

    傅籌溫雅的笑容不曾離開過嘴角,沒有因為他人的刻意?難而生出半分不悅,只微微思索後,笑道:“雖然公主已經嫁與本將為妻,但公主的身份…“畢竟有所不同,又牽涉到啟雲國的習俗,還需看公主的意思。不知公主……意下如何?”一句身份有所不同,暗示他們,這不僅僅是一個公主,還是兩國和平的標志。

    那些貴族子弟,自然也不是蠢人,一聽博籌言下之意,已明白了七八分,雖心有不甘,卻也只得暫時作罷。宗政筱仁適時出聲道:“好了,今天是博將軍的大喜之日,誰都不准在此搗亂,你們想瞻仰公主的風采,以後有的是機會。快送進洞房去吧。”

    本是很完美的一句話,既是幫傅籌解圍,又能抓住機會彰顯他尊貴無比的身份地位,在百官面前襯立威信,只可惜,天總是不從人願,也不知是他太倒霎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話才說完,只聽堂外傳來一道冷聲沉喝:“慢著!!”

    漫天一聽這聲音,身子猛然一震,僵硬無比。

    他……終究……還是來了!


第四十四章 公主大婚(二)


隨著來人風速一般的卷入,整個大堂的氣溫瞬間降至冰點。白衣勝雪,墨絲飛揚,俊美絕倫的臉龐陰郁沉沉,如地獄幽潭般的邪眸冷冽懾人,他就那麼放眼一掃,目光所及之處,莫不膽顫心驚。

    本欲上前行禮的官員們個個腳似生根,半步往前挪動不得,甚至被他帶來的那股邪冷的寒氣迫得想往後退去。從不參加他人婚禮的離王突然夾帶寒怒而來,他們直覺今天有事要發生。

    在這種冷冽的氣息包裹之中,還能保持鎮定自然的微笑,絕對只有傅大將軍一人。傅籌溫和的眸子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緩緩迎上去,笑道:“離王能來參加本將的婚禮,本將甚感榮聿。雖然禮已成,但離王來得也不算太晚,請先稍作歇息,午宴很快便會備好。”

    禮已成,博籌是在告訴他,他們已經拜完堂了!宗政無憂只覺心口一緊,面色愈發陰沉,他走到大堂中央頓住腳步,隔著丈遠的距離去看前方那身著喜服的女子,大紅的顏色刺得人眼睛生疼,他從來沒有這樣討厭過一種顏色,仿佛有一樣東西在他體內翻滾叫囂著,令他只想上前一把將它們全部撕絆。他握了握拳,極力使自己冷靜,秉持十三年來一直堅持的原則,讓情緒永遠在自己的掌控之內。而那個女子究竟是不是她,還未有定論。

    宗政無憂聲音沉緩,咬字極重,語帶雙關道:“容樂長公主嫁人,本王豈能不來?”

    眾人不知所以然,心中暗自納悶,離王曾拒婚於容樂長公主,還在皇宮大殿出手傷了她,今日怎是為容樂長公主而來?其中到底有何因由?

    傅籌笑著,那笑容似是了悟,望了眼身邊的漫天,道:“原來離王…………是為公主而來,那本將……就代公主多謝離王的賞臉。”

    宗政無憂道:“何需將軍代勞,容樂長公主不是就在此處麼?”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擋住女子容顏的蓋頭,抬步慢慢地朝她走了過去。

    漫天用手緊攢住衣袖,心似是被人勒緊,有些透不過氣來。宗政無憂的到來,意味著他已經懷疑她的身份。他這般驕傲自負的人,怎能容忍他所以為的掌心之物逃離他的掌控?下一步,他會怎麼做,她完全沒有把握。

    她僵直了身子,前方沉緩的腳步沿著淺灰色的冷硬地磚向四下裡震開,仿佛踏在她的心上。隨著那人一步一步地不斷迫近,令人窒息的壓抑感,拿發的強烈起來。整個大堂之內除了他的腳步聲,再無其他聲響,一時之間,氣氛有些開樣,說不出的詭譎。

    當白色的衣擺出現在她的視線之內,那人離她的距離不過刺下三步之遙,然後,他頓住了步子。她的心一直在懸著,她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目光犀利敏銳,仿佛要透過錦帛綿密的間隙直直刺進她的眼睛,穿透她的靈魂。這一刻的宗政無憂像極了第一次見面時皇宮大殿上的帶給她的感覺,陰冷,邪肆,壓迫感尤為強烈,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輕輕顫了一顫,只聽他道:“本王也想瞧瞧這位傳言哥丑無比的容樂長公主的尊容,看看這奇丑……,究竟丑到何種地步?是天怒人怨?還是與之截然相反?”

    他如吐薄冰,語帶森森寒意。說著手一抬,疾速朝那蓋頭掀去。三步遙的距離,以這速度,要掀開蓋頭連眨一半兒眼的功夫都用不著,但是,眨完整只眼的時間都過了,那蓋頭還好好蓋在她頭上,紋絲未動。

    傅籌幾時出的手,沒人看見。他們的速度,比閃電來得更快。傅籌的掌心准確無誤地抵在了宗政無憂的腕骨,他眸光一深,面上卻仍是溫雅笑道:“離王側是比本將還心急。不過再怎麼急,這本將妻子的蓋頭……,“還是由本將親自揭開比較好。就不勞離王費心了!”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卻飽含著堅定的不可辯駁的力量。他以一國將軍的身份,阻止別人掀他妻子的蓋頭,非常合情合理,盡管那人是皇帝最寵愛的兒子。

    宗政無憂感受到博籌掌心遞出的內勁,明明是只為抵制他的手繼續往前,但他卻從此人身上隱隱覺出一種殺氣,是那種被掩藏得很深,只存在於心底的仿佛仇恨了許多年卻一直被隱忍不發的殺念。他鳳眸一瞇,似笑非笑道:“將軍認為拜了天地便是夫妻了?本王以為不見得!”

    他們看似握手說笑,氣定神閒,但平靜的外表之下早已是波濤洶湧。那腕骨相抵的兩只手,因各自力道的增加,隨便一只都夠將一道堅固的石牆碎為飛灰。宗政無憂早料到博籌的武功非同一般,只是沒想到竟不一般到可以與他抗衡。

    高手之間的較量,往往就在一瞬,很快便知對方深淺。而他們彼此顯然就是對方難得一遇的對手,傅籌心中一震,面上仍是笑道:“倘若拜了堂都不算,那離王認為,…怎樣才算得夫妻?”

    宗政無憂斜望了漫天一眼,微微勾唇道:“自然是入了洞房才算。”

    漫天身軀微震,心口一痛,他這是在提醒她已非處子之身,何以嫁作他人婦?!看來宗政無憂是打定主意不放過她了!也罷,他既已來,不得到答案,定不會善罷甘休,事到如今,她也沒必要再遮掩著什麼,索性就亮開了一切。她就不信,一個啟雲國加一個手握軍權的大將軍,臨天皇還能事事由著他?想到這裡,她忽然平靜下來,放松了身子,淡淡笑道:“沒想到以容樂之陋顏,還能得這許多人的關注,就連尊貴的離王殿下也專門為我跑這一趟,而我……又怎好令各位失望?”

    淡靜的氣質,略帶嘲諷的語調,令宗政無憂心頭一顫,與傅籌不約而同撤了內力,雙雙後退三步。他還不及多想,漫天已經抬手,自已將頭頂的那塊大紅蓋頭一把扯了下來,隨手便甩了出去。她的動作很是干脆,就像是扔掉一件廢物般的果決,透著三分瀟灑,氣氛優雅。揚起的衣袖在空中聾下一道異常優美的弧度。披在身上的大紅袍子,彼時滑落下來,委頓在地,現出裁剪合身的喜服包裹下的纖細有致的柔美線條。

    沒有了那塊紅色錦帛的阻隔,視線豁然開朗,她微抬下巴,如同一個高高在上的仙子,冷眼瞧著俗世凡塵之人的千姿百態。

    回應她的,首先是滿堂的驚詫與抽氣聲,有人茶杯落地,碎成三瓣,茶水四下濺開。

    然後,寂靜,死一般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她一人之身上,那些先前吵著要見她真面目的皇室貴族子弟們,個個睜大眼睛,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不敢置信的看著曾被他們引為蛇蠍的女子,心中無一不在問著同樣一個問題:“她,她……她真的是…容樂長公主嗎?!這……怎麼可能!”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實就按在眼前!

    傳言說容樂長公主相貌丑陋,可這名女子…她哪裡能和一個丑字扯上關系?他們平常自以為學富五車,文采了得,可此刻,面對這樣一名女子,他們竟不知該如何去形容她的美貌,不,這女子的容貌精致絕美還在其次,最懾人心魄的是那雙琉璃般明澈的眸子裡透出的一種名為智慧的光芒,仿佛聚集了天地日月的精華,一眼便照進人的心裡頭去。還有那似是由靈魂深處散發而出的淡然高貴的氣質,世人莫及。令他們這些自詡血統高貴的皇室貴族們竟生出自慚形穢之心口再看一旁艷光四射的香夫人,竟再也看不出她有哪裡迷人?

    第一次,他們覺得自己真的是淺薄無知,竟然會去相信莫須有的傳言!生生錯過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將這天仙般的女子,拱手讓了人。

    太子更是不可思議的張著嘴巴,這世上竟還有這麼美的女人?早知如此,他寧願想個辦法休了太子妃,就能成為最有資格迎娶和親公主的人選。

    大堂之內,百人有余,各人心思皆不同。香夫人見太子一副丟了魂的模樣,無比嘲弄的憋了一眼。轉眸時,目光落在身穿喜服的男子身上,只見他望著那名女子的眸光亮如星辰,眼底的驚艷之色溢於言表,帶著淺淺的意料之中的欣悅。她的心猛然一沉。

    蓋頭揭下的剎那,宗政無憂的心中有什麼在瞬間土崩瓦解。他就站在六步開外之地,怔怔地望著那個傲然抬眸目無一物的女子,心中百轉千回,失了一切言語動作。就在三日前,她還心甘情願將自己交付於他,卻又在三日後,一身嫁衣,泰然自若與他人交拜天地,用那樣清冷淡漠的眼神掃過他的面龐,就如同看待一個陌生人的眼光。他的心狠狠一痛,如同重錘在擊,心裡瞬間多了一個血淋淋的黑洞。

    竟然真的是她!!原來不夠坦誠的,不只他一人。而她,一直在欺騙他!宗政無憂覺得自己的腦子大概是出了問題,本該十分憤怒的,他卻勾唇笑了起來,薄唇帶諷,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嘴角有著掩不住的苦澀和悲涼。

    漫天看著他的笑容,微微一愣,有瞬間的詫異,她似乎從他的表情之中看到的不是預料之中的憤怒,而是傷痛的痕跡,他的眼神異常復雜,就像千萬根沒有生命的枯發糾結在一起,讓人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漫天自嘲一笑,上一次當還不夠麼?對於這個演技高超的男人,連心裡的感覺都靠不住,何況是眼睛所看到的。她掉轉頭,淡淡道:“都看到了,我可以走了麼?”

    傅籌笑道:“我送你過去。各位隨意,本將先失陪一下。”他始終是眾人之中最平靜鎮定的一個人,他的目光更多的時候都注意著宗政無憂,偶爾眼中會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他很自然地執了身邊女子的手,笑得無比溫柔,含情脈脈。

    宗政無憂眸光巨沉,眼利如刀,這便是她所說的他無法扭轉乾坤之事?原來她在那一天就已經計算好了!他抑制住內心狂湧的波動,忽然冷笑出聲:“容樂長公主要走去哪裡?”

    漫天身子頓了一頓,沒有回頭,倭籌笑得輕快,正欲開口,卻見宗政無憂眸子裡閃爍著冷酷之色,說道:“這般著急…是要入洞房嗎?怎麼容樂長公主這麼快便不記得了三日前的那個晚上?要不要本王給你提個醒?你是如何心甘情願奉上自己的身子,又是如何在本王身下婉轉承歡?如今不過短短三日,你便迫不及待轉投他人懷抱……世人皆說男子薄幸,豈知女子無情時,更勝男子無數倍。”

    這些話如同一枚炸彈,頃刻間在堂內炸開了窩。眾人驚愕,面面相覷。三日前是容樂長公主親自挑選傅將軍為婿的日子,她竟會在即將嫁為人婦之時跟別的男人發生茍且之事?!方才悔恨莫及的皇室貴族們此刻終於找到了一個平衡。”那面上驚艷仰慕的神色立時變成了無上鄙夷。他們的目光齊齊望向這位大婚之日便被扣上了一頂超級綠帽子的新郎,表示萬分的同情,還有幾加,幸災樂禍。

    博籌面色遽變,轉眼便瞧身旁的女子,清清楚楚的從她眼裡看到了被所愛之人無情傷害的痛楚。答案,再清楚不過。他心間一震,向來溫和的眸子此刻變得陰郁之極。大婚之日,他竟被人當著滿朝文武百官之面宣告自己的妻子與其有染,令他尊嚴掃地,情何以堪?他緩緩地放開了她的手,目光復雜難言。

    泠兒大驚,已顧不得身份的尊卓,連忙上前辯道:“離王殿下,您別信。胡說,污蔑我們家主子,我們公主怎麼可能…………“她話沒說完,被蕭煞一把拉了回去,不禁氣道:“蕭煞,你干什麼?主子被人欺負了,你不幫忙也就算了,還阻止我!”

    蕭煞抿著嘴,不說話。用目光警告她不要多事。看主子的眼神就知道了,離王所言確有其事,再如此爭瓣,只會是在主子心口上撤鹽。

    這時,人群中,有一人小聲說道:“想不到她外表看起來跟仙女似的,原來這麼不知廉恥!”

    另一人附道:“就是啊,還一國公主呢,自己送上門找男人,跟天香樓的姑娘有何分……分別二字沒說完,幾道利光如刃,司時激射而來,似是要將他劈成幾段。他一個激靈,很識趣的閉了嘴,身子往人後縮了縮。

    外面的雨越發下得大了,風裹著雨卷動堂內一側的窗子,發出嗚嗚的聲響。是什麼迷了她的眼睛,視線竟有些模糊不清。冷風吹動她衣袖輕擺,整個身子微微顫抖著。她不燜目信,她愛過的男子竟然這般無情,撕碎了她的心還不夠,還要來踐踏她的尊嚴!她真的很想走過去狠狠地甩他幾個耳光但她最終什麼也沒做。她拼命的告訴自己,他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他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只要她不在乎,他便傷不到她,傷不到…………可是她的心為什麼還是那麼痛?痛得就像要死掉!她抬起頭,睜著干澀的眼睛,望著窗外朦朦的雨霧,忽覺口中一陣腥鹹,唇上不知何時竟被咬出兩個窟窿,汩汩的往口中滲著猩紅的血。吞咽一口,那腥鹹的滋味,從喉間一直蔓延到了心底,苦澀不堪言。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Rank: 4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2-10-15 02:00:01 |只看該作者
  周圍的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她,等著看她的笑話,她深吸了一口氣,驀地轉過身去,朝宗政無憂走了幾步,站在他的面前,抬頭看進他的眼,恍若無事般的淺淺笑道:“離王殿下,您可知道……人與禽獸的分別?”她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清楚的傳遞到眾人的耳中,眾人一驚,不禁為她捏了一把冷汗,這個女子是不是受了刺激瘋掉了,敢當面罵離王是禽獸?!難道她忘了當日在大殿之上差了丟了小命的事?以離王的性子,只要惹怒了他,就算是啟雲國的公主,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宗政無憂眸色一深,眼中利光頓現,未來得及發作,目光落在她嬌嫩唇瓣上被咬破的血窟窿,他身軀一震,胸腔內升騰翻滾的怒氣瞬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陣陣的悶痛之感。他不自覺抬起手來,想幫她擦掉血跡,舉到一半,他便醒過神來,垂了手,看著她,沒說話。

    漫天道:“人,有心、有血肉、有感情,但禽獸沒有。”她嘴角微翹,勾出一抹淡漠薄涼的弧度,就仿佛在跟一個不相干的人說著一句不相干的話。說完嘲弄一笑,轉身便走。但還沒邁出一步,手臂被人緊緊扣住。


誰道丑女貌傾城 第四十五章 休書

意識比理智先啟了一步,宗政無憂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仿佛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了似的。他擰眉直視著這個總是昂著頭無比驕傲的女子,心間像是有無數針尖在上頭碾過,留下一個個深深的血孔,不會奪人性命,卻是悠久綿長的疼,在日積月累中,滲進五髒六腑,四肢百骸。她說他是禽獸?!無心無情?他也一直以為自己對任何人都能做到無心無情,可就在這一刻,他對自已萬分的失望!在這個女子面前,他十三年來的努力,競比不上十幾日的相伴。假如換作其他人背叛了他,他會有千百種殘酷的刑罰令其生不如死,不需要多說一句廢話。

    漫天回頭冷冷地看著他,問道:“離王殿下到底想怎樣?”她抬起另一只手,一個,一個,用力地掰開他的手指,神色倔強而堅持,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宗政無憂突然覺得無力,面對這個女人,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想怎樣?這是從沒有過的感覺,那樣陌生。

    “七哥……”九皇子一陣旋風般地沖了進來,萬人莫擋的姿態,一進大堂,立刻察覺到情況有異,連忙緩下步子,探頭往裡慢慢走去。一看到漫天,他怔了一怔,繼而大步往前,拿他常年不離身的玉骨折扇興奮地拍手,一通叫道:“璃月?!是你?你害得我好找哇!你是不知道,這幾天為了找你,我是一天也沒好好休息過,快要累死了!唉,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他自顧自的說著,也不管別人的反應,伸手拍了把宗政無憂的肩膀,一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一邊說道:“七哥,這回沒我什麼事兒了,我回府睡覺去。”

    說著轉身就往外走,堂內除了他的聲音之外,依舊很安靜,安靜的有些不正常,他走了幾步之後,突然站住了,似是想到了什麼,雙眼驀地一睜,猛然回頭,眼睛瞪得有銅鈴那麼大,三步並作兩步又跑了回來。扯著漫天身上的大紅喜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同樣一身喜服面色深沉的傅籌,以及七哥那雙常年冷漠如冰的眸子糾結著的復雜情緒,他驚訝得張大嘴巴,半響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扯著嗓子叫道:“璃月?你,你”……你怎麼這身打扮?你別告訴我,你,你就是啟雲國容樂長公主??”其實早不必問了,答案不言而喻。

    周圍的人皆是一愣,璃月?九皇子叫她璃月?眾人連忙打眼仔細再瞧這女子的面容,比然大悟,原來那個長得比女人還美的“璃月公子”本身就是個女人,還是個傳言奇丑無比的女人!怪不得今日離王會來,可是,也不對啊,她都住進離王府了,為什麼還要選擇博將軍?還有那日大殿璃月公子是在場的,那容樂長公主又是誰?

    漫天淡淡地看了九皇子一眼,沒說話,是無聲的默認。

    九皇子那湘哀嚎一聲,抱頭叫道:“你怎麼不早說啊?早知道是你,我干什麼要挨那一百個板子?”他使勁兒地跺著腳,簡直就是痛心疾首,不為別的,就為那一百大板挨得太冤了!

