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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iayue3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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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白髮皇妃 作者:莫言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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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5 16:54:53 |只看該作者
紅顏白發痛千般 第六十一章


傅籌推開門,走進那間沒有窗戶、常年之中進不來一絲光亮的屋子。

    身後的石門在他踏進來的第一步時“砰”的一聲被關上,發成異常沉重的悶響,讓人的心也跟著墮入了這無邊的黑暗之中。

    深沉的漆黑鋪天蓋地的籠罩了他的視線,他走了幾步便停下,眼睛這才慢慢適應。他看不見屋裡出聲的那個人,只見到一道灰黑的幕簾,以及一把被撕裂過的嗓音,暗藏著尖銳和凌厲:“你回來晚了,整整晚了一個多月!

    傅籌輕輕掀了眼皮,面無表情道:“近來太忙,耽誤了。”

    “是嗎?哈哈”,那人明顯不信,森森一笑,那笑聲在這樣封閉的暗室裡格外的滲人心魄,像是要把人的靈魂都掏盡般的感覺。

    傅籌兩袖輕垂,長身直立,刻意忽視掉那些不適的感覺。這麼多年,他也差不多習慣了。

    那人語調急轉,聲如尖刺,“你,是為了那個丫頭才回來的吧?這麼多年的部署,居然還比不過一個女人!你這些年的罪……都白受了!早知道如此,我當初還不如不救你,就讓你被那些個人……當做身下的玩物好了,也比現在你為了個女人就動搖復仇大計的決心要強得多。”

    那人故意強調了“玩物”二字,提醒著他那曾經差一點淪為他人孌童的屈辱童年。傅籌身軀巨顫,瞳孔一縮,厲光倏然遽現。他雙手握緊,黑暗中他的眸子依舊是萬古不化的溫和,那溫和之中卻燃燒著激烈的火焰,那火焰是對那番話的強烈反感,也是對於復仇的執著和渴望。

    他挺直了腰脊,一字一頓,說得異常堅定:“沒有人……能動搖我復仇的決心!”稍頓了頓,他語含警告道:“但過去之事,你也休要一再提起!也別自作主張,妄動我的人。”

    “她不是你的人!她只是你手中的一顆棋子!”那人接道:“昨晚之事……是我給你提了個醒兒,如果你實在是下不定決心,那我只好替你代勞了。要知道這次秋獵,是再好不過的機會,絕對不容錯過。”

    傅籌雙眼緊盯住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滿口牙咬得緊緊的,“秋獵之事,我心中自有計較。至於她,“是不是我的人,我說了才算,你最好”“不要多事。你的任務,是督促並輔助我完成復仇大業,而用哪種方式完成這個計劃,我,才是最終的決策者。”他用手戳著自己的胸口,說得斬釘截鐵。微頓片刻,他聲音沉了幾分,聽不出語中情緒,“不錯,你是救過我,這些年來,你對我悉心的幫助和培和……我也謹記在心口待將來大仇得報,我一定會……好好地……報答你!”

    那人突然大笑了幾聲,“報答就不必了。我知道你心裡痛恨我,甚至超過了痛恨你的仇人。但我不在乎,只要你大仇報了,我對得起你母親的托付,能讓她死而瞑目,這就夠了。”

    幕簾背後,有影子晃動,立刻傳出幾聲吱呀吱呀的響動,那人又道:”其實我也沒有要左右你的意思,我就是捉醒你,…你母親,她在地底下……,等得太久了!”

    “我知道”,傅籌眉間深鎖,沉痛隱於其中,沉聲道:“我不會讓她等太久了。所有傷害過她的人毗全部都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恩,這才是她的好兒子!不辜負她為你受盡折磨,慘死宮中。不過,你要記住,要想報仇,首先一定要除掉宗政無憂,否則,他將會成為你復仇路上最大的一顆絆腳石,即使你能順利報了仇,他也有能力顛覆你所得到的一切。而目前能除掉他的唯一途徑,便是以那個丫頭做餌!”

    傅籌早料到那人會有些一說,卻仍然顫了一顫,手心濕熱粘膩,心口陣陣發緊。他移開目光,四周到處都是暗黑的顏色,找不到一點光明的出口。

    他忽然自欺欺人,艱難道:“不過是一個女人,對宗政無憂能起多大的作用?如若我們以她作餌,一旦失敗,只會打草驚蛇。”

    那人哈哈一笑,“能起多大的作用,,你不是已經試探清楚了嗎?別跟我打啞謎,宗政無憂對她有多在意,你比我清楚。”

    傅籌眸中一痛,感覺自己的心尖都在顫抖。他忽然痛恨起自己曾經周密的計算以及無數次的試探。如果宗政無憂不在乎她,他就不必這樣掙扎兩難。為什麼宗政無憂在她毅然嫁人之後還要那樣想著她?

    在遇到她之前,他從來都沒有這樣多的如果和為什麼,從來都是有痛就受,有屈辱便隱忍,打落牙齒和血吞,只等那時機成熟,計算周密後一擊而中,半點都不為對手留余地反撲。

    那人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道:“一個女人而已,你也別捨不得。自古成大事者,不構小節,更不可執著於兒女私情,當捨則捨。”

    傅籌苦澀一笑,黯然垂了眼光。當捨刖捨,如果要捨的那個人是他生命裡僅有的光明,那也要他捨得才行。如果沒有了那個人,待他大仇得報拿回屬於他的一切,他不知到那時,還能不能找到活下去的意義?

    幕簾之後的人見他一直沉默不語,長歎一口氣,復又道:“你去吧。去領受你母親曾受過的穿骨之痛,記住那種感覺,你就能記得自己的身份,頭腦也容易變得清醒些。去吧。”

    傅籌身子微震,又是穿骨之痛!從他親眼看到母親死亡的那一刻起,每年一次,從未缺過。他太了解那種痛穿心骨生死不由人的滋味,何須再嘗試才能記住?

    封閉的地宮中,不知哪裡來的陰風陣陣,他大。吸氣,任命地轉身,朝著那地獄般的刑室而去。

    陰寒之外,酷暑當空,京城的街道上行人稀少,路邊的店鋪生意慘淡。

    北城,衛國將軍府。

    漫夭用過午飯,睡了一會兒,因為自已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她有事也沒法辦,心中不禁有些煩燥不安,拿著一本書看也是心不在焉。

    就在這時,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喧嘩之聲。她蹙眉道:“泠兒,你去看看,又有什麼事?”

    泠兒出了門口伸長了脖子看了看,往前走了幾步,就高興地回頭叫道:“主子,是九皇子來了。”

    漫夭一愣,立刻放下手中的書,便起身往園門口而去。還沒到呢,老遠的就聽到九皇子大聲對侍衛呵斥道:“你們大膽,連本皇子都敢攔!快讓開,不然,本皇子可不客氣了啊!”

    九皇子說著捋了捋柚子,做出一昏要打架的無賴氣勢。他身後跟著冷炎,站得遠遠的,眉頭動也不動一下,面無表情看著他捋袖子,沒有半點要幫忙的意思,還退了兩步,似乎是為了避免真打起來濺他一身血。

    那些侍衛都是傅籌選的將軍府精英侍衛,個個都是武功好手,但此刻見九皇子搖出的架勢,也不禁怔住,跟皇子動手,他們還沒那個膽子。但是將軍的命令,又不能違背,頓時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其中一個侍衛鼓起勇氣,恭敬笑道:“九皇子殿下,我們也是奉命行事,您就別為難我們這些奴才了,要不……您等我們將軍回府了再來?”

    九皇子兩眼一翻,就欲發作。漫夭看著他那高抬著下巴,故意做出來的氣哼哼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九皇子一見著她,一張俊臉立時笑開了花,朝她招手大著嗓門叫道:”璃月,璃月……”

    漫夭走過去,笑道:“九殿下,這大熱的天,你怎麼想著來看我了?”

    九皇子俊臉一垮,正准備開口發牢騷呢,卻見漫夭對他眨了下眼,使了個眼色,他頓了頓,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心裡就有了主意。

    絆裝咳嗽兩聲,九皇子挺起胸膛,昂首踱了幾步,一本正經道:“啊,是這樣的,本皇子聽聞昨夜全城的大夫都被請到了將軍府,但不知將軍府究竟發生了何事,心中甚感擔憂,又不好冒然來訪,便進宮奏明了陛下,陛下言,公主乃和親使者,身系兩國情誼,切不可掉以輕心,於是下了道。偷,命我前來探視……”他越說越感到不對勁,這樣的文腔他實在是太不習慣了,最後干脆搖了擺手,大咳一聲,恢復他一貫的腔調,指著那些侍衛大著嗓門道:“算了,還是這麼說吧。你們聽著,本皇子是奉父皇的命令來看璃月,你們敢攔我就是抗旨,抗旨啊,知道是什麼罪嗎?那是藐視陛下,要滿門抄斬的,就算你們的將軍傅籌在這兒,他也不敢攔我。聽明白了嗎?還不快閃開!“

    門口的侍衛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聖偷?誰敢反抗!

    九皇子這會兒氣焰更高了,眼睛恨不能抬到頭頂上去,說了句:“璃月,走。”一把撥開攔在門口的侍衛,搖著手中的玉骨折扇,徑直大搖大按地走了進去,那模樣說不出的囂張跋扈,卻又囂張得讓人看著直覺舒坦和爽快。

    漫夭忍住笑意,兩人一進屋,九皇子立馬拉著漫夭,擺出一副無比自戀的表情,厚著臉皮笑著邀功道:“怎麼樣,璃月,我聰明吧?你是不是從沒見過像我這樣絕頂聰明又英俊無匹的絕世美男子啊?……那個……我七哥不算啊,去掉他,我不跟他比。“他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但每次都記得把宗政無憂給摘出去。

    泠兒在旁邊捂著嘴偷笑,漫夭無奈搖頭,卻也止不住笑出了聲。招呼他坐下,叫泠兒泡來一壺茶,給他倒上一杯。

    九皇子癟嘴,往自己的脖子比了個手刀的姿勢,道:“我說璃月啊,你別跟七哥似的那麼吝嗇行不行?我冒著假傳聖旨的殺頭大罪進來陪你聊天解悶兒,你怎麼連句好聽的話都不肯說啊?唉!”他無比哀怨的歎了一聲,”你就承認一次嘛,被你這樣的美人承認我是天下第一聰明英俊的美男子,我會很高興的”嗯?說不定一高興,還能多增加幾年壽命哦!”

    他一邊說著一邊去搖晃漫夭的手臂,倒像是小孩跟大人要贊美般的撇嬌狀,漫夭正好喝著一口水,被他這一鬧,幾乎全噴了出來,正好噴在了九皇子的臉上。

    九皇子愣住,漫夭手捂著唇,重重地咳了幾聲,心裡有些懼惱,這九皇子……,說話就好好說話,干什麼做出那副表情還搖她的手!十足一個討賞的孩子樣。她長這麼大,都沒干過這樣失禮的事兒,多少有點尷尬。正待道歉,誰知九皇子反應過來後,用手抹了一把臉,第一句話便是:“得,經你這一噴,我這美男子變成了落湯雞!”

    “……!”,

    “哈哈……泠兒捂著肚子大笑,哪還顧得什麼禮。

    就連一旁常年面無表情的冷炎嘴角也抽了一抽,九皇子偏過頭去瞪他,哼哼一聲,“你想笑就盡管笑好了,小心憋出內傷。”

    冷炎被他這一說,嘴角抽的更厲害,卻酷酷地將頭轉到一邊。

    這樣一來,倒是解了漫夭的尷尬,她笑道:“你呀,以後別人喝水的時候,你別說話。”

    九皇子接過泠兒遞過來的布巾擦臉,嘿嘿笑道:“美人就是美人,喝過的水都是香的。”

    漫夭極少見地翻了個白眼,徹底無語。過了一會兒,隨口問道:“你今天怎麼想起來看我了?”

    九皇子喝了杯茶,一貫的玩世不恭的表情,笑道:“想你了唄!咳,也是替七哥來看看你,你沒事就好了。昨晚傅籌找那麼多大夫來,到底是為什麼?還有這周困安排了那麼多侍衛,又是什麼原因?”

    漫夭淡淡笑道:“沒什麼事。”說罷似是想起了什麼,問道:“九殿下

    “哎哎……”九皇子搖手打斷她的話,“你就叫我老九,我還聽著舒坦點。咱又不是外人,還這麼殿下殿下的叫,太見外了吧!”

    漫夭笑道:“好吧,老九,你有沒有聽過一種珍貴的解毒藥材,名叫‘七絕草?”

    九皇子一愣,立刻就去抓她的手,驚問道:“你問那個做什麼?你中毒了?”

    “不是我”,漫夭收手,道:“是一個朋友。”

    九皇子“哦”了一聲,笑道:“這樣那……那還好。”

    “聽你這口氣,似乎你知道哪裡有?”漫夭眸光明澈清亮。

    九皇子神色猶豫,搖了兩下手中的折扇,道:“知道是知道,但是……

    “但是什麼?“漫夭道:“老九,你要是知道就告訴我,我要‘七絕草,有急用!”

    九皇子道:“‘七絕草,是解毒聖藥,可遇而不可求,即使有人得到,也保存不下來。這種藥材可以說是萬金難求,不對,是百萬金難求。不過

    漫夭心中一沉,這樣難得的藥材,看來是很難弄到手了。她見他又停住話,便蹙眉道:“老九,你就別賣關子了,有話就直說吧。”

    九皇子湊過臉來,對著漫夭很是神秘地笑了笑,笑得漫夭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才揚著眉毛,俊臉捶出一副欠扁的笑容,道:“不過,那是對於別人而言,如果是你想斯,例也不太難,去找七哥就行了。”

    漫夭一震,怎麼就這麼巧了,她要的東西偏偏在宗政無憂手上?她寧願花百萬兩銀子去別處購得此藥,也不願跟宗政無憂開這個……她微微猶疑,想通過九皇子用銀子的形勢來拿到想要的東西,“老九,你……能否,……”

    “誒,不能!”九皇子不等她說完,就打斷她,一本正經地說道:“璃月,你可千萬別說下去,別的事咱們都好說,這件事,我幫不了你。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讓我幫你用銀子從七哥手裡把‘七絕草,買過來,對不?我告訴你啊,那不可能的,七哥最不缺的就是銀子,我真的幫不了!”

    漫夭皺眉,她當然知道宗政無憂不缺銀子,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還有什麼好辦法。

    九皇子很認真的說:“‘七絕草,對於別人來講,可能只是一種解毒的藥材,但對於七哥而言,它還有著另一層意義。除非……你親自開口,否則,我也愛莫能助。”

    九皇子攤手聳肩,漫夭無奈苦笑,難道沒別的路可走了嗎?

    九皇子又道:“璃月,如果‘七絕草,對你真的很重要,那你跟七哥低一回頭……”,又能如何呢?”他們兩個都那麼驕傲,什麼事都藏在心裡,誰也不肯先說出來。

    漫夭抿著唇,低頭,不自覺地從袖中取出宗政無憂給她的那柄墨玉折肩,放在手中端詳。

    九皇子目光一變,就連冷炎亦是面色變了幾變,驚詫地望著她。

    “璃月,這,這扇子……怎麼在你手上?”九皇子盯著那墨玉上特有的夔紋,半響才問了出來。

    漫夭看了看九皇子和冷炎震驚的神色,心中的猜測似有幾分明確,她把扇子翻來覆去的轉了幾轉,眼中靈光一閃,狀似隨意地笑道:“這柄折扇,有什麼特別嗎?我前兩天還想把它賣了來著,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九皇子驚得跳起來,一把拿過她手中的扇子,不測目信道:“你可別嚇我!你要賣了這把扇子?你知道它是干什麼用的嗎?”

    漫夭心愈發的沉了,嘴上卻隨口問道:“不就是一把好看點的肩子麼?除了扇扇風,還能干什麼?”

    九皇子噌的一下跳到她身邊,拿出自己隨身的那柄白玉折扇,道:“我這個能調動無隱樓消息閣裡的所有信息,以及殺手閣裡的一半殺手。”他說著又指著墨玉折扇,道:“而你這個,能讓我發出的所有命令,被人當做是放了一個屁。”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一時激動,說了粗話,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干脆的說道:“我的意思是,這把你准備賣掉的肩子,它是無隱樓最高首領的信物,它能號令無隱樓的所有人,包括我,包括冷炎,也修羅七煞。”

    漫夭心底一震,她想到了這把扇子不簡單,卻沒想到不簡單到這種地步,她拿起扇子,忽然感覺拿扇子沉甸甸的,仿佛有什麼壓在了心頭,九皇子在她耳邊又補了一句,“如果你願意,它甚至可以顛覆一個江山!”

    漫夭雙手一顫,手中的扇子瞬間滑出指尖,向地上落去,她心中一驚,九皇子也是一愣,還是冷炎眼疾手快,迅速接住,小心翼翼如捧聖物般的放到她面前。“公主下次一定要拿穩了。”

    漫夭看著那把扇子上精細雕刻的夔紋,那夔尾上翹,在質地上好的極品墨玉上張揚欲騰飛的氣勢與那個人的氣質多麼的吻合!她只是怔怔的望著,手指沒再伸過去。難怪傅籌那日的反應會如此奇怪,他大概是知道這柄扇子的來歷!這般重要的物品,宗政無憂為什麼要給她?她真搞不懂,現在的宗政無憂到底是怎麼想的?

    “璃月,璃月,…你不是嚇傻了吧?”九皇子湊近嘿嘿笑道。

    漫夭回了神,將墨玉折扇往九皇子面前一推,“麻煩你幫忙把它交還給宗政無憂。就說,我沒能力保管好這樣貴重的物品,請他收回。”

    九皇子一怔,“那怎麼行,東西是七哥親自交給你的,要還也是你親自交還給他。反正你總是要見他的,‘七絕草”你得見了他才能有。”

    漫夭蹙眉道:“我出不去。”

    “沒關系,我帶你出去,看他們哪個敢阻攔?”說罷就拉起漫夭,直往園外去。

    剛出了門沒走兩步,便頓住步子,不遠處,傅籌長身直立,看著她抓在手心的扇子,眸光中有什麼輕輕滑過,一閃而道,無聲無息的消失。他溫和的聲音,聽不出絲毫的情緒,“九皇子這是要帶本將的夫人去住何處?”

    九皇子抬著下巴,道:“帶璃月出去走走,傅將軍要不要一起啊?”

    傅籌笑得很官面,道:“多謝九皇子好意,但容樂身子不適,不宜出門。望九皇子見諒!”

    九皇子也沒那麼容易妥協,“身子不舒服更應該多出去走走,不然沒病也得悶出個好歹。”

    傅籌道:“等她好些了,本將自然會陪她出去散心,就不勞煩九皇子了。常堅,替我送送九皇子。”

    “九皇子,請。”常堅盡職送客。

    九皇子拉住漫夭不松手,“本皇子就要現在帶她出去,你能把我怎麼樣””

    倭籌淡諷一笑,看上去仍是溫和,道:“九皇子乃皇親貴胄,本將自是不能把你怎樣,但容樂是本將的夫人,沒有我的允許,你沒有權利帶走她。而且,九皇子如此拉住我夫人的手,似乎不合辛L數。”

    “哈,你跟我講禮數?不好意思,本皇子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做辛L數?”九皇子以慣有的無賴相對,傅籌也不著惱,只是看著漫夭。

    漫夭輕輕掙開九皇子的手,不容拒絕道:“老九,你先走吧,回頭有空了再來陪我聊天。”

    九皇子見她都發話了,便不再說什麼,斜眼看溥籌,路過傅籌身邊時,他哼哼一聲,很不屑的模樣,高抬著下巴打著扇子大步離去。

    待他們走後,漫夭一言不發,也沒看傅籌,就轉身徑直進了屋。

    傅籌跟在她身後,走得極慢,平常四平八穩的步子此刻看上去似乎踏地有些艱難。他進屋之後,屏退了泠兒,就跟漫夭兩今人在屋裡默然相對。

    紅木雕花菱格的窗子下,一張楠木精致小圓桑的兩頭,對坐著二人。

    漫夭拿起之前被扔在一旁的書,就當傅籌不存在般的自顧自的看著。傅籌也不打擾她,安靜地坐在她對面,一直凝視著她的臉她的眼她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身上被尖利的側鉤刺穿脊骨的痛楚似乎輕了一些,但是心裡的痛卻劇烈的讓人難以忍受。她剛才是要去見宗政無憂麼?在她的心裡,永遠都只有那個男人,一點位置都沒給他留。他不禁問自己:他這樣苦苦掙扎在兩難的境地,到底是為了什麼?

    離開了那個陰寒的地宮,這外面灼熱的陽光為何還是不讓人覺得暖。他坐在那裡,身上層層冷汗一直在不停地冒,身後有熱流湧出,淌過了背脊,將背後深青色的衣裳糊在身上。

    漫夭看書看得也不安,隱隱覺察到傅籌今日看她的眼神,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大一樣了,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同。也不知道傅籌想要軟禁她多久?是等清涼湖刺殺案了結之後嗎?不行,這件事,她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不能讓別人有證據證明那件事是他們啟雲國的人做的。而且,蕭煞不能出事,蕭可也不能。她心念一定,放下手中的書,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忽然一震,那目光怎麼那樣復雜?復雜得讓她看不清到底是哀傷還是絕望?

    傅籌見她望過來,便對她輕輕地笑了笑,再沒了往日如面具般的溫和,而是發自內心的苦澀,像是浸了苦膽汁遺留下的滋味。他沒有告訴她,他派了大量的侍衛守住這個園子是為了防止昨晚的事情再次發生,他知道她誤會了,但他不想解釋,也沒有辦法解釋。而且,他知道,即使解釋了,她對他的看法,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他笑著問她:“怎麼不看書了?我在這裡,你覺得不自在嗎?那你看吧,我先走了,晚飯時再過來陪你。”他站起身,就欲走。

    “將軍”,漫夭叫住他,並伸手拉住他的手,順勢站了起來,繞過半邊桌子,第一次主動地去抱了傅籌的腰。

    傅籌身軀一震,本不太穩的身子瞬間僵硬,如同他有傷的後背猛然撞上的牆壁,堅硬似鐵。他將一聲就要脫口而出的悶哼強壓在了喉嚨,心口翻滾的血腥氣湧上來的時候,他昂著頭又吞了下去。繼而低眸詫異地凝視看她,不敢置信她竟然會主動抱他。

    漫夭斂去了所有的淡漠和清冷,對他展顏一笑,眸子裡都是燦爛流轉的光華,仿佛午夜天空裡的煙花綻放,美得炫人眼目。

    傅籌目光一頓,癡癡地望著她這樣難得的笑容,他抬手輕輕撫弄著她的鬢角,心裡明知她這樣做是為了什麼,卻還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甜蜜,那甜蜜混合著苦澀,痛並快樂著。罷了,難得她主動抱他一次,成全她又如何?他故作不知,溫柔笑問:“怎麼了?”

    漫夭仰著臉龐,那清麗脫俗的絕美面容有三分無助,三分彷徨,三分期望,還有一分藏得最深的狡黠,“我不喜歡被關在一個園子裡,那會讓我覺得,我像是別人因養的寵物。我不喜歡這樣的感覺,真的很不喜歡。”

    傅籌愣了一下,後又溫柔一笑,“你想出去,對嗎?是想去見他吧?”他就仿佛在跟她聊著最溫馨的話題,完全沒有戳穿別人偽裝的得意或者憤怒表情。今日的他這樣溫柔,溫柔得讓她膽戰心驚。

    漫夭知道瞞不過他,卻不料他會說得這樣直接,他利用她那麼多次,就不能假裝著上她一次當嗎?她頓時斂了笑意,就准備放開手,傅籌卻突然抱了她,低頭在她唇邊落下溫柔的一吻,她還沒來得及掙扎,他就已經放開了她。他輕輕笑道:“去吧。記得早些回來,我等你吃晚飯。”

    漫夭一陣錯愕,傅籌就那麼轉身走了,她還愣著沒有回過神,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皺著眉,很是疑惑的沉思了一會兒,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搖了搖頭,准備去換衣衫准備出門,剛一抬手,竟發現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時被染上了觸目驚心的鮮紅的顏色,她心中一驚,轉頭時,又見傅籌靠過的那面白色的牆壁上留下了一片鮮艷。她怔住了,方才手上感覺到濕熱,她還以為是他出的汗,沒想到竟是血!

    他身後怎會流了那麼多血?

    漫夭毫不猶豫地跑了出去,門口的侍衛果然都撤走了。她快步追上前方走得極緩極慢的男子,拉住他問道:“你怎麼受傷了?”

    傅籌回身,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擔憂令他的心一點點回暖,她也不是完全像她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那麼淡漠無情,至少,她也會因為他受傷而擔心。

    傅籌拉過她的手,隨意笑道:“沒什麼,一點小傷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去辦你的事吧。我已經叫人幫你備好了馬車。”他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轉身離去,再沒交代什麼。

    漫夭站在原地,看前方那個深青色的身影緩緩走在蒼翠的竹林邊,仿佛刺眼的陽光不小心遺漏掉的一抹陰暗。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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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5 16:55:22 |只看該作者
紅顏白發痛千般 第六十二章

漫夭上了馬車,直奔北郊皇陵。

    一向來最為淒清蕭瑟的皇陵此時竟戒備森嚴,御林軍守衛層層把守,遠遠的便將她的馬車攔下匕

    “何人馬車擅入皇陵?快快拿下盤問!”御林軍副將披劍指著馬車,對手下下達命令。御林軍立刻一擁而上,將馬車團團包圍。

    “吁!”車夫連忙勒緊韁繩,下車回話:“劉將軍,小人乃衛國將軍府的車夫,車內是我家夫人,來此是為求見離王,還請將軍代為傳達。”

    劉副將一聽是大將軍府的人,便揮手讓眾御林軍撤離包圍圈,但並未立即放行,而是上前對著馬車抱拳行禮,道:“末將見過夫人!請恕末將無禮,不能讓夫人過去。陛下剛入思雲陵,末將等人奉命在此看守,任何人不得入內。請夫人還是先回府,晚些再來,以免天熱,讓夫人玉體沾了暑期。”

    漫夭一見這裡的防守陣勢,也料到是臨天皇駕臨皇陵,看來她趕得真不是時候。

    她撩開一角車簾,探出頭,禮貌地笑道:歲小將軍辛苦了!多謝劉將軍好意,容樂就在此等候便好。”說罷讓車夫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將馬車靠邊,停在一旁大村蔭涼之下。

    劉副將是見過漫夭的,既然確定了確實是將軍夫人,他便放下心來,也不再相勸,默默退守自己崗位。

    天氣炎熱,烈日如火般焦灼。

    馬車內空間本就狹窄,又無風進來,漫夭不一會兒便被汗浸濕了衣裳。她掏出袖中的扇子扇了幾下,卻不頂事。也不知臨天皇何時來的?又何事會離開?她掀開車簾,朝四周望了望,見此處景色還不錯,不遠處的漢白玉台階之上有個八角涼亭,那裡地理位勢較高,想必會涼快一些。她索性下了馬車,帶著項影往涼亭而去。

    亭中一石桌四個石凳,簡潔干淨,似是專門有人打掃過。

    漫夭隨意揀了個凳子坐了,指著圓桌對面的位子,“項影,你也坐吧。!”她還是不太習慣她坐著的時候有一個人站在她背後。

    項影略微猶豫了下,也知道了她其實不那麼講究身份尊卑的脾性,便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

    漫夭展開手中的墨玉折扇,忽然想到宗政無憂對臨天皇的恨意以及臨天皇對宗政無憂的一再縱容忍讓,便問道:“你對雲貴妃與臨天皇之間的故事了解多少?”

    項影想了想,說道:“知道一點。“

    漫夭道:“說來聽聽。!!

    項影便將他知道的有關於臨天皇和雲貴妃的事情說了出來。

    風徐徐的吹著,卻驅不走濃濃夏日裡的炎悶之氣,此時的思雲陵墓室,與外面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一個是火,一個是冰。

    一方冰水池中的玉石棺周圍方形漢白玉石橋之上對立著臨天皇和宗政無憂父子二人。

    臨天皇望著棺中女子的臉龐,目光成癡,冷嚙的眉眼溢滿哀傷和悔痛。面對他最心愛的女人,他多想伸手去觸碰她的臉龐,但剛剛抬手,對面的宗政無憂便冷冷出聲:“別動她。你的手””“她嫌髒!”

