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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iayue3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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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白髮皇妃 作者:莫言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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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22:09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八十章

  江南的街道很干淨,道路兩旁古撲的建築物賞心悅目。伸展過飛簷屋頂的光禿樹枝在漫夭的飛雪中別有一番景致,廊下碧水未結成冰,雪花落在水面,瞬間融了。

    本是極好的風景,應該以閒庭散步的心情來感受著這個冬天的韻致,但當漫夭和宗政無憂走上繁華的大街,她便有些後悔。以前在京城出門都是坐馬車,這一次體察民情是用走的,就像平常人逛銜一般,而他這樣的人閒步逛街無疑會成為眾人的焦點,說被人圍觀也不為過。別說是江南,就算放眼天下,又有幾人能站在他面前而不失色?又有多少人能看著他而不動容?

    四周的人似乎都不會走了,目光全盯在他們身上,相較於宗政無憂,帶著白色紗帽遮住容顏的漫夭在人們眼中則更多了幾分神秘,人們在想,這樣絕世姿容的男子身邊,究竟什麼樣的女子才能與之並肩而行?

    漫夭皺眉,轉頭看宗政無憂,卻見他旁若無人般地拉著她的手,沒有一點兒不適應。他是早已經習慣了!可他們這次是出來休察民情的,這樣的張揚,自是不好。

    她歎口氣,有些懊惱,她就應該不管他如何去想,也要讓他喬裝打扮妥當再出宮。哪怕他笑她小女兒心思又如何?

    “阿漫,不必在意他人眼光。”宗政無憂看出她的不自在。

    漫夭歎道:“我是怕你被人認出來,那我們這一趟就白走了。”

    宗政無憂笑道:“無妨,平常你陪著我,今日,就當是我抽空陪你出來散散心口”他忽覺他欠她很多,雖然兩個人在一起,但如今的局勢,他所處的位置,令他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毫無顧忌任性妄為,當然,前提是不觸杞他的原則。這一年時間,讓他漸漸明白了父親當年的處境,那種內憂外患下帝王的艱難。一年前離開皇宮,他本想帶他一起走,但他不肯。他沒有勉強,因為知道,他是不想離母親太遠。

    “七哥,七哥”走在橋頭,他們不用回頭也知道九皇子定是得了他們出宮的誚息,連忙趕來了。如今的九皇子人稱九王爺,執掌兵部。

    九皇子趕上來,氣喘吁吁抱怨道:“七哥,你出宮怎麼不叫上我啊?”他習慣了叫他七哥,改不了,也不想改。

    宗政無憂皺眉道:“你公務辦妥了?”

    九皇手嘴角一僵,拿手比戈了一下,嘿嘿笑道:“還差一點點,哎呀,七哥,你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當然要放下公務來陪你啦,我們很久沒有一起出門了,好懷念以前啊!”他笑著說著,眼光落到宗政無憂身邊遮住面容的漫夭身上,那笑容立刻就沒了,還扭過頭去哼了一聲,表示他一直沒消氣兒。

    漫夭蹙眉,都一年了,他對她還是這勇德行,每次看到她,他總要哼哼一聲,似是生怕她不知道他的態度。她無奈搖了搖頭,與宗政無憂一起走過對面衙道,路過一家茶館,裡面極為熱鬧,茶館裡有一個說書的正吐沫飛濺,說得正起勁。

    漫夭眸光一轉,說道:“走,進去歇會兒。”人多的地方,總能聽到一些別處聽不到的。

    宗政無憂點頭,九皇子一愣,想也不想,慌忙跳到前頭去攔道:“七哥,別進這茶辦”,啊,不是,我是說,“這小破茶館有什麼好玩兒的,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宗政無憂擰眉,問道:“為何不能進?”

    “這……這個……這個原因嘛……”他撓頭,支吾了著,宗政無憂懶得理他,拉著漫夭就走了進去。九皇子歪著嘴,使勁兒拍著自己腦袋,連忙跟上。

    店裡的客人都圍著說書人,很少有人注意新進來了什麼人。只有店小二張著嘴巴愣了愣,一看便知他們身份非同一般,忙哈腰笑著招呼:“喲,三位客官裡邊兒請!!”

    漫夭挑了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處於角落的桌位,三人落座,宗政無憂背對著門口,九皇子坐在他對面。他們要了一壺茶,外加幾個點心。

    江南的民風還算淳樸,人們除了勞作之外,喜聽評書作為消遣。而此時說書人講到的是一個叫做“任道天“的游客。

    九皇子湊過頭,低聲說道:“七哥,他說的正是你要找的人呢?這個任道天到底有什麼能耐,竟然能讓七哥你對他刮目相看?!”

    宗政無憂啜了口茶,淡淡道:“此人是無相子的師叔,與無相子師父玄劍天師承一脈,他們二人一文一武,玄劍天劍術超群武功蓋世,任道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算是個奇人。曾有人預言,得此二人天下歸。數年前,各國君主都欲籠絡此二人為已用,但他們二人天性不和,誓不與對方共事一主,因此,玄劍天收列入山,隱居山野,任道天隱姓埋名游歷天下。!”

    九皇子愣道:“啊?原來他是無相子的師叔啊?那無相子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嗎?”

    漫夭接道:“此人居無定所,認識他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要想尋得,自是不易,即便是尋到””“他也不見得肯幫助我們,這等頗負盛名之人通常都會有幾分傲骨。!”更何況玄劍天的徒弟無相子已經效忠於宗政無憂。

    宗政無憂點頭,“恃才傲物,乃人之通性。”

    九皇子卻不屑道:“不就是個江湖游客,有什麼了不起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比不上七哥你的智謀。”

    漫夭搖頭道:“事事親力親為,豈是君王之道?君王理應知人善用,廣納天下奇才。”

    九皇子揚眉,撇嘴道:“哼,話都被你說了。”他橫了漫夭一眼,似是想起什麼,眼光突然一亮,頗為聿災樂禍的意味。他身子往前趴著,說道:“七哥,聽說這兩天大臣們都在上折子,勸你……”

    “光!”他話才說到一牛,宗政無憂雙眼遮然一利,手中茶杯重重擱在桌子上,面色已沉,冷冷看著他,沉聲道:“閒著無事回你王府,該干什麼干什麼去。”

    九皇子身子驚得一顫,被他嚇得縮了縮脖子,瞅了眼漫夭,抽了抽嘴角,兩手直搖,忙道:“別別別……七哥,我不說還不行嗎?”說著疼著嘴,一臉委屈的模樣叫人看了不忍。

    漫夭皺眉,疑感地望著宗政無憂,心中暗道:那些大臣們究竟參奏她什麼?值得宗政無憂這般生氣,還不讓她知曉?她微微思索,見宗政無憂面色不好,她還是忍住了,沒有多問。

    她轉頭隨意掃了眼周國,這時,門口剛好走進來一名中年男子,那名男子年約四十,身上背著一個布袋,裡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裝了何物,衣衫破舊,但是很干淨。面龐清瘦,留有山羊胡,胡須不長且較為稀疏,漫夭注意到他自打進門走了不到十步,但他的手捋著胡須就不止十下。此人看似有些落魄,但他眼睛炯炯有神且極具慧光。他身子板挺得筆直,頭微微昂著,行走間步伐沉穩卻又隨性,沒個章法。

    中年男子走到他們對面的空桌位坐下,解下麻布袋,放到旁邊的椅子上,動作極輕,仿佛那裡面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

    評書“任道天!”此時正告一段落,周圍的聽書人紛紛丟銅板,有人叫道:“下一個該說白發紅顏的故事了吧?上一回你說到那絕世美人的頭發白了,後來怎麼樣了?”

    說書人目光一閃,搖頭晃腦,說道:!!後來……江山因她四分五裂,天下大亂……”

    有人驚道:“啊?那她豈不是紅顏禍水?”

    另一人想了想,突然說道:“諉?我聽說我們那位皇妃娘娘也是紅顏白發,你說的該不會是她吧?”

    又一人似是比然大悟,一拍大腿,叫道:“是啊,我怎麼沒想到?諉,說書的,如果那絕色美人是咱們皇妃娘娘,那進紅帳的不就是咱們皇上了嗎?”

    “這麼說,皇妃娘娘以前還嫁過人呀?!”

    “我聽說很多年前,有一個國家的皇後就是白發,過了沒幾年,那國家就亡了,你們說,咱們南朝會不會因為皇妃娘娘亡國?!”

    “是啊,她好好的頭發突然就白了,莫不是被妖孽上身了吧?”

    “噓,這些話可說不得,要是傳到宮裡頭去,是要抄家滅族的。”

    眾人七嘴八舌,宗政無憂面色難看之極,握著茶杯的手青筋暴起,眼看就要發作,漫夭連忙伸手握住他桌下的手。她冷靜極了,她一直都知道,盡管古代的通訊不是很好,而博籌也會下令禁止傳揚此事,但這些事情總有一天還是會傳到這裡,該面對的,總也跑不了。

    宗政無憂轉眼看著她,眼底抑郁中有著心疼和懼惱,他吐出一口氣,放開手中的杯子,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擔心,他分得出輕重。繼而轉過頭看九皇子,九皇子一驚,連忙澄清道:“七哥,你,你別這麼看我,不是我說出去的,我發誓!”他慌忙坐正,指天發誓,以表清白。

    宗政無憂自然知道不是他,直接忽略他的話,問道:“此事你早已知曉?”

    九皇子點點頭,漫夭問道:“這件事傳了有多久了?”

    九皇子想了想,道:!”大概半個多月。”

    漫夭轉頭去看那說書人,只見那人在眾人討論下,目光閃爍,面色有幾分慌亂,道:“這可都是你們說的啊,我可沒說,今天不說了不說了,收攤。“說罷迅速收拾東西扒開人群,弓著身子離開了茶館。身後那些聽書人忙叫道:“諉,你別走啊,還沒說那女子究竟是不是皇妃娘娘呢?”

    宗政無憂緊握住她的手,說道:“老九,叫店小二來問問情況。”

    “哎。小二,過來過來。”九皇子招手叫道。

    正招呼別桌客人的店小二一見他們叫了,忙丟下那邊的客人一路小跑過來,哈腰笑道:“客官有什麼吩咐?”

    九皇子問道:“剛才那個說書人是什麼身份?打哪兒來的?在你們這裡說了多久了?”

    店小二眼珠子骨碌一轉,似是頗有為難,道:“這個……小的也不認識他。”

    九皇子立刻拿出一錠銀子放手裡掂上一掂,斜眼看他,吊著嗓子道:“這個,你總該認識了吧?”

    店小二立馬換了一張臉,眉眼都笑開了花,連連道:“認識認識。他呀,一個月前來的我們小店,說是從外地來的,具休是哪兒,小的確實不知道,我們掌櫃的見他說書能給我們小店帶來更多的生意,也就樂意他在這裡說書,沒盤問他的身份。”

    漫夭略微沉思後,問道:“那你可知他平日裡落腳何處,平常都跟些什麼人有過來往?”

    店小二搖頭道:“這個小的真的不知。”

    見別的也問不出什麼,就打發他走了。宗政無憂這才沉聲道:“老九,你回去後立刻安排人查出此人底細。此人何時到的江南,都與何人有過接觸,務必詳盡。”

    九皇子點頭應道:“哦。”

    聽書的眾人還在議論,而那位背著麻布袋進來的中年男子搖頭輕輕歎息道:“世人愚昧,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千古不變的定律,豈是一名女子所能左右?可悲復可歎!”

    漫夭一怔,不由轉過頭去看他,店小二似是這會兒才注意到中年男子,一看他這身打扮,不慌不忙走過去,先盯了眼椅子上的布袋,眼中有了輕視之意,漫不經心問道:“這位客官,要點什麼呀?”

    中年男子道:“哦,不忙,我先歇歇,你去括呼別的客人去吧。”

    店小二手上的毛申往肩上一搭,三步一回頭斜眼瞅他,到掌櫃的那裡嘟噥了幾句,不一會兒又來問道:“客官,您可歇好了?”

    中年男子道:“哦,我再歇會兒。”

    店小二道:“要不,您先點壺茶再慢慢歇?我們這店裡的生意好得很,就剩您這一張桌子了,您要是不點東西,還是出去歇著吧。您占著地兒,我們這兒再來人可沒地方坐了!”

    “諉,我說你,心中年男子似是有些微惱,抬手指著他,想想又放下手,笑了笑,忽然道:“我給你看個相,如何?”

    店小二一聽,那眼神更是輕蔑,一副就知道你是沒錢跑這兒蹭地兒干坐的主,直接不客氣地趕人道:“去去去,誰要看相了?你趕緊走,別占我們的地兒。”說著拎起椅子上的布袋就往那人面前一塞,把他使勁往起了推。

    中年男子邊走邊搖頭歎道:“這世道,唉!”

    “這位先生且慢!”漫夭突然起身叫住中年男子,笑著問道:“先生會看相?”

    中年男子止步,回頭看她,那雙眼中慧光一轉,看了看背對著他的宗政無憂,再看看戴著白紗的漫夭,面色微微一動,捋了把胡子,不緊不慢,問道:“這位…姑娘,想請在下為你看相?”

    漫夭轉頭看了眼九皇子,對中年男子笑道:“不是我,是想請先生幫忙替我這位朋友看看。”

    中年男子眼角一瞥,點頭道:“哦,這樣,那好,在下就替這位公子瞧瞧。”說罷朝九皇子走去。

    九皇子揚眉跳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雙眼瞪著漫夭,叫道:“為什麼是我?我什麼時候說要看相了?”

    “坐下。”宗政無憂娣他一眼,面無表情命令道。

    九皇子立刻蔫了,乖乖坐下,再不敢多言。

    漫夭笑了笑,指著對面的空位,道:“先生請坐。小二,添壺水,再來個杯子。”

    中年男子倒也不客氣,就坐下了。小二添了茶水,漫夭親自為中年男子倒上,中年男子連聲謝謝也沒說,連飲三杯茶。過後又在漫夭和宗政無憂兩人面上巡視了幾個來回,方將目光望向九皇子。

    九皇子滿臉不屑,想哼哼幾聲,又怕宗政無憂不高興,只好忍了,郁悶地捧著杯子猛灌茶水。

    中年男子望了他一會兒,不緊不慢道:“這位公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乃富貴像。”

    九皇子嗤笑道:“這還用你說,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我不是一般人。”

    中年男子並不在意他的態度,反則笑了笑,又道:“富貴與尊貴,只一步之遙,但這一步說近也近,說遠也遠。不存非分想,方是生存道。公子真乃聰明人也!”

    九皇子嘴角的笑容頓時凝住,慢慢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挑眉看中年男子,目帶審視。

    宗政無憂眼眸微瞇,端了茶杯飲了。茶,眼光淡淡的掃過九皇子,老九心領神會,揚起眉梢,手指向宗正無憂說道:“看相的,你來看看我如咳,看看他。”

    中年男子卻笑著站起身,微微拱手道:“三杯茶水一人相,在下一次只看一人,今日就此別過,若是有緣,自是後會有期!告辭。”說罷背著布袋抬腿就走,漫夭與宗政無憂對望一眼,只聽那中年男子出門時口中念念有詞:“困龍出海,鳳翔九天。龍鳳和鳴,四海歸心,…本乃天命,奈何…奈後「?”

    那聲音遠去,漸漸不可聞,漫夭聽著那幾句話,望著那人離去的方向怔怔出神。本是天命,奈何……奈何?

    九皇子疑感道:“這人到底什麼人吶?七哥!要不要派人跟著他?”

    宗政無憂抬手制止,瞇著眼睛,若有所思,道:“不可魯莽。也許,用不了多久,便會知曉。”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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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22:32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八十一章

皇宮的路上,青色的地磚已經鋪滿了一層濕意,天空雪花依舊飄零,九皇子回了府,漫夭和宗政無憂牽著手,緩緩行走在宮牆深巷。路過的宮女太監們見到他們遠遠地便跪下,緊低著頭,等看不見他們的身影才敢起身,繼續往自己該去的地方去,辦自已該辦的事。

    冬日的風吹拂著她的面紗,偶爾掀起一條縫隙,她轉過頭來,正好與他目光相對,深邃之中透出的溫柔總是格外的安定人心口她輕輕一笑,在這寂寞深宮裡,只要有他在身邊,心就會覺得溫暖。她抬起右手,去接空中飄揚的雪花,那聖潔的顏色落在淡淡嫣紅的指尖,映出晶瑩別透的光澤。

    宗政無憂眉心一蹙,抓過她的手,輕輕說道:“涼!”

    漫夭揚唇笑了起來,隱藏在面紗之後的幸福淺淺蕩漾著。能這樣一直牽著手走下去,哪怕前路滿是荊棘,她也不會害怕。

    “無憂。”她輕輕喚了一聲。

    “恩。”他輕輕應了。

    “這樣就很好。”她望著他淺淺而笑。

    他眼底眸光一動,漾出一絲溫柔而邪魅的笑意,他勾唇道:“還不夠。

    漫夭微愣,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彎腰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她輕呼一聲,緊緊抓住胸前的衣襟。他如地獄幽潭般的眼不知何時開始在她面前蕩漾如春水,他深深凝視著她,“我抱著你走,這樣你不會累,能陪我走得更遠。

    潔白的雪花飄落在他濃密的眼睫,映出深邃瞳孔中那一抹情深繾綣,將冬日寒冷的氣流隔絕在她的心門之外。她抬手輕輕拂落雪花,指尖停留在他的眉眼,輕輕描繪那完美的輪廓。她的心暖融而綿軟,眸子裡滿是心疼,輕聲道:“可是,這樣,你會累。”

    他搖頭道:“不累。你睡會兒,我送你回去。”抱著她的手臂往懷裡緊了緊,她順勢將頭靠在他寬實的肩,聽話地緩緩閉上眼睛。她喜歡這樣的感覺,盡管沒有甜言蜜語,但他總會用他的實際行動來表達他對她毫無顧忌的寵溺和愛戀,不理會世俗的眼光。

    他凝著她平靜安詳的睡顏,望著她不自覺揚起的唇角,他眼中的溫柔蕩開,溢滿整個心間。他在漫夭的飛雪中,走得極穩極慢,在穿過一道又一道冰冷的宮門時,那些宮門守衛皆是震驚,他們幾時見過這樣的帝王?寵一個後宮女子寵到這般地步,簡直聞所未聞,更何況這個帝王平常給人的感覺冷到了骨子裡。

    回了漫香殿,宗政無憂將她放到床上,她便醒了過來。“你要走了嗎?

    宗政無憂幫她掖好被角,撥開她額邊的發絲,“不走,再陪你會兒。”

    漫夭握住他的手,同道:“今天茶館裡的那個人,你怎麼看?”

    宗政無憂道:“你有一雙慧眼,那人確實不簡單。”

    漫夭道:“他一眼便看出了我們的身份,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何許人?”

    宗政無憂道:“他既識得我們的身份,他說後會有期,自然還會再見面。

    漫夭點頭,道:“他說的很對,老九其實是個聰明人。哦對了,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老九的名字,他叫什麼?”

    宗政無憂垂眸道:“他沒有名字。”

    漫夭一愣,宗政無憂見她疑惑,便說道:“我母親懷有身孕時,父皇酒後寵幸一名宮女,那名宮女生下老九以後就被賜死,老九跟著宮女太監長大,沒有名字。”

    漫夭怔住,原來老九的身世是這樣的!一個皇子,沒有皇帝賜名,宮女太監又豈敢隨便為他起名字?想必是臨天皇怕雲貴妃知道這件事,便賜死了老九的母親。在那樣環境下長大的孩子,竟然能保持快樂的心性,真的很不容易。她想了想,道:“無憂,你給他起個名字吧,一個人若連名字都沒有,太淒涼了!”

    宗政無憂“恩”了一聲,道:“你給他起罷。”別扭了那麼久,總得給老九找個台階下。

    漫夭輕笑道:“我可以嗎?”

    “當然,你是他嫂子。”他溫柔地望著她,握了握她的手。

    “也好,他也幫我起過名字。”漫夭笑著凝眸,微微想了想,眸光一亮,道:“無疆,宗政無輜,如何?希望他快樂無疆,你們兄弟情義無疆。”帝王家的兄弟情,多麼難得,只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

    宗政無憂笑道:“好。睡吧。”

    漫夭身子往裡挪了挪,看了眼身旁,她知道他也很累,每日都不曾休息好。

    宗政無憂掀開被子躺了下去,將手臂墊到她頸後,另一只手樓住她的腰。漫夭朝他懷裡蹭蹭,貼著他寬闊結實的胸膛,聽著他稍快的心跳。她微微仰起頭,有些猶豫道:“無憂,大臣們,…”

    “阿漫”,他低下頭輕吻她額角,動作極溫柔,語氣卻是不容抗拒道:“這件事交給我處理。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不管發生何事,這輩子,,只有你,才是我宗政無憂的妻子!”

    漫夭蹙眉,心中忽然就有了些不安,但她仍然笑著點了點頭。

    第二日早朝後,聖旨宣讀賜名一事,正巧邊關傳來捷報,常年騷擾邊境的玉上國被擊退,南軍趁勢直搗黃龍,占領玉上國。九皇子薦人有功,加封為姜王。

    中午的時候,雪停了。

    宗政無憂來漫香殿陪漫夭用膳,這是兩人的約定,不論多忙,不是他來漫香殿,便是她去議政殿,兩人總要一起用膳,雷打不動。

    兩人牽著手一起往膳廳行去,宗政無憂看上去心情還不錯,漫夭道:”攻下玉上國,邊關應該能平靜一陣子了。”

    宗政無憂道:“再過些日子,朝堂穩固,民生安定,他們不找上門,我自會找上他們。南境外的小國雖然都不大,但還算富庶,拿下是遲早的事。只是到時候,戰事一起,南征北戰,你,…”

    “我不是守在後方的女人”,漫夭頓住腳步,揚著下巴,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目光堅定,道:“我會與你並肩站在一起,無論對面是誰!”僖籌也好,皇兄也罷,又或者千軍萬馬,龍潭虎穴,他們都要在一起。

    宗政無憂微微一怔,目光在她臉龐流連,說道:“好,我們一起。”

    宮人們將飯菜擺上桌,菜品極簡單,都是些家常便飯。這也是漫夭的意思,國家初建,戰事頻繁,平常的開支用度一切從儉。

    兩人還沒動筷子,門外探入一個腦袋,鬼鬼祟祟的。

    漫夭抬頭,見九皇子扒著門口,雙手背在身後,似是藏著什麼東西。他看著宗政無憂和漫夭二人,眼光閃了一閃。漫夭不禁疑感,自打來江南之後,九皇子從未進過她這漫香殿,每次見面也是別別扭扭的,沒個好氣兒,今天怎麼突然來了?

    宗政無憂皺眉看了他一眼,沒什麼表情,低頭布菜。

    漫夭見他站在門口也不進來,便叫道:“老九還沒吃飯吧?進來一起吃。來人,添副碗筷。”

    他們吃飯從不喜旁邊有人守著,外面的宮人聽到立刻應了,很快便拿了碗筷來,然後退下。

    九皇子嘿嘿一笑,背著手坐下,漫夭覺得他今天很奇怪,微微探頭看到他背著的手拿著一個精致的食盒,她疑惑問道:“老九,你手上拿的什麼?”

    九皇子嘴角的笑容一僵,少有的尷尬模樣,見她看到,干脆就不藏了,將那食盒放到桌上,推到她面前,閃爍著目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漫夭,”啊,這個…,“是我去五味齋伽,七哥買的點心,…”

    宗政無憂夾菜的手頓了一頓,挑了眼角,淡淡掃他一眼,沒說話。

    漫夭疑感地望著那個食盒,為宗政無憂買的?宗政無憂根本不大喜歡吃點心!她打開盒蓋,愣了一愣,那裡的幾樣點心都是她喜歡的。宮裡做的點心樣子精致,味道不如宮外的,所以她常讓人出宮去買。老九今天這是怎麼了?這些點心分明就是特意為她挑的!她不禁笑了起來,莫不是因為名字的事情吧?否刖,他怎會突然轉變?

    九皇子干咳了兩聲,故作大方的模樣,道:“那個,,你要想吃也可以吃,不用問我的。”

    漫夭失笑,拈起一塊杏仁酥咬了一口,酥軟松脆,甜而不膩,“很好吃,謝謝你,老九。”

    九皇子面色有些不自然,關於那件事,其實心裡早就沒氣了,就是面子上下不來。他也知道把責任都推到她身上對她來說很不公平,從第一眼看到她滿頭白發,他就震驚了,一個女子要怎樣的痛才能在頃刻間白了頭?這讓人無法想象。一直都是他在無理取鬧,鬧了整整一年,確實有些過了,而她從始至終都不曾與他計較。這一年來,她為七哥為這個南朝所付出的努力,他自然看得到,而七哥的幸福,他也看得到。那些大臣們因為她妨礙了他們的利益,討厭她詆毀她甚至中傷她,她毫不畏縮,他還有什麼理由繼續和她作對?而更讓他開心的是,他不再是一個多余的連名字都沒有的人,他對於他們而言,是被重視的人,是一個真真實實的存在。

    想到這裡,他高興的合不攏嘴,那些別扭的情緒立刻也都散了,他給自己盛了碗飯,揚眉又恢復了以前那種沒心沒肺的樣子,只是多了幾分真誠,笑道“你喜歡就行啦,下次想吃讓人告訴我一聲,我給你買了送來。”

    漫夭與宗政無憂對視一眼,她舒心地笑了,老九總算是過了那股別扭勁。

    這時,一名宮女快步進屋,恭敬行禮,稟報道:“皇上,娘娘,蕭姑娘回來了!”