    宗政無憂皺眉,瞥了他一眼,那兩道冷光直射而來,九皇子立馬就安靜了,扯著僵硬的頭皮,垂了手,立到他身後。

    漫天掙開宗政無憂的手,轉身望了望面色沉靜的傅籌,對泠兒吩咐道:“去准備筆墨紙現。”

    沒人知道她要這時候文房四寶做什麼,難不成失態發展成這樣,她還有心情吟詩作畫?眾人皆疑感。

    泠兒不敢多問,轉身便出去了,片刻後,筆墨紙硯擺上桌。漫天不言聲,親自上前研墨,動作熟練,力道沉緩。一滴墨濺上她的手,順著指節間的縫隙緩緩滑落下來,留下一道淹黑的印記,像是暗夜中不為人知的眼淚。走到這一步,她依舊別無選擇。回想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似乎一直都在別人的掌控,她總是被命運推動著向前,沿著既定的軌道,沒有選擇。

    九皇子耐不住好奇之心,湊過去,笑問道:“璃月,你研墨做什麼?是要作畫嗎?你看畫我怎麼樣?本皇子玉樹臨風、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很值得一畫……”,他展開雙臂,原地轉了一個圈,以證明他所言非虛,但那一個圈還沒轉完呢,就對上宗政無憂陰沉銳利的眼神,連忙停下動作,改。道:“你還是畫七哥好了,他……比我好看。”那語氣,十足受氣的小媳婦。

    宗政無憂嘴角一抽,額頭多了幾條黑線。

    漫天無語搖頭,本來沉重悲涼的心境,被他這一攪,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她歎出一口氣,停下研墨的動作,拿起一旁的毛筆,回身望著傅籌,在眾人詫異的眼光下,異常平靜說道:“將軍,請。”

    傅籌微微一愣,似是明白了她的意圖,走上前去,望著那捏著筆桿的手,沉下的眸子有幾分黯然,半響沒動作。

    漫天又往前遞了幾分,說道:“此次誤了兩國和親大計,乃容樂一人之過,容樂自會一力承擔此罪責。請將軍不必多慮,只管寫下休書。”她面無表情,語聲平靜淡漠。在這個以夫君為綱的年代,被休棄的女子可以說是再無幸福可言,只能孤獨終老。因此,她這一行為令人極度不解,眾人面面相覷,驚詫之極。換作一般的女子,遇到這樣的事,必定一把鼻涕一把淚,下跪祈求原諒,有誰會這麼傻,自發請求被夫君休棄?

    傅籌定定的望住她的眼,那清澈的眸子沒有半點波瀾,似是被他休離只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對她的人生根本不會造成任何影響。他雙眉一皺,心中突然就多了一絲怨怒,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毛筆將其握在手心,卻久久沒有蘸墨。

    外面的雨漸漸的停了,整個天地蔓延著一種濕氣。漫天垂眸靜立,並不催促。這回連九皇子都安靜下來,偷瞧一眼宗政無憂,只見他沉寂了多年的冷眸竟燃起了點點的光華,終於具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另一種表情,名為愛情的期盼。

    時間如指縫裡的流沙,一點一點的逝去。博籌忽然將手中的毛筆往桌上一丟,五指抓起攤在面前的白紙,用力一橫,再攤開掌心時,紙屑如飛灰四散。眾人怔愣,那溫和的表情再次回到他英俊的面龐,他抬手輕輕撫順著她額角的碎發,笑容溫柔道:“誰說本將要休你了?你忘了來府中的路上,我說過什麼?拜了堂,我就是你的夫君,是要與你相守到老的人,無論有什麼事,我都會與你一起承擔。”

    漫天心底一震,眼中的平靜被剝裂開來。她十分清楚今日她為傅籌所帶來的一切,在這個年代對他的人生意味著什麼?是恥辱,是就算休了她也無法抹滅的恥辱。還有一個男人重於生命的尊嚴,因此成為世人眼中的笑柄。她張了張。”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感覺到眼前男子握著她的手,很溫暖。

    這一幕落在宗政無憂的眼中,真真是郎情孌意,令他有如芒刺在心口他握緊雙拳,手上青筋根根暴起,似是鮮血要破管而出口他冷笑一聲,身形一閃,以別人看不見的速度,迅疾來到他們身邊,一把將女子扯了過來。微帶諷刺道:“傅將軍真是情深意重,感人肺腑。不過,雖然傅將軍你不介意,但本王介意的很。本王的女人怎可能隨便另嫁他人!”

    漫天不妨,重重地跌向宗政無憂的懷抱。他整個身子堅硬似鐵,撞得她身上一陣陣麻痛。她反應過來後立刻用手椎他,卻被他一手緊緊箍住腰身,動彈不得。她憤怒抬頭,推在他胸前的手掌心處傳來如洶湧波濤般的猛烈撞擊,那是一個人情緒起伏波動最好的證明,與他面上冷酷鎮定的表情形成截然相反的對比。漫天有瞬間的錯愕。

    傅籌收斂了笑意,面無表情時,那張英俊的臉就變得冷峭而深沉,他說道:“請離王放開本將的妻子!本將不管她以前跟離王是什麼關系,但如今有陛下賜婚,各位同僚親眼見證我們拜過天地,已成夫妻。離王還做此糾纏,究竟意欲何為?楊大人,這次和親之事一直由你負責,你說,容樂長公主,……H現今算不算得是本將的妻子?”

    楊惟身子一抖,本來見聯姻之事又出岔子,心就被吊得很高,此刻被緣將軍直接點名,更是頭皮發麻,卻又不能不應聲,只得道:“拜完天地,禮已成……是……是夫妻。”他緊低著頭,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說得極艱難,因為宗政無憂看他的目光冷得像是十八層地獄的冰石,隔著三丈遠的距離,都能把人的血脈凍僵。

    宗政無憂鳳眼一瞇,聲如寒鍾,冷冷道:“楊惟,抬起頭,看著本王,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本王剛剛沒聽清楚。”

    楊惟身軀一顫,四肢頓時有些發軟,一頭的冷汗涔涔直冒。能勉強站住已經不容易,哪裡還敢再說。只支吾了半響,“這,這個………”

    僖籌輕輕蹙眉,眼中鄙夷之色一閃而逝,繼而打眼瞧了一因,眾人皆不自覺退後一步,生怕他們也被點名道姓。這時候的離王像是地獄閻羅,他們可不敢去招惹。就連太子宗政筱仁此刻的目光都在微微閃爍著。

    九皇子笑道:“博將軍和璃月拜過堂了嗎?我怎麼沒看見,你們誰看見了?”典型的無賴招數!這倒也符合九皇子一直以來的作風,周圍的人被他這一問,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好裝作沒聽見。

    宗政無憂嘴角微勾,又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漫天趁他不注意,暗聚內力,猛地一下掙脫了他的掌控,退到傅籌身旁,語聲平靜道:“九殿下不用白費心思了,不論你們承認不承認,都改變不了我與傅將軍拜過堂的事實。離王殿下,你也別忘了,兩個多月前,我初入京城,是你吩咐下人緊閉王府大門,將我拒之門外。次日大殿之上,你又親。拒絕娶我為妻,極盡嘲諷之能事,以劍相對,令我十指皆傷,血染乾坤大殿。”

    原來這些她都記得那樣清楚,她怎麼就不記得他們相處的那些日子裡,他放下身段對她溫柔以待?她怎麼不記著他們每日飲茶對弈暢談古今?宗政無憂心中一陣抽痛,握拳的手不由緊了幾分,狠狠地盯住她的眼,幾欲怒氣攻心,冷聲道:“所以你就心生報復,耍弄心機故意接近本王,意欲在本王對你鍾情之時,再另行擇人而嫁,以打擊本王自尊為快,…是與不是?”

    漫天笑得無比自嘲,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她拿自己的身子以及一生的幸福為代價去報復他?她哼笑一聲,卻是不屑於分瓣,也不想去在乎他會作何想,只淡淡道:“離王要怎麼恐……隨便你。”

    這種漠然無所謂的態度比任何無情的話語更能打擊一個人的驕傲。宗政無憂面上的冷漠被撕裂,眸子裡縱橫的血絲透著痛怒交雜的表情。胸口震痛,他忽然懷疑眼前這名女子,她真的對他用過情嗎?

    “跟我走。“他冷冷吐出這三個字,便去拉她的手。漫天自然的反應便是閃身一逍,傅籌立刻伸手攔在他們中間,問道:“離王欲帶本將的妻子去往何處?“

    宗政無憂瞇著眼,冷聲道:“本王說了,她不是你的妻子!讓開。”

    博籌仍是笑著,但那笑意卻不達眼底。他的手臂紋絲未動,半點沒有讓道的跡象。“她是不是本將的妻子,也不是離王你說了算。”

    兩人就那麼僵持著,一個是手握兵權的大將軍,一個是臨天皇最寵愛的皇子,他們這是第二次為同一個人對峙。冷冽的氣息瞬時充斥著整個大堂,連呼吸都仿佛含著冰塊。周遭一片死寂的無聲。

    宗政無憂忽然抬手一揮,叫道:“冷炎。”冷炎應聲出現在大堂之內,如鬼魅一般的速度,與他同時現身的,還有大堂之外院落中的二十幾人。

    狂風驟起,折斷院中枝葉無數。這一行人的出現,帶來了一股濃烈的蕭殺之氣,鋪天蓋地的席卷了整個將軍府。他們手執長劍,劍柄如扇形,倒映在水中的鋒利劍刃閃爍著冰冷的寒芒,似是沉睡將醒的地獄之庵,渴望著新鮮生命的滋潤。領頭的七人臉上各自嵌了半邊紅魔面具,喋血的顏色,如同地獄的巖漿。

    人群中有人失聲驚叫:“無隱樓的,修羅七煞,?!!”





誰道丑女貌傾城 第四十六章 一念之間


三日,整整三日,漫天被關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屋子裡,沒有食物,沒有水,甚至連空氣,都是稀薄而冰冷的,散發著一股子霉味。她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不知道她被帶走之後,將軍府會發生什麼事?

    “修羅七煞“乃江湖中最神秘的組織無隱樓的七大殺手,相傳此七人武功之高,神鬼莫測。其身價五十萬兩白銀,每人一年只接一筆生意,單獨出使任務,從來都是下手干脆利落,無有敗績。就在他們出現的那一刻,百官們面色驚變,她回過神來,人已經被宗政無憂帶出了將軍府。那是她從不敢想象的速度。然後,她被剝了喜服,扔進了這間幾乎是全封閉的暗黑的屋子,這屋子的上頭,是他們一夜纏綿之地,溫泉池邊。與她一同關在這裡的,還有宗政無憂他自己。

    她不明白他這麼做的用意,只能防備地呆在一個角落裡,靜靜的等待著宗政無憂先開口。這一等便是三天,宗政無憂一直很安靜,安靜得仿佛沒有那麼一個人,不說話,也不動,就連呼吸,都清淺得讓人感覺不到。

    這間屋子不大,但是空闊,除了地面就是牆壁。她蜷著身子,還是覺得很冷,於是又往牆角縮了縮。

    “你冷嗎?”黑暗中,宗政無憂說出了三日來的第一句話,問她冷不冷。他的聲音帶著磁性的沙啞,冰冰涼涼的,就像是她身下地磚的溫度。

    漫天抿著唇,沒作聲,繼續縮著身子,同樣的安靜。在這樣的環境裡,人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去回想她過去的人生。而她的人生,除了悲哀二字,她再也想不到其它可以用來形容的詞。

    三日不吃不喝,也不曾合眼,她覺得疲憊又無力,所有的心情在安靜蕭索中被無限放大,頭有些昏昏沉沉,她靠著牆,終於有了一絲睡意。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自已靠著的那面牆忽然變得很溫暖,她自然而然的貪戀那種溫度,不自覺的往牆邊移了移,恨不能將整個身子都嵌了進去,完全沒覺察到那溫暖的“牆壁”竟然也會動。

    宗政無憂催動內力讓全身變得更暖和一些,再將懷中纖細的女子抱得緊了幾分,他的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下,輕輕蹭著女子的頭發,心下陣陣發軟。這間屋子曾是他的療傷之地,十三年前的那場噩夢之後,他曾將自己關在這裡,不吃不喝,也不見任何人,在這樣的黑暗裡,他終將自己的心磨練得冷酷無情。從此,一十三年,他再沒來過。如今,重新踏入此地,帶著她,只為證明一件事。在那十幾日的朝夕相處,在他刻意營造出的溫情蜜意之中,真正淪陷的人,究竟是她,還是他自己?

    漫天醒來的時候,睜開眼還是什麼也看不見,身後的牆壁依舊冷硬,不復夢中的溫暖。她不禁自嘲,一面牆,怎麼可能會有溫暖。夢,永遠都只是夢。

    “宗政無憂。”她不確定他是否還在這裡,便叫了一聲。久久沒有得到回應,四周一如既往的寂靜無聲。她忽覺心中一陣發緊,她不得不承認,這三日,她盡管防備,卻不曾害怕過,是因為有他的存在。

    過了許久,就在她以為這屋子裡只到下她一人之時,她的左手邊不遠處傳來輕輕的一聲:“恩。”奇跡般的令她的心安定下來。

    她坐直了身子,收斂心緒,轉頭朝著他的方向,平靜問道:“你准備關我到什麼時候?”

    “和我在一起,你害怕了嗎?”宗政無憂語聲淡漠,聽不出任何情緒,可她又分明感受到了一種無奈而悲涼的心境。許是黑暗中呆得太久,容易生出錯覺。她淡嘲一笑,歎了口氣,道:“放我走吧。別忘了我是和親而來的公主,又是臨天皇親下的旨意,傅將軍雖不如你身份來得尊貴,但他到底手握三軍,在軍中有著無上的威信,掌管著一個國家的生死存亡。無論你做什麼,都無法改變聯姻已成的事實。只要他一日不休我,我便只能是衛國將軍夫人,與你之間,不會再有交集。”

    “倘若他休了你...''

    “他不會休我。”她語氣平靜而肯定。如果倭籌會休掉她,那麼三日前就已經休了。

    “你就那麼堅信?”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冷,冷冽之中夾雜著一絲難掩的怒氣。宗政無憂驀地轉過身子,一把扣住她的雙肩,他的目光如冰刃般死死盯住她的眼,黑暗中視物是他十歲時就已經練就的功夫。

    她直覺地想躲開他犀利的眼神,但仍然極力鎮定,平靜的吐出一個字:“是。”

    她感覺到他身軀一震,半響無聲。令人窒息的沉默,她心中漸升不安。過了計久,那道聲音愈發的冰冷,還有一絲幾欲聽不出來的痛楚。“為什麼?倘若你是因為我是有目的的得到了你的身子,那你以為他娶你的動機就單純了嗎?你怎知他就不是在利用你?”

    漫天苦笑一聲,道:“我願意”,”她想說她寧願被天下人利用,唯獨不能忍受他的利用和欺騙。那一句話,她終是沒說出來,然而,“我願意”這三個字,落在宗政無憂的心上像是鋼刀銳刺,一個字,一個窟窿。

    他的手遽然使力,五指似是要嵌進她的肩骨,他突然低頭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帶著滔天怒意,懲罰般的力道,仿佛要用唇舌將她碾碎吞進腹中。

    她拼力掙扎,他雙臂如鐵鉗,任她如何努力,也只是被他越箍越緊。

    一絲血腥氣卷入口腔,在喉嚨深處蔓延,直抵心尖,不知是她的,抑或是他的,總之……苦澀難言。

    他一把將她推倒在地,狂吻如驟雨般落下,一刻不曾停歇,令本就稀薄的空氣此刻更是有同於無。

    不到片刻,胸腔內的空氣被抽干,胸口處窒息的劇痛漫天席卷,混合著唇舌交纏帶來的奇妙快感,竟是如此的誘人,叫他欲罷不能。這樣真實的碰觸,提醒著他,這一刻,她還是他的,她還在他懷裡,在他身下。他的手迅速深入她衣內,尋找著心靈之中頻臨絕望的最後一絲慰藉。

    漫天身子一陣顫栗,本能的哼出一聲,立時心中一驚,在這樣的情形下,她竟然還能生出反應?一種屈辱之感油然而起,這個男人,把她當成什麼了?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她趁他不妨,一把推開了他,毫不猶豫地抬手,一個極其響亮的耳光結結實實地甩在了他俊美無匹的面龐。

    宗政無憂震愣,有那麼一瞬,他大腦處於一片空白的狀態。他這是在做什麼?他在對自己喜歡的女人用強?!那是他一生中最不能容忍的行為!他像是受了巨大的打擊,倏地坐起身,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心中空茫,對臉上火辣辣的痛,一無所覺。

    漫天忙從地上爬坐起來,緊緊攏住自己的衣裳,脫力的靠著角落裡的牆壁,貪婪的大。呼吸著空氣,卻還是覺得胸口悶痛之極。

    不知道過了多久,宗政無憂開口問道:“阿漫,你對我”,…究竟有幾分真心?”

    漫天詫異抬頭,宗政無憂這般驕傲的人,竟也會問出這種問題?她復又低頭,沒有應他。無論有幾分真心,她也都會埋葬掉。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那頭,宗政無憂身子重重往後靠,砸在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只聽他苦笑一聲,語帶自嘲,緩緩說道:“一分都沒有嗎?那,…你走吧。”

    漫天愣住,有些出乎意糕,他會這麼輕易的放她離開?他主動暴露自己的實力,將她從將軍府的婚禮上擄走,把她跟他一起關在這地下石室裡三日,到底是為了什麼?耳邊傳來轟隆一聲,石門應聲開啟,一絲昏黃光線照了進來,她別開頭,眼睛還不太適應。宗政無憂的聲音帶著歷經滄桑的荒涼感,重復道:“走吧。”她勉強站起,渾身綿軟無力,只能用手扶著牆壁,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出了門口,上了第一道台階,她忍不住回頭去看,這一看,便看到了一抹自嘲的笑意掛在那張薄唇的嘴角,看上去格外的悲涼,猛然間刺進她的心,狠狠一痛。宗政無憂臉色蒼白,頹廢的坐在地上,半垂的眸子滿是蒼痍的表情,全無平日裡的高傲自負。像是一個受到致命打擊的孩子。

    宗政無憂似是感受到她的注視,微微抬眼,門外昏黃光線下的女子眼中一閃而逝的心疼,令他心中升起一絲希望,他遙遙望她,用他所有的真誠,對她說道:“阿漫,倘若你肯回頭,我將予你酬一生至死不渝的愛情。”她心底一震,身子僵了僵,欲抬步離去的那條腿仿佛被釘在了地上,再也抬不起半分。一生至死不渝的愛情?這樣一句話,出自她心中所愛的男人之。”多麼的誘人,令人心生向往。他的目光那樣真誠,充滿了期待,似乎在告訴她,只要她肯往回走,哪怕是只走一步,她和他的幸福便唾手可得。有誰能拒絕這樣的誘惑?她咬著唇,在理智與情感之間苦苦掙扎,有什麼在心裡一點點蘇醒,又被她強行壓制。她始終站在那裡,半回眸的姿勢,一動不動。宗政無憂眸中的光華漸漸黯淡下來,連面上的剛剛恢復少計的血色也一並退了去,她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竟不自覺的轉過整個身子。

    宗政無憂見她回身,眼眸頓亮,等待著她邁出第一步。就在這時,頭頂傳來鑿壁之聲,一聲比一聲響亮,宗政無憂進來之時,毀了外面的機關,只能從裡邊開啟石門口想來定是那些人見他三日都沒出去,慌了神,便欲打通這地道。

    漫天驀地醒神,所有的理智瞬時恢復了清明。假如她還沒有與傅籌拜堂,那麼一切也許還有轉困的余地,可如今禮已成,兩國聯姻非同兒戲,一個啟雲國,再加上一個臨天國三軍統帥,即便是臨天皇,怕也無力改變什麼。更何況,她被宗政無憂欺騙一次還不夠嗎?她怎麼能這樣不長記性!難道要等他以勝利者之姿來告訴她這不過是他的又一個手段,為了印證這世上沒有他宗政無憂得不到的東西。她的感情怎能任他取捨,她是一個人,不是他的所有物。

    想到此,她的心重又歸於平靜,微抬下巴,目光淡漠清冷,道:“我不會再相信你!有的路,踏出去一步,就再沒回頭的余地。“說罷,毅然轉身,步階而上,再不回頭,所以,她看不見身後之人眸光碎裂,慘笑無聲。

    殘陽如血,染紅了半邊天空。溫泉池邊,跪了一地的人,個個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面,大氣也不敢出。

    臨天皇龍顏震怒,對著離王府的管家侍衛們沉聲喝道:“朕的皇兒進了這地下石室已經三日了,為何沒人來稟報朕?你們這群狗奴才,朕養你們有何用?萬一……朕的皇兒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全部都要死!”他一口一個皇兒,這是對於宗政無憂獨有的稱呼,憂心之色溢於言表,全無平常的沉著之態。一想到十三年前的那一次,無憂從這裡出來時奄奄一息的模樣,臨天皇更是焦躁無比。他走到前面滿是泥土之地,不顧身份地對著正在挖通道動作稍慢一點的下人抬腿就是猛力一腳,怒喝道:“速度還不快些,天黑之前,見不到朕的皇兒,朕誅了你們九族!”

