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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iayue3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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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白髮皇妃 作者:莫言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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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34:20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零五章


月光透過床幔,照出淺淡的昏黃,將整張床籠了一層朦朦醃醃的光亮。她睜大眼睛,瞪著那個在她身邊躺下的男子,只見他白發鋪滿了枕頭,一張俊美如仙的面龐帶著慵懶的疲倦,一雙鳳眸幽黑而深邃,平靜之中氤氳著不可預測的風暴。這名男子正走她日思夜想卻絕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的男人

    宗政無憂。她皺起眉頭,想問他是不是瘋了?

    那日雁城他都不該去,現在竟然跟著她到了塵風國的王城,還每晚潛入王宮!以他們兩個人目前的身份,一個是指點江山的皇帝,一個是被逐的妃子,這樣夜半三更相會,萬一被人發現,豈不前功盡棄?他還可能會有性命之憂,盡管他武功高強非一般人可比,但這畢竟是別人的地盤。她還陷入震驚之中,突然,外面有人問道:“公主,有何吩咐?”

    寢宮門外的侍衛聽到屋裡似是有人說話,便來到門口詢問。

    漫天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床上的男人眸光一沉,伸出長臂往她身上一攬,她整個人毫無防備地朝著他歪倒下去,等她回神時,錦被已經蓋上兩人的身。她被他嚇了一跳,趴在他身上,有些惱怒地瞪著他,但她身下的男子仿佛無事人一般,淡淡瞥了眼門口,提醒她,門口還有人等她開口。

    漫天連忙斂了斂神色,揚聲對著外面說道:“沒事,我睡不著,在跟我腹中的孩子說話。”

    外面的侍衛見無事便應聲說了句“打擾公主休息了!”然後回到原位。

    漫天松了一口氣,身子放松便軟了下來。床上的男人聽到“孩子”二字,臉色一變,目光更沉了,眼底怒氣狂熾,抬手一把扳過女子的臉,一個帶著滔天怒氣的吻,以懲罰的力道狠狠吻了上她嬌嫩的唇瓣,似是拼命發洩著抑郁在心頭已有二十多日的難以抒解的怨氣。

    雙唇輾轉,久違了近三個月的美好令人思念到幾欲瘋狂,他近乎霸道的撬開她的貝齒,舌帶著男子急切而灼熱的氣息以迫不及待的姿態長驅直入,准確地虜獲了女子的丁香小舌,狠命的糾纏吮吻,仿佛要吞沒她的一切。她被他突如其來的狂情之吻,吻得透不過氣,頭腦一陣空白,身子無力地癱軟在他懷裡。男子喘息漸漸粗重,她忽然感覺到男人身體的變化,驀然清醒過來,連忙推他,被壓低的模模糊糊的聲音從兩人交纏的唇齒間細碎溢出:“別……孩……孩子……”

    男人伸向她衣內的手頓時停住,身軀僵硬如鐵。他皺眉,懊惱地低咒一聲,放開了她,輕輕將她的身子翻過去,讓她躺平,然後撐著身子,居高臨下地死死盯著她,該是算賬的時候了!

    漫天垂下眼睫,依然能感覺到撐在她頭頂上面的男人那鳳眸眼底噴薄而出的盛怒,她微微低著頭,緊閉著唇,不說話。

    “你沒話說?”男人見她久久不開口,心中郁悶之極。二十多天來,他無時無刻不想著等抓住機會一定要狠狠教日她,這個女人竟敢擅作主張,不與他商量便定下如此計謀,逼他不得不與她配合!

    那一晚,收到她的飛鴿傳書,她簡單說了寢宮發生的事以及她的計劃,他當時就不贊同,於是連夜快馬加鞭從紫翔關出發,只想早些趕回,阻止她的行動。卻不想,人還未到江都,已是流言遍布,百官齊諫。

    入了大殿,他用他的眼神,告訴她,他不同意她的計策!。而她卻用她的行動,告訴他,她的堅持。她可知,當他坐在高位龍椅之上,聽著那些大臣們對她的謾罵和侮辱之詞,他心裡有多難受?他需要多強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將那些人全部推出去斬首示眾!這還不算,她竟然為求逼真不惜用他手中的劍自殘身體,以達到順利離開南朝的目的!她難道不知道?那一劍刺在她身上,比刺在他心上還讓他難受!

    他是很想報仇,但他絕不要以傷害她為代價!

    這都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更不能讓他放心。寧千易對她存著什麼心,他早在一年前的那場選妃宴上就看出來了,而這次選馬之期,傅籌與啟雲帝必到,這兩人,對她而言,都是極端危險的人物,可她偏偏要往他們堆裡扎。他怎麼可能放心得下?萬一她有何不測,那他即便是為母親報了仇,也會痛苦一輩子。

    男子的氣息冷冽,目光陰郁沉怒,漫天不安地張了張嘴,抬眸看著他眼中的神色不斷的變幻,那些一閃而過的擔憂、心疼、惱怒,還有恐懼和掙扎糾結在一起的種種情緒,明白無誤地將他心底時她的在意和緊張全部傳遞到她的心間。

    他想問,她可懂他的心?她能看懂他的眼神,也看懂了他的心口眼眶微微發澀,她抬手輕輕撫上他俊美的臉龐,疼惜而依戀的目光在他疲倦的容顏之上輾轉流連,用她如水的溫柔去化解男子心中的郁怒。她微微張口,聲音極輕極淺,幾欲聽不見。她說:“對不起!你心中所想,我都懂。可是,我心中所想,我希望,你也能懂。”她希望,做一個真正與他比肩而立的女人。無論事業還是生活,不論身休或是心靈,她對他而言,都應該是一個有用的女人。而不是永遠站在原地,等待男人回頭,給予她,他的疼愛與呵護。

    宗政無憂望著她倔強而堅定的目光,以及她那目光中希翼得到理解的期盼,他的心一寸寸變得綿軟。這個女子,當真是他天生的克星,讓他又愛又恨。他無奈吐出一口郁郁心頭多日的濁氣,心底緩緩升起一股溫暖的感動。因為這件事,令他了解了,這個女子為他,敢於豁出一切。

    漫天見他怒意漸消,眼底流露出溫柔的神色,她笑了起來,仿佛打了一場勝仗般。

    宗政無憂立刻扳了臉,拉下她的右手緊緊握住,壓低嗓音,“你倒是很有做戲的天分。”那一日,她所表現出來的情緒看起來是那樣的真實,即便他知道那只是一場戲,但卻仍然止不住為她的眼淚以及她流露出來的悲傷感到心痛。

    漫天微微一愣,繼而緩緩垂眸,言語中,就多了一絲淡淡的哀傷,“那不全是做戲。”她是真的感到絕望和悲傷口又道:“無憂,我不知道,我們未來的路,還要經歷多少挫折?要到何時,才能過上平靜安樂的日子?”她總覺得在他們身後,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暗中秘密操縱著他們的命運,不斷制造坎珂和波折,將他們一步一步弓向宿命的深淵,讓人逃脫不得。尤其是經歷了母親被挫骨揚灰之事,這橫越在他們之間,仿佛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阻隔,讓她覺得未來的生活,總也看不到希望。

    宗政無憂目光柔和下來,他抬手輕撫著她鬢角雪白的發絲,“不會太久,相信我!”

    他堅定的語氣仿佛有著滲透人心的力量,她就這樣相信了,會有那麼一天,他們可以過上真正平靜的、幸福的日子。

    心有期盼的感覺,總是很美的。

    “恩。”她眼中綻放出希望的光芒,宗政無憂卻忽然沉了聲音,帶著嚴肅的警告,雙手捧起她的臉龐,微微俯下身子,在離她面龐三公分的距離處,看著她的眼睛,沉聲說道:“但是,你必須答應我,這次的事……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她輕輕點頭,想了想,微微笑著說道:“以後,我會先跟你商量。”

    “不必商量。“他斷然拒絕。

    她微愣,又聽他用很肯定的語氣道:“我不答應。”凡是會傷害或者有可能傷害到她的計劃,他不會同意。

    漫天蹙眉,想說:你別這麼絕對。但她終究沒說出口,他給她的壓迫感太強,就暫時妥協一次,也無妨。

    見她又點頭,宗政無憂才露出滿意的神色,一低眸,望著近在咫尺的紅唇,忍不住心中的悸動,又想吻上去。近三個月沒碰她,真的很想。

    漫天敏銳的覺察到他眼中神色的變化,心中一驚,連忙抬手捂上他就要吻上的唇,堅決道:“不行。”她微微挪開身子,低頭看自己的腹部。

    宗政無憂明顯有些失落,一直想要個孩子,如今真有了孩子,又如此礙事。

    漫天面他面色黑沉,眼光郁悶的盯著她的肚子,她伸手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填他一眼。宗政無憂輕輕歎一口氣,在她身邊躺下,一只手臂伸到她頸下,另一只手環住她,避過她的腰腹,很自然的將她帶到他懷中來。

    漫天枕著他的臂彎,手放在小腹之上,那裡微微隆起,不注意還感覺不出來。她輕輕撫著,就好像感受到了一個新的生命在她腹中成長,令她內心深處充滿了無盡的喜悅,然而,在喜悅過後,那深深的恐懼又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

    “無憂,你說,這個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如果酬他能平安來到這個世上,他長得像誰呢?”她的聲音悠遠而飄渺,既期盼也擔憂,又道:“如果……他不能來到這世上,那我……我該怎麼辦?我們,又該怎麼辦””

    她只是一個女人,沒有孩子,不過是自已痛苦,少了一份作為母親的快樂。可他卻不一樣,一個皇帝,不能沒有子嗣。

    宗政無憂見她如此惶然不安,扳過她的頭,將她的臉貼在他胸口,安慰道:“別擔心,孩子,不會有事。”

    “可是,萬一……”

    “沒有萬一。”

    “無憂,我……“

    “別怕,有我。”

    靜謐安詳的時光的,在兩人噥噥細語中緩緩流逝,四更將至,她在他寬闊而溫暖的懷抱中安心睡去。

    就這樣過了三日,白日裡沒什麼變化,只是夜晚,她不再需要御醫的安神藥,每晚躺在心愛的男人懷裡睡得無比香甜。而宗政無憂來得一天比一天早,走得一天比一天晚。

    這天早上,天都快亮了,她怕被人發現,催著他才離開。

    一個時辰後,她起床梳洗,用完早膳。心裡琢磨著,選馬之期還有不到十天,各國的國王差不多就要到了,可她到現在為止,都找不到單獨見寧千易的機會。每次只要她出門,必然有人跟著,她還不方便甩掉那些人,而一旦見了寧千易,另外兩人必到。再這樣下去,等到了選馬之期,恐怕就晚了。看來她必須得好好想想辦法,不能再等。

    她在園中亭廊緩緩踱步,正思索間,忽有一名宮女快步走來,行禮後,稟報道:“公主,含大人又讓人帶了一名大夫進宮為您看診,聽說這人可厲害了,剛到王城就治好了一個別人都治不好的人,很多人都叫他神醫呢。您快進屋躺著吧。”說著就高興地過來扶她。

    漫天聽聞之後,情緒沒什麼起伏變化,面色淡淡的,不再如頭幾日那般滿懷希望。這些天每天都有無數大夫來為她把脈,每一個人都說得像是華佗在世,可是沒一個人敢保證能保得住她的孩子。她都已經習慣了,希望再失望,到最後,索性對他們不抱希望。

    來來回回地折騰,躺了起,起了再躺,她都嫌麻煩,干脆不躺了,進了屋,就坐在椅子上。她淡淡吩咐:“帶他進來。”

    宮女應了聲,忙出去領了一人進屋。

    漫天端著一杯茶,輕輕啜了一口,淡淡掃了那人一眼。只見來人做江湖郎中打扮,身材瘦小,卻背著一個大大的藥箱,那藥箱壓完了他瘦弱的身子,使得他走路的動作看上去似乎很吃力,讓人不自覺就想幫他一把。

    漫天示意宮女幫忙卸下藥箱,但那人卻搖了搖手。而他在搖手的同時,連頭都沒抬一下,應該說他自進屋之後,一直都沒抬過頭。漫天感覺這人有些哥怪,不禁蹙眉,想多打量他兩眼。

    那人被宮女帶到漫天跟前,宮女行禮退到一旁。那人並不像之前的那些大夫,一進屋就趕緊放下藥箱為她把脈,以查看自己是否有封侯的希望。而這人只是站在原地,拿眼角膘了一眼身後的宮女,然後沖著漫天緩緩抬起了頭,並迅速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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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35:04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零六章


漫夭愣了一愣,看此人面目清秀,眼光靈動,卻留著兩撇八字胡。而他這一眨眼的動作,於他那副看似沉穩的江湖郎中形象,更是顯得怪異之極,偏偏又帶著幾分熟悉。

    漫夭不禁蹙眉,望著那完全陌生的臉孔上一本正經的表情與那眼中透出的俏皮靈動,是那樣的不協調,像是無端被扣了一張面具在上頭……

    面具?漫夭微微一怔,再仔細去瞧那人,目光陡然亮了起來,疑感瞬間散去,腦子裡頓時清明無比。

    是可兒?!

    她心中一喜,面上卻不動聲色,淡淡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宮女,吩咐道:“這茶有些苦了,你去重沏一壺過來。記得用八成開的水沖泡。”

    宮女連忙應了,撤了茶,恭敬地退出去。

    “公主姐姐……”

    “噓!”

    來人果然是蕭可!

    漫夭制止她,壓低聲音道:“小聲點。在這個地方,四處都是看不見的眼睛和耳朵,不管你周圍有沒有人,說話和做事都得十分注意。”

    蕭可被她嚴肅的表情嚇得連忙噤聲,只睜著大眼睛,點頭表示知道了。

    漫夭瞥了眼門外,將手放到桌上。

    蕭可見狀,放下藥箱,在漫夭對面坐下,手輕輕搭上她的脈。

    漫夭這才往前傾了身子,低聲笑道:“怎麼來得這樣快?比我預計中早到了三天!”從南朝江都到塵風國王城,即便是日行六百裡的寶馬良駒,像蕭可這樣沒有武功的女子,少說也得十日。可今日離診出她懷有身孕的日子,才過了八天。

    蕭可垮著臉,小聲抱怨道:!,都是因為冷炎啦!路上跑了七天,就讓我睡了幾個時辰的覺,還是在馬背上睡的。哎喲……,蕭可一手反過去探腰,疼得齜牙咧嘴,她沒怎麼騎過馬,這次被人帶著不分日夜地縱馬狂奔,顛得渾身骨架子都要散了。她皺著眉頭撅著嘴,委屈的低聲叫道:,好痛哦!”

    這表情,刮是讓漫夭想起了老九,他們兩個越吵越相像了。漫夭不禁笑了起來,拍了拍她的手,‘辛苦你了!”

    蕭可立刻揚唇笑道:‘沒關系啦。為了公主姐姐嘛,我心甘情願的。換了是別人,我才不聽那個冷木頭的話呢。,她說的是實話,以她如今神不知鬼不覺的下毒手段,如果她不願意,自然有辦法讓冷炎停下來休息。

    漫夭感激的笑笑,不再言語,看蕭可專心為她號脈,眉頭微皺著,時緊時松。她不由吊著一顆心,這些天來,她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蕭可身上,倘若連蕭可都沒辦法,那這個孩子是真的保不住了。

    “可兒……怎麼樣””她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蕭可看出她的擔憂,放開她的手,輕輕拍了拍被擱在一旁的沉藥箱,舒展了眉頭,往前傾著身子湊過來,自信而又驕傲地低聲笑道:“姐姐放心,有我在嘛,姐姐的孩子不會有事的!我走的時候,還特地准備了很多需要用到的珍貴藥材。您瞧!!,

    蕭可平日裡就喜歡收集一些稀有的藥材,有許多是可遇而不可求有錢都難以買到的珍品。她揭開箝蓋,裡頭的藥材被寨得滿滿當當,漫夭伸手掂了掂箱子,六@月@中@文網首發還真沉!怪不得她連腰都直不起來,漫夭心裡感動,歉意道:“難為你了。”

    蕭可笑著搖頭,低頭開方子。漫夭見她如此有把握的模樣,心中的石頭算是落了地。能保住孩子,她再沒什麼好擔心的。不過“”,漫夭想了想,又問道:“可兒,你剛才……為何皺眉?”

    蕭可頓住動作,抬頭,眼中的自信和篤定漸漸淡去,眼底浮現出此許疑感和不安,“我是在想啊,姐姐的脈象為什麼這麼奇怪?自從上回幫姐姐把脈之後,我一直在想這件事,可是怎麼想都想不明白。我到處翻查醫書,都沒有看到關於這方面的記載。所以,我想等姐姐的孩子平安出世以後,回一趟雪玉山,看看能不能從師父留下的手札之中找到答案。,作為一個醫者,不能確定別人身體到底是否存有隱患,這種感覺實在不好,尤其那人還是她所關心的人,這令她感到很不安。

    原來是這件事!這王宮中的御醫上次也提到過她的脈象,說暫時對她的身體還未有影響,不知以後,會如何?漫夭點了點頭,這時,宮女沏了新茶來,她們兩人連忙坐好,故作一副不熟的模樣。

    蕭可開好藥方,遞給宮女,讓她去御藥房取些藥過來漫夭又吩咐人通知含大人撤了皇榜,不久,寧千易得知此事立刻趕了過來。

    “璃月。”寧千易人還未踏進屋,遠遠的便叫著她的名字,他笑容爽朗,一如外頭燦爛的陽光。聽聞終於尋到了一位神醫能保住璃月的孩子,他是真心為她高興。這些天,看她眉梢眼角刻意隱藏的憂傷,他為之心疼,他總覺得,像她這樣美好的女子,天生就應該獲得快樂和幸福,可這個女子卻被人傷害到只能強裝快樂。

    漫夭起身相迎,蕭可連忙退到一邊,以前在衛國將軍府的時候,寧千易是見過蕭可的,為了安全起見,蕭可做出一副見到皇帝後誠惶誠恐的模樣,緊低著頭,不敢看他,以免不小心露出破綻,可起不必要的麻煩。

    寧千易大步進屋,旁若無人般直沖漫夭而來,一把拉過漫夭的手握住,喜形於色,道:“太好了!璃月,我真為你高興心”

    漫夭不適應他這樣的動作,微微蹙眉,見他是真心替她高興,她也不好太駁他面子,便回以他一笑,道:“謝謝你!多虧這位柯神醫,千易,就讓‘他,暫時留在御醫院,作為我的專用御醫,好嗎?”

    “當然好。”寧千易難得看她真心笑一回,忙不迭高興應下,眼中都是燦爛的光華。

    漫夭吩咐宮女,“帶柯神醫下去休息。等藥煎好了,你們送過來就是。

    蕭可低頭隨著宮女一道行禮後離開,寧千易小心翼翼扶著她坐下,動作極為仔細,像是對待易碎的瓷器。

    漫夭看了眼門外,問道:“今日怎就你一人?,他們一向是一人來此,三人必到,今日倒是奇怪了。

    寧千易微微一愣,繼而笑著道:‘莫非璃月想見他們二人?”他是個聰明人,盡管漫夭表面故作無事的模樣,但他能看出,她不喜歡見到那兩個人,而且是非常不喜歡。自一年前的那場刺殺過後,他就已經知道,啟雲帝也計並非如傳言中那般對她疼護有加。

    漫夭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寧千易又道:“他們一早就去馬場了。”

    漫夭一驚,“已經開始選了?不是還有幾日麼?”

    寧千易道:“日子雖未到,但各國國王均已到齊,他們先去看一看。”他頓了一頓,笑著又同:“璃月也關心選馬一事?”

    漫夭一怔,並沒直接否認,只微微垂了眼睫,隨意的掩去了目中的顏色,若有所思的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不答反同道:“作為主人,你為何不去?

    寧千易在她對面落座,他目光灼灼,總在她面上流連打轉。聽她問了這個問題,他略帶神秘笑道:“時機未到。

    時機未到?漫夭在心裡細細咀嚼這句話,選馬之期將至,他還在等待什麼?

    “璃月”,她正思索間,寧千易已揮手讓跟進屋裡詞候的人都退下,然後突然抓住她擱在桌上的手,緊緊握在手心口這個動作很突然,漫夭愣了一愣,連忙想收回,寧千易卻緊抓住不放,他的手骨節分明,修長而有力,掌心溫暖,微微帶著灼燙。

    外頭的陽光暖煦而明亮,透過潔白的窗紙,照在屋裡的地毯上,男子的五官大氣而陽剛,如星火般灼亮的眼睛似是能給人無限希望,他定定望著對面女子那慧光流盼的雙眼,面色堅定,甚至還帶了此微的緊張,仿佛在下定某種決心般的姿態。

    這樣鄭重的表情,令漫夭心中打了個突。這屋裡此時只有他們二人,周圍安靜的出奇。她一直想找機會單獨和他談談,卻沒想到剛有機會就會是如此情形。她皺眉,心裡微微不安,連忙定了定神,抬眼,一下子便撞上他那炙熱似火的目光。

    “千易,你酬,她想開口打破沉寂。

    ,我有話要跟你說。”寧千易第一次打斷她的話,他的目光十分嚴肅且認真。有些話,他已經想了好多天,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說出來。此刻好不容易有了單獨相處的時機,怎能再錯過?他一雙手緊握住她的,鼓起勇氣道:“璃月,我想讓你做我的王後,以後都讓我來照顧你!你放心,你的孩子,我會視如己出口請你相信我!”

    他是如此真摯而誠懇的向她請求,他的聲音帶著被壓制的急切,他的眼中有著那麼深切的期盼,還有對於未來的關於兩人的美好的暢想。這是一個很真的男人,他所有的想法從不會隱藏,或者說他不願隱藏。

    漫夭震住,無比驚詫地望著他,一時竟回不了神。眾所同知,她都不只嫁過一次了,如今,還有了別人的孩子,他竟還是如此執著!

    漫夭毫不猶豫,用力掙開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不閃不避,堅定的吐出三個字:“對不起!”毫不可能的事,她斷然不會給他留下希望。即便她現在需要他的幫忙,那也是建立在公平合作的基礎,她絕不會為達目的而去欺騙他人的感情。

    寧千易身軀一震,目中光華倏然黯淡,似是沒想到她會如此干脆的拒絕,他愣愣地看她,足足半響。有那麼一段時間的空白,之後,他低頭去看已然空了的手心,修長的手指微微動了一動,仿佛還想抓住此什麼,然而,指間流淌的卻只有虛無的空氣。他心口驀地一疼,從未有過的空落感瞬間填滿了他的心房。

    漫夭收回手,坐好。看他眼中神色變化不定,從希望到失落到悲傷再到懷疑自己,她連忙阻止他胡思亂想,‘千易,你很優秀,這點你不用懷疑!

