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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iayue3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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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白髮皇妃 作者:莫言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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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28:24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九十二章


沒有她預想中的躲閃。他就那樣直樁挺的站在那裡,硬生生地受了那一劍!

    不是他躲不開,而是他根本就沒打算躲己

    鋒利的長劍長驅直入,根根扎入男子挺撥卻早已空曠的身軀。他瞳孔因劇痛而收縮,可是面色卻是平靜無比,沒有半點驚玲,仿佛她的這一動作本就在他預料之中。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她執劍的手,那纖細秀美的五指因過度用力而泛白,一如他此刻毫無血色的面容。在短暫的平靜過後,他的眼神變幻不定,復雜難明。視殘緩緩上移,望住她滿是驚玲的眼,他淒然一笑,滿目悲涼。輕咳一聲,大口的鮮血順著嘴角急淌而下,刺痛了她的眼晴。

    她心中一帳,直覺地將夕拙了出來,只聽叭的一聲,鮮血大股噴殘而出。她愣住了,長劍當啷落地,聲音尖銳刺人耳膜。

    宗政無籌悶哼一聲,大步急退,堪堪站穩。

    “陛下!”侍衛們這才反應過來,帳亂大叫,樓下之人聽到動靜飛速上樓,魚貫而入,將刺傷帝王的凶手密密實實的圍在中央。

    帝王的貼身侍衛李涼忙上前扶住微微拇晃的宗政無籌,目中閃現陰根之色,一聲怒喝:“拿下她!

    殺氣陡然大鹹,夾帶著呼呼的浴風,空氣頓時化作無數冰刃,朝四面八方切害而來。十數人同時挨刀,寒光乍現,晃人眼目生疼。而她丟了夕,此時兩手空無一物。

    十數名頂尖高手囤攻,十數把明晃晃的大刀當頭罩下,氣勢無與倫比,似要將她劈斬成肉醬。她心中大駭,只顧著震驚,竟忘了自己的處境。利器當頭,她現在拾劍已經來不及了。就在這千鈞一發,只聽一道雄琿低沉的嗓音大喝:“住手!

    眾侍衛皆愣,動作立刻頓住,像是被人點了穴道般的齊整。

    宗政無籌因這急怒中動用內力的舉措而震動傷口,本就芥白如紙的面龐映著口角的鮮紅,當真刺目驚心口他綏緩抬手,撫住胸。的位置,猩紅的血浸透他的掌心,從手指間肆意沒出,他閉著眼急喘了兩聲,再睜開眼看她,目光堅定道:“誰也不准動她!”

    “陛下……一”李涼才開口,宗政無籌極具浴厲威嚴的一道目光掃了過來,他連忙打住,又道:“屑下這就讓人去請大夫。,

    宗政無籌抬手制止,用不容置疑的口氣,道:‘不必。你們都退下。”

    李涼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漫夭,見帝王目光堅定,便括呼所有侍衛一同退了出去,關上門口

    漫夭在這變幻急轉的形勢中怔愣住,看他緩慢轉身,艱難地往屏風後面一步一步挪了過去。頎長的身軀因為傷勢而微微弓著,明明已經站不穩了,卻堅持著走過去。她咬了咬嘴唇,上前扶住他。

    宗政無籌身子微微一僵,轉過頭來看她,她垂著眼,不說話,扶著他往床邊走去。

    安置好受傷的男子,她叫人打來一盆水,他褪下上永,她幫他清洗傷口,上藥包扎。這情景,竟與一年前他受穿骨之痛回到將軍府的那一晚有幾分相似,那時候,她也是這般小心翼翼地幫他處理傷口,像一個真正的妻子一樣打理著一切”“他出種地望著她,過往的一募一募,都仿佛發生在啡天,他還未從那裡走出來,她就已經翩然遠去,離開了他的生命。

    ,容樂。”他忍不住輕喚,像是把積聚心頭無法言說的感情個部都喚了出來。她手上動作頓了一頓,垂著眼睫,輕輕地‘恩”了一聲。

    他愣了愣,似是沒想到她會應。眼中光華閃現,他笑道:“有人答應的感覺“真好。!,她抬頭看他一眼,見他蒼白染血的唇揚起一道輕微的弧,那是一個說不出感覺的奇怪的笑容,隱合了苦澀的滿足。她蹙眉歎息,不過是應了一聲而已,用得著如此感觸嗎?