    那些人驚恐應道:“遵旨。”

    漫天黃土飛灑,映著落日殘紅。冷汗如瀑,濺濕了一地的泥土。陳公公搬來一張椅子,臨天皇卻是坐立難安,面色陰沉得嚇人,背著手,來回踱步。身後一眾大臣垂目頷首,莫敢仰視。

    一側巖石邊突然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轟隆之聲,令本就處在極度緊張的眾人身軀皆是一抖,繼而抬眼望去,移開的石門之內,走出一名女子,此女子著實美得驚人,儼然就是與離王一起失蹤的容樂長公主。眾人面色一喜,卻只見女子,不見離王。看她此刻的模樣,面色蒼白,腳步虛浮無力,一頭長發零落披散在瘦弱的香肩,一襲白色衣衫不整,三日前的紅色喜服早沒了蹤影。

    眾人吸氣,瞧這情形,令人不自覺聯想到這三日,她與離王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會發生些什麼事。他們齊齊望向立在皇帝陛下身後的傅大將軍。一個男人在大婚當日被指出妻子不潔已是莫大的羞辱,又在拜完堂之後,妻子被人擄走,與他人共度三個日夜。面對此情此景,的確需要有一定的承受能力。

    博籌雙手暗暗握緊,看著她緩緩移步走來,纖細的身子風一吹就會側下的模樣,他眼中有一絲不明的陰郁及疼惜之色。

    漫天一見外面竟如此多人,微微一愣,繼而走近行禮道:“拜見皇帝陛下。”

    臨天皇怔了一怔,眼中有一閃而逝的驚艷。怪不得這次會惹出這麼大的亂子,果然是紅顏禍水!他見出來的只有她一人,眸色一沉,急忙抬步欲往石室而去,卻在剛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微微思索片刻,折轉身子,目光陰鶩,沉著聲問道:“你就是容樂長公主?”

    漫天恭聲回道:“是的,陛下。”

    臨天皇走到她跟前,犀利的目光直盯著她,冷冷問道:“容樂長公主,你,可知罪?”

    漫天詫異抬頭,蹙眉道:“回陛下,容樂不知。”她犯了何罪?她確實不知。

    臨天皇一手重重拍在椅子扶手,倏地站起身,怒聲道:“哼!你好大的膽子,六日前的皇宮晚宴,你女扮男裝入宮,還找了個假公主冒名頂替你在大殿選夫,此乃欺君罔上!你身為和親公主,不安安分分待在容樂公主府,卻四處招搖,勾可朕的皇兒在先,又來迷惑衛國大將軍在後,全圄離間離王與衛國大將軍之間的關系,欲8發我朝內亂,真真是罪大惡極。來人,將她拿下,壓入大牢,聽候處置。”他的聲音大極了,似是貫注了內力,直直地穿過尚未合上的石門,往地下石室傳了過去。

    漫天心中一驚,嘴角不自覺翹出譏誚的弧,臨天皇這一席話,例是將宗政無憂的不是給摘了個干淨。所有的罪責,會都背在她一人身上。制造朝廷內亂?多大的一頂帽子啊,就這麼扣在了她的頭上,看來臨天皇是存心想要她的命!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Rank: 4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12-10-15 02:01:05 |只看該作者
    博籌連忙行禮道:“陛下……”,”他話才出口,臨天皇眸光凌厲如刀,朝他雙眼直掃而來,沉聲截。道:“傅愛卿不是要為她求情吧?她可是丟盡了愛卿的臉面,令愛卿終生蒙羞。應該痛恨她才是!”

    傅籌一怔,這話外之意,他自然聽得明白。於是,道:“啟稟陛下,臣是站在兩國的和平角度出發,望陛下萬勿因一名女子而影響了兩國百年來的情誼,致使邊關兵戎相見。懇請陛下三思。”

    臨天皇冷哼了一聲,道:“假如啟雲帝真這麼在意兩國的情誼,就該理解朕對公主的處決。若不能理解,一旦興起邊關戰事,那就有勞傅愛卿了。朕相信,只要有博愛卿在,誰也別想踏進我臨天國的領土。”

    傅籌還欲開口,臨天皇不耐擺手,道:“好了,朕意已決,愛卿不必多說。來人,把她帶下去!”

    漫天苦澀一笑,她也不瓣駁,事實上,她連說話的力氣也沒,只能任那兩名侍衛上前來駕住了她。

    九皇子一見,連忙道:“父皇息怒,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夠了。”臨天皇厲聲打斷道:“朕說過,聯意已決。誰敢再求情,一律同罪論處!帶走。”專屬於帝王的無上威嚴,聽上去似乎沒有絲毫轉圈的余地。

    九皇子只得住了。”吶吶的退後。周圍的眾臣明知若是處決了容樂長公主,兩國的戰爭定然不可避免,但此時,連倭將軍與九皇子都碰了壁,他們更是不敢吭聲。一個個低頭望著自己的鞋子,半分也不敢上抬。博籌與九皇子眼看著女子被侍衛連架帶拖著欲往山下去,無能為力。

    “放開她。”一聲冷冷的命令式話語,有著天生的王者氣勢,讓人不自覺就想要臣服。侍衛們直覺地停下動作,漫天不用回頭,也知道除了宗政無憂之外,再沒別人敢在臨天皇面前用這種態度發號施令。

    九皇子面色一喜,立刻迎了上去,叫道:“七哥,你終於出來了,真是要急死我了。”

    出了石室的宗政無憂,又恢復了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離王。他的眼神如地獄幽潭,冰冷邪肆,薄唇輕啟,淡淡道:“放她走。”

    臨天皇看到他,終於放下心來,卻也因此明白了一件事。他走前幾步,看向宗政無憂的眼光很復雜,有擔憂x有疼愛、有惱怒,還有怨責,最終都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萬般無奈道:“無憂,你又胡鬧了。以後把那石室關了,不准再進去。”

    宗政無憂仿佛沒聽見般,看也不看他一眼,語氣依舊平靜冷漠,卻多了幾分堅定的力量,道:“我說,讓她走!”

    臨天皇望著被侍衛架住的女子,說道:“好吧,既然離王求情,這次的事情到此為止,以後,誰都不准再提。聽明白了嗎?”說到最後,聲音已經變得冷厲非常,眾人連忙道:“遵旨。”聲音是齊整整的。

    傅籌上前扶住她不穩的身子,輕聲關懷道:“小心。”

    漫天拼命控制著自己不去看宗政無憂,只對傅籌點頭,勉強牽起唇角沖他淡淡一笑,借他之力立穩,方道:“謝謝!”

    宗政無憂冷眼看著他們,袖中的手攢得很緊,面上卻是一貫的冷漠平靜的表情,看不出絲毫的波瀾。他深吸一口氣,轉過眸,不再理會眾人,徑直往前,與她的身子相錯而過,一步一步穩步往山下行去。

    風輕輕吹動他墨發翻飛,背脊略帶僵硬的筆直,書畫著堅毅冷漠的線備。白色頎長的身影,在殘陽余暉的映照下,更添了幾分蕭瑟和淒冷,將他與身後所有人的世界,隔離開來。



紅顏白發痛千般 047 一騎紅塵妃子笑

時光如稜,轉眼便是一年。盛夏的午後,驕陽似火。

    衛國將軍府,清謐園。蔥蕪蒼翠的竹林裡,漫夭尋了處陰涼之地按了棋案,手執一枚紅子,望著棋盤怔怔出神。

    主子,您怎麼待在這兒呀?”泠兒大步走來,邊走邊笑問。

    漫夭神色淡淡道:天氣越來越熱,我睡不著,這兒涼快,我出來待會兒。”

    泠兒在她身邊坐下,拿起肩子為她輕輕扇著風,說道:“主子想下棋了?我陪您下。”跟著主子四年,雖然學得不精,但看著主子自己和自己下棋,總覺得這樣給人感覺太寂寞。

    漫夭輕輕搖頭,笑道:你啊,讓你一半的子,你也挨不過一柱香的功夫。蕭煞呢?最近他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比我還忙。”

    泠兒一聽,立刻撅嘴埋怨道是啊,主子,我每次有事找他總找不見人,您可得好好說說他了。”

    漫夭微微一笑,正好抬眼看見竹林外梁管家帶著下人捧著幾個盒子朝這邊走了過來,向地行禮道“稟夫人,這走將軍剛州差人送回來的,說是皇上的賞賜。請夫人過目。”她象征性地掃了一眼,無非就是些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望到最後一個精致小巧的木箱時,她眸光一亮,立時站起身來。

    泠兒好奇道:“主子,這是什麼呀。”

    荔枝。”深紅的顏色,看起來還很新鮮,漫夭拿了一個在手中,冰冰涼涼的觸感,於這濃烈的夏日,感覺異常的舒心口她撥了撥上面一層,見下面裹著些碎冰。這個世界,水果極少,尤其是不易貯存的荔枝,在這交通不發達的時代,往往運輸到京城都已經不再新鮮。而冰塊更是難得一見。

    梁管事恭敬笑道:夫人真是見多識廣。湘梅,這箱荔枚給夫人留下。

    漫夭擺手道:“不必了,留下一點嘗嘗鮮,其它的送去地窖,等將軍回府再用。”

    是,夫人。梁管事欣慰笑應,繼而領著眾人退下。漫夭刮著荔枝殼,一種久違的熟悉感自心底升起,她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吃過荔枝了。這些水果,啟雲國沒有,臨天國的京城也只有皇宮才有。

    泠兒笑道主子,將軍對您真好,不管皇帝陛下賞賜什麼,將軍總是第一時間讓人送回來給主子品嘗。”

    漫夭微微一笑,眸光輕垂,沒有說話。泠兒偏著頭看她,總覺得她眉間有一股淡淡的說不上來的憂郁之色,便問道主子,您知道嗎?現在呀,整個京城的女子,都在羨慕主子嫁了一個好夫君呢。可是,為什麼我覺得主子您……過得一點兒都不開心呢?”

    漫夭一怔,這些日手以來,她沒想過自己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口博籌待她極好,好到無可挑刎,除了公事之外,無論去哪裡,他都會帶上她同行,不管在什麼地方,他總是對她關懷備至呵護有加,從不忌諱有外人在場。這樣的關懷,讓她覺得不真實,也太過刻意,更像是做給別人看,向世人宣告,他時她有多麼的好。即便是這樣,她也應該知足了才是,傅籌沒有妾室,她不必面對女人之間的勾心斗角,這樣平靜的生活,一直是她所求,可她為什麼開心不起來?

    泠兒又道以前沒來臨天國的時候,我覺得主子好像有很多心事,後來,來了臨天國,主子的心事,比以前更多了。主子,都過了這麼久了,您還在怨皇上嗎?”

    時過一年,已經無所謂怨不怨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畢競她現在的日子已經很好了。漫夭緩緩站起身來,望著天際的浮雲,聲音飄渺,道我沒有不開心,現在這樣,就很好。”心如止水,生活平靜無波,沒什麼不好。她刻了一顆荔技,遞給泠兒,道:你也嘗嘗。”

    泠兒接過嘗了一口,連連點頭贊道:,恩,真的很好吃。可惜那個箱子,太小了。”

    漫夭道:“這一箱已經不少了,聽說只有江南才生產荔枝,運到京城還這麼新鮮,一定是快馬加鞭。也不知道沿途換了多少個人,例下多少匹馬。

    泠兒不是很懂,只說道:“如果主子喜歡,就讓將軍派人去江南快馬加鞭多運此回來就好啦。反正將軍手下有的是人,他對主子又那麼好,一定會答應的。”

    漫夭失笑道:“你以為我是楊貴妃啊。”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那個傳哥女子與帝王之間淒美的愛情,除了證明一句“最是無情帝王家”其它什麼也沒留下。她從不希翼驚天動地,卻只想要平平穩穩的一生。可是,這樣微薄的願望,最終還是不能如願。

    泠兒好奇道:“楊貴妃是誰?”

    漫夭道:“一個古人。”

    泠兒哦”了一聲,似是想起什麼,說道:“主子說荔枝產自江南,江南不是離王的封地嗎”,

    漫夭手一顫,列到一半的萏枝便掉到地上,滾去很遠。那個名字已經很久沒聽人提起了。一年前,黑屋裡的三日過後,他不顧臨天皇的極力反對,毅然離開京城去了封地,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原因。新年之時,所有地方皆有上貢,唯江南之地沒有任何貢品,以他的性子及他時皇宮的厭惡,怎會快馬加鞭特意送荔技入京?她一個人想得出神,泠兒叫了她幾遍她都沒聽到。

    容樂,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不知何時,博籌已出現在她身旁。

    漫夭回神,微微笑道,將軍今日怎回來得這樣早?”

    傅籌習慣性地握了她的手,拉著她坐下,笑道:怎麼,不喜歡我早回啊?”

    漫夭淺笑道:“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寄怪。”她已經習慣了他牽著她的手,既然已是夫妻,總要空試著接受對方的靠近。坐下之後,她忽然眸光一轉,望著他,笑道“今日陛下賞賜的荔技,很新鮮。”

    博籌微愣,蹙眉道:“荔枝?陛下今日的賞賜只有金銀珠寶,何來的荔枝?”

    漫夭一怔,旁邊的泠兒連忙道:“將軍,有的,奴婢也吃了。您看,那地上剛才不小心還落下一顆。

    傅籌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滾落在地土的那顆圓潤的萏技,眼光頓時犀利,對著竹林外叫道“項影。”

    屬下在。”

    傅籌回身,問道:今日陛下的賞賜,何時多了一份荔技?”項影道:“回將軍,屬下奉將軍之命送陛下的賞賜回府,剛出皇宮不久,陳公公便追到屬下,說我們少拿了一樣。還說,這一箱荔技,是給夫人的。”

    漫夭平靜的心忽然生出一絲慌亂,握住自己的手,指尖有些蒼白。臨天皇因一年前的事,對她心有余悸,為什麼會無緣無故賜她珍稀之物?

    傅籌面色微沉,眸光深深,回眸看她,說道:“看來,他已經到京城了。速度還真快,這麼遠的路程,才用了短短五日。”她垂眸,如扇的濃密眼睫輕輕顫了一顫,不由自主的輕聲問道,將軍說的是誰?”

    傅籌清雅一笑,那笑容似是別有意味,道:“自然是離王。”

    漫夭明知是這個答案,心還是不自覺的亂了幾分。傅籌再次握住她的手,問道你怎麼了,這麼熱的天,手怎麼還這樣涼?”

    漫夭不著痕跡地抽回手,隨便拈起一枚棋子,淡淡笑道:“我沒事。他”,我是說離王,他不是不喜歡皇宮嗎?為什麼會回來”,

    傅籌不答反問道:容樂怎知他不喜歡皇宮?”

    他明明是笑著,且是一貫溫和的笑容,她卻莫名的感覺到有絲涼氣。漫夭轉過眸,攤開掌心,不知不覺中,握住的竟是一枚黑子。她低下眸,半響不做聲。

    傅籌似是並不在意,復又笑道:“七日後,皇宮有一場賞花宴。你跟我一起去。”

    又是宴會,她皺眉。博籌握住她的手,連同掌心的那枚棋子也一並握住,他力道很大,像是要把手掌間的棋子壓碎了一般。片刻後,方道,容樂,我知你素來不喜那種場合,但這次是陛下的旨意,所有文武百官必須攜妻女參加。所以,只妤“委屈你了。”

    他說得多麼誠懇!漫夭抿了抿唇,委屈,這也算不得什麼委屈,不過是一場不喜歡的應酬罷了。只是,臨天皇為何要讓大臣們攜妻女參加?還是以聖旨的方式!她點了點頭,輕聲道:“好。”

    傅籌笑著攬了她的肩,扶著她起身,語聲溫柔道:“放心,有我在。不會讓別人欺負你。她淡笑著低下頭,不語。

    夜幕已降,月未出口天空黑洞洞的一片。

    清幽園,衛國將軍府最為偏僻的園子,草木深深,看上去有些荒涼,但也因此多了幾分自然之感。園中靠院牆有一個天然的池塘,塘中之水,很是清涼。一到夏日,她便喜歡入夜之後獨自一人來此靜坐,用水拂著水面,便能平復夏日裡燥熱煩悶的心。

    博籌今夜陪她來此,就站在她的身後,靜靜地看著她拂水的動作,一言不發。周困很安靜,零星的幾點昏黃的燭火遠遠投射在水中,映著她潔白纖細的手指,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蠱感人心的美感。傅籌按耐住自己想上前的腳步,輕輕移開目光,看向遙遠的方向。

    這個園子很空闊,只住著幾個下人,平常也沒什麼人來此,於是,園中之人就比較放肆,一說起話來,就。無遮攔。

    西面的一間屋子走出三個丫頭,手中端著食物,走到院子中央的石桌旁坐下。坐在中間的一個丫頭,十八九歲,模樣長得極俏麗,面上還有幾分有別於一般下人的傲色。左邊的丫頭趕了趕面前飛著的小蟲子,抱怨道:就數這園子裡蟲子最多,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個破園子,去前院伺候啊?”她說著將面前的食物推到中間的女子面前,說道薰姑娘,給,你先吃。等你做了側夫人,可干萬別忘了我們啊!”

    薰姑娘頗有幾分未來主子的架勢,點頭道:“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忘了你。”

    右邊的丫頭撇嘴道我看啊,將軍八成是把你給忘了。夫人進門都一年多了,誰不知道將軍對夫人疼寵有加,哪還能記得你呀。再說了,夫人長得那麼美,就跟天仙一樣,你看看你,哪裡能比得了?”

    薰姑娘一聽,面色頓時黑了下來,冷哼一聲道:一個不干淨的女人,再美又能怎樣?我十五歲就詞候將軍,至少我給將軍的身子是干淨的,她比得了嗎?”

    你那是運氣好,不就一次嗎?還是個意外。我就哥怪了,將軍當時受傷昏迷,是怎麼碰得你?”

    薰姑娘臉色一白,繼而神秘笑道:恩,我不告訴你們。”

    幾人一通笑鬧,左邊的丫頭又道“哎,你們覺得奇怪不奇怪,都一年多了,聽說”將軍晚上從來沒進過夫人的房。你們說這是為什麼?”