    寧千易聞言慢慢抬頭,看著她的眼睛,聲音很失落,問道:“那是為什麼?”

    他為了留她在身邊,為了以後更好的保護她,給她平靜安穩的生活,這幾日,他考慮了很多。考慮到大臣們的反對,考慮到後宮眾嬪妃的不滿,考慮到啟雲帝想要的是什麼,亦考慮到南北朝日後可能的敵對,這一切,他都一一想遍了,並極力尋找對策,終於在今日下定決心,卻沒料到,她竟然會拒絕!即便是被她心愛的男子傷到如此徹底,她卻依然不肯給他半點機會。為什麼?他真就那麼差,比不上宗政無憂嗎?還是因為他後宮嬪妃眾多的緣故?

    “如果我,願意為你,散盡後宮呢?,在這一剎那,他就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一個他從前根本不會考慮的可能,然而此刻,他就那麼脫。而出。從來都不是一個心血來潮的人,雖然豪爽,但他絕對理智。所以,這句話出口,他自己也愣住了。

    漫夭更是震驚不已,塵風國不比南北朝,宗政無忱和傅籌從登上皇位就不曾納妃擯入宮,那些大臣們盡管有意見,卻也沒辦法。可寧千易卻不然,他後宮已成,嬪妃多為大臣之女,如此冒然說出散盡後宮之言,倘若傳出去,恐怕她和他,都會有很多麻煩。她看著他,沉重的搖頭,“千易,我很感謝你對我的情意!但是,這種話,以後都不要再說。我和你,這一生,只會是朋友。”她頓了頓,想就這個機會跟寧千易談談那件事,雖然這時候的寧千易心情並不合適洽談公事,但她不能再等了。於是,她微微壓低聲音,沉了沉,道:“實話告訴你,我這次來,其實是想…”

    “拜見啟雲帝!拜見北皇!”窗外突然傳來這樣一道聲音,驚了漫夭一身冷汗。

    這二人何時到的?

    沉浸在失落中的寧千易也愣了一愣,啟雲帝和宗政無籌應聲而入,今日的他們都穿得很正式,龍袍在身,發冠高束,身姿挺拔,威嚴氣勢,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單挑出哪一個似乎都是無人能比,可就是入不了她的眼。

    啟雲帝與宗政無籌的目光看著屋內的二人,他們神色各異。寧千易被漫夭拒絕,本就心情低落,如今還被他們二人聽到,更是心頭郁郁,面色尷尬,不自然的笑著向兩人打了個招呼,然後稱有事先告辭了。

    漫夭有些擔憂,卻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希望他能盡快想開。

    啟雲帝看了看寧千易的背影,再看向漫夭的眼神帶著審視般的深思,繼而,他別有深意地笑道:,滄中王竟然肯為皇妹你散盡後宮,當真是對你癡心一片,連朕都被感動了,皇妹難道是鐵石心腸不成?”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讓門外的侍衛和宮女太監們聽到,尤其‘散盡後宮,四字,更是說得清晰無比。

    漫夭目光一利,在外頭人投來的震驚眼神中慢慢褪去了鐸利,變得溫和淡定,聲音卻是冰冷:“論鐵石心腸,我哪裡比得上皇兄?”屋裡除了她和啟雲帝,只有宗政無籌,她也擷得做戲,感覺真累。

    啟雲帝眼光微變,眼底閃過難言的復雜情緒,瞬間掩去。他眉頭緩緩皺了起來,緊望著漫夭的眼睛,仿佛想從那裡探尋著什麼。

    漫夭不再理會他,誰知啟雲帝忽然說了句:“這種話,不該是皇妹說。倘若有選擇,誰願意做一個鐵石心腸的人?”

    漫夭微愣,這種聽起來毫無波瀾的聲音偏偏給人一種透骨的無奈之感,這可不像是他的作風。她身子不動,斜目看他,只見他請雋的面龐依日是儒雅的淡笑,一如往常那般無害的模樣。她忽然想同他:“我為什麼不能說你是鐵石心腸”天底下,還有沒有比他更殘忍的哥哥?”她也想問他:‘你所說的沒有選擇,就是因為江山、權力?拂或是天下?所以你六親不認,斷情絕義?”

    終究什麼也沒問,因為沒有了意義。三年兄長般的疼愛呵護所產生的感情,早已經隨著那場陰謀化為灰燼。

    宗政無籌從進屋就沒有開過口,此時啟雲帝的一句:如果有選擇,誰願意做一個鐵石心腸的人?令他皺起了眉頭,陷入了沉思。這是第一次,他認同了這個男人說的話。

    “公主,藥煎好了。”一名宮女端了藥進來,放桌上,又退了出去。

    漫夭冷冷掃了兩人一眼,漠聲道:,你們都走吧,我累了。”

    啟雲帝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口宗政無籌看了眼她面前的湯藥,也沒說什麼。

    二人都走了之後,躲在外面的蕭可才進屋。

    漫夭奇怪同道:“可兒,你怎沒休息?,

    蕭可沒說話,先端起她面前的藥碗放鼻尖聞了聞,再就著碗。抿了一點,直到確定沒有問題之後,才遞給她,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我在進王宮之前,皇上再三交代,這裡的任何人都不能信,所以,我要等姐姐喝完藥才能睡覺。,

    漫夭心中漫過一陣溫暖和甜蜜,到底是他心細。她不由自主的揚唇,喝著苦澀的藥汁,嘴角卻牲著幸福的笑意。而這一幕正落在去而復返的男人眼中。

    漫夭喝完藥,放下碗,“你可以去睡了?”

    “嗯。那我去了,姐姐有事讓人去叫我。“蕭可笑著轉身就走,走到門。,突然冒出一個高大的人影,她一時不防就撞了上去,她個子不算很高,走路又低著頭,鼻子正撞在那人的胸口,頓時“哎喲”一聲叫了起來。她捂著被撞疼的鼻子,抬頭想看請是誰這麼不長眼睛,這一看,嚇得不輕,睜大眼睛,脫。而出:“將軍!,他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漫夭從門口的男人出現的那一到那,就心道不好,但也來不及阻止了。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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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35:26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零七章


“你叫朕什麼?”明黃龍袍,金冠墨發,這去而復返之人正是剛才一句話都沒說的宗政無籌。他收回望向漫夭的凝思目光,轉而盯著面前這身材瘦小的神醫,眸光異常犀利,語調深沉道:“你認識朕?”

    蕭可以前在將軍府住了一段日子,叫他將軍已成習慣,如今沒料到他會返回,一時驚慌出口,自知失言,心中頓時有些慌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怕多說多錯,被他認出來。她猶豫著,回頭看了看漫夭,只見漫夭面色坦然鎮定,唇角帶著微微笑意,淡淡的掃過她一眼,似是說讓她別怕。蕭可心中一定,仿佛受到鼓勵般,立刻鎮定下來,現現矩矩朝宗政無籌行了一個禮,用刻意變粗的沉穩聲音應道:“小人有幸,在北皇還是將軍之時,小人曾瞻仰過陛下的馬上英姿。想不到今日能再見陛下,小人一時激動,多有冒杞,還請陛下恕罪!”按說這樣回答應該不會錯,可錯就錯在,她不該回頭看了那一眼。

    宗政無籌深沉的面容看不出絲毫的情緒變化,他緊盯著面前彎腰低頭的“男子”,目中寒光一閃,他一直思考的問題似已有答案呼之欲出口對於此人的回答,他沒有多做糾纏,只越過他緩緩走進了屋裡女子的面前。

    蕭可在漫夭眼神的示意下退出去,心裡很不安,也不知道北皇到底認出她了沒有?如果被他認出來,會不會給公主姐姐帶來麻煩?她懊惱抬手,使勁拍了下自已的腦袋,暗罵自己真笨。

    屋內,漫夭對來到她面前的男子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無事般地坐在楠木雕花椅子上。她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眼光像是一汪不起波瀾的湖。她一只手放在桌上,指尖不經意碰觸到青花瓷藥碗,剛州還溫熱的瓷碗此刻卻已是冰涼一片。她另一只手放在小腹之上,微微握緊了袖。邊緣。

    身前的男子定定站在那裡,離她不過兩步遠。東面的窗子有陽光透照進來,將他的影子投下,罩住了她。宗政無籌面目冷峻,一直看著她,目光在她臉上來回的巡視,卻始終沒再開口說話。他似乎在沉思著什麼,又似乎在努力說服著自已去接受一件不願接受的事實。

    漫夭在他復雜的眼神注視下心中生出一絲不安和燥亂,她忽然站起來,面無表情道:“你又來做什麼?我很累,要休息了,你請便。“她說完就要離開.

    在錯身而過的時候,宗政無籌突然伸手去抓她的手臂,她似乎早有預料般地側身避了過去,並退出了好幾步,冷眼看著他。

    宗政無籌抓了個空,五指在半空中微微僵硬,他望著前方空空的椅子以及椅子背後涼白的牆壁,自嘲地笑了笑,手指緩緩握成了拳頭,看上去竟是用了極大的力氣,仿佛在極力壓制著什麼。

    漫夭皺眉,准備不予理會,轉身就要回寢殿休息。而此時,身後的男人驀然開口:“想不到你為了他,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不在乎名譽,甚至…自殘身體!”

    宗政無籌望著她的背影,聲音沉痛無比,眸光如同被重鐵器狠狠敲碎的玻璃,在陽光下折射出萬千道碎裂的痕跡。

    漫夭心下一震,他果然還是認出了可兒,進而如此輕易的看穿了一切,但她不會承認。撇過頭,她語氣淡漠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宗政無籌轉過身來,“我一直在想,你明知寧千易對你的心思,隨他來王宮無疑是將自已置於風。浪尖之上,成為眾矢之的,可你為何還會同意來塵風國王宮?你不願跟我回去,你也不會跟啟雲帝走,如今,你又拒絕了寧千易,那你到這王宮,究竟做什麼來了?”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她來得這般巧,所為何,似乎已不言而喻。而蕭可來得如此之快,更印證了他的猜測。她方才喝藥時嘴角甜蜜而幸福的笑意,那是他曾經奢望卻從未曾見過的。

    他用對她的了解如此犀利的指出了她此行的不尋常之處,漫夭心頭一凜,頭也不回道:“我做什麼,與你有何相干?”

    宗政無籌瞳乳一縮,稜角分明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是啊,她做什麼,與他何干?他為何要扔下幾十萬大軍放棄最佳征戰時機,從紫翔關一路快馬加鞭不分日夜趕到塵風國來見她?他完全可以利用選馬之期前的半個多月做很多事情。可他為何要不顧一切的跑來?

    不過是怕她名譽受損而遭遇別人的冷眼;不過是怕她傷勢過重無人可以依靠;不過是怕她心中太苦太冷找不到溫暖;不過是怕她被愛人所傷對這個世界絕望…,所以,他來了,可她卻不稀罕。原來,這一切都是她為那人所制造的假象。這便是愛與不愛的區別,總是相差如此之大。

    他望著女子滿頭白發披瀉的背影,越看越覺得命運對他如此的不公平。他移了目光,抬頭深呼吸,將心頭漫開的苦澀強自壓制,柚袍一甩就轉開身去。

    背影相對,離開之前,他說:“在這裡,你該防備的人,不是我。寧千易欲為你散盡後宮之言很快會傳遍整個王城,你若想單獨見到寧千易,恐是不易,即便啟雲帝不再從中阻撓,那些後宮女人又豈會隨你之願?你…好自為之吧!”

    宗政無籌走了,漫夭還立在原處,背對著門口,靜靜站了好久。明明是敵對立場,明知她所做之事對他不利,他為何還要處處為她著想?她扭頭看向外頭,原本碧藍的天空被一片浮雲籠罩,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回首,輕輕搖頭,凝神思量眼前的問題。

    事情似乎是從啟雲帝現身之後開始變得麻煩,原以為寧干易離得如此之近會第一個趕到,卻不料他成了最後一個,想必是有人不想她被帶進王宮,才從中作梗。如今,她拒絕了寧千易,寧千易心中必定不好受,短時間內怕是不會再來找她,那麼,她就得想辦法去找他,可是,白日裡寧千易身邊總有許多人跟隨,到了晚上,他寢宮守衛森嚴,難以混入。

    漫夭歎了一口氣,走入內室。未免打草驚蛇,還得籌劃周全才行。

    就在這一日,滄中王為容樂長公主欲遣散後宮嬪妃之消息仿佛長了翅膀般,一日間傳遍了整個王城,以至家喻戶曉。

    眾臣震驚,連夜入宮覲見,卻被王拒之門外。

    第二日,滄中王下旨,罷朝三日。百官奏折如雪花般送入王宮,堆滿了御書房。而後宮嬪妃則輪流去帝王寢宮外日夜跪泣,甚至有人當場以死明志,稱生是王的人死是王的鬼,絕不離宮等等。

    整整三日,整個王城猶如燒開的人,沸騰不已。

    寧千易焦頭爛額,將自己關在寢宮內,三日不曾出門半步。而傾月殿外亦熱鬧得很,指責謾罵由暗至明,若不是守衛眾多,恐早有人沖進去欲將她大卸八塊。後宮女人的瘋狂,由此可見一斑。漫夭不再出門,面對那些聲音她只當聽不見,只是對日帶生活更加仔細,以防有人對她和腹中的孩子不利。

    這日夜裡,星疏月冷,風清雲暗。

    傾月殿,寢宮。

    “不行!”雕花大床上,男人面色黑如包公,鳳眸含著冷冷的警告,盯著半趴伏在他身上的女子,堅定否決她的計戈。

    漫夭微微支起身子,用手去摸他的臉,想著怎樣說服他。

    男人一把將她的手扯下來,丟給她一個冷酷的白眼,似是在說:“用美人計也不行!”

    漫夭也不惱,被拉下來的手順勢就樓住了男人精瘦的腰,嬌艷的紅唇朝著男人的薄唇親了下去。男人身軀一僵,她笑著抬頭,卻見男人面色絲毫不變,沒有半分動搖。她抬起雙手捧著男人的臉,用最溫柔的語氣道:“千易是正人君子,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有事。”

    “不行。”男人依舊冷冷的拒絕,眼中漸漸有怒火呈現。

    漫夭蹙眉,這男人怎麼軟硬不吃?倘若有別的好辦法,她也不會想用那種方式去見寧千易。

    “無憂酬”她還想勸。

    男人果決打斷道:“不用再說。這件事你別管,我自有辦法。”

    漫夭問道:“什麼辦法?”

    男人薄唇抿得緊緊的,不語。

    漫夭皺眉,道:“你說查到塵風國秘密訓練了一批精銳良駒,比皇家馬場所田練出來的戰馬更健猛十倍不止,莫不是你想偷偷將那批良駒運走?”

    “有何不可?”男人濃眉一皺,漫夭道:“當然不可以。八千匹良駒,哪是那麼容易弄走的?這太危險了!現在與我們結仇的國家已經太多,我們兵力有限,應時北朝鐵騎和西南邊境的三國聯合軍已經很吃力,如果再因此與塵風國開戰,我們從何處調兵馬?”

    宗政無憂面色不變,似乎絲毫不擔憂的模樣,漫夭心裡有些急了,但仍舊耐住性子,柔聲道:“這個時候,我們應該爭取與塵風國修好,雖然他不會明著幫我們對付那幾個國家,但只要與他達成協議,他便可以暗中提供給我們精良的戰馬,在將來糧草不濟之時,也能起到關鍵性的作用,這對於我們以後打天下百利而無一害。”無憂一向精明睿智,但每每遇到跟她有關之事,他總是如此不管不顧。原本她是該高興的,可這一次,她卻高興不起來。

    宗政無憂挑眉看她,“你怎知他一定會同意與我們合作?”

    “千易心,”她才出口,男人鳳眼一瞇,眸光遽沉,她一愣,連忙改。:“寧千易是個顧大局的人,只要我們給足他好處,滿足他想要的,他會知道該怎麼做。”

    宗政無憂冷哼一聲,道:“為一個不喜歡他的女人遣散後宮,三日不朝,也叫顧大局?他想要什麼,你比我清楚。”他以為天底下就他一個瘋子,想不到寧千易這種人也會杞這種糊塗。但是,寧千易想跟他爭女人,想都別抿

    寧千易說出為她散盡後宮之言,確實是一種不理智的行為,漫夭想,他也許就是一時沖動,過了這幾日,在大臣們和後宮嬪妃們所給的壓力之下,他定然會明白,那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到時,他必定會采取措施,將因此事!起的風波壓下去。至於三日不朝,不過是給自己一點時間罷了,或者也是為了試探一些事情。她說:“他只是暫時不想面對大臣和嬪妃,三日時間差不多了,我想,明天定會有旨意傳出口”

    宗政無憂見她這般篤定,雙眼瞇了起來,聲音帶著微微的酸意,“你似乎對他們都很了解?那你可知我此刻在想什麼?”

    漫夭一怔,隨口笑道:“你在吃醋?”

    宗政無憂神色一僵,掰下她的手,頭扭到一邊去,嘴角微微抽了一抽。

    這表情”…真的是吃醋?漫夭嘴角輕輕揚了起來,無比沉重的心情忽然變得輕松愉快,她低下頭去,伏在他頸窩,悶笑著,身子微顫。溫熱馨香的氣息噴灑在男人的肌膚,宗政無憂原本郁怒的眸光立刻變得幽深起來,這個女人竟然敢取笑他!他伸手一把摟了她的腰猛地一個翻轉,兩人頓時掉了個個。

    漫夭一驚,見身上的男人目光幽深,氣息灼熱,瞇起的鳳眸散發出危險的訊號,她暗叫不好,連忙斂去笑意,一手擋住他將欲俯下的身子,一手護著自已的肚子,警戒地望著身上的男人,她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兩個字:“不行”。

    宗政無憂低頭看她的動作,洩氣的翻身躺到一邊。郁悶的閉上眼睛,不說話。沒有她在身邊的日子總想著她,覺得漫漫長夜難熬之極,如今有她在身邊,擁她在懷,反而更加難熬。十月懷胎,這才三個月,他郁悶的計算著,還有七個月,二百多天!

    漫夭側身對他,拉過他的手,他的手完美得找不到一點瑕疵,就如同他俊美絕倫的面龐,是造物主留給人間最完美的傑作。他的手掌寬實溫暖,手指潔白修長而有力,她用自己纖細的手指伸入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扣,就仿佛扣住了天長地久。

    宗政無憂沉郁的面色逐漸柔和,伸出手臂樓住身旁的女子。

    漫夭微微抬頭,看著他依然緊閉的雙眼,她低低喚了他一聲:“無憂。”

    他雙眉輕輕一揚,似是知道她想說什麼,他沒應聲。

    漫夭稍作猶豫,轉回了最初的話題,正正經經地說道:“離選馬之期就劑下幾天,我們必須抓住這次機會,不能再等下去。其實你心裡也很明白這次與塵風國合作的重要性,你只是不放心我的安危,但我既然能想出這個辦法,自然是有把握,你要相信我!如果實在不放心,就讓二煞跟著我吧。

    宗政無憂仍舊閉著眼晴,除了眉頭皺了皺,沒有其它的反應。

    這樣還不行?漫夭無奈歎了一口氣,這個男人怎這樣難搞定?她翻過身子躺平,將手從他指間抽離,宗政無憂皺眉,一把抓回來緊緊握住口

    漫夭睜著眼睛,望著頭頂的黃慢,柔軟的聲音忽然帶了些許的哀傷,”無憂,你也不想我的聲譽白白被糟蹋吧?還有那一劍,差點害了我們的孩子,我不能白挨,你明白嗎?”

    宗政無憂的手顫了一下,一顆心隨著那道聲音慢慢慢慢變得柔軟,他緩緩睜開眼睛,眼底是深深的疼惜。轉過頭,望著女子眼中的倔強和堅持。他終是一聲歎息,拉著她的手,輕輕將她帶到懷裡。

    夜色深濃,如墨染一般的天空,懸杜著稀疏的星子。有兩顆較大較亮的星子相對,在廣闊的天空一眼便能望見,懂星相之人稱這種星子為帝王星,而這兩顆之間的一顆不算起眼的星子忽然光芒遽盛,將兩顆帝王星以外的星子照得黯然失色。

    漫夭躺在男子的臂彎裡,微笑著閉上眼睛,過了許久,在她即將入睡之時,聽到男子在她耳邊深情說道:“你要記住,在我心裡,什麼都及不上你。她手臂緊緊樓住男子的腰,在他懷裡用力的點頭,然後,帶著甜蜜的笑意進入了夢鄉。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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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零八章


第二日晚上,沸騰的王宮突然靜下來,只因滄中王傳出一道旨意,命荃妃侍寢。這道旨意就像是一顆定心丸,宮內宮外,瞬間全都安靜了。

    漫夭打聽到塵風同君王招嬪妃侍寢有個規矩,君王從不去嬪妃寢宮,凡被選定侍寢之嬪妃必須在戌時到玉泉宮沐浴,沐浴過後,不得著衣,不准綰發,全身上下無有外物,只用毛毯卷了,由敬事房的太監將其抬到王的寢宮。

    在這個大陸,這種侍寢燦巨也僅僅是塵風國才有,漫夭起初感到好奇,自她來到塵風國,感覺塵風國君臣相處不似別國那般嚴謹,為何獨獨後妃侍寢會是這般規矩嚴明?原來,塵風國開國之初也沒有這種規矩,後因開國君王遭到前朝余孽的報復,兩次被侍寢嬪妃所傷口第一次是妃子在袖中暗藏尖刀,被君王察覺,那一次只受了些輕傷,而第二次卻沒那麼幸運,一名妃子在與君王行魚水之歡於君王最無防備之時,將尖利的發釵刺進王的心髒。

    一代開國之君,窮盡半生打江山,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便死在了女人的床榻上。王的子孫想痛之余,為記住這個教訓,便定下了這規矩。

    玉泉宮,甘泉池。後宮女人最喜歡的地方之一。

    此時,一名女子泡在溫暖的池水之中,一掃三日來的郁悶之氣,心情飛揚雀躍。女子長著一雙桃花目,微微一笑,很是勾人。此人便是稍後要去王寢宮侍寢的岑妃。

    池邊跪著一名伺候她沐浴的宮女,那宮女長相普通,普通到即便是見她十次也不容易記住她那張臉。

    宮女很仔細的幫茶妃擦洗著後背,一邊擦著一邊討好笑道:“在這後宮之中,王上最喜歡的,還是娘娘您呢!這不,過了這些天沒招人侍寢,今天第一個點的就是娘娘!依奴婢看吶,如果沒有傾月殿的那位,王後的位子,遲早會是娘娘您的。”這宮女長相一般,聲音卻是如天籟,好聽的緊。

    荃妃桃花目彎彎,笑得春風得意,仿佛那王後之位已是她囊中之物。但一想到傾月殿,她面色頓變,不由冷哼道:“有她在又如何?王後的位子遲早還是本宮的,誰也不能跟本宮搶。那個女人,竟然想讓王上為她散盡後宮,真是癡心妄想!本宮真是想不明白,王上為什麼會對一個殘花敗柳如此上“心?”