    漫夭面色一喜,站起身正待問她人呢,就聽外面一陣急急的腳步聲傳了過來,跟著一個粉橙色的身影直沖到她面前,來人叫道:“公主姐姐,我回來了!”

    出門歷事,蕭可比起一年前似乎成熟了很多,眉眼間褪去了單純和青澀,多了幾分狡黠,想必是在外頭也經歷了不少事情。她像往常一樣,習慣性的去挽著漫夭的手臂,笑得極甜。

    蕭可轉眼見到九皇子,柳眉一豎,道:“咦?你怎麼也在?你不是對我公主姐姐不滿嗎?怎麼還有臉在這裡吃飯?”剛回江南時,因為九皇子對漫夭的敵意,他們二人沒少鬧矛盾。蕭可時不時偷偷給他下點藥粉,害他有一段時間,都不敢進宮,就怕遇到這丫頭。

    蕭可說著就要朝他走過來,九皇子一看她,頭皮發麻,臉立刻就白了,他忙不迭跳起來,躲到宗政無憂背後,瞪著眼睛,用手指著她,叫道:“你你你,你別過來啊!璃月,咳毗不是,七嫂,你快管管她,千萬別讓這死丫頭靠近我!”

    漫夭見他嚇成那樣,便拉住蕭可,笑道:“可兒,你剛回來,先坐下歇會兒。”

    “哦。”蕭可瞪了九皇子一眼,就算沒有漫夭阻攔,她也不敢真跑過去跟他鬧,因為有宗政允憂在。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對宗政無憂有種莫名的懼怕。

    宗政無憂望了眼跟著蕭可進來的二煞,二煞進屋連忙跪地行禮,一手撐著地面,都垂著頭,紅魔面具未曾遮住的另外半張面容滿是愧色。宗政無憂皺眉,沉聲問道:“東西未到手?”

    二煞頭重重垂下,齊聲道:“屬下慚愧,請皇上恕罪!”

    蕭可面上的笑容瞬間褪下,也低下頭去,滿眼愧色,不敢抬頭看漫夭。

    宗政無憂面色沉郁,渾身透著冷冽氣息,九皇子不自覺退後幾步,對蕭可問道:“你這死丫頭怎麼搞的?不是說已經查到血烏在北夷國原都了嗎?給你派了那麼多的人,為什麼沒拿到血鳥?你搞什麼呀?”

    蕭可狠狠扯了下自己的衣角,跺了跺腳,氣惱道:“是查到了,可是我們去的時候,血鳥已經被人取走了啊!”

    九皇子奇道:“咦?是誰取走的?誰有那麼大的能耐,可以在你們之前找到那東西?”

    蕭可撅著嘴道:“我也不知道是誰。很奇怪,血烏對一般人用處不是很大,而且血烏需要用人的鮮血來喂養才能起到烏發的奇效,喂養之人,還會損傷元氣,普通人應該不會想要這東西的。”

    宗政無憂眼光一頓,忽然瞇起鳳眸,抿著薄唇,低眸沉思起來。

    漫夭微愣,掩下眼底微涼之色,淡淡笑道:“算了,白發就白發吧,也沒什麼,我已經習慣了。”

    宗政無憂拉過她的手,指尖輕輕摩擦著她冰涼的肌膚,目光心疼而擔憂。

    “公主姐姐,對不起啊!”蕭可咬著唇,萬分槐疚。

    漫夭笑著搖頭道:“我沒事,你們都盡力了。你們倆也起來罷,辛苦你們了!”

    二煞抬頭望了眼宗政無憂,沒動。宗政無憂淡淡開口道:“退下罷。”他們二人忙行禮退出口

    九皇子見屋裡氣氛有些凝重,喇嘴揚眉,站出來,笑道:“七嫂,你別難過,白發怎麼了?白發多好看哪,感覺更像仙子了!你看你看,比那死丫頭的黑發好看多了。”他例也不是說謊,他確實覺得她白發的樣子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特別的美,那種美,既淒涼又帶了些妖冶,以聖潔的姿態展現在別人的眼前。

    蕭可連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公主姐姐,你白發也很美的。“從見面就成了冤家的兩人第一次奇異的默契。說完,兩個人互瞪一眼。

    漫夭淡淡笑了笑,“吃飯吧,菜都涼了。”說罷又叫人添了碗筷。

    蕭可一屁股坐到九皇子之前坐的位置,見那碗飯還沒動過,不由分說,端起來就扒了一口。

    九皇子一愣,被她搶了先,氣得差點蹦三丈高,跳過來叫道:“諉!那是我的!你伽你快放下。”

    蕭可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一臉無辜,眼中卻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她扭頭笑道:“啊?這是你的呀?我不知道,我已經吃了一口,給,你還要不要?”

    九皇子狠狠地瞪著她,這死丫頭走了一年,回來變得狡猾了,更難對付了!他看看蕭可,再看看她遞過來的碗,瞪著眼珠子,氣得直喘粗氣。

    宮人又上了一哥碗筷,九皇子看也不看,賭氣地扭著頭直哼哼。

    蕭可歪著頭看他,笑道:“你不吃呀?一會兒菜被吃光了,你別叫喚啊”,

    漫夭無語失笑,無奈搖頭,他們兩到一起,以後還有得鬧騰。

    宗政無憂放下碗筷,掀了眼皮看他一眼,“不吃飯,現在就跟我去議政殿。”

    九皇子一愣,“啊?我吃我吃,七哥你等等我啊。”說罷連忙坐下,飛快地盛飯,然後端起盤子就把菜全側在自己碗裡。

    蕭可瞪著他碗裡堆得高高的菜,“諉!你都例走,我吃什麼?”

    九皇子不理她,迅速地往嘴裡扒著飯菜,拿眼角膘了瞟蕭可,似是在說:就不讓你吃,看你這死丫頭能把我怎麼樣?

    蕭可郁悶地看著桌上的空盤子,直跺腳,望了眼面無表情的宗政無憂,不敢發作,只好認命地一口。扒著碗裡的白飯。漫夭看著不忍,命人叫御膳房再為她炒兩個菜。蕭可立刻眉開眼笑,九皇子一臉哀怨。飯後,宗政無憂和九皇子去了議政殿,漫夭讓人叫了蕭煞來,讓他們兄妹兩聚聚說說話。蕭煞跟蕭可簡單敘了幾句,便讓蕭可回屋休息。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緊鎖眉頭,望著漫夭欲言又止。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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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23:09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八十二章


執掌禁軍一年,蕭煞看起來比以前更加沉穩。這兩日,他一直在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皇上瞞著她自有皇上的道理,但他卻不應該瞞著。

    漫夭見他面色凝重,神色間猶豫不定,她斂了笑,蹙眉問道:“蕭煞,你都知道些什麼?那些大臣們,……這回又拿什麼說事兒?”

    蕭煞微微一愣,沒料到她直接就問到這件事,心知現在不說都不行。他雙目微沉,道:“幾位老臣參主子於後宮一人獨寵,乃國之大忌,且一年之久尚未能孕育子嗣,如此下去,誤國誤民。”

    漫夭臉色一沉,目光瞬間冰冷。難怪無憂昨日突然說他們是不是該要一個孩子了!原來如此。一個帝王的子嗣確實關乎社稷,這點她不能說什麼。她微低頭,淡淡問道:“他們還說了什麼?”

    “還說主子後妃干政,擾亂朝綱,野心昭著。甚至還有人說主子是北皇安插在這裡的細作,說您的白發“”””蕭煞說到這裡頓住,一向沉穩的面容有著明顯的怒氣。

    他沒出說來的後半句,她也知道,無非就是那日在茶館聽到的,說她的白發是因為妖孽附身!連奸細這種名義都能拿出來說事,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轉身踱步到桌旁,緩緩坐下,冷笑一聲,道:“那他們想怎樣?勸諫無憂將我打入冷宮,再廣納妃嬪充實後宮?”

    蕭煞點頭道:“主子所料不差。他們為主子列了七出罪,要求皇上將主子打入冷宮,再行處置。禮部名單已經擬好了,參選秀女共一百二十人,已經呈給了皇上,並諫言應該選一名賢德女子主理後宮。”

    漫夭手緩緩握緊,眼神遽利,那些人拿國家為名,為自己謀私利,誰不知道他們的那點兒心思?無非就是想把自家人送進宮裡,用來穩固自己的權位。

    她低眸,微微凝思,語氣平靜道:“那名單裡,可有推薦皇後人選?”

    蕭煞道:“有,桑丞相的獨生女,桑鴦。”

    漫夭眸子裡冷光一閃,過了半響,她才淡淡道:“恩,我知道了。”

    蕭煞見她如此冷靜,心中有些不安,“主子,這件事”“”

    漫夭抬頭,神色平靜道:“我答應過無憂,這件事交給他處理。我相信他。你去忙吧,有事我再找你。”

    蕭煞只好應聲退下。

    漫夭微微仰著頭,維持著那個姿勢,兩眼望著發白的天空,靜靜地坐了很久。作為一個帝王的妻子,這些問題是遲早要面對的。帝王注定要三宮六院,這是自古以來誰也改變不了的規矩。縱然無憂他不想,但他的臣子們也不會允許,而這個問題,她確實不好插手,只看無憂如何做了!她相信他不會負她,但是如今的局勢,內憂外患,為了平衡朝局,帝王有時候也是身不由己。

    她對天重重吐出一口氣,站起身,將桌案上堆放著的看過的書簡放回書架上,目光掃見上層那曾經用來放傳國玉璽的匣子,她抬手將匣子往裡邊挪了挪,匣子下方露出一角白色,她動作一頓,便將那白色的紙張抽了出來。

    拿在手裡,微微一愣,優然想起,這似乎是秋獵之前,伴籌給她的東西,說是秋獵後才能看。那白紙疊得整整齊齊,摸著厚度似乎不止一張。而最外面的一張看起來像是用來包住裡面的東西,她輕輕展開一角,發現裡面的紙張不似外面的平整,像是被人狠狼搓掭過。她皺眉,指尖停留在那上方,輕輕戈過,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未能打開口

    將那東西放回原處,她將自己窩在貴妃椅塌上,心頭澀澀,緩緩地垂下眼,拿起一旁的書簡來看,卻看不進去一個字。

    比起南方空氣的潮濕,北方的氣候格外干燥。

    臨天國北朝大獲全勝的鐵甲雅獅在班師回朝的路上被大雪阻住,十數萬軍隊搭起的帳蓬綿延數裡。

    帥帳之外,一身金色盔甲的男子背手佇立在雪山山頭,他面容冷峭,神色蒼然,目光遠眺,望著遙遠不可觸及的方向。冷風呼嘯,刮在他染了滄桑的英俊臉龐,刀害般的生疼,他絲毫不覺。身上的盔甲在狂風中叮叮作響,身上肌膚的溫度有如戰場上的伏屍。

    腳下,一望無際的雪色蒼茫,冰冷的寒氣無邊蔓延,一直滲透到人的心底。而此人,便是北皇宗政無籌。無籌,無需籌謀,一切盡在手中。可他卻事事籌謀,仍得不到最想要的東西。

    “啟稟陛下,末將已經遵照陛下的旨意,將兩邊的積雪各打開一個出口,僅容一人通行。“一名將士單腿跪地拱手稟報。

    北皇宗政無籌收回目光,面容鎮定,淡淡道:“召各位將軍回營議事。

    “末將遵旨!”

    帥帳之中,眾位將軍分立兩旁,面色肅穆,在宗政無籌入帳時,齊齊拜道:“參見陛下!”

    宗政無籌邁著沉穩的腳步,走到上位坐了,方道:“免禮平身。”

    眾將起身,他掃一眼眾人,方沉聲道:“邊關小國趁我朝大軍在外,奪我城池,殺我子民,著實可恨!林將軍,朕命你帶領兩萬人馬今夜走左側雪道,秘密前往西面邊境,楊將軍帝兩萬人馬走右側雪道,去東面邊境。我大軍被大雪阻住,他們必定疏於防范,你們白日潛伏山上,夜裡行軍,十日內務必趕到目的地,夜龔,將敵軍一舉殲滅口”

    林、楊兩位將軍立刻跪地道:“末將領旨!”

    宗政無籌道:“下去准備罷。”

    “逍旨。”他們退出營帳,一名將軍出列,道:“陛下,南朝獨立已一年有余,我們是否趁大軍氣勢正盛,揮師南下,直搗江都,不給他們休養生息的機會?“

    另一名將軍出列,反對道:“末將以為不可,經過一年的時間休整,南朝勢力已經穩固,我軍將士征戰數月,已經疲累不堪,而南朝兵馬以逸待勞,此時交戰,乃下下策。”

    宗政無籌掀了眼皮,掃一眼其他人。一名謀士出列,道:“末將也以為不可。聽聞塵風國新孕育出一批良駒,有意在開春後尋找合盟之國。我軍本就戰馬不足,此次出征又損傷無數,不如先回京休整,待開春後,與塵風國合作,購得戰馬,再行南下不遲。況且陛下出京已久,朝中事物恐早已堆積如山,等待陛下處理。”

    宗政無籌眼光微轉,戰馬?塵風國!到時候去的人,不止他一個!“今日先議到這裡,都退下吧。”

    眾人退下,他一人獨留大帳。走到帳前桌案,望著案上被一塊漆黑色的布遮蓋住的東西,目光漸漸蕩開,眼前浮現那一頭刺眼的雪色。眼底驀然一痛,早已麻木的心仍然像是被刀害一般的疼。

    他伸手掀開黑布,黑布下是一盆小小的似是花草般的東西。透明的根莖,烏黑色的葉子像是喇叭合上的形狀,只有很小的一片。

    天將黑的時候,那葉片緩緩張開,就如同盛開的喇叭花,幽黑的葉片中央,三根纖細的如同銀針般的花柱血紅的顏色,似是在渴望獻血的滋潤。

    他輕輕抬手,毫不猶豫的將食指伸了過去,那花柱像是突然有了生命,根根直刺進他指尖的肌膚,在他的手上迅速伸展開放,青白的肌膚下血紅色擴張,極為霸道。

    他面色漸漸發白,心口如蟲蟻在啃噬,胸口急劇起伏,他卻連眉頭都不肯皺一下。雙眼緊緊盯住那花草透明的根莖慢慢變成妖冶的血紅,烏黑色的葉片也透出暗紅的光澤。那在他肌膚下盛開的花柱逐漸的枯萎縮回到葉片之中,他收回手,那葉片再次合上。

    他望著那小小的花草,黯淡的眸色中漾出一抹奇異的溫柔,低頭看自己的手,毫無血色的慘白。

    五日後,冰雪消融,大軍撥營。

    十二日後,東西兩面邊境傳來大捷的消息。

    宗政無籌帶領大軍還朝,北朝上下一片歡騰景象。而南朝此時關於皇妃娘娘的流言蜚語漫夭。

    議政殿的空氣不只寒冷,還有幾分沉月。

    宗政無憂冷冷盯著早朝時大臣們遞上來的折子,那些人仍舊是咬著那些事情不放,他本想晚點再處理他們,想不到他們倒是等不及了。

    “啟稟皇上,大事不好了,項將軍派人來奏,新軍兵營暴亂!”侗候在議政殿的小祥子一臉緊張,伏跪在地。

    宗政無憂目光一利,手上的折子啪的一聲拍在桌案,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小祥子嚇得身子直抖,嗓子裡都發出了哭腔,那些話他不敢說卻又不得不說。“來人奏報,軍營裡謠傳皇妃娘娘紅顏白發是禍國妖孽,聽說項將軍是皇妃娘娘的人,他們都不服從項將軍的管制,打起來了。”

    宗政無憂瞇起鳳眸,左手五指張開正按在一本奏請封後的折子上,微微用力,那明黃色的折子便刻下了五指的痕跡。他面無表情道:“傳大臣們入宮覲見。”

    小祥子慌忙磕頭退了出去,腦門全是汗。

    不到一個時辰,議玫殿裡文武百官聚齊,跪地垂首等待帝王的發言,但高位之上,帝王仿佛忘記了他們的存在,正一本一本批閱著奏折。大臣們私下裡偷偷對望,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情況。

    跪在最在前方的桑丞相稍微抬頭,精明的眼神微微閃爍,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帝王,那毫無情緒波動的冰冷的眸子令他一點也看不出帝王的心思,心中不由有些不安。新軍暴亂,還能這麼平靜的批閱奏折,可見這個年輕的帝王不是一般的深沉。

    宗政無憂批閱過最後一本奏折,放下朱筆,冷眼一掃眾人,眾臣一個激靈,忙斂神待命。

    宗政無憂對小祥子使了個眼色,小祥子會意,忙取了折子遞回給大臣們。

    宗政無憂身子往後一靠,這才懶懶道:“經過這幾日的思考,朕,認為愛卿們的諫言並非全無道理。但國家初建,理應以民生為重,選秀一事,待奪回京城政權,再作考慮。至於立後”,”,朕聽聞桑愛卿之女桑鴦才貌雙全,德容皆備,是個難得的女子。正巧這幾日,皇妃娘娘總說沒個人陪她說說話,不如,就讓桑鴦進宮給她做幾天伴兒,不知桑愛卿可捨得?”

    桑丞相面色一喜,忙笑道:“皇上和皇妃娘娘厚愛,能進宮伴駕是小女幾世修來的福分,老臣叩謝皇恩!”

    宗政無憂掀了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就這麼辦。都退下罷。

    眾人退出,宗政無憂叫道:“冷炎。!”

    冷炎現身,聽候吩咐。

    宗政無憂道:“叫蕭可過來一趟。”冷炎領命,宗政無憂又沉聲補上一句:“別讓地知道。”冷炎一愣,自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八十三章


漫香殿的清風閣,在一片如海的梅林之中,林中梅香四溢,花開如雪。

    漫夭伏在窗前桌案上,一手按住一張寬大的白紙,一手執筆畫著什麼。她黛眉微蹙,表情極為認真,頭垂著,纖細的頸項彎出優美的弧度。長發從耳邊滑落,散在同樣雪白的富紙之上。

    她的周圍堆滿了陳舊的書簡,那些書簡上是有關於兵器與戰陣的資料。

    這幾日,除了晚上睡覺以及和無憂一起用胳的時間,其它時候,她都在琢磨一件事情。戰爭即將來臨,南朝的軍隊加上招募的新軍,總數也不過二十來萬,而北朝鐵甲軍卻有近四十萬,啟雲國的大軍不少於五十萬。如果沒有優良的裝備和武器,即便是諜略過人,打起仗來,也十分吃虧。而這個年代的裝備和兵器,無非就是盔甲、戰馬x矛、盾、弓、弩、劍。單獨的某一樣,不是攻就是防,卻沒有一樣能將攻防結為一體。

    她兀自凝思,全然不覺外面天色已黑。宮女進屋掌了燈默默退下,生怕打擾到她。整個漫香殿的宮女太監都知道,她認真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廢寢忘食,不喜歡有人打攪。

    她以前絕對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的設計竟然會用在戰爭之中的兵器裝備之上。這件事她還沒來得及跟無憂商量,只想等她的設計完成之後,給他一個驚喜。望著筆下成型的繪圖,她微微揚起唇,雙目之中流轉的光華,令空中高懸的滿月也黯然失色。

    她終於呼出一口氣,放下筆,守在門口的宮女連忙進來行禮道:“娘娘,晚膳已經熱了四回了,您快去膳廳用膳吧。”

    漫夭一愣,看了眼暗黑的夜色,這才發現她已經不知不覺在這裡坐了好幾個時辰。她扭頭問道:“什麼時辰了?皇上還未過來嗎?”

    宮女回道:“回娘娘的話,已經戌時五刻了,半個時辰前,祥公公奉旨來傳話,皇上今晚有事,不過來漫香殿了,皇上讓娘娘自己用膳,不用等他……”。

    漫夭微怔,他們說好,無論多忙,用膳的時候一定要在一起。這兩日,雖然他同她說話還是像平常一樣,但她直覺他心中有事。她皺了皺眉,問道:“可還說別的了?”

    宮女搖頭道:“沒有。”

    她低眸頓了一頓,緩緩站起身,一抬頭,便望見了暗灰色天空中那一輪狡黠明亮的圓月,恍然想起,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日,似乎是她的生日。有多少年沒過過生日了?

    記得前世,在父親有了外遇,母親常年住院之後,就不曾有人記得她的生日。母親去世後,她每年的這天晚上,會一個人坐在空闊的屋子裡,時著生日蛋糕,從不許願,只是睜著眼睛看著蠟燭慢慢燃盡,然後靜靜地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關掉所有的燈,將自己反鎖在臥窒裡。

    那時候的她,至少還有個蛋糕,還能為自己象征性的過個生日,而來到這個世界,她卻不敢讓人知道這一天對她而言有何特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秘密,一個不能見光的秘密。

    去年的這一天,他們正在來江南的路上,面對著敵人的追擊,她沒有向無憂提過此事。而今年,她希望有一個人可以替她實現多年的夙願,不需要蛋糕,也不需要盛大的儀式,只需要有一個人可以輕輕地擁抱她,對她說一句生日快樂,那就夠了!

    她拿起桌上的繪圖,走到膳廳,見飯菜又有些涼了,對宮女吩咐道:”再熱一遍,熱好了送去龍霄宮。”

    宮女一驚,抬頭“啊”了一聲,屋裡其它幾個宮女相互望了一眼,眼中竟有擔憂和閃爍。

    漫夭眉頭一蹙,直覺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她凝眸,冷冷掃了眾人一眼,目光犀利,聲音就像結了冰,問道:“怎麼?你們有事瞞著本宮?”

    宮女們一見她懂了怒,嚇得腿一軟,便跪下了,連連道:“奴婢不敢。請娘娘恕罪!”

    漫夭低眸睥睨著她們,冷冷地吐出一個字,“說。”

    宮女們雖然害怕,但仍舊低著頭,猶豫著不敢開口,有一名年紀較小的宮女忍不住,說道:“前幾天宮裡來了一位桑小姐,住進了漪瀾殿。聽說這位桑小姐年輕貌美,唱歌唱得可好了……”,

    “萱兒”,年長些跪在最前面的宮女面色一變,忙斥了一聲,道:“桑小姐再美也不及咱們娘娘的萬分之一,娘娘天人之姿,哪裡是一般的平凡女子可比的?娘娘,是這樣的,桑小姐進宮已有五日,這五日,皇上都沒有去漪瀾殿看過她。今天下午,桑小姐在皇上來漫香殿的必經之路上唱歌,吸引皇上的注意力,還說皇上整日為國事操勞,她親自下廚為皇上煲了湯,給皇上補補身子,然後,…她就跟著皇上去了龍霄宮,陪皇上用晚膳,”

    漫夭心一沉,她這幾日每日都只顧著看書簡,琢磨很快來臨的戰事,只想能多幫他分擔一些,卻不想別的女人都進宮五日了,她竟然絲毫不知!

    無憂讓那女子入宮做什麼?那女子又是唱歌,又是煲湯,看來是個不甘於平凡與寂寞的人。

    又一名宮女面色擔憂道:“娘娘,你快想想辦法吧!現在宮裡私下都在傳,說娘娘很快要被打入冷宮,桑小姐會當皇後……”,

    “快住口,別胡說!”年長的宮女慌忙阻止那嘴上沒個遮攔的宮女,並回頭狠狠瞪了一眼,忙道:“娘娘,您別聽她們瞎說,皇上對娘娘的寵愛宮裡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啊?就算桑小姐真被封了皇後,在皇上的心裡頭,也還是只有娘娘您一個。娘娘,您先用膳吧,別餓壞了身子。”

    漫夭攢緊手中的東西,尖利的指甲刺透那白色的宣紙,釘在自己的肌膚之上。她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望著他平常坐的位置,面色異常平靜,平靜得讓人感到不安。

    宮女們面面相覷,低下頭不敢再吭聲。

    過了許久,漫夭才輕輕開口,語氣淡淡道:“都撤了罷。”

    “啊?娘娘您淵

    “本宮說,撤了。”她目光凌厲,聲音亦是冰冰冷冷,不容抗拒。“你們都退下。”

    “是。”宮女們忙應聲退了出去。

    漫夭在屋裡踱了兩圈,五指發白。

    冬日的晚風寒涼刺骨,拍打著雕花窗格,呼肩著涼白的窗紙。不曾合緊的窗子吱呀一聲被掀開,冷風透窗直入,掀動她一頭如雪銀絲。

    如果他還是以前那個可以無所顧忌任性而為的離王,她會堅信他不會妥協,但此刻的他,是一個權勢還未完全穩固的帝王,他的父親在仇人的手裡,不知遭受著何種折磨?他母親的屍骨陵墓在敵人的地盤,逢年過節他想要拜祭都做不到!還有帶給他們恥辱的人,如今都虎視眈眈,千方百計想讓他們死。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無法確定他會如何抉擇?