    臨天皇瞳孔一縮,整個身子瞬間僵住口他的兒子說話總是這麼狠絕,一下便戳到他心底痛處。是啊,雲兒那般聖潔的女子,終是他這凡夫俗子玷污了她。臨天皇緩緩放下手,眼角的皺紋每一根都書寫著滄桑歲月的痕跡。雲兒走了十三年了,他卻至今仍然記得第一次見到雲兒的情景。

    那時候,他還是一個皇子,活在無休無止的儲位之爭,每日面對的都是兄弟之間的陰謀算計,一個不慎便是萬劫不復。那時的她,如同一個悄入凡塵無憂無慮的仙子,飛揚戲逐在綠柳花園,身姿輕盈與彩蝶共舞,偶一個回眸間,傾了皇室一十三個皇子的心。

    從此,爭斗愈發激烈殘酷,不止為江山,還為美人。

    為了得到她,他費盡了心機,不擇手段娶了她進門,在日夜相處的過程中,他用自己的深情和寵溺慢慢的消弭了她心中的抗拒,終於贏得了她的愛情。但卻不能給她正妃的名義,因為那個位置要留給另一個能助他登上皇位的女子,與她並稱京城二美的博鳶,手握軍權的傅將軍之女。

    那也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子,有著顛倒眾生的姿容,遺世獨立的氣質,還有超出一般女子的聰明冷靜的頭腦。如果沒有先遇到雲兒,也許他會愛上一個堅韌而有思想的女子吧?若是那樣,那後來的一切悲劇,是不是都不會上演?可沒有如果,誰讓他先遇到的是雲兒呢?

    為了得到傅鳶的傾力相助,他故意冷落了他的雲兒,給了博鳶最大程度的專寵,最後終於在那雙理智而清醒的眼中看到了日益增長的情愫。他心中一邊暗喜,一邊為躲在屋子裡黯然垂淚日漸消瘦的雲兒心疼不已。有太多人的人覬覦雲兒的美色,有太多的人想要這個江山想將他踩在腳底,若沒有至高無上的權利,他根本保護不了她這樣單純善良的女子。還好,雲兒她,理解他!

    皇位,能將一個人,變成魔。

    他登位之初,天下不穩,傅鳶的父親仗著擁帝有功兵權在握,日漸的囂張跋扈不將他放在眼裡,他便設下計謀奪其軍權,取其性命,計劃著廢了伴鳶立雲兒為後。可就在那時,北夷國進杞,來勢洶洶,朝臣結黨各有盤算。外有內患,他整體吃不下睡不安。為了穩固江山,安定局勢,只好想方設法與啟雲國結盟,誰知當時啟雲帝聽說雲兒貌美如仙,竟想打她的主意……

    “你可以走了。”

    臨天皇沉陷在過往沉痛的思緒被宗政無憂一句冷語打斷,他滿眼悲痛,滿心蒼涼,抬頭看他最疼愛的兒子,也是他唯一承認的孩子,沒有平日裡的惱怒責怪,只是萬念俱灰的蒼涼,歎道:“我們一家人團聚一次不容易,你每次都不讓我多陪你母親一會兒。”

    宗政無憂低垂著眼,面色不動。

    臨天皇繼續道:“秋獵快要到了,你也該准備好了吧!早些下定決心,我………也累了,想早點下去陪你母親。她一個人,“孤單了這麼多年,無憂,你忍心嗎?”如果不是為了無憂,他早就下去陪她了。無憂這麼任性,總是依著自己的性子來,教他怎麼放心得下?

    宗政無憂眼中一閃而逝的痛深沉刺心口這一天總也避免不了,他終會成為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家寡人,從此連怨恨都無以為寄?他抬頭,用冷漠掩去了眼底的情緒,他斷然冷聲說道:“我說過,我不要你的江山。你若不想江山易主,最好還是好好的活著。母親不需要你,沒有你打擾她,她會過得更好。”

    臨天皇鈍痛在心,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整個人全無平日裡的無上威嚴,只有身為父親教子不聽的悲哀無奈,他復又歎道:“無憂,你別這麼任性,以後,沒有人再縱容你了,你,…,唉!這些話都說了十幾年了,你還是這個性子,一點也聽不進去。罷了,我走了。你別總待在這裡,雖說有內功護休不怕寒氣,但時日一久,總還是不好。白天陪陪你母親,晚上去外頭的雲思殿睡吧。”說完又是一聲歎息,緩緩轉身,像是一個暮年的老者,慢慢離開了宗政無憂的視線。

    走到門口,臨天皇回了一下頭,宗政無憂別過眼,墓室之門開了又合上,這寒冷如冰的空闊墓室,凍得人心生疼。他重又看向棺中的女子,心中低喃。

    母親,他也要拋下我走了!

    這世界之大,人有千千萬萬,但還有誰會愛我?我又能愛誰?恨誰?

    是不是從此以後,他連恨,也只能藏在心底了,再找不到可以發洩的人。

    臨天皇出了陵墓,外面的光線強烈,照得他眼睛都難以睜開,看不清腳下的路,下階梯的時候險些踩空。守在外面的陳公公慌忙迎上來扶著他,緊張道:“陛下,小心。”

    臨天皇吐出一口氣,抬手摸了把下巴的青色胡渣,對陳公公問道:“朕,是不是老了?這個樣子去見雲兒,她會不會嫌棄朕?”

    陳公公心中一驚,他詞候陛下這些年,將陛下心裡的苦和痛都看在眼裡,從不曾聽他說過這樣感傷的話,他連忙笑著道:“陛下不老,陛下還正當壯年,奴才記得,貴妃娘娘以前總跟奴才們說,就喜歡看陛下留點胡子的模樣,看起來更有男人味!”這話放在一般的帝王面前,能招來殺頭之禍,但臨天皇聽了卻是心情極好。

    他還不到五十歲,說起來是不葺老,可他怎麼覺得自己已經很老了呢?與雲兒相比,他確實是個老頭子了。

    臨天皇走出皇陵,來到轎輦旁,見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他皺眉問道:“那是何人的馬車?”

    劉昏將忙恭敬回道:“回稟陛下,是衛國將軍夫人的馬車。”

    “哦?”臨天皇冷峭的眉眼微凝,是那個女子!“她來這裡做什麼?人呢?”

    “將軍夫人說有事要見離王,現在人在那個涼亭子裡。“劉副將伸手往右邊一指,又道:“卓職這就讓人去傳。”

    “不必了”,臨天皇抬手制止,見右邊台階延伸往上,一名白衣女子背身而立,身姿飄然若仙,他雙眼微瞇,這樣的女子即使她生性淡然,卻注定是不平凡,要掀起血雨狂瀾。他對眾人吩咐道:“聯去走走,你們都不用跟蕊”

    “遵旨。!”

    八角涼亭裡,漫夭起身站在亭欄邊,遙望遠處的風景。北郊皇陵地勢極高,站在此處更是能一覽京城之貌。她看著看著,就覺得,原來人是這樣的渺小。

    “參見陛下!”

    漫夭心神游移之際,聽到身後項影的叩拜之聲,心下一驚,連忙轉身行寺山“容樂見過皇帝陛下!”

    臨天皇徑直在石凳上坐了,隨口說了聲:“免禮!”又擺手對項影道:“你下去吧,朕跟容樂長公主說說話。”

    項影看了漫夭一眼,有些不放心,漫夭沖他點頭,他才領旨行禮告退。

    漫夭面上始終保持這恭敬有禮的微笑,心中卻甚覺奇怪,臨天皇若要與她說話,哪需要他親自來這亭子?大可直接叫人傳她過去?

    臨天皇指著他對面的石凳,冷啃的眉眼較平常稍顯平和了一點,以一個長者的。吻說道:“這裡不比宮中,不必講究那麼多規矩,你坐吧。”

    “謝陛下!”漫夭人是坐下了,心卻還提著。她安靜地坐著,摸不准臨天皇的心思,因此,臨天皇不說話,她也不隨意開口。

    臨天皇自上了這涼亭,目光就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幾分犀利,幾分探究,一如她第一日進宮時所見到的他的眼神,令人不敢直視。

    臨天皇轉了轉身子,讓自已坐的舒服點,這才問道:“你和無憂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問題,他一直想問,卻無從問去。

    漫夭微微一愣,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她抿了抿唇,正在心中獵辭,又聽臨天皇道:“你不用猶豫,也別考慮怎麼回答最合適,就跟朕說實話。你對無憂到底有情無情?若有情,為何你要選擇嫁給傅愛卿?若無情,你今日又為何來找他?”

    漫夭頓時有一種心思被看穿的感覺,深吸一口氣,心頭澀澀,這種問題,怎麼回答都是個錯。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時,她也索性說心裡話。“回陛下,不管有情無情,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容樂於離王,只是一個用來練功的工具,他本無情,我自收心口至於嫁給博將軍,容樂,酬身不由己。今日來見離王,實是有事想請他幫忙。”

    臨天皇聽完之後,面色如常,只是凝眸,似是在思量她所說的真實度,過了半響,才道:“你說無憂拿你當練功的工具?是無憂親。承認的?”

    時過一年,再將傷口剖將出來曬晾,心口還是會隱隱作痛。漫夭苦澀一笑,艱難點頭道“是。”

    臨天皇皺眉,只看著漫夭的眼睛,那女子的眼光平靜如常,但眼底極力掩藏的被愛情所傷的痕跡逃不掉他的眼睛,臨天皇心中一動,問道:“你不是他,你怎知他無情?你若真收了心,怕也不會出現在此處了。”

    漫夭心底一震,臨天皇話中有話,她沒有作答。

    臨天皇望著她,不放過她面上的任何一個表情,盡管她似乎沒什麼表情變化。這是一個善於隱藏自己情緒的女子,聰慧,理智,膽大,心細,這讓他忽然就想起了傅鳶,他心裡立刻有了一分不自在。漫夭見臨天皇眼中神色有變,不覺心頭微凜,更知要小心應對。

    過了一會兒,臨天皇直了直身子,忽然說了一句:“你的一曲高山,彈得不錯啊!”

    漫夭驚得抬頭,只見臨天皇冷峭的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深沉,面色不定,她心頭一跳,忙起身跪下請罪,語聲恭敬,極力保持鎮定,道:“容樂為保兩國之誼,不得已杞下欺君之罪,請陛下寬恕!”她低著頭,額角薄汗密布,心懸於空。以為觀荷殿一計能瞞天過海,誰知他們個個心明如鏡。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是她彈得太過了嗎?還是這些人太精明計算,事事如料?

    臨天皇盯著她低垂的眼睫,沉聲道:“你假借婢女之手,辱我臨天國之威,欺騙朕和滿朝文武,你確實犯下了欺君之罪!”

    漫夭抬起頭來,直視著臨天皇,道:“此事容樂確有不是之處,但容樂斗膽清陛下為容樂設身處地想一想,孫小姐有心與我作難,以當時的情形,唯有些法,方能保證不傷兩國任何一方的尊嚴。還請陛下明鑒!”她語句鏗鏘,大膽明辨。

    臨天皇審視著她,凌厲的目光漸漸平和了下來,忽然笑道:“朕不得不承認,你很聰明,懂得拿捏分寸。倘若當時你有爭斗之心,不知道收斂得當,一心要超過雅黎給她難堪,那聯也不會姑息於你。好了,你起來吧!”

    漫夭這才松了一口氣,手心裡全是汗。“多謝陛下寬宏大量!”

    臨天皇又道:“你這丫頭,膽子夠大,心思沉穩,也夠聰明,又懂分寸,……若有朝一日,你能成為一國之母,必能有所作為,甚至流芳千古。”她才剛坐下,這一言出,她立馬又站了起來,神色不安道:“容樂惶恐!“她是博籌的妻子,臨天皇竟能說出她若能為一國之母的話,這怎不叫她心驚膽戰。臨天皇一代帝王,不是那種會隨便拿這種嚴肅的話題開玩笑的人,他這麼說,如果不是暗中試探博籌是否有不臣之心,那就是試探她是否故意接近宗政無憂,為謀後位!又或者是別的原因,她不得而知。總之,跟一個帝王說話,處處都是機關暗籌,一不留神,可能就會大禍臨頭。

    臨天皇見她神情忐忑,精神繃緊,整個人都處於防備作戰的狀態,不由笑道:“行了,朕就是隨口說說。你只要記住一點,做人要謹守本分,在什麼樣的位置做什麼樣的事。你是將軍夫人,就做將軍夫人改做之事,若有朝一日,你不再是將軍夫人,而變成了另一個人,那你就該遵守另一個身份該盡的職責。你,…明白了嗎?”

    漫夭總覺得他說的這番話,不像表面的那麼簡單,但她又不能問,只得仔細地應了聲:“是。多謝陛下教誨,容樂謹記在心。”

    “恩,就算你現在不明白也不要緊,將來你會明白的。好了,要見無憂就去吧,倘若將來有機會,……好好待他。朕欠他太多,總希望有一個人能給他幸福。!”

    漫夭眉心糾結,越來越不懂臨天皇到底想表達什麼?如果是別人說這話,也不難理解,但臨天皇……”……為何感覺那麼奇怪?他不是因為一年前她嫁給博籌時與宗政無憂發生糾葛而對她反感麼?這一年來,臨天皇表面對她還算禮遇,但她卻能感受到他是發自心裡的不喜歡她,可如今,這態度的轉變以及這一番將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叫人好生疑惑。且不說這年代一個身份就代表著一生的烙印,別說是一國之母,就算只是再嫁給一個普通人也沒有什麼可能。

    見臨天皇起身要走,她暫時收斂心緒,行禮恭送。

    臨天皇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朕,會賜你兩樣東西,等過幾日,叫陳公公給你送去。你切記,今日朕對你說的話,你不可對第二人講。這兩樣東西在你還是將軍夫人的時候,絕對不能打開,否則,你會成為臨天國的千古罪人。”

    漫夭震愣,千古罪人,多麼嚴重!她驚得不能回神,卻也在臨天皇的目光注視下,直覺得應道:“容樂記住了!”

    “主子,主子…………”臨天皇走後,項影才又上了亭子,見她怔怔發呆,便過來叫她。

    漫夭此時心頭極亂,似有千頭萬緒在腦子裡糾成一團,怎麼理也理不清楚,她干脆搖了搖頭,什麼都不去想,先把目前對她而言最要緊的事辦完再說。

    下了涼亭,她讓項影留在外頭,自己一個人去了思雲陵。

    思雲陵的守衛見了她只是行禮,仿佛早知道她要來似的,為她指明去路,卻並不進去通報。不可否認,思雲陵的建造必定是花費了很多心思,從這裡的每一草一木一石一階,處處皆能看出臨天皇對於雲貴妃的珍視。她不由感歎,一個女子為一個男人付出了她最美的一生,但生的時候不能被更好的珍惜,得不到完美的愛情,死了,就算陵墓修得再好,又有什麼用呢?一個和她一樣來自現代的女子,在愛情面前,最大的傷害無非就是她愛的人不愛她,或者他嘴裡說著愛她,卻又總有這樣那樣的理由一次一次把別的女人娶進門口

    走進陵寢,冷炎忽然現身,為她打開最裡層的墓室之門。她一走進去,便覺一月徹骨的冷意襲來,瞬間將她層層包裹,就好像人走進了冰櫃,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

    空氣中寒霧繚繞,隱隱透出淺碧色的玉石牆面,側對著她的男子站在冰水池中的白色石橋之上,一身孤絕蕭漠,寒涼透心。

    宗政無憂的目光注視著腳下升騰著寥寥薄霧的冰水,心思百轉,早已隨著那人到來的消息而波湧聳動。他沒有轉頭去看她,但知道她一步步地向他走了過來。

    漫夭邁步上了石橋,望著宗政無憂似是清瘦了許多的背影,之前准備好的所有話語此刻她忽然說不出來了。

    是該先行禮嗎?可她覺得那樣真的很矯情。離他越來越近,她仍然一句話也沒說。走到棺前,她凝息看向棺中的女子,那讓老天都嫉妒的美著實讓人移不開眼。

    “聽說你被他軟禁了!他怎麼又同意放你出來了?”這是宗政無憂的第一句話,聽來有些不著邊際。

    漫夭在他身後停住腳步,所答非問,輕聲道:“我來還你扇子,這樣貴重的東西,不適合放在我這裡。”

    宗政無憂回頭看她,那張朝思幕想的臉龐近在咫尺,他看著她遞過來的墨玉折扇,再望著她的眼,他那深邃的眼中神色幾轉,復雜難言。最後說道:“要保住你想保的人,總需要一些信得過的人手。你若不想欠我的,就當做是,我償還…那一夜對你的虧欠。”

    漫夭心間一陣猛地刺痛,身軀一顫。

    宗政無憂真是一個不會表達的人,明明是幫助她卻又說出這樣傷人心的話!

    漫夭握著扇子的手指無力張開,那墨玉折扇直直墜下,落入冰水之中,他們兩人都沒有看上一眼。漫夭這一刻,早已忘記了她來此的目的,她只想轉身逃開這個男人,但她剛轉身,手就被他抓住口她回頭,眼眶無可抑制的泛紅,抬高下巴,笑得那樣悲哀,艱難問道:“這就是………你為我的身體…所定下的價值嗎?”

    宗政無憂一震,這才意識到自已說過了什麼,面對她眼中藏也藏不住的屈辱和痛怒,他恨不能一劍戳穿自己的喉嚨。一把扯了她過來,就想抱她,漫夭卻甩開他的手,他緊抓住不放。

    漫夭唇含譏諷,自嘲而笑。

    宗政無憂最不能忍受她那樣的笑容,他脫口而出,生平第一次說了那三個字:“對不起!”

    他真的不是那個意思,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那樣的話,她的身體,怎可以用“價值”二字。他從來不會解釋,也從不曾向任何人解釋過什麼。

    漫夭震了一震,他跟她說對不起?!這句對不起不能消除她心裡的刺骨的痛意,但她正視了宗政無憂此刻眼中的懊惱和愧責,這大概是這個驕傲自負的男人最大的極限了吧?因為了解,所以她漸漸地平靜下來。

    過了許久,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他們就那樣僵立的站著。

    宗政無憂忽然把她拉到前面去,與他並肩站在玉棺旁,對她說道:“這是我母親,阿漫,你給她行個禮。”

    漫夭微愣,依照規矩和身份,她給故去的雲貴妃行禮也屬應當,但這話從宗政無憂口中說出來難免讓人驚詫,不知他所為何意?她依言朝雲貴妃遺休視規矩矩的行禮,帶著萬分的虔誠,表達著她對這位同是穿越女子的無法抗爭的命運深切理解的心情。

    在這樣的環境裡,她甚至沒辦法思索怎麼跟宗政無憂開口說“七絕草”的事,說要買麼,他不缺錢,談條件吧,在他面前她又沒什麼籌碼可言。看來她這一趟是白跑了。她的驕傲,讓她無法跟他開口討要那樣稀有的珍貴藥材,因為她害怕欠下他她無法還清的債,更不想用過去宗政無憂對她的傷害作為條件。

    宗政無憂忽然彎下腰去,伸手從玉棺之中的冰玉蓮花中取出一樣東西,遞給她,“這是我母親給你的見面禮。你收著吧。”

    那是一片看上去極普通的葉子,卻仿佛世上最清透的生命般的碧色,僅有巴掌大,葉片較厚,形狀似楓葉,裂片有七。她心中雖有疑卻沒問,只伸手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放進袖中。

    室內寒氣過重,她只著了一件單薄的紗衣,待了一會兒便覺身子發抖,手腳有些僵硬。真無法想象,宗政無憂在這樣的地方,一待便是近一個月的時間。他不會覺得冷嗎?她忽然想起來她初見他之時,他給她的感覺就像極了這冰池裡的水,遠遠地都能感受到那直沁心骨的冷意。他是習慣了吧?要習慣這樣的冰冷,不知需要多少日夜的煎熬?她忍不住打了個冷噤,宗政無憂眸光一頓,伸手拿起被他扔在一旁的白裘披風,披在她身上,將她裹住。那是他進這裡的第一日,他父親讓人送來的。

    漫夭這才緩過一些,但仍然覺得冷,宗政無憂看著她被凍得有些發青的臉龐,想也沒想,一把就將她攬了過來,把她的臉按到自已胸前,企圖用自己冰冷的身子去溫暖同樣冰涼的女子。

    漫夭沒有掙扎,她那樣安靜的靠著他,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種名為絕望的氣流在他們二人周身流轉湧動,緩緩緩緩地注入她的心裡,她的心忽然也跟著絕望起來,說不出是什麼原因。

    “阿漫……真的從未後悔?”宗政無憂望著角落裡發出慘白光芒的夜明珠,緊緊擁著懷中女子,輕輕問道。

    漫夭心間一痛,後悔?不知道。從一年前地下石室的一別,她一念之間,幸福變得遙不可及。她曾經無數次的問自已,如果她當時不那麼決絕,而是選擇留下,給他也給自己一個機會,那將會一種什麼樣的結果?這個問題一直沒有答案,因為她一直不能確定宗政無憂那一刻對她所表達出來的情感究竟是真是假。如今,分別一年之後的重逢,他所表現出的種種行為,令她不敢細思量。她害怕認清一個事實,他們跟幸福擦肩而過,是因為她的驕傲和執著。

    事已至此,就算他後來是真的愛上了她,又能如何?她的身份,注定了他們永遠不會有結果。她在他懷裡靜靜地笑了,笑得苦澀而悲涼,她說:“不後悔。”因為她就是這種性格,即使重來一次,以當時的情形,自己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所以,後悔也無濟於事。

    宗政無憂是字字雒心,閉上眼睛掩住眼底的悔恨和絕望,他緊了緊自己的雙臂,慘笑無聲,道:“不後悔,就好。”

    不後悔,就不會像他這般痛苦;不後悔,才有可能過得幸福。

    漫夭喉嚨陣陣發澀,有什麼卡在那裡,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宗政無憂突然放開了她,縱身一躍便下到冰水池中,池水冰徹入骨,漫到他腰間,他絲毫不以為意,彎下身子在水中摸索著那柄扇子。

    漫夭幾乎想要去阻止他,但是她又知道,那扇子是何等的重要。

    宗政無憂栓起折肩後,跳上石橋,將扇子不由分說地塞進她手裡,“拿好,別再掉了。”說罷轉過身去,淡淡道:“你走罷。”

    漫夭抿了抿唇,唇色蒼白,兩手相觸的一剎那,他的手,比冰還涼。她抬手解開白裘衣帶,將披風披在他身上,然後才轉身離開。

    宗政無憂沒有動,也沒有回頭看她,就如同她來的時候那樣,他靜靜地感覺著她的離去,不發一語。

    外頭的陽光焦烤著大地,蒸騰而起的熱度,如火撲面。

    冰與火的交錯就隔在了身後的那道石門之間,冰降不了火,火融不化冰,冰火兩重天的煎熬,她要活下去,就得受得住。

    窒息的痛緊箍在心,漫夭艱難步上馬車,靠著車身,張著口,那堵在心間的一口氣,就是喘不上來。

    她從袖中掏出扇子和那片葉子,這一趟,扇子沒還了,又多出一樣東西,卻沒有拿到她想要的,還招來了一腔的心事和疑感。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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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5 16:55:47 |只看該作者
紅顏白發痛千般 第六十三章


回到將軍府,傅籌已經在清謐園等了她一個時辰。她進園的時候,遠遠看到飯廳裡傅籌一人獨坐,他正望著面前滿桌的飯菜發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整個清謐園安靜得有些不尋常。

    漫夭本想先跟他打聲招呼然後再去沐浴更衣,但是又看了看手中的那兩樣東西,想起傅籌之前因為這把扇子的反應,還是決定先去寢閣把東西放下,以免再惹他不快。她轉了一個彎,就往寢閭行去,但只走了一小段路,突然聽得“光”的一聲巨響,然後是辟裡啪啦盤碗掉碎的聲音,震得她頭腦發懵,她心中一驚,連忙折身返回,在小岔路。正碰到大步而出的傅籌。

    此時的傅籌,心中滿是失落和哀絕。他在豐盛滿桌的飯菜前,心中有幾分期盼、幾分擔憂、幾分酸澀、幾分焦慮,情緒起伏不定,心中百味陳雜。

    他第一次覺得時間那樣漫長,每一刻都極度煎熬。那一向被他引以為傲的沉著鎮定在此刻變得不堪一擊。他從沒嘗試過像這樣患得患失的心情,只覺一顆心隨著飯菜的冰涼而一寸寸的變冷,那白日裡她追上他詢問他是否受傷時的擔憂神情為他帶來的巨大的溫暖和喜悅,在這焦急的等待之中全部都涼了下去。她說不想被困在園子裡,他立刻撤了那些守衛,想著自己多加留心便是。雖然辛苦些,但是他心甘情願,只要她喜歡。她要見宗政無憂,他讓她去,不派任何人跟蹤查探,怕她不高興。盡管她去會的,是他的仇人,也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他身上有傷連休息也不曾,便急急的處理完公務,早早來這裡等她回來,他相信她是個有分寸的人,相信她知道以她自己的身份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可是為什麼?她一去便是大半日,天都黑了,她還不曾回來。她忘了,他說叫她早點回,他說要等她吃晚飯。

    與其說是憤怒或者失落,不如說……傷心!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何為傷心!

    從小到大,他善於隱忍,即使是在大婚之日,她為他扣了那樣一頂大大的綠帽子,讓他成為整個京城最大的笑話,他也仍然能溫和的笑著面對眾人隱晦嘲笑的目光。他真的不在乎嗎?那不可能,就算不愛,那也是一個男人最不能容忍的事情,更何況,那時候,她已經悄悄入了他的心。

    他不可自制的想著,她和宗政無憂在一起會說著什麼樣的話?他們在一起會做著什麼樣的事?他們在一起,有著傷害和隔閡的心會不會漸漸的重新靠向一處?從此再沒可能留下一丁點兒的接納他的縫隙!

    他覺得自已是不是瘋了?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到了這種地步!

    他終於控制不住了,掀翻了那刺痛他眼睛的冰冷的菜飯,奪門而去。但是卻不曾料到,她竟然就在這時站在了他的面前。

    漫夭蹙眉看著前方幾步遠突然頓住腳步的男人,他滿身散發的強烈的氣息,與他平日裡的溫和完全就像是兩個人。她有些不明白了,他是那麼深沉讓人永遠也看不透的人,殺人都不帶情緒,她甚至懷疑,他即使面對他最大的仇人,他也能溫和的笑著說忠誠!可為何他今日會發了俾氣?難道僅僅因為她晚回來一會兒嗎?那也不至於氣得掀了桌子吧?這真不像是他!她走到他面前,探頭看了眼杯盤狼藉飯菜滿地的屋子,沒問他為什麼發脾氣,只是蹙著眉問道:“你把桌子掀了,晚上我們吃什麼?”

    多麼簡單而平常的一句話,但就這一句話,堵在傅籌心口的郁郁之氣忽然金盤皆散。傅籌嘴唇蠕動了幾下,像是白癡般的吶吶問道:“你……還沒吃麼?”

    漫夭揚起長而濃密的眼睫,奇怪地望著他,理所當然道:“當然沒有。你不是說要等我回來一起吃晚飯嗎?”她說著走進屋裡,中午心情不佳,沒吃什麼東西,下午傷了神,這會兒看著地上打翻的豐盛的飯菜,不覺肚子就餓了。她有些郁悶和遺憾地歎道:“真可惜,都是我喜歡吃的東西。”

    傅籌一個箭步上前,一雙結實的手臂從身邊一把抱住了她,抱得好緊,抱得她喘過氣。

    他似乎要將全身的力量都用盡,盡管會撕裂了傷口,他還是不放開她,他就是要用這種深刻的痛,證明他的愛,證明他活著的意義不僅僅只有仇恨。人的一生,總應該留下些什麼,愛也好,恨也罷,總要有一點點是只屬於自己的,那樣才無愧於來人世走一遭。

    漫夭胸口被他勒得發疼,就想抬手扒開他的手臂,傅籌一低頭看見了她手中拿的東西,眼光一凝,頓了一頓,歎出一口氣,卻也沒說什麼,只賭氣般地將手臂又收緊了幾分。下巴摩挲著她的鬢角,在她耳邊緩緩說道:“不要緊,我們去外面酒樓吃去。把你喜歡吃的所有東西全部點齊,如果一張桌子擺不下,我們就多要幾桌。”就像是寵孩子般的口氣,又或者是一個人想將自己所有的愛通過一件事全部灌注到另一個人的身上,令人心口不自覺的溫暖起來。漫夭轉過頭去看他,或怨或責,道:“那你得先放開我,要和你把我勒死了,點再多菜,我也吃不成。”

    傅籌聽了一愣,連忙松開手臂,拉著她的手,笑了起來。似是心情大好,一低頭就在她眉眼之間落下一個輕吻,眉開眼笑道:“是,夫人!”