    宮女道:“聽說王上一年前去臨天國的時候,在一個湖邊遇到她,驚為天人呢!其實那個時候,她已經嫁給了當時的衛國大將軍,但還是打扮成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模樣,王上不知她已嫁人,所以對她一見鍾情。”

    那句一見鍾情令岑妃劃著水的手頓住,她面露憎惡之色,手抬起後重重拍下,猶如洩憤般,頓時池中水花飛起,四濺落了滿池。她目光帶恨道:”都嫁了人還不安分!她可真是個紅顏禍水,禍害完臨天國,又來我們塵風國。本宮當日見王上聽聞她被逐之事如此激動,就料到這個女人是個禍害,所以,本宮才讓父親想辦法,別讓王上查到那個女人的消息,結果還是沒能攔住口”

    宮女目中精光一閃,口中卻歎道:“也不知王上從何處得來的消息,聽說當時就歡喜得不得了,連夜備了快馬,趕到她的落腳處,可見王上對她有多緊張。這次王上雖然召了娘娘侍寢,可王後之位畢竟還沒定呢。娘娘,您可要提早打算啊!”

    岑妃掉頭問道:“你是說,她還有可能會當上王後?可是,這女人嫁過兩次,雖有啟雲帝為她撐腰,但她已臭名昭著,又懷了別人的孩子,王上要想封她為後,大臣們肯定不會答應。”

    宮女道:“這個……奴婢不敢說。奴婢只是覺得,如果她入了後宮,就算現在不是王後,憑王上對她的喜歡,以後寵幸肯定是少不了的,萬一將來她為王上誕下王子,以後王子……

    “她休想!”茶妃憤憤然打斷宮女的話,面色狠佞,目中閃爍著陰毒的算計光芒,“本宮絕對不會允許這種可能發生!不是說她只要掉了這個孩子以後就不能再懷孕了嗎?哼!既然她非要跟本宮作對,那就別怪本宮心狠。女子姣好的面容閃過惡毒的神色,在後宮裡,一個女人的滑胎,平常得就如同吃飯和睡覺一般。

    “娘娘,您……想怎麼做?”宮女手上的動作略微一頓,目中隱隱戎過一絲異樣的神色,轉瞬即逝。“聽說所有送到傾月殿的飲食和用品,全部要經過柯神醫的仔細栓查,一般的方法怕是行不通。”

    岑妃轉過身去,背靠著池邊,用手順過一縷黑發,放到眼前輕輕捋著,過了一會兒,她才陰陰笑道:“本宮自有不一般的法子。”

    “哦?不知娘娘有何妙計,說來聽聽。“身後方向,一道如天籟般略帶清冷的嗓音傳來。

    岑妃得意笑道:“傾月殿寢宮後方有個林子,常有宮女偷偷在那裡熏香,為了讓身上沾染香氣,引起王上的注意,本宮以前對她們這種行為厭惡之極,如今看來這倒是一件好事。明天,你多備幾份本宮特制的香料給她們送去,就說是本宮初入宮時常用的。”

    “果然好計策,如果在那些香料之中添加一些麝香,讓身上沾染麝香之氣的宮女在傾月殿來回走動,怕是不出三日,本就未坐穩的胎必定是保不住了。”

    身後的聲音慢慢變冷,而茶妃正在為自己的計策得意不已,全然沒有發覺有何不對。她想象著那個女人滑胎的模樣,心情大好,昂起下巴,笑道:“不錯,只要她以後再也懷不了孩子,就算她坐上王後之位又如何?待本宮將來產下王子,母憑子貴,到時,本宮一定不會讓她有好日子過。況且,等再過幾年,她年老色衰,本宮不信王上還會像現在這樣喜歡她!”她眼中閃爍著惡毒的算計,仿佛那一日就近在眼前。本來有個含妃跟她爭奪王上的寵愛,已經讓她恨之入骨,如今又來一個比含妃更討王上喜歡的女人,她豈能不憎恨?

    岑妃兀自想著,等她大權在握,如何折磨那些跟她爭寵的女人,不曾注意,身後早已沒了動靜。忽有冷風吹入,打散了空中升騰的霧氣,掠過她露在水面的肌膚,她不自覺打了一個冷顫,這才發覺似是有異,身後的宮女不知何時停了幫她擦洗後背的動作,她皺起柳眉,面色不悅地回頭。

    這一回頭,一層層寒栗由心頭而起,她整個人驚住。

    池邊的宮女昏倒在地上,而站在甘泉池邊的女子白衣翻飛,面容清麗脫俗,此人不正是她計劃著要算計的人嗎?可她的頭發什麼時候變成了黑色?而且,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一點聲音都沒有!不對,方才跟她說話的是這個女人!她竟然一點都沒聽出來,現在仔細想想,她和地上躺著的宮女的聲音似乎很相像,所以她才沒覺察到。

    岑妃將身子往下沉了沉,警戒地望著池邊一身冷冽氣息的女子,那平常淡然安靜的女子,此刻面無表情的盯著她,不知怎麼,她心裡忽然就有些害怕。“你,你是如何進來的?為何沒人稟報?”這個地方是侍寢嬪妃專用的沐浴之處,外頭有人把守,一般人不可能進得來。岑妃感覺事情不妙,正想張。喊人,池邊女子忽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住了她的穴道。

    岑妃花容失色,這個女人竟然會武功!她心道,完了,被聽到她想算計她的孩子,這女人一定不會放過她。

    岑妃驚恐地瞪著一雙桃花目,眼中現出懼意,似是在問:“你,你想做什麼?”

    池邊白衣女子道:“你放心,雖然你有心害我,但看在滄中王的面子上,我不會殺你。不過,我也不會給你機會害我腹中的孩子。”說著纖手一揚,無色無味的迷香從岑妃鼻尖戎!過,處在驚恐之中的岑妃很快便失去了意識。而這白衣女子自然是本該身在傾月殿的漫夭。她的頭發用蕭可專為她調制的特效烏發之藥變成了黑色,這種藥偶爾用一次沒什麼,但不能常用,而藥效,一次只能持續六個時辰。她蹲下身子,將池中的岑妃拖出來,念在她是寧千易的女人的份上,漫夭幫她套上一件外衣,才對身後吩咐道:“先送她去冷宮待一晚。”

    空曠的浴室因她的話,突然出現兩個帶著半邊面具的男子。男子一現身,濃重的煞氣瞬間充斥了整間浴室,躺在地上的宮女面色似是突然白了一分。一名面具男子應聲拎起岑妃,立刻消失在玉泉宮,動作快極了。

    漫夭這才緩緩回身,望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宮女,她嘴角翹起,含著一抹冷笑,慢慢蹲下身子,看著宮女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臉,沉聲笑道:”想不到今日來此,竟還有意外的收獲。香夫人,我們很久不見了!”地上明明中了迷香的宮女聞言面色一變,驀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此人正是消失了一年多的痕香。她警惕地看著漫夭及她身後的面具男子,平息著被識破身份後的到那驚慌,抬手揭去面上精細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精致艷美的臉龐,她望著漫夭,神色鎮定的笑道:“沒想到這麼容易被你認出來!”早知如此,她應該服一粒變聲丸。

    漫夭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盯著她的眼,冷冷道:“我究竟與你有何深仇大恨?值得你冒險混入王宮,借後妃之手,欲加害我的孩子?”

    聽到孩子二字,痕香目光微微一變,她垂下眼簾,似乎不准備回答什麼。她們之間沒什麼深仇大恨,無非就是她愛的男人喜歡的是這個女子而不是她,但僅僅是這個原因,她還不至於千方百計去害別人。

    漫夭見她拿眼角偷偷掃了眼四周,知她在尋找脫身之法。她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這個與她有著相同聲音、相似身形的女子,想著曾經所受過的苦痛和羞辱,她平靜的目光漸生波瀾,眼底的冷厲一分分透了出來。

    痕香看准了西側簾帳後的窗子,突然抬頭,伸手朝漫夭的脖子抓了過來,那一抓又快又狠又准,幾乎是拼了全力的一博。

    漫夭眼光不變,似早有所料,很輕易地閃身避開,但並未還手。而痕香趁她閃避之機,縱身一躍,就朝西側窗子而去。漫夭在她身後噙著一抹冷笑靜靜的看著,痕香越過一丈寬的浴池,足未落地,便被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擋住去路。

    痕香驚駭於此人的速度,至少是她三倍有余。站在浴池邊,身後退無可退,她只好硬著頭皮出手朝男子的一只眼睛襲去。

    男子面色不動,大手一抓,只聽卡嚓幾聲,指骨斷裂,痕香痛呼出聲,臉色立時慘白一片。她抬起另一只手,在空中一揮,袖中一枚閃爍著寒光的暗器朝男子胸口激射而出。

    男子兩指一伸,毫不費力地將精細的銀針夾在指間,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手臂往她身後猛地一折,又是一聲骨頭被折斷的卡嚓聲響,痕香痛得張大嘴巴,欲呼出聲,男子立刻伸手封了她各大要穴,然後拎著她的後頸,縱身躍過浴池,像是丟一塊抹布般的將她丟在漫夭腳下。

    漫夭垂眸看著地上的女子,只見她面色慘白,額頭因疼痛而密布了冷汗。痕香笑道:“修羅七煞,果然,…名不虛傳!”她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但在這人面前,卻連三招都走不過。

    面具男子露在外頭的半張臉孔從始至終沒有發生任何情緒變化,他看痕香像是看著空氣般,面無表情。

    漫夭緩緩蹲下身子,扣住她的下巴,沉聲道:“如果想活著離開,回答我幾個問題。”

    痕香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她,“你……會放我活著離開?”

    漫夭道:“只要你的答案,足夠讓我滿意。雖然我有理由殺你,但我想,你也是聽命於人,身不由已。”

    痕香眼光微微一變,抿了抿唇,似有無盡辛酸從瞳孔透出口若是在以前,是生是死,她可以完全不在意,但是她……她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你想知道什麼?”明知這名女子要問的問題,是她不能說的,但她還是抱了一線希望。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零九章


漫夭看著她眼中強烈的求生欲望,嘴角微勾,放開她的下巴,盯住她的眼睛,問道:“此次任務,除了加害我的孩子,還有什麼?”她可不信他們未卜先知,知道她身懷有孕。

    痕香一愣,第一個問題便如此關鍵而直接,她皺眉,張了張。”眼中神色掙扎,半響才低聲道:“這個……我不能說。你換一個。”

    漫夭看著她,並未因這樣的答案而生氣,這甚至是在她意料之中,如果痕香如此輕易的回答了她的問題,她反而覺得那答案難以信服。漫夭黛眉微挑,不惱不怒道:“好,那我再問你:天仇門門主究竟還有何身份?他現在何處?他謀劃這一切,最終目的又是什麼?”

    “門主就是門主,還有什麼身份?”痕香目現茫然,皺眉反問。見漫夭目光沉了一沉,她連忙又道:“我只知道他是門主,有沒有其他身份,我不清楚。自從少主剿滅天仇門之後,門主便來去無蹤,沒人知道他身在何處,也沒人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麼,他只在需要我們完成重要任務之時才會出現在我們面前。至於目的,我真的不知道。以前,我以為他是要幫助少主復仇奪皇位,可是現在……少主已經當上皇帝,他卻並未因此而停止。”

    這個門主如此神秘,竟然連痕香對他都知之甚少。漫夭盯著痕香的眼睛,只見她眼中有著很真實的迷茫無解,而她說到門主的時候,眼底有著切齒的恨意,以及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懼怕和無可奈何。以她時博籌的感情,想必也很想知道,那看似是幫助博籌實際對傅籌很殘忍的門主究竟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身份和目的?

    漫夭盯了她一會兒,才又問道:“那你知道些什麼?知道的不能說,能說的不知道……你讓我怎麼放你活著離開?”

    “你可以問一些其它的問題。”痕香想了想,那些已發生過了說出來沒有太大關系的事”恍如,發生在南朝的關於你的流言,還有渝州城裡的事……”

    漫夭面色一怔,眸光頓時犀利,聲音一沉,“你是……渝州城裡,任道天和玄劍天,還有各國使節也是你們殺的?一個已經覆滅的天仇門,何來如此大的勢力?“她以為是啟雲帝所為,因為只有啟雲國未曾派使者前來。但如果不是他,那是不是意味著啟雲帝早知道天仇門門主的計劃?他和天仇門門主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關系?一個已經覆滅的天仇門,為何還要費盡心機做這樣多的事?是否在他背後,還隱藏著更深不可測的人物?

    漫夭擰眉,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逝,抓也抓不住,總覺得有很多東西似乎暗中都是息息相關,但一時又說不上來,頓時有些混亂。

    痕香道:“哪裡來的勢力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的任務是扮作玄劍天年輕時最喜歡的一名女子的模樣,趁他不備,殺了他。”

    “為何要殺他?“如果是天下之主,也許他會想要毀去可能威脅到他的天下的所有人,可這天下還沒有主人。如果是想奪取天下,那為何要殺掉這樣一個征戰天下的帥將之才?甚至連籠絡都不願嘗試。

    痕香搖頭,“我只奉命行事。門主從不會告訴我們原因。”

    漫夭見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便凝眸細思,想理清思緒。從一年前的那些陰謀開始,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針對無憂,莫非天仇門門主與無憂有什麼深仇大恨?或者說,他與臨天皇族有仇?

    “你方才……散播白發妖孽的流言,也是你們所為?”漫夭突然這樣問道。

    痕香點頭:“茶館裡的評書人,是天仇門的人。”

    漫夭眉峰一凝,這就奇怪了!白發妖孽事件,查出是前丞相與北朝有勾結才故意散播出來的,怎會是天仇門所為?傅籌對天仇門恨之入骨,斷不會再與他們合作,而前丞相府中的信件,除了博太後,她也想不出還有誰能隨意用傅籌的印章,那麼,天仇門門主和北朝太後又有什麼關聯?

    漫夭驀地想起一年前,在四處都是武功高手的無名巷裡的一幕,她與那面上有著一個疤痕的“瘋婦”相互利用,以達到各自的目的,而後不久,就傳出傅太後還在世的消息,人們說傅太後半邊臉被火燒傷留下疤痕,且神智不清,莫非與她遇到的是同一個人?

    漫夭心中一驚,若果真如此,那博太後豈不是裝瘋?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那麼多年,她明知道博籌是自己的兒子,卻不去找他,就讓他一直活在仇恨之中……

    漫夭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外頭忽然有腳步聲傳來,她一驚,差點忘了正事。忙低聲道:“先帶她下去。”

    面具男子難得皺眉,“娘娘您的安危…”

    “放心,我自有分寸。”漫夭聽外頭腳步聲越來越近,用不容置疑的。氣吩咐道:“你快帶她走。”

    面具男子點了痕香穴道,單臂夾起她,躍出窗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滄中王的寢宮與御書房相隔不遠,此時的御書房,奏折堆積如山。桌上,椅子上,地上,到處都是。

    寧千易甩了鞋子,踩在厚厚的奏折之上。他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這些奏章,還有那些滿。大道理的臣子們以及曾經承歡身下的女人們。自從坐上王位,他處處為國家杜稷著想,只此一次,想按照自己的意願娶一個心愛的女人為妻,可是,他不但遭到心愛女子的拒絕,還被這些人苦苦相逼。

    他一屁股坐到鋪滿奏折的地上,抓起手邊的奏章,狠狠朝著大門擲了出去。

    正要稟報事情的太監聽到聲音嚇得一顫,慌忙在門口跪下,半響方稟道:“王上,岑妃娘娘……已送入王的寢宮。”

    寧千易濃黑的眉心皺了一皺,潦黑的眼珠抬起,聽到茶妃二字,再無從前半分柔情。經過這三日的喧嘩吵鬧,他昔日爽朗的面容布滿憎惡,就是那個女人,仗著他從前對她的寵愛,聯合後宮妃子在他寢宮門前鬧事,別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他緊閉著唇,盯著門口的太監,不出聲。

    立在一旁的王宮侍衛總管歷武見他面色不好,便對門口太監說道:“王上已經知道了,你退下吧。”

    門外之人忙應了退下。

    寧千易轉頭看向這個跟隨他多年在感情上如朋友般的侍衛,想了想,問道:“朕,算不算得是一個好國君?”

    歷武不明白他何以突然問這樣的問題,但見他神色認真,便毫不猶豫地點頭,目帶崇敬道:“王上事事以國與民為先,是天下最聖明的國君。”

    寧千易微微自嘲,又問:“那朕,又算不算得是一個君子?”

    歷武仍然是毫不猶豫地點頭,笑道:“王上為人光明磊落,當然算得君子。”

    寧千易向來坦率的目光忽然變得悠遠深邃,沉得像是被鑿了一個潦黑的無底洞,他又開口,語聲中的爽朗豪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思量中的深沉,“如果朕,不想再做明君,也不想再做君子,你……可還會像從前那樣,以真誠待朕?那些大臣們是否還會像以往那般效忠於朕?我塵風國的子民,又會否一如既往的擁戴朕?如果因為朕的私心,將來與臨天國開戰,一定必敗無疑吧?”

    歷武面上豪爽的笑容凝結住,他愣了一愣,王上的意思是……他心中一驚,忙道:“王上,您不是已經召了岑妃娘娘侍寢了嗎?”

    “是又如何?”那個女人,如果可以,他如今一下都不想碰。

    歷武似乎明白了王的心思,他擔憂的皺起眉頭,“王上,您……三思!

    “連你也不贊同?”寧千易的聲音帶著深深的落寞,像是被所有人拋棄般的表情。

    歷武忙道:“臣是覺得,王上可以留公主在宮裡,但散盡後宮……確實太嚴重了!”

    他也想就這麼留住她,可是,即便是他散盡後宮都留不住她,若留著這後宮三千嬪妃,又如何奢望她能留下?寧千易目光黯然,自一年前的分別,她就變成了他的一個仿佛永遠都無法觸及的夢,而這個夢,如今就在他眼前,他卻依然無法觸碰。

    寧千易將身子往背後的桌案上一靠,時歷武揮了揮手,似是累極般,聲音低沉而疲憊道:“你出去吧,朕一個人待會兒。”

    歷武無聲退出,雖然心裡有擔憂,但他相信以王上之明智,一定會想清楚。

    御書房的門被關上,將暗黑的天色阻隔在厚重的門外,而屋裡頭燈光明亮刺眼,照著一地明黃,如同被編織起來的責任的枷鎖將他困在中央。

    他拿起奏折,一本一本翻看著,從桌上到地上,每看一本,心都在往下沉。

    三更過後,御書房更加凌亂,他從滿地的奏章裡站起身,雙腿有些麻木。

    “來人,收拾了。”

    “是。”

    寧千易看著門外黑沉的天空,挺起胸膛,抬頭吐出一口悶氣,似是下定決心般的朝寢宮行去。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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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一十章


天色漆黑,更深露重。

    滄中王寢宮之內,女子靜靜地躺在由紫檀木制成的兩米見方的龍床上,側頭打量著視線所及之處,看床榻邊緣深紫黑色的紫檀木在柔和的燈光下呈現出緞子般的光澤,而地上純青色的地磚上鋪著野獸皮毛制成的柔軟地毯,組成別樣的奢華。這間寢宮不似其它宮殿,除床幔之外並無其它簾幔垂懸,而屋內陳設簡潔,線條明暢,空間寬敞但不空曠,給人的感覺,一如這間屋子的主人,爽朗而大氣。她在這張床上睜著眼睛躺了已有一個多時辰,床邊的矮櫃上放著宮女為侍寢擯妃准備的第二日一早穿的衣服,玫紅色衣料上繡著華麗而繁復的花紋,被疊得整整齊齊。她抬眼看了眼現現矩矩站在屋裡的四名宮女,不禁黛眉微蹙,已過三更,寧千易還未來,她不免有些心焦。她倒是能等,只怕有人等不了。

    就在這時,寢宮外傳來侍衛的聲音:“王上!”

    隨著聲音,門被打開,寧千易大步踏入,行走間衣袖被甩得呼呼響,腳步聲聽起來有些浮躁。他快步走到床前,看著床上被毛毯緊緊裹住的女子熟悉的面孔,眼中沒有了往日的柔情和渴望,取而代之的是被刻意壓制的郁怒和狂蹤,似是在強忍著想要將她扔出去的欲望。

    女子微微一愣,看出今日的寧千易情緒不對,又見他眼底仿佛有一簇火苗狂竄而上,她暗叫不好,想讓他遣退宮女,但還來不及開口,男子已經燥亂地撲了上來,大手一揚,就要去掀她身上的毛毯,她心中大驚,慌忙抬手死死拽住。

    “等一等。”她慌忙中急急叫道。身上未著寸縷,怎能讓他這樣掀了開去?而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易容成岑妃模樣被抬過來的漫夭。在她眼中的寧千易一向是謙謙君子,坦蕩光明,不曾想,他和自己的嬪妃相處竟會是這種情形。

    寧千易微微頓了一頓,望著女子目中霎那的驚慌表情,濃眉一皺,微帶嘲弄道:“愛妃不是一直嫌朕不夠熱情嗎?朕今日滿足你一回,你該高興才是,怎麼又怕了?!”

    漫夭雙眉皺了一皺,連忙讓自己鎮定下來,“屋裡還有人呢,你先讓她們退下。”

    寧千易皺眉,面色疑惑道:“你何時怕屋裡有人了?她們可是每次都在的。”

    漫夭一怔,怎麼會這樣?她正是因為寧千易平常身邊一直有人,想著只有嬪妃侍寢之時,才會沒有旁人,卻沒料到,寧千易和茶妃歡好,竟然屋裡頭留著宮女?這下,她可怎麼辦才好?