    他輕輕笑著,以身中一夕換來重溫舊夢,他有什麼不滿足的呢?雖然這僅僅是個夢,而且還是一個極其短暫的夢!但對他來說,已經彌足珍貴。

    看著鮮血淋漓的傷口,她雙手微微顫抖,若不是她未存殺他之心,又或者這一夕再偏出一分深入一存,也許,他就死在了她手裡。

    思詩如潮湧,百味在心間。

    “為什麼“不躲?”她輕顫的聲音打斷了他沉浸在回憶中的思綺。

    他回種,自嘲一笑,語氣淡淡道:!我身上的傷口,不在乎多這一個。“無論是身上還是心裡,那傷口猙獰滿布,有親人給予的,有仇人留下的,如今再加上愛人所賜,齊了!她怔了一怔,沒料到他會如此回答。想起他後背那十三個倒鉤穿骨留下的劍傷,心間有些發澀,張口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從來都沒有真正想過要殺他,即便是在最痛恨他的時候,否則,離開將軍府的那一日,她就可以辦到。不再開口,兩個人都沉默著。

    昏暗的燭火時明時暗,籠罩在這間空的房間。健碩的身軀被纏上了白色的繃帶,傷口終於處理妥當,如呼出一口氣,站直了身子。以他們兩個人的身份,這樣的相處真的很奇異,但也很自然。

    宗政無籌披上衣物靠在床頭,氣息微弱,目光卻盯著她,一瞬不瞬,似是生怕現在不多看幾眼,以後就看不著了。

    “容樂,你“還是不夠根!你若是再根一些,你就可以為他除去我這個心腹大患。”

    漫夭緊抿著唇,別過眼。他說得對,她確實不夠狠。可是,對於一個深愛自己的人,誰又能真的狠得下心去?而她,從來都不是鐵石心腸。

    ,你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她言語平淡,聽不出喜怒。她放過他,但無憂卻未必肯放過他。他們到底是兄弟,手足相殘,何其悲哀!但是這種局面,誰也無法改變。

    宗政無籌一愣,想說:你就這麼急著趕我走嗎?連多說幾句話的工夫都不給我?可話還沒出口,門外已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李涼等不及請示,就沖進屋裡,急急巢報道:“陛下,剛剛有人來報,有大批人馬朝這邊來了。領頭的人,似乎是,南帝!”

    漫夭一愣,她讓那丫頭一個時辰以後才回報,現在也不過大半個時辰,怎麼來得這樣快?

    宗政無籌眼光一沉,面色仍然鎮定非常,他深深看一眼漫夭,明白了她為何讓他快走,原來她出門之前已經留了後路。

    侍衛再次湧入,不等吩咐便戒備地包圍了屋裡的女子。李涼目光一轉,迅速量了局勢,看了眼漫夭,繼而朝宗政無籌伏地拜道:,陛下,要離開此地,只有一個辦法了。請陛下定奪!”他知道捉這個主意,陛下一定不會同意,也許還會遷怒於他,但他責任在身,為陛下安危著想,這主意非提不可。

    宗政無籌面色一變,下意識的望著滿頭白發的女子。

    漫夭眸光遽浴,不自覺後退一步,她自然知道李涼所說的辦法是什麼,是挾持她當人質,逼無憂放人!這也意味著她會被帶出江南,跟隨他們回荊京坑,那麼,以後的日子,她與無憂將天各一方,再次回到從前的身不由己。受人按弄的人生,她不要繼續。她看著宗政無籌的眼中細碎的光芒亮起又熄滅,目光不斷變化著,似是正在權衙利弊,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她掃一眼周圍的眾人,最後看住宗政無籌,微微牽動唇角,浴然一笑,那的確是個好辦法,但是,她不會再給他機會利用她來傷害無憂。除非”她死了!心念一起,她什麼也不說,昂然抬頭,凝聚內力,欲與他們拼死一搏。

    宗政無籌望著她倔強的雙眼,黯然垂了雙目,如一片死灰般的空寂表情,他下了床,對著侍衛們淡淡吐出一個字,沉緩而堅定,“走。”

    李涼一震,帳忙攔在他面前,急切懇求道:陛下,不可啊!您是一國之君,身系江山杜稷,萬民輻祗,請您以大局為重!南帝帶來的不下幾百人,屑下等人即便是拼盡性命也難保陛下平安離開江南領地。何況陛下此刻又身受重傷,若是真有不測,屬下萬箭穿心也難贖其罪呀!請陛下三思!,