    漫夭怔住,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傅籌露出這樣輕松開懷且十分滿足的笑容,仿佛她一句話,全世界都成了他的。不過是出去吃頓飯,至於嗎?

    那一頓,傅籌幾乎將京城第一酒樓裡的所有菜品點了個遍,整整擺了九桌,她攔也攔不住,傅籌不住笑道:“難得我想依著自己的性子辦一件事,你就成全了我吧。就當如我寵你的方式,又或者,你偶爾寵我一次。”

    不是不動容,她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這樣的傅籌,她無法做到無視。

    回到府中已經很晚了,准備就寢之時,她發現傅籌後背的衣服又染了血,便命人拿了傷藥和布帛來,准備替他換藥包扎,怎麼說也是為了陪她出去吃飯才又觸動了傷口。她把傅籌按在床邊坐下,伸手去解他的衣裳,傅籌身軀一震,那眼光瞬間熾熱濃烈起來。

    漫夭呆了一呆,忽然意識到這動作很容易讓人想歪了,臉上頓時有些發燒,她撇過頭,不自然地咳了兩聲,才淡淡道:“別瞎想,我是准備替你換藥。“

    傅籌神色一變,微微侶了一僵,有些尷尬,然後一把攏了散開的衣襟,目光暗淡了幾分,說道:“不用,這事“”“讓常堅來辦就行。”

    漫夭扯開他的手,嗔了一眼,“換個傷藥而已,誰辦還不是一樣。”說罷也不管他答不答應,就扒了他的上衣。

    傅籌愣愣地看著她,她那一閃而過的嗔責表情,他看得心花怒放,都忘了身上的疼。於是,不再阻止,任她動作。

    漫夭揭開纏在他傷口被大片鮮血浸透的白布,當那傷口呈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連人帶心都不可抑制的顫抖了。

    那是正脊椎骨中央,被洞穿的一個幽深的血口”露出森森白骨。血口邊緣有倒刺刮過的密痕,帶出翻卷的皮肉,觸目驚心!

    倒鉤穿骨?!這樣殘酷的刑罰她曾經聽過,卻從沒想過她會親眼見到,而且是在她丈夫的身上!

    他白日裡就是帶著這樣的傷口來陪她坐著,遭她刻意冷落,溫柔地笑望著她,體貼的答應她的要求,對她說,一點小傷而已!

    他晚上就帶著這樣的傷口讓人備了滿桌子的菜坐等她回來,又因她晚歸而氣得掀翻桌子,見到她卻一句責怪的話都沒有,還高興地帶她出去吃飯,折騰了一晚上!

    她一點都不知道,她真的以為他的傷不嚴重,因為她完全看不見他露出任何不適或痛苦的表情,她只看到他眼中少有的快樂,那樣真實而濃重地盛放著。

    眼眶突然發紅,如果這個時候,她還裝作不知道他的感情,她覺得自己很卓劣,可是……知道了又如何呢?還不如不知道。

    傅籌見她久久站著不動,便回過身,溫柔笑問:“是不是傷口很難看,嚇著你了?”

    漫夭緊緊抿著唇,將他的頭扳回去,顫抖的手拿起一旁沾了水的濕布輕輕擦拭傷口邊緣的血跡,她清楚的感覺到傅籌的身子顫了一下,然後皮肉都繃得緊緊的。她輕輕問:“很疼吧?”其實這種白癡問題還用問嗎?不用想也知道,那一定是痛得讓人想立即去死的感覺。

    然而,傅籌只是隨口答了一句:“習慣了。”

    十三年,每年一次,穿骨痛心,為了讓他記住恨。他記住了恨,幾乎忘記自已也是一個人,直到她的出現,他才意識到,他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愛恨真心!

    漫夭這才發現那脊椎骨之上,一個挨一個從上往下,由淺至深的痕跡。她默默的數了一下,十三個!

    這樣的痛,他竟然承受了十三次!為什麼?他是這樣精於計算事事周全的人,他是手握重兵權傾朝野的衛國大將軍,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心甘情願遭受這樣的穿骨之痛多達十三次?

    漫夭無法說清此時內心的震撼,一種穿骨之痛要怎樣才說讓一個人這般隨口說出“習慣了“三個字?她這才發現,她對自己的丈夫其實一點都不了解,他的身世,他的成長,他的心事,她一無所知,她只看得到他外表的光環,只見得到他溫和的表象,只認得請他陰謀的計算。作為一個妻子,她無疑是失敗的!

    她仔細地幫他換完藥包才坍傷口,沒叫泠兒,自己就把東西簡單收拾了。

    傅籌看著她自己動手,也沒叫人。他覺得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像是一個妻子般為丈夫忙碌的模樣,心中充滿了幸福和滿足感,盡管她從未將自己真正的當做是她的丈夫。這一刻的幸福讓他心裡沒來由的生出一絲恐懼,他害怕這種幸福會消失,害怕帶給他幸福的人終會離他而去!他要對付的仇人是她心裡的男人,就算他不再利用她,當二人選其一,她會如何抉擇?

    傅籌站起身悄悄走到她身後,伸手摟著她的腰,那樣小心翼翼的動作洩露了他內心的不安和恐懼,他聲音極輕,“容樂,你,……以後都不要離開我,永遠陪著我走下去,好嗎?”

    漫夭一愣,他今日是怎麼了?怎這樣奇怪!她扭過頭,半蹙眉,道:“好好的說這話做什麼?我這身份……你認為我還能去哪?”

    是呵,她是和親公主,她的身份注定了她的路。傅籌眸光一閃,將她身子轉過來,撫著她的雙肩,眼神在她臉上流連輾轉,聲音無比溫柔,帶著期盼道:“容樂,我希望有一天,你留在我身邊不是因為你無力改變的和親公主的身份,而是你想留在我身邊,因為我是你認為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我想要你的心甘情願!我允許你心裡頭有別人,但是,你能不能……空出哪怕是一點點的空間給我,至少讓我有一個可以攻占你整顆心的機會?“也許永遠無法攻占不了另一個人的領地,但至少要有一個機會。有機會,活得才有希望。

    漫夭心中一顫,他這是在跟她討要真心?她忽然漬醒起來,他可以要求她盡一個妻子的貴任,他也可以警告她必須遵守一個妻子的本分,但如,”他要的是她的心,她感情的回應!

    漫夭抬眼對上他希翼的目光,她卻漸漸地漸漸地冷了眼光,嘴角含笑,涼涼問道:“那……將軍可不可以……少利用我一點?”

    傅籌眸光一痛,他就知道,她最在意的,定然是這個。她總算是說了出來,比一直擱在心裡成為越來越長的刺要好。

    他緊了緊十指,扣住她單薄的香肩,眼神和語聲中滿是掙扎和疼痛,他說:“容樂,你知不知道?帶給你傷害”“我比你還要難過。”

    “可你還是在傷害我。即使你會難過,你也還是沒有停止對我的利用,你是一個對自己都殘忍無愷的人!”漫夭直直地望著他那深沉痛楚的眼,她嘴角的笑意微涼,“那個晚上,你的馬車‘恰巧,經過天水湖邊救了我,那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對不對?”

    傅籌一震,原來她知道!是啊,她這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呢?

    漫夭又道:“我不知道你跟我皇兄之間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協議,但是我知道那個跟我有著相似身形及聲音的女子入皇宮代我選夫,逼得我毫無選擇必須嫁給你,這件事也與你脫不了干系,對不對?”“清涼湖與塵風國王子的“巧遇”,你早就知道那裡有埋伏,你甚至猜測到了埋伏在那裡的人的身份,但是你需要用我來進一步證明,對不對?”

    “皇宮賞花宴,你故意擾亂我的心緒,暗中做了手腳使我不慎打翻茶杯壞人舞興,被孫小姐嫉恨……她一直說著,將她這麼久以來的所有的猜測和疑問全部都說了出來,其實,她完全不需要答案,因為答案早已在她心裡。她看著他,繼續道:“我不知道你這麼費盡心思阻止宗政無憂的選妃以及臨天國和塵風國的合作,究竟是為了什麼?但你對我的利用毗是實實在在的,你承不承認?你說我受到傷害你會難逝…我信!可是傅籌,即便是你對我有情,但你又怎能做到這樣,…,一邊利用著我,一邊又向我討要真心?”她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無比,將他們之間蒙了一層紗的不可言說的關系與事實,無情地揭露開來。全然不管,這一席話出口,誰比誰更覺得悲哀?

    傅籌的臉色就隨著她的每一句話,一分一分變得慘白,直至如死灰般的顏色。

    他的雙手就僵在她的肩頭,十指如鐵,半分都不能動彈。面對她的聲聲質問,他啞口無言。那一顆剛剛才充滿了希望對未來美好的光明倍生向往之心,此刻,復又重重地墮入了無邊無比的黑暗的冰窟。他無法否認,她說的,全是事實。

    漫夭一連說了那麼長的一段話,胸口有些窒悶,她將頭轉到一邊去,大口地喘氣。如果不是今日意識到傅籌對她的感情已深,她或許仍然不會說出耗她抬手一把打掉他扶在她肩頭的僵硬的手指,往後退出去三步,再對他粲然含悲笑道:“對不起!我是個人,被別人當做棋子是身不由已,非我所願,也計我無力改變別人對我的利用,可我必須要控制住自己不去愛那些傷害利用我的人,這是我……對自己活著最起碼的要求。如果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那我寧願碾碎了它。”就像對待與宗政無憂之間感情的方式。面對愛情,她固執而決絕。相愛的人,至少要忠誠,那是她唯一的執著,不容陰諜利用。

    傅籌震愣了很久,他忽然覺得自己很無力,張了張口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終於讓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為什麼明明愛著那個人,卻選擇嫁給了他?因為她知道,她不會愛上他!就是這樣一個認識,讓他的心,變得絕望。

    漫夭一直看著傅籌的眼睛,那雙一向溫和的像是帶了面具般的看不見真實情緒的眸子,此刻滿溢的痛楚無奈還有悲哀絕望,將他壓抑了十幾年的情緒全部都釋放了出來。

    傅籌悲哀慘笑,久經黑暗的人,窺見了一絲光明,他錯以為那光明是為他而現。卻原來,不過是為了將他打入更深的黑暗。

    對他深沉痛意如海的濃烈情緒,她視而不見,輕垂眼眸,淡淡道:“去睡吧。這些話,以後都不要再提。”她無情嗎?也許吧!她只是覺得,如果她不能確定能給他回應,她也沒權利要求他為她放棄利用之心。與其給他希望,讓他在愛情和利用之間苦苦掙扎,然後無盡的等待,徘徊在希望與失望中間,不如讓他徹底死了心,回到他原有的人生軌道。

    那一夜,他們相對默然,心頭各自紛亂,徹夜無眠。

    第二日,傅籌早早離開,漫夭用過早飯,心思沉澱下來,有很多事情可以冷靜思考。寧千易快要走了,刺殺一事必在這幾日有個了結。她靜坐屋裡,細細凝思,昨日一行無功而返,終歸是她太驕傲,也太執著,事到如今,她又要到哪裡去弄七絕草?她隨手拿起枕邊的折扇,一眼瞅見被她用來放那片奇怪的葉子的錦盒,心下一動,她伸手將它打開,發現盒裡那片有著飽滿生命的葉子變得干瘊了許多。她把它拿在手上,想著為什麼宗政無憂要給她這個?這一片小小的葉子作為雲貴妃賜給她的見面禮總有些奇怪,而且這葉子是放在雲貴妃遺休旁邊,究竟有何玄機?

    漫夭皺眉,一直盯著那葉子看,只見葉片似乎是因丟失了水分而變薄,那七裂片的角看上去更加清晰分明……她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遽然睜大眼睛,莫非……”,她增得一下站起身,叫來了項影,“快去請九皇子過來一趟!”

    九皇子仍是人未到語先聞,他一進園子便大聲嚷嚷開了:“璃月,我來了,快出來迎接啊!”

    漫夭無奈搖頭,他啊,總是這樣,一出現就恨不能讓周圍所有人都知道。一個人這樣迫切的尋求自己的存在感通常有兩個原因,要麼是被眾人棒慣了,習慣性的吸8所有人的關注;要麼就是曾經太不被人重視,因此渴求得到更多人認同他的存在。九皇子,他這樣一個看似快樂開朗沒心沒肺的人,會屬於哪一種呢?她走出去,將他迎進屋,屏退所有下人。

    九皇子笑道:“璃月這麼急著找我來,有什麼好事啊?我想想我想想………是不是你得了什麼寶物,要找我來鑒賞?”

    漫夭拿起旁邊的錦盒遞給他,九皇子打開錦盒,一下子站起來,蹭到她身邊,指著錦盒中的物品,萬分得意地笑道:“吶吶吶,…你瞧瞧我說什麼來著,只要是璃月你開了。”七哥他保准會害愛,把這‘七絕草,送給你。哈,還是我最了解七哥了!”

    漫夭一震,她果然所料不差,這真的是七絕草!她以為是一株草,沒想就是一個葉片。宗政無憂竟然用這樣簡單的方法尊重了她的驕傲,解決了她難以開口的難題。不是施捨,不是交易,而是以他母親的名義送給她一個見面禮,作為她對雲貴妃行禮的回饋!無需她承情。他是太了解她了嗎?

    漫夭喉嚨發澀,問道:“那日,你說這‘七絕草,對他意義不一般,是什麼意思?”

    九皇子走回去,坐下道:“哦,這個啊,是這樣的!這‘七絕草,是七哥小時候被人暗算下了毒,雲貴妃費盡心思不知從哪裡為他求來的,也不知道當對發生了什麼事,聽說父皇為那件事第一次對雲貴妃大發脾氣,整三個月沒去看她。”

    原來如此!這意義確實不一般,它代表著雲貴妃對他的愛。這樣難得的珍貴寶物,不知道雲貴妃是怎麼得來的,才惹得臨天皇氣得那麼厲害?

    漫夭又問道:“既是為了解他的毒,為何又留存至今?”

    九皇子拿起七絕莘,用手指比了葉片兩倍多的厚度,道:“聽說這葉子以前有這麼厚的,擠了一半的液汁用來入藥就能解百毒。剩下的一半不容易保存,當時雲貴妃讓人收在皇宮地下冰庫,後來被七哥放進棺中。你看,離了冰玉寒室,這已經快不行了,你要給誰用,就盡快把它入藥,別辜負了七哥的一番心意。”

    漫夭點頭,從他手中接過七絕草,想著要快點讓項影給蕭可送去。

    九皇子傾過身子,突然半開玩笑道:“璃月,我真嫉妒你!”

    漫夭隨口笑道:“你嫉妒我什麼?”

    九皇子道:“嫉妒七哥對你的好啊!七哥如果用對你五成的好來對我,讓我這輩子不娶媳婦兒我也干。”

    這是什麼邏輯?漫夭輕笑出聲,將七絕草小心翼翼地放進錦盒之中,只當他玩笑,沒放在心上。

    九皇子卻收了笑,又道:“七哥如果用對你三成的寬容來對待父皇,這個江山早就是他的,父皇也不至於長達十幾年憂思難眠,落下個心痛的毛病。

    漫夭仍在笑著,那笑容卻是漸漸僵了少許,沒做聲。她蓋上錦盒的蓋子,回身欲將錦盒放到鉅子裡。

    九皇子繼續道:“七哥要是能用對你一成的感情去對待昭雲,我估計,你就算把昭雲扔到一個大火坑前,讓她現在就去死,她也會毫不猶豫地笑著跳下去!”

    漫夭驀地心間一抽,她頓住手中的動作,笑不出來了。他這是在指責她擁有對他們來說最為珍貴的感情卻不知道珍惜。她回轉身子,涼聲問道:”宗政無憂”,他對我……,“真有你說的那麼好嗎?”

    九皇子很認真地用眼神和動作確定了她的疑問,對她重之又重地點頭,很嚴肅且肯定地回答她的問題:“有,絕對有!除了你之外,別人都知道。其實你也知道,你就是不願去想,不願去相信罷了。璃月,你在意的東西太多了,感情是沒有理智的,如果一個人的真心因為受了傷,想收回便收回,那還叫做是真心嗎?如果那樣,我七哥這一年多也不會活得那麼痛苦了!反正你都已經嫁了人,他做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你說是不是?咳……我都知道的東西,你還能不知道?其實你仔細想想,一個人的感情是怎樣開始的,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從來只流連煙花之地,只談風花雪月對婚姻避之不及的九皇子,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令她不禁有些驚詫,且刮目相看。

    漫夭沉默了,一個人的感情是以利用為起點,難道不重要嗎?

    九皇子見她面色漸轉蒼白,心有不忍,揚了眉毛,跳過去到她身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表情,卻是笑道:“你呀你!你要不是你,我一定去找塊大磚頭敲你腦袋,把你砸醒。可你就是你,這麼漂亮的腦袋敲破了,我會心疼的。最主要的是,七哥知道了,一定會殺了我!算了,權衡利弊,嗯……我還是用手吧。”他說著飛快的用手指在她頭額頭敲了一記,倒是真捨得使力啊!好像真為洩憤似的。

    漫夭撫了撫額頭,方才那樣沉重的心情忽然變得輕松了許多,那些問題還在,但是九皇子發洩情緒的方法真是令她哭笑不得。他這樣直接,喜歡與她笑鬧,對她關心有加,卻又因為宗政無憂之事直接敲她的頭,表達著對她的不滿。

    九皇子敲完她,微微彎腰湊近她,見她皺眉,他嘿嘿笑了一聲,似是解氣般的開心,並不忘囑咐道:“你千萬別跟七哥說啊,他會敲死我的!拜托拜托,我走了,有事再來找我,保證隨傳隨到。”話沒說完,人已經在園外了。

    漫夭還愣在屋裡,思緒如潮。

    她都知道了,有用嗎?還能有用嗎?

    上午的陽光明媚燦爛,她看著手中還未來得及收起的錦盒,腦海中閃現宗政無憂和傅籌兩個人的臉孔。

    就那麼站了半個時辰,項影進屋她才醒過神。她將七絕草遞給項影,讓他悄悄送給蕭可。然後拿了墨玉折扇給他,又交代了他去辦幾件事。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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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5 16:56:16 |只看該作者
紅顏白發痛千般 第六十四章


下午項影回府時,漫夭正在屋裡來回踱步。

    現在人手有了,蕭可的毒也可以解,但是平息刺殺一事仍然不好辦。

    皇兄對蕭煞下達的死令,必須殺了寧千易,若是這次任務失敗,就算她這次能救得了他們,但以後的事卻又不好預料。要怎麼才能讓皇兄覺得蕭煞已是盡全力而為,刺殺失敗非他之過?

    臨天皇命傅籌調查此案,披羅證據,想必也是時這件事有所懷疑要怎樣才能不讓傅籌抓住蕭煞的把柄,又不至令傅籌落得個辦事不力的罪責”同時還要確保寧千易的安危!她擰著自已糾結的眉心,難以舒展。

    “主子。項影進來喚了聲,將墨玉折肩雙手遞上,道:‘無隱樓樓主讓屬下回復主子,整個無隱樓的人將全力聽從主子的調遣。”

    漫夭回神接過扇子,握得手中,心中思緒如潮湧。曾經臨天國太子費盡一切心思花重金都請不到無隱樓一個最普通的殺手,而她就憑這一把扇子,可以隨意支配整個無隱樓的人,她該說宗政無憂是太相信她還是太相信他自己?

    漫夭深吸一口氣,將肩子小心收起來,才問道:蕭可那裡如何了?”項影回道:“蕭姑娘很開心,說她身上的毒終於可以解了,讓我代她謝謝主子”

    漫夭點頭,“安排人在行動的那天提前將她接出來。讓你查的地勢,查得如何了?”項影道:回主子,從京城到塵風國的邊境需要經過夫小城池二十個,這一路最適合設下埋伏的地方是離京城二百三十裡地的伏雲坡。說是坡,其實是個險要的山谷,那裡四面高山環繞,只有相對的兩個窄小的出口,一旦什麼人在那裡被伏,很難突出重困。屬下打聽到,已經有人去那裡勘察過地勢了。”

    漫夭凝眸道“那大概就是了。那附近有沒有過盜匪出沒?”項影道:‘伏雲坡附近有個連雲寨,那裡有一伙強盜,大概有幾千人,個個武功不俗,專劫過往的富貴行人以及商隊,從不管對方身份,很是猖獗

    “哦?那朝廷為何不管?”二百多裡地,離京城不算太遠,朝廷沒有道理放之不理。項影道:前幾年朝廷派人去剿過幾次,但都是無功而返。那伙人很賊,一聽到動靜就躲在山寨裡不出來。那山寨地勢非常好,易守難攻,那個山寨門口有一排奇怪的暗器,只要有人接近,就會自動發出有毒的銀針,每次去圍剿都會死傷很多人,成為朝廷的一塊心病。後來這兩年,他們變得謹慎,偶爾出來作案,也都是寨中的一些小人物,寨中的五位當家一個也不露面

    漫夭坐下,身子微傾,手肘撐在椅子扶手,手半握拳抵住嘴唇,她低眸凝神細思,問道“那五位當家平常可會悄悄入京?有沒有固定出入場所?或者有無特別喜好””項影想了想,道:聽說四當家好堵,偶爾在城裡和歡銜的祥和賭坊現身,賭完錢他會去一趟匯聚茶樓。愛好,除了搶劫金銀財寶和美女之外,倒是有傳言說那五位當家還好男色。”

    漫夭皺眉,微微思索,道:‘去查一下,這幾日他可會出現。

    “是。”

    夏日裡的夜晚,京城和歡街總是比較熱鬧。這裡有京城最大的賭坊、妓院、食樓、茶館,各個門口皆是人頭攢動,龍蛇混雜。

    緊挨著樣和賭坊的匯聚茶樓早已是人滿為患,人們一邊喝著茶一邊瞎聊著天。

    一個拿著闊刀大斧臉上有著一道長長疤痕的男子一邊罵著粗。一邊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口中大聲嚷嚷著:小二,給大爺我找個靠窗的好位置。”

    小二顯然是跟他熟了,一見他便揚著笑臉陪著小心上前哈腰道:“四爺,您來了!哎喲,今天真不湊巧,人都滿了,您看,要不小人給您找個別的位子“”

    “去去去,本大爺就要靠窗邊的,你叫他們滾開!”刀疤男揚著手中的大刀,那小二嚇得一哆嗦,正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左側窗邊兩個桌位的人,走了一桌,店小二忙不迭將那刀疤男子引了過去。

    這時他旁邊的另一桌人正在議論著的一伴事瞬間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人說:聽說了嗎?塵風國王子五日後就要回塵風國了,咱們皇帝陛下賞賜了他很多很多的稀世珍寶,要是也能分給咱一樣,咱們是幾輩子都不用憨了。”

    另一人說:“寶物算什麼,我聽說他那次賞花御宴沒有選妃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他在民間四處賞玩的時候,看上了一個特別特別美的男人,聽說那個男人比女人還美呢!”

    又一人道:“真的嗎?比女人還美的男人,我還沒見過,干脆咱們兄弟去劫了吧?稀世珍寶,絕色美人“咱就是擺著看一眼,這輩子也值了!”

    第一個挑起話頭的人一手重重地拍上他的肩膀,很不客氣道:你瘋了?人家是一個國家的王子,你也敢打主意?不光塵風國王子自已就有很多護衛,皇帝陛下肯定還要派人保護他,你去劫他,那不是找死嗎?再說了,他回塵風國路上要經過伏雲坡,那伏雲坡是連雲寨的地盤兒,你總不能跟連雲寨搶人吧?就算是連雲寨,他也得傾巢出動,才有成的把握,你呀,就死了這條心吧!”

    旁邊的刀疤男子聽到這裡,眼中浮現出獵人般的興奮神色。此人,便是連雲寨的四當家。他們山寨已經很久沒有大干過一場了,這次終於又能過過癮。一國王子怎麼了,連皇帝老子都拿他們沒撤,他們還怕什麼?稀世珍寶,絕色美人,他們怎麼能輕易放過?但是,這個消息究竟可不可靠?

    刀疤男子正在猶豫的瞬間,二樓走廊處走下三個人,瞬間吸引了整個茶樓的眾人的眼光。兩男一女。其中一個男的,氣宇不凡,看上去是極為豪爽的陽剛男子。而他旁邊的女子長得那叫一個美,刀疤男看的有些愣了,他們山寨這幾年搶了不少美女,但跟這女人一比,簡直就是天上地下,雲泥之別。他不又吞了一口口水,再看向他們其中的另一個男人,更是眼睛都看直了,乖乖,這個男人居然比那個女的長得還好看!不用想,這個讓刀疤男看直了眼的正是女扮男裝的漫夭,另兩人是寧千易和沉魚。他們三人說笑著下了樓梯,漫夭走著走著忽然一腳沒踩穩,驚呼一聲,整個身子便向樓下柞去。引來樓下眾人無不為其提了心。

    寧千易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手,身子一個瀟灑的旋步下了兩節台階,手往她腰間一提,漫夭人就在他懷裡了。樓下的人看得目瞪。呆,想不到兩個男人樓在一起竟然也這麼好看,真是羨煞旁人也!

    漫夭被他扶著站直了身子,低眉間看似有幾分波動的羞澀和尷尬,卻是微微壓低了嗓音,清楚地說道:‘多謝易王子出手相救!”

    刀疤男子目光一亮,那消息果然是真的!