    愛人或是江山,從來不能兩全,到了他這裡,是否會有破例?朝臣相逼,軍營暴亂,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利用她白發之事大做文章,那人一定是極了解他們之間的感情,便利用南朝大臣們的私心,想讓他這個帝王成為孤軍,陷入兩難境地,才設下這樣狠毒的計謀。

    一個帝王可以處置任何一個臣子,但是帝王卻不能與滿朝文武甚至是整個國家軍隊作對,那是自尋死路。桑丞相在南朝根基太深,滿朝文武幾乎有一半是他的門生,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要想拔除,豈是那般容易的事?

    她明白這些道理,明白他的為難處境,可是她仍然做不到心甘情願與她人共事一夫!輾轉往回,歷經生死,難道這就是命運嗎?命中注定她得不到她想要的愛情?

    她想了想,轉身看了眼外面暗黑的天空,快步走了出去。

    漫香殿離龍霄宮不遠,她只用了一刻鍾的功夫就到了龍霄宮外,門口的守衛忙對她行禮,她來此處從不需通報。

    進了龍霄宮,她遠遠便聽到絲竹之聲,還有女子的歌聲,那歌喉仿佛百靈般婉轉清靈,極為悅耳動聽。此女果然唱功了得,想必為這一日准備了很久。

    漫夭忽然頓住腳步,站在門口,沒再往前走。

    她目光微涼,凝望著那聲樂傳來的方向,一動不動。那燈火輝煌的宮殿就在她的眼前,她只要走進去,便能阻止有可能發生的一切。

    黑夜裡的燈火格外的耀眼,空中圓月皎潔,將宮殿外的村木投在地上的陰影拉得很長。這宮中已然熟悉的一切,在她心裡變得有些陌生。

    出門之時忘了披上狐裘,此刻冷風直灌,她只覺渾身發冷,連心也一起冰涼,就如同她腳下青白的地磚。為什麼相愛的人干辛萬苦走到一起,還要有這麼多的磨難和考驗?

    她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寒冷的空氣直入肺腑,她涼涼地笑了笑,喃喃道:“真冷!”沒有了那一雙溫暖的手扶著她,這日子冷得就像是結了冰。

    她又望了眼那座宮殿,想了想,最終還是緩緩地轉過身,默默地離開口從哪裡來的,就回哪裡去。

    “為什麼不進去?”剛離開龍霄宮,一直遠遠注視著她的蕭煞便出現在她面前。他以為她會進去,因為她這樣驕傲的女子,一旦確定了自己想要什麼,便不會容許有人破壞她的幸福。

    漫夭頓住腳步,進去做什麼?他說這件事交給他處理,她說過會相信他,她就應該相信他會處理好!

    如果連他都不能夠相信,那她的生命真的找不到存在的意義。那樣的人生太可想,她還想給自己一個機會。

    她揚著下巴,目光望向遙遠而黑暗的天際,淡淡笑道:“他這麼做,自有他的道理。”說罷不理會蕭煞的怔愣,徑直離去,涼白的月光傾灑在她單薄的背影之上,看疼了身後之人的眼。

    清風殿外,梅林之中,她叫人取來一方琴,獨坐於亭台。遣了所有人出去,整個漫香殿,她孤身一人,冷月相伴。

    琴弦撥動,寂寥的音符如叮咚的清泉自蒼白的指尖流淌而出,帶著她此刻惶然不定的心情,縈繞在這寂靜深宮的夜裡,沾染上夜的蕭瑟淒涼。

    對面清風殿裡一抹昏黃的燈光燭影在風中搖曳,照不亮外頭的漆黑。

    她忽然在想,當年的雲貴妃看臨天皇娶了傅鳶,她的心情是何等的悲哀沉痛?在溥鳶盛寵的那些日子裡,她是如何熬過一個又一個令人絕望的漫漫長夜?若是這個世界的女子也就罷了,從小被灌輸男人三妻四妾乃天經地義之事,那樣至少容易接受一些。而可悲的是,雲貴妃與她一樣,從那個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制的社會而來,在她們的思想之中,愛情就應該是一心一意,容不得第三人踏足。這是她們的幸,還是不幸?

    “無憂,但願你不要讓他們的悲劇在我們身上重演。”

    就這樣,她用悲涼的琴音陪伴自己度過了生日裡的最後一刻,這一次,依然無人陪伴,沒有聽到一聲溫暖的祝福。

    有多久沒有頭痛過了?大概是從泠兒走了以後吧,不知道是何原因,她每逢月圓之夜的頭痛症從那以後突然消失了,仿佛從來也不曾痛過一般。而此刻,她竟然懷念起那頭痛的感覺,頭若痛了,便可以喝那藥沉沉睡去,不必這般煎熬地坐在這裡。

    一夜無眠,她靜靜地坐在梅林之中,望著天,思索著,沒有血烏,有什麼法子可以遏制住她白發妖孽的流言,盡快平息這一場有心人惡意掀起的朝堂與軍隊的暴亂?

    東方發白,她抬頭椽一揉陣陣發緊的太陽穴。

    這時,林子裡走進一個人,她轉眼看去,竟是幾日不曾見到的蕭可。

    蕭可不似平常那般一見她便來挽著她的手臂,而是低著頭慢慢朝她走過來。面色少有的凝重,眼眶微紅。

    漫夭蹙眉問道:“可兒,這麼早,你怎麼過來了?”

    “公主姐姐”,蕭可輕輕叫了她一聲,咬著嘴唇,目光有些躲閃,似在猶豫著什麼。然後垂下頭,聲音極輕,說道:“公主姐姐,對不起,我…………皇上……”

    蕭可的反常令她覺出事情不尋常,漫夭心頭一跳,忙站起身,問道:”他怎麼了?”她竟不覺自己的聲音帶了些許的顫意。

    蕭可抬頭看她,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漫夭失了鎮定,口氣急道:“可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快說呀!”

    蕭可道:“公主姐姐……您自已去龍霄宮看吧”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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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八十四章


  初亮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被罩上了一層濃霧。宮道兩旁的樹木掛著清冷的露珠,在女子經過之時,那露珠恰好迎風晃了一晃,滴落下來,打在妲清冷的眼角,像極了心頭那無法流出的眼淚。而她對那如冰一般的溫度毫無所覺,連抬手拭一下都不曾。她急急地前行,心裡空落寂寥,什麼都不想,什麼也不敢想。

    龍霄宮在望,她走到門口,宮人們連忙跟她行禮,她徑直入內,眼角的余光都不曾側過一下。

    來到寢宮門口,她忽然冷靜下來,頓住身子,周圍靜悄悄的,除了她自己抑郁且沉重的心跳,再也聽不到其它的半點聲音。她在門口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望著緊閉的門窗,猶豫著伸出手,竟有些微顫。五指輕輕貼上雕刻華美的厚重木門,她咬了咬嘴唇,手又拿開少許,緩緩握成了拳,頓在半空。短短片刻,她已經問了自己無數遍,她到底該不該進去?這一踏進去,她的世界是否天翻地覆?她完全不敢確定。

    眉心緊鎖,紅唇變得蒼白。怎麼辦?她到底該怎麼辦?一向活得清醒的她,忽然間猶豫了。

    閉上眼睛,耳邊回想著他的那句話:“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不管發生何事,這輩子……只有你,才是我宗政無憂的妻子!”她應該相信他的,不是嗎?她定了定神,勇敢地推開了門,不選擇逃避,才是對他的信任與尊重。

    一踏進屋子,她愣了一愣,映入眼中的是滿地的凌亂不堪,仿佛發生過一場慘烈的搏斗。冷風呼呼吹入,撩動屋內唯一還完好無損的雕花大床。床上明黃色的床慢在風中搖搖,掀起的波瀾,晃得人眼睛生疼。她緊皺眉頭,望了眼床前地上散落的那再熟悉不過的衣物,那上面竟有點點的斑紅血跡。她心中一驚,快步靠近床邊,一把撩起床幔,微微一怔,床上竟空無一人。明黃的錦被被掀卷在床角,白色的床單不似往日的平整,而是皺巴巴的全是褶子,仿佛每一寸都被人用手狠狠攢過似的。床頭枕邊,白色之上竟有大片的血跡,斑斑刺目驚心。

    “來人,來人。”她轉頭大叫了幾聲。

    宮外的太監聞聲立刻進了屋,小心問道:“娘娘有何吩咐?”

    漫夭指著那些血跡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太監探頭看了一眼,面色一變,竟有驚詫之色。忙跪下磕頭道:“奴才不知,奴才該死!昨夜皇上遣了這宮裡的奴才們都出去,讓奴才們不得吩咐都不准進來。”

    漫夭一怔,掃視整間屋子,發現地上有一個捭成兩瓣的瓷碗,碗中還有少許的褐色藥汁,已然凝固。她彎腰撿了起來,眼角瞥見門外似是想進又不敢進來的蕭可,沉聲叫道:“可兒,你進來。”

    蕭可見被她發現了,這才慢慢挪步進來,低著頭,目光瑟瑟。

    漫夭眼神犀利,緊緊盯住她,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碗裡裝的又是什麼東西?可兒,你都知道,是不是?你若不說,以後就別再跟著我。

    蕭可一驚,抬頭見她面色冷厲決絕,知道她動了氣,連忙道:“我說我說,是,是……逆雪!”

    漫夭手中的半邊瓷碗在聽到“逆雪”二字之時,“光”的一聲掉在地上,又掉成了幾瓣。那帶著幾分尖銳的聲音回蕩在這間屋子,仿佛要刺破耳膜。蕭可身子一顫,雙膝一軟就在她面前跪下了,“公主姐姐,對不起,我,我…,我不該把逆雪給皇上,可是……”,

    漫夭頭腦一片空白,蕭可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了。身子一晃,她踉蹌大退了幾步,那太監眼疾手快,忙過來扶著她,她揮手推開,臉色蒼白如紙。

    逆雪,逆雪!他服了逆雪?!無憂,他怎麼能?怎麼能,…

    早知如此,她寧願她不要相信他,寧願任性一回,昨晚就該闖進龍霄宮,對他說,那是她的生日,他應該陪在她身邊,可是她沒有那麼做。

    喉頭被哽住,目中浮現一層水霧,透過朦朧的視線,看著躺在地上碎裂的瓷碗,心口像是有人拿刀在狠狠剜鋸著,讓她喘不上來氣。她捂著自己的胸口,深深吸氣,半響才緩過勁來,問道:“皇上……人呢?”

    太盅忙道:“回娘娘的話,皇上去乾和殿早朝了。”

    漫夭聽後,疾步朝乾和殿行去,幾乎是一路小跑。這一路上,淚光在眼眶裡打轉,心思千回百轉,她早已顧不得身份,只想立刻見到他。

    來到這座象征著至高無上之權利的殿堂,卻發現殿內同樣是空無一人。

    “皇上去了何處?”

    守衛道:“回娘娘話,軍中暴亂,皇上剛州帶領眾位大人去了北面軍營。”他話未落音,漫夭人已消失在他們眼前。

    新兵軍營在江都的北面,她叫人准備了馬車,直奔軍營而去。

    “什麼人?”軍營門口的守衛攔住馬車,厲聲喝問。

    車夫斥道:“大膽!車內是皇妃娘娘,還不速速退下。”

    守衛們一愣,面色有些慌亂,相互望了一眼,跪下參拜後,其中一名守衛昂首鏗鏘道:“軍中有規矩,女子不得擅入,娘娘請回。”

    漫夭一撩車簾,飛身躍上前方黑馬馬背,奪過侍衛手中長槍,反手砍斷黑馬與馬車之間連接的韁繩。對那守衛的阻擋根本不放在眼裡,她利目一掃,猛地一揮鞭子,那馬朝著軍營裡頭狂奔而去。守衛們大驚,卻是阻攔不及,只能站在原地怔怔地望著那轉眼消失的白色身影,都忘記應該喊一聲:“有人闖軍營!”

    內營的守衛見到她也是愣住,漫夭沉聲問道:“皇上現在何處?”

    守衛們下意識指了一個方向,愣愣答道:“在操練場”還沒回過神,面前的女子已經策馬離開。他們這才回神,喃喃道:“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美的女人!啊?不對,她的頭發”,“,“說到這裡,那人驚叫一聲:“天吶,她該不會是咱們的皇妃娘娘吧?”

    另一名守衛忙捂住他的嘴,罵道:!‘別叫了,你想找你啊!”

    新兵操練場,一望無際的廣闊。十萬人,鴉雀無聲。

    大臣們微微垂著頭,身著將服的新軍將領項影單膝跪在帝王的腳下,垂首斂眉。操練場中的將士們原本在一片暴亂聲討的混亂之中突然安靜了下來。

    近來軍中流言:皇妃娘娘紅顏白發必是妖孽轉世,有些妖孽在,天下永無寧日,國家必亡!

    他們從半信半疑,到深信不疑,而今,仰望著高台之上尊貴無比的帝王,那些讓他們暴亂的根源卻再也不能成為理由。

    十萬人無隊形章法,凌亂地站在操練場中。他們手執長槍,目光震驚地仰望著一層層台階延伸往上,那氣勢恢宏無邊的高台,於百官之前,立著的一名男子,那名男子身著黑色翔龍錦袍,目光銳利,氣勢威嚴。只見他面無表情,睥睨眾生的姿態儼然天生的王者,有著讓人不得不臣服的魔力。他冷眼一掃,全場的將士如浪湘一般陸續跪了下去。

    這便是他們的皇上!仙一樣的身姿,神一般的氣勢,魔一樣的眼神,而最讓他們震驚的,卻不是這些,而是被他們視為妖孽象征的長發!他們可以懷疑皇妃是禍國妖尊,那只是在他們眼裡可以隨意廢掉的一個後宮女人,但是,被他們所承認的至高無上的生命主宰者,一國的帝王,絕對不能被稱之為妖孽!

    漫夭下馬,站在高台後的拐角處,扶著廊柱,望著前方那卓然挺立的男子,眼淚刷的流出。

    記憶中,剛來到江南,他曾輕柔撫摸著她如雪的白發,眼底都是心疼。她笑著問他,“可會嫌棄?”

    他說:“有一種藥,能讓我無法嫌棄你。倘若你害怕,那我便服了去。她靠在他懷裡,笑著同他:“是什麼?”

    他說:“逆雪。”她好奇問道:“逆雪是何物?”

    他望著她,笑而不答。

    後來,她問過可兒才知道何為逆雪。逆雪乃一種罕見之毒,極為霸道,不會要人性命,卻能讓人嘗遍生死乃至生不如死的滋味。服此毒者,血脈逆轉倒行,有如萬箭穿心,肝腸寸裂。可使少年白頭,一夜發如雪。而後果,則是……減壽十年!

    當時的她,震驚到無以復加,一再叮囑他萬萬不可動這個念頭。那時候,她緊緊抱著他,一遍一遍對他說:“我不害怕,我一點都不害怕。我知道你不會嫌棄我,但是如果你白發,我會嫌棄你。所以你要答應我,不管尋不尋得到血烏,你永遠都不許碰逆雪。否則,少了的那十年,誰來陪伴我給我溫暖?”

    他笑著撫摸她的面頰,溫柔應道:!‘好。”

    如今,他為了遏制流言,不屈服於那些人的擺弄,更為了不負她的情,他終是服了逆雪,歷經一夜的劇痛折磨,與她一樣,擁有了滿頭銀絲。無需任何辯解,他只需要往那裡一站,從此以後,再也無人敢拿她的白發說事!她努力平復著此刻洶湧不定的情緒,極力控制自己不朝他沖過去,就這樣,藏在廊柱背後,透過朦朧的水霧,遠遠地看著他。

    高台之上,有人搬來一把椅子,宗政無憂一撩衣擺坐下,掃了眼兩側的大臣,眼光深沉,看不出情緒。

    四周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帝王的發言。

    宗政無憂雙臂搭在椅子扶手上,低沉的嗓音灌注了深厚的內力,道:“朕聽聞近日市井流言遍傳朝野、軍營,朕的家事很得臣民們的關注,所以今日,朕將早朝披來此處,與眾卿們同議。來人,請各營將上來。”

    “遵旨!各位將軍,請吧!”

    操練場上微微有些轟動,各營將領面面相覷,眾所周知,帝王早朝是何等神聖而莊嚴之事,歷朝歷代,像他們這種普通的營將哪裡有資格參與?而普通的士兵,連見皇帝一面,都是天大的恩賜。將士們心裡激動又害怕,他們神色構謹,小心翼翼地上了高台,與心日中有如神祗般遙不可及的皇上相隔如此近的距離,他們只覺得連站著都需要很大的勇氣。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十萬人的參拜之聲,如響雷震天,直入九霄。

    宗政無憂說了句:“平身。”犀利的目光望向丞相桑丘,直入主題道:“桑愛卿,你身為百官之首,對於此次流言,有何看法?”

    桑丞相出列,幾步間,腦子轉了幾轉,回道:“啟稟皇上,事關皇上與娘娘””,老臣不敢妄言。不過,但凡傳言,通常不會空穴來風,娘娘的身份來歷不明,確實容易招人話柄。”

    好個老狐狸!白發妖孽之事不能說了,便轉到她的身份來說事。

    宗政無憂一抹冷笑藏在薄唇嘴角,面上依然看不出情緒,問道:“依愛卿們看,此事應該如何平息?”

    眾臣微愣,注意到皇上說的是平息,而不是查清!

    桑丞相沉吟道:“如,廠他斜目對旁邊的一位大人使了個眼色,那名大臣會意,出列道:“啟稟皇上,平息此事其實不難,只要皇上盡快冊立一名賢德的皇後,後宮之事有皇後打理,皇上自然不必再受後宮瑣事煩擾。”

    宗政無憂盯著他,問道:“愛卿的意思如,朕,還不如一個女人?”

    那位大臣一驚,對上帝王如地獄幽潭般的邪冷目光,心頭不自覺一凜,忙跪下道:“臣不敢!臣的意思是……”

    宗政無憂不等他說下去,沉聲裁。:“諒你也不敢!愛卿們以為,誰最適合做這一國之母?”

    又一名大臣出列,以前一人為鑒,小心措辭,道:“啟稟皇上,臣以為…桑丞相之女桑鴦幼承庭函,知書達禮,是最合適的人選。”說罷拿眼偷瞧了年輕的帝王,哪知正對上那道凌厲的視線,不由心中一突,慌忙垂下頭去。

    有人先開了。”立刻有其他大臣附和:“臣也以為丞相之女合適。”

    不出半刻,百官出列之人竟有一半之多。宗政無憂微微瞇起鳳眸,淡淡地掃了一眼,而其余一半人,看著帝王深沉的眼色,沒敢有動作。

    宗政無憂薄唇勾出意味不明的笑意,道:“愛卿們對丞相之女倒是了解得很。幼承庭訓,知書達禮…是這樣嗎,桑愛卿?”

    桑丞相眼光一閃,正待上前回話,但宗政無憂並不想聽他的回答,而是對身後的禁軍統領蕭煞吩咐道:“把人帶上來。”

    “遵旨。”蕭煞對後方擺手,“帶上來。”

    漫夭所立之地的另一邊,軍政殿廊柱盡頭,兩名侍衛拖著一男一女往高台上走去。那一男一女衣衫不整,頭發散亂,敞開的脖頸之間被啃咬得紅痕遍布,一看便知是何緣故。那兩人被侍衛扔到百官面前,女子悠悠醒轉,伏在地上,微微抬頭,揉了揉眼睛,還未明白過來發生了何事。

    桑丞相面色驚變,指著地上的女子,手指微顫,道:“你,你……請問皇上,這……這是怎麼回事?”

    宗政無憂冷笑道:“桑愛卿不知?不如問你女兒!”

    那女子這才反應過來,想起昨夜發生的一切,她一張美麗的臉龐瞬間慘白,如死人一般。她帶著使命入宮,五日都不曾見到帝王一面,只好等在帝王必經之地,使盡渾身解數,引起皇上的注意,終於如願以償,踏進了那座象征著最高權勢的龍霄宮殿。只可惜,任她費盡心機,最後終是功虧一簣。

    桑鴦面對父親責怪的目光,抓緊胸前散開的衣襟,羞愧地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九皇子忍了半天,早就想開口了,這會兒輪到他說話,他立列站出來道:“丞相大人,這麼明顯的事情,你還看不出來嗎?你女兒迫不及待想登上皇後的寶座,居然用媚術誘君,結果!誘不成,耐不住寂寞,找了個侍衛私通,”他說著環視了一眼那些推薦桑鴦為後的大臣們,嘲弄笑道:“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知書達禮阿?哈,本王今天可算是長了見識了!怎麼說,她好歹也是丞相府千金吧,又不是街頭娼妓…唉!”故作惋惜地搖頭,心裡對這些人恨得牙癢癢,要不是他們故意散播謠言,挑弄是非,七哥怎會服下逆雪?

    桑丞相一聽,氣得胡子直顫,瞪著眼睛,道:“姜王說話,請注意身份。

    九皇子笑道:“抱歉得很,本王說話隨意慣了,丞相不愛聽啊?那也怪不得本王,誰叫你女兒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情來呢?”他聲音洪亮,傳遍全場,揚了揚眉,轉身面對將士們,斂了平常的笑容,萬分正經地對階下的十萬新軍,宏聲道“我們江南的戰士們,你們是國家未來的英雄!告訴我們聖明的君主,你們想要這樣的女人做你們的皇後嗎?”

    底下的士兵們相互看了看,項影立刻高舉右手,帶頭大聲叫道:“當然不想!”台上的營將們聞之,隨後也大聲叫道:“不想!”

    緊隨而來的是,十萬將士同舉手中的長槍,一聲高過一聲的回應,“不想!”

    十萬人的呼聲,那恢弘的氣勢,震顫了整座軍營,也震動了無數人心。

    那些推薦桑鴦為後的大臣們慌亂地跪下叩頭,連連道“臣等有罪!臣等有罪啊!”

    宗政無憂如戲外之人看戲,冷漠地望著這一幕,依舊是面無表情,目光深沉難測。

    桑丞相面色灰白,是他低估了這個年輕的帝王。只得俯身拜道:“臣教女無方,請皇上降罪!”

    九皇子轉身道:“丞相大人別急著認罪啊,還有人沒有到場呢。來人呀,把那人也帶上來!”

    一個戴著書生帽的中年男子被拖了上來,那男子早就被這氣勢嚇得魂不附體,面如死灰,此刻整個身子都在顫拌。

    九皇子在文武百官面前轉了幾圈,探頭問道:“你們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丞相大人,你應該最清楚,對吧?他就是奉我們這位丞相大人之命,在民間茶館散播謠言,說皇妃娘娘是妖孽的那個混蛋!“他說著反身,飛起一腳狠狠踹上那說書人,將他踢得翻了幾個跟頭,那人慘叫一聲,翻著白眼,差點昏過去。

    桑丞相心底一慌,面上故作鎮定,道:“皇上,老臣冤狂,老臣對南朝對皇上忠心耿耿,請皇上明察!”

    宗政無憂挑了挑眼角,起身,緩緩走到他面前,犀利無比的目光掃過文武百官,微微勾唇,似笑非笑道:“朕登基一年,眾位愛卿們都做過些什麼事,說過些什麼話,朕,心中有數。是忠?是奸?靠的不是一張嘴,而是看他的所作所為。”

    那些大臣們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頭一凜,齊齊跪下道:“皇上英明!”

    宗政無憂又道:“朕記得愛卿方才說過,凡事總不會是空穴來風,姜王既然當著滿朝文武及這十萬將士的面說了出來,想必也是有所依據。我們不加聽下去。”

    桑丞相跪在地上,額角冷汗密布,卻辯駁不得。

    九皇子得意一笑,從懷裡掏出一騾書信,問道:“丞相大人,你認不認得這些東西?”他說著打來一封,展開來,放在他眼前晃了一晃。桑丞相一見之下,心中大駭,直覺地伸手就要搶,九皇子似是料到他有些一著,連忙跳開,高昂著頭,拿著那封信,展示在眾人的面前,指著那封信的結尾印鑒,揚聲道:“如果本王沒認錯,這些跟你頻繁來往的書信結尾的印鑒,應該是北朝皇帝的私印!”

    “啊?……”大臣們一陣騷亂。

    桑丞相瞪著眼睛,搖頭道:“不可能,這些東西怎麼會到你的手裡?”

    九皇子蹲下身子,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十分愉悅道:“不好意思,就在你早上前腳出門,本王後腳便帶人……抄了你的家,從你書房地下挖出來的這個。怎麼樣?藏得這麼隱秘也能被我查到,沒想到吧?唉,查了大半年,也算是沒白費功夫!”

    桑丞相整個癱倒在地,不敢置信地望著那高高在上面無表情的帝王,他們竟然查了他大半年,現在家都已經抄了,他卻毫不知情,還以為皇上多信任他,並仰仗他在江南龐大的權勢用以穩固自己的皇位,卻不料,他其實早已是那人盤中魚肉,還在這裡做著春秋大夢,想著有朝一日控制住這個帝王,一攬皇權。到最後,害了自己唯一的女兒不說,也連累了整個家族,這便是野心的代價!