    這還用說,嫌她身子髒唄。別看白天把她捧手心裡跟個寶似的,那心裡頭,哪能沒根刺?男人啊,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的女人不干不淨,那還不如去青樓找個妓女。”

    說的也是。不過,話說回來,離王身份尊貴,又是陛下最寵愛的兒子,說不定就是將來的皇帝,而且,他那麼俊”他要是能看上我,我死了都願意。”

    你想得美呀,離王能看上你。做夢去吧!薰姑娘推了那女子的頭,道離王再好,我也不喜歡。我只喜歡,將,將軍…,薰姑娘突然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看著前方立在黑暗裡的男子,驚恐地睜大眼睛,手中的碗掉到地上摔成三瓣,碗中食物四散,雞蛋沾上絳紅的菜汁,就如同型台上被砍掉的血淋淋的頭顱落在地上翻滾的姿勢。另外兩個丫頭跟著抬頭,一看到博籌,便嚇得面無人色,身子直抖,慌忙跪下,顫著聲道:“將,將……將軍,“饒命!”


紅顏白發痛千般 048 證明清白

傅籌定定望著她們,一貫溫和的表情殍毫沒變,但眼中卻射出幾分冷意來,伏跪在地上的三個丫頭的身子如篩糠一般,抖得厲害。只聽他叫道:,項影,去叫梁笙過來,

    四十來歲的梁管家不到片刻便匆匆趕來,面色惶然不安,大熱的天,他額頭布滿的全是冷汗,還來不及擦一下,連忙上前行禮道“將軍,夫人。

    傅籌娣了他一眼,出口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道:“梁笙,你在府中管事的日子也不短了,怎麼這府中的下人,越管越沒規矩了?竟然敢在背後議論主子!”

    梁管家身軀一震,忙跪下請罪,道:“走奴才失職,沒調教好她們,令她們冒犯了將軍和夫人。奴才知罪,請將軍“責罰!

    “你是該罰。”傅籌頓了頊,眸光一轉,回頭去看身後的女子,只見漫天靜靜的立在一旁,面無表情。

    有時候,擁有內力也不是絕對的好事。耳力較常人要好,使得漫天在這一年之中,像今晚聽到的這般閒言碎語,她聽了已不止一回兩回,從最初的刺痛,到如今的麻木,早已經習以為常。既然堵不住別人的嘴,-海-天#中文首發文字版那麼,要想不痛,就只能麻痺自己的心。她異常平靜得看著跪在地上的三人,垂了眸,什麼也沒說。

    傅籌走過去牽起她的手,溫柔笑道:‘夫人,你認為……應該如何處罰他們?”他在人前都是稱她為夫人,私下才會叫她容樂。

    漫天微微一愣,沒料到他會征詢她的意見。她進府一年多,一直過著清爽悠閒的日子,府中的瑣碎事務她一律都不插手,不想費那個心思。平常也沒下人敢當著她的面放肆,入府以來,她還從沒處罰過下人,哪裡知道將軍府的規矩。而且,這四個人,除去左右兩個丫頭之外,一個是跟了他多年的管家,必定是他非常信任之人;而另一個雖是丫頭,但聽她們談話的內容,似乎做過他的女人,在她不清楚府中規矩的情況下,罰得輕了,或者罰得重了,都不好。她蹙眉微微思索片刻,最後將問題拋了回去,淡淡道“將軍,容樂平常懶散了,這府裡的規矩,我還不是很了解,“就請將軍做主吧。”

    傅籌眉頭一動,含笑點了點頭,方轉身道:“項影,帶梁笙下去,杖責二十,扣發三個月的月錢。至於這三人滿口胡言亂語,撤弄是非,壞了府中的規矩,留她們不得。拖去刑訊房,杖斃。”

    “不,不要啊,將軍,奴婢知錯了,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求將軍饒奴婢這一回“將軍,饒了奴婢吧,,左右那兩個丫頭立時面色慘白,朝著傅籌便撲將過來,就要拉住他的衣搖求饒,卻被兩個小廝架開,就要往清幽園外拖去。那位薰姑娘身子一軟,癱倒在地,眼睛愈發地瞪大瞪圓,驚恐之極。她素知府中規矩森嚴,被將軍當場撞破不會有好結果,但怎麼也沒想到將軍竟會因此處死她們,頓時淚如泉湧,連求饒都忘了。

    漫天怔住,意外之下,不由脫口阻止道:且慢。”雖然在宮廷之中已然對生死見憤,但仍不免吃驚。將軍府給她的感覺一直都是平靜而祥和的,倭籌看上去那樣溫和清雅,完全不像是那種會拿人命當兒戲的冷酷殘暴之人。此刻,他正轉過頭來,對她溫柔的笑著。她真的很難想象,一個人可以帶著這樣迷人的笑容,去下達著殘酷的殺人命令。

    見她久久不出聲,他的眼中忽然多了幾分犀利之光,似乎在說,她已經放棄處置權,為何還要阻止。她也知道她已經說了由他做主,就不該再干涉,但畢競是三茶人命!她來這個世界四年,有著尊貴的公主身份以及視人命為草芥的資本,但她從不會隨意傷人性命。她不認為自己善良,只是不喜歡血腥而已。但傅籌不同,他走將軍,馳騁沙場,椎手間,便是千萬各人命,這樣的人,怎可能如表面看到的那麼樣溫和無害?

    一個丫頭一見她開口阻止,仿佛一個溺水之人發現救命的浮木一般,拼了命地掙脫了那兩個架住她的小廝,一把撲過來抱住她的腿,哭得幾欲竭氣,哀求道:夫人,奴婢知道您寬厚善良,有一顆菩薩心腸,求您救救奴婢”奴婢真的知錯了,您饒了奴婢吧,奴婢不想死啊“夫人,求求您了,,“她語無倫次地苦苦哀求,驚恐的眼淚流了滿面,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抓住的這個女子身上。

    剛剛她還是她們口中不干不淨連妓女都不如的女人,此刻卻搖身一變成了寬厚善良、有一顆菩薩心腸的夫人,漫天諷刺一笑,人性就是如此。她輕輕歎了口氣。

    傅籌使了個眼色,那小廝忙上前把那丫頭架開,傅籌伸手就攬了她的肩,聲音無比清雅溫柔,問道“夫人何故歎氣?是不是閒她們太吵了”項影,讓她們安靜點。”項影應聲,身形一動,手指立馬點上兩人的啞穴,月囤頓時寂靜了下來,只聽得見她們幾人喘氣聲。

    晚風吹拂,絲絲悶氣填胸口漫天看著傅籌與往常無異的笑容,心中沒來由的有些不安。

    倭籌側頭,道“夫人有話“但講無妨。”

    漫天想了想,緩緩說道“將軍,她們”只是。無遮攔,小懲大誡便好,無需要了她們的性命吧?”她自然知道,這三人所說的話,不只是她的痛處,也恰恰是一個男人最不願被人揭開的恥辱。

    傅籌嘴角的溫柔笑意仍在,目光卻漸漸沉了下去,如一片看不見底的沼澤。他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道:好吧,既然夫人你,都已經開了。”為夫怎能駁了夫人的意?就留她們一各命罷,拖下去,執啞刑。”地上的兩個丫頭一聽,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立刻有人上來將她們抱走

    漫天身子僵住,啞刑,就是挨了舌根,從此不能再開口說話。

    薰姑娘死命抓住一棵大樹,死活都不肯松手,粗糙的樹皮印下一條怎麼樣鮮紅的血跡,她哭得千般傷心,萬分委屈,道:我不,將軍,您不能這樣對我,我跟她們不一樣”

    傅籌仍舊笑著,眸底卻是冰冷一片,走近她,捏著她的下頊,淡淡問道:哦?哪裡不一樣”,

    薰姑娘對著他英俊的臉龐,變得。吃起來,道:我,我,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與將軍有……有……”

    傅籌道:有什麼?說。”

    “有一夜夫……夫妻之情”,

    “是嗎?”傅籌笑問。薰姑娘忽然說不下去了,一顆心淪陷在他的笑容裡,跳得如擂鼓般飛快,似是要將余生的心跳都在這一刻全部用盡,她沒注意到他的聲音是毫無感情的冰冷。

    傅籌眼中一絲利光劃過,手指遽然用力一捏,只聽卡嚓一聲響,女子驚恐睜眼,眼珠子因劇痛突暴而出,從喉嚨深處發生一聲慘叫,頊骨已然碎裂,她張著唇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依舊笑得溫和清雅的男子,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滾滾而落。

    傅籌放開她,女子便委頓在地,面色慘白如紙,身子劇烈抽搐著,口中發不出半點聲音。

    漫天心頭一凜,不自覺的皺著眉頭道:將軍,你,你這是何必?她畢竟是你的女人。”

    傅籌轉頭,暗黑的光線之中,他的瞳眸幽黑深沉,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緒,或者,他根本就沒有情緒。“我的女人?”他輕笑著哼了一聲,轉過眼去看地上沒流過一滴血卻痛到極致的女子,說道:“本將也很奇怪,我在昏迷不醒之時,如何碰的你?不如這樣””他伸手隨便指了兩人,你們,去替本將驗證一下,這個女人,究竟有沒有碰過?帶到屋裡去。”

    薰姑娘身子狠狠一顫,愈發的驚恐無言,眼中盡是絕望之色。她拼命地爬起來,一頭往石桌處狠狠撞去。但還未挨著石桌的邊緣,已被那兩名小廝鉗住雙臂,拖往一旁的屋子。

    淒厲的慘叫聲刺破黑夜的長空,震得人心裡發顫,將荒涼的園子渲染得詭譎無比。

    漫天震驚地望著這個名義上的夫君,只見他英俊的面孔之上慣有的溫和表情,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她不禁攢緊了手。這大熱的天,只覺得有一股子寒氣掠過她的身子,從頭到腳,然後猛地一下扎進了心底裡去,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

    盞茶時分,屋子的門被打開,有人拿著一塊白布巾,上面赫然有幾滴血跡。

    傅籌淡淡地掃了一眼,繼而轉頭看她,似是在說,他與那女子並無關系。漫天抿著唇,神色看上去很是淡漠毫無波瀾,心中卻是如波濤洶湧,一刻難平。傅籌今日所做的一切,在別人看來,似乎都是為了她。他完全可以避開她再去做這一切,可他就是當著她的面,這是為什麼?難道僅僅是為了證明他與這個女子之間的清白。別說是她不在意了,就算走在意,那幾滴血又能證明什麼?或者,他是在借機提醒她什麼?為何不是別的日子,偏偏是在得知宗政無憂回京城的這一日?

    傅籌沖他們擺了擺手,回身溫柔一笑,道:“夫人,天色已晚,我們回房歇息吧。項影,今夜本將歇在清謐園,你就不用跟著了。”

    漫天身軀猛地一震,瞬時僵硬如鐵。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Rank: 4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12-10-15 02:01:33 |只看該作者
紅顏白發痛千般 第四十九章 與他同寢


清謐園,寢閣。

    傅籌屏退了泠兒及所有的丫頭,偌大的屋子裡只余下他們二人。漫天背過身,站在窗前,有些緊張。時過一年,她終究還是逃不掉這一關。為人妻,這是她應盡的責任,本是無可厚非之事,可她……唉!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抬目遠望,窗外一輪彎月當空,點點銀輝傾灑而下,將濃郁的夜色籠上一層清寂的薄光,她卻無心欣賞。

    傅籌坐在床沿,看窗邊女子白衣染著月華,如飄渺之境的仙子,連月光都成為她的點綴和陪襯,令人不禁想要觸摸她的真實。那纖細的身軀似是書畫著柔美的線各,透著一種沉靜卻又驚心動魄的美,吸引著他不由自主的靠近。他忍不住去想象著她此刻的表情,她的唇,大概是抿著的,嘴角微微上翹,掛著一絲閱盡滄桑的淡漠薄涼;她的眉,輕輕蹙起,眉心處輕愁暗藏;她的眼,空蒙如霧,卻又清澈如泉,此刻應該正望向遙遠的天際,帶著猶豫和掙擬,”

    漫天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是唯恐驚擾了這寧靜夜色般的極輕極緩。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她身軀繃得很緊。當一只手撫上她的肩頭,她身子一顫,常桂在嘴角的那一抹薄涼的笑意完全僵住,再勾不出半點弧度。

    傅籌雙手握住她的肩,她的身子比他想象中的更為單薄,單薄得令人心生疼惜。他感覺到她身子的僵硬,手微微一頓,低頭在她耳邊柔聲喚道:”容樂。”

    他話音還未落,漫天突然轉過身,退後兩步,身子撞上窗欞,心中已是無數個念頭在轉,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作為借……

    “將軍,我……她話才出口,他的手指迅速點上她的唇。博籌側著頭,湊了過來,笑得無比溫柔,緊緊看住她的眼,輕聲道:“容樂,不要找借口……更不要說你身子不方便。一年多了,你還要我等多久,你才能准備好?”

    漫天一怔,他倒是將她看得很清楚。她輕咬下唇,推開他的手,往旁邊移了移身子,輕咳一聲,道:“我要去沐浴。”只能先離開這間屋子再說了。

    傅籌微愣,繼而笑道:“晚膳過後不是已經沐浴過了嗎?”

    漫天目光一閃,面色卻是鎮定無比,她勉強牽了唇角,淡淡笑道:“天太熱,剛才在清幽園的時候,又出了汗。我……身上有汗會睡不著覺,將軍……就請先歇息吧。”她說完也不等他有所反應,便轉身往門外大步走去。

    博籌看著她急於離去的背影,唇邊的笑意愈深,輕喃道:“容樂,一向鎮定如你,也會有緊張的時候嗎?沐浴?好,我就在這裡等你。”他看似閒定地坐在桌旁,心中卻有著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歡愉雀躍。對外叫道:“來人,沏壺茶來。”

    外園的丫頭應聲渤了茶,斟上一杯,遞到他面前,然後退到一旁。博籌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入口清香四溢,沁人心俾,是極品西湖龍井!他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皺,若是沒記錯,這應該是那個人最喜歡的一種茶。他目光沉郁下來,仰首便是一杯,邊喝著,邊靜靜地等她。但誰曾想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他手中的壺已經是第四次空了,可……還沒回來。

    他垂首,輕攏眉頭,放下手中的紫砂茶壺,對著詞候在一旁的丫頭說道:“你去浴房瞧瞧,夫人為何這麼久還沒回來?

    “是,將軍。”那丫頭應了聲,就欲往外走,卻又被他叫住,道:“算了,本將自己過去。”

    霧氣蒸騰的浴室之中,有香氣絲絲繚繞於空。正中央一個偌大的浴池裡碧色的水面,鋪滿了嬌艷的花瓣,襯得池中的女子更是膚白若雪。

    漫天蹙眉,閉著眼睛靠在浴池的邊緣,水又要涼了,她不記得這已經這是第幾次添水了。她一向最愛花瓣浴,每次沐浴時,心情都會很好,但是此刻,卻是煩亂之極。她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博籌,她畢竟是人家的妻子,他要求同房,也是合情合理的,而且,他又沒有妾室,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她歎了口氣,心中郁結無法抒解。自從一年前,她委婉的拒絕過他一次之後,他就再也沒為難過她。不知道今日為何突然要留下?是為了向人證明他並沒有嫌棄她的身子麼?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她撩起一捧水,澆在自己臉上,雙手捂住臉龐,感覺很疲憊。為什麼她身邊的人都這樣復雜?一個都不讓她省心口因倦襲來,她想就這麼睡一覺,不知道睡著後,會不會掉進池中淹死?她放下手,喚了聲屏風外面的丫頭,道:“再給我添些熱水來。”

    身後沒有人回話,只聽得見輕微的腳步聲在靠近,然後是水注入池中的聲音。她依然困倦地閉著眼睛,懶得睜開。

    溫水入池,沖散了她面前的花瓣,露出她胸前少許細膩光滑的肌膚,透著飽滿誘人的光澤,在水裡若隱若現,引人無限遐思。如黑緞般的長發半濕著散落肩頭,將露出水面的單薄的香肩襯得更加的瑩白如玉,美不勝收。她身後之人拿起她身旁的浴幣,沾水擦拭著她纖細優美的頸項,動作溫柔之極,像是情人的手在觸摸的感覺。她不禁蹙眉道:“我不需要人伺候,你退下吧。”

    身後之人並沒有因她的話而離開,海/天\中文首發反而湊將過來,呼吸遽然間粗重了許多,她甚至感覺到身後之人呼出的氣息也變得炙熱滾燙。那人放下浴巾,用手撫摸上她的手臂線條,她一驚,手臂上傳來的對方掌心的粗糙感令她遽然清醒,睜開雙眼,困意頓時消散殆盡,就往一旁閃躲開去,驚詫道:“將軍……你怎麼過來了?”

    傅籌似是料到她會是這般反應,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讓她無法逃開,笑道:“我看你那麼久不回房,怕你出什麼事,就過來瞧瞧。怎麼了,是不是嫌天氣太熱,泡在水裡就不捨得起來了?你這樣睡覺,會著涼的。”

    漫天蹙眉低下頭,將身子沉下去幾分,讓水沒過肩頭,方才說道:“將軍明日一早還要上朝,就先回房歇著吧。我,我想再泡一會兒再回去。”

    博籌用手撩了一把她頸間濕漉的發絲,聲音帶著微微的暗啞,柔聲道:“不礙事。既然容樂喜歡泡在水裡,那我就下來陪你。”他說著就要起身寬衣解帶,帶笑的眸光璨亮,似有什麼在裡面蠢蠢欲動。

    漫天愣住,慌忙阻止道:“不用了,將軍。我雖然很想再多泡一會兒,但今日毗泡得時間夠久了。我這就起來,請將軍……先去面外等候。”她話音剛落,一陣低低沉沉的笑聲在她耳邊傳開,她立刻便知,她被戲弄了!頓時有些惱,剛轉頭,他灼熱的氣息便噴灑在她的耳畔,絲絲麻癢,她不由得一慌,縮了縮脖子,就要轉回頭,卻被他一手迅速托起下頊,那吻便如狂風驟雨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帶著急切的索取,還有幾分霸道,一改他平常的溫和。

    這吻來得粹不及防,她身軀一顫,僵在那裡。相處這麼久,傅籌從未對她有過什麼過分的舉動,充其量就是牽牽手,攬攬肩這樣的動作,她怎麼也沒料到他會這樣急切的吻上來,心中頓時亂了,連忙用力掙脫他,卻不曾想,傅籌此刻身子半傾,被她這一猛推,一個重心不穩,只聽“撲通”一聲,整個人便翻落進了池中,激起大片的水花,澆了她滿頭滿臉。她愣住,用手抹了把臉上的水,睜眼見池面沒有傅籌的影子,滿池楓浮的花瓣蓋住了整個水面,根本看不出他現在人在何處。而她身無寸縷,他在水下,豈不是將她看個透徹?這個博籌,真不知道他是故意順勢落水,還是不小心被她推下來的?她有些懼惱,目前要躲開他最好的方法就是馬上離開水池!她心念一起,急速地躍出水面,就在她的剛踏上水池的邊緣之時,腳裸被一只大手握住,往水下猛力一拉,她驚呼一聲,整個身子便栽了下去,濺起大片的水花伴著鮮艷的花瓣撲打著水面。

    落入水下的漫天幾乎是被博籌抱了個滿懷,她慌亂中吸氣,嗆了幾口水。

    傅籌將她帶出水面,因在浴池邊,她劇烈地咳嗽著,像是要連心肺都要一起咳出來。

    傅籌用手輕輕順著她的背,他一層單衣入了水,緊緊貼在肌膚上,勾勒出剛毅的線條,他面上布滿水痕,五官輪廓分明的俊容在流於表面的溫和表情褪去後,皺起的劍眉多了幾分冷峭意味,更顯得英氣逼人。但他此時看她的眼神卻是異常的溫柔,蕩漾著心疼的神色心

    她咳了一會兒,終於緩了下來,嗓子火燒一般的疼。心中氣悶之極,眼光便一寸寸清冷。

    傅籌將她赤著的身子半因在懷裡,看她濕漉漉的長發結成僂,零落的散在身後或胸前,堪堪擋住水中隱現的一片春光,她嬌嫩潤澤的唇瓣緊抿著,嘴角勾著一絲薄怒,漆黑明澈的眸子透著倔強的堅持,如扇般的眼睫掛著一滴水珠,輕輕顫動,欲落不落,仿佛是鑽進人心裡頭去的那滴眼淚,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疼。這樣的她,美得攝人心魄,處處撥動著人心底裡最薄弱的那根防線,讓人從骨子裡發出一種顫動,想要心甘情願為她拋卻世間一切。

    傅籌心底一震,眸光遽變,像是遇到毒蛇猛獸般的立刻便放開了她,一躍就出了浴池,背對著她,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氣息不勻道:“泡久了對身子不好,我在門口等你。”

    漫天也竭力平復著心裡的紛亂,對他突然離開雖是不解,卻也慶幸。她簡單擦了身子,抓起一旁的干淨衣物慢慢穿上。今夜,要如何才能度過這一關?躲過了這一次,下一次怎麼辦?