    寧千易笑道“你我之間哪裡還需要說個謝字!”說罷捏了捏她的手,那眼神任誰都能看出其中的含義。

    漫夭拿眼角不著痕跡地掃了眼那刀疤男子,只見他兩眼散發著貪婪的光,幾乎要流下口水來。漫夭微微勾唇,目的已經達到,便與寧千易,沉魚三人一起出了匯聚茶樓。

    “璃月,你讓人說有很多護衛會保護王子,將後果說的那麼嚴重,你確定那些人還敢冒這個險嗎?”他們來到攏月茶園後,沉魚就先問了出來。

    漫夭道:會的,他們太久沒遇到過挑戰,一直謹慎行事了幾年,寨中之人不能像從前活得那麼痛快,時日一久,必有多方怨言,而且朝廷這兩年也不曾明著下大力度去鏟除圍剿,所以他們沒有外來的壓力,當家的只為防范而謹慎,寨中之人定會覺得他們的當家膽子變小了,就會有人不服,繼而生出事端。而大當家想必在等待一個時機去重新村立他的威信,所以,他一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這是一種心理術,也是一種自然現律。

    寧千易贊賞地點頭,“璃月果然是心思細膩!我也認為,他們一定會來。

    漫夭蹙眉,不無擔憂道“連雲寨的實力不容小覷,雖然我們布局周密,但你們仍有一定的危險。”

    沉魚笑道:“你不用擔心,有無隱樓的人在前,衛國大將軍的人馬在後,連雲寨的人即使傾巢出動,也是以卵擊石。”

    漫夭輕輕一笑,希望吧。

    出了茶園,她與寧千易分手之前,寧千易送她一塊紫玉,對她說“將來若有需要我的時候,讓人拿著這塊紫玉來塵風國找我。還是那句話,無論需要我做什麼,盡管說。

    漫夭心中感動,道:謝謝你,千易。”

    寧千易歎了一口氣,爽朗的笑容染上了苦澀的味道,他說:我不需要你的道謝,我只希望”你能記得我。在我很多年後舉杯對月思念你的時候,你還能記得我是誰,這就足夠了。”

    漫夭望著寧千易瀟灑而去的背影,心中默默道:我會記得你。”盡管她不清楚這樣一份得不到回應的愛戀在未來的一個君王的心裡能持續多久,他所說的很多年後的舉杯對月的相思是否真的會存在,這些對她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寧千易的感情是她收獲到的第一份毫無雜質的單飩的愛戀!這令她心裡感覺到溫暖。他懂得不為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妄自爭奪,他會顧及她的意願。

    五日後,寧千易在太子帶領群臣的送別下離開了京城,以漫夭的身份不宜遠送,所以她讓沉魚扮成她那日的模樣,在城外等著寧千易,實施她的計戈。

    那一日,空氣炎悶之極,天空陰雲密布,似是要下雨的樣子,卻又一直落不下來,讓人感到極度的壓抑而煩悶。

    那一日,伏雲坡,四方埋伏,風雲湧動。

    漫夭人在將軍府,心卻始終牽掛著伏雲坡的一切。她知道蕭煞必定會埋伏在那裡,因為那裡雖然危險,卻是最後一個可以執行任務的地方。即便是他料到傅籌會在那裡布了人等他,他仍然要去。她要做的,就是阻止蕭煞的行動,又不讓皇兄有借。處置蕭煞,因為他盡了力。項影帶著無隱樓的人會扮作那日清涼湖的黑衣人,引傅籌出現,讓蕭煞看漬實力相差懸殊,刺殺無望,自然就會知難而退。而傅籌只要借這次機會殲滅連雲寨一伙,去掉朝廷的一塊心病,臨天皇不但不會怪他,還會給予獎賞。

    這便是她的計劃。俗話說,百密總有一疏,她不知道,這次計劃能不能圓滿成功。

    漫夭在屋子裡來回地走,心裡愈發的不安和煩躁,她走出院子,也不見泠兒,便往泠兒居住的小屋去了。這個計出,她沒有讓泠兒參與,但她卻也沒有刻意去瞞著泠兒。

    簡單陳設的屋子裡,泠兒站在窗子前頭,一手托著一只鴿子,一手糙著一張紙茶,她已經維持這個姿勢很久了。

    心裡在掙扎,不知道該怎麼辦。第一次動搖了,這些的消息,她到底要不要傳給皇上?她猶豫再三,將手中的紙條慢慢綁上了鴿子的腳,心中沉重極了。松開手,鴿子撲了翅膀就飛了起來,她眼前忽然就閃現出主子那看盡人世蒼涼的眼神,還有曾經對她說過的那句話:“連你們都信不過,我真不知道,在這個世上,還有誰值得我信任?”她心頭一緊,直覺地伸手一把抓住了白鴿的尾巴,咬著嘴唇把那個紙備解了下來,然後迅速地撕毀。她看著飄到窗外的白色碎片,眼中就浮了淚,低聲喃喃道:對不起,皇上。我已經不確定您所說的一切,是不是真的為主子好?”

    ‘謝謝你,泠兒。慢慢早就進了屋,一直看著她的猶豫和掙扎,看著她放走白鴿又揪了回來。

    泠兒驚得回身,見漫夭竟然在她身後笑著望她,她眼中的淚水頓時滾落下來。她在原地直直地跪了下去,一年多的通風報信,她始終心安理得的以為那是為主子好,但當清涼湖一事之後,她開始想的多了一些,也開始有些動搖。於是,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也許是一神不忠。所以,她開始感到不安,惶然無獵。

    漫夭朝她走過去,淡淡笑著伸手拉她起來,“傻泠兒,哭什麼?快起來。

    泠兒眼淚掉得更凶,一把抱住她的腿,哭出了聲。她說:‘主子,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漫夭也隨了她的動作,只用手輕輕撫著她的頭發,輕聲問道:,你怕什麼?”

    “我怕皇上以前跟我說的話都是假的,我怕我以為是為主子好其實是害了主子,我真的很怕“泠兒哭的很無助,像個孩子。

    漫夭心頭一軟,‘傻丫頭,我不怪你。”她突然不想對他們有什麼要求,她什麼都給不了他們。這次蕭煞的事,已經令她明白了,他們本來就是皇兄的人,他們為皇兄辦事是天經地義,能在執行任務的同時顧及到她已經算是很好了。蕭可之所以會被下毒用來控制蕭煞,就是因為蕭煞已經不再被皇兄所掌控,所以才會有這樣毫無勝算的刺殺,皇兄,他是想要蕭煞死!如果她不能給他們保護,那她憑什麼要求他們的忠誠?如果時她忠城的代價,是他們付出生命,那她寧願不要他們忠誠!就這樣,就好。

    扶起泠兒,她對泠兒搖了搖頭,柔聲安慰道“別擔心,縱然他有什麼不對,總還是我的皇兄。

    天色愈發的暗了,天空似是被潑了一層濃墨。

    漫夭等項影一直沒有等到,最後等回了傅籌。他深青色的衣袍很干淨,沒有一絲血跡,頭發整齊,不曾有半點的凌亂,不似是從打斗場上歸來,更像是剛剛去哪裡游賞而回。她微微一愣,心中有些沒把握。

    傅籌溫和的神色摻了一抹復雜,進屋之後,在她面前的凳子上坐了,隨手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抬頭深深地望著她,說道:‘你的計擊,很好。各方面”都照顧得很周到。”

    漫夭一怔,傅籌又帶了幾分自嘲道:‘謝謝你在計劃之中也顧全了我,送了我一個連雲寨,讓我可以跟陛下交差。連雲寨窩藏北夷國奸細,企圖刺殺塵風國王子,挑起兩國爭戰,以圖奪回北夷國領土”,這個理由,似乎很不錯!容樂,你真是我的賢內助。

    漫夭面色一白,轉過臉去不看他。

    傅籌卻是一直一直看著她的眼睛,看著她掩藏在濃密睫毛下的不明情緒,過了半響,他才輕歎了一口氣,復又道:無隱樓的殺手果然是身手了得,個個以一敵十。可是容樂,為什麼你寧願接受宗政無憂的幫助,也不願意跟我開這個。?我是你的丈夫!想保住蕭煞,不過是在等你一句話罷了!我不信你不知道!你為了不想欠下我的情,寧可這般大費月折。但你可曾知道,伏雲坡連綿十裡的埋伏”,蕭煞,他就算不現身,又能逃得了嗎?”

    漫夭震驚地抬眼看他,連綿十裡的埋伏?原來他早有計劃,要趁此機會剿滅連雲寨。她竟然沒想到,她抿了抿唇,猶豫著問道:“那…“蕭煞他”

    “既然確定了是你的人,我自然不會動他。”傅籌神色恢復從前一貫的溫和,動作優雅地喝著茶,揚起眼皮,看著漫夭,又道:“但是,僅只這一次。若有下次,我就不敢保證了。我有我的立場和職貴,我與啟雲帝有無結盟是一回事,但他若是要擅自挑起我們和塵風國的戰爭,我卻是不允計。容樂,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明白”漫夭點頭,在他對面緩緩坐下,很誠摯地笑著向他道謝:謝謝你,阿籌。”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那些朝夕相處的歲月累積總還是能留下點什麼,除了利用,除了愛情,她能回贈與他的,她只能盡力而為。

    傅籌的手一顫,杯中之水溢出幾滴,不過是一聲稱呼,他卻仿佛等了幾輩子般的忍不住心思狂湧,內心波動如潮。他詫異地看著他,過了片刻,才放下水杯,去握她的手,萬般溫柔盡在那掌心之間,他輕輕笑道:以後,就這麼叫我,我喜歡聽。

    漫夭點頭,淺淺笑道:“好。

    見到蕭煞,是在第二日的傍晚。漫夭當時真的是吃了一驚,多日不見,他竟然憔悴成那個模樣。

    “蕭煞愧對主子!沒臉再留在主子身邊,請主子容蕭煞先去辦一件事,再以死謝罪!”蕭煞跪在屋子中央,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漫夭歎道:“起來吧。”時著裡屋叫了一聲“可兒,你可以出來了。她話音剛落,蕭可便從屋裡急急的跑了出來,開心的叫了聲哥哥,。

    蕭煞一驚,“可兒,你怎麼在這兒?”

    “是公主姐姐讓人接我來的,公主姐姐說,以後我再也不用回那個地方了。啊,還有還有…,哥哥,我身上的毒已經解了,是公主姐姐幫我找到了‘七絕草,。”蕭可笑得極歡快,邊說邊蹦跳著來到漫夭身邊,雙手挽著漫夭的手臂,那模樣親暱極了。

    蕭煞震驚地望著漫夭,久久說不出話來。他以為主子會怪他,卻沒想到,她一直在暗中幫助他。此刻心中的震撼和感激無以言表,一個大男人婆婆媽媽的也不是他的風格,蕭煞再次恭恭敬敬地向她磕了三個頭。主子大恩,蕭煞無以為報!”

    漫夭淡淡笑道:‘可兒,去把你哥哥扶起來吧。看他瘦成那個樣,你就開個方子幫他調理調理。蕭煞,以後你的命是我的,好好保重自己。”

    “是。主子。”

    “你們都下去吧。”漫夭重重吐出一口氣,這件事總算告一段落,她是不是可以清靜幾天了?

    “主子,主子,“她剛准備休息一會兒,園中泠兒一路叫著小跑過來

    漫夭直覺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皺眉問道什麼事?”

    泠兒向她展開手中收到的書信,“皇上要來看您了!說是應臨天皇邀約來參加秋日狩獵。”

    漫夭腦子轟得一聲,她想清靜清靜,怎麼就那麼難呢?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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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5 16:56:41 |只看該作者
紅顏白發痛千般 第六十五章


自從得到啟雲帝要來臨天國的消息,漫夭心中沒來由的生出許多不安,直覺這次皇兄的到來似乎不那麼簡單。

    八月初,漫夭聽閃宗政無憂提前離開皇陵,回了離王府,她命項影還回折扇,但項影跑了五趟,都進不了離王府,找九皇子代轉,九皇子很干脆的拒絕。她只好自己親入離王府,畢竟這種重要的東西,在她身邊多放一日,便多一日的不安心.

    公主姐姐,你去哪裡啊?帶上可兒吧。”蕭可在府中住了一個月,與她越發的熟稔。

    蕭煞連忙斥道:“可兒,不得無禮!”

    蕭可撅嘴嘴,挽著漫夭的手臂,瞪著眼睛看蕭煞,不滿道:哥哥,我想跟著公主姐姐嘛,總待在這園子裡,好月吶。而且,泠兒姐姐都能跟著去,我為什麼不能去?公主姐姐,讓我跟你去吧,我保證很乖!”說著豎起手,做出一副發誓的模樣。一雙純澈的眸子,閃耀著靈動的光。

    泠兒捂著嘴笑道:那你可得帶著你的那些妾粉,萬一路上你不小心走丟了,遇到壞人,你就該哭了。”

    蕭可面色一紅,被說到痛處,氣得直跺腳。上一次她跟著泠兒出門,不小心走散,遇到地痞流氓,聿好泠兒及時找到她。其實她也不是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她從小跟著師父學習醫術毒術,但她常年待在山上,心性單純善良,又沒遇到過什麼壞人,因此很少用到毒術,所以總是忘記了該怎麼保護自己。

    漫夭無奈搖頭,還是沒帶她,怕她心性單純,不小心觸杞了宗政無憂的現矩,只讓蕭煞帶她出去玩玩。

    離王府門前,泠兒叩了門,王府大門打開,看門的侍衛一見是女子,雖然美貌,但出於自家王爺討厭女人的原因,他立刮將她們攔在外面,口氣不善,驅趕道:敲什麼敲,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你們快走走走!”

    泠兒被他一推,立刻怒道:“你好大膽子,你也不看看我家主子是誰就趕人?你要是不讓我們進去,你就要倒大霜了,不信你試試!”

    那侍衛道讓你們進去我才要刷霉!誰不知道,我們離王府從不進女人。你們趕緊走,再不走我可不客氣了!”女人來訪,他們從來都不用進去稟報,連昭雲郡主都不讓入內,何況是別人。

    泠兒脫口道:誰說離王府沒進過女人?我和我家主子都進去過,我家主子還在你們離王府住過十””

    泠兒!”漫夭沉了聲,泠兒立刻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閉了。,退到漫夭身後。

    漫夭對那侍衛道:你進去稟報一聲,就說我是為還離王扇子而來。”那侍衛從前沒見過漫夭,雖能看出她身份不凡,但還有些猶豫。

    什麼事這麼吵?”這時府中走出一個四十多歲頗有幾分威嚴的中年男人,不悅問道。

    那侍衛連忙道:“管家,您來得正好,這個女子說要見王爺,還什麼扇車,”

    王府管家聽說是女子,眼中便有了輕視之意,連眼都沒抬,正想說打發了走吧,卻在轉身的時候,眼光掃過漫夭之時,怔了一怔,他不確定地多望了幾眼,心中一凜,面色頓時肅穆且恭敬,三步並兩步跨下台階,恭聲行禮道原來是容樂長公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府中下人方才多有得罪,還望公主見諒”

    管家說著已出了一身冷汗,自家王爺為這位公主都快魔障了,而這邊,公主好不易上門一趟,還被攔在門外,要是真給轟走了,他這個管家恐怕也不是做到頭了那麼簡單!他沉著臉對一旁呆愣的侍衛喝道:“你真是不長眼,連容樂長公主都敢沖撞,嫌活得時間太長了是不是?還不快向公主磕頭賠罪!”

    那侍衛一聽容樂長公主這個名字就已經慌了,連忙跪下,漫夭卻抬手阻止,淡淡道:“不必了。離王可在府中。”

    管家道:“王爺此劌正在漫香同,公主,請!”

    漫夭一愣,那漫香閣的名字,當初還是特意為她起的。

    離王府的一切似乎都沒有任何變動,管家將泠兒攔在漫香閣外,只讓漫夭一個人進去。

    漫香閣的一草一木看上去那樣的熟悉,她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地面,有股比然隔世之感。園中楊柳依依,棋台光滑如鏡,地面干淨整潔,空氣中飄飄渺渺,充斥著那個人的清爽氣息,一如她曾經住在這裡的感覺。

    園子裡一個下人都沒有,她穿過庭院,看了一圓也沒看到宗政無憂的影子。走到從前的寢閣,見房門輕掩,窗子半合,她微微一頓,走到宿前,輕輕打開一條縫隙,往裡望去。

    只見那曾經屬於她的床上,此刻斜躺著那個面容純淨如仙的男子。他身上白色的衣裳,一角垂到地面,床上的錦被跌得整整齊齊,不似是特意來此休息,反側像是太過疲憊不經意的睡著。她忽然想起,她第一次在這裡醒來時的情景,那時候,宗政無憂端著一碗藥,坐在她的身邊等著她睜開眼睛,然後惡意逗弄她,用嘴喂藥,害她差點連肺都一起咳出來,他還取笑她,說她笨。

    那時的他,如仙如麾,邪魅而張揚,甚至是狂妄。如今的他,更多的卻是冰冷之中暗藏悲傷。

    原來過去的記憶還是這般的清晰,她看著那張彷如孩子般純淨完美的面龐,那眉宇之間藏不住的疲憊,讓人不住地心疼,想要走到他身邊替他撫平哀傷口

    她忽然覺得她不該來這個地方,這裡有那麼多的記憶,有那麼多的情感,她控制不住自己心底蔓延的疼痛。緊損著唇,抿出一種蒼白的顏色,她將手中的扇子放到靠窗的桌子上,便轉身逃一般的離開,沒聽見身後傳來的如夢囈般的呢喃

    阿漫……別走,”

    轉眼八秋,啟雲帝到臨天國已是九月份,離秋獵的日子不到十天。

    這日,秋陽夕照,迎接啟雲帝的儀仗從皇宮一直搖到了城外,相比二十二年前上一任啟雲帝的到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晚,皇宮搖宴,為啟雲帝接風洗塵,漫夭身在其列。

    二十一歲的年輕的帝王,一身雲灰色的錦龍長袍,面容清俊秀美,身姿頎長,行為舉止之間除具備一絲帝王威儀的司時,還多了一份飽學之士的儒雅,讓人很自然的便會生出幾分敬仰,不因他年紀尚輕而生出輕視之心口

    漫夭上前朝他行禮:“臣妹拜見皇兄!”

    皇妹快快免禮。一年多不見,皇兄甚為想念。皇妹……似乎清減了,可是來這裡水土不服所致?”啟雲帝溫文笑著,伸雙手去扶漫夭,語帶關切問著。

    漫夭道:“回皇兄,臣妹並無水土不服,勞皇兄惦記,臣妹心中惶恐。,她不著痕跡地避開他伸過來的手,笑容恭敬有禮卻帶著淡淡的疏離。

    啟雲帝眼光微頓,似乎不曾察覺有異般的笑了笑,應臨天皇邀請坐上與其並排的主位。

    這是分別一年後的第一次會面,席間,啟雲帝不間斷與她說上幾句話,神態之間並無一個帝王高高在上的姿態,反例自然流露出身為一個兄長對於妹妹的寵溺和關愛。

    漫夭始終微笑應對,扮演好一個和親公主重見親人的角色。傅籌坐在她身邊,時不時為她布菜,啟雲帝眸光微閃,嘴上笑道:“看將軍與皇妹如此恩愛,朕心甚慰。

    席中其他人聽後連忙跟著一陣贊歎,說傅將軍與公主如何如何的般配,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臨天皇端出一國帝王應有的笑容,眼底卻是莫測高深,叫人看不通透。他若有所思地拿眼角掃了眼太子與九皇子之間空出的席位,這一次,他沒再逼著無憂參加筵席。

    傅籌很應景地執起漫夭之手,在眾目睽睽之中,望著她深情笑道:能娶到容樂這麼好的妻子,是我一生的幸運。我非常感激兩位陛下賜予我的這份天大的恩典!”他說著起身行了一個禮,溫和的面容看不出其它的表情。

    話,是心裡話,情,也是心中情,但是在這樣的場合說出來,漫夭只覺得有些諷刺。她淺淺笑著,直笑到嘴角僵硬。

    年輕的帝王目光一轉,似有所思,不經意掃了眼太子下方的空席,笑道:“這事,要真說起來,將軍得感謝離王!”

    眾人微愣,啟雲帝又道:“當初離王拒婚,朕聽聞之後,心中對皇妹深感愧疚,擔心因此毀了皇妹一生的幸福,但是沒想到,竟還能促成一對神仙眷侶,當真令人高興!朕,心裡的這塊大石,總箕是落地了。”

    殿內和樂融融的氣氛瞬間凝滯,漫夭心間一刺,面上笑容卻是不變。

    臨天皇眼光轉了幾轉,笑得深沉,道:“啟雲帝不用為他們操心了,既然是容樂長公主親選的駙馬,自然是心中十分中意的人選,又怎會不幸福?

    帝王終究是帝王,總能抓住最關鍵之處。一個拒婚,一個設計選夫,兩廂平等。

    啟雲帝笑道:“臨天皇說得極是!”

    一席晚宴在驚心動魄的波光暗湧以及眾人阿諛奉承的觥籌交錯中進行得有聲有色。

    這席間,她偶爾動一下筷子,稍微一嘗。多半時候,只是端坐在那裡,看著那些精美的菜餚,面對那些虛偽的臉孔,即便饑腸鞭輾腹中空空,她也仍然毫無食欲。

    散席後,臨天皇安排人遙啟雲帝去特意為他准備的行宮休息,臨別之前,啟雲帝對漫夭道:“明日一早,皇兄在行宮等皇妹來敘舊,你我兄妹一年多不見,皇兄有許多話想對皇妹講。”

    漫夭恭聲應了,目送他離開口出得皇宮,才吐出一口氣。這樣的宴席,應付下來,只覺筋疲力盡!

    傅籌體貼地攬著她的肩,扶她上馬車,“我們回家。”

    家,多麼溫馨的字眼!從前,他只說回府,如今,有了心愛的人,那便是家了!

    回到將軍府,漫夭只覺渾身酸痛,這一頓宴席,整整用了三個時辰,想也知道那就是個煎熬。她一回府,才意識到自己其實還餓著,但已然是深夜,也不好再讓廚房給做吃的。只好空著肚子洗款完躺在床上,不知是心裡裝的事情太多了,還是其它什麼原因,她竟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這些日子傅籌每日都宿在這裡,今日不知為何,回了府讓她自己先回房,也不知他去了哪裡?

    容樂,睡了嗎?這時門外想起傅籌叩門的聲音,然後沒等她回應就推開了門,走了進來。

    漫夭半撐起身子,發現傅籌手中端著一個食盒,走到桌前放下。

    她奇怪地看了眼,這個時候哪裡來的食物?

    傅籌打開食盒的蓋子,一股撲鼻的食物香氣便散了出來,他取出碗碟,扭過頭對她無比溫柔地笑道:快過來吃飯。餓著對身子不好。”

    漫夭披衣起床,到桌邊坐下。很簡單的飯菜,也就是些家常的食物,與她平日裡吃的那些精致的飯菜看起來不同,卻是熱騰騰的,香氣撲鼻,令人食欲大動。她撲扇了下睫毛,不禁疑惑道:“這是哪裡來的?”

    傅籌在她身邊坐下,為她添了飯,隨口答道

    我做的。”

    漫夭一愣,似是不能相信般地看著他。一個大將軍還會做飯?說出去一定沒人相信。

    傅籌笑道

    別愣著了,快吃。”

    恩。”漫夭本就覺得餓,便端起碗夾了。菜,放進口中,不知是不是她正好餓了的緣故,覺得這味道竟奇並的好。心底忽然生出一緣異樣的感覺。她的少女時期,曾經就幻想著一個事業有成的出色男子肯為其心愛的女人洗手作羹湯的平實甜美的愛情,她也曾心懷幢憬,但怎麼也料不到,前世男女平等的社會都無法實現的事情,在這男權之上的年代,卻有這樣一個不凡的男子,為她實現了這一個夢。

    她每一口都吃得很慢,細細品味著這樣家常的並沒有多精致的菜餚,心中湧出一陣陣最平凡的感動。

    傅籌見她動作那麼緩,不由問道‘不合胃口嗎?”

    漫夭搖頭,真心笑道“沒有。很好吃。這是我三年來,吃過的最好吃的飯菜。”

    傅籌眸光璨亮,像是一個孩子得到了最高獎賞般滿足地笑了起來,“那就好。

    傅籌專汪地望著她吃飯的樣子,看她那眉眼間隱藏的倦意,有些心疼。他伸過手去拂開她額角落下的碎發,溫柔而憐惜地問她

    連親人都需要應付,很累吧?”

    漫夭拿著筷子的手微微一僵,苦澀一笑,真是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她淡淡的帶著微涼的口氣,道:“是啊。人活著”本來就很累。”說罷她隨意問道:為什麼你會做飯?”

    傅籌眼神一頓,垂了目光,也是淡淡道很小的時候,在被人追殺的逃亡日子裡……慢慢學會的。

    漫夭一怔,很小是多小?她記得東郊客棧,他一曲訴悲涼,說是十三歲的時候自創的曲子。十二歲入軍營,到如今權傾朝野的大將軍,他的人生道路定然滿是荊棘和辛酸。她沒問別人為什麼要追殺他,又是什麼人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

    傅籌道:“你不好奇追殺我的是什麼人嗎?

    漫夭道:“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敞開的秘密,你若想說,自然就說了,你若不想說,我又何須問。”

    屋裡的燈光有些昏暗,傅籌看了她半響,轉過身子,揭開燈罩,挑了下燈芯,火苗炸開,發出呲的一聲。

    他目光投在那火苗之上寥寥升起的青煙,唇邊噙著一抹溫和的冷笑,”那些追殺我,“長達五年的人,是我……,母親的前夫派來的。”不知道為什麼,從不願捉及甚至連想都不願想起的事情,今日他竟開口說了出來。也許是有些事情放在心裡太久了,久到讓他覺得那好似是別人的事。他說的是,他母親的丈夫,而不是他的父親。在他心裡,那樣一個人,不配稱之為父親,!

    漫夭驚詫抬頭,看他轉過身來,他的面色依舊溫和淡雅,似乎在說著一件完全與他關系的話題。她心間震動,是什麼樣的人,竟然連自已的孩子都要追殺,還追殺了五年?她不能想象。在自己父親的刀。下活下來的人,心裡會有多痛苦。她忽然有些心疼,他怎麼能這樣平靜地說著對他痛下殺手的人,是他的父親!

    漫夭不自覺問道:你”恨他嗎”,就像她曾經恨過她的父親,不擇手段毀她夢想,逼她按照他的意志去生活;恨他只要情人不顧家庭,連母親的死都不露面,將一切扔給她這樣一個十一歲的孩子;恨他為她選的男人以及她的繼母,最終致使她死於非命。

    傅籌眸光一閃,直視過來,面上是溫和如面具般的笑容,聲音狠絕,”當然。他毀了我母親的一生,也毀了我的一生。我會讓他付出天大的代價,以慰我母親在天之靈!”這是他曾經的誓言,也是一直以來支撐他活下去的不可動搖的信念,他一直為此而努力!

    漫夭似乎感受到了那溫和背後痛穿心骨的濃烈恨意,她第一次見他,覺得他溫文爾雅,是個謙謙君子,光明的象征,卻原來這虛無的光明背後竟然是最深沉的黑暗沉積。一個活在仇恨中的人,心中何來光明可言?他應該是向往光明的吧?所以才做出那樣的偽裝。難怪,傅籌,復仇!

    漫夭腦海中驀地閃現另一張臉孔,那是她曾經意識到的,與他長得有幾分相像卻因兩人完全不同的神態不易發覺的另一個男人,臨天皇!

    這一意識,令漫夭心底巨震,不敢置信。以他如今的地位,手握三軍,權傾朝野,還有什麼人是他不能掌控的呢?沒有別人,只有帝王!難道他”,是臨天皇的兒子?他以傅為姓,二十一歲,與宗政無憂同齡,他是當年與雲貴妃同時懷孕的傅皇後的兒子?!可他對著臨天皇的時候,完全看不出有一點點的恨意,怎麼看都是一個忠心的臣子,要練就這樣的隱忍,何其難啊!

    沒有人知道當年傅皇後生下的孩子去了哪裡,有人說那個孩子在出生的時候就死了,也有人說那個孩子突然失蹤,但真正的去向,無人知曉。只是知道傅家側台後,傅皇後被幽禁冷宮,淒慘度日,在雲貴妃去世的同年死於一場大火。

    如果他真是傅皇後的兒子,為什麼臨天皇要殺他?即使臨天皇不喜歡他的母親,也不至於要殺死自己的兒子啊?這太殘忍了!

    傅籌見她眼神震驚,如一個局外人般地笑道‘你猜到了走不是?我就知道,你那麼聰明總是一點就透。”他說著將一盤菜推到她面前,再不吃,就要涼了。

    漫夭放下筷子,伸手抓住他推碟子的手,眼中滿是擔憂,道:“阿籌,我不管你想要做什麼,我也不會勸你放下仇恨,畢竟那是你的自由,你承受過的或者你正在承受的痛苦,總要找到一個發洩的途徑。但是,阿籌”他畢竟是你的父親,血濃於水,他犯過的錯,你”不該再犯,至少””弄明白他為什麼要殺你?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你將來後悔。”

    傅籌沒有不理智的因為別人的勸告而怒氣沖天,反而很是感激地反握住她的手,無比淒涼道:他要殺我的原因,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說,因為那是時我母親最大的侮督”

    漫夭歎道恩,不想說就不要說。阿籌,父子兄弟相殘,最最殘忍,既傷人又傷己,就算報了仇又如何?你也不會得到快樂!你要三思而後行!,至親骨肉相殘,那是怎樣的一種悲哀!漫夭深深歎息,這個世界,有太多的無奈,命運這個東西,真的很難改變。

    傅籌輕輕搖了搖頭,他的仇恨已經太深,深到不撥除就會穿心。他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張遞給她,神色間有幾分鄭重,道:“這個是給你的

    漫夭疑惑地接過來,正准備展開,卻被傅籌一把按住她的手,“現在別看等秋獵之後,若是“發生意外的變故,你再打開不遲!”