    這一場波濤暗湧的早朝,終於在帝王的聖旨中結束。

    “丞相桑丘勾結敵國,散布謠言詆毀皇妃清譽,擾亂朝綱,引發兵變,密謀奪權篡位,罪無可恕!現免去官職,誅九族!自今日起,誰敢再提選秀立後之事,一律按謀逆罪論處!”帝王的威儀在這一刻盡顯,宗政無憂在眾臣及將士們敬畏的目光中,以及那一聲聲宏亮的“皇上英明!”的高呼聲中華麗退場。而眾人皆知,桑相倒台,緊隨而來的必定是一場朝局的洗亦帝王的雷霆手段,他們很快便會領略到。

    宗政無憂步下高台,在轉彎處看到了一直立在廊柱後的白發女子。只見女子目中含淚,癡癡地凝望著他,女子的眼中,有貴怪,有愛戀,有心疼,還有深沉的情意湧動。

    他微微一愣,快步走了過去,皺眉道:“你怎麼來了?”這麼大的風,她連狐裘都沒披,也不知在這裡站了多久了。他不顧旁人的眼光,張開手臂一把攬過她的身子,帶她走向後方的御輦。

    漫夭抿著唇不說話,望著他眼中交錯密布的紅血絲,以及那隱藏在眉眼之間歷經一夜折磨後的濃濃疲憊,心揪成了一團。她咬緊唇,不敢開口,她怕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哭出來。

    當厚重的明黃色簾幔放下,將冬日的寒風阻擋在外,也阻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再也忍不下去,不顧一切猛地撲到他懷裡,蓄滿眼眶的淚水滾滾而落,滲透男子的衣裳,打濕了他的胸膛,那滾燙的溫度將一顆曾經冷硬如堅冰的心融化成一池春水。

    她握著拳頭,捶打著他的胸口,哽咽道:“你怎麼能這樣?你答應過我什麼,你忘了嗎?你說過永遠不碰逆雪,你說過你不願意少陪我一天,…”

    她的身子輕輕顫抖著,心中是對於他有可能會早一步離開她的恐懼。減壽十年,那是何等沉重的代價!

    宗政無憂緊緊抱住她,那雪一樣的頭發垂落下來與她的糾纏在一起,分不出誰是誰的。他低頭將下巴貼上她的額頭,修長的手指撫摸著她單薄的背航

    “阿漫,放心,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乖,別怕,嗯?”他輕聲誘哄著懷中心愛的女人,捧起她的臉,輕柔拭去她面上的淚水,低頭吻上那嬌嫩的唇瓣。

    明顯感覺到她身子一顫,他由輕柔的試探到深入的索取,小心翼翼的珍視震顫著她的靈魂。

    她抬手樓住他的脖子,淚水仍在不斷的滾落,沒入唇齒間,蔓延出鹹澀卻又幸福的味道。她一邊抽泣著,一邊用她所有的力量去回應這個用生命珍惜她的男人。唇齒廝磨,帶起一陣陣發自心靈的顫栗,那體內被突然引爆的深沉渴望,來得洶湧而猛烈。

    這是一年多來,他們第一個忘情的親吻,發生的那樣自然。這一刻,他們都忘記了曾經的屈辱,也忘記了那刻入心骨的仇恨與疼痛。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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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八十五章


初陽升起,暖融融的橙黃光線籠罩了整座江都,為這個寒冷的冬季帶來了新的希望。

    明黃的簾幔內,軟椅之上,兩人渾然忘我,吻得激烈而投入。女子毫無保留的回應掀起男子心頭深沉的激蕩,宗政元憂緊箍住懷中那令他幾度瘋狂的女子,唇舌間的吻愈發的肆意而張狂,仿佛不將女子與他一起融化了便不罷休。

    喘息急促,心跳劇烈,整個帳內的溫度節節攀升,曖昧的氣息充斥在這一方空間內,焚燒著他們的理智和身心。

    本是大好光景,偏有不長眼的在這時候撩開了簾幔,看也不看就翻身跳了上來,叫道:“七哥,我跟你們一起走。”同乘御輦之事,他又不是沒干過,都隨意慣了。

    這一道聲音立刻拉回了激烈擁吻中二人的理智,漫夭一驚,連忙放開了樓著宗政無憂頸脖的手,一把用力推開他,被人撞上這種事的尷尬與羞澀令她面上如火燒一般。

    這種事被人打攪,擱在誰身上都會很不爽,尤其是一年不曾嘗到甜頭的男人。宗政無憂臉色遽黑,眉頭緊皺,想也不想,就朝剛上來的人猛地揮出去一道勁力。

    還未站穩的九皇子才看清簾內的情景,驚詫地瞪大眼睛,心中暗叫一聲:“不好!”人就已經被那道勁力掃飛了出去,“砰”的一聲掉在地上。他“哎喲”一聲大叫,苦皺著一張臉,痛得直喇嘴,感覺屁股都要開花了。

    外面的禁軍皆是嚇了一跳,慌忙拔劍,才看清楚掉出來的是九皇子。蕭煞一愣,望了眼已合上的簾慢,走到九皇子跟前,問道:“王爺沒事吧?”

    九皇子嘴角一抽,直想說,你讓七哥捭你一下試試看有事沒事?但一看周圍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他看,有些人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深深刺激了他強大的自尊心,他連忙展了眉,一下子跳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昂著頭哼哼了一聲,很酷的不甩他,瀟灑地轉身,朝自己的馬車走去。剛上了馬車,便捧著自己的屁股直跳,苦著臉嘟囔道:“七哥,就算我不小心攪了你的好事,你也不用這麼狠吧?嗚,好痛好痛!”

    “皇上起駕回宮!”

    帝王的儀仗緩緩起行,龐大的隊伍延伸到很遠。

    漫夭撥開簾幀一角,探頭往外看了看,面色有些擔憂,嗔貴道:“無憂,你出手太重了!”

    宗政無憂黑著臉,悶悶道:“我已經手下留情了。阿漫,過來。”他拽過她的身子,還在回味她方才出人意料的熱情。他們之間的關系,是時候該有所突破了。

    漫夭一回頭便撞上那雙深邃而灼亮的眼,那眼中燃燒的渴望令她想起自己的忘情,她連忙垂了眼,面上再次泛起一陣紅暈。一年了,那些令人感到傷痛和屈辱的記憶,都被埋在了心底,兩個人避而不提。就像一根長在肉裡的刺,你不碰它便不疼,你若是因為害怕而不碰它,那它便永遠長在那裡隨時提醒著你它的存在。所以,有些事情,與其逃避,不如勇敢面對。

    生命有限,幸福來得如此不易,為什麼還要因為過去的傷痛而影響未來的幸福?只是,此時此地,都不合時宜。

    她回身坐到他身邊,伸手觸摸他的頭發,那每一寸雪白的顏色,在她纖細的指尖下輕輕訴說著這個男子對她濃烈且深沉的愛意,是那樣的廣闊無邊。

    宗政無憂握住她的手,攬她入懷。她臉龐貼在他胸口,傾聽著他節奏稍快而有力的心跳聲,她忽然想對他說些什麼,不禁喃喃道:“無憂,我不知道我該貴怪你還是該感謝你,是你令我休驗了一個女人最深的痛苦以及最大的幸福,來到這個世界,我原本只想過平靜淡然的日子,除了平平安安的活著,我什麼都不奢求。但是我遇到了你!是你讓我明白了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情,你給了我愛的勇氣,我慶幸我能以這樣的方式活了下來,盡管是代替了別人,盡管經歷了那麼多的痛苦,但我仍然感到慶幸,因為有這樣一個你陪在我身邊。”

    宗政無憂面容一動,眼中深情濃溢,雙臂猛地收緊,緊到她透不過來氣。他緩緩地閉上眼睛,下巴在她額頭輕輕磨蹭,道:“有你這番話,什麼都值了。”

    她鼻子一酸,雙手緊抱住他的腰,為了不讓自己再流淚,她微微仰起頭看他,笑道:“你就這麼容易滿足嗎?”

    宗政無憂低頭望著她被吻得紅腫的雙唇泛著嫣紅飽滿的光澤,眼光一動,勾唇邪魅一笑,道:“不滿足,你准備獎勵我?!!說罷便低頭欲吻,漫夭微愣,連忙推他,不及多想便脫口而出,道:“這裡不行。”

    “嗯?“宗政無憂揚眉,邪眸帶笑,拖長了音調道:“這裡……不行?”他的眼神炙熱,像是燒了一把火。

    漫夭說完便後悔了,她面色一紅,暗惱,忙低頭將臉埋在他胸前,裝作什麼都沒聽出來。

    宗政無憂眼中有了捉狹的笑意,難得這樣清冷的她也有難為情的時候。他斜側著頭,嗓音低啞,帶著曖昧的音符,在她耳邊吐著灼熱的氣息,擦撥著她已然敏感的神經,輕輕叫道:“阿漫,阿漫?”

    她身軀輕輕一顫,忙偏了頭躲過,手在他背後象征性地擰了一把,但這樣小女兒的動作她又覺得矯情,忙松了手,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宗政無憂見她慎惱又無獵的模樣,不禁低低地笑了起來,那些朝政為他帶來沉重和壓抑的不快,以及他白發所承受的痛苦和代價帶給她的悲傷,都在這樣的笑聲中漸漸消弭,只剩下沉澱在心頭的幸福與甜蜜。

    兩人笑鬧一陣,漫夭似是想起了什麼,斂了笑容,蹙眉問道:“與桑丘來往的那些書倒,“真是他寫的嗎?散播謠言的幕後指使,是傅籌?”

    宗政無憂笑容一頓,凝目問道:“你覺得呢?”

    漫夭坐起身子,微微凝思,道:,我覺得不走他。”

    宗政無憂問道:“為何?”

    漫夭想了想,說道:“我認為”,“以博籌的性格,他不會自揭傷疤!”白發一事,傅籌也在別人的算計之中,她縱然因此恨他,卻也知道有些事,他不會做。

    宗政無憂眉心幾不可見地蹙了一蹙,眼底的眸光微變,心頭略微有了酸澀之意,他垂下眼簾,道:“你就這麼了解他?”

    漫夭聽出他話中的醒意,微微一怔。雖然她和傅籌沒有實質性的夫妻關系,但他們畢竟夫妻一年,曾經習床共枕,他心裡怎能不對此有幾分芥蒂?她抿了抿唇,偏頭笑著問道:“你吃醋?”

    宗政無憂愣了愣,直覺的想否認,想說:“我豈是那般小氣的男人!”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一直都不確定,傅籌在她心裡,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位置?還有滄中王和啟雲帝,個個都是人物!

    漫夭見他眼中的神色變了幾變也不說話,她心中微沉,歪著頭,輕緩的聲音帶了些小心,問了句:“無憂,你……很在意嗎?!”

    這是一個敏感的話題,不論對他還是對她而言,皆是如此。

    宗政無憂身軀微震,修長的手指摩擦著她仍舊泛紅的眼眶,動作格外的溫柔。狹長的鳳眸眼底流轉的有那麼些許的不自信,“阿漫,你的心裡……”他說到這裡忽然頓住,垂下手,眉心微蹙,稍稍轉過臉去,他意識到這種話,他本不該問。能像現在這樣,一直和她相守到老,已經很好,但他又想知道答案。

    再怎麼驕傲自負的人,他的生命中總會有那麼一些東西,是他覺得自已無法掌控的,從而患得患失,每每面對時,總會小心翼翼,變得不像是自己。

    漫夭一看他那別扭的動作,以及他眼中閃現的不自信,她頓時明白了他在介意什麼,她曾經要求他放過博籌,想必他心裡一直是在意的,只是他從來不說。

    她伸手扳過那張完美如仙的俊臉,深深凝望著他,那樣雪白的發絲映襯著他漆黑的眼瞳,愈發顯得深邃,帶著致命的吸了,讓人不可抗拒的沉陷。她從來都沒有這樣在乎過別人對她是不是會誤解,但這一刻,她是很認真的想要另一個人明白她的內心口

    她輕輕順著他的長發,溫柔的笑容隱含著幾許深情,說道:“我的心很小,小到只有容納一個人的空間。所以當那個空間被人占據,就再也裝不下第二個。而這個人,“他的名字,就叫做宗政無憂!”這是她最大程度的表白,希望他能明了她的心意。

    宗政無憂有瞬間的怔愣,面上依舊保持著平靜無波,只那眼中遽然升騰而起的光華,有如黑夜中盛放的煙花,徇爛奪目,洩露了他此刻心底湧現的狂喜而激動的情緒。但他的身子仿佛失去了反應,整個人呆住了一般,一動不動,就那麼直愣愣地一直看著她,一直看著,似是在和時間角逐,一時一刻都不願放過。

    “阿漫……”過了半響,他薄唇輕啟,緩緩吐出這兩個字,包含了萬千言語。

    “傻瓜。”她摟著他的腰,將頭靠在他寬實的肩膀。笑著叫這樣一個聰明睿智的男人做傻瓜,真是舒心又有成就感。

    他似是這才反應過來,猛地收攏手臂,用緊密的擁抱來證明此刻的真實。原來他的阿漫,一直都是他的,從來沒變過!不是因為感動,也不是為形勢所逼才回到他身邊,而是她的心裡始終有他,就如同他心裡只有她一樣。

    他放下心頭大石般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心頭雀躍無比,不顧形象地喇嘴笑道:“傻就傻吧,你喜歡就好!”

    回了宮,御輦停到議政殿門口,他們下了輦,宗政無憂想送漫夭回漫香殿,卻被漫夭阻止了,她說:“今日早朝剛處置了桑丘,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當以國事為重,我們的日子還長。”

    宗政無憂歎道:“你這般顧大局識大休,我究競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好,聽你的,我先去處理政事,午膳……“

    漫夭笑道:“午膳你自己解決吧,等你處理完政務,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嗯?是什麼?”宗政無憂眸光一亮,勾了嘴角,笑得幾分邪肆。

    漫夭知道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不禁翻了個白眼,瞪他。

    宗政無憂輕笑一聲,低頭貼近她耳邊,迅速在她瑩白精致的耳廓輕咬了一口,像是被電流擊中,她全身一陣酥麻,身軀輕輕一顫,只聽他低聲說道:“那我晚上過去,你等我!”

    她雙頰陡然一紅,四周的宮人和侍衛很是識趣的低頭看自己的腳,目不斜視,力求被當做空氣。帝妃親熱,豈是他們可以窺視的!

    漫夭撇過頭,故意蹙眉道:“我今天有點累,晚上應該會休息得很早,要和,“改日吧。”說著轉身就要走,宗政無憂怎會同意,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毫不猶豫道:“那我現在就去。”

    “別!“漫夭忙道:“國事要緊。“

    宗政無憂箍住她的腰,一個懲罰般的吻就壓了過去,漫夭一驚,看了眼周圍的人,忙推他:“這裡這麼多人!“

    宗政無憂冷眼一掃,四周的宮人侍衛們仿佛被冰水潑了一般禁不住身子一抖,不約而同地轉過身去,連眼睛都閉上了。

    漫夭無語,宗政無憂不理會她的掙扎,愈發困緊了她腰,挑眉道:“那你晚上等是不等?”

    她也挑眉,微抬著下巴,不受威脅道:“看情況。”她豈是那般容易妥協的人?

    宗政無憂皺眉,轉頭叫道:“來人,將奏折撤到漫香殿。”

    “遵旨!”宮人們立刻進議政殿搬奏折,那速度一點也不含糊。

    “你……”漫夭瞪著他,這人真是……“

    宗政無憂面色看上去淡漠冷酷,但細瞧之下,便能發現那薄唇嘴角抿著的一抹得逞的笑意,極為舒暢。此乃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他們總這樣相敬如賓,活在過去的陰影之中也不是個事兒,總得有人先改變,人生短暫,莫辜負了大好光陰才是。

    所以,阿漫,今晚你逃不掉了!

    消除了隔閡的兩人,不再如先前的小心翼翼。畢竟生活需要調劑品,才能過得更有滋味。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八十六章


兩人一同回了漫香殿,小山一般高的奏折堆徹在清風閣窗前的楠木桌案上,將翔鳳雕花窗欞已遮擋過半。

    漫夭愣了愣,怎會這樣多的折子?無憂就算連吃飯時間都省下來,恐怕也要處理到很晚了!她心裡有些微疼,自從他登基為帝,眉梢眼角間的疲憊總是難以掩飾,若是放在從前,就算堆滿了整間屋子,依他的脾性,恐怕連看也不會看一眼。

    “心疼我了?”宗政無憂看到她一閃而過的眼神,猜到她的心思。他轉過身因住她的身子,眼裡帶著少許壞笑。

    漫夭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把他往桌前推,“快做正經事!這麼多折子!得批到什麼時候?”

    宗政無憂被她按著坐下,見她欲轉身離開,他連忙拉住她,“你不幫忙?”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不能讓她有理由離開半步。

    漫夭斜眼看他,他這麼快就算計上她了!她昨晚一夜未睡,現在有些困頓,正想拒絕,但見他眼中隱現的血絲,下眼瞼青色的眼袋,想到他昨夜被劇痛折磨也是一宿未眠,心頭遽然綿軟,順從地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宗政無憂叫人備了一壺茶,然後遣退所有人出了清風閣的園子。

    園中梅林暗香縈繞,隨著清風絲絲縷縷透窗而來,充斥著這一方靜謐的空間,屋裡新泡的熱茶升騰著淺白色的輕霧,如煙一般在空中繚繞散開。室內茶香四溢,融合著梅香之氣,醉人心脾。

    漫夭整理著那些奏折,按照事件的輕重大小以及內容的急緩程度分開放置,依次整齊的排列在他面前。光是閱覽一遍,她已覺頭昏腦脹,到了下午,才算整理完。坐了幾個時辰,腰很酸,整個人也覺得疲憊的很,她揚了揚眉,轉頭去看他。

    有人說認真工作中的男人有著無與倫比的獨特魅力,這話確實不假。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宗正無憂那優雅而又不失州毅的面部輪廓猶如上蒼利用神斧之筆在人間留下的完美之作,眉如劍鋒,鼻梁挺直,微微上挑的鳳眸中帶著專注的神情,唇角微微抿起。她不由想起第一次見他,他被人抬著上早朝大殿,呼呼大睡,那時候的他多麼囂張跋扈,仿佛全世界沒有一個人能入得了他的眼,更別說走進他的心。可如今……她手肘抵在桌案上,半握拳撐著頭看著他,沉浸在遙遠的回憶中。

    宗政無憂批閱完她整理出來的緊急奏章,深深吐出一口氣,一歪頭對上她有些迷茫的眼神,他眼光一轉,突然將臉就湊了過來,眼中邪肆的光芒遽盛。

    一張俊臉突然在她眼前放大,她嚇了一跳,驀然回神。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如幽潭般的神秘對上一汪清泉的明澈,眼底流轉的情意如千絲萬縷的綿絲,絲絲纏繞,不可分害。他的鼻尖幾乎貼上她的,就在咫尺間的距離,兩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此起彼伏的喘息。

    漫夭頓時心頭一慌,有種偷窺他人被當場抓住的尷尬,她忙站起來退開身子就想開門出去,宗政無憂反應疾速,扔了手中的朱筆,在她手觸上門的那一霎那手臂一伸,便捉回她在懷裡,他低低沉沉的嗓音在她耳邊輕道:”你要去哪裡?”

    他的鼻息溫熱,吹在她的面龐,起了酥酥癢癢的感覺,令她面上一陣陣發燙。她想偏頭躲開,他不准,用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剛好。她被迫只能直視著他,不明白他要做什麼,剛剛處理政事還好好的,怎麼突然拉住她?她掙扎了一下,宗政無憂挑了眉梢,細細打量著她,追問道:“你要去哪裡?”

    他今天似乎格外擔心她會離開,內心深處是怕她找理由逃避他所說的晚上?她心裡確實還有些害怕和不安,畢竟那一次的經歷讓人無法不心存畏怯,但她也知道不能再這麼逃避下去,一個帝王不能沒有子嗣,那只會令他難以面對悠悠眾……漫夭安靜下來,不再掙扎,輕輕道:“我哪裡都不去,你快做你的事,還有好多折子沒批呢。”她嫣紅的唇瓣在話語間微啟輕合,像是沾了露水的櫻桃一般誘人,他心中一蕩,突然無比懷念上午的那個吻,他拿眼角瞥了眼桌上的奏章,咬牙道:“不批了!”

    說著手臂用力提起她纖細的腰肢,兩個人的身子頓時貼得緊緊的,透過衣衫,她幾乎能感觸到他的肌膚溫度驟然變得滾燙。她從他突變的眼神以及身體的反應瞬間讀懂了他此刻的心思,她心中一驚,不是說晚上嗎?這大白天的,他該不會是…?她忙使勁推他,卻被他箍得緊緊的,一動也動不了,她蹙眉叫道:“無憂……”只是還沒叫出聲,已經淹沒在他口中。

    他的吻如狂風海浪般急卷而來,仿佛不滿她的掙扎而給她的懲罰,他的唇舌有力撬開她的貝齒,尋找到她的丁香小舌,拼命汲取著那令他萬分著迷的芬芳。

    火熱的唇瓣狂猛的侵襲著嬌嫩紅唇,她身子不禁一軟,哪裡還有力氣掙扎,本欲推開他的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襟,氣喘吁吁,情不自禁地“嚶嚀”一聲,直擊他心頭,刺激得男子愈發猛烈而狂浪。

    他此列似乎什麼也顧不得了,急切地抱著她轉身將她抵在牆上,唇齒間的力度只增不減,兩人肌膚的溫度急劇攀升,滾燙得像要溶化了彼此一般。他迫不及待的將手探進他衣襟裡去,握住那柔軟的堅挺。她嬌喘一聲,這樣熟悉的感覺,讓她比然想起第一次的溫泉池邊,他時而溫柔似水,時而邪魅誘感,一心哄著她放下心中的防備,一步步走進他為她設定好的陷阱,最終成為他的人。如今再回想起來,真真是百味在心,苦澀難言。

    那時候,她不知道他的利用欺騙,一心沉浸在甜蜜當中,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溫柔是真,一心只想著計謀得逞。所以才有了後來的種種磨難,她受傷之後封鎖了自己的心,對他的事不聞不問。而他卻懂得了自己的心放開了自己的情,從此一心只為她。

    從他歸來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們之間的糾纏不清。在清涼湖他如天神一般的降臨挽救了她的性命;選妃宴上無所顧忌的為她出頭;扶柳園一局棋向她認輸;獵場懸崖不顧性命地擋下毒箭與她共對狼群;宣德殿外為她放棄唾手可得的江山向他的仇人稱降,與她共承屈辱,被人用鐵鏈穿骨,囚禁數日…,她都無法想象,這樣一個驕傲無比的人是如何做到的?要折斷他的傲骨,比要了他的命更加殘酷!還有如今一夜地獄折磨般的劇痛以減壽十年的代價換來的少年白發酬她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下來,原來不知不覺間,他為她做的已經這樣多了嗎?她要怎樣去做才能回報他這似海一般的深情?

    晶瑩的淚珠,流淌下來,宗政無憂只覺唇間鹹濕,睜開眼睛一看,竟看到她已是滿面淚痕。他頓時心頭大慌,連忙停下動作,攏了她被敞開的衣襟,心中暗恨自己的急切!他雙手棒起如的臉,眼中又是恍疚又是心疼,有些慌亂,對他來說,面對她的眼淚比面對滿朝文武的責難甚至是比面對百萬大軍更讓他難受百倍,面對後兩者,他可以面不改色,坦然鎮定,但是她的眼淚卻可以輕易的擊敗他,讓他手足無措。

    他胡亂地拭著她不斷湧出的淚水,心頭恐慌,急忙柔聲道歉:“阿漫……阿漫,對不起!我太急了!你別哭,我保證以後不再勉強你便是!”

    漫夭愣住,見他一臉焦急,知他誤會了,低頭望著他急切為她攏衣的手,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宗政無憂見她低頭,心理更加確信她是因為心理陰影而害怕行房,他在心裡歎了口氣,伸手替她拭去眼淚,溫柔道:“沒事了,沒事了,別怕。”

    他低垂的眸子掩飾不住的黯然,沒有逃過她的眼睛,她拽住他的手臂,抄手緊抱住他的腰,仰著臉龐,咬了咬唇,想說她不是因為他的碰觸而流淚,但是她從來都是一個內向的人,這些話總是說不出口,她唇動了動,半響才輕聲說道:“無憂,我,我……

    宗政無憂眼中帶著無盡憐惜,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面上細膩光滑的肌膚,體貼道:“你不用說,我明白。”

    “不是,她……她的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該望向何處。

    宗政無憂接。道:“別擔心我,我沒事。”

    見他一徑沉浸在自己的理解當中,自已又解釋不清,她心中有些急了,將眼一閉,干脆什麼也不說,直接抬手用力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就照著他的唇吻了上去。

    宗政無憂身子驀然一僵,愣在當場。她閉著眼睛吻住他,見他沒反應,便蹙了眉偷偷睜開一條縫隙,看到他正睜大鳳眸直勾勾地看著她,就好像在看打西邊出來的太陽般的眼神,她頓時停住動作,臉上如燒了一把火,噌得一下紅了個透徹。這人平時聰明得緊,怎麼現在如此遲鈍!她都這樣主動了,怎麼他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她連忙放開他的唇,想要逃開口可她卻忘了她還在他的懷裡,能退去那裡?

    宗政無憂這才回過神,她主動吻了他?!這代表什麼?她並不抗拒他?那她到底是為什麼而流淚?