    有宮女斜目偷望過來,漫夭忙展露一個屬於岑妃的嫵媚笑容,盡量學著岑妃的聲音和語調,略帶撤嬌的口氣,“王上,臣妾今日不想讓她捫留在這裡,您讓她們退下吧。”她用期盼的眼神望著寧千易。

    寧千易卻笑道:“朕今晚偏要她們留下。“他此刻的笑容不是她曾見過的爽朗明快,而是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郁悶和悲哀。寧千易說著就解了自己的腰帶,隨手一扔,衣衫很快被褪下,露出結實的上半身。

    康健雅渾的體魄,緊實的蜜色肌膚,完美的腰部線條,在橙紅色的燈光下帶著禍亂人心的引誘。這種情景,幾名宮女雖然早已司空見慣,但仍止不住臉紅心跳,她們忙低下頭下,止不住幻想著有朝一日她們也能成為這龍床上的主子。

    漫夭見他動作如此之快,心中惶亂不已,不及阻止,寧千易一揮大手,兩邊床幔落下,他已踏上龍床。

    漫夭驚得坐起,往床裡頭退去,雙手緊緊攏了毛毯將身子遮得嚴嚴實實。

    寧千易身著白色單褲,居高臨下望著她的動作,總覺得這個女人今天很奇怪,像是換了一個人,莫不是突然轉性了不成?或者在玩欲拒還迎的把戲?他緩緩蹲下身子,移到她面前,看著她眼中的戒備,忽然來了一絲興趣,伸手抓住她纖細的雙肩,低頭就往她唇上親去。

    漫夭立刻偏頭躲過,快速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千易,是我!”

    寧千易身軀一震,抓住她肩膀的手僵住口這聲音……

    他震驚地轉頭去看她,有些不敢置信。

    漫夭望了一眼床慢外隱約可見的宮女,低聲道:“你先放開我。”

    寧千易無意識地松開雙手,目光始終盯著她的眼睛,剛才還不覺得,此刻再看,那雙眼清澈明慧,確實不是岑妃所能有。“你,你是……”

    “噓!”漫夭示意他先噤聲,然後說道:“讓她們出去。”

    “你們都退下。”寧千易對著外頭吩咐,宮女們行禮退出口大門合上,寧千易再轉頭看她時,她已抬手揭去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清麗脫俗的面龐。

    “璃月,真的是你!”他眼中光芒大盛,三日來的郁怒之氣因眼前的女子瞬間消失殆盡。他不去想她為什麼要扮作岑妃的模樣來到這裡,他只知道他此列所有的心情都被一股狂喜所占據。

    心花怒放,大抵就是如此!

    他目光灼熱如火在燒,於她身上反復流連,生怕自己看錯般的仔細。

    女子身上裹著紫紅色的毯子,烏發柔順地披瀉在身後,有幾僂散在微露的香肩,襯得那如玉的肌膚愈發的瑩白剔透,讓人移不開雙目。他輕輕吸一吸氣,便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馨香。他不禁吞咽一口,喉結上下滾動,有什麼在瞬間竄入全身血脈神經,令他身軀僵硬,呼吸便急促起來。

    漫夭感受到他所發出的危險譏息,忙將身上的毯子攏得更緊,卻不知,這種無心的動作在一個已然生出絕望的男人面前,更為他增添了幾分想立刻揭掉她身上所有遮擋物的沖動。

    “璃月……”他的聲音已經帶了情欲的暗啞,眼中燃熾的渴望那樣清晰

    漫夭心頭一慌,忙挪開身子,與他拉開多一點的距離,盡量用很平靜的聲音同他說道:“千易,你出去一下,讓我先穿上衣裳。一會兒,我有事情想跟你談。”

    她清冷的聲音令他幾欲被焚燒的理智逐淅的恢復,聽到她說有事情要和他談?他目光微轉,濃眉輕皺,並沒有聽她的話立刻下床,而是蹲坐在那裡,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眼睛,一個同題就這樣在他腦海中跳了出來:是什麼事情讓她這樣一個冷靜而理智的女子在這深夜出現在他的寢宮,而且是以他妃子侍寢的方式?

    他大腦逐漸變得清明,那些初時的狂喜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從他得知她受傷被逐出南朝,到他找到她,她毫不抗拒的隨他來到王宮,然後是發現她身懷有孕,她那般害怕會失去她和宗政無憂的孩子…,還有她幾次欲羊獨與他說話,被啟雲帝所破壞;而後,他認為她已無處可去,想騰出一個後宮給她,卻被她拒絕;現在,她扮作他的妃子,躺在他的床上…

    這每一件事,單獨看來,都很平常,但結合起和究竟說明了一個什麼樣的問題?

    他那樣聰明,看似粗擴豪爽,實則心思細密。但這個時候,他突然感覺到,人有時候太聰明,也計不是什麼好事。

    有些事情,他不想那麼容易看清楚。比如,和眼前這名女子之間的緣分。

    這一刻,再沒了起初見到她時的心潮澎湃,他的滿身熱血在沸騰到最高點時,被自己清醒的意識猶如一盆冰水當頭潑下。

    寧千易僵直的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他依舊定定地望著她的眼睛,而他身下的單子不知何時被他大手攢住,皺得像是一腔糾結的復雜思緒。他的目光一直在變化,幽暗漆黑的眸色由深變淺再由淺入深,似是在內心做著激烈的掙扎。

    短短片刻,他情緒波動劇烈如潮,她不禁有些不安,微微蹙眉,想重復剛才的話,“千易……她話才出口,寧千易突然伸出長臂,前傾了身子猛地將她抱住。

    這樣突然的動作,不及所料,她的臉撞在他結實的肩,鼻子很疼,她皺一皺眉,沒吭出聲。

    他大力抱她,她本就被毛毯裹住了身子,此時被箍在他懷裡,動彈不得。她清楚地感覺到他胸口劇烈的起伏,以及他在她耳邊噴出的灼亂的氣息,無不在訴說著他此刻內心強烈的隱忍。

    她凝眉,話還是越早說清楚越好,畢竟她此行的目的就在這裡。無論他如何反應,是生氣,還是憤怒,又或者是失望,她都不能再猶豫。於是,將來此之前准備的話語再想了想,才小心措辭,“千易,我這次來此是為了……

    “我知道。”不等她一句話說完,寧千易便截了……不似以往的爽朗之聲,而是帶了些低啞的暗沉,沒有雒望,只有落寞與悲傷。

    他的手揉著她背後如錦緞般柔順的長發,下巴抵在她額角處,蹭了下她光滑細膩的肌膚。這是唯一讓他傾心相愛的女子,曾經難以觸及的夢,此刻就在他懷中,他仍然握不住。

    一務毛毯阻隔在兩人的中間,他明顯感覺到她身軀的僵硬。但他沒說什麼,只是抱著她,並無其它動作。

    “你……知道?”漫夭微微驚訝,他這麼快便想明白了?也是,他是如此聰明的男子!

    “恩。”寧千易輕輕應了一聲,之後卻久久不開口。

    漫夭很安靜的待在他懷裡,心中雖有不安,卻不做掙扎,也沒有貿然開……

    她在等他平靜,她始終相信,他是一個謙謙君子,有著超然理智,會顧全大局,無論遇到什麼事,他都能很快想明白。只是,這之間的掙扎有多辛苦,她看不見。

    寬敞的大床,被簾幔隔開的靜謐空間,他們以曖昧相擁的姿勢靜靜的待著,都不動,也不說話。

    她看不見他在她頭頂幾經變換的神色。

    從震驚到欣喜,再從欣喜到惶然失落,最後從失落到悲哀絕望,這樣兩面極端的情緒轉變,他只是自己一個人在靜靜感受。

    有些事實,他其實早應該想到,但他一直不願去想。而今,已是避無可避。

    她養男寵的流言是假;她絕望之下自殘身體是假;她被南帝逐出南朝是假;她無處可去落腳雁城還是假…

    望著映在牆上看不出眼睛、鼻子、嘴的一團模糊的黑影,他慢慢慢慢平靜。無數情緒沉澱後的心情,是失落,也是苦澀。但他沒有責怪她,更不想怨天尤人,最後,反例是滿心的慶幸和感激。對她而言,他至少還有一點價值,總比從此無交集要來的好。

    足足過了一柱香的功夫,寧千易才昂首深呼吸,再長長吐出一口氣,而後微微低頭,在她耳邊開口,竟是從未有過的深情語氣,“我知道你不是來投懷送抱。但是,我想抱抱你……想了很久了。謝謝你給我這樣一個機會,讓我的人生……再沒有遺憾。”

    他的聲音綿延著濃濃的苦澀,纏繞著淡淡的甜蜜和滿足,讓人聽了心頭不禁湧現出難言的酸楚。

    他蹭著她鬢角的頭發,原來,抱著她的感覺…竟是這樣的讓人欣喜,讓人無法自抑的感到幸福和甜蜜。雖然他知道,她心裡沒他,永遠也不可能屬於他。

    他的夢,盡管此刻還在他懷裡,但那依然只是一個夢。

    漫夭心頭一酸,淚意無法控制的盈滿眼眶。她忽然覺得,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從設定這個計謀開始,她就只想到了無憂,卻從未考慮過寧千易的感受。她以這樣的方式突然來到他的地界,無形中給了他希望,然後再將那希望狠狠碾碎,不留余地。姆…是不是做錯了?可是,誰能告訴她,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她從未想過要利用他的感情,只想得到一個機會,一個與他單獨相處可以用做談判的機會,談一場對雙方都有利的合作。

    “對不起,千易。我……”她試圖解釋,但寧千易卻微笑著打斷道:”璃月,不必道歉。你想要的,只要說一聲就好。我……都會答應你!”這是他曾經對她做出的承諾,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這個承諾,永遠有效。

    本以為不能為她散盡後宮三千,使得他失去了有可能得到她的機會,從而成為他心底永遠的不甘和遺憾。但是,此時,他反例釋然。因為終於明白,就算是他為她亡了國,也還是得不到她的心,那麼,他是否可以從此死心,安安穩穩做他的一國明君?與其冒著覆國的危險孤注一擲,不如竭盡所能幫助她,為她達成所願,這種以尊重成全愛的方式,也許更適合他。而今生,能得此一個擁抱,了無遺憾。

    他慢慢放開她,貪戀地望著她的容顏,似是想要將此刻她的模樣刻入他的記憶,永生不忘。

    “謝謝你。“她是那樣真誠的感激著他。寧千易,是她兩世為人所遭遇的最純澈無私的感情。

    寧千易微微一笑,又恢復了一貫的爽朗和瀟灑,仿佛所有的事只要揮一揮衣袖,便能拋卻煩惱留存美好。他轉身,跳下床,將矮桌上的衣物遞給她,幫她拉好床幔,之後背對著她的方向自顧自地穿衣。

    漫夭看著他的背影,心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垂下眼瞼,拿起衣服,迅速穿好。

    她這次來見他,雖然知道他不會傷害她,但卻沒想到,他會這樣輕易的答應了與南朝的合作。而她之前所准備的一腔用來說服他的語言,全都無用武之地,還有那些准備用來和他談判的條件都派不上用場。他就這樣輕易的答應了,只因她是她。

    這一生,她是欠下了。

    這一晚,兩個國家的談判,就在兩人寥寥幾句中敲定下來,寧千易答應將那秘密西練的精銳戰馬全部給他們,另外還答應以後會供給他們糧莘,而她代表南朝承諾將來天下大定,必保塵風國完整無恙,依舊屬於他。

    一切談妥,已是四更天。

    寧千易調開守衛,讓她悄悄離開了他的寢宮。在這寂靜的深夜,與心愛的女子共處一室,他需要多強大的自制力,才能說服自已放開她?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他對自己說,就這樣吧,就這樣放在心裡頭默默的想著,也是一種幸福!

    漫夭出了寧千易的寢宮,避過四處巡邏的守衛,一路飛奔前往傾月殿。

    經過一夜的折騰,情緒起伏不定,如今事情已經辦成,她心頭微松,只是,她這一去就是兩個多時辰,二煞又被分派走了,無憂一定很擔心她,不知道待會兒會不會鬧別扭?她兀自想著,很快便到了傾月殿寢宮後方的林子。

    那片林子不算太大,但是夠黑,林中樹木繁密茂盛,月光一點都照不進來。漫夭剛剛進入林間小道,只覺冷風嗖嗖撲面而來,周遭有一股隱約的殺氣彌漫。她心頭微驚,在這個王宮裡,大半夜還有誰在這裡等著要她的性命?她速度微微慢下來,豎起耳朵,暗自凝神戒備。

    忽然,一道凌厲無比的勁氣從她身後直掃她腰間,仿佛要將她斷成兩截。她心頭一駭,四面竟都閃避不開,所有的退路似乎都被封住,她眉頭一皺,連忙縱身飛躍而起,腳踏樹干,翻身倒躍丈余。凝目一掃,竟發現身後空無一人。她大驚,剛才究竟是誰偷襲她?為何這抹子裡半個身影也無?即便是速度再快,也不可能連個影子都見不著。她眉頭緊鎖,用手摸了摸小腹,心中有些惶然不安。原地轉了一圈,確實看不見人,連先前那股殺氣也不見了。她提著心,慢慢再往前走了走,發現林子的南方有淺淺的青煙彌漫,一股淡淡的幾不可聞的奇異香味飄了過來,乍聞之下,令人精神振奮,漫夭心知那香氣必然不是好東西,連忙屏住呼吸,卻已經來不及。

    一年多不曾犯過的頭痛症,忽然發作,且來勢洶洶,那痛仿佛要將她的頭劈開,她頓時渾身無力。“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她雙手抱著頭,身子無力支撐,眼看就要倒下去。

    耳邊傳來一道撕裂般的嗓音:“忘了你在夢裡所看到的,也忘了你所聽到的……”她在夢裡看到的?她看到什麼了?她好像看到了一個破落的院子,院中有塊小小的青石碑,上面刻著三個字,是哪三個字?她不記得了,她還看到了一個男人用手掐住她的脖子,那個男人眼中流了淚,滿目的絕望和哀傷,可是她看不清他是誰…她聽到過什麼?好像有人反復地叫她的名字,可他到底叫她什麼,她聽不清……

    還有很多模糊的景象,模糊的人影,以及模糊的聽不太清的言語。前面的人到底是誰?他們在說些什麼?她精神一陣恍惚,目光茫然,腦海中那些本就模糊不請的景象變得更加的模糊,在逐漸的淡去,就差一點,便完全消失。然而,就在這時,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在她即將倒在地上的時候及時攬上了她的腰,將她帶起,抱在懷裡。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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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容兒,容兒……”

    比比惚惚中,一聲聲透著焦急和緊張的呼喚穿破那些模糊的景象和聲音,清晰地傳遞到她耳中,十分真切。但是,這個名字,是在叫誰?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她。還有那道聲音,聽上去那樣熟悉,而那緊張的語氣似乎不應該為那道聲音所有。

    她皺眉,抱著頭的雙手軟軟垂下,身上一絲力氣都提不起來,連眼睛也無法睜開口感覺很累,很想睡覺,可是心不能安,便強撐一絲清明。

    “你太多事了!“她聽到抱著她的男子不知道對誰說了這樣一句話,而那一向儒雅平和的聲音竟似是動了怒。而後,另一道聲音響起,她聽得有些模糊:……她肚子裡的孩子不能留……記憶更不能被喚醒,否則……前功盡棄。”

    她心中大驚,他們要害她的孩子!頭依舊痛得像要裂開,但腦子裡卻恢復了些許清明。

    “你說不能便不能?你當朕是宗政無籌?聯想怎麼做,還輪不到你插手。

    是皇兄的聲音!她驚得身子一顫,仿佛大夢初醒般,睜開眼睛看到那張清雋儒雅的面龐,退去了溫和,眼中彌漫著陰霾和極怒。這種表情,她明明從未自他面上見過,可為何覺得那樣熟悉?有一個名字忽然蹦出腦海,她不自覺脫。而出:“齊哥哥

    她聲音飄渺而微弱,連她自己都聽不真切,但啟雲帝卻是身軀狠狠一震,低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那眼神震顫中帶著莫大的驚喜,‘你……叫我什麼?”

    漫天皺眉,思緒有片刻的混亂,是啊,她叫他什麼?齊哥哥?她一向叫他皇兄,為何會無意識的蹦出這樣一個稱呼?她忽然覺得渾身發冷,有一股寒氣打心底裡冒出來,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回想這幾個月來,她常常做夢,夢中的景物總有一種似識非識之感,而夢中的情景總在重復擴張。現在想想,那不像是夢,更像是一個人的記憶,難道這具身體的記憶在復蘇。

    啟雲帝見她目光迷茫,他眼光復朵,像是期盼,又像是擔憂。

    這時,林子裡的另一人開口道:“你不該喚醒她的記憶,對她對你都沒好處“”

    聽到聲音,地轉過頭,看到說話的是一個全身被黑色包裹住只露出一雙眼睛的人,天仇門門主!他怎麼在這裡?這一次,他依日像是被撕裂般的嗓音,但她清清楚楚聽出了他是個男人。他說皇兄喚醒她的記憶是什麼意思?她從未告訴過皇兄,她失去記憶,他又如何喚醒?

    啟雲帝突然打斷天仇門門主的話:,夠了!你還不趕緊滾,這裡不是你久留之地。”

    不知怎麼,他竟然動了怒,打破了他一貫的儒雅形象。

    天仇門門主似是並無懼意,只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道:“既如此,那我便走了。皇上好自為之。”

    “想走?沒那麼容易!”一道沉聲冷喝,一白二玄,共三道身影陡然出現在林中。

    為首之人白衣白發,鳳眸薄唇,他說完話之後,瞇著眼睛看對面男人抱著女子的手臂,忽然身形一動,一襲白影如鬼魅般急速朝他們卷了過去。啟雲帝一怔,欲收緊手臂,但低眸瞧見女子眼中忽然亮起的粲然光華,他冰灰色的眸子頓時暗下,就那麼放開了手。任她被另一名男子攬在懷中,抱著退出丈遠。

    “阿漫,你怎麼樣?”宗政無憂看著懷中面色蒼白的女子,他的聲音和眼神無不透著緊張的情緒。

    漫天看著他的眼睛,終於放下心來,彎了彎唇,聲音虛弱無力,“我沒事,只是,頭……有些痛。”心神一松,她堅持著說完這句話,便覺眼前一黑,帶著無數的疑惑,就這麼陷入沉沉黑暗,失去了知覺。

    “阿漫,阿漫……

    “你不用叫了,她聽不見。”

    漫天醒來,已是十幾日之後。那時候,他們早已在寧千易親率五千精兵護送下,乘坐華麗馬車離開了塵風國。

    聽聞,就在那一夜,塵風國皇家馬場為諸國准備的十數萬戰馬一夜間全部死亡。當晚馬場內出現一名神秘高手,幫助馬場的侍衛抓到一個黑衣人,但那人咬舌自盡,沒留下任何口供。據某國侍衛所說,那人的裝扮和武功與當初他們國家的使者在南朝邊境所遇到的刺客極為相似,經北朝皇帝宗政無籌確認,那黑衣人屬天仇門人。眾所周知,天仇門與南朝是敵非友,於是,眾國使者在南朝邊境遇難一事在滄中王的力保之下,皆相信是有心人刻意挑唆南朝與各國之間的關系,此事至此平息。

    南帝以上賓之名被滄中王請出,兩國誤會盡釋。有人提到塵風國秘密無練的八干匹精銳戰馬,諸國欲以高價竟得,但滄中王表示,南朝皇妃以南朝密使的身份已於頭一日與他談妥那八千匹戰馬所歸。諸國君比然大悟,捶胸頓足,防得了諸國皇帝,哪知道防不住一個被逐的妃子!諸國雖有不滿,但考慮到往後的合作,無人敢有異議,只得遺憾告辭。

    這一趟選馬之行,十四國齊聚塵風國,十三國國君空手而歸,唯有先前最無合作之可能的南朝購得八干精銳戰馬,莫定了南朝逐鹿天下的基礎。從此,南朝皇妃,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禍國妖妃成為許多人口中爭相傳頌的大義巾幗。

    南朝皇宮,乾和殿。

    這是南朝百官一個月來,第一次齊聚在此。

    召集群臣進殿的是尚書令明清正,此時,他還未到,眾臣便三三兩兩聚首,各自議論紛紛。只有丞相一人,單獨立在最前頭,目光望向丹陛之上那象征著至高無上之權勢的龍椅,似有所思。

    一名官員上前,拱手問道:“丞相大人,皇上龍體未愈,免了早朝已有一月,所有政事都由丞相大人與明大人代為處理,今日明大人突然召集下官等人來此,不知究竟是為何事?”

    丞相雙眉微微一皺,繼而轉身微笑道:“不瞞這位大人,本相也不知所為何事。”他看了眼外面漸漸升起的太陽,又道:‘卯時已過,明大人很快就到,我們就安心等吧。”需要召集樣臣,必定不是小事,明清正深得帝王信任,雖是監理,但實際權力比他這個丞相還要犬。

    “明大人到!外頭太監高唱一聲,眾臣紛紛回頭擁上,跟大步而入楗明清正打括呼。

    明清正正色入殿,行走間官服獵獵有聲,他不看百官,徑直走過紅地赭,在丹陛處停住,揮袖轉身,面色十分嚴肅,望著眾臣,舉起手中明黃色聖諭,朗聲道:“皇上手諭!”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百官面色一整,連忙歸位,跪接。

    明清正這才展開聖諭,“皇上有旨,命滿朝文武百官於三日後請晨,去城門口跪迎皇妃回朝,不得有誤。欽賜!”

    這一道手諭念畢,大殿之中伏跪的眾臣頓時像是炸開了鍋。

    這是什麼現矩?被逐的廢妃回朝,百官出城跪迎?!他們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這不可能!”裴大人第一個站起來,面色憤憤然,表示質疑,“明大人,假傳聖旨,可是要抄家滅族的!”

    明清正合上聖諭,斜眸啼過去一眼,微微冷笑,沒答話。繼而冷眼看著眾臣激動憤然的神色,他也沒出聲,只淡靜地等待他們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完。

    “是啊,明大人,皇妃罪過滔天,是皇上親自下旨將其逐出南朝,這是我們大家親眼所見親耳所聽。這才一個月,皇上怎麼可能下這樣的手諭?,

    “這手諭,是從哪裡來的?我們要見皇上!”

    “即使皇上思念成疾,杞了糊塗,也不可能讓我們去跪迎吧?明大人,你是不是搞錯了?