    漫夭心中陡生不安,問道:“是什麼東西,這麼神秘。”

    傅籌道:“你收著就是,也許在關鍵時刻,它能幫得上你。”

    漫夭於他對視良久,沒再說什麼,將其收在一個錦盒。

    這夜,俾籌抱她抱得比往日還要緊,他的心跳速度似乎也快了此,他的喘息撩在她的耳邊,微促。

    漫夭閉著眼睛,靜靜的平躺著。清謐的夜晚,兩人的呼吸在空中交纏,曾經的心隔了萬丈遠,此刻仿佛靠近了那麼一點。

    容樂。”他的嗓音微微暗啞,喚得極輕。

    她輕之又輕地應了一聲,帶著幾分鼻音的輕‘嗯,一聲,都不知道在這樣的夜晚有多麼的暖昧,引人遐想。

    傅籌接著她的腰,忽然往懷裡一帶,將她轉了過來,讓她面對著他。身子相貼,兩人的鼻尖相對,彼此的呼吸離得那樣近。

    他的眼神,含著急切的期許,灼灼相望,他的手在她腰間緩緩地摩挲,帶起細微的顫栗。

    牆角的香爐之中,絲拜縷縷的淡青色煙霧,在透窗而入的瑩白月光中,於空中交纏繚繞,再輕輕消散。

    淺淡的薄香氣混合著肌膚的馨香,散發著誘人的味道,本能的驅使撩撥著埋藏在人心底裡最深處的渴望。交纏的鼻息變得急促而粗重,男子一只手臂墊到女子的頸後,攬住她的身子,一翻身壓過去。

    月色漫漫灑西窗,照在地上印出被拉長的雕花窗欞,定格在那裡。

    晚風拂過,吹動窗外竹影搖曳,攪碎了一地銀白的光。

    她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喘息不定。倭籌的吻輕柔而纏綿,卻是在訴說著內心最深沉的情感,那樣濃烈不息的愛戀,隨著呼吸,直抵她心間。在心底漫出一絲絲的疼,為傅籌,為宗政無憂,也為她自己。

    她輕輕地閉上眼,沒有拒絕,或者說她根本無力去拒絕。這樣小心翼翼的纏綿,似是害怕遭到拒絕的男子,令人不忍傷害,但她心裡,卻仍是紛亂而掙扎。

    她無法抑制地想起宗政無憂那蕭瑟清冷的背影以及他悲哀傷痛的眼神,如果說選妃宴上她僅僅是因為他即將娶妻而有如芒刺在心,那麼,得知她夜夜與侍籌同床共枕的他又是何等悲絕的心情?

    曾經要求,愛情和婚姻最起碼的忠誠,但她似乎,全部都背叛了!用身休背叛了愛情,用愛情背叛了婚姻!愛情是她一個人的愛情,婚姻卻是兩個人的婚姻,她到底該如何忠誠?

    這樣的矛盾!

    她曾以為,傷了心,便可忘了情,可是,一個人的身體由不得自己,一個人的心,又如何能由得了自己?想愛便愛,想不愛便不愛,那不是人,而是神!

    思緒混亂間,衣裳已半褪,她在掙扎之中,找不到出口,開始陷入了迷茫,無法自救。

    傅籌的吻緩緩移至她粉白的頸項和胸間,他的唇力度越來越重,似要將她啃食入腹,叫她一輩子都無法逃離他的生命。他的氣息隨著她的絕望而變得絕望,他的內心何嘗不在苦苦掙扎?

    他這算什麼?以婚姻的名義巧取豪奪她的身體,試圄用身體征服她的心?在汲取她的甜蜜的同時,他也在享受著悲哀的痛楚,這就是他的婚姻!

    他忽然頓住動作,萬分沮喪地看著身下的人兒,他不稀罕用傷害愛人的方式,去成全婚姻破碎的完整!他終是敵不過自己的心。

    漫夭感受到他的停頓,然後他幫她攏了衣襟系上帶子,她詫異地睜開眼睛看他,一眼便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隱忍和哀傷。

    這是第三次,他放過了她!

    他躺下,在她耳邊說:我不想勉強你,我願意等。等你心甘情願,愛上我的那一天,雖然很渺茫,看不到希望!我……還是願意等。

    他不會像一般男人那樣,以為占有了女人的身體便是贏得了女人的愛情,如果是別的女人,也許會,但她不是別人,她只是她,倔強而堅持的容樂。假如他今日要了她,用他的身體殺死了她的愛情和驕傲,那從此往後,他在她心裡,只會是她的丈夫,永遠都沒有可能成為她的愛人,他要給自己留一個機會,留一份希望,盡咎會很辛苦,但他願意。

    漫夭心間生出細細絆絆的感動,她沒有道謝,沒有說任何感激的話語。只是在他的歎息中,轉過身去,第一次回抱了他,將臉龐埋入他胸前,感受著那份溫暖,竟然覺得安心和踏實。

    那一夜,他們相擁而眠,好夢成酣。那一夜,無憂閣的男子,清冷伴月,蕭瑟孤單。

    宗政無憂望著床頂出神,從何時開始,一到夜晚,他便會失眠。轉過眼,看枕邊放著的墨玉折肩,有片刻的失神。那一日,他錯過了見她的機會!翻身起床,他隨手拿了件衣服披上,對外面叫道:“冷炎去把這幾個月江南遞過來的折子拿來。”冷炎領命,片刻後抱著高高的兩棵折子放到桌上。就這些,已經足夠看到後半夜了。

    宗政無憂坐到桑前,頭也不抬地說:剩下的,全部拿來。”冷炎從不多嘴,但此刻也不免想勸一聲“王爺,您已經很久沒好好休息了。

    宗政無憂看也不看地按手,示意他不必多嘴。如木頭般的冷炎也不禁歎氣,又去搬剩下的折子。不一會兒,桌上已堆積成小山。

    宗政無忱一本本的攤開,掃一眼之後,朱筆疾揮,動作流暢且熟練。靜謐的夜,昏黃的燈光暗影,伴著蕭蕭冷月,與孤影相對,滿室淒涼。

    天亮之後,宗政無憂放下手中的朱筆,仰著頭長長吐出一口氣。叉熬過了一個無眠的夜!他一扔手上的奏章,再也不肯多看一眼。

    等在外面的青童聽到屋裡的動靜,連忙進來侍候他梳洗。

    用過早飯後,冷炎進屋稟報道:“王爺,樓裡傳來消息,查不到傅將軍的身份背景。現有的資料,也就是您本就知道的那些。他十二歲入軍營,從火頭軍開始做起,在十六歲的一次戰役中,李老將軍不幸中伏,李家軍死傷慘重,他孤身犯險沖進敵陣之中,身中三劍仍救下了李老將軍,並獻計大敗敵軍,從此步步高升。”

    宗政無憂鳳眸瞇起,目光望向一處,面無表情道:“查不到,即是查到了。”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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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04:58 |只看該作者
紅顏白發痛千般 第六十六章


京城,太子府。

    香夫人居住的雨香同,寢閣內四處彌漫著淫靡的氣息。雕花大床上,兩具交纏的身軀薄汗密布,顯然是心剛才經歷了一場魚水之歡。

    太子滿足地攤開四肢平躺著,胸口還在劇烈地起伏。他身邊的艷麗女子嬌軀如蛇一般地纏繞上來,蔥玉般的手指在他胸膛處輕輕戈著圈,一雙艷光四射的眼緊盯著他的臉瞧,然後,輕輕歎了一聲:“唉!”

    太子斜望了她一眼,不快道香兒歎什麼氣習難道是嫌本太子不夠賣力?”

    痕香噢了他一眼,一指戳上他胸口,姿態無限嬌媚,道:“太子想哪兒去了?妾身是擔心這樣快活的日子,“還能過上幾天?”

    太子眼中鶩光一閃,“這話何意?”

    痕香用手支著頭,太子還不知道啊?我昨兒個出門,無意中聽到離王府的下人議論,說離王很快就要成為太子了。”

    太子一震,胡說,本太子近來又沒做什麼錯事,父皇沒有理由廢我。

    痕香嗤笑一聲,道:“皇上要是想做什麼事,還怕沒理由嗎?隨便捏一個就是了,反正也沒人敢說什麼。”

    太子一把推開她,翻身坐了起來,面色陰沉至極。

    痕香也跟著坐起來,隨手拿了件衣裳披上,又道:“聽說時間就定在此次秋獵。太子,您可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太子扭過臉看她,陰冷著聲音道“不是你根本太子說,不能輕舉妄動嗎?”

    痕香道:“此一時彼一時,現在陛下都要動手了,您就不能再等下去。

    太子問道那你說本太子應該怎麼做?”

    痕香在他耳邊吹著香氣,目露陰狠之色,當然是……借秋獵的機會,先下手為強!太子殿下這麼多年不是積糙了許多可用的勢力嗎。不妨拿出來賭上一賭,賭贏了,太子殿下以後再也不用捉心吊膽,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賭輸了,也不過是跟現在等待下去一樣的結局。”

    京城,東城天宇行宮,宇臨克

    天光剛亮,天空泛著魚肚白,年輕的帝王睜開眼睛,在床上輾轉翻了幾個身,最終坐了起來。

    外間的貼身宮奴小旬子聽見聲響,連忙進裡屋,卓躬笑道:皇上,這此日子不用上早朝,您何不多休息一會兒呢”,啟雲帝儒雅笑道:這些年養成的習慣,那裡是說改就能改的。快伺候朕梳洗,待會兒朕的皇妹來了,別叫她看到朕衣衫不整的模樣。”

    小旬子道皇上是太想念公主了,您瞧,現在才剛剛到卯時,離公主來得時辰還早。”啟雲帝微愣,解嘲笑道:“是朕太心急了!一年多不見皇妹,昨晚匆匆一面,人太多,也沒說上什麼話。”

    洗漱過後,啟雲帝去院子裡走了走,這行宮裡的景致與啟雲國皇宮別苑也沒太大的區別,不外乎就是假山長廊,亭台水榭。

    早晨的空氣很清新,只是風微微有些涼,他站在院子裡四處看了看,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內心的情緒。

    走上一會兒,便會自然而然地問道:小旬子,什麼時辰了?皇妹還未到嗎?”

    小旬子立刻應道:回皇上,現在是卯時三刻,公主怕是才起床,還沒用早膳。等公主用完膳來行宮覲見皇上,怎麼也要到辰時三劌過後了。

    哦,還有一個時辰”,啟雲帝抬起的手指了某一個地方,想了想,回身道:“這樣,你即刻就去將軍府接皇妹,叫她過來陪朕一同用早膳。叫膳房多准備些她愛吃的東西。”

    小旬子道了聲“遵旨”便退下了。

    漫夭應召獨自前來,沒帶泠兒。進得宇臨苑,寬敞的園子裡的假山流水之間,啟雲帝一身淺灰色織錦長袍,姿態雍容閒雅地邁步在半圓拱橋之上,遠遠看去,竟有幾分脫出世間景物的超然。漫夭微愣,如果不知道他是皇帝,不知道他所做過的一切,她會以為這是一個與世無爭的男子,令人心生好感不易防備。記得刖來到這個世界之時,他才剛登上皇位,初初見他,他那麼的溫潤儒雅,才華橫溢。他對姒的寵溺和疼愛甚至超越了他後宮所有的妃嬪,幾乎要讓她以為她不是把的妹妹而是他的愛人,這曾讓她一度迷感不已,甚至總有意無意的想要逃避,直到和親事定。

    年輕的帝王一見漫夭,眸中光華遽盛,即時迎了過來。

    漫夭忙上前行禮:“見過皇兄”

    啟雲帝一把扶住她的手,露出煦如春風般的笑容,笑道:“這裡既無外人!皇妹也無須多禮。過來,叫朕好好看看,真的是瘦了許多!朕知道,讓你背井離鄉,遠嫁臨天國,委屈你了!”

    漫夭下意識地躲了下身子,誚退半步,淡漠疏離的微微笑道:“皇兄言重了,能替皇兄分憂乃臣妹的本分,豈敢輕言,委曲,二字!”啟雲帝扶了個空,雙手微頓,眸光漸淡,他輕輕歎息一聲,道:“皇妹心裡果然還是怪貴朕了!以前,皇妹從不曾這般故意疏遠,拒朕於干裡之外

    本是心照不賞的東西,但他非要拿出來比較,既如此,她也不妨直言。漫夭淡笑看他,目光微涼,道:“因為皇兄以前對臣妹不曾有這諸多算計。我一直以為皇兄是真心疼臣妹,但我忘記了,皇兄首先是一個國家的皇帝,然後才是臣妹的兄長!臣妹不會怪貴皇兄,但請皇兄也別要求臣妹一如往常啟雲帝一怔,清雋的面龐稍稍變了變,很快便恢復一貫的儒雅。他目光微凝,似喃喃自問:‘是朕……太貪心了嗎?”

    漫夭垂眸不語,自古帝王為江山絕六欲七情,比比皆是,他為穩江山絕邊患,讓她和親遠嫁他國,又多方設計,還想要親情如舊,如何可能?她說:世事無兩全,皇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就好!”事實上,他早已放棄了親情,不是麼?否則,他們那些皇兄皇弟們為何一個都不刺?啟雲帝眼底掠過一絲不易見的晦澀和糾結,歎道:“是啊!世事難兩全!朕就是喜歡你這股通透勁兒,既叫人疼又叫人恰。但不管皇妹作何想,皇兄從未想要傷害你。”

    漫夭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做都已經做了,想與不想又有何分別?她無意與他爭辯這個同題,一個帝王,她還能時他期待此什麼?

    啟稟皇上,早膳已備好,請皇上和公主移駕。”小旬子恭聲畜報。

    用過早膳,啟雲帝一直留她到申時才放她離開口

    剛回將軍府,漫夭還沒進清謐園,遠遠就聽到一陣鬼哭狼嚎般的哀叫之聲,這聲音倒是極為熟悉,似是九皇子!

    漫夭皺眉,快步進了園子,愣住。

    只見九皇子像猴子般地又跳又叫,雙手亂舞不知道他要千什麼,似是身上極癢,想撓又不敢撓,只得原地蹦圓圈,那模樣甚是滑稽。

    他一張俊臉就快皺成了一團,對著一旁睜著大眼睛的蕭可大聲嚷嚷道“你到底對本皇子千了什麼”啊!!好癢”,好痛””

    蕭可很是無辜道:我沒干什麼啊!就是給你用了一點點我新研制出來的毒粉,誰叫你輕薄我的?我哥哥說了,男女授受不請,隨便摸我的男人就是壞男人!”

    泠兒在一旁捂著嘴咯咯直樂,蕭煞立在蕭可身邊,閒閒地望著九皇子,分明就是在說看你還敢輕薄我妹妹,活該!

    啊!公主姐姐回來啦!蕭可眼尖,先看到漫夭,快步跑過去挽著她的手臂,這動作早就成了習慣。九皇子一見漫夭,仿佛見著救星艦,激動得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淚了。他蹦跳著來到漫夭面前,一把拉著漫夭就嚷道璃月,你回來的正好,你快救救我!這死丫頭不知道給我用了什麼毒,害得我渾身上下又癢又痛,撓也不是,不撓也不是,啊,難受死我了!”他說著在身上抓了兩把,痛得嗷嗷叫。

    漫夭蹙眉,還沒開口呢,蕭可立劑用手去扒拉九皇子拉住漫夭的手,昂著下巴,皺著一雙清柳眉,脆著聲音威脅道‘你不能拉公主姐姐的手,你快放開,不然,我還給你下別的毒粉,讓你連叫都叫不出來!”九皇子一聽,臉色立變,忙不迭地收手,不忘惡狠狠瞪她一眼,氣急敗壞地叫道:你個死丫頭,您竟然敢威脅本皇子!你等著,等本皇子解了毒,我要不好好收拾你,我,我就“不是我!”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漫夭一頭黑線,九皇子怎麼會跟單純的可兒鬧起來?九皇子正准備開口,蕭可先他一步,滿臉委屈地說道:“公主姐姐,你要替我做主,這個人一來就輕薄我,對我動手動腳。哥哥說,不能被人輕薄,要不然,以後會嫁不出去。”

    漫夭一愣,看了眼蕭煞,只見蕭煞動了動眉頭,一昌理所當然的表情。再看九皇子,只見他面色黑如包公,很不屑道:“我不過就是看她長得挺可愛的,順手捏了把她的臉,誰知道她竟然給我下毒!我要是牟知道這死丫頭這麼狠,我才不碰她呢!”

    漫夭算是弄清楚了,蕭煞怕蕭可以後遇到登徒子不會保護自己,就拿以後嫁不出去來嚇她,佶果好巧不巧,九皇子來了見蕭可長得可愛,忍不住逗弄了一下,就成了她學習保護自已的第一個試驗品。

    漫夭簡直哭笑不得,只能無奈搖頭,道好了。可兒,九皇子不是壞人,是我的朋友,他沒有惡意,你快拿解藥給他。”九皇子感極涕零,連連笑道還是璃月最好!”說完時蕭可叫道:”臭丫頭,快把解藥拿來。”

    蕭可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有些無獵道:“啊?他是公主姐姐的朋友啊?對不起,公主姐姐,我真的不知道。那個毒粉“是我新研制出來的,解藥”還沒練好。不過沒關系,等過幾個時辰就會好了。

    什麼?!”九皇子瞪大眼睛,根本不信她說的話,氣得他牙磨得吱吱響,你肯定是故意的!你快交出解藥,你要是不交,我,我,我…還沒說完呢,又一陣奇癢無比的感覺襲來,鑽心的難受。他又是一陣哀嚎:”我怎麼這麼倒霎,遇到你這麼個臭丫頭!想我風流倜儻俊美無雙的堂堂九皇子,竟然栽在你這麼個黃毛丫頭的手裡!啊”

    漫夭忍不住想笑,立刻接到九皇子一個哀怨的眼神,她忙忍住,道:”可兒,你去找點止癢的藥來,先給他緩解緩解。

    哦。蕭可馬上去了。過一會兒,用了藥,九皇子才不那麼難受,至少還能忍住口他時不時氣哼哼地看蕭可一眼,這筆賬,葺是記在心裡頭了。

    漫夭一看就知道他打的什麼注意,笑著提醒道:老九,你別打她的主意,她是雪孤聖女的徒弟。,

    九皇子驚訝道:“啊?雪孤聖女的徒弟?你怎麼不早跟我說?諉”算了算了,本皇子寬宏大量,宰相肚裡能撐船,不跟你這小丫頭一般見識。”雪孤聖女的毒術天下皆知,雖然不知道這個小丫頭學到了幾成,但還是別跟她比誰的毒高明。

    一陣笑鬧之後,漫夭正色道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

    九皇子一拍腦門,被那丫頭一攪,我差點把正事給忘了。走,進屋裡說去。”

    漫夭見他眼中有凝重之色,便屏退了所有,與他進了屋裡。

    九皇子開門見山,道璃月,七日後的秋獵,我希望你別去。”

    為何?”漫夭蹙眉,她倒是不想去,但是她能不去嗎?

    九皇子道這次秋獵跟往常不一樣,你這麼聰明,應該不會感覺不到最近京城裡的變化?”

    漫夭微怔,京城裡的變心前兩月,北方都城銀河堤壩突然崩塌,淹了民屋房捨,田地盡毀,近兩個城的百姓流離失所,紛紛湧進京誠,將京城內外堵了個水洩不通。莫非說的是這件事。細細想來,此事似有蹊蹺,兩個城的人,就算一個都沒被那場洪流淹死,也不至於能堵上京城外頭五裡路去。

    漫夭想到這裡心中一驚,驀地抬頭,面色極為肅穆,道:“老九,這話……你不該跟我說!”

    九皇子看了看她,笑道:“以你的身份,不管是啟雲國的公主,還是衛國大將軍的夫人,這話,我的確是不該跟你說。但是,璃月,我只當你是我的朋友,是我七哥心愛的女人,所以,我相信你!”

    漫夭心間一震,這樣的信任,對她而言,太重了!她歎了口氣,道:”謝謝你的信任,我自然不會說出去,但去不去獵場,恐怕我說了不算。

    九皇子揚眉,道:這我知道,你有你的身份和立場,如果一定要去,你注意保護好自己,不要讓我七哥為你分心口我不怕告訴你,雖然你是我的朋友,但是在我心裡,這個世界上,沒人比我七哥更重要。假如因為你,我七哥有什麼閃失,我……會恨你的!”他看上去像是說得很隨意,但最後那句話,絕對是認真的。

    漫夭怔愣了片刻,沒說什麼。九皇子依舊笑得沒心沒肺,跟她擺手道‘我走了,七哥交代我辦的事還沒辦呢。”她看著九皇子的背影,沉思了。也仵九皇子並不像他表面看到的那樣快樂,那樣的無憂無慮。他的心裡一定也有很多不為人知的苦楚和隱秘。她在想,宗正無憂對九皇子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是光明?抑或是希望?是什麼原因,讓一個皇子,甘願追隨著另一個皇子的腳步?而且,他們並非一母所生。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到了秋獵的前一日。這天下千,博籌不在府中,陳公公打扮成一個普通的中年男子,讓人約了漫夭在外頭相見,給了她一個看似平常的匣子,將臨天皇的囑托告訴她,一定要收好,不能讓他人知曉。

    那一次,臨天皇說過幾日給她兩樣東西,這一過就是兩個月,她還以為臨天皇不過是隨便說說,都快將這回事給忘掉了。她拿著那個匣子,只覺心中沉重無比。如果是非常重要的東西,關系到國家命運,為什麼臨天皇會交給她?她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將那個匣子連同博籌給她的那樣東西,親自封存在攏月茶園她設計建造時留下的一個秘密之地,沒讓任何人知道。

    那晚,她睡下之後很久,博籌都沒回來。直到深夜,她才感覺到有人在身後小心翼翼地抱著她。她睜開眼睛,轉過身子,博籌溫柔笑道吵醒你了。

    漫夭搖了搖頭,她本就沒睡著。

    傅籌理了下她枕邊散亂的秀發,微微沉吟,道:明天就要去獵場了,容樂,我……”

    漫夭感覺到他的猶豫,她拉下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很認真地說道阿籌,我可以相信你嗎?”她明顯感覺到博籌的手微微一僵,然後他的眸子井起一點點的光華。秋獵之行,她知道,她逃不掉。博籌怔愣之後,溫柔而深情的笑著反同道:”你願意相信我嗎。只要你願意”,我就值得你相信。”

    漫夭側過一點身子,抿了抿唇,用力握住他的手,“我不管你准備怎麼做,也不管你要對付的人是誰?我只問你,你能不能不要利用我去傷害我所在乎的人?”

    傅籌身軀一震,雙眉便攏了起來,那眼中藏不住的痛楚,瞬間滿溢而出,他定定地看了她半響,卻是笑著問道:你所在乎的人,是誰?”他那一個笑容,將悲哀掩到了內心最深處。像她這樣驕傲的人呵,竟然為了另一個男人,終於跟他開了。她害怕了!

    漫夭心中一顫,竟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更不願再看他那樣的笑容,她垂了眸,斂了目,嘴唇張了幾下,胸腔窒悶,終是輕輕說道:沒有誰。”睡吧。她閉上眼睛,心裡很疼,她不是有意要傷害他。她想,如果傅籌這一次可以答應她,她以後會試著去愛他,試著相信他,把他當做走她心靈的依靠,讓自已不用再活得那麼累,那麼辛苦。

    可是,她害怕,第一次感到由衷的害怕。

    傅籌依然撐著身子,在她的上方,目光流連在她的面頰,似是想穿透她的眼簾,去看穿她此刻的心情。過了很久很久,他才輕聲說道:好,我”,答應你。”

    那是一個鄭重的承諾,雖然輕,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漫夭眼角發澀,鼻手酸酸的。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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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05:45 |只看該作者
紅顏白發痛千般 第六十七章


每年一度的秋獵,是數百年前遺留下來的規矩。

    旌旗招展,明黃色的錦幡迎風飛揚。臨天皇與啟雲帝及皇子大臣們在御林軍的警戒護衛下,聲勢浩蕩的隊伍綿延十裡開外。

    極致尊貴華麗的車輦內,臨天皇與啟雲帝並排而坐,左右是被從冷宮放出來的連妃以及臨天皇為啟雲帝安排的為其排解寂寞的美艷女子。兩國帝王一冷峻一文雅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卻都是深沉莫測,叫人看不穿其心中所悲

    臨天皇望了眼擁堵在城裡的難民此刻被軍隊強行鎮壓分散兩旁,人群中怨聲四起,卻攝於皇威而不得靠近。臨天皇皺了皺眉頭,眸光沉沉。啟雲帝端坐著,目不斜視,嘴角含著似有若無的薄薄笑意。

    皇輦之後,是太子的車輦,隨行有太子妃與香夫人二人,太子目光四顧,隱隱有些閃爍不安。再往後便是九皇子、宗政無憂、傅籌、漫夭等四人,也不知是何人安排的,竟讓他們四人同輦。

    宗政無憂一貫的慵懶坐姿,斜靠著椅背,面無表情,似乎周圍的一切喧囂全都與他毫無干系,他甚至連眼皮都不願抬一下,仿佛世界萬物都入不了他的眼,而他唯一想看的人,他看不到,因為中間隔著的另一個男人,將他們隔出了天涯海角。

    傅籌坐得端正卻不拍謹,深青色的寬大袖袍之下,他緊握著漫夭的手,神色異常溫和,時而轉過頭來看她,對她溫柔一笑,毫不掩飾的眷念。

    漫夭安靜的坐著,看著四周擁擠的難民,心中的不安越發的擴張蔓延。這一切,宗政無憂知道,臨天皇便不可能一點都不知曉?他選擇這個時期廢太子而立宗政無憂,分明是要將責任全部都交給宗政無憂,放眼當下,也只有宗政無憂有能力與傅籌相撫衡。

    宗政無憂的江南軍隊有七萬,傅籌掌管四十萬大軍,有二十七萬在邊境,目前能任他調用的也就十三萬左右,而禁衛軍五萬為臨天皇親自掌管,算起來,兩方勢力均衡。只是,不知宗政無憂會怎麼做?她的皇兄在這裡面充當著怎樣的角色?如果傅籌此次成功,那皇兄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而她,又該怎麼辦?

    明明知道即將會發生的一場巨變,她既不能阻止,也無法改變,只能無力的等待著這一切的到來,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和曾經的愛人成為水火之勢,斗個你死我活,這樣殘酷的局面,她到底該如何面對?心如烈火在煎,她很清楚,一旦分出勝負,大概就會以傷亡為結果,到那時,她又該何去何從?傅籌若敗,她必在被誅之列,宗政無憂若敗,她或許就會成為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但那是她想要的嗎?不是!

    一路上,難得的靜默,連九皇子都不說話,車輦旁隨侍的泠兒望著最前方皇輦之內的淺灰色身影,亦是安靜的出奇。

    走了兩個時辰,才終於到達目的地。西郊,皇家獵場。

    密林深深,廣闊無際。這裡的獵場不同於一般的皇家獵場,臨天國的開國皇帝是無比勇猛的馬上英雄,他所要求的狩獵必須是在原始森林,獵得野外凶猛的生物才算得真本事!

    位於獵場北部的行宮雖比不得皇宮那般極致奢畢,卻也巍峨宏偉。

    第一日路途勞頓,並未安排實質性的狩獵活動。一行人各自回行宮或營帳休息。

    晚飯過後,傅籌見漫夭一直心神不定,便說要陪她出去走走,誰知剛出門沒幾步,恰逢太子來訪。

    太子道:“看來本太子來的不是時候,將軍和公主這是准備去往何處?

    傅籌行禮笑道:“見過太子!微臣正打算陪夫人出來散散心,不知太子來找微臣,有何吩咐?”

    太子抬手,說了聲“免祀”看了眼漫夭,復又笑道:“天下皆知,將軍騎術精湛,射石飲羽,本太子特來討教一二,不知將軍”“此刻可方便?