    ,詩陛下三思!,眾侍衛齊跪相求。

    宗政無籌雙眉緊緊掄住,李涼又道:“只要抓住南帝心愛的女人,以性命掃逼,不怕他不放人“,

    “住。!”宗政無籌突然厲聲喝止,用傷害心愛的女人的方式,去逼迫另一個男人就范,這種足以讓他恃恨終生的錯誤,他永遠也不會再杞第二次,即便代僑是死!他怒睜雙目,面目扭曲猙獰,像是一只發了狂的獅子,驚得李涼張。結舌,不敢再言語。宗政無籌看了眼漫夭,眼底痛怒不息,“這樣的話,惟再敢多說一句,朕先殺了他!走。”一腳踏開扯在面前的李涼,用手緊緊按住胸口,微微搖晃著身子毫不猶豫地錯過她的身邊,大步而出口

    “為什麼?”漫夭忽然轉身,站在木質屏風旁邊,大聲問道。她寧願拼死掃搏,也不願被他這樣放過。

    他頓住步子,沒有回頭。背對著她,聲音芥涼道:‘你只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用來逃命的工具!在這個世上,沒有了我,還有別人在愛著你給你幸輻,但是,在我心裡”卻只有一個你。容樂,你也許不知道,我,一直都很羨慕他,我也想同他那樣毫無頊忌的去愛一個人,不計較生死,不研量得夫…只是,我自小就背宜著仇恨的使命,我……身不由己!我渴望擁有純粹的感情,也想過要給你那樣的感情,可命運不給我那樣的機會。”

    二十年,七千多個日子,那一點一滴匯聚而成的堅定的信念,即便是遇到了心愛的人,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得不到她的愛情。

    罷了,放不過自己,就放過她吧。原本走這一躺,也只是想見她一面,把血烏交給她,問問她過得好不好,問問她還恨不恨他?可是誰知,一見至她,那日夜堆砌的思念如溯水般洶湧而來,抒毀了他的理智,看著她就在明前,他控制不住想要將她帶回來的強烈欲望,險些再犯下大錯。他一直想問,曾經她說過差一點愛上他的那句話,到底是不是真的?現在看來,已經無需再問。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離開之前,他又說了一句:“桌子上的東西,是給你的。也計你已經用不上了,但我,還是想把它送給你。”

    目送著他離去,那極力穩住不側的高大身軀,在她眼中漸漸變得棋糊。到底他們之間的糾纏,是緣?是孽?誰又能說得清楚?也計,從一開始,全部都是錯誤。希望他能想明白,早日放開。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緩綏回身,去看他所說的送給她的東西。在那之前不被她注意的長桌一角,按放著一盆小小的花葉。鮮紅的根莖像是剛飲過血,透著嗜血詭異的顏色,烏黑的葉片收掄在一起,泛著暗紅的光澤…她身軀一震,驚住,這是”血烏?!

    需以人血喂養的奇怪的植物血烏!那出動無隱樓的人都沒能拿到的東西,竟然在他手上!難道,這便是他親自出征北夷國的真正原因嗎?為了得到這個東西,他放棄了攻打江南的最好時機,還孤身犯險來到故人的領土,只為將此物親手交給她。

    無法言說的滋味在心頭湧動,佳籌,他這又是何苦?明知她不會用,為何還要不迄干裡送過來?明知他們之間已經無可艷回,再做這些,又有何意義?徒增煩惱,而已。她走進桌旁,思傳一片混亂,這血烏,她究競該如何處理?是留著喂養?還是任其自生自滅?她徑自出神,忽聞外頭有紛沓的腳步聲傳來,異常齊整,她知道是他來了!她打開窗子去看,發現天空不知何時競飄起了鵝毛大雪,寒風直貫而入,吹滅了屋子裡的最後一絲光亮。

    桂下忽然多出的亢放火把咬咬燃燒,將黑夜點亮的如同白晝。數百人手執長劍,迅速將整間客棧包圍。她想了想,拿起血烏和玄魄,准備出去,卻聽“砰”的一聲,被風吹得關上的門,被人一腳瑞開口十數人闖入,分列兩旁,執劍戒備地打量著整間屋子。

    跟著,一名身披黑色鶴氅的男子疾步踏入,白發飛空,秧帶一股強勢勁風,殺氣騰騰,一進屋袍袖一揮,便掀翻了扯在屋子中央的木質屏風。沉木四散,委靡了一地。

    漫夭愣愣地站在原地,被他這不同尋常的氣勢震住。稍眼與男子對上,見他眼中的緊張焦瓊還有憤怒之態溢於言表。她覺得這情形不對,他向來沉穩鎮定,喜怒不形於色,今日為何這般不同?竟不像是只為擔憂她安危而來。她蹙眉迎了上去。

    宗政無憂掃了眼整間屋子,蔓延在心間的擔憂和恐懼漸漸平息,面色卻是一分一分浴凝了下來。他低眸看著面前的女子,秧長的眸子蒸騰著如地獄幽潭般的寒氣,看得她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她皺眉,強烈的不安在心中擴散,嘴上卻笑道:“我不過是出門一趨,你哪裡用得著這樣大的陣仗?”