    ‘肅靜!!看他們說得也差不多了,明清正厲聲一喝,喧嘩的大殿立馬安靜,有些人話說到一半也打住了,回頭看他。明清正目光銳利,面色有幾分深沉,他盯著方才說話的那位大人,語帶威嚴道:“你,敢罵皇上糊塗?你這是犯上!按照規矩,大臣對皇上不敬,首先要杜責四十。,

    那人一驚,忙干笑道:,下官一時失言,無心冒杞皇上。下官沒得罪過您吧?這裡這麼多位大人都在說這件事,明大人何必非挑下官的不是呢?”

    明清正道:“你沒有得罪過本官,本官也並非挑你不是,只是,你出言不遜,冒杞皇上,本官身為朝政監理使,只能按現矩辦事,來人,帶李大盡下去。”

    “等等。,裴大人站出來,義正言辭道:“李大人的確是言語無狀,冒犯了皇上,但他縱然有罪,也應該由丞相大人處置,明大人你“是不是憊矩了?”

    明清正聽後也不惱,只微微轉眼,看了眼不動聲色的丞相,朝他走過去,笑得幾分深沉,問道:“丞相大人,您以為“李大人是否該罰?”

    丞相目光微轉,看了看他,“冒杞皇上乃是大罪,自然該罰。”說罷日身,面對眾臣,他面色十分嚴肅,“雖然本相深受皇恩,得皇上器重,暫明代理國事,但無論是本相還是明大人,又或者是各位大人,我們都是皇上楗臣子,誰敢對皇上不敬,就應該受到懲罰!按照明大人說的辦,帶李大人下去。”

    “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李大人不甘心叫了兩聲。已有侍衛上前,架了他出去。

    其他大臣們連忙跪得端端正正,低下頭去。

    丞相轉身道:“明大人,皇上的手諭,可否給本相看看。,

    “當然。,明大人將明黃色的帝王手諭遞給丞相。丞相展開一看,面色一震,繼而恍然大悟,連連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南朝,“有希望了!”

    一位大臣問道:“丞相大人此話何意?皇上說什麼了?“

    丞相合起手諭,遞還與明清正,‘此事,還是由明大人謹吧。”

    明清正上前幾步,掃了眾人一眼,方不緊不慢道:“想必眾位大人也夫道,我國戰馬緊缺,本想趁此次塵風國選馬之會選購一批精良戰馬,以供戰事之需。但是,三個月前,塵風國使者在我朝邊境遇難,使得塵風國與我教結怨,眼看戰事緊急,我朝購馬無望,那些日子,本官與丞相大人皆為此事一籌莫展,皇上在紫翔關亦為此事分心口而就在這個時候,皇妃娘娘主動氈皇上獻計,願被冠以私養男寵之名,被皇上逐出南朝,作為密使前往塵風匡,與滄中王洽談選購戰馬一事。而本官當日之所以磕頭死諫,也是受皇妃期娘之托,為了讓所有人相信娘娘確實是被逐出南朝,而非有目的前往,才可暢通無阻順利進入塵風國,”

    百官震驚,似乎時這樣的事實難以置信。

    “怎麼會是這樣”這麼說,那男憲是假的?那日在朝堂上,皇上和皇婦演了一出戲?,

    “明大人,您說的都是真的嗎?”

    明清正道:“此事,皇上都寫在聖諭之中,祥公公,將皇上聖諭遞與眾位大人瞧瞧。,

    祥公公雙手恭敬地接過聖諭,展開給百官看。

    百官轟動,面面相覷。

    一名當日大罵皇妃走淫婦的官員癱坐在地上,頭冒冷汗,聲音打顫道:“那我們豈不是冤枉了皇妃娘娘?完了,完了!”

    另幾名官員亦是癱軟在地,只差歎一聲“命不久矣!,

    “明大人,那皇上的病””

    明清正道:“皇上龍體安泰!”

    “哦,那就好,那就好啊!難怪明大人不讓我等覲見皇上!不知皇妃秘密出使塵風國,事情可談成了?”

    明清正昂首挺胸,面有喜色,語聲自豪道:“此事,本官正要告訴各位大人知曉。塵風國傳來消息,此次選馬盛會,各國君主皆無功而返,唯有皇妃滿載而歸。八千匹精銳戰馬,是滄中王親自從二十萬精良戰馬之中挑選而出秘密幣練,每一匹都是寶馬良駒,各國夢寐以求。”

    眾人聽後,也是喜不自勝,“想不到皇妃如此厲害!

    裴大人似是不願相信自己冤枉了別人,他皺眉問道:“既然可以秘密談判,為何要用這種方法?選一位大臣,捏造一個罪狀,假裝逐出去,不也是一樣”為何一定得是她,難道因為她的美貌更容易達成協議?”

    明清正臉色一沉,目光一掃,逼視著他,問道:“別人?裴大人說的是你自己嗎?讓你去,你有把握不誤國?以你之能耐,沒有了南朝官員的頭銜,你確定你能入得了塵風國王宮,見得著滄中王?你與滄中王過去有幾分交情?”他言辭犀利,毫不留情。

    裴大人被他這一連串的逼問,同得老臉通紅,胡須直顫抖,他有些老羞成怒道:“我沒有把握,她一介女子,為何就有把握了?,

    另一位大人看不過去,接道:“裴大人你忘了嗎?娘娘除了是我朝的皇妃,還是啟雲國的公主,啟雲帝疼愛容樂長公主天下皆知,如今戰爭四起,塵風國大臣就算介意皇妃曾經是我朝之人,但他們也得給啟雲帝留著幾分面子。而且,下官曾聽過,在一年前,皇妃還是衛國將軍夫人之時,曾在京城東郊的清涼湖救過滄中王一命,為此,皇妃險此丟了性命!世人傳言,滄中王重情重義,單單為此,他就必然會對皇妃另眼相待。”

    “原來皇妃與滄中王還有些等淵源,難怪皇妃冒險前往!,

    裴大人再無話可說,只好窘迫退後,低頭不語。

    明清正目光越過眾臣,望向大殿之外的西北方向,他一撩衣擺,跪下,沖著那個方向叩了一個頭,面色無比崇敬,由衷感慨道:“皇妃娘娘為了國家,不惜以名譽為代價,自殘鳳休,甘願承擔萬千罵名,冒生命之危,助皇上成就萬裡江山。如此有膽有識之大義女子,實令我等男兒都汗顏!她值得我們從心底裡尊敬!她是這世上唯一一位能站在這朝堂之上與皇上比肩之人。我為我們南朝有這樣一位皇妃而驕傲!”

    大殿之中突然安靜了,許多大臣們都慚愧的低下頭去,他們也曾懷疑那件事情的真實性,但有計多人當場作證,他們萬萬想不到,那竟然是皇妃一手安排。想想當日他們。不擇言的罵詞,心中更是感到愧疚不安。

    南朝境內,一輛華麗馬車行駛在通往江都的官道上,馬車後跟隨寥寥幾騎,陣勢不大,但明眼一看便知都不是普通人。

    漫天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宗政無憂那張俊美絕倫的面容,但此刻已憔悴之極,鳳眸凹陷,瞳乳血絲遍布,黯淡無光,唇色蒼白,下巴長了青色胡茬,似是十幾日憂心不眠的結果。她驚道:“無憂,你怎麼成這樣了?”

    宗政無憂見地醒來,眼光陡然一亮,眼底掠過一絲巨大的欣喜,但他只是微微笑了笑,像平常睡一覺醒來時那樣的語氣,柔聲說道:“你醒了。”

    她點頭,撐著身子想坐起來,剛起身,只覺頭一陣眩暈,就要摔下去。

    ‘先別動。”宗政無憂急忙扶住她,拉過她,然後坐到她身後,對外命令道“停車。叫蕭可進來。

    馬車立刻停了,漫天看了看周圍寬闊的空間,這馬車之大,堪比一間屋子,她疑惑問道:“我們在馬車上?要回去了嗎?”

    “恩。”宗政無憂輕輕應了聲,將她抱在懷裡。

    蕭可很快便進來了,笑著叫她一聲,公主姐姐”,之後查看了她的脈象,對宗政無憂說了聲“沒事了,便下了馬豐。她一直垂著頭,沒有一句多余的話,跟從前那個活潑可愛的蕭可像是換了一個人。

    漫天雖覺奇怪,但也只當是有宗政無憂在,蕭可才這樣,她也沒多想。靠在無憂懷裡,動了動身子,感覺身子骨酸痛得像是散了架,她皺眉,抬手去揉腰。真痛!

    宗政無憂看著她緊皺的眉頭,柔聲道:“再過半個時辰就到江都了,你再忍忍。,

    漫天愣住,江都?她的記憶裡,在昏睡之前還在塵風國王宮,相隔千裡不止,怎麼轉眼就到了江都?她驚訝的張著嘴,連忙問道:“我睡了多久?

    “十五日。”宗政無憂紳手幫她操腰,力道輕重適中。她舒服得輕“嗯”了一聲。

    這一覺,竟然睡了十五天!前所未有的長。以前頭痛,喝完藥,沉睡一晚就好,怎麼隔了一年,再度復發,竟然一覺要睡上十五天?她這頭痛症,也太奇怪了!她搖了搖頭,只覺得一顆腦袋跟灌了鉛一般的沉,胸口有些悶,她喘了口氣,轉頭去看他消瘦了一圓的臉,只見他眉間、眼底有股化不開的濃愁悲緒。她蹙眉,抬手想替他撫平。

    “無憂,我們離開,,千易知道嗎?你的蹤跡有沒有被別人發現,戰馬

    “別擔心,這次的亨情辦得很圓滿。”

    “哦,這我就放心了。,她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什麼,問逍:“那一晚,你跟二煞突然出現,天仇門門主抓到了嗎?,

    “讓他跑了。總有一天,我還會再抓住他。”說到天仇門門主,他鳳眸瞇起,眼神突然變得凶狠銳利,似是極恨。

    漫天微愣,再抓住?這麼說已經抓住了,但是又讓他給跑了?能從他手裡跑掉,例是難得。

    宗政無憂道:“好了,你剛醒,別太費神。”

    “恩。”漫天靠著他的肩,仰著臉龐看他,抬手蹭了蹭他下巴生出的青色胡茬,硬硬的,有些扎手。這樣的他,容顏看上去少了幾分仙氣,多了幾分成熟的男子韻味,倒是更迷人了。她忽然笑道:“你這樣憔悴,看起來很多天沒有休息了,該不會以為我死了吧?”

    “胡說!”宗政無憂身軀一震,鳳眸遽睜,聲音微微沙啞,語聲厲色中竟帶有一絲顫意。

    漫天一怔,見他面色難看,忙道:‘我只是隨口說說,瞧你這麼認真做什麼?”

    宗政無憂濃眉緊皺,面色微沉,低聲道:“隨口說說也不行!”

    他真動了氣,漫天微微驚訝,睜大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宗政無憂撇過臉,再轉過來時,面色已經柔和下來,但他垂了眼,她只看得到他黑而濃密的眼睫,看不見眼中的神色,只聽他霸道富言:“以後不准提那個字,你的命是我的。

    漫天微微挑眉,笑道:“誰說的?為什麼不說你的命是我的?”

    宗政無忱想了想,很認真的點頭,“恩,我的命也是你的。”

    “這樣還算公平。”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她忍不住笑出聲來,笑得滿眼幸福,滿心甜蜜。

    “腰還酸嗎?

    “好些了。”

    “阿漫。,

    “恩?”

    “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還記得嗎?”

    漫天在他懷裡點頭,微微揚起睫毛,感覺他今日似乎有些奇怪,他很少有如此感性的時候。她輕聲問道:“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宗政無憂樓進她,下巴擱在她頭頂上,垂眸,望著她如扇般的眼睫,小,巧挺翹的鼻梁,吹彈可破的肌膚他鳳眸之中忽然流瀉出一絲哀傷,嗓音微帶沙啞,卻是滿含深情道:“等我為母親報了仇,送你一個太平天下。我們坐擁萬裡江山,一起看著我們的孩子長大成人把江山交給他,我們就可以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到那時,不管你去哪裡,我都陪著。所以阿漫,…你一定要等著我。”

    他的聲音,溫柔至極,但她卻聽出一絲蒼涼的味道。她想說,她當然會等著他,但不知為什麼,她忽然說不出口了,嗓子像是被什麼卡住了一般的疼。她皺眉,心口沒來由的堵得慌,低下頭,將臉埋在他胸口,心裡酸澀難忍。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一直是她所向往的!沒有仇恨,沒有戰爭,沒有利用,沒有傷害,沒有爾虞我詐,沒有陰謀詭計…,只判下甜蜜和幸福,那該是多麼美好的生活!可是,他們真的可以過土那種生活嗎?如果可以,那還需要多久?當那種生活來臨,他們又能否享受得了?

    他眼睫悄悄抬起,目光透過車窗簾幔望向廣闊無邊的寂寂蒼穹,那裡白雲飄散,如夢如幻,就像是人生無定,許多事不由人掌控。

    有一種略帶傷感的氣息蔓延在他們之間,讓人心頭生出些許不安。

    漫天伸手樓上他的腰,在他懷裡蹭了蹭,微微笑著,輕聲說道:“我哪裡也不去,就陪著你和孩子。,

    宗政無憂聞言身軀一顫,手臂驀地緊了,他只覺喉頭一哽,連忙抬頭閉上眼睛,將她抱在懷裡,圈得嚴嚴實實。

    馬車起行,她再沒躺下,就靠在他懷裡,兩個人靜靜依偎,聽著外頭的車轅聲,都沒再開口。直到馬車行至江都皇城。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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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38:30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一十二章


“恭迎皇妃娘娘回朝!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氣勢恢宏的江都城門前,高年而堅固的城牆之下,丞相與明渚正帶領滿朝文武百官跪列兩側,蕭煞率禁衛軍出城跪迎,城內百姓聚集,隨之而跪。

    隊伍綿長無盡,御輦尊貴而奢華,一襲大紅地毯,從皇宮一直鋪到城門。”鮮艷奪目。

    數萬人齊跪,沖天震呼,震顫了整座都城!這便是用來迎接皇妃歸來的氣勢,空前盛大。

    有人撩開車簾,漫夭望著那伏跪在地上大片黑壓壓的人群,一望無盡。她一時間,不禁心潮起伏,記得走的時候,她身負劍傷,背負著萬千罵名,人人唾棄,那時,只有一輛破日馬車,一名年邁車夫。時隔一月,再歸來,帝王在側,萬人朝拜。盡管是她自己的計謀,但這兩種截然不同處境下的心情比照卻是那樣的真實。

    東方太陽冉冉升起,大地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澄光之中。

    身邊突然迸發一股冷冽的寒氣,漫夭微愣,轉頭便看到宗政無憂臉色沉郁,目光陰鶩,知他定是想起那日大殿上他們。不擇言的罵詞而心中生氣,她握了握他攬在她腰間的手,看似不在意的朝他微微笑了笑,縱然他們罵得過分,但法不責眾,更何況這次出使順利,也有賴於他們的“傾力配合”。

    漫夭輕輕拉開他的手,坐正身子,面色淡然平靜一如往常,對著外頭平聲道:“都起來吧。”

    俯首的部分大臣稍稍一愣,他們跪在下方,聽到車簾被掀開的聲音,分明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冷冽氣息鋪天蓋地傾壓過來,壓得他們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們想,皇妃此行歸來,有功勞在身,定不會輕饒了他們,雖不致命,但總會有所責罰吧?至少也會?難一下,一雪當日被惡罵之辱。但沒有想到,她就這般輕易的讓他們起來,難道是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那氣息和皇妃的語氣,感覺為何相差如此之大?

    “謝娘娘!”群臣謝恩後,忐忑起身,還未敢冒然抬頭,只發現跪在前面的明清正和丞相一動不動,依舊是伏地跪拜之姿,不禁感到疑惑。

    裴大人驚奇之下,抬了眼角偷瞄一眼,這一看,他臉色一變,驚得張大了嘴,脫口叫道:“皇上!”

    其他大臣還未站穩,聽得這一聲驚呼,抬頭看到端坐在馬車內的帝王黑沉陰霾的臉色,嚇得腿一軟,忙又跪了下去。

    “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怎麼會和皇妃一起坐在馬車裡?難道皇宮裡稱病的皇上是假的?又或者,漫香殿裡根本就沒人?

    宗政無憂冷冷看著他們,一個月前,這些大臣們是一個比一個厲害,他恨不能將他們全部拉下去砍了,尤其是那個固執的像頭驢一樣的裴大人。

    裴大人只覺有道目光如利刃一般向他腦袋直劈而來,他不自禁打了個哆嗦,一個響頭叩下,聲音微顫道:“臣……有罪!”

    “臣等有罪!“群臣齊拜。

    宗政無憂勾唇冷冷一笑,語調沉沉:“你們,的確有罪!”

    眾臣忙道:“臣等知罪,甘願領罰。”

    漫夭蹙眉,見宗政無憂似是真要為此懲治大臣,便輕輕搖頭,道:“這件事本就是一場計謀,就算了吧。”

    宗政無憂皺著眉頭,不說話。

    丞相忽然抬頭,滿面愧色道:“娘娘寬厚仁慈,令臣等心中十分敬佩。但此事……臣等身為朝廷重臣,妄信流言,不辯是非,冤枉了娘娘,實在……愧為人臣,請皇上、娘娘下旨責罰!“

    不得不說,丞相確實很會察言觀色、揣摩人心,在這些大臣裡頭,除明清正以外,丞相可以說是最清醒的一個,那一日大殿之上,他雖有力諫,但句句皆是從國家大局著想,未有一句罵詞,倒讓人無從罰起。漫夭笑道:“丞相鞠躬盡瘁,一心為國,縱然有些不足,以後改了就是。本宮受些委屈不要緊,只希望通過此次事件,各位大人將來在對待國家政事之時,莫要只用眼睛和耳朵,凡事多用些心才是。”

    丞相面色肅穆,語聲恭敬道:“娘娘說的極是,臣等謹遵娘娘教誨!”!!謹遵娘娘教諉!”群臣再拜。

    漫夭點頭,微微笑道:“好了,這件事就這樣。都起來罷。”讓滿朝文武一直跪下去也不好看。

    眾臣抬眼看了看面色溫和嫻雅的皇妃,再看向依舊面色不善的皇上,猶豫著又垂下頭。沒有帝王發話,無人敢起。

    漫夭碰了碰宗政無憂的手臂,對他使了個眼色,差不多就行了!

    宗政無憂看她一眼,想了想,起身,也不讓人扶,徑直跳下馬車,然後朝她伸出手。

    漫夭笑著將手遞給他,正准備下馬車,卻被他直接抱了起來。她心中一驚,他這是干什麼?這可不是在皇宮,這裡也不只有百官和宮廷禁衛,還有黎民百姓,這怎麼使得?她微微掙扎,在他耳邊小聲道:“無憂,這裡這麼多人,快放我下來。御輦就在前頭,沒幾步道,我自已走。”

    宗政無憂仿若不曾聽見,也不看她,只收緊雙臂,不讓她掙扎。

    踏上紅地毯,他走到百官面前,微頓腳步,淡淡地掃了眾人一眼,方道:“皇妃身懷有孕,不可操勞。朕不在朝中的這段期間,朝廷政務,仍由明愛卿協同丞相共同處理,非是難以決斷之大事,不准打擾皇妃養胎。”

    “臣領旨!”明清正首先想到的是皇上很快又要去紫翔關了,而後才注意到第一句和最後一句,皇妃有孕!他面色大喜,“皇妃此行出使塵風國順利歸來,本是一喜,現又身懷龍種,這是雙喜臨門啊!臣,恭喜皇上,恭喜皇妃娘娘!”他說的無比真摯,是真心高興。

    其他大臣們也都反應過來,喜悅之色躍上人們的眉梢,群臣連忙恭賀:“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對於一直擔憂帝王子嗣的大臣們來講,這的確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而對於另一些人來說,安然度過此劫,更值得他們慶幸。

    陰鶩頓時散盡,恭賀聲此起彼伏。整個江都城門口,蔓著一片喜氣。

    漫夭面上洋溢起即將身為母親的喜悅,她差點忘記,她肚子裡懷著的可是他們皇帝的孩子,也許那就是未來的儲君。在這個年代,懷孕的妃子往往能享受一般人所享受不到的待遇,那她是不是可以因此安然享受帝王的寵溺,不用擔心他人再論是非?

    似是被這樣喜悅的氣氛所感染,她心中有些酸澀。自從懷孕後,她雖有喜悅,但更多的卻是擔憂,先是不確定孩子是否能保住,後又為事情尚未辦成而費盡心思,如今一切順利,她是否可以安心養胎,等待她的孩子平安降臨?

    幸福的喜悅令她面色染上一絲紅暈,如同隱現在天邊最美的一抹紅霞,那顏色,美得炫目。

    宗政無憂低眸看著她的臉,那一抹幸福的神色,令他心頭一動,眼光便有些癡了。他溫柔的抱著她,在眾人的注目之下,緩緩入城。

    走到御輦跟前,她以為他會將她放到御輦之上,可是,沒有。宗政無憂在御輦前並未做任何停留,而是徑直走過御輦,漫步在紅地毯之上,朝著皇宮方向,每一步都踏得穩健。

    她愣了愣,仰起臉龐,心中不解,嘴上卻是玩笑道:“為什麼不上御輦?你不會是准備就這樣抱著我走回皇宮吧?”

    “有何不可?”他聲音帶著淡而柔軟的笑意,語氣卻不似玩笑。

    漫夭怔住,他是認真的!從這裡到皇宮,以這樣的速度,起碼也要走上一個半時辰,相當於三個小時,那得多累?!她蹙眉,看清晨的陽光照在他如仙般俊美絕倫的面龐,他眼中那如魔一般冰冷邪妄之氣微斂,透出隱約但卻深沉的溫柔繾綣,還有一抹淡不可見的憂傷。自從醒來後,她總覺得他好像有些奇怪,可是又說不上來是哪裡奇怪?

    抬起另一只手,抓了他衣袖,阻止道:“別,我們還是坐御輦吧。太遠了。”

    如果換做是一般女子,被一個帝王如此毫無顧忌的寵著,定會欣喜若狂,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可是,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別人是否知道、是否羨慕對她而言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心疼他!盡管被寵著的感覺很幸福,可她不想用他的辛勞疲憊來交換。

    “我想抱著你回去。”如果可以,他想就這樣一直抱著她,沒有盡頭地走下去。

    她忽然笑道:“無憂,你這樣寵著我,不怕我翻天?”