    傅籌微微猶豫,挑了挑眉,方道:“太子言重,愧煞微臣!”說罷轉身對漫夭溫柔囑咐道:“容樂,你自已隨便走走,別往獵場那邊去。天就要黑了,你別走遠,記得早點回來。”

    漫夭淡笑著點頭,朝太子微行一禮,便獨自出了行宮。

    獵場周圍,十步一守衛,走到哪裡都有人行禮。她心中煩亂,就想找個清靜之地一個人待上一會兒。

    日頭早落西山,天地一片蒼茫暮色。她繞過行宮,往地勢高一點的地方走去。越是山路陡峭,行走不易,她越是攀行,連輕功也不想用。上到一個平坦之地,她才頓住步子,四下望了望,這裡地方不大,雖已是秋天,但仍有碧草如茵,草地一側,有大片的蒲公英,有的還開著黃色的花朵,有的花已調零,結成白色的冠毛絨球口風一吹,便四散飄飛,在空中搖曳。

    她張開五指,純白花傘般的一片絨毛便落在她的手心,那樣的美麗,卻又那般不起眼。她看著看著就愣了神恍惚想起前世裡誰曾經說過,蒲公英的花語:停不了的愛。

    她抬眼望天,天空灰蒙蒙的,如籠了一層灰色的迷霧,看不真切。那群蒲公英的旁邊有一塊高高的大巖石,似是平整,巖石一側一棵碩大的楓村,襯枝延伸而出,幾乎擋了巖石的一半。而蒼灰色的巖石之上,濃密的楓葉半紅不紅,似青非青。

    這世上總有一些東西,處在模模糊糊分瓣不清的狀態,讓你極力想看透,卻怎麼也看不透,分不清。

    她順著巖石一旁的石階緩緩踏了上去,忽然間愣住口

    她以為這樣偏僻安靜的地方應該沒有人,原來還有人和她一樣,不喜歡那樣的熱鬧,只想躲個清靜。

    楓葉籠罩的巖石之上,一個白衣男子枕著自已的手臂,斜臥著半個身子,一只腿微微曲起,衣擺滑下,鋪開一片在巖石。

    男子閉著眼睛,依舊能看出眉宇間淺淺的倦色。

    漫夭自嘲一笑,怎會這般巧合,她特意走遠一些,卻偏偏尋到了這樣一個地方,遇到這個她最不願面對的人。

    她直覺地轉身,就如同上一回在漫香鬧那般選離。但她腳步還未動,身後已有倦懶的聲音傳來:“民然來了,何必這麼急著走。”

    她身形微僵,卻是淡笑著轉身,疏漠有禮道:“抱歉,打擾了離王休息。

    宗政無憂緩緩睜開眼,鳳眸微微瞇起,語氣微冷帶嘲,道:“你就一定要把稱呼叫得那麼仔細?”

    漫夭淡淡一笑,道:“辛壞可廢,規矩,總還是要遵守的。”

    宗政無憂勾了一邊唇角,邪肆的眸子卻無半點笑意,只含著幾分嘲諷,他盯著她的眼睛,片刻後,忽然問道:“你,希望誰活著?”

    漫夭身軀一震,這個問題問得這樣直白,像是一把利刃直切入腹,令人肝腸欲斷。

    她希望誰活著?她也這樣問過自己。

    “怎麼,不敢回答嗎?”宗政無憂的目光死死盯住她,像是要將她看穿般的犀利。

    漫夭笑意微涼,頓了頓,才幽幽開口:“我希望誰活著誰就能活著嗎?這個世界,在仇恨和皇權面前,女人的希望,從來都改變不了什麼,不是嗎?”

    那些被世人所傳誦的偉大的愛情,被天下人所唾棄的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到了她這裡,什麼都不是!一個女人,在一段刻骨銘心的仇恨之中,在一場盛大的政治漩渦中,其實是那樣的微不足道,那樣的率微而渺小!

    他們每個人的身後都牽系著萬千條性命,傅籌多年的忍辱負重,能答應不利用她去害宗政無憂已經是天大的不易,要有多大的決心才能做出這樣的承諾,而這個承諾對於他原定的計戈又會有多少影響?她無從知曉。而宗政無憂,她更沒有權利去要求他什麼,站在他的立場,他有貴任在最關鍵的時候挺身而出,捍衛皇權,保護自己的親人,盡管他對臨天皇有著解不開的心結,但那畢竟是對他百般縱容寵愛的父親,也是他母親用幸福成就來的江山,他可以拒不接受,但卻不能任他人掠奪。

    宗政無憂微怔,道:“我只問你心裡的想法。”

    漫夭垂眸,看著巖石下隨風飄飛的蒲公英,眼光空茫,道:“既然改變不了,那麼,我的想法,重要嗎?”如果可以,她想讓他們都活著,可以嗎?她心念一轉,忽然抬頭,道:“如果你贏了,能不能放他一馬,不要趕盡殺絕。他,這麼多年來””,活得很苦。他不應該死在你的手裡!”他們是兄弟啊!怎麼能相互殘殺?

    宗政無憂深邃的瞳眸之中閃過一抹痛色,他倏地一躍而起,一把抓了她的肩,邪肆如魔的眸子突然燃起怒焰。他濃眉緊皺,狠狠盯住她,沉聲道:“你在求我?為了他,你竟然開口求我!他在你心裡,已經那麼重要了?重要到你可以為他而放下你的驕傲?”

    漫夭肩膀被他捏得生疼,她昂著下巴,滿眼倔強,道:“是你讓我說的”,

    宗政無憂看著她的眼,一直看著,最後輕輕地笑了起來,眼底怒氣與自嘲交織,還有那不易被發覺的傷痛。是,是他自找的!他怎麼能奢望在她心裡,他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漫夭回望著他的眼,心被抽得陣陣發疼,她說:“如果你輸了,我也會向他”,“!

    “不必!!”宗政無憂斷然截。”道:“本王不會輸!即便是輸了,我也無需你替我求情!”

    “你……”他就是這樣驕傲自負,漫夭一個字還沒說完,宗政無憂猛地低下頭狠狠攫住她的唇,懲罰般地一口咬破那嬌嫩的肌膚,再將那漫出的血腥氣連同他的絕望一起椽進她的口中。

    漫夭完全沒料到他有些一著,不禁悶悶地痛呼出聲。

    宗政無憂放開她,胸口不住地起伏。他冷冷問道:“痛?我每天都比這痛上千倍不止,一年多的懲罰還不夠?到底還要怎樣才夠?我利用你一次,你便這般恨我,他利用你那許多次,你卻能原諒他接受他,與他夜夜司床共枕,為什麼?!”他聲音痛怒不解,仿佛一個被拋棄的孩子,有著隱約的無助和迷茫。他以情感為誘餌,那初衷是利用不錯,可是在利用的時候,他對她所表達的情感,全部都是發自內心的真實,那還算是利用嗎?

    漫夭眸光一痛,卻是強自笑著說道:“你問我為什麼?你不明白嗎?”因為愛,所以才無法接受傷害。又因為不愛,所以沒有原諒或不原諒,接受或不接受。她又道:“我嫁給將軍,不是為了懲罰你,更不是為了等待你的忤悔,我只是單純的想離開你,僅此而已。你不必再為我做什麼,有些東西,失去了,便無可挽回。”最後這句話,她不只是對他說,她也是在對自己說。盡管心痛如絞,但她還是要告訴自己,既然已經沒了希望,為什麼還要惦記?

    宗政無憂手上的力度大得似是恨不能卸下她的兩條胳膊,他的憤怒,他的痛苦,他的絕望,在這暗黑下來的天色中隨著初秋微涼的空氣緊緊籠罩在她的周身,緩緩滲入血脈,如一只無形的手,緊攥住她的心,讓她透不過氣耗

    他驀地松開她,臉色慘然泛白,退出幾步,一手撫上胸口,一轉身便咳出一口血,漫在口中他沒吐出來。他背對著她,無比自嘲,慘笑道:“原來,一直都是本王……自作多情。”如果不是懲罰,那就意味著他早已喪失了機會。他其實很想問她,她真的曾經對他付出過感情嗎?如果有,那為什麼連一點點彌補的機會都不肯給他,要這般決絕。如果她只單純的想要離開他,那只能說明,在那傷害過後,他在她心裡,連恨都沒留下。

    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可說的?身後人在沉默,他不再多看她一眼,飛身掠下巖石,甩袖揚長而去。

    她孤立在這方巖石之上,看著他疾掠而去的背影,那樣蕭瑟孤單。眼角處似有濕意漫出,她連忙昂起頭,就讓那苦澀倒流,湮沒她的五髒六腑。她不要他為她動搖,就讓他心無旁騖,狠下心來,不必顧慮她是否會遭魚池之殃。這樣對他們才算公平。她只希望,他們分出勝負的那一日,能顧念手足之情,為對方留一條生路。

    漫夭下了山坡,走到一個拐彎處,一把鐸利的劍,突然橫在她面前。執劍的女子眼中蕩著無法掩飾的濃烈的恨意,似是恨不能立刻將她碎屍萬段。

    漫夭鎮定地望著那個女子,淡淡問道:“香夫人這是何意?!”


    痕香怒瞪著她,冷聲質問道:“你又背著他私會男人!你究竟將他的顏面置於何地?你又有何德何能,竟能讓他為你,甘冒風險,不計後果的改變計或?如果可以,我真想殺了你,以斷他心念!”

    沒有驚詫,漫夭自然知道痕香所指的他是誰,從成親那日,她就已經看出了一點痕香對傅籌的心思。也許她說得對,她何德何能呢?看來她所料不差,他們原定的計戈,真的是以她為籌碼來對付宗政無憂!傅籌為了兌現他的承諾,臨時改變策略,姒該高興的,為什麼心裡頭這般酸楚莫名?

    她用手撥開擋在面前的痕香的劍,那劍便就勢在她手上劃開一道口子,她恍如未覺,不理會身後之人的怒氣和憎恨,徑直離開。

    “容樂,你的手怎麼了?“回到行宮,太子已經走了,傅籌迎上來,見她指尖滴著血,一路落下斑斑血印,不由心驚,緊張詢問。

    漫夭隨意笑道:“沒什麼,不小心擦傷了而已。你不必擔心。”

    傅籌皺眉,將她安置到椅子上,命人拿了傷藥,執起她的手,擦掉血跡,掌心處露出一道深深的劍痕。傅籌面色遽沉,溫和的眸子頓時陰郁,卻是不動神色地仔細為她包扎好傷口,然後囑咐她好好休息,便作勢要出門口

    漫夭卻從身後拉住他的手,傅籌頓了一頓,回頭望她,她說:“別去。她是為你好!人活在世上,遇到一個真心待你的人不容易,不要隨意去傷害,盡管她所做之事,非你本意。”

    傅籌眸光一閃,回身樓住她,無限愛恰。漫夭靜靜靠在他胸前,一動也不動。沉默片刻,她問道:“如果你贏了,你會怎麼做?”

    傅籌微微一僵,繼而問道:“你希望我怎麼做?”

    漫夭蒼涼一笑,又是她的希望,她的希望有什麼用?鑒於宗政無憂的反應,她沒有做出回答。只說了句:“他是你的兄弟。“

    “我沒有兄弟。他是我仇人的兒子。”傅籌截。”語氣已沉。那也是他最大的情敵,不只得了她的身,還得了她的心。

    漫夭知道再說什麼也是無用,只輕輕一歎,道:“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倘若你輸了,天上地下,我都陪著你去。”

    傅籌身軀一震,沒有立即答話,過了一會兒,方問:“如果他輸了,天上地下,你也都陪著他去,是不是?!”

    漫夭閉上眼睛,臉龐貼在他堅實的胸膛,不語。

    接下來的幾日,每日白日狩獵,晚上一邊烤著眾人獵回來的野味,一邊看笙歌艷舞,表面看起來平靜得仿佛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直到第六日,一行人狩獵歸來,拿著手中的戰利品,一如第一日狩獵那般興奮。

    臨天皇和啟雲帝對他們大加贊歎了一番,此次秋獵,除兩國帝王及女眷之外,只有宗政無憂和傅籌還不曾進過獵場。其他人多多少少也能拿個一兩樣獵物回來,也有人怕遇到狼群,不敢入深林,只在周圍打只野兔之類的小動物。畢竟是原始森林,林中野獸,非人工飼養,武藝不夠高,必然有許多的危險性。太子望了眼傅籌,對著下首位置上斜坐著面無表情的宗政無憂,笑道:“七皇弟騎術箭術都甚好,為何這幾日干坐在這裡,不去一展身手,獵個痛快?聽聞傅將軍獵術也極好,不妨你們來比一場,看看誰更勝一籌?父皇以為如何?”

    臨天皇掀了掀眼皮,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宗政無憂,只見他神情倦懶,根本毫無入獵場的意思,不由皺了皺眉頭,也沒給予回應。

    傅籌則是毫不避諱地握著漫夭的手,時她溫柔笑道:“容樂喜歡什麼?我這就去為你獵來。”他的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在場的人都聽見。那般輕松隨意的話語,似乎與離王比狩獵根本不在話下,而是根據他妻子的喜好,想獵什麼便都是手到擒來般的毫不費事。那帶著無限寵溺的口氣,令宗政無憂聽來極度刺耳。

    漫夭淡淡笑道:“將軍隨意,什麼都好。”她只是隨口答了一句,別人聽著就不是那麼回事。

    太子立刻笑道:“將軍與公主果然是伉儷情深,夫唱婦隨口瞧,公主的言下之意,不管將軍獵了些什麼,只要是將軍出的手,公主自然都是喜歡的。將軍,就沖公主這句話,你也得多賣些力氣,獵些好東西回來送給公主,才不枉公主一片深情。”

    傅籌笑道:“太子所言極是!容樂,待我這就去為你獵來,你在這裡稍等片刻。”說罷便瞅了一眼對面的宗政無憂,只見宗政無憂重重捏了把身下的座椅扶手,手上青筋畢現,他眸光沉郁,冷哼一聲,什麼也不說,先倭籌一步離席,翻身上馬,一把拿過侍衛遞過來的箭袋,雙腿一夾馬腹,揚鞭“駕”的一聲,那馬吃痛揚蹄,便如飛一般的向獵場疾奔而去。

    傅籌這才放開漫夭的手,不緊不慢地起身,同樣翻身上馬的動作,馬疾馳而去的瞬間,他面上的溫和笑意褪了下去。

    臨天皇對一旁的向統領使了個眼色,向統領連忙命一隊禁衛軍隨後跟了上去。

    宗政無憂雙眉緊鎖,心中翻湧難定,他猛力揮鞭,身下的馬更是飛速直奔密林深處。

    一路上獵物稀少,有的也只是野雞野兔之類,他根本不屑於看一眼。進了密林之中,隱隱聞到有一種淺淡到幾不可聞,仿佛大自然的清香氣息隨風飄來,他臉色一變,立刻屏住呼吸,眼神頓時錠利無比,動作迅速地抽了一根箭搭弦拉弓,只聽“嗖”的一聲,箭破長空,隱在百米之外一顆樹上的碧青色人影連哼一聲也沒來得及便滾落在地,咽下最後一口氣。那一箭,正中心髒,分毫不差。

    他冷笑一聲,繼續策馬狂奔,一路上留下深深的馬蹄印。不知不覺到了一處獵場邊圍,除了每走一段便會出現的潛伏在村上的人,他沒遇到任何值得他出手的獵物。邊圍的一方,圍欄似是遭人破壞,已然倒塌,難怪林中沒有獵物!看來是特意為他而准備的,他側要看看,等待他的究竟是怎樣的布局?

    驅馬越過圍欄,再往前數百米,密林的盡頭,竟是一處懸崖的關……

    他勒緊韁繩,掃一眼前方的樹木屏障,再看一眼旁邊很不起眼的村樁,不屑的勾起唇角,打馬從側方繞過,停在襯木屏障的背後,懸崖邊,等著身後人的到來。

    傅籌沿著一路的馬蹄印,還有死屍的痕跡也來到了此處,他亦是看了樹木屏障眼光微閃,從另一側繞過,在懸崖邊停住,與宗政無憂相隔十丈之余的距離,遙遙相對。

    宗政無憂冷冷道:“本王以為將軍還算是個人物,想不到竟如此卑鄙,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那些迷香是不同於尋常之藥,遇風而散,於空氣中無所不在,讓人防不勝防,他起初分神,是吸入了一點,但對他來說,並無多大的妨礙。

    傅籌溫和而笑,卻頗帶嘲諷之意,道:“本將不懂離王之意。本將這一路行來,見路上獵物全無,倒有屍體數具,莫不是離王尋不到獵物,欲拿人來充數?”這麼廣闊的林子,竟然連一個像樣點的野獸都見不到,怎麼都讓人覺得怪異。

    宗政無憂冷笑道:“本王正想問問將軍,林中的獵物何在?本王已經到了此處,你不妨叫人都放出來。”

    傅籌雙眉微皺,道:“獵物何在,本將如何知曉?倒是離王一路留下馬蹄印和死屍了本將至此,意欲何為?!”

    宗政無憂冷哼一聲,“本王沒空跟你囉嗦,也不喜拐彎抹角。既無獵物,那你我就真章相見。”宗政無憂不待話落音,迅即出手,三箭一同搭弦,弓拉弦滿。

    傅籌眸子閃過一抹陰根,本就是處在高度警備的狀態,反應自然靈敏,一見對方有動作,便立刻出手,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六箭相對,時准的皆是對方的咽喉和心髒。

    宗政無憂鳳眸半瞇,邪妄的眸子如地獄冰潭,欲將對方吞噬般的決然。已滿的弓弦再度被拉動半分,只要稍微松上一松,那箭勢必如破竹,直奔對方咽喉而去。

    傅籌冷啃的眉眼終於不再溫和,心中眼中滿滿的都是仇恨的烈焰,仿佛要將對方焚燒殆盡。他手中之弦已拉到極致,泛著青白的手指隨時准備張開。

    四周靜謐,殺機頓起。連秋風都染上冬日的凜然寒意。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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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07:31 |只看該作者
紅顏白發痛千般 第六十八章


獵場與行宮之間的空闊場地,眾人在激烈討論著離王與衛國大將軍此刻必然十分勇猛,必定已捕獲多少多少凶猛的獵物,更有甚者,竟私下裡打起賭來,賭他們二人誰勝誰負?

    漫夭雙眉微蹙,眼睛忽然莫名的跳了起來,心裡漸漸感到不安。她抬頭看了看變得陰郁的天空,他們進去有半個多時辰了,為何還不見出來?

    天際浮雲攏聚,漸漸發鳥,似有暴雨之兆。

    臨天皇坐了一會兒,忽覺胸悶頭暈,休力有些不支。這是最近一段時日常有的事,御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連妃見他臉色不好,連忙貼上去,問道:“陛下可是累了?臣妾扶您回行宮休息吧?”

    臨天皇想了想,對啟雲帝歉意道:“朕先失陪了!”

    啟雲帝儒雅笑道:“臨天皇請隨意!!”

    臨天皇又對向統領吩咐道:“無憂回來,讓他來見朕。”說罷扶著連妃的手,朝行宮而去,一路上悶咳了幾聲。

    漫夭與眾人一同行了恭送之禮,正欲落座,眼光掃及之處,驚見太子盯著臨天皇的目光有著一閃而逝的陰狠和猙獰,繼而他又望了眼獵場的方向再與身邊的痕香對視一眼,似有隱隱期待和即將得逞的暗喜。漫夭心中一驚,愈發的坐立不安,恰逢此時九皇子從獵場歸來。

    九皇子手中拎了一只白色的小野兔,很漂亮,他一下馬就沖著漫夭跑了過來,笑嘻嘻地獻寶,“璃月,你看,我抓了一只活兔子,很好看吧,是特意送給你的。”他純猝是進去玩的,一個多時辰,就為了抓一只活兔子,時於狩獵,他興趣不大。說完話四處看了看,沒見著宗政無憂,便問道:“我七哥呢?!”

    漫夭接過他手中的兔子,毛茸茸的,十分可愛,只可惜她此刻半點心思也無。見他問起,便應道:“離王和將軍進了獵場。”

    九皇子“咦”了一聲,很是新奇道:“七哥說對狩獵沒興趣啊,他怎麼會進了獵場呢?”

    漫夭心中咯登一下,回想之前的情形,是太子先提出讓宗政無憂和博籌比狩獵,繼而曲解她話中之意,似有故意激宗政無憂之嫌,難道,獵場裡有古怪?她霍得一下站起身,九皇子也起了疑心,正想問點什麼,忽然聽啟雲帝笑了起來,說道:“看你們玩得挺痛快,連朕都想進去一試。唉,可惜臨天皇身體不適,不能與朕同行。不如,皇妹你代朕去獵個一只半只的回來,也好彌補下朕的缺憾,可好?”

    漫夭微愣,騎馬和射獵,她在啟雲國練習過,但技術只能算是很一般,皇兄這會兒提出讓她進獵場,究竟是何用意?也罷,她正好想進獵場去看看宗政無憂和傅籌二人,希望他們都沒事才好。

    她站起身,放下手中的兔子,還未答話,太子已然笑道:“原來公主也會騎馬射獵?本太子還真想見識見識公主的馬上英姿,只不過,進了獵場畢竟是有些危險,公主金技玉葉,可不能有個閃失……香兒,你就代本太子陪公主一同去,也好保護公主的安危。”

    痕香立刻起身應道:“是!妾身定會盡心盡力保護好公主,請太子放心,也請啟雲帝放寬心。公主,請。”

    痕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那邊兩匹馬已經牽了過來。漫夭心中冷笑,卻是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口氣不軟不硬,道:“勞太子費心,容樂就是進去轉轉,很快便會回來,雖然容樂武藝不精,但保護自己的能力還是有的,就不麻煩香夫人了。”

    太子微微一愣,沒想到這樣的情形下,她會拒絕,且言辭犀利,指他若非要安排痕香跟著她就是看不起她。太子眸光一閃,笑道:“公主此言差矣!本太子自然知道公主武藝不凡,但公主身份尊貴,又身系兩國和平大任,非同兒戲,自然要有人照應才好。啟雲帝以為如何?”

    啟雲帝面色和藹,他走過來撫著漫夭的肩,漫夭直覺想躲開,但又礙於周圍的人看出她們之間的隔閡,只得由著他。啟雲帝笑了笑,幾分寵溺幾分關懷的語氣,說道:“太子說得有理,皇妹就領了太子的好意吧。射獵只是個樂子,萬一沒獵到也無妨,但皇妹一定要注意安全。”他的手忽然使了力,眼中暗光一閃,似是在下定了某種決心。

    看來,他們是打定主意要痕香跟著她,一點拒絕的機會都不給她。漫夭面上淺淺笑著,眸中卻並無笑意,只有無邊的諷刺,道:“皇兄請放心,臣妹定會平安歸來,不叫皇兄失望。”她將失望二字,說得極重。尋了一匹馬,翻身騎了上去。正待揮鞭,卻被九皇子拉住。

    九皇子轉身去攔住痕香的馬,別有意味地笑道:“正如太子說的,璃月的安危關系兩國和平,那麼,太子讓香大人隨行保護璃月的安危,不太合適吧?她們兩個弱女子,萬一碰到凶猛的野獸,誰保護誰還不一定呢?而且,我也沒聽說過香夫人會武功啊,奇怪了,難道青樓修習的技藝還包括武功這一項嗎?”

    九皇子別有意味的一席話,太子和痕香的面色皆是微微變了一變。痕香出身青樓,大家伙都知道,一個青樓女子若有高強的武藝,不得不令人懷疑。痕香很快便恢復過來,她不答九皇子問的幾個問題,只是半掩著嘴,輕輕一笑,便轉移了一眾人的注意力,只聽她道:“九皇子很緊張公主呢。若實在是不放心,那就一起去吧。”

    九皇子輕哼了一聲,道:“去,本皇子自然是要去的,只是不想跟你同路。璃月,我們走。”說完不再理她,翻身上了馬,與漫夭時視一眼,齊齊奔向獵場。

    進了獵場,直奔密林深處,走了不一會兒,便發現跟著宗政無憂的一隊御林軍竟然昏倒在地,漫夭皺眉,與九皇子皆是心頭一跳。

    地上的馬蹄印已經淺淡了許多,他們依照感覺往前走,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找到被破壞的圍欄處。

    “璃月,你說……七哥不會有事吧?”九皇子憂心忡忡。他一直覺得七哥的武功那麼厲害,應該沒人能傷得了他,但心裡仍不免擔心,偏湊巧今日冷炎被派出去辦事了,也沒個人跟在他身邊。京城裡的局勢微妙而緊張,如果此時有個閃失,怕是不妙。

    漫夭抿了抿唇,掩下心頭的恐慌,堅定道:“不會有事,一定不會。”

    烏雲遮日,天空黑壓壓的一片。

    獵場之外的懸崖邊,地上雜木橫積,秋風獵獵,撩動村枝拍打嘩嘩作響。

    宗政無憂目光赤猛如電,緊緊盯住傅籌,這是他多年來遇到的第一個真正的對手。從北夷國的一戰開始,他就知道這個人非常不簡單。如果此人只專注於鞏固手中的權勢,沒有顛覆皇權的野心,不設計娶他心愛的女子,三番四次的利用傷害,那他也許永遠都不會去管他到底要干什麼,也不會懷疑他的身份。

    傅籌死死看住對方再度拉開如滿月的弓弦,那弦上三支閃爍著寒芒隨時會奪人性命的利箭與他的遙遙相對。而他們二人正中間的距離,那雜草叢生的地面,十二支折斷了箭頭的白羽箭雜亂的躺在那裡。

    這,已是第三個回合。

    他們總能准確無誤地擊落對方疾馳而來的利箭,雙方同等的無與倫比的力道使得半空相撞的箭頭雙雙被折斷,兩人再迅速搭上另三支箭,張弦開弓,蓄勢待發。

    博籌縱橫疆場多年,遇到的對手無數,千軍萬馬當前他也沒有過此刻這般的全神貫注。他的每一根神經都在繃緊,提醒著他對手的可怕。

    他曾經以為眼前的這個男人自大狂傲,囂張跋扈,綺仗的是帝王的溺愛,他曾對此嗤之以鼻。直到這一年來的多方試探,從宗政無憂的退敵計謀,到成親那日現身的修羅七煞,再到這一年裡的行事計劃處處受到牽制,他終於明白這個他本來要放在最後對付的仇人,其實是他復仇大業上的最大的障礙,要想完成多年的夙願,必先取其性命。但他答應了她,不利用她來傷害這個人,所以,他要堂堂正正的和他對決!取消了原定的部署。

    高手對峙,比的是耐力,等的是對方分神的一剎那。

    傅籌忽然笑道:“雲貴妃的兒子,也不過如此。”

    宗政無憂眼神冰冷銳利,嘴角嘲弄道:“想不到僖皇後的兒子,竟然真是他的種!不過,是又如何?本就不該活在這世上的人,本王還是早早送你下陰曹地府。”

    傅籌瞳孔一縮,額頭青筋暴起,眼中極力平息的火焰復又烈烈燃燒,溫和的眉眼變得冷峭懾人,但他仍然努力鎮定心神,不為所動。只是那再出口的聲音仿佛從胸腔深處發出般帶著撕裂的決然,“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不只要活著,還要活得比你好!我會奪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讓他最愛的兒子也就是你宗政無憂…也嘗嘗我當年所承受過的痛苦。”他語氣陰狠,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眼光一閃,復又笑道:“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容樂,我會對她很好,比你對她更好百倍,我要讓她徹底忘記你,心甘情願孕育我的子嗣。”他答應不利用她,僅指於她的身。

    宗政無憂明明知道他就是故意激怒他,但該死的他就是成功被激怒了,那是他的心頭痛!無法抗拒的悲哀瞬間攫獲了他的心,令他的手幾不可見地微微顫了一顫,而就在這個當。”傅籌看准機會遽然張開手指。

    他手中的箭激射而出,“颼、颼、颼!”的三聲,三支利籌破空呼嘯而來,氣勢猛烈決然,直指宗政無憂的咽喉心髒處。所過之處,在空氣中掀起大片的死亡的氣息。

    宗政無憂反應靈敏,憑感覺對准對方的三支利箭,迅速脫手。

    雙方三箭齊發,速度都是快得驚人。只聽兩聲脆響,有兩支箭在半空撞上,抵不住勁力折斷了箭頭墜在先前的十幾只箭羽之上,只一支箭略微偏離了軌道,與對面的箭頭擦出一道火光,雙方箭勢稍有所緩,但仍是快如閃電,連影子都看不清,那箭已然呼嘯著直刺胸口而來。

    “噗!”宗政無憂身子一偏,那支箭避過胸口狠狠扎入他的手臂。血,頓時飛濺而出,染紅白色的衣裳。馬已驚,揚蹄而起,他立時翻下馬來,在懸崖邊上穩住身子。

    而宗政無憂的箭雖略有偏差,卻依舊迅猛決然,傅籌飛速側身,那支箭便擦過他的手臂,帶出一道血箭,落地斑駁。他同樣翻身下馬,兩人再次對立。

    這一局,雖是伴籌稍勝一籌,但由於他的動作幅度過大,下馬時震落了幾支箭袋裡的箭羽,只刺下最後兩支。

    宗政無憂一路射殺青衣人,此刻箭袋裡也僅僅剩下兩支箭,被他下馬時牢牢抓在手裡。

    “卓鄙!”宗政無憂萬分鄙視地罵了一聲。傅籌竟用女人來分他的心!