    門外,傅籌背著手,遙望暗黑無際的天空。身和心,都久久不能平靜。月光皎皎,籠在他身上一層簿薄的銀輝,照出透心的沉寂和孤單。

    漫天出來的時候,他沒有回頭,只微微側眸,輕聲道:“走吧。”說罷徑直舉步,走在前頭,漫天垂眸不語,始終落在他身後幾步。短短數百米的路程,他們的心思都已是百轉千回。

    回了寢閣,博籌揮手,讓丫頭們退下,就當著她的面,自己先脫了一身濕衣,換上干淨的裡衣。他的面色又恢復了一貫的溫和清雅,對她招手笑道:“容樂,過來。”

    漫天也回復了一貫的平靜鎮定,抬眼望他,腳步紋絲未動,只淡淡說道:“將軍,我們……可以談談嗎?”

    博籌劍眉一揚,似是頗有興致,上前笑問:“容樂想談什麼?”

    漫天隨意地踱了幾步,方道:“我們的婚姻,是建立在政治的基礎上,雖然我帶給你不可磨滅的恥辱,卻也為你帶來了一些你想要的東西。”

    傅籌眸光一動,面色不變,道:“比如?”

    漫天回頭,說得很是肯定,道:“更多的權勢。”雖然她被很多人不齒,但她畢竟是一國公主,而且是人們口中最受啟雲帝寵愛的公主,代表著他的背後有一個國家的支持。這一年邊關平靜,與他們和親之後,啟雲國屯兵牽制了周邊國家有著莫大的關系。試想,兩大強國聯手,誰敢貿然來犯?朝中百官趨炎附勢,這一年中,他借此經營著自己的勢力,如今,連臨天皇都要忌憚他三分。

    傅籌眼神倏然犀利,夾雜著一絲冷意。她淡淡笑道:“你不用擔心,我什麼也不求,我只想要一直這樣平靜安穩的過下去。我們……就保持這一年來的相處方式,可以嗎?”她的聲音很平靜,語聲淡漠聽不出情緒。

    傅籌看著她,半響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朝她湊了過去,啞聲說道:“如果我說不可以呢?我比較貪心,還想要你的人……你的心。”說罷手已經抓住了她的雙臂,那面時他時總是壯著薄涼笑意的唇,他只想將它狠狠吻住。

    漫天也不掙扎,知道他武功高出她許多,她掙也掙不過,只得轉過頭,淡漠說道:“將軍難道不介意我已非清白之身嗎?”

    傅籌一震,驀然抬頭,他的笑容一分一分地自嘴角褪去,眸光瞬時暗了下來,他手上力道加重,似是想要將她兩只胳膊都卸下。定定望住她清寂淡漠的眼,他皺眉,眉心之處竟然暗藏了幾分少有的薄怒,道:“我就這麼令你討厭?為了拒絕我,你寧願自揭傷疤?”

    漫天咬唇,視線落在淺灰的冷硬地磚,輕聲道:“不是討厭。你很好!只不過,只有做一枚沒有感情的棋子,在被犧牲的時候,才不至於被傷得太重。而掌棋之人,也不該有感情,否則……犧牲棋子的時候,也會兩面為難,痛苦不堪。”這是她保護自己的形式。要她認命做一枚別人手中的棋子,真的很不容易。既然掌控不了自己的命運,那麼,她只有控制自己的心,這世界有多冷,就讓她的心變得多冷。

    她那樣清清冷冷的聲音,仿佛勘破世間一切的蒼涼。傅籌心間狠狠一顫,眼光立變。他忽覺有什麼在心口上狠狠的戎了一道,留下一個經久不能愈合的傷口。他放了手,退開幾步,望著她的眼神復雜難言,聲音也不復以往的溫雅,有絲絲滄桑之感,道:“你為什麼這樣聰明?如果笨一點,你會活得快樂很多,而你身邊的人,也會少去許多煩惱。”

    她身軀微顫,恍惚間想起,曾有一個人也這樣說過她,如果笨一些,也許就會少去許多傷心事。不是她不想,而是很多事,不由自主。

    傅籌伸手拉住她的手臂,轉身往床邊走去,歎了一口氣,道:“很晚了,睡吧。”


紅顏白發痛千般 第五十章 愛上便是苦海


深夜,總是這麼的寧靜安詳,沒有燭火,只有清冷的月光。孤寂的人,縱使身邊躺著另一個人,若同床異夢,也仍然是寂寞無邊。

    這是第六晚,博籌留宿請謐園。

    漫天還是沒能習慣身邊突然多出一個人,一時間,竟難以入眠。因為不知道身邊躺著的那個人的心思,不知道他這麼做是否又有別的目的。生活真的讓人覺得很累很累,連枕邊人都要猜來猜去,不得安心口她閉著眼睛,連呼吸都變得愈發的清淺。

    夏日裡的空氣,含著那樣炎熱燥悶的因子,讓人無法清心口傅籌忽然覺得,這一年來,他沒靠近她是對的,這個女子,越是靠近她,便越是讓人無法控制自己。面對她,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總在一寸寸被削減,變得薄弱得不堪一擊。他深呼吸,側轉過身子,面對著她,溫柔笑問:“睡不著嗎?還是對我不放心啊?”

    人在覺得疲憊的時候,連開口說話都會覺得累。漫天一直都知道他沒睡著,但她不想開口,她就想安安靜靜的躺著。時他例沒什麼不放心的,博籌這樣的男子,若真要對她做什麼,也不必等她睡著,就算她醒著,也拒絕不了。

    傅籌見她閉眼不語,支起手射撐著頭部,看著她烏黑的秀發鋪滿了枕頭,他忍不住伸手去觸摸,那如錦緞般柔滑的觸感,在這寂靜的黑夜裡,令人的心也不自覺變得柔軟起來。還有她偶爾輕顫如蝶翼般的眼睫,仿佛在不經意間被撥動的心弦,那麼輕那麼輕的一下,總是容易讓人忽略過去。

    她還是緊閉著眼,不開口,一動不動,似是睡熟了一般。他不禁笑道:“我知道你醒著。容樂,既然睡不著,那我們,…說說話吧。”這樣的夜晚,總得想辦法分散些注意力才好。

    漫天這才緩緩地睜開雙眼,目光望向雕有暗花的床欄,聲音有些飄渺,說道:“將軍想知道什麼?不妨直說。”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越來越不喜歡那樣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真的很累。也許,是她現在的感覺太過疲憊吧。

    傅籌笑容微微一僵,眸光輕動,繼而無奈歎道:“容樂,你”“”唉!我就想多知道一些關於你的事,我對你…………了解得太少了。”

    漫天轉頭去望他,她的眼中沒有任何表情,只淡淡道:“我的事,都很稀松平常,沒什麼好了解的。”

    傅籌眼光一暗,稀松平常的經歷,能造就這樣清冷淡漠似乎早已看透世間一切的性子?他用手指輕輕梳理著她枕邊的秀發,又是一歎,道:“你啊,總是這樣!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拒人於千裡。容樂,我真不知道,要怎樣做,才能消解你的防備,走進你的心裡頭去?”

    漫天勾唇,薄涼笑道:“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將軍何必……””,

    “別這麼叫我”,傅籌突然翻身朝著她壓了過來,在她上方支著身子,目光灼灼,道:“容樂,在你面前,我不是什麼將軍,只是你的夫君,和你一輩子相依相守的人。以後,你就叫我“……阿籌,好不好?”

    他的聲音溫柔極了,在這寧靜的夏夜,伴著清涼的月光,格外蠱惑人心。一輩子相依相守,和他這樣心思深沉的人,可以麼?她還能對誰抱有期望?就算只是平靜的相依相守,就算沒有愛情只是朋友之間的相互扶持和信任,一旦背棄,依然會是心靈的萬劫不復。她直直地回望著他的眼,看進他眼中的希翼,咽下心中苦澀,淡淡一笑,道:“都一年多了,我已經了這樣叫你,一時……難以改……”

    傅籌握住她的手,溫柔笑道:“習慣都是慢慢養成的,你多叫幾次就好了。”他說著低頭在她耳邊歎了一口氣,用手指摩挲著她細膩光滑的肌膚,垂眸,黯然道:“我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人這麼叫過我了。”

    漫天一怔,別過臉去,輕聲說道:“只是一個名字而已。有沒有人叫,或者叫什麼,又有什麼關系呢?”總比她這樣只有一抹孤魂,不得不仰仗別人的一切才能活下去要強上百倍。

    傅籌微愣,這個女子為何這般通透淡定?仿佛天下間就沒有什麼能入得了她的心口他望著她空蒙無物的美眸,握著她的一只手緊了緊,忽然輕歎道:“容樂,為什麼我就在你的眼前,而你的眼睛,卻始終看不到我?也看不到這一年來我的努力。!!

    漫天輕勾唇角,眼神微涼,道:“看到又如何?連感覺都可以騙人,眼睛看到的,又能說明得了什麼?我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你以後,也別再白費心思了。”

    傅籌心中一震,是什麼能令一個人變得連自己的眼睛都不信?那她還能相信什麼?他抬手撫上她的臉龐,動作異常輕柔,似是對待一觸即碎的寶貝那般小心翼翼。指尖停留在她薄涼的嘴角,看著她的眼睛,柔聲說道:“既然不相信眼睛,那就用心,用你的心來看我,可以嗎,……,……容樂?”

    她心底微微一顫,他為什麼總要來試圄碰觸她的內心?他們就這樣過下去,不好嗎?

    透窗的月光籠在他英俊的臉龐,勾勒出堅毅的輪廓,他眼中的神色那麼那麼的認真,就像是曾經的那個人的眼神。她呼吸一頓,立刻抽回自己的手,攢緊身下的單子,有一股埋藏在心底的痛,漫上心尖,她抿了一下唇,轉開眼光,用淡漠的口氣,道:“對不起!我的心,……什麼也看不見。將軍還是先看清楚你自己的心罷。”

    傅籌的手僵在她的唇邊,這個女子太過聰明,也太過於理智,太善於保護自己。他用了一年的時間,仍然走不進她的心裡,這令他不禁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挫敗感,也不過是瞬間,便消逝無痕。他翻過身平躺了下去,吐出一口濁氣。兩人睜眼望到天明,誰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

    徹夜的寂靜,只聽得到枕邊人的心跳和呼吸聲。

    四更剛過,外面漸漸有了些光亮。傅籌今日較前幾日起得早了些,漫天也准備起來,卻被侍籌伸手阻止了,他笑道:“你又不用去上朝,起這麼早做什麼?再睡會兒吧。”

    這個時代的女子,嫁了人都要詞候丈夫穿裁梳洗,她作為一個妻子,不能為丈夫繁衍後代,是不是就應該在其它方面盡一盡心?畢竟,傅籌對她真的是很不錯了。她支起身子,淺淺笑道:“沒關系,反正也睡不著。我好歹也得盡一盡做妻子的責任,就讓我詞候你穿衣、梳洗好了。”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想過要伺候別人,只是不想欠人家太多。

    傅籌輕輕搖頭,道:“我十二歲就進了軍營,早就習慣了自己動手。這些事,哪用得著別人詞候!你睡吧,聽話。”他的口氣像是哄孩子般,扶了她的肩膀,讓她重新躺下。

    那麼平常的一句話,她卻聽出了辛酸的痕跡。十二歲的年紀,放在現代誰不是在父母的羽翼之下過著快樂幸福的生活,當然,除了她。如果在她面前的傅籌就是他的全部,那麼能得他一生相伴,也算是她的幸運。

    傅籌很快便穿戴整齊,校洗過後,他坐到床沿,握住她的手,歉意笑道:“今日軍中有些要事需要處理,我大概會回來得晚一些。你若是覺得悶,就出去散散心,記得多帶幾個人。對了,你還記得東郊客棧吧?那附近有一個清涼湖,一到夏天,就很涼快,因為周困的山很高,太陽曬不到。去那裡乘船游湖,很是愜意,相信你一定會喜歡的。我走了。”

    漫天笑著點頭,目送他走到門口,傅籌突然回頭,問道:“賞花宴就在明日,陛下命所有大臣們都要帶上女眷參加,你一點也不好奇原因嗎?”

    漫天順勢笑問道:“為什麼?”

    倭籌微微斂目,似是想了想,再抬眸看她時,眼中有一些復雜和糾結,道:“塵風國唯一的王子聽聞我朝美女如雲,便出使我朝,欲擇女聯姻,此其一,其二嘛……算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漫天也沒追問,只微笑著點頭,道:“恩,你去吧。”

    她總是這樣淡然,一副時什麼都無所謂的模樣,讓人看了心裡發涼。傅籌剛轉身踏出一步,就頓住腳步,回頭囑咐道:“最近京城不是很太平,你出門一定要多加小心。”

    漫天點頭,他回身還未踏出一步,又頓住了,轉過頭看她。漫天蹙眉,感到有些哥怪,便笑道:“你今天這是怎麼了?就好像你這一出門,以後就再也見不著我了似的。”

    傅籌半開玩笑道:“我突然不想上朝了,我想留在家裡陪你。”他眼中繾綣難捨的情意令人看了心頭發緊,漫天移開目光,不再看他的眼睛。

    他眉頭輕皺,神色突然變得認真起來,又道:“容樂,假如你真當自己是我的妻子,就要記得…………把你的心留給我,這才是我最想要的。”他說完溫柔一笑,十分瀟灑地轉身離去,留一室清寂的空氣,攪亂人的心湖。

    她愣在那裡,怔怔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久久沒能回神。

    天初亮,一望無際的暗灰色的天空,看不見一片雲。衛國將軍府的早晨,是寂靜而安寧的。

    博籌去了趟書房,拿了折子,才出聲叫道:“項影。”

    項影進來抱拳行禮道:“將軍請吩咐。”

    博籌捏緊了手心,看著窗外被暗灰色籠罩的大地,仿佛永遠也不會有太陽升起。他不由自主地皺眉,有著些許的擔憂和遲疑。項影驚詫,他眼中的將軍,從來都是行事果決,沒有半分猶豫。將軍沒開口,他也不敢說什麼,只能低著頭,等待將軍的命令。

    傅籌過了一會兒才轉眼看他,面色肅穆威嚴,道:“你多派些人跟著她,別出差錯。”

    項影用力點了一下頭,應了聲:“是。”

    傅籌上前兩步,用手重重拍了他結實的肩膀,目光中有著不可置疑的堅定,一字一句,無比鄭重道:“你記住,一定要確保夫人的安全。”

    項影一震,攻打北夷國的時候,也沒見將軍這樣鄭重,他忍不住問道:“將軍,您是不如六

    他話未說完,伴籌眼神頓時凌厲,遽然打斷道:“不該你問的,就別問。項影,你跟了本將這麼多年,連這點規矩都不懂了嗎?”

    項影心中一驚,連忙單膝跪地,請罪道:“屬下該死。是屬下逾越了,請將軍降罪!”

    傅籌面色稍緩,看了他一會兒,方道:“起來罷,把本將交代你的事情辦好就行了。”

    項影道:“屬下領命,將軍請放心。”

    傅籌點頭道:“恩,去安排吧。”

    項影走後,博籌將手中的折子往桌上一丟,沉聲道:“出來吧。”

    “你為什麼不讓他問?你知道他要問什麼問題對吧?你害怕了?莫非你真的對她動了情?”書架後走出一名容貌極美的黑衣女子,一出現便是一連串的問題,情緒有些激動。

    傅籌攏眉,唇邊掛著溫和的笑意,眼光卻是冰冷,不答反問道:“本將的事,幾時輪不到你過問了?本將剛才說的話你沒聽清楚嗎?項影要遵守現矩,你就不用遵守了?”

    黑衣女子一愣,繼而抱拳低頭道:“我……,……屬下逾矩了!可是,屬下也是為少主好啊,如果少主不計後果執意愛上她,那麼,少主就注定了要痛苦一輩子!少主……明知前面是苦海,難道……還要義無反顧地跳下去嗎?”黑衣女子的眉間滿滿的都是憂傷,目中愛痛交織,復雜難言。那種愛而不得的心情,沒有人比她更能休會。她真的不希望他未來的路,比她的更艱難。

    傅籌瞳眸遽然一變,迅速轉過身去,背對著她。女子看不見他面上的表情,過了許久,只聽他語聲平靜道:“你懂什麼?本將一再囑咐項影要保證她的安全,自有本將的考量,凡是本將的計劃!”絕對不允許出半點批漏,否則…………,這一年多在她身上付出的努力,不是全白費了?你只管回去做好你自己分內之事,本將的事,該怎麼做本將自然心中有數,勿需他人多言。你也別去門主那裡嚼舌根子,倘若讓本將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話……”他突然轉身,五指一張,瞬間掐住了黑衣女子的喉嚨。

    女子一驚,還沒反應過來,臉色已然發青發紫,她痛苦的張著嘴,卻叫不出聲來。就在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因窒息而死去之時,博籌才脫手將她甩在地上,接著道:“本將決不輕饒。聽懂了嗎?還有,本將警告你,不准你動枷……你該知道,她……,對這盤棋的影響。”他手握成拳,每說一句話,便糙得緊了幾分。

    女子伏在地上一邊咳嗽,一邊點頭,面色敬畏道:“屬下知道………少主放心,屬下,………不是不懂得輕重之人。咳、咳、咳……”

    傅籌轉眸也不看她,道:“你知道就好。宗政無憂已經回了京城,你看緊太子,別讓他做出蠢事。宗政筱仁現在必須坐穩太子的位置,對我們才會有利。”

    “是,屬下領命。”女子低頭,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立刻抬頭道:”少主,過幾日,又到您回門裡的日子了,您……要保重自已的身子!”她此刻的眼中滿是擔憂和心疼,完全沒有因為他方才的舉動而生出半點怨恨。

    傅籌身子微微一顫,又到一年了嗎?他走到窗前,舉目望天,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仿佛永遠也望不到邊。他淡淡道:“管好你自己。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口這一年來,一直有人在查你們姐妹兩的下落,你自己做事小心些,別露出馬腳。你可以走了。”黑衣女手問道:“是因為去年那壇‘十裡香’嗎?”博籌點頭。黑衣女子垂眸道:“屬下記住了,謝少主提醒。屬下告退。”她咬了咬唇,從地上爬了起來,臨走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黯然離去。

    傅籌手扶著窗欞,指尖蒼白卻堅定,目光正對著的是清謐園的方向,輕聲低喃:“希望她能平安無恙。賞花宴就快要到了,我們……,……又該見面了!呵………離王選妃宴?宗政無憂,就讓我們來證明一下,這一年的時間,究竟是淡化了你的感情,還是加劇了你的痛苦?日夜煎熬的滋味兒,你還有的是時間品嘗!這……只是一個開始,你們欠我的,我會一點一點……全部討回來。就算結局是萬劫不復,我也…必須要做到。”

    有的人,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他的命運,無法選擇。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Rank: 4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12-10-15 16:36:16 |只看該作者
紅顏白發痛千般 第五十一章


漫天用過早飯後,太陽才露了個頭。時間尚早,這時候出門最是合適。“泠兒,叫上蕭煞,我們去東郊游湖。”

    泠兒一聽,眼眸劇亮,立刻開心叫道:“真的嗎?那太好了!主子,我們好久沒出去玩了,我這就去叫他。“說罷一溜煙地跑了出去,那速度真是快極了。

    漫天無奈笑著搖了搖頭,這泠幾啊,來臨天國都一年多了,她還是這麼個性子。她坐下呷了口茶,對門口的丫頭吩咐道:“備車。”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泠兒快步走了回來,臉色就不如出去的時候好看了,身後還帶來了一個小廝,是蕭煞屋裡的人。

    漫天隨意問道:“怎麼了?”