    宗政無憂微帶寵溺的笑道:“我倒真想把你寵翻天,可你總是太理智。

    她笑道:“理智些不好嗎?”!!好,你怎樣都好。”甜蜜和苦澀融合,漫在心間。他們旁若無人般說笑,仿佛這個世界,只有他二人。

    這一日的清晨,一個帝王對待妃子的溫柔寵溺就這樣毫無顧忌的展露在萬千人的眼前,與他們平常耳中所聽到的冷酷高傲行事很絕的皇帝形象大相遙庭,看癡了路邊的男女老少。

    “這人真的是皇上嗎?”一名年輕女子目光癡然,輕問著身邊的人。

    “當然是了,誰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冒充皇上?除非不要命了。”

    “皇妃命真好!如果我有這好命……”一名少婦如花癡一般凝望著那一向高高在上尊高貴無但此刻卻有著如水溫柔之神色的帝王,心生無限幢憬。皇上有多讓人癡迷,她便有多羨慕皇妃娘娘。她身邊的男人見她一臉癡迷,抬手一巴掌拍她腦袋上,低聲罵道:“別做白日夢了,你也不去照照鏡子!就憑你,也敢跟皇妃娘娘比!皇妃娘娘是什麼人?那是天仙一樣的女子,不但容貌傾城,才德兼備,而且有膽有識有智謀,是當世奇女子!你有什麼?你連做個宮女給皇妃娘娘提鞋都不配!”

    那少婦捂著腦袋低下頭去,神色一片慘然,十分懊惱道:“我知道我沒法跟皇妃娘娘比,所以我才會嫁給你這個蠢貨……”

    鮮亮的紅地毯一直蔓延著,看不到盡頭。道路兩側,伏跪的百姓無數。有看熱鬧的,有崇敬膜拜的,也有擠破頭只為一睹帝妃尊容。

    而皇帝身後,是空著的華麗御輦,文武百官,禁衛軍兩萬。

    他就那樣抱住她,面色溫柔,眼眸情深,在萬人矚目下無所顧忌的前行。他就是要告訴這南朝的官員百姓,告訴天下人,也告訴那些總在背後設計陰謀破壞他們幸福的人,即便他們費盡心機,不論世人怎樣評價,這一生,他予以她萬干寵愛,無人可以改變。

    他輕垂眼睫,“阿漫,我欠你一場婚辛等天下大定,我再補上。”

    她微微一愣,隨後笑道:“好好的,提這個做什麼?你不說我都快要忘了。”

    登基之初,他冊封她為妃,對她說:“我欠你一場婚禮。”只因,恥辱未雪,何以成婚?如今,她已身懷有孕,他還欠著那場婚禮,便覺得對不住她。可是母仇未報,父皇還在仇人的手中,江山分裂,他們無法行那歡歡喜喜的大婚之典。

    漫夭摟著他的脖子,額頭貼著他側面臉龐,她望著這綿延的紅地毯,心中只覺得幸福。其實,這樣的情景本身就像是一場隆重的婚禮,雖無儀式,但卻有他用行動所表達的誓言。那是一種心靈的默契,她懂得就好。於是,她笑著說:“沒關系,我不在意那些虛無的形式。你也不用在意。”

    她只想一直這樣過下去,幸福,從來都不在於形式。

    宗政無憂微微歎息:“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我不想委屈了你。”

    “不委屈,我一點也不覺得委屈。”她搖頭,在他懷裡幸福的笑,可笑著笑著,就有眼淚浮出眼眶。這一生,她來此一趟,認識他,愛上他,能得他如此傾心相待,她何來委屈?

    蕭煞跟在他們身後,垂著眼睛,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緒。蕭可從後面跟上來,扯了扯他的手臂,跟他打招呼:“哥哥。”

    蕭煞應了一聲,轉頭見她臉色不大好,皺眉問道:“怎麼了?路上累了嗎?”

    蕭可眼光一閃,輕輕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冷炎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眼光淡漠,蕭可抬頭道:“沒事。”

    蕭煞點頭,“恩”了一聲,繼續垂目前行,沒再說什麼。

    冷炎偶爾抬眸,看到主子懷中的女子抬頭時幸福的笑臉,還有這平常不芶言笑的帝王柔和的側容。他看得怔怔出神,那常年冷漠的面容也跟著柔和了些許。他不禁回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主子也如一個普通人那樣會笑了?是從皇妃出現以後吧?他忽然黯然了雙眸,垂首,幾不可聞的歎息。

    浩蕩綿長的隊伍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到了皇宮門口。

    宗政無憂的步子依舊穩健沉緩,沒有半點燥亂。

    漫夭又覺困頓,閉上眼睛,靠在他懷裡就想睡覺。奇怪,她已經睡了十五日,為何還會困?難道是懷孕的緣故?也不應該啊!

    這時,一只白鴿從北方展翅飛來,在他們頭頂盤旋,冷炎抬手,那只白鴿便落在他手臂上。他伸手取下白鴿腳上用紅線綁住的信條,邊走邊展開,看完面色一變。他下意識抬頭,看向前面的二位主子,微微皺眉,似有猶豫,片刻後,他將手中的信條收起。

    “有事嗎?“宗政無憂頭也不回,隨口問道。

    冷炎上前,壓低聲音,稟報道:“皇上,是紫翔關傳來的消息。昭雲郡主,出事了。”

    漫夭一聽,睡意頓時驚散。她臉色大變,急忙睜開眼睛,問道:“你說什麼?昭雲出事了?”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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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一十三章

紫翔關內,北朝軍營。

    空曠簡陋的營帳內,沒有桌椅床榻,只有鐵鏈與刑具。

    “啪!”一聲沉重而響亮的鞭笞聲震得人渾身一哆嗦。

    “你說不說?”一名校尉手執長鞭,目光凶狠,瞪著被鐵鏈鎖住雙手作男子裝扮的瘦弱之人。那人額角垂了幾縷凌亂發絲,面上沾了計多泥土,。角滴著血,身上已挨了四五道鞭子,卻仍然一句話不說。此人正是在往南朝大軍運糧途中不小心驚動紫翔關守衛的昭雲郡主。為了將糧草安全送到拂雲關,她只身引開敵人,最終被俘。沒有恐懼,沒有求饒,她只是咬緊牙關強自承受著。

    “啪!”又是一鞭,皮開肉綻。她精致的面容痛到抽搐變形,禁不住痛呼一聲。那執鞭之人得意笑道:“看你還能忍?你說,你到底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偷偷給敵人運送糧草?那些糧草又是打哪兒來的?你還有些什麼同伙?快快招來,不說還有你好受的!”前幾天就聽說南軍糧萃用盡,他們本來只要再等上幾日,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奪回城池,將南軍一舉殲滅,誰知,這人竟然打著給他們送糧草的旗號,一路順暢而過,其實是給敵軍運送糧草,害他們這一月白等。怎不叫人喪氣?將軍發話了,無論用什麼辦法,必須問出此人底細,否則,等陛下回來,無法向陛下交代。

    昭雲低頭看著身上縱橫密布的血色鞭痕,艱難的喘了兩口氣,用極度輕蔑的眼神瞥了那人一眼,“你不用問,我什麼都不會說。你殺了我吧。”從被他們抓來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打算活著出去。這一次,能幫上無憂哥哥,她真的很高興,至少,她不再是一個完全無用的人。若能就此死了,以後無憂哥哥偶爾想起她,就不會再像從前那麼討厭她了吧?想到這裡,她忽然笑了,笑得心滿意足。

    看得那校尉面上一抽,罵道:“媽的!你骨頭劌挺硬!來呀”,他朝身後招手,立刻有一人提著一桶水過來。那校尉看著她,獰笑道:“潑!”

    “嘩!”一桶鹽水毫不留情地朝著她身上傷口處狠狠潑下,撕裂般的劇痛猛烈襲擊著她全身每一根神經。

    “啊一一!”她仰頭尖聲嘶叫,叫聲淒厲而尖銳。身體不住的顫抖、抽搐,臉色慘白,冷汗如瀑。

    “怎麼樣?這滋味兒,好受吧?”那校尉舉著鞭子靠近她,看著她抽痛狼狽的模樣,哈哈大笑。

    昭雲大口喘氣,身子無力軟倒,但雙手卻被鐵鏈死死栓住口她垂著頭,手像是要被扯斷了一般的痛,與身上的灼痛交熾,抽干了她本就不多的力氣。“你……殺了……殺了我吧。”她聲音虛弱之極,但卻執著而堅定。

    “你!哼,我就不信你是鐵打的身子!來呀”,他將鞭子扔給身後的士兵,趾高氣昂的下達命令:扒了他的衣裳,給本校尉狠狠的打,打到他說為止!”

    昭雲大驚,眼中驚恐遽現,望著朝她走過來的士兵,直覺叫道:“站住!不准碰我!”

    那校尉眉頭一動,心想,你終於有反應了?“去,扒了他。”

    “是。”士兵領命上前,昭雲心中慌了,見那人向她靠近,她想逃,可是雙手被鎖住,跑也跑不了,她一急之下,突然有了力氣,抬腿就狠命地朝那士兵踢去。

    那士兵怎麼也沒想到一個看起來這麼虛弱的人還能使出那麼大的力氣,他沒有防備,一下被踢中命根子,頓時哀叫一聲,痛得倒在地上,滿地打滾。

    昭雲鄙夷的看了一眼,校尉眉頭一擰,鼻子一皺,大步朝她跨過去,昭雲還想用那招,但這一次且不說校尉已有防備,而且他武功不弱,自然不會被沒有武功的她傷到。

    那校尉抬手就撕了她的衣衫,扯到胸口的時候,他微微一愣,有片刻的驚詫,繼而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用另一只手擦掉她臉上的泥土,現出一張秀麗精致的臉龐。那校尉眼中閃現淫邪光芒,望著她那白淨細膩的肌膚,笑著咒罵道:“媽的,我居然沒看出你是個女人!還是個長相標致的女人!哈哈,老子已經很久沒碰過女人了,看來今天可以好好過過癮。”

    聽到這人的話,昭雲心中又驚又怒又急又氣,還很害怕。她想掙脫他的掌控,但下巴卻被扣得死死的,她一動也動不了,只能抬眼怒瞪著他。曾經被前夫強迫行房,已是她的噩夢,如今再被這些人糟蹋,她寧可死!

    “放開我!你,你敢動我,你一定會後悔的!”她強按住心中的恐懼,出聲威脅。她要鎮定,再鎮定,不能慌,就像容樂姐姐一樣冷靜而堅強。

    那人似是覺得好笑,輕佻的摸著她的臉,問道:“你怎麼讓我後悔?你以為你能活著走出這座城?”她極力平復著慌亂起伏的胸口,咬牙道:“就算我死了,也會有人替我報仇。”

    “報仇?哈哈,老子上戰場殺的人多了,還怕人找我報仇?哼,老子要先快活了再說。”他淫邪的笑著,伸手就去撕她的衣裳。

    敞露的胸口鞭痕交錯,血肉翻卷,那校尉看著,不但不覺得可怖,反倒面上更多了幾分興奮的神色,仿佛嗜血般的麾鬼禽獸。他正欲繼續剝裂她的衣衫,這時,門口有人叫了一聲:“李將軍。”

    那校尉一怔,連忙住了手,攏上她敞開的衣襟,回頭就朝步入帳內的中年男子行禮,“屬下見過將軍。”

    李將軍點頭,“恩,問得怎麼樣了?招了嗎?”

    校尉道:“回將軍話,這人骨頭硬得很,怎麼打她都不肯說,屬下正准備再加刑罰。”

    李將軍信步走上前來,這才斜目掃了她一眼,看到她的臉,他微微一愣,似乎在哪裡見過?

    昭雲忙低下頭,這個李將軍以前是見過她的,她不能被他認出來。

    李將軍對身邊的校尉命令道:“你去,讓她抬頭。”

    “是,將軍。”那校尉上前,不容抗拒托起她的下巴,迫她抬頭。

    李將軍正面打量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繼而皮笑肉不笑,道:“果然是見過!本將罕當是誰這麼大膽子,敢私通南朝,原來是對南帝癡心不改的昭雲郡主!”

    那校尉心中一震,手不自覺就松了,她是郡主?!

    昭雲見被認出來,便低著頭不作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李將軍盯著她的目光犀利,沉聲道:“昭雲郡主,你好大膽!竟然敢私通外敵,密送軍糧,你知道這是什麼罪嗎?叛國罪,是要誅九族的!”叛國罪是何等大罪,一句沉沉的誅九族,令昭雲身軀一震,但她依舊咬著牙,低頭一聲不吭。

    李將軍問道:“你是從何處得來那麼多的銀兩,又是怎麼購得那麼多糧萃?在京城,究竟有多少南朝的奸細?只要你一五一十都招了,本將軍自會奏明陛下與太後,請求對你網開一面。”

    昭雲把頭一扭,表示不稀罕。如果是兩年前,也計她會信,但現在的她,早已經懂得了人心叵測,那些誘供的手段,她還是能分得清的。即便是真如他所說,皇帝和太後會對她網開一面,她也一樣不會招出攏月茶園,她與那裡每一個人,都有著深厚的感情,而且,如今的攏月茶園現模龐大,各處的分園有上千人之多,她豈可連累?

    李將軍見她還不開口,皺眉道:“本將軍知道你和你的那些哥哥嫂嫂們關系不是很好,但是郡主,你可要想好了,他們畢竟是你的親人哪!你的九族加起來,少說也有一兩百人吧?你的那些子侄們,他們有的才三四歲,還有的仍在襁褓之中,郡主心地善良,怎麼忍心讓他們因你的過錯而被誅呢?

    昭雲身子一顫,面色倏然慘白。她緊緊咬著牙,眼中有淚光浮現,是啊,兄嫂不義,可也不致死。她該怎麼辦?無論她怎麼做,都會有很多人要死。難道就沒有一個辦法能保全所有人?

    見她猶豫,李將軍等了一會兒,方問道:“郡主想好了嗎?”

    昭雲一咬唇,似是下定決心般猛然抬頭,看著李將軍,強自笑道:“這位將軍,你認錯人了吧?我不認識你說的那個什麼郡主。”

    李將軍微愣,目光陡然一利,沒想到她會否認自已的身份。“郡主不承認也沒有用,只要本將軍派人去京城到你家裡一查便知。”

    “那你就派人去查吧。”家?呵,她早就沒有家了,這一年裡,她那些所謂的親人,誰管過她的死活?隨便他們怎麼查。已經消失一年的人,找不到本就不稀奇。

    “你!哼!好,既然你不承認,那就休怪本將軍無情!呂校尉,這個人,就交給你審了,你要記住,別讓她死了。”李將軍面色冷酷,一甩手臂,冷哼著大步離去。

    昭雲驚惶道:“我不要讓這人審……李將軍,李將軍…………”

    “你不用喊了”,那校尉面色得意極了,用一個手指勾著她下巴,臉湊過來,淫淡道:“你喊也沒用。原來你就是那個傳言千百年來第一個休了丈夫的女人,真沒想到,我這輩子還能有機會上一個郡主,哈哈,我尊貴的郡主,你有力氣,還是留著一會兒快活的時候再好好叫吧。”

    “啊!不要,“……滾開,不要,啊一一”

    通往拂雲關的官道上,一輛馬車飛奔而過,揚起一片塵土。

    趕牟的是一個冷面之人,他旁邊坐著兩個裁著面具的玄衣男子,而豐內則坐著一男二女。

    一路上,聽馬車外風聲呼呼刮過,幾人都是沉默。

    宗政無憂握著漫夭的手,她手心一片濕漉的冰冷,手指微微僵硬,偶爾還會顫抖。她臉色很蒼白,眉心籠著疲倦,眼底有著掩飾不住的擔憂和害怕。

    宗政無憂皺眉,本不願讓她跟來,但她性子那般倔強,硬是堅持,他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萬分心疼地望著她,摟著她的肩,對外叫道:“冷炎,速度慢點。”

    “不用。”漫夭出聲制止,語氣堅定道:“就這樣,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她只恨不能立刻飛往拂雲關。

    蕭可不認同道:“公主姐姐,你……”

    漫夭截。道:“可兒,別說話,我心裡亂,就想安安靜靜的。”

    蕭可歎了一口氣,聽話地低下頭去,憂心忡忡。

    宗政無憂攬過漫夭僵硬的身子,讓她頭靠著他歇一會兒。他握緊她的手,柔聲安撫道:“別擔心,無相子會讓人去救她門”

    漫夭垂眼,是她讓昭雲辦的這件事,現在昭雲被俘,生死未知,她怎麼可能不擔心?那是敵軍軍營,二十多萬大軍,憑著幾個武功高的人,想闖進去救人,恐怕不容易,也得等待時機。可是,像昭雲那麼美的女孩子,手無搏雞之力,孤身落在敵軍軍營,會面臨何種命運,她不得而知。如今南北朝對立,昭雲身為北朝之人,卻為南朝運送糧草,等同於通敵叛國,不可能會有好待遇。她是真的害怕,害怕昭雲出事。

    到了拂雲關,冷炎亮出腰牌,馬車直入關內軍營大帳。

    九皇子一聽說宗政無憂到了,飛快迎了出來,見到馬車內宗政無憂這副憔悴的面容,驚訝道:“七哥,你怎麼成這樣了?看起來像是很多天沒睡過覺,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宗政無憂沒答話,只干脆利落地跳下馬車,問道:“昭雲呢?救出來了嗎?!”

    提到昭雲,九皇子面色一變,神色少有的凝重,他垮了雙肩,語氣有些沉重道:“救是救出來了……

    漫夭在蕭可的攙扶下下了馬車,聽九皇子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又看他這般臉色,心中一沉,急忙上前問道:“她怎麼了?受傷了嗎?”

    九皇子轉開目光,歎氣道:“我還是帶你們去看吧。”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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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40:27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一百一十四章


東面的營帳,挨得比較緊密。他們一行數人跟著九皇子來到主帳後方的灰色營帳,遠遠地便聽到裡面有杯碗打碎的聲音,還有女子慌亂的喊叫。

    “滾開,滾開啊!不要碰我……不要……”

    這座營帳內沒有搖放任何堅硬物件,連張桌子都沒有,有的只是毛毯被諉。

    被九皇子派來伺候昭雲的下人唉聲歎息,一臉愁容蹲在地上收拾被打翻的飯菜和杯碗碎瓷殘片。床上,女子蜷縮在床的一角,雙臂抱膝,十指緊緊揪住被子不放。她豎著耳朵,神情緊棚,一副防備的姿態。長發凌亂散落下來,那往日發絲的烏澤盡失,如同失去生命的枯槁。她面上毫無血色,嘴角大片的青紫淤痕,嘴唇干裂,雙眼灰暗無神。

    “昭雲……”漫夭一看她這模樣,心頓時沉到谷底,她急急跑過去,想看看昭雲。

    “啊一一!“她的手剛碰到昭雲,昭雲突然大叫一聲,像是受驚的小獸,猛地彈跳六月中文首發文字版而起,用力推開她,面色慌亂而驚恐,雙手沒有章法的四處亂抓,“別碰我,滾開……禽獸,禽獸……啊……”

    漫夭沒有防備,被她這麼一推,就往床邊倒去,宗政無憂眉頭一皺,一個箭步沖上前,扶住她的身子,攬著她往後退了幾步,離開昭雲所能觸到的范圍。

    漫夭直愣愣地望著昭雲,望著曾經那麼美好的女子,如今像是一個瘋子般的神態,她明明是警戒地朝周圍看,可她那雙美麗的瞳眸裡卻什麼也映不出來。漫夭張著唇,微微顫抖,說不出一句話,心裡像是被壓了一塊千斤大石,喘不上來氣。

    她推開宗政無憂的手,慢慢慢慢靠近昭雲,緩緩抬手,在她眼前晃了幾晃,昭雲睜著大眼睛,對著她的方向,眨也不眨一下。漫夭心底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毫無反應的昭雲,昭雲的眼睛,瞎了?!這,這是為什麼?

    她心口一窒,看著昭雲忽然拉起被子將自己整個裹進去,藏得嚴嚴實實,連一根頭發也不露出來,她雙眼一澀,淚水頓時湧上,無力站穩。宗政無憂眼疾手快,一把攬了她,眉頭緊鎖,掉頭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九皇子手握成拳,在空中揮了揮,卻無處可砸,心裡憋了幾天的怒火此刻全寫在臉上和眼睛裡,他又是恨又是難過,“前天晚上,三煞潛進北朝軍營,找到她的時候,她被施了鞭刑……還……還被一個混蛋給糟蹋了!救回來以後,昏迷了一天兩夜,醒來……眼睛就看不見了。軍醫說,她是受了過大的刺激,才導致失明。”

    盡管心中已經意識到了,但此刻聽九皇子這樣說出來,漫夭還是難以接受。淚水遽然湧出眼眶,面色慘灰一片,她踉蹌一步,低頭看著一片狼藉的地面,心中悔恨莫及。

    她張唇,顫抖的聲音輕輕呢喃:“是我……害了昭雲!”豆大的淚珠滾滾而落,顆顆滴在地上,濺開碎裂。一場不幸的婚姻,昭雲用了多少努力才走出那段陰影?她是那麼單純善良而又堅強勇敢的女子,卻因為她對無憂的愛,再一次入了地獄。

    宗政無憂身軀一震,一股冷冽的蕭殺之氣陡然而起,夾雜著盛怒。“什麼人干的?還活著嗎?”

    九皇子咬牙切齒道:“當晚,三煞旨在救人,沒有驚動敵軍,但是已經查出來了,那個畜生姓呂,是個校尉。我真想現在就沖進紫翔關,把他抓過來剁成肉醬喂狗!七哥,博籌現在不在紫翔關,我們攻城吧!我就不信,紫翔關是攻不破的銅牆鐵壁!”

    宗政無憂望著蜷縮到被子裡的昭雲,目光陰驁沉郁,忽然記起小時候那個粉嫩模樣的小昭雲,那時候,她才三四歲,整日跟在他身後,一天要叫無數遍“無憂哥哥”,與他一起陪伴重病的母親,端茶遞水,伺候母親喝藥,逗母親開心口她走路常掉跤,掉痛了會哭,但只要他答應背著她走,無論多痛,她都破涕為笑。

    多麼遙遠的記憶,十幾年來第一次想起。他雙眉緊皺,沉吟片刻,命令道:“傳令下去,明日攻城!活捉呂校尉!”這個紫翔關,停留的太久了。

    九皇子神色振奮,連忙應道:“是,我這就去傳令。”他說完轉身大步走出去,走到營帳門口,正好遇到從練兵場上趕過來的無相子。“無相子,你來得正好,七哥說了,明天攻城。”

    無相子微微一愣,忙進帳參拜:“參見皇上、娘娘!”