    他灼人的目光緊緊盯住她的眼睛,想從那裡尋找答案,但除了懊惱和羞澀,別的什麼都看不出啊,他有些不明白了,她這樣……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阿漫……”他眼光仔細地觀察她,在小心的措辭。

    他炙熱的眼神看得她心頭狂跳,漫夭知道他想問什麼,她別過臉去,低聲說道:“現在是白天。我,我還沒准備好。”

    宗政無憂一愣,看著她羞紅的面頰,腦子裡迅速的飛轉,回憶著她先前的反應以及剛才她說過的所有的話。很快他就確定,自己可能是誤會了她的意思,眸光璨亮,壞笑一聲,問道:“你要准備什麼?”

    漫夭支吾著說:“我……一個我字才剛出口,他的唇舌再度狂襲而來,帶著難以言說的激動和驚喜,將她口中發出的音符,吞食入腹。她還來不及驚叫,已經頭暈目眩,身子被轉了不知道多少度,在被他扳過來的時候撞倒了桌上堆得高高的奏折,那奏折傾灑下來,有些已凌亂地散落在地。

    “嗯……奏折…………!”她含糊不請地叫道。

    宗政無憂毫不猶疑地說道:“不管它。”睜開眼掃了一眼堆滿奏章的桌案,心中不耐,袍袖一揮,只聽呼啦一陣響,一桌子的奏章頓時鋪了滿地都是。她一驚,哀叫一聲:“啊!別!”她辛辛苦苦整理了好幾個時辰,就這麼被他一揮手,前功盡棄了!

    宗政無憂不理會她的抗拒,彎腰打橫抱起她放在桌上,就去解她的衣裳。她愣了,就在這裡?

    還沒待回神,雪白的肌膚已經暴露在空氣中,她頓時慌了,想去阻住他的動作,“無憂,大白天的……這裡不行!啊”她正說著,他卻已經彎腰霸道地一口含住她胸前露出的粉白,她猛吸了一口氣,渾身一顫,身子不自覺就弓了起來,不受控制地叫出了聲。她頓時羞得無地自容,連忙撇過臉,怕被他看到。

    宗政無憂低低地笑出聲,像是極滿意她的羞怯。他迅速除去刺余的衣物,改為進攻她瑩白小巧的耳垂,邊笑邊吹氣道:“這裡挺好!”她頓時無語。

    他的動作時而霸道時而溫柔,讓她無法呼吸,那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熱吻將她柔軟的身軀寸寸吻遍,像是在撫慰她的不安,她的身體曾有過嚴重的創傷,雖然一直在精心的調理,但是還未能恢復到以前的狀態。此刻的宗正無憂用盡了心思,壓抑自己狂熱的欲謹,放緩動作,撫慰她受傷的心靈。

    沒有人知道他多麼慶幸她的頭發在那一刻變白,及時喚回了他的理智,讓他不必承受害死摯愛之人的痛苦!在那一刻,恐怕整個世界的黑暗加起來也及不上籠罩在他心頭的恐懼!而這種恐懼只要想起來,便會顫抖。她心底有著難以言說的滋味,那是交互參雜了多種情緒而產生的,緊張、惶恐、掙扎、痛苦……,還有慶聿和感激,這一刻,她也清楚地感受到了同樣掙扎在他內心的復雜情感,而那種情感,讓她疼至心尖。他是那麼強大自負的男子,在她面前,他就如同她的天神,無所不在,亦無所不能。他從不說他的痛苦,從不展示他的脆弱,但並不代表他沒有!她起身抬手撫上他的俊臉,喘息著送上她溫軟的唇。欲將她心裡無盡愛戀通過這個吻傳遞給今生至愛。

    宗政無憂見她溫柔回應,原本細密綿延的吻漸漸炙熱而猛烈。他含糊的叫著她的名字,一聲一聲,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他心愛的女人就在他懷裡。她聽著他聲聲的呼喚,心潮迭起,在他狂烈肆意的親吻中逐漸放縱自己的迷失。

    緊緊相貼的兩具身軀皆是火般滾燙,心亦是如同澆了沸水般,似要燃燒起來。

    他綿密的吻從她唇上移開,啃咬著她雪白的頊項,帶出一陣嬌喘連連。他的吻一路往下,在她身上點燃一串串激烈的火花……”

    空氣中充斥著曖昧的因子,緩緩的彌漫開來。他粗重的喘息在她耳畔起伏不定,呼出的熱氣灼燙了她的肌膚。

    她蒼白的面龐染上一圈圈紅暈的光澤,眼神迷離中帶著莫名的焦慮和渴望,他眸光愈加幽深,不再隱忍。

    身體的摩擦帶來的陣陣酥麻快意失雜著細微的刺痛,她咬著唇不出聲,感覺他的停頓,仿佛在等待她的適應。她睜開眼晴看到他迷亂眼中隱忍的痛楚,心一緊,似是下定決心般地摟緊他的脖子,試圖迎合他的動作。只一下,他便再也按耐不住,扶著她的腰直沖她身體最深處。

    她抑制不住的顫抖,卻不願退縮。猛烈的貫穿使得她抽了一口涼氣,卻又有著難言的歡愉。

    清晰的刺痛伴隨著直達心尖的戰栗感,讓她幾欲昏過去,她咬緊牙,默默承受著。最終,在他霸道而凶猛的虐奪中,疼痛感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波勝過一波的激烈狂潮””

    她雙手緊緊攀住他,指尖刺入他背部的肌膚,在極致中大腦一陣空茫,忽然很害怕自己會再次昏過去。

    意識中,第一次昏迷,醒來後面對的是他溫柔過後截然不同的冷漠;第二次昏迷,醒來之後面對的是身心的劇痛、刻骨的仇恨以及對他生死不明的恐慌。這一次,她用所有的意識強撐住不讓自己閉上眼睛,她害怕這一閉眼,醒來後,所有的幸福都會成為一場幻夢。

    宗政無憂喘息著俯在她身上,似是看穿了她心思,他扣住她的手,萬分憐惜地在她唇上輕吻了一下,“睡吧,我在。“他的聲音是磁性的低啞,溫柔而不失堅定,讓人格外的安心。她微笑,在他臂彎裡瞌眼。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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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25:34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八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天才亮不久。她光著身子,枕著男子的手臂,渾身酸痛,似是骨架都散了一般。恍然間想起昨日被他抱到床上,迷迷糊糊中,她扯著他不放手,惹得他把持不住,又是幾度纏綿,連晚膳也不曾用。

    她的臉不禁有些發燙,雖不是第一次了,但這樣醒來和他相擁的甜蜜感卻是前所未有。真好!能一睜開眼便能看到他的感覺奇異的安心。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照在桌面的銅鏡以及厚實綿軟的地毯上,打出暖色的光暈,將冬日寒冷的空氣隔絕在厚實的門牆之外。

    天蠶絲織就的錦紗幕簾四面垂懸著,迤邐在地,銅鏡反射而出的陽光投射在月白的錦紗上,照出夢幻的顏色,顯得有些不真實。

    她側著身子,直盯著身邊同樣側身面對她的男子那雙緊閉的眼簾,卻不想那雙眼睛突然睜開,向來凌厲的冷光在看到眼前的女子時化作了寸寸柔絲。

    漫天微微一愣,眼睛閉了一下又睜開,想跟他問個早安,但經過了昨日的身心交融,她忽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宗政無憂溫柔地凝視著這一生中最愛的女子,輕輕勾了勾唇角,也不說話。也計在這一刻,說什麼都是多余。

    兩人靜靜地對望,享受著這一刻的靜謐無聲。

    初陽如煦,歲月靜好,時光若能停留在這一刻,那將是多麼的美妙。

    “你醒了。”她在他綿久的注視下,終是忍不住開口打破靜默。

    “恩。“他的聲音依舊帶著微微的暗啞低沉,目光灼亮,緩緩下移,看向她纖細優美的頸項紅痕遍布,是昨日毫無節制的纏綿印跡,淡粉色繡有提花圄案的錦被下,是她雪白的胸脯以及柔軟誘人的身體酬

    她見他眼中幽亮的光芒一閃,那熟悉的灼熱氣息直撲面而來,她下意識地攏了被子往床裡頭縮去,卻不想那被子本就大部分在她這邊,此時被她一扯,男人赤著身子被完全暴露在空氣當中。

    兩人皆是一愣。

    男子胸膛寬闊而結實,肌膚緊實呈現蜜色的健康光澤,全身線條堅毅完美於腰間一直延伸到修長的腿部酬

    她就那麼直愣愣地看著他,等回過神來,清麗的面頰騰地一下如火燒火燎般燙了起來。她直覺地拉起被子蒙頭,沒臉見人了!

    可惜對面的男子不會那麼容易放過她,宗政無憂一把掀開被子,那被子便橫飛了出去,被扔在地毯上。

    她頓時大驚,雪白柔軟的身體就那樣暴露在男子的眼前,無處可藏。她驚道:“你,你……干什麼?”

    宗政無憂瞇著鳳眸,望著女子玲瓏有致的迷人身軀,眼中光芒愈發的幽深,他勾唇邪邪笑道:“這才公平。”

    漫天橫他一眼,忙蜷起身子,一雙手遮在胸前,叫道:“冷……“啊!”

    他掀開她手臂,將她一把拽過來,翻身就壓了上去,看著她的眼睛,他一本正經地霸道宣言:“我做你的被子!”說罷低頭就是一陣狂吻,雙手也不閒著,她驚叫一聲,被動的承受著,愈發敏感的身子在他的手下直顫。

    她想昏死過去算了,又是大白天!

    纏綿過後,她躺在那大。喘氣,渾身酸軟無力,連手指也不想動一下。但身上的男子看上去仍是精力充沛,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看,眉梢眼角掩也掩不住的笑意,邪魅而張揚。

    她翻翻白眼看房頂,看四周的任何物件,就是不看他。

    宗政無憂翻身平躺在她身旁,與她十指相扣,發出一聲輕緩的歎息,舒心而滿足。

    她感受著他的滿足,止不住揚起唇角,心如同被浸了蜜汁一般。她眼底眸光流轉,望了眼窗外隆盛的陽光,這才想起一件事,面容一怔,轉頭對身邊閒適慵懶的男子問道:“你今日沒早朝?”

    宗政無憂懶懶的應了一聲,“昨晚發了詔令,罷朝三日。”

    漫天奇道:“為何?”

    宗政無憂轉過臉,笑道:“為了太子。”

    “太子?”漫天不解,她怎不知何時立過太子?她蹙眉,轉眼見他嘴角噙著一絲邪魅捉狹的笑意,她恍然大悟,忘記了平常的冷靜矜持,翻身撲上去捶他胸口,卻被他捉住,按壓在他身上。她一掙扎,他身子立時僵硬,嗓音低啞,懲罰般地在她耳垂咬了一口,警告道:“你若不想再來一回,就乖乖待著別動。”

    她忙聽話地趴在他身上,一動也不敢動,連喘氣都小心著。

    片刻後,他胸腔震動,她疑惑抬頭,見他眸中帶笑,且笑得極為歡暢,她一愣,又被耍了?!

    漫天頓時惱了,翻身坐起來,就要下床穿衣服,宗政無憂連忙從身後撈住她,將她的手臂放在腰間一起圈住,緊緊的,死活不松手。他的頭擱在她頸窩,看她掙脫不得,既惱恨又無奈的模樣,他發出低低沉沉的笑,“生氣了?”

    這樣的他像是回到了他們在離王府相處的那段時日,時而邪魅放浪,偶爾捉弄她,完全不像這兩年裡要麼冷酷要麼溫柔有加的宗政無憂。大概是明白了她的心意,也就放開了,不再像從前那般處處小心翼翼。

    她悶悶道:“快松手,都什麼時辰了,還窩在床上像什麼話!”

    他挑眉道:“怕什麼!誰敢亂嚼舌根子!”

    她回頭瞪他一眼,一低眸看到他右腰一側有塊褐色的印跡,兩枚硬幣般大小,形狀有些哥怪,她微微探頭,想看明白。那形狀有點像龍,又不完全像,就似是正在飛躍騰空的翔龍,有頭有尾,卻都只得一半,很是奇特。她不禁問道:“你腰上這是什麼?胎記麼?”

    宗政無憂眸光略變,放開了手,點頭“恩”了一聲。

    漫天得獲自由,下床穿衣,拿起他的衣衫扔到他身上,隨口問道:“形狀很奇怪。另一半去哪裡了?”

    宗政無憂穿衣動作微頓,垂下眼瞼,“不知道。找了十幾年,毫無線索”。

    她微微詫異,本是隨便問問,沒想到還真有另一半。她隨手撩起簾慢用烏金倒鉤勾住,才問道:“你還有兄弟?”

    身後的男人應道:“不確定是男是女。”

    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為什麼?”她疑惑地回轉身到他身邊坐下,很自然地挽著他的手臂。

    宗政無憂面色平靜道:“當年我母親產下兩子,大出血昏迷三日,醒來後得知其中一個是死嬰。她悲痛欲絕,找到死嬰的屍體,發現那具屍體並無她昏迷前所見到的胎記,所以她不相信那是她的孩子!但又不知那個孩子究竟去了何處?”

    難道是被掉包了?皇宮之中,誰有那麼大的膽子,誰又有那樣的能力?這麼多年,那個孩子是生是死,也未可知了!漫天感覺到他雖然面上無波,但他心裡並不平靜,她伸手去握住他的手,無聲的安慰,問道:“當時你父親不在嗎?”

    宗政無憂眉心微蹙,道:“三王叛亂,他在城外應敵。”

    漫天微微凝思,“那產婆…………”

    “死了。所有有關之人在死嬰被識穿後,一夜消失。”宗政無憂目光倏然冷冽,又道:“後來查出,在我母親生產前一日夜裡,產婆私下見過皇後宮中總管太監。”

    漫天蹙眉道:“你的意思是…,這件事和博籌的母親有關?她為什麼要那麼做?”

    “這些事說來話長,以後慢慢告訴你。”宗政無憂拉著她的手站起來,叫人進來伺候他們梳洗。

    十一月底的京城,一片冰天雪地。

    這一日空中無雲,陽光投照在道路兩旁的積雪,反映出刺眼的冷色白光,鋪天蓋地籠罩著這座本就冰冷的皇宮。

    北朝年輕的皇帝下了早朝走在寂靜深宮的道路上,他面色沉寂,目無表情,一身明黃色龍袍,彰顯著至高無上的尊貴,額前十二道長長的冕旒遮擋了他年輕卻滿含滄桑的雙眼,透過冕旒投射而出的眼光是專屬於一個帝王的犀利,而掩藏在冕旒之後,別人無法窺見的是那與之年齡不相符的沉沉死寂。

    冬日凜冽的寒風將他衣袍吹得鼓脹,隨著他沉重的步伐飄揚起伏。他獨自走在前頭,身旁無人比肩,身後是一眾奴才低眉順目。

    他回到御書房,並不看御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而是先繞過屏風進了內室。

    內室裡一個新來的宮女在打掃屋子的時候,見雕花大床中央擺著一盆小,小的形狀奇特的花草。她很奇怪,這床不是陛下用來休息的地方嗎?怎麼在這裡擺著這種東西啊?她一時好奇,就湊過去看了看,透著暗紅的烏黑色像花又像葉子的東西引起了她的興趣,她伸出手輕輕觸摸一下。

    “你在干什麼?”宮女身後傳來一道夾著怒氣的沉沉嗓音,驚得她身子一抖,指尖不小心帶動了葉子的一角,留下一道輕微的折痕。她也顧不得這些,猛然回頭,便看到了她做夢都想見到的皇帝心一時竟愣住,忘記了行禮。

    年輕的皇帝目光越過她,看向床上的那盆花草,只見烏黑的葉片竟有折損的痕跡,他目光遽然冷厲,沉聲喝道:“誰准你亂碰的?”

    那宮女回過神,意識到她犯了大錯,她嚇得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連忙磕頭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你是該死!來人”,他冷冷叫了一聲,御書房外的侍衛奴才們應聲進屋,見皇帝面色不好,慌忙跪地等待皇帝的旨意。

    宗政無籌掃了他們一眼,問道:‘這個宮女是誰安排的?”

    御書房管事太監心頭一駭,立刻意識到是那宮女闖了禍,他忙磕頭道:“回陛下的話,原先的宮女這兩日得了風寒,奴才怕她傳給陛下,但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頂替,就從新來的宮女之中挑了一個伶俐的過來……”

    “拖下去。”宗政無籌不等他說完,就下了命令。自從當了皇帝以後,他的脾氣變得更難以捉摸。他啼了眼嚇得面無人色的宮女,又道:“把她也拖下去,以後別讓朕看到他們。”

    “啊!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宮女一徑磕頭求饒,有人說皇帝年輕又英俊,有人說皇帝睿智又英明,有人說皇帝溫和而情深,唯獨沒有人告訴她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以至於丟了性命都不知到底是什麼原因。

    一陣哀嚎的求饒聲響徹在御書房,皇帝不耐揮手,侍衛連忙上前用手捂住他們的嘴,迅速將兩人拖了出去。屋子裡很快又恢復了寂靜。

    他緩步走到床前,望著那盆形狀奇特的花草出神。那是他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動用了數萬軍隊才尋獲到的對他來說至為珍貴的藥材,名為“血烏”!聽說此物,以鮮血喂養,有烏發哥效。

    “參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福!”許久之後,門外傳來宮人的參拜聲。他俊眉一攏,剛回身,一位衣著華麗滿身貴氣的婦人已繞過屏風朝他走了過來。

    他彎腰行禮,十分恭敬道:“孩兒拜過母後!母後若有事盡可遣人傳召孩兒,何須您親自跑一趟?!”

    來人正是一年前突然尋獲的皇太後傅鳶,只見她彩鳳華服,烏發梳了流雲髻,右邊順了一縷貼著半邊臉龐往下一直延伸到纖細的脖頸,再往後繞上去固住,正好遮住了受傷的半邊臉龐,而另外半邊臉美得讓人只要看上一眼便不會忘記。她年近四十,皮膚仍舊白皙細膩,看上去還很年輕,仿佛也就三十歲的樣子。

    她走過來,慈愛地拉著宗政無籌的手,幾分怨責道:“籌兒,母親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沒有外人,你我母子之間不必行此大禮,沒得生疏了,快起來!”

    宗政無籌起身,微微笑道:“母後說得極是!孩兒以後多注意便是!母後,您坐。”他扶著母親走到桌旁坐了,然後在她對面落座,叫人奉了茶來,才恭敬有禮問道:“母後今日來找孩兒有何要事?”

    按照皇室禮儀,皇帝本該每日早朝後去太後宮中請安,但這位太後休恤皇帝政事繁忙,免了每日問安之禮,有事召見才去。

    博鳶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標准的端莊坐姿,她慈樣地笑道:“母親聽聞這兩日大臣們上折子都勸諫你立後,可有些事?”

    宗政無籌微微一愣,並未立即答話,而是低眸想了想,才道:“確有些事,母後的消息可真靈通!”

    傅鳶抬手拍了拍他的手,柔聲道:“你別多想,母親也是為你好。自古以來,哪一個皇帝不是三宮六院?你登基已有一年,這後宮一個嬪妃都沒有,怎麼行?你就算不考慮你自己,你也得考慮江山後繼傳承啊!一個皇帝的子嗣,關系到國家社稷,不可不當一回事。母親先前見過孫丞相的女兒,那孩子就不錁,“六

    “母後”,宗政無籌微笑著打斷道:“孩兒知道,讓母後操心是孩兒不孝。但娶妃納後之事,朕,自有主張,母後就別為此事勞神了。”他雖是笑著,但那神色卻是堅定無比,仿佛誰也動搖不得。

    “你……唉!”傅鳶歎氣,“你整日守著一個拋棄你的女人,靠回憶過日子……唉,你怎麼就不肯清醒一點呢?她不會再回到你身邊了!”

    這話猶如大把的芒刺在他心頭攪動,整個京城,無人不知,那是他心頭痛,是這北朝的禁忌,誰也不敢在他面前提那女子半個字,只除了他的母親!他聲音微微一沉,低聲叫道:“母後!孩兒一毗自有分寸。”

    傅鳶眸光一閃,似有無限心疼,“好好好!母親不說就是,你也別太難過了。你要記住,你是一國的皇帝,這世上好女子千千萬萬,還不是任你挑選?”她說著見宗政無籌的臉色又沉了幾分,便打住那個話題,眸光幾轉,想到另一件事,聲音也清冷了幾分,道:“你回來已有數日,也該去看看你父皇了。”

    “有母後的精心照料,孩兒不去也罷。“從他登基之後,那個人就被移至了延壽宮。他回宮以來,聽宮中傳言,皇太後對重病的太上皇照顧得無微不至,每日以湯藥調理他的身子,陪他說話解悶,人人稱贊皇太後的賢惠世間少有,堪稱女子之典范。但只有他才知道,這世上最恨那個人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母親!這是他很小就已經明白的事實。那種恨,不可能隨著時間而消磨。

    傅鳶道:“你是皇帝,他是你的父皇,你總也不去看他,會落人話柄。走,跟母親去看看。”說罷,也不管他願意不願意,拉著他就往外走。

    母子二人在眾多奴才的擁簇中來到了太上皇居住的延壽宮。那座宮殿裝飾得極為奢華,凸顯了皇帝對於太上皇的重視。

    延壽宮,寢宮內的物什仿佛浸泡過藥湯,四處都散發著濃烈的苦味。宮殿內一張寬敞的鑲金雕木大床上,一名中年男子一動不動的躺著,從前英俊的面龐瘦得不成人樣。若不是他睜著眼睛,還喘著一口氣,別人或許會以為這不過是個死人。

    誰能想到,這曾經叱吒風雲名動天下的一國帝王,此刻躺在別人賜予他的華麗金屋,不能動,也不能開口說話,只能如死人一般的躺著,任人宰害,毫無反抗的能力,這是一種比凌遲之刑更為殘酷的折磨。他眼角瞥見州進屋的二人,原本平靜無瀾的面容忽然有些激動,渾濁的雙眼微微亮了起來,張。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只急得瞪眼。

    宗政無籌面無表情,就如同面對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那般冷漠淡然。

    傅鳶朝著奴才們擺了擺手,那些宮女太監們連忙行禮退下。她不緊不慢走到床邊坐下,溫柔笑著說道:“殞赫,籌兒來看你了,你高興嗎?”

    宗政殞赫,這個名字,很多年沒人叫過,就連他自己都快要忘記了。太上皇看著她,面皮直抽,目露凶光,看上去有些詭異可怖。

    傅鳶如煙柳眉輕蹙,疑惑道:“你不喜歡嗎?他是你兒子,看到他你應該高興才是!哦,我忘了,你確實不喜歡他,從他在我腹中開始,你就千方百計想殺死他。你借別人的手,下墮胎藥,甚至不惜用毒,可惜,我和他都命大,都活了下來。你派人四處追殺他,當年聽列他中劍落江的消息,你一定很開心吧?”她頓了頓,望著床上男人的目光依舊溫柔,但那溫柔背後的復雜神色,讓人分不清是恨還是痛快?她輕輕笑了一聲,又道:“你一定想不到,他再次死裡逃生,最終趕走了你最疼愛的兒子,奪了你的皇位!這……叫做因果報應,你知道不知道?”

    太上皇目光變了幾變,慢慢平靜下來,嘴角扯了扯,竟是一抹嘲諷,似是在說:“你也會得到報應!”他沉著面容,斜著眼看靜立不動的年輕男子,目光晦暗難懂,復雜不明。

    宗政無籌靜靜地聽,稜角分明的唇緊閉著,表情木然,似是天大的事對他來說也不過爾爾。他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何事能在他心頭激起半點波瀾?

    傅鳶對太上皇的嘲諷笑容視而不見,自說自話了一會兒,站起身來,笑得高貴而典雅,但那笑容在床上男子看來卻如同惡魔的微笑,你不知道她笑容背後究竟藏著些什麼樣的陰諜詭計?只聽她道:“籌兒,年關就要到了,你是否該為你父皇和你弟弟准備一份大亦也好給他們一個驚喜。”

    宗政無籌淡淡道:“母後拿主意就好。”這時候的他,怎麼也預料不到,他即將親手成就的,是他命運之中的另一場不可逆轉的悲哀!

    延壽宮他不想多留,這樣肆意的報復並不如他曾經想象中的那樣,能為他帶來多少復仇的帆感。盡管他心中很恨,但那是他的生身父親,骨肉至親,血脈相連,這是誰也改變不了事實!他為自已的母親,報復的是自已的父親和兄弟,傷害的是他的愛人,還有什麼比這樣的命運更令人覺得殘酷和悲哀?

    離開了延壽宮,他並未回御書房,而是去了他命人重新修建裝飾的寢宮。那座寢宮,名為“清謐園”。

    這個園子裡的奴才很少,少到不像是皇帝的寢宮。

    園子裡有一片竹林,那片竹林裡有一塊空闊之地,正中央一個漢白玉圓桌,四個圓凳,可以用來看書下棋,也可用來飲酒品茶。而那塊空闊之地,可舞劍,亦可練功。只可惜,那個喜歡看書下棋,喜歡品茶偶爾飲酒的女子早已不在他身邊。

    他孤身走在那片竹林裡,一模一樣的景色,少了那個人,便是天差地別。他還記得她酒後舞刻的身姿,迷得人失了心魂,讓人明知等在前面的是一個滔天陷進,卻又不得不心甘情願跳下去。世人說他心思縝密算無遺漏,可是在她面前,他其實不堪一擊!