    泠兒癟嘴道:“主子,蕭煞又出府了。”

    漫天微微蹙眉,自從一年前經歷了那件事,她礙於身份,明著將茶園轉手,改為暗中經營,自此之後,蕭煞和泠兒也很少去茶園。那麼,蕭煞近來時常外出,究竟是去做什麼了呢?她沉思片刻,對那小廝問道:“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小廝連忙跪下,拿眼偷瞧她,神色間有些閃躲,道:“回夫人的話,小的,小的……不知道。”

    漫天啜了。茶,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轉了轉手中的杯子,緩緩問道:“你……真的不知道?”她空靈的嗓音一旦沉下來,威嚴自成。

    小廝心中一慌,緊低著頭,有些猶豫道:“小的……”

    “光!”他剛開口,漫天突然重重地放下茶杯,打斷了他的話,驚得他身子一顫,心中暗道:夫人平常看起來溫婉淡然,沒想到動了怒竟也會這麼嚇人。

    漫天道:“想好了再說。你若真不知道也就罷了,倘若你知道,卻來瞞騙我,那……”她故意拖長了音,頓住話頭,娣了那小廝一眼,目光犀利無比,又道:“按照府中的規矩,欺騙主子,……應該怎麼處置,相信你應該清楚吧?”她聲音倏地變冷,雖然不是很清楚府中規矩的制定,但通過前幾日的事,也足夠明白了,這府中現矩是多麼的森嚴。想必欺騙主子的罪,絕對不輕。作為一個將軍府的女主人,該拿身份的時候,她絕不手軟。

    果然,她話落音,那小廝的面色已然發白,連連叩頭,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請夫人饒命啊……,

    漫天聲音一沉,輕喝道:“那還不快說!”

    小廝提著一口氣,忙道:“是,夫人。蕭侍衛最近常去軟香樓。聽說前些天軟香樓來一個很漂亮的姑娘,蕭侍衛因為她,還跟人打起來了。”

    泠兒驚道:“啊,他居然是去青樓啊?這個蕭煞,平常一本正經的,真看不出來是這樣的人!”

    漫天一愣,蕭煞上青樓與人打架?上青樓倒也沒什麼,畢竟在這個年代,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子偶爾去一趟青樓也不算什麼稀軍事,但以蕭煞沉穩的性格,常常去青樓,又為一個青樓裡的姑娘與人大打出手就非常奇怪了。不管有沒有打傷人,這種行為傳出去,別人定會說她縱容屬下仗勢欺人,若被有心人利用,說不定還會給傅籌帶來很多麻煩。她站起身,慢慢走到那小廝面前站定,目光微冷,低眸盯著他,冷冷道:“為什麼沒人來向我稟報?在你們眼裡,本夫人就是個擺設嗎?”

    那小廝駭住,忙把頭垂得更低,顫著聲音,說道:“夫人請……請息怒!給小的一百個膽子,小的也不敢這麼想啊!這件事,實在是……將軍吩咐過的,不讓小的們將此事稟報給夫人……將軍不想讓夫人生氣,怕您氣壞了身子。”

    漫天一怔,連傅籌都知道這件事?!看來此事一定鬧得不小!她皺眉問道:“跟蕭煞打起來的是什麼人?對方被他傷得可重?”以蕭煞的武功,怕是只有他傷別人的份。

    小廝道:“回夫人,是連妃娘娘的親弟弟。聽說連公子的一條腿被打折了,現在還在家裡躺著呢。”

    竟這樣嚴重?連妃娘娘是臨天皇半年前新納的妃子,聽說此女性子嬌蠻,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也是繼十三年前相繼過世的雲貴妃及傅皇後之後的唯一一位獲得專寵的女子。招惹了她,只怕後患無窮。漫天皺眉,在屋裡踱了幾步,這蕭煞行事,怎麼變得這般不知輕重了?

    啟稟夫人,馬車已備好。”一個丫頭走到屋裡行禮道。

    泠兒忙上前拉住漫天的手臂,道:“主子,您別生氣,等回來的時候,您再好好教而教訓他。我先陪您出去散散心。”

    漫天想了想,蕭煞不是一個沖動的人,他這麼做,雖然不對,但想必也有他的原因,就等回頭見到他再說把。她輕歎一口氣,點了點頭道:“好,我們走吧。”

    京城東郊,清涼湖。這是兩個天然湖泊在險峻的峭壁的夾縫中連接而成,有些曲折,一眼望不到頭。湖岸的崖壁不算很高,但正好遮擋了天空的焦陽。

    漫天下了馬車,一股清涼的風帶著湖面微潮的氣息迎面吹來,清幽涼爽的感覺仿佛夏日已去。她凝目四望周圍的青山碧水,心中豁然開朗,煩悶盡去。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空氣清新舒暢。博籌說對了,這個地方,她真的很喜歡。

    “哇!這裡感覺好舒服啊,真涼快!主子,干脆我們在這兒建個房子,以後夏天就來這裡過,等過完夏天再回將軍府,您說好不好?”泠兒興奮叫道。雖然她喜歡熱鬧,但這裡涼快嘛。

    漫天輕笑道:“這例是個不錯的主意。”

    兩人朝著湖岸行去,岸邊寧靜開闊,卻不見一個船只停靠。泠兒不由嘟嚏道:“奇怪了,聽說這裡平常都會有兩三只船的,今天怎麼一只都沒有?怎麼辦啊,主子?是不是那些船夫特意和我們作對?知道我們要來,都收船走人了。這裡這麼偏僻,我們從哪兒能弄船過來啊?唉!”她氣得跺腳,好不容易跟著主子出來玩一趟,還不順心。

    漫天笑著安慰道:“不礙事,沒有船,我們就在這湖邊走走。改天再乘船游湖就好了。”

    “哦。“泠兒這才重新高興起來,指著兩座山連接下的夾道,好奇道:“不知道那邊是個什麼樣子?會不會比這邊的湖還要大啊?說不定那邊有船呢。“她越說越興奮,不過可惜,要從這南邊半湖去夾道那面的北邊半湖,除了翻過那座高山或者乘船通迂那個失道,再無他法。

    北邊半湖。湖面碧水如鏡,映在水中的畫舫極為精致。頂蓋鑲金渡面,奢華漪美,由七七四十九根雕花玉柱支撐著,玉柱間白色浮紗飛舞,在碧水藍天之間,如女子輕盈的舞姿般成為一道獨有的旖旎風景。

    畫舫外圍立著不下二十名護衛,他們表情嚴肅,目光在各自目力所及范圍之內來回巡視,精神一直處在警惕狀態,這對於出行游湖而言算是大陣仗了,足以說明,這畫舫內的主人,身份非同小可。

    一陣歌舞琴音自畫舫內飄揚而出,在北面寧靜的湖面傳遞開來,悠揚悅耳。

    舫中主位坐著一名男子,身著紫衣華服,氣質非同一般。健康的麥色肌膚,濃眉星目,英挺的鼻梁以及剛毅的面部輪廓,處處張揚著一種豪爽的大氣之感。

    側位坐著一名四十來歲長著絡腮胡的中年男子,此刻那名中年男子正看著前面跳舞的一眾風姿妖嬈的美女,拍手贊歎道:“臨天國果然是美女如雲吶!臨天太子送來的女子個個都是絕色,您看……她們的腰又細又軟,皮膚細嫩光滑,看著都賞心悅目。”

    紫衣男子清爽一笑,不置可否。一抬手,碗中之酒一口飲盡,動作干脆利落。他放下碗,興致闌珊地看了眼那些正在跳舞的美人,站起身望著外面的風景,道:“這裡的景色是不錯!至於這些女人嘛,依我看,臨天國的女子也不過如此。身段皮相是不錯,但缺了靈氣,不過是些庸脂俗粉罷了,怎配得上‘絕色,二字?”

    中年男子也隨之站起身,哈哈笑道:“您看女人的眼光可是越來越高了,如果這些女人都是庸脂俗粉,那您這次怕是挑不到喜歡的女人了。誒?對了,昨天見到的臨天太子身邊的那個女人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兒,您要是選不到中意的,不如就跟臨天太子要了她帶回去,也算是不白跑一趟。”

    紫衣男子擺手道:“你說的那個香夫人的確有幾分姿色,堪稱一個‘美,字,但……離我的要求尚有一段距離。我要娶的女人,不僅要姿容絕世,還要聰慧過人。”他的笑容明快爽朗,眼中閃耀著自信的光芒。

    中年男子苦笑搖頭,歎道:“這您都看不上,那您這回呀,八成還是選不到合適的人。”也不知道到底得什麼樣的女子,才能入得了這位主子的眼?唉,為這位主子的婚事,這已經是他們走的第四個國家了!

    紫衣男子背手,瀟灑一笑道:“那倒未必。靠岸,把她們都送回去。”

    中年男子驚道:“啊?您就這樣送她們回去不好吧?她們是臨天太子送來的人,你不喜歡也別駁了他的意,讓他臉上不好看。咱們這次來,也不只是來找女人的!”

    紫衣男子回轉身,拍了他的肩,自信揚眉,正經道:“你放心,臨天太子對我們構不成威脅。”他雖然是初來臨天國,但臨天國的形勢他早已了然在胸。

    畫舫駛過兩山夾道,依言往岸邊行去。紫衣男子轉身欲坐,目光掠過之處,不經意望見不遠處的岸邊有一個白色的身影,隔著一層輕薄的紗,朦朦朧朧的視線中,他只能看見那人漫步行走間身姿飄然如仙,恍若幻境之象,不可觸摸。

    中年男子已然坐下,見他還站著,便道:“您……”話才出口,只見紫衣男子忽然抬手制止道:“都別說話。安靜!”他的聲音不算大,但卻讓整個畫舫之中的人在瞬間全部安靜下來,都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有的人,天生就是王者,讓人不自覺的臣服。

    紫衣男子緊緊盯住那抹白色身影,眼光一轉不轉。畫舫離岸邊越來越近了,他這才抬手輕輕撩起擋在眼前的浮紗,欲著個仔細。

    這幾章都是必要的,為了後面的內容更合理也更精彩。無憂就快要出來了,請親們稍安勿躁。


紅顏白發痛千般 第五十二章


湖岸,女子白衣勝雪,衣袂隨著她輕淺的腳步飄舞翻飛,每一道弧都是自然而柔美的書畫,有著超脫塵世的淡然清雅。她微抬下巴,只一個側面優美的輪廓,已足夠叫世人神魂顛倒,移不開雙目。紫衣男子眸光遽亮,仿佛有一束耀眼的光突然進駐了他的眼底。他低喃道:“容顏脫俗,貌比天仙,氣質嫻雅高貴,這…才叫絕世姿容!”

    中年男子聽到後,立刻走過來,抬眼一看,不禁瞪大眼睛,抽了口氣,“這世上競真有您說的絕色女子,還恰巧被您給碰上了?!不過,這就是一個側臉,說不准那半邊臉會讓人大失所望。”

    紫衣男子搖手笑道:“你錯了,看女子,首先是氣質,然後才是容貌。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內涵。以這名女子的氣質,就算她那半邊臉有道疤,單憑這半邊臉以及這份出塵脫俗的氣質,也配得上‘絕色,二字。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他這位主子,什麼都好,就是一點,對女人過於挑別,以至於二十四歲了,還未娶得一妻一妾,真愁煞人也。“靠岸,靠岸,你們動作快點!”他就好像怕動作稍慢一些,那女子就會消失不見似的,連聲催促行船之人,迅速靠岸。

    岸邊,泠兒看見畫舫,連忙拉住漫天的衣袖,興奮地叫道:“啊!主子,您看……那艘船不知是誰家的?好漂亮啊!……還有啊,那船上的紫衣公子,長得真好看,他好像,“……正在看您呢!”

    漫天聞言,緩緩回眸去望,只見碧水藍天之間,本是鑲金嵌玉奢靡華貴之俗物,卻因著這映在碧水中漫揚飛舞的輕紗而變得清幽雅致了許多。看來這畫舫的主人,也頗有一番心思。再看那白紗結繞之中,一名紫衣男子長身玉立,不消任何動作和言語,已輕而易舉的掩蓋了他所身處的那艘精致畫舫的華貴之氣,讓人一眼望去,大有君子坦然立於天地之間的感慨,其大氣凜然之姿,是屬於光明的特質。

    “怪不得今日租不到船,原來是有貴人在此!”漫天勾唇淺淺一笑。

    正是這回眸間傾城一笑,淡去了世間千般顏色。紫衣男子只覺腦中轟然一聲,那雙明澈充滿慧光的漆黑眸子暗藏著與之年紀不相稱的一抹滄桑感,隨著那一笑,頃刻間便撞進了他的心底。這對於他這樣一個周游列國,只為尋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妻子的人來說,實在是一件振奮人心之事。十個月前,他挨不過父母的催促,便與父母親定下一年之期,誓要周游列國,抱得美人歸,以償他們想抱孫子的願望。眼看期限就要到了,他閱盡美人無數,卻始終沒找到他想要的那個。只因他想要的妻子,不求對方身世顯赫血統高貴,只求能令他一見傾心口

    中年男子更是看直了眼,神色間有些激動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這次回去,終於可以有交代了!”可惜他們沒想過,這世間的女子,並不是每一個都可以任由他們隨意的挑選。

    船已靠岸,泠兒目光還流連在那艘船上,漫天已轉眸繼續往前走,卻聽身後紫衣男子叫道:“姑娘請留步!”

    漫天頓住步子,回身望他,目光清涼,淡淡問道:“公子有何見教?”

    她的聲音很好聽,仿如天籟一般,紫衣男子心中愈發的舒暢,他連忙上岸,走近她,朝她抱了一拳,笑容爽朗,問道:“敢問姑娘可是為游湖而來?”

    “那當然啦!如果不為游湖,我們來這兒干什麼呀?”泠兒搶先一步答道,那表情和語氣,似是在說他問了一句廢話。

    漫天蹙了眉,輕聲斥道:“泠兒,你又這般無禮!這位公子,對不住了,都是我管教不嚴,失禮之處,還請公子見諒!我們二人確是為游湖而來,只可惜……來得不是時候。”遇上他們,所以無船可租。這一句話她沒說出來。看紫衣男子步伐瀟灑從容,舉止落落大方,言語間也極有禮貌,一看便知是個有涵養的大氣之人,她們又豈可失平山

    紫衣公子笑了起來,他的笑容毫無拘束,說道:“姑娘言重了!說起來,該是我向姑娘賠罪才是。因為我今日在此游湖,我的家奴們小題大做,讓這裡的船家都收了船回家休息,卻不曾想,竟因此壞了姑娘你游玩的雅興!

    漫天淡然一笑,不在意道:“不礙事的。不能游湖雖然有一些遺憾,但能在這岸邊走上一走,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清幽寧靜,倒也算是不虛此行。所以……,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她說罷略施一禮,不欲多做糾纏,又道:“我們就不打擾公子游湖了,告辭!”說完轉身就走,誰知紫衣男子又叫道:”姑娘且慢!”

    漫天回頭道:“公子還有事嗎?”

    紫衣男子跟著上前,道:“因我之故,使得姑娘雇不到船只,我這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不如……就請兩位姑娘上我的船,我們一同結伴游湖賞景,你看可好?既了了姑娘游湖之願,又可免去我的愧疚之心,而且我們都多了一個說話的伴兒,三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呢?”

    他話說得極誠懇,臉上的笑容也很清爽。眉宇間含著一股子霸氣,因神色間的坦坦蕩蕩,並不讓人感覺到壓抑。這種人,就像是冬日裡的陽光,明亮而耀眼,且溫暖,讓人不易心生防備。

    漫天向來是對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相待,面對這般誠摯的的邀請,她有些猶疑,若是直接拒絕,恐令其尷尬,不大合適了。但若是答應……這畢竟是第一次見面,知人知面不知心口她稍作猶豫,那湘泠兒已拉著她的手臂晃了幾晃,在她耳邊說道:“主子,我看他不像壞人,……雖然說得小聲,但旁邊之人必定聽得到。

    這不說還好,這句話一出,她再想拒絕,分明就表示她懷疑他的人品,那豈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漫天無奈地看了泠兒一眼,輕輕搖了搖頭,這才道:“既然這位公子盛情相邀,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紫衣公子眼光一亮,面上的欣喜之色絲毫沒有掩飾,忙做了一個請上船的動作,十分欣悅道:“姑娘,請。”

    原本舫上的一眾女子也因此被留了下來,撫琴起舞,以助賞湖之興。畫舫之中,他們各自落了座,紫衣公子命人撤了酒,換了茶水點心來,親自為她斟上一杯,這才問道:“敢問姑娘芳名?”

    漫天也不客氣,隨手接過茶水,卻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只淡淡笑道:“俗話說,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萍水相逢,又何必究其姓名?”

    紫衣男子微微一愣,繼而爽朗一笑道:“姑娘真是個清雅之人,倒是在下俗了!唐突之處,請姑娘萬勿見怪才好!姑娘,請用茶。”

    漫天淺笑不語,微微垂眸,端起茶杯淺啜一口,直覺紫衣男子一直在盯著她看,不由蹙眉,一抬眼,兩人的目光撞了個正著。她本以為他至少會有一絲被撞破的尷尬,或者眼神會有一些閃躲,卻不料,他依舊含著笑,目光灼灼,竟然是大大方方地注視著她。她怔了一怔,眉梢輕揚。若不是胸懷坦蕩,一般人恐難以做到。

    紫衣男子面上雖無波瀾,心中卻是暗暗稱哥,一般人家的女子倘若被男子這麼大膽的直視,只怕是早就雙頰飛紅,目光含羞帶怯,但此女在他注視之下,卻能保持著如此淡然平靜的表情,並且絲毫不受影響,自然優雅地飲著茶,這等閒定氣度,在女子之中,當真是難得一見。看她始終神色淡淡,必是喜歡清靜安寧,他便識趣的不做聲。靜靜地聽著悠揚的琴音x品一等好茶、賞山湖美景、觀絕世莫人,這世上可還有比這更為愜意之事?