    “起來罷。”

    “謝皇上。”無相子起身,面帶憂色道:“皇上是想明日攻城嗎?”

    宗政無憂挑眉道:“有問題?”

    無相子拱手道:“回皇上,臣以為,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如果敵軍出來迎戰還好,我們可以事先設下埋伏,倘若他們死守,即使我們攻進去了,也會損失慘重。皇上,可否從長計議?”

    宗政無憂袖中雙拳緊握,他眉心緊鎖,轉頭看了眼眼中含淚的漫夭,眸光暗垂,已是堅定道:“朕沒時間等了!明日攻城,不管付出多大代價,只許勝,不許敗。”

    無相子一怔,還想再說什麼,但看了看皇帝堅定的神色,便住了口,憂心忡忡的應道:“臣,遵旨。”說罷就要退下,漫夭突然阻止:“等等。”

    無相子問道:“娘娘有何吩咐?”

    漫夭抬手,抹去臉頰上的濕意,眼中遽然湧現出堅決,她面對宗政無憂,沉緩開口:“給我五天時間,我要督戰,要親眼看著紫翔關化為一攤廢墟,我要讓他們為昭雲所承受的苦楚付出慘痛的代價。”

    “胡鬧!”宗政無憂怒道:,你回營帳休息小蕭可,陪她下去。”

    “哦。!”蕭可過來扶她,漫夭掙開,緊緊抓住宗政無憂的手,她定定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我並非意氣用事,無憂,給我五天時間,等蕭煞到。你應該了解我,我即使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我不會拿我們的孩子開玩笑。你要相信我!”她目帶祈求,神色倔強而堅持。

    宗政無憂面色緩和少許,對無相子吩咐道:“下去吧。“

    “遵旨。”無相子退下,九皇子緩緩靠近蕭可,叫了聲:“臭丫頭。”

    蕭可白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不理他。

    九皇子目光一轉,偏著頭斜著眼晴看她,語帶輕蔑道:“你不是號稱神醫嗎?如果你能治好昭雲的眼睛,我就承認你是神醫了,如果治不好,那你以後別再打著神醫的幌子四處招搖撞騙。”

    他說完等著蕭可跳腳,以為她定會像從前一樣反應激烈,跟他辯駁,誰知,她卻眸光一暗,垂著頭低聲喃喃:“以後,我再也不會說自己是神醫了”。

    九皇子一愣,有些不適應她的變化,看著她俏麗的臉龐上惱恨中略帶悲傷的表情,心中忽然湧起一陣酸酸的感覺,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他探過頭去,輕聲詢問:“臭丫頭,你怎麼啦?”

    蕭可扭過臉,眼眶微紅。

    漫夭回身去看跪在地上的丫頭,問道:“郡主一直沒吃過東西?”

    那丫頭低著頭,萬分緊張的回道:“回娘娘的話,是,是的。”

    漫夭看了眼神色不明的宗政無憂,又對那丫頭道:“再去准備一份端來……”。

    “是,娘娘。奴婢告退。”

    宗政無憂緩步走近床邊,那裹著被子的昭雲一直在顫抖,有細微而零碎的聲音透過被子傳出來:“不要,不要,不要,…”

    他伸手輕輕掀開被子,躲在被子裡的昭雲雙手抱著頭,蜷著身子,一感覺到有人碰觸,立刻又變得瘋狂起來,張牙舞爪,四處抓撓。

    宗政無憂皺著眉,眼底情緒復雜,輕喚了一聲很久沒喚過的名字:“昭雲。”

    昭雲突然不動了,她臉上慌亂恐懼的表情因著這一聲輕喚全然褪盡,化作點點期盼和欣喜,仿佛害怕聽錯般的確認:“無憂哥哥……是你嗎?無憂哥哥?”

    她雙手試探的往前摸,轉頭看來看去,想看到藏在心裡的那個男子,卻怎麼看也都是漆黑一片。

    宗政無憂站在床前不動,輕輕應了聲:“是。”

    “無憂哥哥!啊!無憂哥哥……昭雲摸到他的衣袖,撲上來一把抱住他,放聲哭泣。三日了,那些強自壓制的驚慌和恐慎,那些不堪的凌辱為她帶來的刻骨傷痛,忍耐了多日的委屈和淚水,終於在心愛的男子面前,全部釋放出來。

    女子的哭泣聲淒哀無助,仿佛要撕裂人的心扉,聞者無不動容。

    漫夭扭過頭去,已經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她要怎麼做,才能彌補昭雲所受到的傷害?這個世界,為什麼總有那麼多的殘酷和不堪?

    宗政無憂沒有推開昭雲,他的手沉重的抬不起來。是什麼讓一個沒有武功的女子敢於孤身誘敵,不顧自己的生死?他比誰都明白。可愈是明白,心愈發沉重無比。這個單純善良的女子,他曾經將她當做妹妹來對待,可她那從年少時就已經滋生的情愫,令他不得不對她冷眼相待。既然沒那意思,就不想給她希望。

    “無憂哥哥,真的是你嗎?你來救我了嗎?”伴著濃濃的鼻音,昭雲哭得聲音嘶啞。她緊緊抱住她一生中唯一愛過的男子,只覺得能這樣抱著無憂哥哥,就像是做夢一樣,不真實。不記得有多少年了,她都只能遠遠的看著他,連他衣衫一角都碰不到。

    宗政無憂不說話,靜靜的站著。

    “無憂哥哥,我以後再也看不見你了,我成了瞎子,…”

    “無憂哥哥,我是不是很沒用?”

    “無憂哥哥”,…”

    昭雲一直在喃喃自語,也不在意有沒有人回應,她只是想說話,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惶然無措。

    漫夭聽著她一句又一句的“無憂哥哥”,心頭酸澀難言,看著一臉淒楚的昭雲,感受著昭雲對無憂濃烈深重的情意,如巨石蓋頂般的壓抑感,令她窒息的喘不過來氣。面對這樣的昭雲,這樣因他們而被鞭打凌辱的昭雲,她該怎麼辦?他們又該怎麼辦?

    幸福,為什麼總是在手邊,卻又抓不住。

    一個人的身體受傷了,還可以康復,可是那些慘痛的經歷如同刻在記憶裡的烙印一般,永遠也抹滅不了,就像她曾經所遭受的一切,即便是在最幸福的時候想起,依舊是刻骨銘心的痛楚。可她比昭雲幸運,盡管屈辱,但她至少沒有遭到別人的侵犯。

    面色一陣陣發白,心神有些恍惚,她垂下眼睫,掩住目中蒼涼的神色,緩緩轉身,默默地往外走去,腳步異常沉重。

    宗政無憂眉頭一皺,連忙推開昭雲,回頭叫道:“阿漫。”

    漫夭微微頓住腳步,眼睛干澀,已經無淚,想說話,喉頭卻被什麼哽住,她抬頭,看著外頭灰蒙蒙的天空,好不容易才喘出一口氣,輕聲道:“好好照顧昭雲。”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一十五章


拂雲關的日子,一過便是五天。這五天內,昭雲一直處在半瘋半醒的狀態,除了宗政無憂的聲音,她誰也不認。他不在,她便不吃飯,誰勸也沒用。她把自己龜縮在一個小小的殼子裡,每日裡所有的期盼,就是到了吃飯時間,等待那道清冽的聲音點亮她滿是黑暗的世界。

    原來一個黑暗的世界也可以充滿希望和陽光!她開始期盼這樣的日子能夠再長一些,再長一些,哪怕就這樣一直瞎著,只要有無憂哥哥的陪伴,她就仿佛看見了全世界的光彩。

    三月中旬,山谷裡的積雪已經化了,可這裡的氣候還未暖起來。

    拂雲關外,土地空曠,雜草枯干。初春傍晚的陽光灑下,在一片淒涼蕭索的景象映襯下顯得略微蒼白,毫無一絲暖意。

    漫夭孤身立在城牆上,目光遙望紫翔關,眼神空茫無盡,眼底卻絕然而堅定。

    冷風掠過高聳巍峨的城牆,掀起她衣袂翻飛,如雪銀絲在空隨風亂舞。這個世界,她來了有五年了。她曾經問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她想,她來這一趟,定是為了遇見一個叫做宗政無憂的男子,為他歡喜,為他流淚,因他而感動,因他而悲傷.

    兩年的愛恨糾葛,幾經周折,生死榮辱與共,可是,明明相愛的兩人,為何拼盡了努力,到如今,依然無法幸福?

    “主子。”

    她想得入神,竟不知身後何時多了一個人。不用回頭,聽聲音也知道是蕭煞。她微微瞥眼,收斂了思緒,淡淡道:“何時到的?”

    蕭煞回道:“小半個時辰前。”

    她點頭,又問:“都准備好了嗎?”

    蕭煞道:“准備好了。”

    “恩,那就好。”她再度看向前方,不動,聲音聽不出喜怒。

    蕭煞望著她單薄瘦弱的脊背,清冷孤絕的表情,微微皺了皺眉,勸慰道:“主子,郡主的事情“,“您不必自責,那不是您的錯。”

    漫夭聞言,緩緩回過頭來看他,她的眼神不是往日的通透靈慧,而是一種從心底裡透出來的茫然無助。蕭煞還從未見過她這種表情,不禁怔了一怔,只聽她輕緩開口,問道:“那是誰的錯?”

    蕭煞一愣,是誰的錯?自然是那禽獸的錯!可他知道,她問的不是這個。眉頭微攏,他轉開目光,說道:“您身懷有孕,不宜太過傷神。既然事已至此,您再如何自責也無濟於事,不如……多給郡主一些補償。”

    “補償?”漫夭微微一怔,眸光四梨,沉沉的苦澀在心底肆意的蔓延,“怎麼補償?你知道對於昭雲來說,什麼才是最好的補償!也許,能讓她走出陰霾,重獲快樂的方法只有一仙,“可是,我卻無法成全。”她什麼都可以讓,唯獨無憂不可以。沒有了無憂,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她淒涼一笑,又轉回頭去,看城牆外荒蕪的土地,沙塵彌漫。

    “蕭煞,我”“是不是很自私?我只想到,以昭雲對無憂的感情,必定拼盡性命也會辦好這件事,可卻沒想過,昭雲真的會為此付出比性命更慘重的代價。而我,卻沒有能力去承擔這個代價所帶來的後果。”

    她的聲音空寂而蒼涼,尾音悠長,淺淺回蕩在蕭煞心頭。蕭煞張了張嘴,想說,您不用為此承擔後果。可還是沒說出口,因為知道說了也無用。

    黃昏已過,天色漸漸暗下,蕭煞靜靜佇立在她背後,陪她看日落西山,天空中的灰色一分一分黯淡深沉,天地終成漆黑,唯有她的長發在夜裡初起的燈火照耀下,依舊如雪。

    “主子,天黑了,回營帳吧。”

    漫夭一愣,天已經黑了嗎?她竟然不曾覺察到。點了點頭,轉身,兩人一起步下城牆。

    軍營入口拐角處,到了換班時間,一名士兵吃飽飯,打了個飽嗝,大步過來接過那名站崗士兵手中的長槍,“輪到我了,你走吧。!!

    “哦,好。誒,對了,聽說明天要攻城了?”

    “是啊,皇上下令,要活捉欺負昭雲郡主的那個人。”

    “唉,昭雲郡主真可憐,都是為了給我們送糧,才被那些混蛋抓去。聽說皇上這幾天對她可好了,你說她會不會成為我們南朝的第二個娘娘?”

    “你可別瞎說,皇上對皇妃的感情可不同於一般人,這事,除非皇妃點頭。”

    “那你說皇妃會點頭嗎?”

    “這個……不好說。皇妃大義,又明事理,接情理來講,皇妃應該主動勸皇上納昭雲郡主為妃。這次昭雲郡主送糧草來的任務還是皇妃派的”“啊,皇妃娘娘!”那人話未落音,便看到轉出拐角的漫夭,心中一驚,慌忙住。”伏跪了下去。

    另一人亦是驚慌失措,嚇得兩腿直抖。

    兩人齊道:“小人多嘴,請娘娘恕罪!”

    漫夭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只面無表情,徑直離去。蕭煞冷冷掃了他們一眼,隨後跟上。“主於不必在意別人說些什麼。”

    漫夭淡笑,心中卻不覺生了些許煩躁,語聲微涼:“在不在意,又能改變得了什麼?“控制得了他們的言行,也改變不了他人的思想。在世人眼裡,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理,更何況是帝王。而她,明事理如何,不明事理又如何?倘若她故作大方,真讓無憂納了昭雲,昭雲就能幸福了嗎?恐怕未必!

    “娘娘,娘娘,您終於回來了!皇上正派人四處找您呢,您快回去吧。”一個伺候她的丫頭看到她,急急迎上來。

    漫夭問道:“找我何事?”

    那丫頭恭敬回道:“皇上在等您用膳,飯菜都快要涼了。”

    這幾日這個時候,他不是都在陪昭雲吃飯麼?今天怎會在大帳等她?她蹙眉,輕輕點頭,“知道了。”

    蕭煞見此,忙告退。她自己回了大帳,剛掀開簾幕,便見到宗政無憂正來回踱步,他看上去有些煩躁不安,見她回來,便皺眉迎上,拉住她冰冷的手,面色一沉,“你去哪裡了?這會兒才回。”

    “出去隨便走了走。”她淡淡回答,被拉住走到桌邊坐下,她微微扯出一個笑容,問道:“這個時辰,你怎麼在這裡?”

    宗政無憂動作一滯,轉過頭來看她,皺緊眉頭,沉聲問道:“我不該在這裡嗎?那我應該在哪裡?”她竟然把他去昭雲那裡當成了習慣!

    漫夭在他直射而來的不悅目光中撇開頭,輕輕問道:!!昭雲還沒吃飯吧?”

    宗政無憂沒立即回答,端起一碗盛好的湯遞給她,淡淡道:“她餓了自然會吃。”

    漫夭一愣,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重又看向他,沒接他手中的碗,蹙了眉頭,問道:“如果她不吃呢?”

    宗政無憂似是心情不好,有些不耐,“不吃就餓著。總有一天會吃。”

    這叫什麼話?那是昭雲,是一個為他可以付出性命的女子,他居然如此淡漠,仿佛與己無關。她怔怔的望著他,未曾多想,就已脫口而出:“你怎麼這樣冷酷無情?她是因為我們才變成這模樣,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她?”

    一句“冷酷無情“,令宗政無憂面色一變,手上動作僵住,“砰!”他突然重重放下碗,碗裡的湯經受不住劇烈的震蕩,幾乎灑出一半,濺得桌上四處都是。他看也不看,緊鎖著眉心,薄唇抿成一條直線,轉過眼來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那眼神似是要看盡她心底裡去。他的手不知不覺握緊,手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緩緩呈現,像在極力隱忍著什麼。

    漫夭一顆心猛地揪了起來,她懊惱的皺眉,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看著他眼底埋藏的悲傷和痛楚,那樣深切而沉重,她只覺心口窒痛,張著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兩相靜默,過了半響,宗政無憂都沒有接……他只是定定的望著她的臉、她的眼,一句話也不說。

    漫夭忽然有些害怕他沉默得像是不存在般的表情,她伸手去握他的手,只覺得他的手冰涼而僵硬。她心一顫,那些煩亂的躁意退去,她清楚的意識到,在這個世界,能這般輕易傷到他的,除了她再無旁人。而這個世上,誰都可以說他冷酷無情,唯獨她沒有這個資格!

    鼻子遽然一酸,她猛然撲到他懷裡,雙手緊緊樓住他的腰,連連道:‘對不起!對不起……無憂,是我說錯了!”

    宗政無憂緩緩垂眸,掩下目中一切情緒,抬手撫上她單薄的後背,聲音低沉道:“我……應該如何對待她?你想讓我怎麼做?一直這樣陪著她,哄著她,給她希望?那不是幫她,那是害她!你明白嗎?”這幾日,已經夠了!如果她因昭雲所受到的傷害,想用他來補償,那他在她眼裡,成了什麼?

    漫夭在他懷裡用力點頭,她懂,她都懂。微仰起臉龐,她輕聲道:“可是,我們總不能就這樣不管她啊!”

    宗政無憂臉色稍微緩和,抬手用指尖輕輕拭去她眼角垂懸的淚,她白的幾近透明的臉龐仿佛一觸即碎。他既心疼又無奈,歎息道:“阿漫,我希望你自私些。”人生太短暫,趁他們還在一起,就該好好珍惜擁有的一切,他不想讓別的人,成為他捫之間感情的障礙。這一生,他寧願負天下人,也絕不負她。

    她的臉,貼著他的手心,幽幽道:“我已經很自私了。”

    他搖頭,“還不夠。昭雲的事你別管,交給我。她受的苦,那些人會用鮮血付出代價。我已經命人擬了旨,封她做公主,往後將她當做妹妹對待便是。我能做的,只有這些。!”

    也只能這樣了。她點頭,伏在他懷裡,心間發澀。

    “七哥,七哥……,九皇子大叫著跑進來,宗政無憂皺眉,斥道:“又是何事?這般大呼小叫。”

    九皇子挎著一張臉,苦惱叫道:“你看呀,不管我怎麼勸,昭雲就是不聽,飯菜湯水潑了我一身。”他用手鉗著衣裳擰起來給他們看,果然有大片油漬。

    宗政無憂斜目看了一眼,面無波瀾道:“再去勸。”

    “啊?我還去啊?”九皇子整張臉都快皺成一團,幾近哀求道:“七哥,我勸不了她,你換個人吧。她根本就不認識我,對著我又是踢又是撓,你看看我的手,都被她撓破了。”他搔起袖子,手臂上果然有幾道抓痕。

    漫夭蹙眉道:“我去看看。”她說著就起身!卻被宗政無憂一把拽住,他沉著臉,挑眉看向九皇子,不容置疑道:“不管用什麼法子,繼續勸。勸不了她,你就准備回宮看守宮門口還不去?!”

    “我……”九皇子滿臉的委屈,卻不敢發作,只好無奈退出。

    漫夭擔憂道:!‘這麼對老九,太為難他了。“

    宗政無憂淡淡道:“我不在時,他身為軍中最高統領,不能及時救出昭雲,難道沒責任?好了,不管別人,吃飯。!”

    九皇子出了大帳,心情郁悶,不知道怎麼辦好了。他垂著頭,唉聲歎氣,無奈之下,又叫人去准備了飯菜,往昭雲所在的營帳走去,快到時,眼角瞥見一個粉色身影走進另一座營帳,他心情一振,眼珠轉了轉,便跟了上去

    躡手躡腳,走到蕭可背後,伸手朝她肩上重重一拍。叫道:“臭丫頭。

    蕭可本來想事情想的走神,被他這一拍魂兒都快嚇沒了,她“啊”的一聲驚叫,彈跳開,圓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怒道:“你想嚇死人啊!”

    “可兒,發生什麼事了?”正好路過帳外的蕭煞聽見叫聲,立刻提著劍竄了進光

    九皇子一見他這架勢,直覺地縮了縮脖子,干笑了兩聲,“沒事,沒事。

    蕭煞走過去,一把拉過蕭可,將他們隔開,冷眼看著九皇子,對他所說的話表示質疑。“這麼晚了,王爺沒事跑到我妹妹營帳來,似乎有失身份!還請王爺速速離去,以後莫再做這種有失身份的事。”

    “你!”九皇子面容抽了抽,有些怒了。想他一個堂堂王爺,被一個侍衛統領堵得說不出來話,太窩囊了!自從一年前,他一時手癢摸過蕭可的臉以後,這蕭煞每次見他就沒好臉色,若不是看在璃月的面子上,他非要好好治他不可。九皇子冷哼一聲,不屑地昂著頭,跟他講身份?哈,也不看看他是誰,他做事什麼時候在乎那些個規矩了?

    “這軍營之中,任何地方,本王想去便去,誰能攔得住我?今天,就沖你這句話,本王還不走了呢,看你能把我怎麼樣?”他耍賴的功夫絕對一流,說著就走到床邊坐下,翹著腿,歪靠著床欄,一副今晚就睡這兒的模樣,蕭煞面色一變,大步就朝他走去,不顧身份地揪住他的衣襟襟。”狠狠瞪著他,“別以為你是王爺,就可以胡作非為!告訴你,別想打我妹妹的主意。

    九皇子一點都不生氣,反而抬頭笑道:“嘿,我還就打她主意了,你怎麼著?等這場仗完了,我就去請七哥、七嫂賜婚,然後風風光光把臭丫頭娶回家去,看你以後還管得著。”

    蕭可一愣,有什麼在心底炸開,面上不自覺飛上兩朵紅震,她上前半惱半填,“你胡說什麼?誰要嫁給你?”

    九皇子也愣了,他只是隨口就來,還沒意識到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此刻被蕭可這麼一問,他面色頓時僵住,有些不可思議的望著蕭可。從來都是提到娶妻便避之不及,哪怕是玩笑也不拿此事說事。可今日竟就這麼說出來了,那麼順口。仿佛在心裡想過無數遍似的,一點都不覺得別扭,甚至……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竟跳得飛快。他一把推開蕭煞,面色不自然的站起來,整了整被捏皺的衣棣。

    蕭煞看了看他僵硬的表情,再回頭看蕭可羞多於惱的神色,不禁怔了怔,心中警鈴大作,皺眉道:“可兒,你們……”

    蕭可忙打斷道:“我們沒事。哥哥,你別聽他瞎說。你有事就去忙吧。我這兒還要配藥呢。”說著就把蕭煞往門口推。

    蕭煞用十分懷疑的眼神看著她,似是不信,她居然留著九皇子卻趕他這個哥哥走!這是何道理?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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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41:23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一十七章


紫翔關,北朝軍營。

    李將軍正與眾位將軍商議南朝軍隊糧草已然充足,他們下一步應該怎麼做。這時,一名守城士兵急急跑來稟報:“不好了,李將軍!”

    李將軍皺眉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那士兵氣喘吁吁,面色慌亂,道:“回將軍話,南朝………南朝皇帝親率拂雲關二十萬大軍打過來了,現下已經到了城門外!”

    “什麼!”李將軍面色大變,其余將軍更是驚惶之下刷的一下站起身,問道:“已經到了城門外?為何現在才來稟報?”