    傅籌冷笑道:“兵不厭詐,此乃心理戰術!你不是也用過了嗎?只不過,你用的是我的母親,而我,用的是你愛的女人。”容樂之於宗政無憂,果然是屢試不爽!

    宗政無憂冷哼一聲,懶得跟他多言。

    傅籌幾乎已經看到了勝利的希望,宗政無憂的手臂比他的傷要來的嚴重許多,射出來的箭力道自然會有所減弱。

    “還有最後兩支箭,宗政無憂,如果你現在向我認輸,我會考慮防你一條生路。”僖籌笑得極為暢快。

    宗政無憂嗤笑道:“癡人說夢。”除了對她以外,他的人生,沒有認輸二字!

    倭籌目現陰狠,抬手再次搭弓上弦,卻突然面色驚變,只見宗政無憂冷笑一聲,“只有兩支箭嗎?”他在說話的同時,一把撥出插在手臂上的那支箭,動作極快地與他箭袋裡的另外兩支一起上弦拉弓,全然不顧手臂上撕裂的血肉帶來的漫身席卷的痛苦。那條手臂瞬間麻木,失去了知覺,但他仍然擺出應有的姿勢,在對方猶豫的空當,迅速的緩解。

    傅籌愣住,兩支箭對三支箭!他從優勢變成了劣勢,宗政無憂果然是個夠厲害的對手!

    鳥雲在天空瘋狂地攏聚,天色愈來愈暗,像是滾了一層墨。

    狂風驟然而起,卷動地上的落葉殘技四處飛揚,刮在他們臉上生硬的疼。身下的馬開始躁動不安,但他們仍然屹立不動,毫不為環境所影響,只目光如電,凌厲地死死盯住對方有可能發生的一絲一毫的變動。

    宗政無憂手臂有傷,發出的箭力恐難以抵擋傅籌的箭,但傅籌較他少了一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借力阻擋其勢,必然也難以閃躲。所以,這一局,一旦出手,必是兩敗俱傷,或者,同歸於盡!誰都沒再動作,也無人開口,這一刻,分不分心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出手必是傷亡,雙方誰也逃不掉。

    周圍寂靜地仿佛死掉了一般,只有冷風在耳邊嗚咽的聲響,他們並不想同歸於盡,但誰也不肯先放下箭。因為他們都不確定,會不會在自己收手的刮那,會被對方的箭刺破咽喉穿透心髒。

    時間,似乎凝滯。兩個男人繃緊了心弦,在生死一線僵持著。

    “你們在干什麼?!!漫夭來到村木屏障前看到這一幕,驚得大聲叫道:“快住手,都放下箭!”這兩個男人瘋了嗎力竟然在這裡對決!

    宗政無憂和博籌皆是身軀一震,同時回頭。幾乎是司時出口,極有默契地沉聲說道:“你來做什麼?”

    漫夭皺眉,怒瞪著他們二人。在她的位置只能看到宗政無憂手臂上的傷。鮮血直流,她心口一窒,腦海中似是炸開了一般什麼也想不了了,就欲催馬過去。這時,九皇子比她快了一步,迅速跳下馬朝他們而去,邊跑邊緊張叫道:“七哥,你受傷了?!”說著,人就已經到了樹木屏障一旁的木樁前。

    宗政無憂和博籌面色大變,急急叫道:“別過來!有機關!”但是已經晚了,木樁一經觸動,只聽卡嚓一聲響,隱藏在樹木屏障內的利箭朝著四面八方激射開來。

    漫夭本就心系於他們二人,根本毫無防備,此刻利箭射來,她本能的閃躲開。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隨之轟隆一聲悶響,震得人耳朵發懵,她身下的馬本就受了驚嚇,如此一來,更是發了瘋一般地朝另一頭懸崖沖去。她連驚呼一聲都來不及,已經被甩出懸崖。身後緊隨而至的,還有一道躲不開的閃爍著冰藍色的箭光。懸崖不算太深,但那支箭,能要了她的命!

    漫夭忽然想,如果她的死,能換來他們兩人的平安,那也算是一件幸事。

    這突然驚變讓他們都有瞬間的失措,宗政無憂叫了聲:“阿漫!”博籌叫了聲:“容樂!”

    而九皇子,叫的卻是:“七哥!”

    有些親因為心疼無憂而對漫夭的貴備讓我很無奈,在那個年代的女子,要在多方勢力的夾縫中求生存已是不易,請設身處地的為她想一想,她一個和親公主,有一個手握三軍連皇帝都要忌憚的丈夫,她還能怎麼樣?她就算知道宗政無憂愛她又能如何?現在是這樣一個敏感的時期,形勢變幻莫測,誰也不知道一覺睡醒了是不是身首異處。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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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08:41 |只看該作者
紅顏白發痛千般 第六十九章

白色的身影直覺地飛掠而起,沒有半分的猶豫,在懸崖的半空一把將心愛的女子卷進了懷中。那把分明淬著毒液的利箭“噗,的一聲射穿了他的肩胛骨,他身軀狠狠一顫,悶哼一聲,胸腔內血腥氣劇烈翻湧直沖而上,一大。鮮血就欲沖。而出卻被他抿緊唇咬緊牙關,將那股強烈的血腥氣生生截在口中。

    漫夭驚駭得瞪大了眼晴,看他俊美無比的面容在那一別那抽搐著幾乎變了形,那一聲悶哼仿佛刺穿了她的耳膜,重重砸在她心頭,讓她一顆心不受控制的顫抖。

    無憂!”

    為什麼啊江她的話都已經說得那樣絕了,為什麼他還要這般拼了命的救她護她?她就是想讓他死了心,讓他全無顧忌,才不會因為她而處處受制於人,可他為什麼要這般執迷不誤?讓她死了又如何呢?世上女子十干萬,總還有一個能帶給他幸福!他怎麼就不懂,怎麼就不懂呢?

    宗政無憂眉頭緊緊鎖住,在急速下墜中,女子略帶哭腔的輕呼呢喃他根本沒聽見,此時他一心在想怎樣將她安全帶到地面。

    懸崖高逾十丈,底下似是一塊平原,就這樣掉下去,以他們的武功雖不至死但必定重傷,若是昏厥,再有野獸出行,那他們就毫無活路了。想到此,他掃一眼周圍,一手接著她,另一只手迅速抓過空中飛揚的箭矢,猛地用力扎入一旁的巖石。由於力道過猛,震得兩處傷口鮮血噴濺而出口

    漫夭震愣過後,心知此事不是感傷的時候,比擔憂和恐懼更重要的,是減輕他此刻的傷勢加劇程度。她努力平復著糾結紛雜的情緒,很快鎮定下來,見他這般動作,連忙也伸手抓過自己身後箭袋裡側灑出來的箭矢,學著他同樣的動作,凝聚內力往巖石上扎去,並對他說“你松手,讓我來!

    宗政無憂微微一愣,見她望過來的目光堅定而倔強,他皺眉稍稍沉吟,便松開手中的箭,用雙臂抱緊了她,將兩人的性命交付到她的手上。

    漫夭用箭矢借力減緩兩人下墜身形,終於平安落地。

    這一切,都只發生在短短的一瞬間。

    九皇子這才反應過來,二話不說,以同樣的方法,也下到懸崖底下。

    一直懸著心的傅籌這才吐了一口氣,轉過眼,目光凌厲如刀,死死盯住攔在他面前耽誤了最佳救人時機的女子,他雙拳緊攢,就想一把掐死她。

    是誰叫你擅作主張?”傅籌平日的溫和不再,額頭青筋暴起,但他努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理智去思考同題。

    痕香揚頭,語氣倔強,道:“你做不到的,我幫你做!這樣你既不會失信於她,也不會對門主無法交代!”

    傅籌眉頭一皺,眼中掩飾不住的盛怒,他質同道:“那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她有多危險?倘若宗政無憂,稍微有一點點的猶豫”“後果不堪設想。

    宗政無憂不會猶豫!我們已經試探過很多次了,不是嗎?”痕香看了眼他手臂上被利箭戎破的血痕,眼中滿是心痛,聲音漸漸變得失落而淒楚,她幽幽痛聲問道:“少主,您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瞻前顧後了”你不是心根手辣鐵血無情殺人不見血嗎?你不是善於隱忍喜怒不形於色嗎?您不是運籌帷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嗎”可是您看看現在的您自己,為了一個女人,您變成什麼樣子了。”

    傅籌心間驀地一震,眼中驚詫懊惱之色一閃而逝,為了她,他又失控了!理智漸漸回籠,他目中的冷光被掩藏在溫和之後,淡淡道:“本將之事,本將心中自是有數,輪不到你多言!其它的事情,進行的怎樣了?”

    痕香見那個鎮定從容的少主終於回來了,也恢復了常色,低聲稟報道:連妃已經動手。太子毒害陛下的證據也已拿到,離王從江南調來的大軍被‘難民,堵在城外,禁衛軍大部分人都在這裡,京城基本上已經被我們的人掌控,唯有無隱樓的人馬目前還沒現身,不知道宗政無憂是否另有後招?”

    傅籌面色深沉,沉吟片刻,對身後叫道“常堅,你速速帶人下去接夫人回府。”

    不用去了。傅籌話還未落音,痕香已經接道:“少主,您往下看。

    傅籌微愣,連忙轉眼朝懸崖底下望去,頓時心頭大驚。你!”

    懸崖下,漫夭扶著宗政無憂找了塊平坦的石頭坐了下來,他背上的劌扎得那樣深,稍稍一個輕微的動作,他的面色便更加慘白一分,但他忍著一聲不吭。他越是這樣,她心裡愈發的難受,如刀在絞,想替他撥了箭止血,卻又不敢動作,當下有些手足無措。

    宗政無憂看也沒看她一眼,自己將手伸到背後,在她還不及出聲阻攔的瞬間,他已經一個用力一把將箭撥了出來,面容一陣扭曲,再迅速恢復淡漠的常態,仿佛那把劌貫穿的肩胛骨不是他的一樣。

    血箭颶飛而起,濺了她滿身。那倒鉤的箭頭帶出血肉翻飛,刺目驚心!她感覺自己的心如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糙住,疼得喘不過氣來。眼角驀然濕潤,她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慌忙一手捂上他的傷口,試圄阻止那不斷湧出的血液,那微黑的顏色浸染了她的手心,順著她指間的縫隙汩汩流淌而出口她心中愈發的慌亂不安,卻仍然拼命強自鎮定心神,但那出口的聲音中的微微顫抖洩露了她內心深處的恐懼,她說道:“箭上有毒,你快運功把妾逼出來!然後我再幫你處理傷口。”

    宗政無憂詫異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是復雜,她不是時他沒有感情了?可這會兒他竟錯覺她十分緊張他的傷勢。他垂著頭,沒說話。前幾日,她言猶在耳,到如今,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明明已經對她絕望,誓要將她忘掉,但今日見她身處危險之境,想也沒想就奮不顧身地救了她,在她面前,他怕是又成了一個笑話!有傅籌在,就算他不出手,傅籌也必然會出手。他心裡有些懼惱,奈何意識總是高於理智,不做也已經做了,罷了,笑話就笑話吧,尊嚴和臉面總不及她的命來得重要。

    見九皇子也跟著下來,宗政無憂皺眉道你跟下來做什麼?外面有那麼多的事情要辦。這懸崖下來不難,再想上去卻是難如登天,除非另覓途徑。

    九皇子撇了嘴,嘟囔道:“七哥你還知道有很多大事要辦啊?我還以為你只記得璃月。”

    漫夭抿著唇,自然明白這話中之意。宗政無憂冷冷斜了他一眼,九皇子望了望愈來愈暗的天色,掉轉語氣道:七哥,我們趕緊找個地方療傷吧。這天,好像要下雨了。”

    老天似是為了印證九皇子的話,一道閃電疾至,似要將天劈成兩半的決然,緊隨而至的雷鳴轟隆巨響,仿佛要震碎人的心髒。瓢潑大雨,帶著秋日的寒涼!鋪天蓋地朝地面砸了下來,立時將他們澆了個透徹。

    漫夭蹙眉,道:我去找找有沒有合適的療傷之處。”說著抬步就走,宗政無憂耳廓一動,閃電般的速度抓住她的手。

    漫夭微愣,回頭見他目光森冷銳利,警戒地盯住前方,漫夭靈敏的感覺到不妙,忽聞不遠處傳來極輕微卻整齊的沙沙聲,仿佛從四面八方潮湧而來,她心中一驚,連忙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驚得張大了嘴巴,只見暗黑的天色下,那迅速飛竄過來的數十只似是經過。練的野狼朝他們疾馳而來,在三丈開外的距離突然停下,將他們團團圍住口九皇子怒道:“怪不得獵場裡沒東西,原來都在這裡,他們早就設好了局,等著我們來跳。七哥,我們怎麼辦”,

    宗政無憂面色鎮定如常,若是在平常,這些狼也算不得什麼,但如今他受傷不輕,身上又沒有稱手的武器,要對付這些凶猛的野狼,不被吞食入腹,也會血盡而亡。哼!那些人打的好算盤。他冷哼一聲,緩緩站起身來,瞇著眼睛,目光緊緊鎖定蹲在最前面的一只通體暗黑色的野狼,那大概是那群狼的首領。此刻它眼中閃爍著凶狠的綠光,貪婪地盯著他們三人,全然將他們當成了它捫豐盛的晚餐。

    空氣中飄揚彌漫的血腥氣,不斷刺激著狼群,令它們蠢蠢欲動,但似乎又因這三人身上散發而出的冷冽的殺氣而有所顧忌。

    雨越下越大,在地上匯聚成一個個水窪,新下的雨滴砸在水窪裡,水珠帶著污泥四下飛濺開來,在他們華貴的衣搖留下泥濘的痕跡。

    漫夭皺眉,壓下心頭的恐懼,飛快地彎腰栓起地上僅有的三支箭,其中包括從宗政無憂身上撥出來的那一支。遞給他們一人一支,這就是他們用來對付惡狼的武器了。除此之外,別無它物。

    握緊手中的利箭,心思飛速旋轉,若是要將這些惡狼全部殺死,恐怕很難。她抬目四顧,往遠處一掃,幾乎是和宗政無憂在同時用常人無法企及的目力望見了百米外的一處巖石旁的一個窄小的洞穴。眸光一轉,將所有的可能在一瞬間都想到了。如果進了那裡,至少不會被四面圍攻,若是幸運一點,裡面的洞穴比較大一些,再可以生出火堆,那這些狼暫時就不足畏懼了,再不濟也可以為他爭取到包扎傷口的時間。當然,如果運氣不好,那洞裡有更凶猛的野獸,那他們就會被兩面夾攻,生死難定了。她轉頭望宗政無憂的同時,宗政無憂也極默契地朝她望了過來,一眼便已然明了對方心中所想。

    賭一把!

    老九,我對付狼王,你們沖開一條路,去前面石洞。宗政無憂迅做了決定。

    九皇子哦,了一聲,抓了箭矢便朝著前方的狼群奮然沖去,漫夭與宗政無憂隨後而至,三人背靠背分守三方。

    懸崖之上,俘籌看著底下的一幕,面色深沉,一雙手攢得死緊。感情驅使他想立刻下去站在她身旁護著她,理智卻警告他,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癮香看著他眼中的掙扎情緒,憂心勸道請少主以大局為重!這本就是您原定的計戈之一,只要我們除掉離王和九皇子,拿私自調江南大軍進京之事說他們意圖謀反您維護皇權出兵鎮壓,再拿出證據證明太子妾害陛下,有啟雲帝的見證,少主再向天下公布您的真實身份,登上皇位就是理所當然。請少主早做決斷!”

    傅籌冷冷凝了她一眼,所有的心緒都牽系在懸崖底下那個被惡狼包圍的女子身上,見她屢遭險況,他頓時失了冷靜,怒氣橫熾,低聲喝道夠了!我說過,取消這個計戈,在你們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本少主的存在?!”

    痕香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眼中就蓄了淚光,門主的命令不可違背,癜香也是事出無奈。而且,我也都是為少主著想,我不想少主再遭受一年一度的酷刑,那太殘忍了,在我心裡,少主本就該站在那萬人之上,讓天下人都匍匐在您的腳下,從此,您再不必向任何人低頭。到那時,就算是尊如門主,也無法再用任何借。去傷害您。您也不會再日夜承受著仇恨的煎熬,您過去所受過的所有隱忍的苦楚,就該用這種世間最華麗而張揚的方式來補償

    痕香聲淚俱下,情緒有些激動。從九歲遭逢家變,為他所救,她便一直跟著他,從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到如今心狼手辣的毒婦,不為別的,只因為見證了仇恨為他們所帶來的災難和痛苦。她曾發誓要傾盡全力助他得到世間最高的一切,即便是出賣自己的肉休也在所不惜。這就是她的愛,是的,她愛眼前這個男人,很多年!即使知道他永遠都不會給予她任何回報,她依然無怨無悔,只求他得償所願,活出真正的自己。可走這一切原本進行得很順利,卻因為他對那個女子生了感情,而帶來了無數不可預料的變數。


    傅籌有一瞬間的怔愣和茫然,那麼多年的難言的苦楚,用權力就能補償得了嗎?他望著懸崖底下如螞蟻般密集的猛獸,內心掙扎難安。

    他到底該怎麼辦?容樂,容樂,他怎麼能眼看著她處於危境而置之不理?說到底,他終歸不如宗政無憂愛得灑脫,愛得毫無顧忌。

    傅籌站在懸崖的邊上,任豆大的雨珠拍打著他的頭臉和身軀,寒冷的秋風鼓動著他的衣袍,將那冰冷的溫度毫不客氣的送達他心底深處。他一動不動,一直緊緊盯住下方的變化。他想,幾十只野狼應該難不住宗政無憂,盡管身受重傷,但宗政無憂定然會保她周全!先看看再說吧。

    漫夭生平不曾與野獸搏斗過,她甚至都不曾一下子見到這麼許多的狼群,心驚膽戰是在所難免。

    別怕,我在你身後!”宗政無憂似是感受到她身軀的輕顫,用力握了一把她的手,這樣跟她說著。

    恩。”漫夭忽然就安了心,是啊,有他在身後,她還怕什麼呢”大不了,就是一死!她凝神屏息,聚了內力,握緊手中的利箭,用那尖利的箭頭朝著一匹齜著牙猛地躍起欲撕她手臂的狼頸狠狠戎了過去,狼血如箭飛飆而起,血腥氣迅速在空中蔓延開來,很快便被大雨沖刷了下去。那只狼頓時哀嚎一聲,似是不信一個這樣纖瘦的女子竟也會有著這般強大的力量。

    其它狼群一見同伴被殺死,仿佛被激怒般地狂竄而上,更是凶猛彪悍。

    宗政無憂瞇著眼,不顧身上的傷,出手狠絕,瞅准狼王一躍而起之機時准狼王暴露出來的咽喉猛地扎了下去,再猛地拔了出來,速度飛快驚人,狼王連哀壕都沒有發出,就往地上癱側了下去。這時另有兩只趁著漫夭手中利箭還未收回的空當,朝她直撲而去,凶猛異常,宗政無憂眼中狠獰一閃,毫無停頓地唰地一下根力擊了過去,幾只野狼同時傾側,連腸子都流了一地。九皇子嘿嘿笑道:還是七哥最厲害,受了傷也比我們強。璃月也不錯哦,呵呵,不過嘛,比我還差了那麼一點點啦他一邊揮舞著手中的利箭,一邊還說笑調侃。真是自戀的可以,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這心思。漫夭翻了個白眼,想瞪他,抽不出空來。

    大雨嘩嘩的落著,夜悄悄來臨,這一方平原之上,人與狼的血液混合而出的血腥氣在傾盆大雨中仍然清晰可聞,讓人幾欲作嘔。

    三人一路開道,踏著野狼的屍體,終於沖進了幽黑的洞穴。

    此時懸崖上的男子也終於吐出一口氣,才漸漸覺得踏實,卻又說不上來是該慶幸她的脫險還是該遺憾宗政無憂逃出升天,又或者難過於他們之間配合的默契,讓彼此的心靈靠得更緊。他不知道,這一個晚上,他們之見會發生多少事情,他們可以說多少句話?他更不敢確定,這一夜過後,她是否還會回到他的身邊?

    在他默然轉身的那一剎那,他意識到他已經失去了擁有她的資格。在窒息的心痛中翻身上馬,在黑夜中瘋狂的揚鞭奔騰,富洩著那心底無法傾吐的悲哀和無奈。九皇子守在洞。”見旁邊有一塊巨石,他靈機一動,叫漫夭過來幫忙對付野狼,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挪來了巨石堵住了洞……拍了拍手上的濕潤的泥土,滿意地笑道:“終於可以歇會兒了。”

    漫夭心系宗政無憂身上的傷,一點都笑不出來,但也算是心安了一些。

    他們兩拐了一個彎進了洞內,宗政無憂不知從何處弄來了火石竟生起了火堆,橙紅的火光照亮了整個石洞,暖暖的感覺。

    漫夭四下打量了一眼,不大的洞穴四面巖石光滑平整,盡頭處有一簡陋的桌案,案上一架普通之極讓人提不起興趣的古琴落了厚厚的一層塵土,似是多年不曾有人動過。巖石的一旁堆滿了柴火,宗政無憂坐在兩層高的台階上,那姿勢隨意就如同平日坐在精致的楠木雕花椅塌上沒兩樣,他的傷口經過雨水的沖刷周困的皮膚發皺,原先泛黑的血液此刻顏色已略轉殷紅,似是毒素已然無礙。見他如沒事人般的坐在那,往面前的火堆又扔了幾根柴火。如果她不認識他,一定不能相信他就是那身份尊貴得帝王萬般縱容寵溺的離王。九皇子一屁股坐到宗政無憂身邊,身上的衣服濕嗒嗒的,緊貼著皮膚又涼又不舒服,他想都不想就要脫下來用火烤一烤。

    宗政無憂冷光一掃,警示性地重重咳了一聲,九皇子遽然反應過來,看了看遠遠站著的漫夭,不情不願卻又沒法,只好又穿了回去,無比哀怨的歎了口氣。繼而眼珠一轉,就對漫夭笑道:璃月,你再不幫七哥包扎傷口,他的血都要流光了。”

    漫夭一怔,朝他們走了兩步又停住,想想,有九皇子在,哪裡輪得到她來動手?她朝九皇子使了個顏色,意思是,“那你還不快動手!九皇子就當沒看見,故意轉過臉去探著頭看那背上的傷口,一雙朗眉擠在了一起,驚聲叫道:哎呀,毒已經擴散了,這可怎麼辦?我們身上都沒帶解毒的藥,七哥身上的毒要是不吸出來,再過不久,怕是要滲入五髒六膀刀,

    漫夭皺眉,她看那血色已經恢復了些正常的紅色,應該沒大礙了啊!怎麼聽九皇子的口氣,側像是嚴重了?她對毒術向來沒有什麼研究,聽這一嚷嚷,心裡就有些慌了也顧不得多想。所謂關心則亂,她已不能用正常的思維來思考事物。連忙走了過去,別的不懂,但如何吸毒她還是知道的。九皇子見她信以為真,轉過頭去頗為得意的揚著唇偷笑,似乎在說,看你這麼聰明的人也有上當的時候吧!

    宗政無憂挑眉瞪了他一眼,“你沒事出去守著洞……”

    洞。被石頭堵住了,不用,“不用守三字沒說完,九皇子已接收到宗政無憂眼中警告的信號,他笑容僵住,忙住了。”換了另一種神情,眼中不無委屈,卻是連連點頭道:“好,我去我去,反正我也不冷是吧,出去吹吹風涼快涼快也好!”說罷抽了抽嘴角,很快便消失在他們的視線。

    漫夭見他那般委屈又不敢言聲的模樣,不禁好笑道也就你能欺負得了他。

    宗政無憂扭頭看她,她笑得那般明快,比然間似是回到了那些日子裡,他們三人說笑的情景。他看著看著便出了神,漫夭收斂心緒,伸手欲替他除衣清理傷口,宗政無憂忽然醒過神來,就躲開了她的觸碰。

    不必勞煩。他挑了挑眼角,垂眸,故作冷漠。

    漫夭知他定是為上一回她所說的話而別扭。心知現在也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先把他傷口處理了要緊。她皺著眉,看他明明傷得那樣重,痛到眉心直抽還極力裝作沒事人的模樣,那般別扭拒絕她的幫忙,不由心疼又有氣她不客氣地拽住他,動作少有的粗魯,宗政無憂皺眉,望過來的目光微微閃過一絲詫異。她一眼瞪回去,就扒了他的上衣,那濕漉漉的衣裳蹭到傷。”宗政無憂身軀一顫悶哼了一聲,漫夭無奈歎道:你還知道疼啊!說著就撿了幾根柴火,在火堆旁搭了個架子,將他的衣服晾上。

    宗政無憂別過臉冷哼一聲,道:‘我疼不疼,與你有何干系?你幾時在意過?”這點傷痛算什麼,那無數個睜眼天明的夜裡,一想到她正躺在別的男人懷裡,心就痛到抽搐,那才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煎熬。

    漫夭一怔,看了他兩眼,沒說什麼,轉到他身後,望著他傷口處翻卷的血肉,胸口窒悶,心痛難言。正欲扶著他裸露的肩背,替他吸出毒素,但宗政無憂卻別扭的轉開身子,一副死了也不用她多管閒事的模樣。

    漫夭蹙眉,對他這孩子般賭氣的別扭方式,郁悶不已。自己的身子怎麼都不知道愛惜,受了這樣重的傷,還鬧什麼別扭?也不知道那毒到底嚴不嚴重,他不說,她心裡一點譜都沒有。

    轉過去。”她口氣微硬,宗玫無憂斜眼看她,皺眉,毫無動作。

    漫夭見他如此不配合,心中又急又氣,脫口而出道你不是我,你怎知我不在意?你又何曾真正了解過我內心的感受?”她一句話沒說完,淚水已蓄滿眼眶。她連忙抬了抬下巴,在他怔愣之際,一把推過他的身子,對著他精壯的身軀,俯下頭去,唇就貼在了他的傷口處。

    宗政無憂還沒從那句話裡反應過來,被她這樣一吸,身軀猛地一震,瞬間僵硬似鐵。她的唇柔柔軟軟的,輕輕一貼,似乎將他這些日子以來全部的痛都吸走了,那樣微妙的感覺,令他體內如火狂竄。他強力壓制著自己不去回想那曾經有過的美好,就僵直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就怕有些東西一旦喚醒,便一發不可收拾。他耳邊還回蕩著她的那句話,她說:你不是我,你怎知我不在意?你不是我,你怎知我不在意?她在意嗎?她不是那麼決絕的對他說失去了便無可挽回?她不是為了另一個男人而放下驕傲來求他?這樣的她,還會在乎他嗎。

    漫夭吸了兩。血吐在一旁的地上,用手擦了擦嘴角,血液鮮紅,哪裡有半點毒素的模樣。她緊蹙著眉,腦子開始清醒了不少,她八成是被老九給耍了!轉過頭,用十分懷疑的目光看著宗政無憂掉過來的臉,問道:“你身上中的毒,到底要不要緊?”

    宗政無忱見她氣惱的瞪著他!嘴角幾不可見地勾了一勾,這才不緊不慢道:小時候用過‘七絕草”一般的毒,奈何不了我。”

    他說得平靜淡漠極了,漫夭卻忽覺鼻子一醍,羞惱和憤怒,瞬間填滿了她所有的情緒。她舔著口中的血腥氣,無名火就竄了上來。她是那樣緊張他的傷勢,那樣擔心他中的毒真的會要了他的命,她心生恐懼只因他是他而不是別人!可是,他們竟然這樣戲弄於她!欺騙她的感情很好玩麼?