    船行至北邊半湖,忽然船身輕輕動了一動,底部船板有細微的聲響傳來。漫天一驚,鼻尖嗅到一絲混在涼爽的清風中隨之掠過的殺氣,她迅速抬眼,只見紫衣男子濃眉皺起,盯著湖水的目光如電,面色卻是鎮定非常。

    在一邊戈水的泠兒突然叫了一聲,“啊?主子,這水裡…………有人!”

    中年男子面色一變,走到船的邊緣查看,再回來時,放低聲線道:“不好了,這水裡不知何時潛了人,我們得盡快上岸。”

    “已經來不及了。”紫衣男子與漫天幾乎是同時出聲。

    前面陸續傳來“撲通”之聲,有侍衛潛入湖中,勘察敵情,半響之後卻不見一個人上來,只見一絲絲腥紅的血氣在碧色湖水之中漾開。

    紫衣男子眸光微變,站起身,對中年男子命道:“叫他們別下去了,下去也只是送死。”既然能無聲無息潛到此處卻不被周圍的侍衛發覺,就足以說明水中的那些人與他們的侍衛之間有差距。

    泠兒一見所有人的面色都異常嚴肅,如臨大敵的模樣,心中便有些慌了,“主子,我們怎麼辦?”她開始惱恨自己不該勸主子上船,倘若主子因此有什麼不測,她就算是死了,也難贖其罪啊!

    漫天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不必驚慌。既來之,則安之。靜觀其變吧。”事已至此,只能與舫中之人同舟共濟。

    紫衣男子一愣,想不到一個女子在危難來臨之前竟也能這般鎮定,不由心生敬意,笑著抱歉道:“我很慚愧!今日本是好意邀姑娘同游賞湖,卻不想竟要連累姑娘了!”

    漫天淡淡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只打眼一掃,看向四周。

    畫舫之內,那些女子還不知危險即將降臨,琴聲依舊,歌舞未停口而畫舫之外,水面波瀾驟起,水下暗湘洶湧。

    突然,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啊?!船艙進水了!!”

    這一聲驚叫,撫琴跳舞的眾美人瞬間停了下來,亂成一團糟。船板開出裂縫,湖水直貫而入。一時間,驚叫聲四起,天地忽然變色,烏雲籠聚於空,一股濃烈的蕭殺之氣,鋪天蓋地卷動風雲。

    “嘩、嘩、嘩,…”幾十名黑衣人破水而出,於四面八方圍聚,手中長劍帶起的水光寒氣森冷,直沖舫內。舫上十幾名護衛執劍迎上,留了幾人將紫衣男子護在中央。紫衣男子一把拉住身旁的女子,低聲道:“一會兒姑娘只管跟在我身邊,我會保護你。

    漫天怔怔,回以他淺淺一笑。看來一場慘烈之戰再所難免。

    黑衣人武功極高,個個勇猛非常。劍之所至,血濺如雨,舫中護衛漸漸不敵。那些黑衣人眸光嗜血,仿佛是地獄而來的屏夫一般,見人便殺,那些撫琴跳舞的女子手無寸鐵,毫無還擊之力,黑衣人長刻掃蕩,一聲聲慘叫不絕於耳。不過片刻,漫天他們已被圍在中央。船板上,斷肢殘臂,血沫橫飛,湖水浸染成鮮紅的顏色,濃烈刺鼻的血腥味於泛著潮氣的湖面上空無盡的蔓延開來。這原本清幽寧靜的清涼湖,瞬間成了地獄的修羅場。

    紫衣男子不知何時已握劍在手,中年男子護在他身前。泠兒也奪了劍擋在漫天的前邊,一改平常魯莽沖動的性子,搖出一副拼命的認真神態。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要殺我?”臨危不懼,乃大家風范。紫衣男子鎮定開口。

    黑衣人不答話,相互對了個眼色,便揮劍一齊狠狠地刺了過來,動作迅猛決然。中年男子與泠兒迅速挺劍迎上,很快便被圍困。

    紫衣男子眸光一利,眉宇間的霸氣便四散開來。他將漫天護在身後,運氣執劍橫掃,劍氣強勢霸道,有力壓泰頂之勢,將迎面而來的黑衣人暫時阻隔在劍氣所及的范圍之外。船中積水愈多,船身搖晃不定。以紫衣男子的劍法若不用分心於身後的女子,對付這十數名黑衣人,倒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黑衣人似是看准了這一點,每一招一式都直指漫天要害,令紫衣男子分心之際,險狀漸生。

    漫天眸光遽沉,冷冽如冰刃,在他身後說了句:“公子不必擔心我。”腳尖一挑,接住飛空的長劍,把心一橫,一劍刺穿朝她招呼而來的黑衣人的肩膀。鮮血飛濺,映在她清冷的美眸之中,一片腥紅。倘若這個時候,她還存有人命關天的想法,那她只能等著劍穿入喉,沉屍湖底。她不想殺人,但更不願被殺。

    紫衣男子聞言轉頭,驚在當場,只見被他護在身後以為柔弱的白衣女子,此刻正衣袂翻飛,身形急轉,出手快如閃電,動作干脆利落,竟絲毫不遜色於他!他心中震撼之極,原來她也會武!見她雖劍法極快極准,但刺進敵人身體的長劍沒有一次是對准敵人的心髒,總會偏出那麼幾分,留有余地。

    他看著她,就像在看著一個被激怒的仙子動了殺念之後在掙扎中的淪陷,他有種想制止她的沖動,讓她安心待在自己的身後,以保護仙子聖潔的雙手不被血腥污染。可惜現實的環境不允許他那麼做,身後有劍刺來,他驀地回神,閃身堪堪避過。

    漫天手中之劍帶出的鮮血,將她勝雪的白衣染上大片的殷紅。看著活生生的人在她劍下倒了下去,她的眼前充斥的全是翻飛的血肉,她只覺耳旁陰風陣陣,心頭寒栗無聲,這是她第一次殺人!沒有恐懼,沒有慌亂,只有蝕骨的冷意侵入肺腑,一寸寸漫過心尖,在這炎熱的夏日,她冷汗遍布全身,雙手控制不住的顫抖。

    當周困的黑衣人全部倒下之時,她緊抿著唇,臉色蒼白,握劌的手指已然麻木。

    整個畫舫之中,只刺下他們四人,泠兒手臂受了兩處傷,傷口正汩汩的往外冒著鮮血,見漫天神色不對,她也顧不上痛,只趕緊著跑過來,拉著漫天的手臂,緊張的問道:“主子,您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在哪裡?要不要緊啊?”

    漫天抬眸看她,牽了牽唇角,搖頭,聲音輕淺而飄渺,道:“我沒事。過一會兒就好了。”她說完見到泠兒受了傷,瞳眸一縮,驚道:“你受傷了?讓我看看。”

    泠兒聽說她沒事,才松了一口氣,笑道:“主子沒事就好。”漫天看了泠兒的傷,不算太嚴重,伸手撕了條舫中的輕紗草草的給她纏上止血。

    紫衣男子在她身後低聲說道:“姑娘是第一次動手殺人吧?習慣了就好。這些人不值得你難過,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你。”

    漫天沒有回頭,這些她當然明白,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做起來卻又是另一回事。殺了這些人,她並不感到罪惡或者內疚,她只是還不習慣而已。畢竟,習慣也需要一個過程,為了生存,她會慢慢適應。只是,她現在怎麼也想不到,會有一日,她再握劍之時,蠟血如狂,殺人如麻,再無一絲一毫的憐憫之心。

    “我們趕緊想辦法離開,這周圍埋伏的也許還不止這些人。”紫衣男子鎮定道。

    船中積水已深,更是晃得厲害,船身迅速下沉。漫天蹙眉,這裡正處於湖中央,離岸邊的距離太遠,以她的輕功要直渡對面,可能性不大。只能是能行多遠就行多遠,然後潛水過去。她將這提議說了出來,中年男子立刻反對。

    泠兒問道:“為什麼不行?”

    紫衣男子面露尷尬之色,道:“我,我不會水。”

    漫天微愣,一個不會水的人,竟然能看著船艙進水,還能沉著冷靜地應對著黑衣殺手,沒有出現一絲慌亂,她不禁有些佩服這個人。

    紫衣男子抬頭望了四周,目光鎖定離得最近的那座不高的山崖,中間有一個山。”他說道:“以我們的武功,要躍上那個山。應該不成問題。只不遮……,那裡很可能有更多的人在等著我們。姑娘,你們二人,就按照姑娘所說的方法先去對岸,我們二人上那座山,如果……能平安出去,到時,我一定會備上厚禮,去府上登門拜訪,以謝姑娘方才援手之情。”

    漫天看了眼泠兒,想了想,歎了一口氣道:“我們一起上那座山吧。泠兒受了傷,也不適合潛水。”這名男子雖然是初相識,卻願在緊要關頭挺身護她周全,她又怎能半途棄之而去?

    紫衣公子怔了怔,眸中光華遽盛。他自然知曉她的本意,泠兒受傷並非很嚴重,至少潛水一段距離還是不成問題的。他不是個婆婆媽媽的人,現下的處境也由不得他們再猶豫了。他點頭,幾人交換了眼神,先後飛身而起,直往對面山口躍去。

    烏雲開裂,仿佛被當空的烈日劈開般的四散而去,焦灼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在山。灑下斑駁的痕跡。兩側的石壁凹凸不平,他們落腳的崖邊,正好容得四人並肩,秸微有一點點擠。

    腳跟還未站穩,迎面撲來的強烈的蕭殺之氣激起心頭層層寒栗。

    紫衣男子所料果然不差!這裡確實有埋伏,而且人數相比之前只多不少。這些黑衣人究竟是什麼人?而紫衣男子又是何種身份?竟讓這些黑衣人為了殺他,擺下如此強大的陣仗!

    三丈開外的距離,無數黑衣人將整個出口都包圍了起來,黑壓壓一片,湖中畫舫已沉,他們四人立在原地,握緊手中的長劍,再無退路。就在這個山。之上的一塊巨大巖石上,一名戴著面具的黑衣男子,背對著他們,眼中是對自己毫無遺漏之算計的篤定神色。

    漫天他們的武功盡管都是上乘,但他們畢竟才四個人,對方卻是百人,個個武功都是上等,而且他們地處崖邊,退無可退。紫衣男子轉眸對她笑道:“真是對不住,還真被我說中了。”

    這個時候他還能笑出來也是不易的,漫天轉頭也回他淡靜一笑。

    紫衣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這樣的女子,他真是不捨得她就這麼因為他死掉。他突然揚聲對黑衣人叫道:“讓你們主事的出來說話。”聲音洪亮,傳遍整個山間。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Rank: 4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12-10-15 16:39:11 |只看該作者
    黑衣人仿佛沒聽見似的,毫無反應。紫衣男子又道:“你們要的是我的命,與這兩位姑娘無關。她們與我只是萍樹日逢,並無深交,若是能放她們離去。我…………願束手就擒。”

    中年男子面色大變,驚道:“您不能……”

    “誒!”紫衣男子抬手制止,望著漫天,清朗一笑道:“今日能得遇姑娘,已是我三生有幸。雖只有短短半個時辰,但姑娘的膽識風采,我已是深深折服。姑娘你明知此處凶險難料,卻毅然隨我來到此,就足以說明姑娘有情有意,我縱然此刻即死,也了無遺憾,又豈能讓姑娘跟著我一起拿生命來冒險呢?姑娘,保重!”他眼神熾烈,暗藏的情意繾綣。

    漫天心中一震,以他的武功,只要拼力而為,總還算是有一線生機,若是束手就擒,便是將生死交與他人手中,對於一個身份尊貴無比的人而言,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她不由歎了一口氣,這樣一個初次相識的陌生人,竟然願意因為她將自己的性命交與欲置他於死地之人?為什麼?就因她為自保與他並肩作戰,又選擇跟他入山嗎?

    漫天微微搖頭道:“公子萬萬不可。既然我們已經來了,自然沒有捨之而去的道理。”她也許生性涼薄,但對於願為她捨命之人,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棄之不顧。

    中年男子心下一陣感動,拱手道謝。上方巖石上的黑衣男子聽到女子的聲音身軀一震,驀然轉身,朝下方望了過去。目光觸及漫天二人,不由眸色遽變。


紅顏白發痛千般 第五十三章 命懸一線

    紫衣男子眸中似煙花齊齊綻放,璨亮斐然,他轉身便去握住她的手,心下一陣激蕩。

    漫夭愣了一愣,似是明白了什麼,不自覺皺眉,不著痕跡地收回了手,轉眸淡淡道:“我只是不喜歡別人因我而做出犧牲,別無他意,還請公子莫要誤會。”

    紫衣男子笑容微微一僵,有那麼一瞬間的尷尬,隨後解嘲一笑道:“不好意思,是我魯莽了!”

    戴著面具的黑衣男子從巖石一躍而下,立在眾黑衣人的前頭,指著紫衣男子,壓著嗓音,說道:“我們只要這個人,其他人……可自行離開。”

    這明顯的變聲,隱約有幾分說不出的熟悉之感。漫夭目光犀利,直直望向那個領頭的戴著面具的黑衣人,只見他高大頎長的身軀,被包裹在寬大的黑袍之中,於炎炎夏日而言,看上去甚為奇異。她輕輕擰著眉,直想看進面具後的那雙冷然的眼,竟發現對方眸光閃了一閃,避開了她的視線。

    “倘若……我們不走呢?”她目光一轉不轉,緊緊盯住對方的眼睛,語聲清涼淡漠。為什麼她會有種錯覺,這個人她認識?

    黑衣男子身軀微微一震,仿佛細風不小心鼓動了他的衣袍,輕微的幾不可察。

    空氣中有片刻的靜默,浮沉不落。

    黑衣男子向一側抬起右手,立刻便有一柄三尺青峰長劍遞到他手中。劍刃薄如蟬翼,透過枝丫印在刃口上的斑駁的白色光線反射而出的光芒陰寒森冷,令人不寒而栗。他五指收緊,指節透著堅定的力量,劍尖橫空一指,劍氣凜然破空而出,碎葉成灰,瞬間四散開來。“既然你執意留下,那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他說罷一揮手,身後的黑衣人得到指令,立刻朝著崖口處的四人毫不留情的揮劍殺將過來。黑衣男子眸中有什麼一閃而逝,又補上一句:“……要活的。”

    又是一場慘烈非常的打斗!漫夭壓下心頭所有的不適,眸子裡一片清冽冷寂。她一遍遍告訴自己,在這個世界,本就是人命如草芥,只要習慣了就好。執劍橫掃,劍氣所到之處,斷枝殘葉,山石崩裂四下急射開來。他們四人連成一線,齊揮劍有種萬夫莫當之勢。

----------------------------------

    離王府,乘風榭。

    著一襲白色衣衫的男子坐在亭廊邊,身子慵懶的斜靠著亭檻。他鳳眸輕瞌,修眉微鎖,漆黑的長發沒有任何束縛,隨意的散落下來,有幾縷滑進因天氣的炎熱而扯開的衣襟裡,輕拂在結實的胸口處,看上去有幾分魅惑。他修長的腿曲起一只,白色繡有暗紋的啞光錦緞垂落下來,搭在潔淨的木板上,於微風中輕輕擺動。這擁有純淨與邪魅兩種完全不同氣質的男子,不是宗政無憂又是誰?

    時過一年,再回到這王府,竟有種恍然隔世之感。曾在此住了十幾年,都不及那半月時日來得深刻。

    “七哥,這是剛到的新茶,你嘗嘗。”九皇子倒了一杯水,面帶諂笑,雙手捧著遞了過去。

    宗政無憂信手接過,看也沒看他一眼,遞到唇邊啜了一小口,眉微蹙,還是和從前一樣的極品西湖龍井,可是這茶,卻是越喝越沒味道了。

    九皇子來到他身邊,彎著腰偏頭看他,雙眉微揚,嘴角的笑容別有意味,拉長著聲音問道:“七哥,你……真的不去?”

    宗政無憂垂著眸,望著蕩漾著淺碧色的茶水,仿佛根本不曾聽見他說話似的。

    九皇子又湊近了些,道:“清涼胡雖然偏了一些,但是,那裡的景色真的很不錯。”

    宗政無憂眼睫微微一動,目不斜視,依然不給他任何反應。

    九皇子鍥而不捨道:“那裡可涼快了!夏天去那兒游湖賞景,一定會心情大好……”

    ……

    九皇子見怎麼說他都不答應,也不氣不惱,索性回身在石凳上坐下,翹起二郎腿,閒閒雅雅地晃悠著,給自己也倒了杯茶,喝了一小口潤潤嗓子,這才不緊不慢再次出聲,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過宗政無憂的臉,使出殺手鑭,輕笑著說道:“七哥啊,我聽說……傅將軍的夫人今天去了清涼胡哦!”

    修長有力的手幾不可見地顫了一顫,杯中的茶水溢出,濺了幾滴在白色錦衣上,迅速地暈染開來,留下幾道淺淺的濕漬。宗政無憂眉頭輕輕攏了攏,握著杯子的手指尖泛白,那如煙般的氣霧升騰而起在他眼前蒙上輕薄的一層。時間有時並不能淡化一切,反而會讓某些事情在日夜的煎熬中變得更為清晰。

    “七哥,七哥……”九皇子見他發愣,拿手在他眼前晃。宗政無憂便抬眼,只那一眼,九皇子的心便是一顫,七哥的眼神何時從那邪妄冷漠變成了清洌洌的一片寂然?而且,這次回來,他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整個人也清減了不少。

    九皇子干笑了一聲,連忙道:“不是,我說錯了。不是什麼傅將軍夫人,是璃月,璃月。她今天去清涼胡游湖了,我們也去吧?說真的,我已經很久沒見到她了,還挺想的。七哥……你就當是陪我好了。”

    如今叫什麼還有區別嗎?她本就是將軍夫人!宗政無憂淡淡開口,道:“她去游湖與我有何干系?你若想去,就自己去,何必來煩我。”他的聲音帶著低低的暗啞,就像風吹過塤留下的尾音。他去做什麼?見到她又能如何?一年前,她就已經做了選擇,難道他如今忘不了她便要去向她搖尾乞憐,請求她賞給他一絲憐憫的情感不成?他勾了半邊唇,笑得諷刺極了。

    九皇子就見不得他這樣的表情,一見了心裡就難受,他想了想,試探著說道:“七哥,我覺得……我覺得吧,其實璃月的心……還在你身上。你知道嗎?他們成親一年多了,她都沒讓傅籌在她房裡留宿過……”

    宗政無憂斜目望他,冷寂的眼空蒙一片,似乎有許多情緒在交雜著,卻又什麼都看不出來。他啞聲道:“你怎知沒有?倘若沒有,那這六個晚上……他都宿在了哪裡?”每多說一句,麻木的心就仿佛多空出一分。

    九皇子愣住,就這還敢說她跟他沒有干系?分明就是關心得很,每天都在打探她的消息!九皇子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曾經希望有一個人能喚醒七哥的感情,但是他從來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結局。他究竟是該勸七哥忘了她,變回從前的冷酷無情?還是該鼓勵七哥放下驕傲和尊嚴,去挽回她的心?璃月那樣的女子,要讓她回頭,只怕太不易了。就算她肯回頭,那傅籌也不會答應。

    唉!九皇子無奈歎氣,“七哥,你……”

    “夠了。”宗政無憂不耐地揮手打斷他的話,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中的神色。他站起身,不想再繼續那揪人心肺的話題。“你大老遠的把我騙回來,就是為了說這些?”