    有時候他在想,如果他早知道母親還活著,他是不是可以少恨一點?如果能少恨一點,也許他就不會錯過他心愛的女人,至少可以不傷害她那麼重,那他便不會走到如今的結局!

    離開竹林,他緩緩步入寢殿,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熟悉。這裡的每一件物品,都是從將軍府裡的清謐園原封不動挪過來的,連擺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他走到梳妝台前,輕輕執起她曾用過的那把紅檀雕花木梳,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氣息,淡雅的馨香,讓人在不知不覺中上了癮,再也戒不掉。

    牆角的衣櫃裡,有她曾經穿過的所有衣物,多為白色,在衣櫃的頂層,被疊得整整齊齊,是她嫁給他那日所穿的大紅嫁衣。他抬手小心翼翼地取下來,捧在手心,像是捧住了生命裡最珍貴的一切。他走到床邊緩緩地躺下,那件大紅嫁衣躺在他身邊,代替著他心頭的摯愛。

    回朝數日,他每日在乾坤殿與御書房輾轉,沒日沒夜的處理政事,不給自己留下半點空閒的時間。這偌大的皇宮,成千上萬的人,都在看他眼色行事。他每日坐在那象征著最高權力的冰冷的椅子上,至高無上的尊榮掩蓋不住他心底的落寞與孤單。

    寢宮太大,龍床太寬,他卻只得一人,獨自流連往返。

    容樂,容樂……何時才能再見你一面?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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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26:00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八十八章


宗政無籌在清謐園一躺便是半日,他已經多日沒能好好休息了。此刻他眉頭緊鎖,在極度疲憊的狀態下似睡非睡,眼睫輕顫著,陷入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灰蒙蒙的天空,冰冷徹骨的河面上霧氣迷茫,河水湍急流動,帶起陣陣鮮紅翻湧不息,一個五歲的男童在水中竭力掙扎著,一眼望去令人觸目驚心,

    他溘黑的眼眸絕望而無助的圓睜著,似乎感受到生命在一點一滴流逝而去,卻無能為力,死亡的恐懼充斥著幼小的心靈。胸腔內翻滾著窒息般撕裂的悶痛,他目光仿佛穿透了赤色河水去看那個冰冷的世界,無聲地向殘酷的命運質問著:“為什麼?”

    從記事起就在逃亡的生涯中領略到血脈至親之人的殘酷狠絕,他眼睜睜看著母親留下的那些保護他的人一個個相繼離去,最後只剩他一人帶著滿身傷痕獨自喘息。在那些個冰雪肆虐的暗夜裡,他拖著疲憊的身軀緩慢地前行,邁出去的腳步帶出兩行血印。

    他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著才有希望變強大!才能救出正在為他承受著苦難的母親,才能知道為什麼他的生身之父會對他心狠手辣趕盡殺絕!他滿心憤恨,從那刻起,噬心痛楚似乎已將他肺腑寸寸蠶食,強烈的求生欲望給了他超乎常人的頑強生命力,他不知道在河中漂了多久,終於等到一雙手將逐漸失去意識的他從水裡拖了出來。

    長達五年的追殺逃亡,自此結束,但命運帶給他的不聿卻剛剛開始。兩年後,他在天仇門門主的協助下,制訂了營救母親的計劃,卻在入宮之後,親眼見到了母親葬身火海的一幕。那一刻,仇恨就如同那場滔天的大火,在他心裡肆意的燃燒蔓延,仿佛具有了焚毀一切的力量。從此,支撐著他活下去的,只有那刻骨的仇恨。

    在那些毫無人性可言的殘酷幾練裡,慘絕人寰的黑暗斗爭中,他學會笑著面對一切,習慣了帶上面具,將最真實的自己隱藏起來,練就一顆冷硬無情的心口他朝著目的地一步步艱難進發,將世間萬物皆不放進眼底,沒有人可以阻攔他的復仇計劃!只是命裡運數,終是不可違逆,他遇到了她,那個淡然鎮定到仿佛對世間一切都不在意的薄涼女子,他生命中那避無可避的劫難。

    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上的她?他已經不記清了。也許是見到她之前聽到別人對她的描述,也許是第一次天水湖邊的相遇,也許是東郊客找的竹林裡,也許是皇宮中的重逢,也許是屋簷下的凝望……

    為什麼會愛上她,他也不知道,或許是因為一個將人性看得通透至明的眼神,也或許是大雨中她獨自哭泣的背影,那極力掩藏的脆弱,孤寂的靈魂,與曾經的他是那麼相似,讓他在心底忍不住的……”,疼。他欣賞她的堅韌和聰慧,還有那玲瓏心思籌劃出天衣無縫的計謀,在那朝夕相處的一年歲月中,她淡然卻隱含傷感的笑容裡,他清醒的看著自己沉淪。

    一個早已失去愛的資格的人,終於還是作繭自縛,將自己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青絲成雪,她的恨,勿需言語描繪!在這一年中的幾百個夜晚,他只要闔上眼睛,便能看到在空中飛舞的滿頭銀絲,瞬間化作利劍朝他心髒直刺而來,仿佛萬箭穿心口躺在床上的男子突然睜開眼睛,他慢慢起身坐直,外面天已經黑了,歪頭望向裡側平整按放的大紅嫁衣,黑暗中金絲繡制的鳳凰仿佛浴火重生要沖天飛起,像極了她。只可惜,衣在,人卻已不在。這一切看起來是那樣的諷刺,他慘然一笑,沒有了她,行屍走肉般他的日子也還是得過下去。

    起身回了御書房,等待他的仍舊是那堆積如山的政務。他不看一眼,直入內室,床上植物的根莖顏色透明,鳥黑色葉片緩緩張開,每日的這個時刻,血烏都需要新鮮血液來滋養生長。

    他抬手,正欲將食指放入幽黑的花葉孔內,卻突然頓住動作,眼微微一瞥。

    “陛下不必再費苦心,她用不著這個了!”隨著一道柔和的嗓音響起,御書房屏風後出現一名女子。女子柳眉如畫,膚白若雪,五官精致有如精雕細琢。她垮錚步入,默默行了一個禮。不經通傳便能接近他身邊的只有兩種人,第一種是心腹,第二種是身份不宜公開的人。宗政無籌面無表情,轉頭看她。女子恭敬有禮,卻不卑不亢。她走上前來,輕歎道:“這樣小的一棵血烏只夠恢復一個人的黑發,但南帝為平息軍隊暴亂,阻止白發妖孽的流言,服用了逆雪,以減壽十年的代價將一頭發已變白。所以,她不會服用血烏,陛下也別再自傷元氣了!“

    宗政無籌面色驟變,呆望著床上那被他視如珍寶之物,有片刻的失神。半晌,他重又抬手,毅然將手指伸向了那會吸食鮮血才能存活的植物。

    “陛下,您……您這是何苦呢?”女子神情復雜,望著男子已漸蒼白的側臉,暗暗歎了一口氣。

    血烏吸足了血,暗紅葉片倦懶松開,透出詭異地光澤。他面色平靜無波,只收回手,指尖那深深的血孔,他仿若不見,淡淡問道:“是何人散播的白發妖孽的謠言?”女子蹙眉道:“南朝丞相桑丘,據說從他府中撥出了多封密函,上面蓋著您的璽印。”

    宗政無籌目光陡然一利,“朕的璽印?”女子很確定地點頭,他緩緩轉身,背手踱了幾步,面色深沉難測。

    屋子裡十分寂靜,針落可聞,片刻後,他仰頭深吸一口氣又沉沉吐出,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問出一句:“她……過得可好?”女子輕輕點頭,應道:“她很好,很幸福。”

    宗政無籌默默垂眸,掩下眸底的神色,又道:“那她……可有說過,何時來找我………報仇?”低而沉緩的嗓音像是冰雪壓例村枝發出的聲響,飽含了滄桑與悲涼,無聲的壓抑著,在心頭攏了一團堅實的冰霧。女子輕輕搖了搖頭,似是被男子悲涼的氣息所感染,目中也掠過一抹感傷。

    宗政無籌自嘲一笑,擺了按手“你去罷,好好替她打理茶園生意,別叫她失望。”女子唇動了動,想說點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她應了聲,行禮告退。

    宗政無籌步出屏風,走到桌案前坐下,從抽屜裡取出一枚通透碧玉制成的印章,緊緊握在手心裡,指節泛著青白,眉頭緊緊皺著,稜角分明的唇沒有半點血色。

    一個皇帝的璽印,這個世上,還有誰能隨意使用呢?我最親愛的母後,你已經這麼迫不及待了嗎?

    “啟稟陛下,屬下有要事啟奏!“門外傳來侍衛李諒的聲音。那是他從親軍之中親自挑選培養出來的貼身侍衛。

    宗政無籌松開手,將印章放回原處,斂了神色,沉聲道:“進來。”

    年輕沉穩的侍衛進屋來,跪地參拜道:“啟奏陛下,屬下查到天仇門人在西南邊境出沒,派人前往查探,受到一股來歷不明的暗勢力阻撓。”

    西南邊境,與啟雲國相鄰。宗政無籌眉頭一皺,眼皮微掀,卻沒說話,等待他說下去。

    李涼垂首,愧聲道:“屬下無能,還未曾查到這股暗勢力來自何處。他們神出鬼沒,從不與我們正面交鐸,就好像對我們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每一次,都恰好避過我們的追擊。”

    宗政無籌目光一沉,他竟不知天仇門背後還有暗勢力!他單手撐著桌面,站起身,背對著年輕的侍衛,“繼續查,只要與天仇門有關之人,一律殺無赦。”這一年的通餌追殺,天仇門人所到無幾,而刺下的那幾個,正是他最痛恨的。

    “遵旨!”李涼連忙應聲,又道:“陛下,屬下還查到人稱‘天命神算,的任道天回了驪山矛捨。”

    宗政無籌眸光凝住,透過屏風的縫隙,望向內室大床中央的血烏,目中微微燃起一絲光亮。驪山,與北朝相鄰,屬南朝境內。

    南朝罷朝三日,百官閉門思過。

    三日後,桑相一黨十有八九遞上辭表,請求帝王恩准他們告老還鄉,帝王允。朝中官位空缺煩多,許多之前被桑相一黨打壓排擠的有才有志之士得到破格捉升,使得原本郁郁不得志的他們心中對這位年輕果敢的帝王充滿了感激,勢要盡心竭力,以報帝王之恩。其它臣子們經此一事,無人再敢結黨營私,眾人兢兢業業,至此,南朝國都一派大好景象。

    應宗政無憂的要求,漫天已成為議政殿的常客,正大光明地協助帝王處理政務。共同進退,已是他們二人心照不宣的誓言。經過流言一事,宗政無憂明白了與其將她護在身後,不如把她拉到跟他一樣高的位置,別人才不敢拿她生事,盡管剛開始會有人不服,但只要度過了這個時期,久而久之,一切成為無法更改的事實,就再無人敢有異議。

    批了一天折子的宗政無憂靠躺在椅子上,擺放在他面前的不再只是永遠也處理不完的政務,還有他心愛的女子特地讓人為他調配的用於補身子的藥膳湯粥。淡淡的藥香味伴著美味食物的濃香氣縈繞著整間屋子,讓人聞之心生暖意。女子為他盛了一碗,看他低頭喝光,她才露出滿意的一笑。

    九皇子坐在他們對面,難得的安分。心中暗道:蕭可那個死丫頭還算有點用處,至少能配藥膳幫七哥調理身子。望著對面的兩人,他忽然有些羨慕,也真正的釋然了。也許七哥當初的決定是對的,將士降了可以再招募新的,江山丟了也可以再打回來,但若是璃月死了,七哥就算得到了天下,也不會幸福。

    漫天見九皇子愣愣地望著他們出神,便笑道:“老九,你喝不喝?我讓可兒幫你也做一份送來。”

    “好啊”,他眼光亮亮的答應了一聲,隨後似是想起了什麼,連忙又擺手道:“還是算了,那死丫頭如果知道是為我做的,指不定要放什麼毒進去呢。”

    漫天輕笑,說來也怪,可兒對誰都好,偏偏就愛跟老九作對,這兩人,真是一對冤家!她收了碗筷,叫人進來撤了。

    藥膳用完,該談正事了。

    宗政無憂懶懶地靠著椅背,語聲微沉,“任道天回驪山的消息傳得如此之快,短短數日,已是天下皆知!”

    九皇子道:“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們才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都傳出去了,就好像是有人故意散播似的。”

    漫天黛眉微蹙,歎道:“既然曾有人預言,欲得天下者,必先得玄、任二人。天下諸國尋此二人已有多年,如今得知他們回了驪山,我們南枷,怕是要不得安寧了。”

    宗政無憂鳳眸微挑,薄唇輕輕抿著,手隨意搭著椅子扶手,模樣有幾分倦怠。

    九皇子道:“他們真的有那麼厲害嗎?會不會是謠傳?”他依舊表示懷疑。在他心裡,最厲害的人就在他對面,別人都不算什麼。

    漫天搖了搖頭,根據最近從各處撥集來的關於這些重要人物的信息分析來看,謠言的可能性不大。她轉頭望著身邊的男子,問道:“無憂,你怎麼看?”

    宗政無憂笑道:“你這些日子不正在收集他們的資料嗎?說說你的看法。

    漫天站起身,一邊思索,一邊說道:“我認為此事未必是空穴來風。任道天熟知天文地理,多年來走遍天下大小山!”聽聞他手上有厚厚的一本地圄,不同於軍中簡單的作戰圄,而是描繪著每一個適合征戰的地形,上面記載著詳細的地勢優劣,配合天文氣象,兵馬數量,以及最快捷的取勝之道。單單是此物,足以令天下各國君王忌憚。”她頓了頓,見宗政無憂帶著欣賞的目光望過來,她微微一笑,又道:”而玄刻天“,從無相子的武功造詣以及他。練的七千人可看出他的師父玄劍天非同一般,傳說中一劍橫掃千軍的氣勢定然不虛,非一般武林人士可比。更何況,傳言此人精通軍事謀略及陣法,必是罕見的將帥之才,我朝已有三十萬大軍,可用又出色的大將少之又少,除了即將班師回朝的羅植將軍,也就無相子可堪當大任,但若論三軍統帥,這兩人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九皇子瞪著眼睛,聽得一愣一愣的。見她分析得頭頭是道,他不禁對她豎起大拇指,既贊歎又帶了幾分怨念道:“我才知道,原來你很有政治才能啊!不過,那個……七嫂,為什麼沒有我呢?好歹我現在也是手握兵權的王爺,也讀過兵書啊!就算不是三軍統帥之才,怎麼也得是一個大將之才吧?啊?”

    漫天見他苦著臉,一副被拋棄般的模樣,不由笑道:“那再算上你一個。“老九武功不賴,人看著迷糊,其實很聰明,只是需要歷練。

    九皇子一見得到認可,立刻喇著嘴嘿嘿直笑,“照你這麼說,他們兩都那麼厲害,那我們是不是要趕快派人去把他們請下山,別被人搶了先。”

    漫天凝目望向仍然姿勢慵懶的男於,但他目光卻是異常深邃,仿佛一汪深潭,望不見底。宗政無憂面色沉著,不緊不慢道:“不急。從無隱樓調五干人馬去驪山腳下,這事……讓無相子去辦。”

    “哦。”九皇子連忙應了,

    宗政無憂薄唇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目帶贊賞地抬眼,望著眼前的女子,緩緩道:“繼續剛才的話題,說下去。”

    漫天點頭道:“無相子武功高強,也有統領軍隊的才能,但他身上的江湖氣較重,少了一種大將之風。而統領三軍需要有一定的威信和名望,這一點,大勝歸來的羅植可算是符合。但羅植雖英勇善戰,是個難得的將才,但他生性狂傲不羈,沒有家國概念,很難對國家和帝王做到真正的忠誠。此次謠言傳達邊關,他在醉酒之後,說出‘國有妖孽,君不為君,的妄言,可見此人心尚未定。若要繼續用此人,就得收服他的心。”

    宗政無憂眸光灼亮,“依你看,當如何收服此人?”

    “收服他不難,…無憂,這個人,不如就交給我來處理。聽說……他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女人”,漫天輕輕笑了笑,又道:“三日後便是大軍還朝之日,就定於六日後的白日設宴犒賞有功將士,我與你一同出席。”

    一個女人說要收服一個最看不起女人的男人?有趣有趣!九皇子頓時來了興致,趴著桌子,身子往前傾了傾,眨著眼睛好奇問道:“七嫂,你准備怎麼做?需不需要我幫你啊?”

    漫天黛眉輕揚,眸中流光四溢,淺淺笑了笑,沒答話。宗政無憂朝她伸手,拉著她在身邊坐下,只說了一個“好”字。

    漫天又道:“老九,上次讓你暗中收購的三樣東西,還順利嗎?”

    九皇子道:“哦,那個啊,木炭已經好多了,硫磺和硝石不多……七嫂,你要這些東西干什麼用啊?”

    漫天眉峰一蹙,道:“繼續收購,能收多少是多少。至於用處,到時候就知道了。”她也料到硫磺和硝石的數量不會太多,只能先試著做做看。

    九皇子離開後,漫天道:“無憂,你可知道這些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宗政無憂微愣,莫非他應該知道?他稍微想一想,眸光一動,“是那個世界的東西?”

    漫天點頭,看來雲貴妃從來沒有向他們捉過火藥一事,如果提過,想必從前的臨天皇早已征戰天下了。她想,也許是雲貴妃生性善良,不想因此助長人的貪念,以免天下大亂,生靈塗炭。可是現在形勢已經不同了,戰亂不斷,烽煙四起。他們要想報仇,要想過平靜安寧的生活,唯有平定天下,別無他途。

    她拉住男子的手,望著他的眼,似是從他眼中探索著什麼,表情有些凝重。

    宗政無憂用手摩挲著她瑩白如玉的指尖,問道:“怎麼了?”

    漫天微微垂目,面色有幾分淒涼,“無憂,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我只想盡一份力幫幫你,想盡早結束這樣不得安寧的日子,也想早些還天下一個太平。雖然我還不確定那些東西會有多大的威力,但是擅自將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帶到這個世界上來,造成生靈塗炭,我……她竟說不下去,心裡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難受的緊。戰爭一起,越是持久,民生越是苦不堪言。希望她這麼做,沒有錯。

    宗政無憂目光一動,有些心疼地棒起女子的臉龐,經歷了那樣多的傷害,他的阿漫,終還是心存善良!他將她微涼的身子擁進懷裡,歎息一聲,”不管那是什麼武器,若叫你如此不安,那便不要了。就這樣,我也能打一個天下給你,讓你過上平靜安樂的日子。”

    漫天在他懷裡搖頭,已經決定的事情,她不會後悔。青銅戰車裝配火箭弓弩,會為這個世界帶來什麼,她現在真的不敢說。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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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八十九章


十二月初,南邊邊境大軍凱旋而歸,南帝定三日後於御花園設宴犒賞有功將士。

    這一日,天氣昧好,白雲浮空。

    御花園,一年四季風景如畫。臨水池西面的泗語亭,主亭三座,中地空闊,分三層,每層相差玉階五步。周圍由八面長亭圍繞,曲廊相連,錯落有致的亭廊碧瓦遠遠望去有如連綿起伏的層雲峰巒。座落在最高層的廣亭紅梁碧瓦,飛簷卷翹,頂二層,共八角,每一角皆雕有張。伏龍,為這閒雅景致增添了幾分恢弘氣勢。

    園內穿梭著宮人太監們忙碌的身影,精致的宮廷菜餚被一一擺上百官及軍營將領們的面前,與以往不同的是,此次除了佳餚,還有美酒。忌酒的帝王突然在宴席上擺了美酒,這一苛異現象令人感到疑惑不解,但卻無人敢將心中的疑感說出來。

    醇香的酒味與誘人的食香令人聞之不禁食欲大動,然而,帝王和皇妃未到,這頓宴席便無法開場。

    席間的眾人幾乎有一半人是第一次參加宮廷宴會,他們既緊張也興奮。見帝妃遲遲未到,便竊竊私語起來。

    百官多數人討論的是帝王的英明與國家的未來,而軍將們更多的是時這位傳言禍國妖孽的皇妃感到好奇。一個滿頭白發的女人,有何資本將至高無上的帝王迷得神魂顛例?

    眾將之前,一名男子坐於九皇子下首,此人眉心帶煞,雙目如鷹,面龐微闊,身姿挺撥。他便是新打了勝仗歸來的羅家軍的主帥羅植。羅家軍是百多年前的第二位臨天皇帝留在南境的一支守軍,他們職守邊境,聽命於羅家。羅家三代忠良,代代單傳,個個名震天下,到了這一代的羅植,從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將來要做羅家軍的統領。他從小修習騎射兵法,不為保家衛國,只為繼承祖上的遺志,固守南邊邊境,不容外族侵犯。因著與生俱來的地位高人一等,又沒受過什麼挫折,在這江南之地,他的武功箭術人人稱道,無人能出其右,因此練就了狂妄不羈的性子。

    此刻,他雖因身在皇宮而斂了幾分狂妄之氣,但他望向坐於對面的新軍首領項影的目光,仍能讓人感受到明顯的不屑甚至是少許的鄙夷。在他眼裡,那人不過是靠女人坐上新軍統帥的位置,是後宮女人安排在軍中用於穩固其地位的棋子,又或者是備於日後野心篡權的籌碼。項影接收到對面投來的目光,他大概也猜得到對面之人的心思,便皺眉回過去一眼,被羅植身後的四品將軍看見了,那人說道:“羅將軍,項將軍似乎對咱們打勝仗很不以為然。”

    羅植昂著頭,藐視的眼神看得項影很不舒服,但他不欲生事,便悄悄忍了。誰知羅植竟用非常不屑的口氣道:“一個攀附女人裙帶的主帥,你何必在乎他的看法。”

    那位四品將軍一聽,便放肆的笑了。而他們身後眾將也跟著大笑起來。項影頓時怒了,噌得一下站起來,用手指著羅植,咬牙道:“你說什麼?”

    他們二人品階相等,自然誰也不讓誰。羅植此人生性狂妄,又最看不起靠女人吃飯的男人,說話自然難聽了些。見對方發怒,他若無其事道:“本帥說得不對?不喜他人言,就別吃這碗飯。畢竟這碗飯也不是那麼好吃的,女人呢,總有人老色衰的時候,你還是多想想後路吧。”

    那一句人老色衰聽得項影雙眉一橫,怒氣填胸,忘了置身何處,回身就從身後侍衛手中奪了一柄劍在手,直指對方而去。

    羅椎鷹目一睜,回身奪劍後迎上,只聽“鏘”的一聲,兩刻相擊火花四濺,驚得眾臣不知如何是好。這可是御花園吶!兩軍將帥竟然在這裡動起手來,還得了?

    “皇上、皇妃駕到!”隨著一聲尖細的嗓音響起,泗語亭內的眾人連忙都跪下迎接,只有項影和羅植二人還在對峙,誰也不肯先放下手中的劍。

    高層廣亭後的曲廊盡頭,帝妃二人在一眾侍衛奴才的擁簇下,緩緩朝這邊行來。

    帝王一身黑色龍袍,頭戴帝王金冠,滿身尊貴威嚴之氣直逼亭內眾人,讓人幾欲抬不起頭來。

    見帝王近了,項影和羅植二人才不得不放下刮,現規矩矩地跪下。羅植微微抬眼,想看看那位傳言以妖媚感主的皇妃娘娘。

    這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氣,驚住了。只見她身著暗紅色鳳袍,袍子上金絲繡鳳栩栩如生,昭示著她雖無皇後之稱號,卻享有一國之母的所有尊崇。她滿頭白發高高束起,盤了飛雲發髻,頂上一枚色澤通透的碧玉冠高貴卻不流於俗氣。面部上了輕妝,額頭一枚半邊紅梅花鈾,沾了少許金箔粉,將清麗脫俗的面龐襯得絕美無倫。渾身散發著清冷高貴的氣質令她整個人看起來有如神女下凡,尊貴神聖,不可侵犯。她果真有媚主禍國的資本!也只有這樣的女子站在皇上身邊才不會被襯得失了顏色。一向對女子不屑一顧的他,此刻也不禁看呆了眼。

    帝妃入座,眾人參拜過後,宗政無憂冷眼一掃下面的眾人,瞥了眼被棄在地上的兩柄利劍,目光一沉,卻沒做聲。

    隨帝妃而來的宮人侍衛默默散開,垂首靜立在廣亭的四周。亭內一時寂靜無聲,冬日的陽光照在亭欄外的水面波光粼粼,折射在寬敞的泗語亭內,白光點點,冷凝於心口

    眾臣們見帝王久久不開口,亭內氣氛頓時有些緊張,他們的內心也開始惶恐不安。

    漫天忽然笑道:“菜都快涼了,你還不讓他們起來?”