    那士兵連忙道:“一路上我們的探子都被斬殺了,所以沒有提前收到消息”

    一名將軍轉頭望向目前軍中的最高統帥李將軍,問道:“怎麼辦?陛下不在,我們要不要出城迎戰?”

    李將軍雙眉緊皺,握拳砸在桌上,“趙將軍,王將軍,你二人速速整軍備戰,其余人,跟我去城牆上看看。”

    紫翔關城牆較一般城牆要高出許多,也更加堅固,城牆上,萬人張弓拉弦,只等一聲命令,便萬箭齊發。李將軍等人登上城牆,放目往外望去。

    只見城門數十丈開外,漫夭的沙塵彌漫下,一眼望不到頭的鐵甲雅獅,氣勢恢弘無比。那金黃色繡有“南”字的飛揚旗幟下,一眼便能看到那眾人圍繞中的一男一女,皆是白發,他們高坐馬背,身軀筆直,明明所處地勢比這城牆低矮許多,可他們投遞來的目光卻並非仰視,而是仿佛立在他人不可及的高處,低眸俯瞰大地蒼生般的表情。

    陽光透過塵煙,在他們身上攏出一層金色光輝,男子盔甲光芒耀目,渾身散發著渾然天成的王者氣勢,女子白衣如雪芒刺眼,神聖不可侵犯,給人一種天神降臨討伐凡間的錯覺。他們目光凌厲,越過數十萬人透空直射而來,讓人忍不住想要戰栗。

    李將軍心中一震,“果然是南帝親臨!竟然連夫人也來了!”

    身後一人接道:“她已經不是夫人了,她是南朝的皇妃。”

    另一人歎道:“陛下為她虛設後宮,聽聞她被逐出南朝,便急忙趕去塵風國見她如果今日,陛下在此,看到她與南帝並肩,來奪陛下的江山,那陛下心中,川該作何感想?”眾人沉默,過了片刻,有人憂心問道:“李將軍,這仗打起來,死傷誰也說不准,萬一枷”六

    李將軍揮去這一片繁瑣的頭緒,面色決然道:“不管她是誰,既然在敵營之中,那就是我們的敵人。既是敵人,便無須顧忌。我們的責任,是保家衛國,其它的,不在本將考慮之中!”

    又一人道:“這場仗,恐怕不好打。”

    “不好打也得打。”李將軍眉頭緊皺,面色極為凝重,他望著氣勢如虹的南軍,微微沉思後方道:“拂雲關的南軍傾巢而出,看來南帝此次已下定決心要取我紫翔關,我們偏不如他們所願。這城牆高逾十丈,堅固如鐵,只要我們不出城迎戰,南帝他就休想踏入這城池半步。來呀,傳本將令:死守城池,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迎戰,違令者,軍法論處!”

    “是。”一人領命退下傳令。

    “李將軍,你看,那是什麼?像是馬車,南帝打仗還帶著這麼多馬車干什麼?”一名將軍指著南朝大軍兩側閃耀著青光的馬車問道。

    李將軍看過去,只見被三匹馬拉著的以青銅打造而成看起來不像戰車也不像拉人的馬車的東西,此物周正四方,光禿無裝飾點綴,看上去有些怪異。他不禁疑惑,眉頭皺得愈發的緊了。這時,那些散著青光的馬車忽然動了,從大軍兩側如青龍一般直奔大軍最前方並攏,在大軍之前連成一排。馬車前方有一塊擋板,一人之高,青銅實頂,刀槍不入。前方正中有一個極小的圓孔,而後方車門上則有一個小窗子,從外頭看過去,裡面黑溘潦一片,誰也不知道車內究竟是人是物?如此多的青銅馬車,拉上戰場,到底是做什麼用的?沒人知道。他們只聽見馬蹄聲、車轅聲,聲聲震響,大地都仿佛震顫了一下。

    一名將軍疑惑道:“我打了這麼多年的仗,還從沒見過有頂棚的戰車!

    一名謀士拈著胡子,思索道:“這戰車是有些奇怪,整體用青銅打造,看起來是好看,也堅固結實,可是車身太沉,四匹馬拉著也跑不快。他們,為什麼要制造這種戰車呢?”

    又一人道:“什麼戰車啊?連個站人的地方都沒有!我看吶,這就是他們准備用做打不過時逃跑用的,叫逃命車還差不多。”

    另一名將軍擺手,語帶不屑道:“管它什麼戰車不戰車呢,我們不出城迎戰,他們什麼戰車也無用。就當是他們擺來給咱欣賞欣賞,等打敗了南軍,他們落荒而逃,留下這些戰車,咱再好好研究便是。”

    南軍陣營之中,宗政無憂穩坐馬背,面色深沉,眼光冷漠邪傻,而漫夭神情淡漠,看不出表情,只眼眸冷凝堅定,有著勢在必得的決心口見城牆上敵營將帥現身,他們二人對望一眼,無需言語的默契在二人之間流轉。

    臨行前,他們約定好,她負責破城,他負責破敵。

    宗政無憂轉過頭,望向前方排列整齊的戰車,目光幽深,似有所期待。

    九皇子一身銀色盔甲,手裡拿著一把劍,驕在馬背上,一改平日之態,面色十分正經,看上去倒有幾分將帥模樣。他抬頭看了眼那高聳堅圄的城牆,微微湊過來,語帶懷疑的小聲問道:“七嫂,你確定我們不需要梯子就能攻進城去嗎?你看這城牆少說也有十丈高了吧,這可是有名的難以攻破的城關啊!”

    漫夭掉頭看他,微微挑眉道:“這麼高的城牆,你覺得梯子能夠得著?

    九皇子道:“那也比沒有的強啊!無相子,你說是不是?”

    無相子亦是一身銀色盔甲,俊秀面容之上那道直抵鼻梁的疤痕在大軍沖天的殺氣下為他增添了幾分凜冽的氣勢。他聞言,轉過頭來,微微笑道:”娘娘說用不著梯子,那就必然用不著。臣想,對付這銅牆鐵壁,娘娘定早已胸有成竹。王爺,咱們應該相信娘娘,安心待命便是。”盡管他心中也是疑威不解,但他選擇相信娘娘,更是相信皇上。倘若換做另一個人,在什麼都不清楚的情況下,他是不會聽她安排,然而,她卻不是別人,她是皇上在這個世上最信任的人,那種心心相印充滿默契的信任,是他窮盡一生,即便為之付出性命,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宗政無憂斜目,掃了九皇子一眼,九皇子嘿嘿干笑了一聲,忙道:“七嫂,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好奇,你的秘密武器到底是什麼啊?是那些馬車嗎?可是,我怎麼看不出這馬車有什麼用呢?它又不能打仗,這人要是坐進去,連敵人都看不見,還怎麼打呀?”想不明白,他怎麼看也還是覺得奇怪。偏偏七哥對此深信不疑,連問也不問一聲。

    漫夭微微一笑,眼中光華瀲灩,略帶神秘笑道:“一會兒你就會知道,它到底有用沒用!”她說著轉過頭去看宗政無憂,宗政無憂朝她伸出手,目光深邃,隱含期待道“我等著你給我驚喜。”她將手放進他手掌之中,感受著他毫無條件的信任,微笑道:“我定不會讓你失望。”

    九皇子目光晶亮,愈發的好奇,便迫切道:“七哥,那我們快攻城吧。

    宗政無憂朝無相子看了一眼,無相子會意,對身旁一名雷將點頭,那名雷將立刻驅馬向前,橫舉手中長槍,宏聲叫道:“北軍聽好了!我皇聖偷:南北朝本乃國之一休,因逆賊杞上作亂,令國家分裂,爾等不分青紅皂白,助紂為虐,本是死有余辜,但念在爾等從前皆立有戰功,我皇惜才,不忍爾等喪命於此,現予爾等一線生機。只要爾等交出姓呂之校尉,再開城投降,我皇胸懷寬廣,定不計前嫌,日後當委以重任,望爾等好自為之。現以一炷香為時限,倘若一炷香之後,爾等依舊冥頑不靈,我軍即刻攻城,到時必生靈塗炭,天地同哀。!”

    這名雷將聲音鏗鏘有力,慷慨而氣勢,話語之中透著帝王的恩威並施。

    紫翔關守城士兵聞言之後,皆轉頭望向軍中主帥李將軍,李將軍皺眉看一眼左右,面有不屑,朝著京城方向一拱手,揚聲道:“要打便打,你們少在此危言聳聽!我等只認我朝陛下聖偷,其它一概不聽。”

    他很干脆的拒絕,半點不帶猶豫。那名雷將退回,偷偷望了眼帝妃二人,只見他們面色如常,沒有絲毫改變。對於宗政無憂和漫夭而言,李將軍的拒絕本就在他們意料之中,他們如此做也不過是走個過場,讓紫翔關的士兵和百姓們知道,他們並非殘暴嗜殺。

    漫夭一手捏緊韁繩,望著那在人們眼中如銅牆鐵壁般高聳巍峨的城牆,以及城牆上的數萬張似陌生又似熟悉的面孔。這些人,都曾經在那個充滿血腥的冰冷皇宮裡冷眼見證過她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屈辱,像是看戲一般的姿態。當她徘徊在死亡邊緣的時候,她曾在心裡說,如果能活下去,就一定會讓所有人付出代價。時隔一年,那些仇恨本已在幸福中漸漸淡去,是昭雲的痛楚喚醒了她埋藏在心底的恨意。

    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皇位之爭,本就殘酷血腥,更何況天下之爭?她既站在他身旁,就當摒棄婦人之仁,狠下心腸,助他復仇,成就帝王霸業。斂下心緒,她冷眼看著對面城牆上李將軍招呼左右將軍齊往後退,對城牆上的士兵們抬手下令:“放箭!”

    一聲令下,萬箭齊發。

    尖利的箭矢如雨點一般,密密麻麻,黑沉沉一片,朝著南軍劈頭蓋頂激射而來,每一支皆來勢凜冽,帶著催命的死亡之符。她望著那奪命的箭雨,勾唇冷笑,額間一朵紅蓮花鈾映襯著滿頭飛揚的白發,散發著聖潔的妖冶光芒。

    南軍打頭的玄衣鐵騎正待舉劍相擋,而此時,青銅戰車陣之後的蕭煞對著戰車車門揚手,沉喝了一聲:“起!”

    百輛戰車齊整成排的擋板應聲疾升而起,由一人高的距離一竄而至數丈之高,正好擋住密集而來的箭雨。只聽“叮叮鏘鏘”一陣陣鐵器與銅器相撞擊的尖銳之聲不絕於耳。轉眼之間,戰車擋板成了堅盾,北軍數萬箭矢已過,南軍無一傷亡。

    城牆上的李將軍等人愣了一愣,原來那戰車竟是機關巧制。他抬手,叫了聲:“停。”如此下去,只是浪費箭矢。

    一名將軍面帶鄙夷,高聲笑道“原來這車不是戰車,是用來做盾使的!我還以為你們是來攻城的,原來竟是為了來告訴我們,你們很會做縮頭烏龜呀!哈哈哈。有本事你們一直躲在那後面別出來,我倒要看看你們縮在那後頭怎麼攻城?“

    “哈哈蜘“”,其他幾名將軍也跟著笑了起來,滿臉的不屑和鄱視。李將軍卻是一臉嚴肅,只是一張擋板便有如此機巧的機關,那龐大的戰車裡裝的是什麼,無人得知。他忽然有些擔心,這在他眼裡固若金湯的城池,今日是否還能保得住?

    南朝部分士兵聽此言論,心中憤憤然,熱血不禁上湧,他們握緊手中的長槍,抓緊韁繩,等待上頭一聲令下,便如離弦之箭,朝敵人沖殺過去。

    宗政無憂面色平靜而深沉,仿佛不曾聽見般,表情無波無瀾,只轉頭看她一眼,漫夭微微揚唇,冷笑,看蕭煞對馬車揚手,沉聲喝令:“攻城!”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一十八章


命令下達,青銅戰車擋板疾收,原本平滑的頂蓋往後掀開,數十個漆黑渾圓的物體在事先量度好的距離與角度的機關作用下准確的朝著堅固的城牆激射而出,勢不可擋。

    城牆上的李將軍而色微變,有人問道:“那黑漆漆的扔過來的是什麼東西?”

    一人笑道:“用那麼大點的黑石頭就像砸毀城牆,真是可笑之至………”這人口氣極為不屑,另幾人亦是如此神情。紫翔關的城牆在他們眼裡,那是堅不可椎的銅牆鐵壁,然而,他那可笑二字才剛剛出口。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滔天震響,如雷擊蒼穹,聲震百裡之外。

    堅固如鐵桶般的城牆應聲轟然坍塌,碎石飛揚,朝四面八方濺開,煙塵驟起,火焰一片沖天,濃煙如朵朵烏雲疾散,四處彌漫。

    猝不及防的巨震和毀滅,帶來的是驚恐惶亂的慘叫聲一片,尖銳刺耳,那些靠近城牆邊的士兵們被炸飛了出去。或粉身碎骨,或埋屍城牆碎磚之底,或跌落火海,或在劇痛之中,驚恐的瞪大眼睛,看血箭如雨,看自己的斷臂殘膠…

    “……”

    “……”

    “……”

    如此驚人的殺傷力,在這個還不屬於它的年代震驚了所有的人,也包括了宗政無憂。盡管他事先猜測過多次,也想過很多種可能,但依舊被眼前所發生的一幕震住口他驚詫的轉眸看她,那目光帶著不可思議的光芒,一寸一寸流轉在她淡然從容的絕美面龐。這便是另一個世界的武器?他開始好奇,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世界?他不知道,這些東西,在那個世界根本早已經不值一提。

    九皇子睜大眼睛,張著嘴巴,驚得說不出話來。無相子亦如是,而他們周圍數十萬的將士們個個目瞪口呆,似是不能相信那數戰之中犧牲無數將士性命仍然不能攻破的令人頭痛的高聳城牆,就這樣輕易的被椎毀。他們望著前頭那一排皇妃命人打造的看似怪異的青銅戰車,先前不理解的情緒變成了震撼和驚顫。怪不得皇妃說,不需要梯子,一定可以攻進城去!

    這一刻,在他們眼裡,她再也不是一個普通的女手,不是往日他們所以為的靠美色贏得帝王寵愛的女人。他們終於相信了,這個女子確實夠資格站在被他們奉為神祗般的帝王身邊,驕傲的宣稱要助帝王治理江山,征戰天下。再沒有人,能質疑她的能力!其實,從她帶回戰馬的時候,在他們心裡,她已經具備了這個能力。

    數十萬道目光,聚集在女子的身上,陽光下,她那流光的慧眼格外明亮,似能照亮整個世界的黑暗,那五官及面龐優美的輪廓,以及她妖冶卻又聖潔的白發,還有她一轉眸對著帝王微微欣然淡笑的唇角,都被渡上一層柔和的燦爛光華,仿佛被上天賜予了她神聖的使命,讓人肅然起敬。她就在帝王的身旁,與帝王並肩騎在馬上,他們看著帝妃二人,就好像看見了未來的天下太平。

    誰能想過,這樣一個纖細柔弱的女子,竟然可以輕而易舉的椎毀一座堅固的城池!

    “哈哈,有了這武器,就沒有攻不破的城池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九皇子震驚過後,神色振奮無比,他拍手,看著漫夭的目光近乎於崇拜,“七嫂,這……這真的是你讓我買的那幾樣東西煉制出來的嗎?”

    漫夭微微搖頭道:“不只是那些東西,可惜材料有限,所煉制出來的數量有限,威力也有限。”

    九皇子瞪著眼睛,萬分驚訝道:“啊?這威力還有限呀?難道還有更厲害的不成嗎?”

    有,當然有!只是,她沒學過武器制造,那些高科技的東西,即便將材料放到她面前,她也制造不出來。更何況,那些東西,不是隨便用什麼就能制造出來的。

    九皇子又道:“七嫂,這場仗打完了,你教教我吧。以後,我沒事的時候,也煉幾個來玩玩。”

    漫夭無語,這東西是用來玩的嗎?宗政無憂皺眉,淡淡瞥了眼九皇子,九皇子連忙討好般笑道:“回頭我叫人大量收購這幾樣東西,多多煉制,以後這天下就是七哥你的了!”

    漫夭看著他,很無奈的搖頭,壓低聲音道:“如果真那麼容易收購,你又怎會在半年裡才收購了那麼一些?老九,你可要謹記,這個,絕對不能洩露出去,否則,天下怕是難有寧日。”

    九皇子笑容一頓,“七嫂說的是!”說罷,他們目光再次投向對面已經坍塌損毀的城牆。

    原先城牆上的幾位將軍,在前方城牆劌塌之時,驚得迅速往後躍去,僥幸逃過埋屍牆底的命運。他們從地上爬起來,面如土色,不敢置信的望著他們眼中的銅牆鐵壁,在對方接距而至那剛剛還被他們嘲笑的“黑石頭”攻擊下淪為一片廢墟!

    一名將軍抬手摸了把臉上的土灰,搖了搖腦袋,一開口,竟有些結巴:“李,李將軍,這,這……

    謀士驚歎道:“天吶!那究竟是什麼東西?怎如此厲害!”

    “李將軍,我們現在怎麼辦?照此下去,他們大軍很快就可以進城了!

    李將軍面色沉重,果決下令:“傳本將令,大軍出城迎戰!”

    “將軍,不可啊!您看,他們這武器這般厲害,我們大軍出城也是送死,不如……我們退吧……”

    “住口!”李將軍一聲厲喝,怒目而視,若身為將軍都心存畏懼,那些士兵們還怎麼打仗?軍心士氣為重,他斂了斂神色,沉聲道:“紫翔關乃邊城要寨,是北朝萬千子民心中御敵的屏障,豈容有失?誰再敢輕易言退,軍法處置!”他撥出長劍,那名心生退意的將軍連忙稱“是”,低著頭,不敢再言聲。

    李將軍又道:“你們以為那些戰車裡能裝多少‘黑石頭,?!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快去傳令!!”

    “是。!”一名將軍下去傳令,不消片刻,已整裝好的二十多萬鐵甲軍在李將軍的率領下,聲勢如虹,踩踏著焦黑的廢墟以及城牆守衛的血肉殘軀直奔城外,朝南朝大軍迎去。

    南軍被那神秘的武器,震得熱血沸騰,他們個個士氣高昂,面無懼意,握緊手中的長槍,只等主帥一聲令下,搏命殺敵,以戰死沙場為畢生榮耀。

    宗政無憂望著那沖殺過來煞氣騰空的一片黑壓壓的軍隊,他面色無波,神情鎮定,只握了握她的手,毫無其它動作。

    九皇子笑道:“他們終於出來了!”

    無相子正待下令迎戰,漫夭阻止道:“等一等。”

    九皇子奇怪道:“七嫂,還等什麼呀?他們已經殺過來了!”

    宗政無憂斜目橫他一眼,不容置疑道:“讓你等,你就等著,哪裡來的那些廢話。”

    九皇子立刻噤聲,半個字也不敢說。

    漫夭不看他們,她松開宗政無憂的手,左手握劍,抬臂聚內力一震,玄魄出鞘,她右手接住,劍氣直指當空,對著聲勢浩大來勢洶洶的敵軍,大聲叫道“擺戰車陣!”

    蘊含內力的聲音,氣勢十足,帶著無人能比的從容自信,遠遠的傳了開去。

    蕭煞應聲做了個手勢,百輛青銅戰車突然向兩側散開,如同兩條在大地上肆意游戈的青龍,朝著疾奔而來敵軍包抄過去。馬蹄濺響,車轅聲聲,聲勢恢弘壯大,竟不屬於數十萬大軍。

    李將軍一聽戰車陣,心中大驚,暗叫不好,戰車雖只有百輛,不足以圍困二十多萬大軍,但這武器火力強盛,乃他親眼所見,若被包圍在中央哪還有活路?他連忙下令,分四路從兩側進軍,包圍敵人,只要敵我交戰難以區分,那他們的武器便無用武之地。

    遼闊的戰場,升騰的殺氣,北軍四路大軍一分兩側,欲躲過戰車的包圍,然而,就在這時,那兩條游戈的青龍忽然又從兩側向中間並攏,迅速的合二為一,朝著敵軍中央扎了進去。如同騰龍入海,勢不可擋。

    李將軍愣了愣,正想下令截住它,然為時已晚。

    百輛戰車一入敵軍之腹,戰車兩側忽有機關開啟,上千支裝有火藥的箭矢從車內勁弩中齊齊朝兩側疾射而去。

    “颼、颼、……”,利箭破空之聲不絕於耳。火藥炸開,一箭中敵,數人皆傷。

    周圍慘叫聲一片,刺耳的尖銳出破蒼穹,連太陽也變得黯淡無光。

    “中計了!”李將軍一錘大腿,惱恨不已。望著那不斷倒下的將士,再看向那十分堅固、刀槍不入的青銅戰車,急忙下令:“避開它,沖!”

    北軍踩踏著自己人的屍體,一路沖來,宗政無憂抬手一揮,冷冷吐出一個字:“殺!”

    “駕!駕!駕!……”戰馬揚蹄嘶鳴,南朝將士們揮槍兵分數路,從四面八方朝敵軍包圍過去。

    修羅七煞目中泛著嗜血的光芒,帶領七千玄衣鐵騎揮劍直迎而上。他們手中的劍透著蝕骨的寒氣,一劍數敵,精准無比。

    頭顱滾地,斷頸血籌沖天。

    殘酷的戰爭,嗜血的殺戮,這才是真正的修羅戰場!比她想象中的畫面,更血腥,也更殘忍。所有的人都在殺敵,只有她和宗政無憂還在原地,靜靜的觀望著。看著這慘絕人寰的人間一幕,宗政無憂面無表情,眉頭都不皺一下,他是一個天生的王者,有著帝王該有的冷酷和狠絕。

    殘屍堆積,戰場的地面如血染一般,那殷紅的血泊反照著日光,映出紅光漫夭。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作嘔的血腥味道,死亡的氣息籠罩在這一片大地,戰場之中,人命如草芥螻蟻,不值一提。她手心發冷,面色泛白,胸口似是被堵住,心髒無法跳動。

    這一戰,贏得毫無懸念。北軍在李將軍誓要戰到一兵一卒也絕不投降的堅持下,除了躲在尚未全部毀去的城牆一角的呂校尉之外,其它無一生還。而南軍折損五千,傷一萬。

    就在勝利之後,二十萬大軍齊舉長槍,高呼“皇上萬歲,娘娘干歲”之時,她身子一晃,趺下了馬背。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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