    漫夭霍得一下站起身,抿著蒼白的唇,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外走。

    宗政無憂愣了一愣,連忙抓助她的手腕,口氣中有一絲緊張,道:“你准備就這樣不管了?”扒了他的衣服,然後扔下他,走人。

    漫夭背對著他,緊緊咬住唇,一種從未有過的委屈滿滿占據著她的心口

    一年多來,她沒有流過一滴淚,盡管她心裡一直那樣苦,她將自己的感情藏得那麼深,只因她太清楚她的身份,太明白一旦嫁了,就再也沒有回頭的余地。如果他不再出現在她的視線,她也許就能一直欺騙自已真的可以忘了他。如果他不是一次又一次用行動來證明其實當初他的感情並非全然是欺騙和利用,她也許就能繼續過得平靜而安穩,就算被傅籌利用,就算是別人的棋子又如何”至少,她感覺不到這樣鑽心的疼。

    在愛情與命運之間掙扎,她就是如此無力。曾經嘗試過與命運抗爭,但是結局那般淒慘,是他給她的教。”讓她明白了,人,爭不過命。那時候,她心灰意冷,無可選擇之下,只能做一顆棋子,與其苦苦掙扎,不如做的心甘情願,才能活得平靜淡然。

    本就蓄滿眼眶的淚水,無可抑制的滑下,將她許久許久以來積聚在心裡的苦楚全部傾瀉而出口

    宗政無憂隱隱感覺到不對勁,立刻站起來,扳過她的身子,那雙盈滿委屈苦楚的眼一下子撞痛了他的心口他震驚地望著她,半響都回不過神。她從來都不在別人的面前流淚,即使當初他傷了她的心,他都沒見過她的一滴眼淚,她那麼驕傲,那麼堅強,那麼倔強,那麼隱忍,而此刻,她竟然在他面前哭了!

    為什麼?他忽然變得無措,一雙手顫著捧起她的臉龐,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從來都不會安慰人,也沒有嘗試過安懟誰。

    阿漫?”他試探著喚她的名字。

    漫夭透過迷蒙的淚眼,看他眼中彌漫的心疼和緊張。她眼中的淚水仍在滾滾而落,心中的苦澀無邊蔓延。她望著他,不回應。

    宗政無憂心被抽緊,一陣陣的疼,他卻皺眉道:你哭什麼?我暫時還死不了,就算是死,也要把你帶出去再死。”

    誰為你哭了?!漫夭拍開他的手,本是一句感人的話,叫他說出來,卻能氣得人想吐血。她別過眼,聲音不知不覺就多了一絲蒼涼的哀怨,”你死不死,干我何事?我不用你帶我出去,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這一刻,她真是這麼覺得,活得太累太痛苦,看不到希望,也找不到活著的意義。她徹底茫然了。

    宗政無憂一震,她那麼堅強的人,竟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他無視她的拒絕,一把將她帶進懷裡,撞到傷口的疼痛被他直接忽視了去。能抱著她,那些痛都不算什麼了。‘你過得不幸福嗎?你不是對傅籌有了感情?為何說活著不如死了?”

    漫夭想推開他,卻怎麼也推不動。她便放棄,安靜的待在他懷裡,淒涼笑道:“我幸不幸福,你不知道嗎?”

    暖黃的火光映照著她美麗的臉龐,映不出溫暖的痕跡,只有無盡的哀傷

    宗政無憂心間一顫,似是隱隱明自了這句話的意思,卻又不敢確定。一顆心仿佛被拋進了浮雲裡,沒有固定的支撐,不安的上下懸動。

    他緊了緊手臂,將她抱緊,“為什麼當初你不肯回頭給我一個機會?一定要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已。”

    我為什麼要回頭?”漫夭在他懷裡仰起頭,那含著眼淚的笑容苦澀而憂傷,她望著他的眼睛,幽幽道:是你拒婚在先,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面前,對我出言羞辱,用劍列我嫁衣,令我十指皆傷,血染大殿。你又欺騙利用我在後,將我的感情當做是你的戰利品,將我的身體用作解除練武受阻的工具,在我得知真相時,你那麼冷漠的說我是心甘情願,你從來不知道你的態度有多麼的傷人,你幾時真正了解我內心所承受過的痛苦和悲哀?”

    宗政無忱心底一痛,胸腔巨震。他看著她劇痛瑩然的眼,張了張。”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她說的對,這些的確是他的錯,他也曾在午夜夢回,無數次痛恨自己所犯下的過錯。

    晶瑩的淚珠順著她的眼角滑落,揮灑在他的胸膛,打濕了他胸前的肌膚,將他的心浸泡的無比柔軟,酸楚異常。他眸中有悔有痛,低聲道“原來你還是那樣在意。

    漫夭反問道:“我能不在意嗎?我曾經將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我以為遇上你是我的幸福,卻沒想到你殘忍的將我打入了地獄。”

    原來他的傷害,時她而言,竟如此之重!他以為他是真的付出了感情,便不算是真正的傷害,誰知,那些傷害,在真相未明之前,就已經鑄成了如今的錯誤。他樓著她,歎道:“你又何嘗不是用決絕的方式將我打入了地獄?”

    漫夭淒楚而笑,是啊,他們都在地獄裡,還有傅籌。

    秋天的夜,很涼,她還穿著被雨水澆過的濕透的衣服,即使被他緊緊擁在懷裡,她依然覺得冷。那股冷氣仿佛是從心底裡透出來的一般,靠著火堆,也無法驅趕。

    夜風穿過洞。拐了幾個彎,吹得火苗晃動,蹲在拐彎處的九皇子探著頭看裡面的情景,揚唇會心一笑,終於都說出來了!也不枉他一個人在這裡吹冷風挨凍了。

    巖石洞內,有計久的沉默,漫夭眼角淚痕未干,心裡忽然覺得輕松了許多。也許是壓抑太久,久到她已經無法負荷,如今一股腦的發洩出來竟是這般的痛快。

    她靜靜地靠在他的胸前,低聲問道: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同我在那個世界是怎麼死的?!

    宗政無忱微愣,不明白她何以突然轉到這個話題上。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柔聲應道:“恩,我是問過,你不哨說。

    漫夭苦澀一笑,道:“是被我的未婚夫以愛情為名義殺死的。為了商場的戰爭,為了我家族的產業,他的欺騙和利用,令我成為了他上位的墊腳石,在他目的達到之後,我便死於非命。”

    宗政無憂身軀一震,驀地放開了她,雙手抬起她的臉龐,望著她的眼,那雙明澈的眸子裡有著濃濃的諷刺,那是對自己命運的嘲弄。他心底狠狠一沉,這也是那一日溫泉池邊,她發現他利用的真相後的表情。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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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10:05 |只看該作者
    漫夭又道.所以,我付厭利用,但我卻一直生活在利用之中,擺脫不得。我以為你對我是真心,可到頭來才發現那同樣是一場計謀,你比他還可惡的是,他只是害得我身死,你卻是讓我”,連心都死了!我可以接受任何人任何方式的利用和背板,但我不能接受以愛為名義的傷害。你令我覺得,我自己的感情是那麼的可笑,更是告忻了我我前世,白死了一回!”

    宗政無憂心間驚顫,這一年來參不透的東西在這一刻全都找到了答案。原來不是不愛,也不是愛得不夠深,而是被傷得太狠,所以才決絕。

    他深邃的鳳眸溢滿濃烈的愧疚,滿心的悔痛無以表達。秋風瑟瑟,寒涼沁心,吹散了他們半濕的頭發,卻吹不散他們眼中同樣深沉的悲傷,他啞著聲音,對她說

    對不起,阿泓,我錯了!是我做錯了!

    他錯在太狂傲自負,不能早一些看漬自己的心口

    漫夭抬手抹了一把淚,手上沾染的他的鮮血在她眼角處留下幾道鮮紅的印記,看上去,竟如同泣血。

    地微微垂眸,慢慢平靜下來。地上的火苗漸漸的弱了,似有熄滅的征兆,她深吸一口氣,平了平喘息,推開他的手,拿了幾根柴火添了進去。

    坐到方才他坐過的台階,她才輕輕說道都過去了。語氣已經淡然,含了一聲歎息。

    那聲歎息像風一般,似是要將過往的一切都透過這樣一聲歎息消弭於無癡

    宗政無憂心中一緊,窒息難言,他緊挨著她身旁坐下,扳過她的身子,萬分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血痕,帶了絲幾不可察的祈求意味,認真而鄭重道:,阿漫,那些事情是都過去了,但我們的感情還在,再給我一次機會!”

    漫夭拉開他的手,輕輕問道,我還有機會可以給你嗎?自從我選擇了嫁給傅籌,我們之間就錯過了。以你我目前的身份,以及眼前的局勢,”

    那些都不重要!身份在我眼裡,從來都不是障礙,至於形勢,輸贏很快就會見分曉。阿漫,我不想錯過!只要你肯再給我一次機會,即便是將來我為帝王,也不要後宮三千,唯願有你一人相伴”此生足矣”他目光熾烈,映在他眼中的火光燃起重重希望的光華。

    漫夭心頭大痛,事到如今,他竟做出如此承諾,不要後宮三干,只要她一人。可是,他可知道,一個帝王的愛情,真的可以隨心所欲嗎?她不能告訴宗政無憂,她跟傅籌說過,如果傅籌敗了,天上地下,她生死相隨,對他,她亦如是!

    命運,走到了今日的地步,已經沒有了誰對誰錯,就算揪出了對錯,也沒有了任何意義。她仰起頭,看暗灰色的洞頂巖石,語聲蒼涼,歎道:“一切,等這場亂局平定以後再說罷。現在,不是時候。我先幫你包扎傷口。”

    宗政無憂眸光微暗,雖然她沒直接拒絕,但她也沒答應。她說得對,這時候,勝負未分,他不該太心急。至少有一點,他已經確定,在她的心裡,始終有他的位置。

    兩處傷口包扎妥當,他們坐在石階之上,他將她攬在懷裡,時光靜謐,這樣溫暖和幸福的感覺,多久沒有過了?

    漫夭靜靜地依偎在他懷裡,這樣的日子!也許以後再也不會有,就放任自己多享受一刻的甜蜜。如果他真的做了帝王,她是亂臣之妻,將會被天下所唾棄,又怎可能站在他身邊,與他並肩執手,一生相伴。做了帝王,肩負天下蒼生之重任,他再不可能像以前那般肆意妄為,任性獨斷,一個帝王,會有許許多多的悲哀和無可奈何。相比於江山,女人的分量,究竟能有多重?

    大雨紛紛落了一夜,他們都閉著眼睛,卻又都是清醒無比。不捨得睡,就想好好珍惜這還能相擁的每一刻。

    天光大亮,雨終於停了,一切又要回到正常的軌跡。

    九皇子對空中放了個信號,過不多久,她第二次見到了無隱樓的修羅七煞。

    他們手執長劍,戟著七色面具,目光狂傲,冷酷嗜血,以神鬼莫測的速度掃平了堵在洞。的野狼。他們手中的長劍在白色的日光下閃爍著雪亮雪亮的光芒,而地上,野狼的屍休橫積,血流如注,頭頸分離。他們站在野獸的屍體中央,氣息冷冽,沒有起伏。讓人不自覺的認為,他們個個都是王者,天下間沒有任何人能讓他們屈服。

    然而,當宗政無憂踏出石洞的別那,他們狂傲的眼神頓時斂去,並低下了倨傲的頭顱,齊齊伏跪在宗政無忱的面前,那般的心甘情願。

    宗政無憂就站在那,他什麼也不做,就讓人感覺他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或者是麾,令人不禁仰視。

    他淡淡問道:情況如何?”

    為首的紅衣修羅打眼看了下漫夭,似有所忌憚,宗政無憂皺眉道:‘但說無妨。”

    紅衣修羅這才道:昨夜陛下突然重症發作,連夜被禁衛軍護送回宮!太子半夜召集群臣,稱王爺擅自調兵回京,有謀逆之心,欲調衛國大將軍麾下人馬出面鎮壓。現今,京城已被控制。江南大軍在京城外三十裡扎營,禁衛軍向統領被太子以辦事不力之罪名革職入獄,禁衛軍暫由衛國大將軍的人接手。太子為防有變欲擬聖旨從速登基,卻於宮中遍尋玉璽而不獲。”

    宗政無憂眼中陰霾一閃,他們的動作果然夠快,將這一夜的時間運用到了極致。重症發作?哼!看來他是一心求去,將所有的包搬都甩手丟給了他。他面容沉寂,沒說什麼,只牽著她的手,順著另一各道,離開了這個血腥之地。

    將到城區時,宗政無憂頓住,極不放心地問說:你真要回將軍府?”

    漫夭點頭,應了聲:“恩。”

    宗政無憂濃眉緊皺,略微沉吟,道:,在他心裡,你比不過他的仇恨。雖然知道她心裡有他,但他不確定倭籌在她心裡,究竟占據著什麼樣的位置,畢竟他們夫妻一載。這一場戰爭,即便是自負如他,經過了一夜的變故,他也不能絕對地說,他一定會贏。若是把她強留在他身邊,萬一輸了,那她又該怎麼辦?

    我知道。”她從來也沒想要勝過傅籌s中的仇恨。漫夭淡淡笑了笑,語氣堅定道:“我必須回去。以我的身份,這個時候,只能站在他身邊。你,要保重自己。”在這非常時期,若以衛國大將軍夫人的身份被宗政無憂留在身邊,勢必會引來他下屬的不滿和猜忌,做起事來也會畏首畏尾,擔心隨時會被她出賣,這樣必定會影響軍心口傅籌掌控京城,據守皇宮,有皇帝在手,太子為名,且冠他一個謀逆之罪,可謂天時地利人和占盡。反觀宗政無憂,不記後果,為了她耽誤了一夜時間,主動權已失,又沒了禁衛軍的裡應外合,他只余七萬人馬對付僖籌十八萬大軍,以寡敵眾,此時若再軍心動搖,何來勝算?所以,她萬萬不可由著他的性子來。愛情,不一定非得在一起,才算是成全。這是她此刻心中所想,但她若是知道此次回去等待她的將會是何等悲慘的命運,她一定會選擇自私一回。只可惜,人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紅顏白發痛千般 第七十章


東郊客棧,地下密宮,天仇門。

    依舊是那個漆黑如墨的屋子,一簾暗黑雅幕背後,那把撕裂的嗓音燃燒著憤怒,聽起來更是刺耳非常。

    這就是你的主張?擅自更改行動計戎,對整個大局會造成多大的影響,你知不知道”你不想利用她?你要光明正大的和宗政無憂對決?好,那我們就來說說,不說從前,就說這一回。在獵場外,你對她故作親暱,與太子一唱一和說那些話以刺激宗政無憂進入獵場,這算不算是利用?獵場之中,你和宗政無憂對決,用她的名義令宗政無憂分心使之負傷,這又算不算是利用?在獵場布下機關引她過去,讓她驚馬掉下懸崖,再配合野狼局,讓宗政無憂即便不死也能被困住一夜,這個計劃也是你定的,皇家獵場周固守衛森嚴,我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布下這一切,可你說改變主意就改變主意,你的眼裡除了那個女人,還剩下什麼?大仇未報,你就沉迷於兒女私情,枉顧多年來辛苦的籌謀,你,真是枉為人子!我為皇後,感到由衷的悲哀!你要還是皇後的兒子,就別再這麼猶豫不決,這一次的計劃,誰也不能再更改,就算你是少主,也不行。”

    傅籌心中一顫,原本含著愧疚的眼,此刻遽然抬起,緊盯住那個帷幕。黑暗中,他溫和的眸子被籠上一層厚厚的陰郁的暗色,他眉心緊鎖,額頭青筋根根暴起,口氣堅定而強硬,道:“不要總拿我母親來壓我,這仇,我是一定會報,而且很快。但是,這次的計戎必須更改,我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拿我妻子的身體和性命去做交換以達到目的,這絕不可能!除非,我死了!

    他話音未落,帷幕背後突然傳來“光”的一聲,裡面之人發了怒,抓起手邊的狠狼掉到地上,你總說要報仇,你放棄手中一顆最重要的棋子,整盤局就散了,還怎麼報仇?別看你現在表面上占盡優勢,其實宗政無憂的勢力都隱藏在暗處。別人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無隱樓是什麼?那不是人們所以為的一個江湖門派,無隱樓的殺手同根本就是一支訓練有素的強大軍隊,那七千人,每一個人單拿出來都是一流殺手,上一次在伏雲坡,你已經見識過他們的實力,你認為,正面交鋒,這些人加上城外的七萬大軍,你有多少勝算?”

    博籌沉了眼,心口壓抑難舒,道:門裡的幾千死士,不是專門為無隱樓准備的?”

    那人道:“不錯,但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

    博籌道:“現在復仇在望,已是關鍵時刻,若還算不得萬不得已,那何時才算?你先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人笑道此一時彼一時,先前我是有那個打算,但現在不同了。本有上上之策,可不費一兵一卒,便將他擒住,是你棄之不用。”

    傅籌瞳孔一縮,英俊的面龐頓時抽搐了兩下,他捫是故意把他逼到這份上,讓他不得不按照他們的計劃行事。對你們來說,自然是上上之策,對我來說,那連下下之策都不是。我忽然懷疑,你的目的,真的只是幫助我復仇?”

    那人似是愣了一下,繼而陰冷的笑了一聲,道:你以為我還能有什麼目的。如果你不是皇後的兒子,我絕不會花費如此多的心血培養你,助你成事。但你最近的表現,實在是太令我失望了。須知,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你是做大事的人,不能被一個女人給毀了!行了,你走吧,我累了。”

    傅籌攢了手,緊皺著眉,轉身拂袖而去。那人對一旁叫道“痕香。

    暗處屏風後走出一個女子,朝著帷幕行禮道:屬下在。”

    那人沉著嘶啞的聲音,陰郁難測,道:“這個女人時他的影響,六=月\中文首發已經太大了。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痕香目光閃了閃,方恭聲應道:“是,屬下知道了。”

    恩,那你去罷。”

    回到將軍府一連七日,漫夭都沒見到博籌。不知他是刻意回避她,還是他確實忙。

    這幾日京城的變化,她刻意不去打聽,卻也知道已經要變天了!她回來的第一日起,再次被軟禁,這一回,清謐園的侍衛比上次多了至少一倍,傅籌給她換了個看起來踏實可靠的管事,她的飲食起居由專人負責,除泠兒、蕭煞,蕭可、項影之外,也就留了兩個粗使丫頭,其他人都遣走了。她不明白具體原因是什麼,但隱隱感覺到,暴風雨要來了。

    這些天,湧向京城的難民似乎越來越多,京城風雲暗湧,多股勢力在做抗爭,城內陷入一片惶恐不安之中。當前局勢緊張,戰爭,似乎一觸即發。

    太子已經下了令命博籌出兵鎮壓城外“江南反賊”但傅籌卻遲遲不動不做表態,眾人都在猜測,衛國大將軍在這個時候,是擁護太子登基,還是助離王成事”離王自從狩獵之日失蹤,至今下落不明,離王府被太子下令封了,城外江南反賊,營帳也不見他,眾人都不知他去了何處,心裡七上八下,不敢在這個時候表明立場。大臣們頻繁出入將軍府,連太子府都沒這裡熱鬧,以現在的局勢,在外人眼中,衛國大將軍的態度似乎決定一切。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到了晚上,將軍府才慢慢沉寂下來,處在一片緊張而詭秘的氛圍當中,就連府中的下人都變得沉默,不敢多說一句話。

    書房裡,傅籌面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聽著下面人的稟報。

    城外江南大軍是由離王麾下謝將軍主持大局,離王和九皇子始終沒有露面,無隱樓也沒有任何動靜,查不出無隱樓的人此刻隱在何處,我們已經按照您的吩悖挨家挨戶去撥了,找不到一個可疑的人。”

    皇宮被太子從裡到外都翻了幾遍,還是不見玉璽。陛下前些日子召見過的所有的人,也都查了,但是,沒有結果。從獵場回宮的當日,連妃突然不知去向,整個後宮都找不著人,盤查了宮門的守衛,沒有人見她出宮。

    傅籌緩緩皺了眉,聽完之後,淡淡道:“下去吧。”

    是……

    傅籌一直坐得端正,這樣的坐姿保持了很多年,即使是沒外人,他也總容易忘記,累的時候可以往後靠上一靠。他習慣性地揉了揉太陽穴,叫來等在門外的清謐園的管事,問道:夫人這幾日都在做什麼?可有何特別?園子周圍安排了侍衛,她有何反應?”

    那中年管事連忙回道:回將軍的話,夫人沒什麼異常行為,還是和以前一樣,每日在園子裡隨意走走,看看書,聽泠兒姑娘和蕭姑娘斗嘴,偶爾會笑一笑,很多時候會看著一個地方出神。”

    傅籌眸光微微一動,月光如水銀流瀉,在他眼中映出清冷,他同道:”她,可問及本將?”

    前兩日問過一回,問將軍近來是不是很忙?”

    傅籌溫和的眉心輕輕一蹙,點頭道:你下去吧,好好伺候著。切記,所有為夫人准備的水和禽物一定要仔細檢查倘若有生人進國,先攔著,向本將稟報過後,再定奪。切不可有差錯。”

    管事忙恭聲應了退下。不一會兒,又有人來報:將軍,太子來了。”

    將軍近來好怪啊,連本太子你都沒空招呼了,是不是?”太子一進屋,口氣不善,面上有著明顯的不滿。

    傅籌起身行了一禮,瞥一眼,淡定從容笑道:‘太子言重了,現在是非常時期,微臣只是想為太子多分擔一些,未能每日去給太子請安,還請太子莫怪。”

    太子冷笑一聲,道:“那本太子還要多謝將軍咯?”

    不敢!”傅籌淡淡道:“太手請上座。來人,上茶。

    太子哼了一聲,道:“本太子讓你出兵鎮壓城外的江南大軍,你為何遲遲不動?莫非是嫌本太子許諾給你的輔政王之位還不滿意?這可是最高的封賞了。

    傅籌道:“太子誤會了,敵方目前動向不明,我們自然也不能輕舉妄動。離王深諳兵法,善諜略,這多日蹤跡全無,不知藏身何處,又有何計謀,我們冒然出城鎮壓,倘若城內突生變故,那將如何是好?再說,我們還要謹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太子一愣,微微思索,道:“將軍的意思是?”

    博籌溫和一笑,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道:“太子稍安勿躁,目前最要緊的是,趕快找到玉璽。沒有玉璽,即使登上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倘若玉璽落在離王手中”

    太子刷的一下站起身,面色陰狠道:本太子一定不會讓他得到亞璽。

    送走了太子,周圍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夜色已深,他只覺疲憊,卻毫無睡意。那一日,他棄她而去,她心裡會不會怪他?他還是利用了她,盡管他有無數個理由,但說到底,還是利用了。背棄了對她的承諾,他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她?害怕看到她淡漠疏離的眼神,薄涼譏誚的嘴角,更不敢去想,那一晚,她是如何心疼宗政無憂為她受傷,他們在寒冷的山洞怎樣相互依偎著取暖?

    越想心越是痛,他這麼愛她,怎麼捨得親手把她送給別人?那不是拿刀往自己的心窩子捅嗎。可如今的形勢,看起來大好,其實好不好,他心裡有數。千算萬算,算不到一心助他復仇的門主竟然在這個時候給他來了這麼一手,他想保存實力,到底要千什麼?他雖是天仇門的少主,也不過是一個虛妄的名義,有多少人會為這個名義而效忠於他背叛門主?

    他冷笑一聲,站起身來,窗外,秋風蕭瑟,月光清涼。他仰望著無邊蒼穹的黑暗,抑郁在心頭的那。濁氣怎麼也吐不出來,他張口叫了聲‘來人。

    門外進來一個侍衛,“將軍有何吩咐?”

    他淡淡道拿壺酒來。

    那侍衛微微一愣,被他掃了一眼,連忙應了去拿酒。

    傅籌到窗邊坐下,這是第一次主動想要喝酒,他一向自律,不貪酒色,六=月\中文首發只怕誤事。今日卻是真的想喝酒,心有千頭萬緒,理也理不清。

    遺了周圍的人,全部都退下,萬一喝醉了,他也不想讓人看見。

    執起酒壺,自斟自飲。他的酒量不好,一壺濁酒入喉,辛辣濃烈的哀傷穿腸而過,刺心入肺,愁緒不但不減,反倒愈發的濃重。掙扎在愛情與仇恨邊緣的人,何處才能尋到一個出口?

    一杯叉一杯,他還是很清醒,索性一把捉起酒壺,對著壺嘴直灌。耳邊回響那日懸崖邊上痕香的質問:“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瞻前顧後了?你不是心狠手辣鐵血無情殺人不見血嗎?你不是善於隱忍喜怒不形於色嗎?你不是運籌雅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嗎?可是你看看現在的你自己,為了一個女人,你變成什麼樣子了?”

    灼熱的水泉溢出口腔,順著刀削般剛毅的輪廓緩緩流倘下來,那灼熱的辛辣澆濕了一腔掙扎的愁緒。

    他仰著頭,看著那當空清冷的明月,笑得蒼涼極了。他想說,他也是個人,他也有感情,為什麼就不能有愛情不能有七情六欲”如果可以選擇,誰不想痛痛快快的活著?開心就笑,傷心就發洩出來,誰願意活得這麼隱忍,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壺終於空了,他一松手,那精致的青花瓷酒壺便掉在地上,摔成了幾瓣。他感覺到頭開始有些昏沉,但意識仍然清醒無比,站起身,身子晃悠了一下,掃了眼窗外,瞥見一個白衣女子披著一頭烏黑的秀發於月華之中站在一顆梧桐樹下,遠遠地望著他。他身軀一震,只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甩了甩頭,閉了下眼睛,再重新望過去。那個女子還在,纖細窈窕的身軀,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的臉龐,只是村影籠罩,看不漬她眼中的神色。

    他站在窗口癡癡的望著,仿佛看到女子對他笑了一笑,似有一絲苦澀,一絲悲傷,還有……心疼。

    容樂,是你嗎?”他仍然不敢確定,她會主動來找他。

    梧桐樹下,女子清汽一笑,如天箱般的嗓音,應道“是我。我來看看你。”

    只這一句話,他的心便忽然由冰冷變得滾燙,如沸水澆灼,他看著那個女子一步步朝他走了過來,進了屋,來到他身後,伸出雙手從背後一把抱住他的腰。他身軀猛烈一震,腦子也變得渾濁不清,他拉開她的手一個轉身便捧了她的臉,吻住她的唇。將他埋藏在心底的深沉的痛苦和掙扎試圄用這一個吻來堅定。

    女子身軀微顫,沒有回應。

    他愈發吻得狂烈,那感情熾熱的讓人難以承受,與他平日的溫和大相遙庭。

    原來他也有這般狂熱的情感,女子被動的承受著他的吻,嬌軀在他掌下輕顫,卻是心口發酸,不自覺流下兩行淚來。

    傅籌唇邊傳來鹹澀的濕意,微微一愣,灼燒在體內的烈酒燃燒了他的理智,那一經釋放便無法控制的欲望令他無法仔細思考。

    容樂。”低沉的喘息伴著含含糊糊的叫聲,他微微彎身,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就進了寢宮,將她輕輕放到床上。

    厚重的床幔緩緩合了,將他們與外界隔離開來。傅籌癡癡望著身下令他幾欲瘋狂的女子,只見她垂著眼,頭側到一邊,貝齒輕輕咬著唇。他知道她不願意,知道她不愛他,可是,他想放縱自已一次,不想去頹忌那麼多,他就想要她,只想要她,哪怕這一夜過後,她也許會恨他怨他,他也控制不住自己此刻體內瘋狂湧動的對她的強烈渴望。他已經放過她三次,這一次,他不想再放過她。

    他俯下身子,細細親吻著她的身軀,大掌摩挲著女子光滑細膩的肌膚,女子身體自然而起的反應,令他心內無可抑制的幸福到想要顫抖。

    容樂,叫我阿籌。”

    女子身軀一顫,就嗚咽著喚了聲“阿籌。

    這一夜,顛鸞倒鳳,纏綿無盡。天將亮,他筋疲力盡地倒在她身邊,在她耳邊仿佛用盡一生的情感,說

    容樂,別恨我,我愛你!”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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