    九皇子面色無辜,道:“我沒有騙你啊,我真的以為那人是你要找的人嘛,誰知道那胎記是畫上去的?!”他沒有戳穿他的七哥,其實他知道在七哥回來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那個人不是,但,七哥還是回來了,他不過是幫七哥為自己找了個回來的借口罷了。

    宗政無憂淡淡瞥了他一眼,他連忙掛著一臉討好的笑意,道:“好好好,是我不好!我不該騙你,唉……我這不是想你了嗎?你一走就是一年多,父皇又不讓我出京,我只好用這種方法騙你回來了。”他這說的倒都是大實話,父皇不讓他出京,還不是為了讓他想辦法把七哥弄回京城來啊!“七哥啊,我還從來沒去過江南呢,你下次再回去的時候,跟父皇說說,把我也帶去吧?我聽說江南風景如畫,美女如雲,正合我心吶,我想去瞧瞧。”

    不錯,江南是很好。風景如畫,美女如雲,可是,這些都留不住他的心。宗政無憂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遙望天際,剛剛還晴朗的天空此刻突然有烏雲籠聚。一只白鴿從東面飛來,徑直飛到他面前,停留在他攤開的手心。

    九皇子走過去,問道:“這是誰來的消息?”

    宗政無憂展開信條一看,面色倏然一變,眸光頓時變得凌厲無比。九皇子還沒看到呢,他已經收了信條攥在手心,沉聲叫道:“冷炎,立刻備馬。”說罷猛地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九皇子,步伐急促地出了乘風榭。似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九皇子不防,被他推得一個趔趄,為了穩住身子,腳尖狠狠地踢上了一旁的石頭,疼得他哇哇直叫,抱著腳跳了好幾圈,再抬頭,宗政無憂人已經消失不見。想著七哥方才神色異常,他又顧不得疼,慌忙跛著腳追了出去。

    “七哥,你等等我啊。”

————————————————————————

    清涼湖岸的半山腰,激烈的打斗還在繼續。屍體堆積,連呼吸都是令人作嘔的血氣。

    漫夭四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傷,動作明顯較之前要遲滯了許多,那些黑衣人依舊勇猛,前僕後繼,仿佛永遠也殺不完。若不是黑衣男子說“要活的”,恐怕他們不被殺死也會被逼落入湖中。體力漸漸不支,對面的黑衣人仍然如潮水般的層層湧了過來。

    漫夭感覺到整條手臂麻木得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了,精疲力竭,她還在拼命揮舞著手中的劍,又是一下狠狠地刺入對方的身體,濕熱的鮮血噴濺而出,落到她臉上,糊住了她的眼睛,眸中只剩猩紅一片,再看不見其他。

    紫衣男子忙護住她,關心問道:“你不要緊吧?”

    漫夭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便印下滿手的殷紅血跡,就像她曾經在臨死前從車裡爬出來的時候,手在腦門上抹過之後的情景,那是她在現代看自己的最後一眼。刺鼻的血腥味充斥著鼻尖,一寸一寸浸入心底,挑動了五髒六腑都在輕顫。鮮紅的顏色也掩不住臉色的蒼白。她堅定的搖頭,幾乎失去知覺的手指還在努力地握緊手中的劍柄。

    黑衣男子瞳孔一縮,叫道:“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紫衣男子一聽,立刻道:“姑娘,你們快走吧。不用管我。”

    漫夭緊抿著唇,不說話,手中的劍一刻也不曾停下。她是不想死,但也不至於貪生怕死。

    泠兒看她狀況不對,著急道:“主子,讓我留下幫他們就好了,您走吧……我求您了,快走吧!”她不分心還好,這一分心,手指頓了一頓,腰間立刻多出一道血痕,鮮血狂湧,觸目驚心。

    “泠兒!”漫夭驚叫。紫衣男子側目,只是一個婢女受傷,竟也能讓她這般緊張!原來她也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夠那般鎮定淡然,她有自己在意的東西。這世上,能讓她慌神的,怕是唯有真情了!這一刻,如幻境之中虛無縹緲的仙子在他眼中忽然變得真實起來。

    紫衣男子突然的扔掉手中的長劍,動作干脆利落,沒有半點猶豫,他對著黑衣男子,大聲道:“我束手就擒,讓他們都罷手吧。”

    中年男子大駭,驚叫道:“不行!您不能這麼做。您別忘了您的身份還有您肩上背負的使命!”不再是什麼都由著他,而是很嚴肅的以一個長者的口氣來提醒他,他該做或不該做的事。

    紫衣男子昂首道:“我也不能讓一個女子為我枉送了性命。否則,我將來何以頂天立地,教化子民?”

    “您……”中年男子被他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用劍替他擋著前面的襲擊,導致自己險象環生。

    漫夭搖頭歎了一口氣,正待開口,卻聽遠遠傳來一聲:“都住手!”聲音洪亮,勁力十足。

    隨著這一道聲音響起,山上遽現多出許多弓箭手將整個山頭團團圍住,個個都是弓拉弦滿,來人足有千人之多。

    “項影!”漫夭看見領頭之人,心中一喜,終於松了一口氣。但卻感覺到奇怪,項影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是傅籌得到消息,派他帶人來救她?可是,他帶來這麼多的人,他們竟然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黑衣男子面色劇變,瞬間湧現無數個念頭。他趁所有人愣神之際,那柄青鋒劍對准紫衣男子脫手而出。

    只聽嗖的一聲,青鋒劍破空而來,其勢迅猛之極。紫衣男子手中無劍,根本沒法抵擋,他們立在崖邊,並列成排,連避都避不開,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柄劍直直地朝著他的心口刺來。

    漫夭一驚,與中年男子同時用劍去擋,卻沒料到那劍上被賦予的內力那般強勁,她盡了全力,也只是稍微改變了那柄劍的方向而已,而那方向竟然是……

    “啊!!”青鋒劍順著她的手臂的方向沒入肩頭,刺膚入骨,劇痛席卷而來,五指失力松開,手中的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她的身體被青鋒劍的劍勢擊得飛了出去,直往湖心中急墜而下。這樣一個位置,即使沒有受傷,也難以游上岸。

    泠兒驚恐叫道:“啊,主子?!”她伸手想要拽住漫夭飛起的身子,卻是徒然無力,連片衣角也抓不住。她嘶聲喊道:“不!不要啊——啊!!!”

    紫衣男子整個人怔住,望著她飛出的身子,腦海中有瞬間的停頓。

    項影面色倏然慘白,他幾乎可以預見自己的下場將會是多麼的慘烈!

    漫夭除了蝕骨的痛,再無別的感知。其實死亡對她而言,也沒有多麼可怕,至少,她在這一刻是這麼覺得。睜大眼,想最後再多看一眼這個世界,藍天碧水,青山白雲……她似乎看到有個白色的身影踏水疾馳,朝著她飛奔而來,好快的速度!比她向湖中墜落的速度還要快上許多,就像是一支滿弓而出的弦,那麼急那麼急地射了過來。卻是以一種極度完美的姿態,更像是一種幻覺。她不禁自嘲一笑,難道她還沒死心嗎?

    她覺得好累,今天殺了太多的人,顛覆了她曾經二十多年所接受的思想和教育。這一天,她徹底接受了一個事實,生命在這個世界裡,根本一文不值。她只想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卻感覺到自己的身子還未觸及水面,便猛地一震,被帶入了一個溫暖的胸膛。

    好熟悉的懷抱!!往事如塵,掠過她的腦海。她再次張開眼睛,想看清楚那個人的臉,卻在視線還不曾到達之時,失去了意識。


紅顏白發痛千般 第五十四章 再見恍然隔世

    紫衣男子、黑衣男子、弓箭手侍衛統領項影以及趴在崖口的泠兒這一干人等不敢置信地看著湖面的白衣男子,他飛踏在水面,竟然如履平地。衣袂翻飛,身子瀟灑俊逸,仿佛神的降臨,挽救生命即將隕落的仙子。這些人無論是敵是友,此刻都停止了打斗,他們的心中除了震驚,還有慶幸。

    宗政無憂抱緊懷中的女子,回渡到岸邊,臉色已是陰沉之極。九皇子圍聚上來,見漫夭肩頭的白衣染著黑色的血,驚道:“七哥,她中毒了。”

    宗政無憂不發一語,抱著她飛身上馬,兩腿蓄力一夾,那馬便舉蹄嘶鳴,奔騰而去,濺起一片飛揚的塵土。

    京城,鐵衛軍軍營。議事廳內,各營的將軍正襟危坐,一臉鄭重地討論著留守北夷國軍隊中的戰馬突發瘟疫的事件。傅籌坐在主位,手半握成拳抵著唇,聽著下面各位將軍的激烈討論,他面無波瀾。

    一名年輕的副將道:“這件事一定是北夷國的人搞的鬼,咱們就應該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另一位將軍道:“他們的國王、王後還有太子都是我們的俘虜,我就不信他們還能翻了天去?”

    又一名參將道:“可問題是,如果我們沒有了戰馬,我們留在北夷國的軍隊實力至少會折半,萬一他們集結各方人馬,恐怕後果很難預料……”

    眾將點頭,皆深以為然。只傅籌已然不語,他半垂眸,目光定定的望著廳內的某一處,思緒似是飄遠,而各營將軍還在繼續討論。

    “塵風國以戰馬聞名,假如我們能與他們合作,這些就不是問題了。”

    “說是這麼說,但誰不知道要想購得塵風國的戰馬比登天還難……誒?對了,塵風國的王子不是為選妻而來嗎?只要這次能聯姻成功,那應該就可以破例了吧?”

    “我聽說這位王子眼高於頂,走了三個國家,各國國王無不是聚集全國最美的女子供他挑選,卻沒有一個能入得了他的眼。”

    ……

    一名謀士見傅籌雙眉微皺,始終不曾開口,便喚道:“大將軍,大將軍?!”

    傅籌回神,心中一驚,他竟然在議事之時走了神!不知怎麼回事,今日一直心神不寧,無法如平常那般專心處理軍中事務。他站起身,掃視了眾將一眼,目光看似溫和,卻有一股渾然天成的氣勢令所有人在瞬間都住了口,聽憑這位年輕睿智的軍中最高首領做最後的決斷。傅籌道:“安排留守在北夷國的大軍撤回邊境。”

    眾將面面相覷,誰也沒料到他會做此決定。有人忍不住問道:“大將軍,我們那麼辛苦才拿下的北夷國,就這麼還給他們嗎?”

    傅籌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聲音沉沉,道:“不如此做,如何引出他們暗中潛藏的實力?記住,明撤暗留,用一小支隊伍專門挑事,讓他們出來鎮壓。至於戰馬之事,本將自有主張。”

    眾人再無異議,皆知這位看似溫和的大將軍在軍中從來都是說一不二,且不論面對何等棘手之事,他都能運籌帷幄,輕而易舉的解決。

    傅籌又道:“今日就到這裡,其它事,改日再議。”

    眾將領命各自回營。傅籌對伺候在身邊的人問道:“項影還未傳來消息嗎?”

    “回將軍,沒有。”

    傅籌眉頭皺了一皺,這時,外面有人求見。他道:“進來。”

    來人行禮道:“稟將軍,東城傳來消息,離王騎馬匆匆出城,往清涼湖的方向去了。”

    傅籌拳一下攥緊,他的心果然還在她身上,這樣就好。“清涼湖的情況如何?”

    來人應道:“船沉了,夫人和那位公子一起上了山崖,被黑衣人阻截,正打得激烈。正如將軍所料,戴著面具的黑衣人下令留下活口,好像有所顧忌。”

    又過了盞茶時分,那人再次進來時,面色不如先前那樣平靜,而是忐忑不安的神情,他跪在地上,低著頭,半晌都不敢開口。

    傅籌攏眉,道:“有什麼消息就快說。”

    那人頭垂得更低,猶猶豫豫,道:“稟將軍,項侍衛沒抓到帶面具的黑衣人,而夫人她……”

    傅籌心裡咯登一下,面色立變,沉聲道:“夫人怎麼了?說!”

    那人連忙道:“夫人身受重傷,被離王救走。聽說那劍上有毒,不知道夫人有沒有生命危險。”

    她受傷了?她還是受傷了!傅籌身心劇震,一向從容不迫的面容終於變色,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心被揪著一陣陣的發緊發麻。巨大的氣流從他周身散發出來,仿佛要淹沒了整座軍營。跪在地上的人只覺一股懼意充斥著整顆心,身子不住地發抖,不敢抬頭。

    過了許久,傅籌沉聲問道:“他們現在何處?”

    “往離王府的方向去了。”

    離王府。

    宗政無憂利用地下寒池之水為她驅毒療傷,處理好傷口,將她安置在從前供他練功之後用來休息的榻上。他就坐在她的身邊,靜靜的凝視著這令他魂牽夢縈的女子,竟有一種恍然如夢之感。

    這一年多,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如果當初在暗室之中,她肯回頭邁出那一步,那麼,他們如今將會是何等的幸福?可是她沒有,她選擇了傅籌,選擇了一種沒有他的生活,留給他一片空洞在歲月的洪流中無止盡的擴張蔓延,將他死死困在其中,永遠不能逃脫。心頭的酸澀一陣陣湧了上來,他垂眸,輕輕執了她的手,纖細蒼白的手指都能引得他的心一陣陣抽疼。可笑他自以為是個冷酷無情之人,如今竟為一個女人淪陷至此,真是可悲可歎。

    九皇子安靜的立在一旁,他從來都不敢想象,他的七哥竟也會有這般溫柔的表情,這樣小心翼翼的動作。他默默的轉身出去,不欲打擾他們,走到門口,見管家急急而來,遂問道:“何事?”

    “啟稟九殿下,衛國大將軍求見王爺。”

    宗政無憂身軀一震,這麼快便到了?他放下她的手,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出寒室。

    府門外,傅籌一身官袍長身而立,見宗政無憂面色陰郁,未來得及換下的白衣胸前染上一片黑色的血跡,他不禁瞳眸一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充斥著心間。定了定神,面上掛起一向溫和的表情,迎上前朝他拱手,語帶憂心並感激道:“聽聞離王救了本將夫人,本將心中感激不盡,特來道謝。”

    宗政無憂立在台階之上,昂首低眸俯視著他,半瞇著眼,那眼光犀利無比,卻又帶著說不清的冰冷和復雜。這些傅籌都視若不見,他直直望進了宗政無憂埋藏著很深的痛楚的眼底,他心中倏然地一陣抽緊。難道她……?

    九皇子操著手,很不客氣的語調,道:“我七哥救璃月又不是為了傅將軍你,哪用得著傅將軍親自上門道謝?”

    朝堂或是私下裡,他看傅籌不順眼,與傅籌針鋒相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傅籌今日沒心思與他周旋,只對宗政無憂問道:“可否告知,我夫人……現下情況如何?”他面色平和,似無波瀾,但聲音中卻有著顯而易見的擔憂和緊張。

    宗政無憂薄唇輕抿,心裡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九皇子嗤笑道:“你放心,有我七哥在,璃月當然不會有事,只不過……”

    傅籌心稍微安了些,問道:“不過什麼?”

    九皇子斜眼看他,問道:“傅將軍,你說……如果今天我七哥沒救她,她會怎樣?”

    傅籌心中一震,一種後怕之感由心而起,不敢想象,如果今日宗政無憂沒有趕去或者再晚到片刻,那將會使何種後果?他道:“如果沒有離王出手相救,恐怕本將夫人性命堪憂。”

    “錯!”九皇子走下台階,繞著傅籌轉了一圈,偏頭在他耳邊重重說道:“不是性命堪憂,是肯定沒命!”

    傅籌袖中的手顫了一顫,道:“所以本將非常感激離王的搭救之情……”

    “打住!”九皇子截斷他的話,揚了唇,笑得光華燦爛,道:“我想傅將軍你一定是搞錯了。我七哥根本沒救你的夫人,他救的人是璃月,你的夫人容樂長公主已經沉屍湖底了。所以……從今往後,這個世上,沒有什麼容樂長公主,也沒有將軍夫人,只有璃月,她會成為我七哥的妻子,與你沒有任何關系。傅將軍,您……請回吧。”他說得這般理所當然。

    傅籌面上依舊帶著溫和有禮的笑,眼光卻是漸漸冰冷,語聲已沉,道:“九殿下此言差矣!不論她是容樂長公主還是璃月,她都是本將的妻子。還請離王指路,本將這就帶她回府。”

    宗政無憂勾了一邊唇角,似笑非笑,挑眉望他,傲聲道:“倘若……本王拒絕呢?”

    傅籌揚聲道:“離王莫要忘了,她不只是本將明媒正娶的夫人,她還是和親的公主,這兩重身份,天下人皆知,是誰也更改不了的事實。”

    宗政無憂一甩袖袍,冷笑道:“你以為拿兩國關系就能嚇到本王了?哼!身份是個什麼東西,本王從不放在眼裡。”

    傅籌笑道:“本將知道離王不在乎這些,但這並不代表容樂也不在乎。想必離王也知道,這一年多來,我與她夫妻二人琴瑟和鳴,過得非常幸福。我想……她也一定不希望有人從中破壞這份平靜的幸福吧?”

    他當然知道!雖身在千裡之外的江南,但所有與她有關之事,宗政無憂無不了如指掌。他曾經想過就這麼一直過下去,一個人悲也好,苦也罷,既然她選擇了,那他便罷手。他有他的驕傲!可是今日之事,令他無法袖手旁觀。

    宗政無憂冷冷地望著傅籌總是溫和卻又暗藏鋒芒的眼睛,心中怒氣橫熾,聲音冷冽無比,道:“本王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不論朝堂或是戰場,你都是善於隱忍,攻於心計。這些事,本王不喜多費心思,但是,本王不管你在盤算些什麼,你的人今日看她置身險境卻隱而不發,致使她險些命喪黃泉,單憑這一點……你就失去了擁有她的資格。”

    傅籌心中一震,垂手,掩在衣袖下攥緊,他挺直了腰板,抬頭直視著他,反問道:“本將沒有資格?那王爺認為誰才有資格?離王你嗎?如果你有這個資格,那為何當初……她明明心系於你,卻要選擇嫁與本將為妻?”

    宗政無憂目光一變,被他狠狠刺中痛處,心中苦澀不堪言。他活了二十年,從沒有一件事,能令他像此刻這般面對他人的質問,無可辯駁。他傷了她,這是他用了一年的時間,才想明白他究竟傷她在何處?

    傅籌見他眸光黯然帶痛,溫和的眸子閃過一絲快意,又道:“就算本將盤算了什麼,也從無傷她之意。本將永遠不會像你一樣,放任她一個人躲在雨裡傷心哭泣,蜷縮在別人的屋簷下慢慢舔舐自己的傷口。”說這些話,痛和快意在他心口翻滾著,並存而生。他不會告訴別人,其實是他即使想傷她的心也傷不到。本就進不了她心裡的人,又如何傷得了她的心?

    宗政無憂心狠狠一顫,傅籌字字句句如利刃般直指他要害,令他心如刀割,痛不堪忍。

    九皇子怒道:“傅籌,你別在這裡胡說八道。”

    傅籌溫和的嘴角幾不可見地微微揚起,卻不看九皇子,只緊緊盯住宗政無憂,語聲聽起來似是十分懇切,又道:“離王應該知道,容樂喜歡平靜的日子。一年前的婚禮上,離王已毀了她的聲名,令她痛苦不堪,如今再將她強留在王府之中,傳出去,別人將會如何議論?她看起來雖然堅強淡定,但沒有哪個女子,能做到完全不在乎這些流言蜚語。離王,你心中若還有她,就該多為她想想。讓本將……帶她回去吧。”

    這個夏天,烈日焦灼,曬得塵土發燙,草木欲燃。他的心就這樣剖開了,曬在了烈陽之下,還是冷得發抖。“冷炎,帶他去寒室。”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6-26 16:52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