    年輕的帝王這才懶懶地往椅背上一靠,語氣低沉道:“平身。賜坐。”

    “謝皇上!”眾臣舒出一口氣,起身行禮落座,動作皆是小心翼翼。項影與羅植暗中以眼神較量,撿起地上的劍准備各自歸位,卻被女子叫住,“羅將軍x項將軍且慢。”

    漫天向宗政無憂遞過一眼,見他點頭應允,她才站起身走出廣亭,緩緩步下台階,盯著羅x項二人手中的刻,問道:“你二人在這御宴之上,拿著劍要做什麼?”她看起來明明是微笑著,但那笑容卻讓人覺得通休冰冷。她微微低沉的嗓音,說不出的威嚴,讓人心生敬畏。

    進了宮,文武百官不允許攜帶武器出入,只有宮中禁軍例外。項影目光一閃,連忙跪下道:“臣知罪!”

    羅植眼光微微一閃,面上仍有著倨傲之氣,“末將不過是技癢,與項將軍過了幾招,娘娘不必如此大驚小怪。”

    這話說得極為無禮,但他自己並不覺得。在江南分封之前,他們羅家的勢力無人能比,分封之後,離王雖人在江南,但他們固守邊境,與離王並無過多交集。直到離王稱帝,他們羅家才正式與朝廷接軌,因長年在邊關生活,軍營中只有將帥,因此,他對皇權的認知不如一般人深刻。

    漫天轉眸望他,嘴角的笑容擴張幾分,眼中卻毫無笑意。這個羅植眼中沒有國家,皇權在他心裡的分量亦不夠深重,這對於一個數萬大軍的統帥,於帝王而言,無疑是非常危險的!她轉頭去看宗政無憂,見他一副全權交給她處理的表情,那種完完全全的信任,讓她覺得窩心口有哪個帝王會像他這樣,對一個女人做到這般毫無保留?她收斂心思,掃一眼面前的兩人,正色道:“你二人手執兵器在皇上欽賜的宮廷御宴上大打出手,這是對皇上的大不敬,本宮不管你們是因何事爭執,既然犯了錯,就該罰。來人,帶他們下去,各杖責二十。”小懲大誡,對於不夠尊重帝王的人,這是必須的!而她,既然無憂要她與他並肩,那她也是時候給眾人一個震懾,以免日後這些大臣們三天兩頭給他們找麻煩。

    眾臣一驚,百官皆知皇妃參與政事,但僅止於幕後。他們偷偷抬眼瞧上位的帝王,只見帝王靠在龍椅上,垂著眼瞼,半點不動聲色。眾臣在心裡紛紛猜測,今日這一出,究竟意味著什麼?

    項影微愣,抬頭看了漫天一眼,又垂了眼皮,沒說什麼,徑直隨著上前來的侍衛下去領罰。

    羅椎未動,他身後那位四品將軍乃羅家軍的分營統領,見帝王並未開口,忙朝上位行禮,抱拳道:“皇上,此次攻占玉上國,羅將軍英勇無匹,處處身先士卒,功不可沒……”

    漫天眸光一利,扭頭盯住說話的那名將軍,那將軍被她的目光看得一愣,不覺就住了……

    漫天雙手攏在袖中互握,平置在身前,寬大的袖袍垂下,在風中揚起一角。她圍著羅植和那名將軍踱了一困,側頭斜著目光始終盯在他們身上,她嘴角彎著一抹清清淡淡的笑,停在他們二人的前方,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們,聲音說不上有多冷,但聽上去就是讓人不自覺心驚,“功是功,過是過。有功當賞,有過當罰。若是仗著功勞在身便可目無王法,藐視朝廷,那他就是有天大的功勞也無濟於事。帶下去!”

    果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她,竟也要拿皇權來壓人,她在心裡暗暗自嘲。這是一個皇權為尊的世界,為了無憂,為了他們的未來,她只能這麼做。

    羅椎微微一怔,一直不曾正眼看她的目光忽然抬了起來,直直望著前方女子挺直的背影,他微皺眉頭凝思。賞罰分明,令人無話可說。這個女子似乎和他想得不太一樣,她不只有驚人的美麗外表!

    禁衛軍上前拉他,他倒是沒有掙扎,與項影二人在泗語亭外一齊受了杖刑。

    粗實的刑棍一下一下不斷擊打在他們的身上,沉悶而緩慢地回蕩在整個御花園。泗語亭內一片安靜,大臣們正襟危坐,雙目不敢斜視,軍將們亦是個個緊垂著頭,想到之前他們對於皇妃的議論,背後不禁冒出了冷汗。

    亭外,杖刑完畢,兩人都很有骨氣的沒吭出一聲。站起來,整一整衣冠,相互瞪了一眼,羅椎的眼神含著嘲諷,似是在說:“你也不過如此,她也沒給你留半分情面!”

    項影橫他一眼,什麼也不說,便忍著痛走了回去。羅植隨後跟上,兩人在亭內跪下,漫天回身看著他們,再次問道:“你們究竟因何事爭執,致使這般大動干戈?”

    羅植微微撇頭,暗哼一聲,罰都罰了,還說那些作甚?

    項影垂著眼,也不出聲。

    漫天心裡自然知道始末,在他們剛動手的時候,已經有人去稟告了詳情。她與無憂達到共識,才有了方才的一幕。她神色淡靜,道:“既然你們都不肯說,那些事就此揭過,以後誰也不准再提。如若讓本宮知曉你們日後因記恨在心而相互算計打壓,那麼,本宮””決不輕饒。都回座位罷。”

    兩人領命各自歸位,因受了杖刑,屁股開裂,一沾上堅硬的凳子便痛得喇了喇嘴,兩人都悶哼一聲。

    漫天看在眼裡,“來人,為兩位將軍各拿一個軟墊子過來。”

    宮人領命離去,項影恭敬地行了一禮。

    坐在文官首位是新提撥上來的丞相,他觀察著這一切,心中暗贊這位皇妃娘娘不一般,賞罰分明,罰過之後又休恤照顧,既彰顯了皇權神聖不可侵犯,也休現了高位之人的仁慈寬厚。

    漫天這才轉身朝坐於上位始終未發一言的男子行了一禮,微笑詢問道:“皇上,如此處理酬可好?“這稱呼雖然不習慣,但在這種正式場合,卻不得不這樣稱呼。

    這一問,讓那些在心裡覺得皇妃越權不將皇上放在眼裡的眾人頓時消弭了忿忿不平之心口原來這些都是在皇上允許范圍之內,他們頓時松了一口氣。

    上位的年輕帝王面色深沉難測,眼中露出一絲淺淺的贊許,淡淡地“恩”了一聲,朝她伸出手,懶懶地召喚:“過來。”

    漫天輕輕一笑,抬步緩緩踏上玉階,步入廣亭,乖巧地將手放到帝王寬實的掌心裡,被帶著坐到帝王身邊。此刻的她神情溫柔無比,哪裡還有半分方才的鋒芒氣勢?

    眾人又是一愣,丞相見此情景,連忙帶頭起身拜例,大呼三聲:“皇上英明!”

    百官皆附,眾將隨之。

    漫天與宗政無憂對望一眼,交纏的十指緊緊相扣。

    一個女人縱然有再強的氣勢,也不能超越她的男人,這是男權社會裡女人的生存之道。何況,她是皇妃,她的丈夫是帝王,她即便是被允許參與朝政,但她的權利,永遠也不能越過一個帝王,否則,會為一個國家帶來恐慌,就算帝王允許,他的臣子們也不會允許山所以,這個度,必須要掌握好。宴席正式開始,簡單的開場禮儀過後,封賞了各有功將領,羅植晉升二品,賞官邸一座,金葉一千。其余將領各升一級,賞銀五百兩。

    賞罰分明,帝妃二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眾人飲酒,帝妃飲茶。酒過三旬,將軍羅植微醺。眾臣舉杯敬過帝妃之後,漫天端了一杯茶再次步下中亭,來到羅植跟前。

    羅椎皺眉,抬頭看她,雖然她很美,但在他眼裡,她也只是一個女人,且是一個以美色迷感君王的女人。

    漫天不理會他不敬的目光,舉杯微微笑道:“羅將軍此次立下大功,本宮替皇上以茶代酒敬羅將軍一杯。”

    酒能壯人膽,這話不虛。本來皇妃敬酒,乃天大的榮耀,即便是毒酒,也得仰脖子一口飲下,還得做出一昏受寵若驚的模樣,但羅植將軍顯然不懂,他連站都未曾站起,鷹目帶著譏諷道:“茶非酒,酒非茶,本非一休,豈可混淆替代?”

    他暗有所指,她豈能不明?漫天淡淡望著他,笑容依舊在,聲音卻沉了沉,“將軍的意思匙”本宮沒資格代替皇上敬酒?莫非…………將軍想讓皇上親自敬你不成?”

    這話有些重了,羅植面色一凝,抬眼就看上位的帝王,只見帝王綺靠在龍椅上,微瞌著眼,面無表情,若不是他的手在緩緩轉動手中的杯子,別人會以為他睡著了。羅椎看了看帝王,再看面前目光犀利的皇妃,皺著眉頭,起身抱拳道:“末將不敢!”

    漫天定定望著他滿含煞氣的眉峰,她突然眸光一冷,甩手將手中的茶杯猛地摔到地上,動作快極,且狠而決絕。

    “光!”茶水四濺,白瓷青花碎成十數瓣不止。

    眾臣驚得身子一顫,周圍的奴才們幾時見皇妃發過這麼大的脾氣,不禁嚇得抖了一抖,慌忙跪了一地。

    有人偷偷抬眼,瞧見皇妃面色平靜得讓人不安。

    漫天眼光沉沉,不見冷厲,但卻讓人膽戰,她緩緩開口:“你不敢?本宮看你的膽子比天還大!你自恃有功,驕縱不軌,一再藐視皇權,看來方才的二十刑杖遠遠不夠,來人,帶下去,加杖五十。”

    一個二品將軍,在他的下屬面前,一再被杖貴,即使他忍得了身上的痛,那面子上也不過去,而且,還是被他最為看不起的女人下的懲戒。羅植眉心煞氣倏然凝重,一雙手握得骨節卡嚓直響,似是在極力忍耐,隨時都有可能不計後果的爆發。

    眾臣們見此情形,大駭。羅家數萬大軍乃朝廷精銳,雖然他此列身在皇宮,掀不起大浪,但難保他不會記恨在心,他日圄謀不軌。除非今日就趁機把他除去,但如此一來,羅家軍怕是也會鬧事。

    眾臣在心裡一陣衡量,最後都拜倒,齊齊大呼:“娘娘息怒!”

    丞相道:“羅將軍酒後失言,縱然有罪,但請娘娘看在羅家三代忠良的份上,饒恕羅將軍這一回。”

    “請娘娘饒恕羅將軍這一回!”大臣們附言求情。

    整個御花園,跪滿了人。

    一片求情聲過後,人們呼吸凝重。空氣仿佛被凍結,時間凝滯不前。

    宗政無憂依然瞌著雙目,面無波瀾,他縱容著下頭發生的這一切,不聞不問,讓人很是疑惑不解。

    九皇子難得一本正經道:“七嫂,羅將軍喝多了,悠就放過他這一次吧。啊?”說罷,他叫了羅植一聲:“羅將軍!”示意他認錯。

    羅植這才斂了滿身煞氣,慢慢松開緊握的十指,抬眼看了漫天一眼,只見她面色淡淡的,竟仿佛方才大發脾氣的人不是她。他想了想,還是跪了下去。

    跪是跪了,但心中著實有些不甘,他不認為自己有錯。所以跪得脊梁筆直,頭高高抬著。

    漫天烯了他一眼,問道:“你不服?”

    羅植瞥了眼,不吭聲。那眼神分明在說:“你不過是仗著皇上的寵愛,拿身份壓我,我為什麼要服?”

    漫天對他的眼神只當不見,復又沉聲問道:“羅將軍,你何以為將?”

    羅椎仍舊不吭聲,周圍的人都捏著一把汗,暗暗在心底怪貴此人不識時務,身為一介臣子,非要跟皇帝的妃子槓上。

    漫天在他面前來回跛了幾步,轉頭再次問道:“難道僅僅憑著你是已故的羅老將軍之子?”

    羅植猛然抬頭,直覺反駁道:“當然不是!我能當上將帥憑的是真本事!”他最反感的便是別人拿他的身份來否定他的能力。他從小在馬背上長大,武藝不俗。百步穿楊,他十二歲就能辦到了。而此次攻占玉上國,他隔著干軍萬馬,於數十丈的距離,一簧射穿玉上國王的心髒,豈是一般人能為?

    他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漫天淺淺揚唇,不動神色道:“哦?那羅將軍的真本事是什麼?本宮例想開開眼界。”

    九皇子適時插嘴:“羅將軍騎射箭術最厲害,滿朝上下,恐怕沒人能比了。哦不,我和七哥除外。”不論何時何地,他都不忘強調他和他七哥才是最厲害的。

    羅椎面色難看之極,難道要他在受傷的情況下在這御花園裡為他們表演騎射?他的功夫不是用來觀賞的!

    漫天似是看懂了他的心思,笑道:“騎馬就葺了,羅將軍剛受過杖刑,而且這御花園也不適合騎馬。射箭例是可以,正好本宮也曾淺習過一陣子,今日不妨就請羅將軍指教一二。來人,取兩套弓箭來。”

    有宮人領命去了,很快便取來弓箭,恭恭敬敬遞到漫天面前。羅植怔了一怔,用十分懷疑的目光看著面前纖弱的女子。大臣們也是驚詫不已。

    漫天淡淡道:“羅將軍先挑吧。”

    羅椎站起身,滿面不屑,這個女人竟然要向他挑戰?他一軍統帥,就算贏了一個女人又有什麼光彩?但皇妃已經開口了,他也不能拒絕。

    漫天見他猶豫,便笑道:“倘若羅將軍嫌射箭太無趣,不如我們順便賭一場。”

    羅椎眉心微微一動,“娘娘想要怎麼個賭法?”

    漫天指著十丈開外的箭靶子,“以那紅心為准,誰的箭靠最中心的位置最近,就算誰贏。你現在就可以下賭注。”

    羅椎道:“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漫天點頭,“不錯,但僅限於本宮能力范圍之內。”

    羅植想了想,有了幾分興趣,“如果末將贏了,請娘娘以後退出朝堂,安安分分做一個女人該做的事情。”

    漫天挑眉道:“何為女人該做之事?”

    羅椎道:“相夫教子!”

    “請教羅將軍,本宮如何做,才算是相夫?”這話,她不僅僅是問給羅植聽,也是問在座的文武百官,她很清楚,他們表面說不敢說什麼,在背後仍然會議論。

    羅椎道:“輔助皇上打理後宮,為皇上分憂,勸誡皇上做一位明君。”

    漫天眸光頓時犀利無比,直逼他雙目,“羅將軍是心……皇上現在不是明君?”

    羅椎心下一驚,“你……末將不敢!請娘娘莫要故意扭曲末將的本意。

    漫天正色道:“好,本宮不說你,本宮就說說何為相夫?不納後宮,免去嬪妃間爭寵帶來的萬千瑣事,讓皇上一心理政,這難道不是替皇上分憂?而本宮幫助皇上處理政務治理天下,這難道不是一種輔助?”

    “娘娘這是強詞奪理!不許皇上廣納妃嬪,此乃妒婦所為。身為後宮女子,插手前朝政務,分明野心昭著。”他說得鏗鏘無比。

    漫天唇微翹,將一抹嘲諷隱藏在微笑的嘴角,她知道要想跟這個世界的男人討論男女平等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在他們的骨子裡,男尊女卓的觀念早已是根深蒂固。既然說不通情理,那就用事實來證明,女人並不比男人差。她無意皇權,她只想盡自已所有的能力幫助她的丈夫一起打江山,盡早給天下一個太平,也給他們自己一段安寧的生活。她拿起靠近她面前通休漆黑的沉木彎弓,挑了一支白色的箭羽,才轉目望向羅椎,一貫的清雅淡笑,不帶任何情緒,道:“既然你要本宮退出朝堂,那,本宮……,就賭你羅家軍的兵符。還算公平吧?”

    羅椎不料她如此直接,愣了一愣,轉念一笑,確實還算公平。羅家軍兵符對他很重要,但他仗著對自己箭術的極度自信,很爽快的便應了下來,”好。”

    漫天嘴角微勾,要的就是他這聲“好”。她微笑道:“那,將軍請吧。

    羅植倒也不謙讓,望了眼不算很遠的箭靶子,十丈開外的距離他根本不放在眼裡。他抬手,搭弦開弓,拉成滿月狀。扭頭看了看身旁高貴嫻雅的女子,自信滿滿,狂傲一笑,連看也不看,就張開手指,只聽那箭“颼”的一聲離弦,破空挾風而去,竟直指靶心。

    “好!”周圍喝彩之聲驟起,源源不絕於耳。連漫天都不禁在心裡暗暗叫好,對收服此人,更是勢在必行!能不看目標就能射得如此精准,此人箭術,果然十分了得。

    宗政無憂這才緩緩睜開雙目,他扣了眼正中靶心的黑羽箭,瞇起雙目,眼中精光一閃而過,瞧了眼挺直身軀傲然昂頭的年輕將軍,這人的狂傲之氣倒是與先前的他有幾分相似。他動了動身子,轉眼將目光定在前方那女子的身上,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皺。他答應今日不插手,也不知是對了還是錯了?

    九皇子拍完手,忽然覺得不對,連忙上前來,對漫天附耳,有幾分擔憂,低聲道:“七嫂,怎麼辦?”眾人看她的目光皆是同情,但心裡不知怎麼高興呢。不用嘗試,皇妃已經輸了!這是他們所有人此刻的心思,羅將軍一箭直入靶心,半分都不偏離。縱然皇妃箭術超群,但最中央的位置已經被占了,她如何能勝出?更何況,他們從不曾聽說,皇妃有多高深的武藝山漫天微微抬眼,見羅植用輕蔑的目光對她說:“不自量力!”她絲毫不以為意,輕輕笑了笑,緩緩開口吐出兩個字:“未必。”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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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九十章


白色羽箭搭上漆黑的彎弓,她緩緩拉開弦,纖細的指尖青白而有力。冷風掀起她暗紅色的鳳袍衣袖,露出白皙的皓腕,本是柔弱無骨的姿態卻仿佛蘊含著無比強大的力量。她一只眼睛瞇起,瞄准前方扎入紅色靶心的詩矢,異常認真的表情讓人看著容易失了神。

    這是一場稀世罕見的豪賭!

    一個看似纖弱傳言以美色侍君的絕色皇妃與一名馳騁沙場以箭術聞名的少年將軍,以箭術為賭,皇權與軍權為注!似乎在一開場,就已經分出了勝負?

    四周的人們都在私底下議論紛紛,他們在討論皇妃娘娘是否會遵守承諾不再插手朝廷政務?皇上又是否會對此坐視不理?

    無數雙眼睛,齊齊盯住張弓拉弦的女子,笑看她輸了這一場天大的賭注之後將如何收場?

    黑色的弦被拉得滿滿的,似乎再多加一分力就會崩斷。纖細的手指張開,那白色羽箭仿佛被賜予了神秘的力量,“颼”的一聲,朝著靶心中央疾速飛馳而去。不同的方位角度,同樣的目標,白羽箭擦過黑羽箭鐸利的箭簇,金屬鐵器的激烈摩擦,發出的聲音尖銳,擦出火花飛濺。就在那一刻,所有人面上的表情都發生了質的變化,人們的笑容消失不見,議論聲遽然停歇。

    泗語亭內一片窒息的寂靜,鴉雀無聲。

    羅植那自信滿滿的篤定,全盤破裂,他幾乎是不敢置信地瞪著被白羽箭震落的黑羽箭,原先黑羽箭射中的靶心位置,此刻被白羽箭所占領。

    怎……怎麼可能?這樣一個女子,怎會有如此精湛的箭術以及深厚的內力?

    他輸了!以為必贏的賭局,結果輸了!

    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失敗,不是輸給戰場上強大的敵人,而是輸給了一個女人。這讓一向狂傲的少年將軍有些難以接受。

    “七嫂!”九皇子驚訝地張大嘴巴,那雙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驚叫道:“你的箭術什麼時候練得這麼好了?”

    漫夭淡淡的笑了笑。這一年的光陰,她一點也沒浪費,每一天都安排得很緊。

    經九皇子一叫,周圍的眾人也回過神來,震驚地望著眼前的女子。會射箭的女子不難見,但是能震落他人已入靶心的箭矢並替代其位置,而又不毀箭靶分毫,在場的所有將軍們,自問都無法做到。但是這樣一個看似纖弱的女子做到了!誰也料想不到,他們的皇妃不僅有著傾國傾城的美麗外表,還有著令人動容的高超箭術。

    “娘娘千歲千千歲!”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除九皇子、羅植以外,所有大臣、將領、宮人太監全部跪地,那呼喊聲幾乎震破了耳膜。

    宗政無憂走下廣亭,拿過漫夭手中的沉木彎弓,隨手往身後一遞,小祥子連忙恭恭敬敬地接著,誰知那弓竟然那麼沉,差點沒掉地上,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宗政無憂攬過她的肩,微微偏頭,瞇著眼睛看她,她幾時練得如此箭術?他竟不知!

    漫夭轉過頭沖他微微一笑,竟有幾分狡黠,似乎在說:“你不知道的還很多。”

    宗政無憂接住她肩膀的手頓時一緊,眼中閃現危險的光芒,漫夭一愣,直覺的抖了抖身子,這些天,她可算是休驗到了一個長期禁欲的男人爆發之後的恐怖,每天不折騰到她筋疲力盡他就不罷休。見她神色畏怯,他滿意地挑著眼角,知道怕就好!

    他一揮袖袍,示意跪地的人可以起來了。

    眾人起身,對皇妃娘娘的箭術一陣弘揚贊歎之聲,將她捧得天上有地上無。

    漫夭淺淺的彎著唇角,掩去了內心的嘲諷,從白發妖孽到後宮亂政再到如今他們口中的神女下凡,這速度變得不是一般的快。她凝眸望向還沉浸在敗於女人之手的打擊中的羅植,問道:“羅將軍,你可服?”

    羅植這才回過神來,他一向自詡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為,此刻卻不知道該如何辦了。沉默片刻,他轉過身在她面前跪下,從懷中掏出一枚不大的銅牌,上面刻有一個“羅”字。他擰了眉心,將臉轉到一邊,似是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才下定決心般的表情,雙手舉起銅牌,咬牙道:“娘娘箭術了得,末將甘願認輸。羅家軍兵符在此,但是,末將不服!”

    他說得干脆爽快,認輸,但是,不服。這樣的男子,倒也不失為一個血性男兒。

    漫夭微微笑道:,你有何不服?”

    羅植想了想,說道:“如果娘娘先射出那一箭,末將也可以反敗為勝。

    漫夭斂了笑,用聽不出情緒的聲音,說道:“是嗎?那好,來人,再拿弓箭來”

    小祥子連忙雙手托著彎弓遞上去,漫夭單手接過,宗政無憂眉眉頭微蹙,卻也沒說什麼,放開她的肩膀,掃了眼一旁倨傲的羅植,目中不瓣神色,退開少許。

    遠處箭靶是用上好的木料制成,靶心的白羽管已經被人撥去,羅植取了一支黑羽箭,准備在她射出之後以相同的方式擊敗她。那種方法對他來說,也不是太難。他准備妥當,只待女子出手。但是,可惜了,……他沒有那樣的機會。

    這一次,漫夭手中的白羽箭不只射中了靶心,利箭所攜帶的強大內力劈開了結實的箭靶,只聽“啪”的一聲,分裂的木材應聲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粉碎的木屑飛揚,如被無數馬蹄濺起的煙塵,彌漫於空久久不能散去。

    又是一陣死一般的靜默無聲。

    如果說先前那一箭更重要的是精准度,那麼這一箭,讓人震撼的則是深厚內力所造出的龐大氣勢。

    羅植握著弓籌的手完全僵硬,上一次,他搶險攻占靶心,想直接讓她死了心,結果反被她震落箭羽反敗為勝。而這一次,她先出手,直接毀了箭靶,連出手的機會都不給他留。他轉頭望她,見她面色平靜淡然,他心有不甘道:“娘娘觸犯了現則。”

    漫夭淡淡笑道:“何謂現則?本宮只說,誰的箭靠最靶心最中央的位置便算贏。”有宮人去將射出的白羽箭撿過來,那箭尖赫然扎入在一塊完整的紅色靶心之內。

    羅植頓時無話。

    漫夭正色道:“羅將軍,你可知你為何會輸?”

    羅植閉著唇,皺眉不語。因為他太過於狂妄自信,犯了兵之大忌,輕敵!錯失了制勝的最好時機。如果他不是看不起女人,第一箭多用三成力道,箭扎得夠深,那麼,即使皇妃內力深厚,也只能毀去箭靶卻震不落他的箭矢,那便是他贏。如果他按耐住性子,先探測對方的實力再想對策,也許同樣有機會勝出,但是他沒有,所以他輸了,輸得很徹底。今日皇妃的這兩箭,令他領悟了不止一個道理。

    女人,原來也可以是這樣的。

    他微微猶豫,還是開了。:“如果娘娘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漫夭截。道:“羅將軍,你是數萬人的將領,將來也許是數十萬人的統帥,你應該明白,你身上擔負的是什麼?邊關的安定直接影響到一個國家的命運。倘若在戰場,敵人了解到你的脾性,調配一個女將軍與你對陣,而你因為輕敵導致戰爭失利,對方可會給你第二次機會?那些因為你的錯誤而犧牲的萬千將士們,誰能給他們一個機會?”

    羅植怔住,竟無言以對。他硬著頭皮,再次掏出兵符,遞到漫夭面前。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羅家軍從此不再歸他們羅家統領,而他,將愧對祖輩。

    漫夭見他眼中雖有不甘,但面色還算坦然,她沒再多說什麼,緩緩接過兵符在手,卻連看也不看一眼,仿佛那東西對她而言,連個玩具都算不上。

    宗政無憂拉過她的手,聲音低沉而威嚴:“都散了罷。”

    眾臣叩頭,漫夭離去前,羅植忽然問道:“娘娘有些箭術,為何第一回不直接劈開箭矢?那樣會贏得更加容易。”

    漫夭意味深長笑道:“一支好箭,毀之不忍。”

    帝妃離去很久,羅植還跪在原地,他一直在回想今日發生的一切,以及最後的那一句話。直到眾臣皆散,他才起身回府。一路上,他都在想,如何向年邁的母親交代此事。

    回府之後,羅植徘徊在庭院之中,不敢進屋,他都不敢想象,母親知道他賭輸了兵符之後會做出什麼事來?這一下午,每一刻都變得極其煎熬。

    到了第二日,終於還是沒瞞住,羅母知道兒子竟然拿兵符當賭注,當場氣昏了過去。醒來後一哭二鬧三上吊,誰勸也沒用,整個羅府熱鬧極了。

    這事傳到宮裡,漫夭笑著說:“走,去羅府探望羅老夫人。”讓人背了厚禮。

    皇妃娘娘親往探望無疑是一種天大的恩寵,羅府上上下下一起出門跪迎。也就在那一日,漫夭理解了羅植為何看不上女人。

    從她踏進羅府的那一刻開始,羅母沖出來行禮過後,仵老賣老,拉著她哭得天昏地暗,罵兒子不孝,從羅植的曾祖父跟著第二代臨天皇打江山開始講起,一直講到羅植父親的去世,三輩人的英雄事跡,講了整整一天口中間沒停止過哭泣,連吃飯也沒閒著,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喝水補充水分,補完再接著哭。

    漫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所以干脆認真地聽她說。羅植就坐在旁邊,緊皺著眉頭,勸了他母親幾次,被罵了回去,還換來一陣更洶湧的哭鬧。他萬般無奈的仰頭望天,見漫夭沒有半點不耐,他不禁佩服起這個身份尊貴的女子的耐性。

    天黑的時候,宗政無憂見她還未回宮,便遣了人來接。

    羅母這才不好意思地放開她,哀聲歎道:“讓娘娘見笑了。我們羅家幾代忠勇,毀在了老婦這不成器的兒子手上,這叫老婦將來死了如何有臉面對他的父親啊!娘娘你不知道,植兒的父親生平最討厭的就是賭,偏編這個逆子居然拿兵符當賭注,干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以後還怎麼繼承他爹的遺志,守護邊疆啊?”

    羅母邊說著,邊拿眼偷瞧漫夭。漫夭只靜靜地聽著她說,面上不動聲色。羅母見她沒反應便住了。”起身相送。

    到了外頭院子裡,漫夭止住腳步,回身掏出那塊兵符,遞到羅植面前。

    羅植一愣,不解地望著她,沒敢伸手去接。

    羅母目光精亮,朝兒子使了個眼色,羅植仍就沒動。

    漫夭微微笑道:“本宮昨日見將軍醉酒,便與將軍開了玩笑。羅家軍乃我朝精銳之師,而羅將罕又是我朝不可或缺的忠臣良將,這兵符豈是隨意用來打賭的?”

    她在提醒他,以後做事不可魯莽,要三思而後行。

    羅植眼神變了幾變,他自然知道那不是一場玩笑,若他贏了,他必定會當著百官之面逼她承諾退出朝堂,從此不再參與政事。而這枚兵符在她手中,她完全可以借機更多的掌控兵權,為什麼要還給他?

    “為什麼?“他想著也就問了出來。

    漫夭道:“本宮不是武則天,也無意做武則天。“在她眼裡,國家,天下,民生,都不如那一個人。而她,只是想幫助她的丈夫,僅此而已。

    羅植問道:“誰是武則天?”

    漫夭忘了,這個時代的人不知道有武則天這樣一號人。她淡淡道:“歷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

    羅植當場震住,歷史上還有女子當過皇帝嗎?他為何不知?眼前的這個女子有時候語帶深意用行動提點他,有時候又直接而坦率的讓人驚奇。她似乎什麼也不怕,什麼都不在乎。她用一天的時間,讓他明白了很多東西,皇權的不可侵杞、對女人不可輕視、機會是在乎人的把握、成敗本無定律……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帝王的恩賜,有或者無,不過一句話,一個轉念之間罷了。

    一個看似柔弱的皇妃尚且如此厲害,那深不可測的帝王,又是何等的可怕?

    羅植深吸一口氣,竟覺得脊背發冷。他跪下,伸手接兵符。

    漫夭深深地看他一眼,有些語重心長道:“羅將軍,希望你……不會令本宮和皇上失望。”

    羅植抬頭,目光中再也不復見先前的不屑與狂妄,他用一個軍人該有的姿態,萬分堅定道:“末將懂了。請皇上和娘娘放心。”

    漫夭欣慰點頭,離開羅府之後,她又去看了項影,回到宮裡已經很晚了,整個人疲憊不堪。

    宗政無憂已經在漫香殿等了她一個時辰,見她滿面倦容,抱在懷裡心疼不已,“怎麼回來得這樣晚?”

    她累得不想說話,整個身子軟軟的靠在他懷裡,一動都不想動。他也就不問了,緊緊圈住她,下巴在她額頭摩挲。

    歇了一會兒,她抬頭沖他笑了笑,“折子批完了?”

    他點頭“恩”了一聲。

    她在他懷裡蹭了蹭,忽然想矯情一回,“無憂,我想沐浴,你抱我過去。

    “好。”宗政無憂的聲音磁性而溫柔。他命人備了熱水,抱她過去。然後在浴房外頭等她,但是等了很久,她都沒出來。

    因她洗澡不喜歡有人詞候,所以周圍沒有宮女,屋裡只得她一人。

    宗政無憂等了小半個時辰,聽著裡面沒有一點動靜,他皺眉,在門外叫了她兩聲,沒反應。

    他推門進去,心口像是被一只柔軟的手猛地捏了一下,軟軟的疼,她竟然靠在浴池邊睡著了!

    屋裡升騰的水霧早已經散去,池邊的女子面龐削瘦,肌膚微微有些蒼白,眉心淺淺蹙著,帶著一絲抹不去的疲態。白色的長發垂下,披在露出水面的光滑香肩,一截浸在水中,輕輕飄浮著散開,像是被撥弄的思緒。她右手抓著的浴巾搭在左手手臂上,似是洗到一半不小心睡著的樣子。睡夢中,她褪去了清冷,美好得讓人不忍觸碰。

    宗政無憂緩緩走過去,腳步極輕極輕,他用手試了下水,已經見涼。他皺著眉頭將她輕輕抱起,放到身上,拿干毛巾為她擦拭著身子,動作異常輕柔。最後拿毯子小心包裹著她,抱回寢宮。

    這一系列的動作,她一點都不知道。也不知是他動作太過溫柔,還是她睡得太熟?

    將她放到床上,蓋好被子。他靜靜地凝視著她的睡顏,不捨得挪開眼。

    門外三聲叩門聲,冷炎低聲叫道:“皇上,樓主來消息了。”

    宗政無憂眉頭一動,起身出了門,冷炎雙手遞上一張白色的紙條,面色不大好。

    宗政無憂接過來,展開一看,面色遽然一變。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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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27:54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九十一章


  任道天死了!這是漫夭第二天才知道的事。而與此同時,也傳來了玄劍天突然暴斃的誚息。這一誚息不僅震驚了南朝,也震驚了整個天下。任道天與玄劍天乃統一天下必得的人才,各國拉攏他們都還來不及,怎會殺了他們?以玄劍天的武功造詣,殺他比登天還難,但他確實死了,死在一個女人的床上。聽說那個女子不僅長得極美,還有著一昏天籟般的嗓音以及魅感世人的舞姿。而任道天死在驪山矛捨,被人們稱之為天書的地圖不知所蹤。

    無隱樓樓主無相子帶領五千人圍守驪山,將各個國家派來相請高人的使者請下山,安排在驪山腳下的渝州城,等待宗政無憂的親臨。

    “來了多少人?”漫香殿寢宮門口,宗政無憂五指一並,攢在手心的字條頃刻間化作粉屑,隨風飛揚而去。他面色如常,淡淡開口。

    冷炎恭聲應道:“一十四國,連使者帶侍衛共一百七十三人。”

    整個萬和大陸共一十五個國家,竟有十四個國家遣了人來!有野心的是為天下而來,沒有野心的是為銷毀自己國家的地圖而來。說起來也是無可厚非。

    宗政無憂復又問道:“缺的是哪國?”

    冷炎道:“啟雲國。”

    宗政無憂鳳眸瞇了起來,腦海中浮現那個面目清雋又不失威嚴的年輕皇帝。臨天國分裂,這個大陸最具征戰天下之實力的莫過於啟雲國,但這一年來,各小國紛紛而起,啟雲國卻毫無動靜。

    啟雲帝為何不派使者前來?難道啟雲帝對天下沒興趣?又或者他並不擔心啟雲國地圖落於他人之手?這個問題,不止宗政無憂一個人在琢磨。

    他吩咐道:“看好那些人,別出岔子。”南朝還沒到可以以一國之力挑戰天下諸國的時候。

    “光”

    宗政無憂與漫夭到達渝州城已是七日後。渝州知府率城內大小官員於城外十裡迎接,聲勢浩蕩。為方便接見十四國的使者,他們住進了俞知府的府邸。

    一個知府的府邸稱不上奢華,但是干淨整潔。為帝妃准備的尚棲苑,顯然是新修整過的園子。

    渝州城靠近北方,這裡的深冬氣溫低下,寒風獵獵拍打著窗子,呼呼作響。宗政無憂去接見各國使者,漫夭不方便露面,就留在了尚棲苑。此刻,她披了狐裘,坐在屋裡蜷成一團。一路上有無憂的溫暖懷抱她還沒覺得,現在離了他,她才倍覺冷的受不了。

    剛想練功驅寒,就見一個丫鬟快步朝這裡走了過來。

    “啟稟娘娘,有人讓奴婢把這個盒子交給您。”一個嬌俏的丫頭恭敬地遞上一個纖長而小巧的黑色木盒。

    漫夭微微蹙眉,她在這個地方並無熟人,“誰給你的?”

    那丫鬟道:“回娘娘的話,奴婢不認識那個人。奴婢出府辦事,剛出大門不遠就被一個人攔住去路,他給了奴婢這個盒子,說他家主子是娘娘的故人。”

    故人?她怎不知她在這裡還有故人?漫夭接過木盒,只見那木盒邊角被打磨得光滑圓潤,盒蓋上一支冬梅映雪的圄案雕刻得栩栩如生,讓人看著仿佛能聞到梅花的暗香之氣。盒子開口處貼了一個白色的小封條,她撕開封條,輕輕開啟盒蓋,不知道的必定以為裡面裝著什麼稀罕之物,但其實只有一張折疊整齊的白紙。

    漫夭動作頓了頓,稍微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緩緩打來了那張白紙,只見上面寫著:“今日酉時,祥悅客找天字一號房有事相談。”落款為:故人。

    筆走游龍般的瀟灑,但並不潦草,這種字跡她分明不曾見過,但卻隱隱透著幾分熟悉。這種似是而非的相識感,總能撩撥起埋在內心深處的好奇,讓人想一探究竟。

    她將那張紙收起放回木盒,合上蓋子。蹙眉凝思良久,依舊想不出這個人是誰?看了眼更漏,此時大約申時三刻,離酉時還有半個時辰,無憂會見各國使者,等晚宴結束才能回來,應該要到很晚了。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去會一會這個故作神秘的故人。

    她換了一身尋常的衣衫,將白發挽起,掩在紗帽之中,白色的輕紗垂下遮住了她的面容。再拿起玄魄,大步而行,使得她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個行走江湖的女中俠客。出了門,她對尚棲苑的丫鬈吩咐了一聲:“本宮去一趟樣悅客找,倘若一個時辰之後還未回來,你就去前堂稟告皇上。”

    祥悅客棧離俞府不算太遠,乘馬車稍微跑快一點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那是一家看似普通的客棧,全封閉式的裝修奢華而高檔。客棧裡頭很安靜,她走進去,竟看不到一個客人。

    她停在門口,一個伙計看到她之後,將她上土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最後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玄魄,看了一會兒才迎上來問道:“姑娘,您可是來找人的?”

    漫夭不動聲色地掃了那伙計一眼,這人腳步沉穩,眼中精光內斂,不像是一個尋常的伙計。她微微點了點頭,表示他猜對了。

    那伙計面色一整,連忙弓著身子將她引到二樓最左邊的一間房門前停住,那門頭上寫著一個天字,伙計說了句:“您要找的人就在裡面。“然後就退了下去,神色間竟帶了些恭敬。

    長長的走廊只點了一盞燭燈,燈上沒被圓定死的五色流紗燈罩隨著門口吹入的寒風輕輕地旋轉,透過五色流紗的燭光昏暗朦朧,不斷變換著顏色,投射在空寂的方位,透出一種隱約的詭秘氣息。

    漫夭抬手在門上輕叩三聲,等了一會兒,裡面沒反應。她蹙眉,直接雅開房門口

    這間屋子很大,寬闊的空間被一扇木質屏風一分為二,透過屏風的雕花菱格透出一絲極微弱的光亮,仿佛隨時都會滅掉般的若隱若現。在她隔著一層輕紗後的視線中等同於無。她緩緩步入,輕淺的腳步聲在這聞不見半點聲音的屋子裡飄蕩,清晰極了。她沒來由的生出一絲緊張,不覺握緊了手中的玄魄,剛走了幾步。

    “砰!”房門突然在她身後關上,聲音不大,但在這詭異安靜的氣氛中,足以讓她驚得身軀一顫。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一趟,她不該來。這麼想了,她便轉身就走。

    “你害怕?”屏風後倏然傳來一聲低低的詢問。她身子驀然僵住,立在原地動彈不得。那是一道男聲,嗓音本是清雅溫和,但此刻聽來卻是暗暗沉沉,讓人禁不住心裡發慌。

    一室靜默。空氣中淡淡的龍涎香氣彌漫著散開,那曾經無比熟悉的聲音仍充斥在她耳畔。竟然是他!這樣敏感的時候,他居然敢親自來到江南領地!

    故人,當真是故人呢!她勾唇嘲弄一笑,背對著聲音來源的方向,沒做聲。

    屏風後的人轉了出來,那腳步聲緩慢低沉,每一步都仿佛踏過了幾百個日夜的思念和煎熬。宗政無籌直直盯住前方女子的背影,那目光貪戀而不捨。

    “容樂。”喚出這一聲,他的嗓子竟然有些啞。一年了,他們本是夫妻,卻需要用這樣的方式才能見她一面。這個刻進心底的名字,他在心裡夢裡喚過無數遍,卻無人能給他回應,而今日,終於可以再度喚出聲,但依舊無人應他。千滋百味,匯聚在心頭,無以言說。

    漫夭抿著唇,這聲呼喚讓她生出些許比惚,那個曾陪她走過一年時光的男子,曾經是她的丈夫,帶給她感動和心疼也帶給她屈辱和致命傷害的男人,她曾經那樣恨他,她以為她會一直恨下去,直到他死或者她死。但是,此刻,她異常平靜,這才知道,原來那些恨,在這一年的甜蜜和幸福當中漸漸被溶解消弭,早已經不再如想象中的那般深刻。她連頭也不回,語氣淡淡道:“如果知道是你,我不會來。”

    “我知道。”他這樣應了一聲,苦笑道:“還好,至少,…你還記得我的聲音。”

    漫夭微微一愣,不欲與他多做糾纏,蹙眉問道:“你找我有何事?”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嗎?”他微垂眼簾,掩下目中的灰暗蒼涼,有誰會像他這樣,看望自已的妻子,還需要一個合理的借。?

    漫夭轉身,對面的男子較從前似乎消瘦了計多,但依舊英俊逼人,他的面容多了幾分專屬於帝王的凌厲氣勢,眉宇之間卻又有著藏不住的落寞與淒惶。

    宗政無籌緩緩靠近她,目光似是要穿透薄紗,將那日思夜想的女子看個漬楚透徹。

    漫夭直覺往後退,眼中濃濃的警惕,冷冷道“站住。”

    宗政無籌當真停住了,離她不過五步遠。他輕輕歎道:“容樂,我們很久不見了,你就不能取下面紗,讓我看看你嗎?”他目光灼灼相望,眸底隱現不為人知的復雜,是懷念是悲痛是幌疚是悔恨…都化作傾世的愛戀,展現在她的眼前。即使屋裡光線昏暗,即便有面紗相擋,她依舊能清楚的感受到。

    漫夭閉唇不語。他復又歎道:“我來此只為見你一面,你不用這麼緊張。

    “這個地方,不是你該來的。”她微微撇過頭,不想看他。

    他低眸,問道:“為何我不該來?”

    “因為來了,不一定就走得了。”她口氣極為平淡,聽不出絲毫的情緒。

    宗政無籌卻是眼光遽然璨亮,“你擔心我的安危?”登上皇位和打下北夷國他都不曾有這萬分之一的興奮。然而,不該有的希翼只會換來更深一層的絕望。

    漫夭冷笑道:“你多心了。你是北朝的皇帝,我是南朝的皇妃,與其說我是擔心你的安危,不如說…我是在提醒你目前的處境。好自為之。“她說著轉身欲走,看在他不顧自身安危只為看她一眼的份上,她想再放過他一次。但是宗政無籌卻不答應,只見他瞳乳一張,面色驀地蒼白,突然疾掠上前,不由分說地從身後抱住了她。

    漫夭面色一變,就欲掙脫便聽他滿含痛楚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叫道:‘誰說你是南朝皇妃?你是朕的皇後!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忘了嗎?”他還想說:你穿著大紅嫁衣與我拜堂成親,我們一年朝夕相處,每晚相擁而眠…他想細數他們曾經共同擁有的一切,想喚起她心中對於過去那些溫馨紀憶的暢想。

    漫夭眸光一沉,冷冷打斷道:“你忘了嗎?是你親手把我推給了別人!

    “我不是故意的,容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那般急切的辯解,慌亂而無措,那些壓在他心裡一直想要跟她解棒卻無從出口的話全部堵在心。上,讓他幾欲窒息。他不斷地收攏著手臂,生怕她離開般的緊窒,平日引以為傲的鎮定和理智,早已經剝離他的軀殼,他聲如悲鳴般地叫道:“你不知道,那一晚,我酬喝多了,錯把痕香當成是你,我以為酬我終於擁有了全部的你,可是,毗不是!不是你!是那個可恨的女人化作你的模樣玷污了我對你的感情!我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也不能解我心頭之恨。我是被恨怒沖昏了頭腦,才中了她們的奸計,想出讓她代替你完成這個本已放棄了的計出口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我曾經一手培養出來的心腹常堅,竟然也是他們的人。我更想不到,你皇兄竟也會害伽,世人皆知,他對你疼愛有加,為什麼連他也會為了天下而不顧及你的死活?”

    漫夭身子一僵,為什麼?她也不知道小她不知道該去問誰要這個答案。

    濃烈徹骨的悲哀緊緊籠草在這間空闊的屋子,他們相處的歲月留下的那些記憶如潮水般襲來,他的包容,他的寵溺,他的愛護,他的掙扎,雖然有利用,但他從未真正想過要傷害她,她都知道,所以,在那之前的種種利用和傷害,她都可以原諒,甚至可以理解。但是最後一次不一樣,她給了他信任,無論出於何種原因,辜負了就是辜負了,造成的傷害誰也無法挽回,盡管不是他本意,但也無法原諒。

    “放開我。”她深吸一口氣,語氣冷漠疏離。

    他眉心糾著,像是被人打了個結。手臂拿發的收緊,半點也沒有要放開的意思。她捏了把手心,把心一橫,忽然笑了起來,“其實你不必跟我說這些,我已經不恨你了。”她頓了頓,感覺身後的男子愣了愣,她復又笑道:“我還應該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也許永遠也下不了決心,那麼,我便永遠也不會知道,原來我……也可以活得這樣幸福。”

    圄住她的那雙健臂頓時如鐵一般僵硬,男子面如死灰,眸光絲絲列裂開來,劇痛的表情在燭光明滅不定的屋子裡,被黑暗悄悄吞噬。一顆被棄之如敝屐的心早已傷痕疊壘,在窒息的麻木中,又多了兩個血窟窿。

    幸福?原來他的萬劫不復成就的是她和另一個人的幸福!而他一個人承受著寂寞孤獨,在悔痛中苦苦掙扎,艱難度日。

    他猛地抬頭,一把將她的身子轉了過來,那力道大得驚人。掀翻了她的紗帽,一頭白發傾瀉而下,她清麗絕美的面龐就在他的面前。

    朝思暮想的面容,一如過去那般清麗脫俗。那雙徘徊在他夢裡的眼睛,比從前更加清冷,多了一分決絕。而她眼中倒映出他的身影,模糊得像是被人刻意塗抹的記憶。那雙唇,也曾是屬於他的領地,但如入””,

    他突然低下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吻了上去,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洶湧狂烈,似乎想把那唇上別人留下的痕跡全部清除掉。

    漫夭被他突如其來的孟浪驚住,唇上一痛,似是被咬破,她驀然驚醒,聚全身力氣猛地掙開緊箍住她肩膀的男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朝著他的臉狠根甩了過去。她怒瞪著眼前的男人,“你當我是什麼?”他以為她還是以前那個任他隨意想抱就抱相親就親的容樂長公主?現在的她是宗政無憂的妻子,不容任何人侵杞。

    男子的臉頰留下五指青印,他踉蹌退了幾步,劇烈咳嗽了幾聲,一絲鮮血順著嘴角漫溢而出,“吧嗒“滴到地上,掉碎了。她移開目光,吸氣,放平了聲調,“不管這一切,是不是你的過錯,走到這一步,已經回不了頭了。”

    他站穩身子,用手指使勁抹了把嘴角,指腹上沾染的鮮紅他看也不看一眼。放平喘息,面色逐漸恢復如常,他仰起頭,重重吐出一口氣,沉聲道:“無論你承不承認,你都是我的妻子。只要我一日不休你,你活著一日,就還是我宗政無籌的妻子。”他如此固執,固執的去愛一個人,哪怕那個人不愛他,哪怕,……明知永遠也不會有結果,可還是控制不住的愛。“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回頭,和以前一樣,過著溫馨平靜的日子。”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漫夭忍不住叫道:“我不可能回頭,也不想回頭。”她說完急切的轉身,就想盡快離開這裡。這個男人帶給她的壓力是那樣的沉重,沉重到令人感到窒息,甚至想要瘋狂。

    宗政無籌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急急地打開房門,逃離一般的速度。他沒有出聲,也沒有阻攔。

    門打開了,她一只腳還未跨出,人已經定住口

    四名高大的侍衛如泰山一般,橫劍擋在門口,將唯一的出路堵得密不透風。她回頭,看著男子深沉的眼神,不禁冷笑道:“你這是何意?你以為這樣就能攔得住我?”她一震手中的玄魄,刻鞘脫出,她用左手接住口右手中的玄魄冰藍的刻刃閃爍著流螢一般的幽寒光芒,印著她眼中遽然冷厲的寒光,叫人看了心顫。

    宗政無籌面色變得溫和,就如同以前相處的日子裡,那種萬年不變的溫和。深不可測的眸底讓人已經探不出他的心思。只是平靜,平靜得讓人不安。

    漫夭緊了緊手中的劍,飛快的計算著她逃離此地的出路。門口四人一看便知個個武功不俗,以她一人之力就算能闖出去,樓下還不知有多少人在等著她。

    靜謐的屋子呼吸聲清晰可聞,幽暗的燭光一閃一閃,像是暗夜中的鬼火,召喚著靈魂的前往。寒風透窗而入,夾雜著冰雪的凜冽氣息,撲打在她蒼白的面孔,掀起她滿頭銀發,合著她由內散發而出的殺氣,張揚著飛舞。她看了眼木質屏風後被關得嚴嚴實實的窗子,那是這間屋子乃至整家客棧唯一的一扇窗口她心中一動,傅籌縱然武功高強,但他手中並無兵器,只要她以最快的速度刺他一劍,在他躲閃的同時,她就可以借機越過他,然後越窗而出口

    主意已定,她凝聚七成的內力,照著自己的想法那麼實施了。身形快如鬼魅,劍法如電,只見一道冰藍色的光影陡然一閃,森冷的長劍帶著凌厲決然的殺氣破空直刺

    然而,總有一些事情,不會依照人們想象中那樣發展。

    “……“

    “……”她震驚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的男子,遽然失語。五指僵硬,身軀不住的顫拌,再也不能動彈分毫。片刻的失神,那一聲驚顫的“你”字,終是沒有說出口。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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