    宗政無憂面色鞘緩,浴漠的眼底有著受傷的神情,他眉村一挑,沉聲問道:,他人呢?”

    漫夭一怔,他已經知道是佳籌了?難怪帶了這樣多的人來。怕他誤會,她放柔了聲音,想跟他解格,“無心,

    “我問你他人呢?”她剛開口,他就打斷了她的話。聲音冷冽,語氣急躁。

    他前傾的身子,帶來濃濃的壓迫感令她面色驀然芥白,這樣危險的氣息,給她的感覺,熟悉而陌生,像極了第一次見面時的質同。她的心一分一分往下沉沉墜去,抿著唇,努力讓自己平靜,淡淡道:”走了。,

    宗政無忱面色一沉,鳳眸緩綏瞇起,對身後的人抬頭命令道:“追。”說著他轉身欲走,好像屋裡的女子與他毫無關系。

    漫夭驚恐拉住他的手,叫道:等等。,他准備就這樣走了?怎麼會這樣,他不是一直寵溺她毫無條件的信任她嗎”難道僅僅是因為,她出門見別人沒有跟他打括呼,而這個人恰好是她的前夫,所以他便這般忽視她,當她不存在?

    心如刀割,她仰起消瘦而蒼白的臉龐,他側頭看她,雙眉掄了起來,看得她心頭惶然不安,他眼中掠過一絲心疼,很快便被多種復雜的情綺淹沒,他面無表情,聲音不自覺軟了幾分,“你先回去。”

    說完舉步就走,她卻不肯私手,緊緊拽著他,試拆著說:“無憂,這一次,能不能,先放過他?她知道這時候求情無疑是火上澆油,但她卻不得不如此。只因為她掃信他們之間的感情!她覺得以這一年的相處,無憂應該是信任她的。博籌可以死,但她不想佳籌是為來給她送血烏而死,那會讓她覺得,她欠下一個人的情,還欠下一冬命。

    宗政無憂身軀一震,這樣的求情令他陡然想起那年秋獵時在山上的情景,她也曾為那個男人求過他,那時候,她還是那個人的妻子。而如今,她是他宗政無憂的妻子,南朝的皇妃,那個曾經一手締造他們屈辱和痛苦的男人,她竟然還會為他求情?他無法理解!她不知道嗎?那是他恨不得千刀萬剮的人!

    他忽然開始懷疑,她說她心裡只有他,果真是如此嗎?

    愛情這個東西,總是這樣,再自信的人,一旦遭遇了它,便會患得患失,容易對愛情產生懷疑。

    他緩緩瞇起鳳眸,目光陰鶩,復雜變幻之間,一如窗外的飛雪毫無溫度,看得她心驚不已。

    ,你,讓我……放過他?”他胸口起伏不定,每一個字都似是從牙仔裡蹦出來的。她被他渾身散發的浴冽氣息凍得俘住,而他充滿懷疑的眼神更讓她心寒如冰。這樣的他,如此陌生!“我……”她張口中竟說不下去。

    他轉眸看到了被她放到一邊的小小花葉,那樣的顏色和形狀,他一眼就隊出了那是什麼。原來這便是那人來此的目的!難怪她會求情。

    他的目光越過女子看窗外飛雪飄揚,浴風掀起他的長發,和雪一般的顏色,飄浮在他眼前,他勾唇笑得諷刺,“一夜析磨,十年壽命,抵不過他千裡雪中送物。,

    “不是,不是“她拇頭,死死拽住他,他怎麼能不相信她?經過這麼多的濃析和磨難,他們之間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他竟然還會懷疑她對他的感情!她不想放棄,仍然想解釋,“無憂,我酬”

    他驀地牧斂了一切情靖,浴浴打斷道:“有話等我辦完事回去再說。我現在沒工夫。”說完不看她,用力甩開她的手,連桂梯也不走,直接飛掠而下。出門翻身上馬,征地一揮鞭子,帶著幾百人朝著通往北朝的唯一一茶出路狂斧而去。她木然地站在門口,被猙脫開來的五指麻木。望著他決然的背影,整個心,都空了。

    片刻的怔愣之後,她也找了一匹馬,隨後跟了上去。即使不能阻攔,總要看個究竟。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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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28:47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九十三章


  回瞳關,屹立在南北朝之間,將臨天國一分為二。

    通往回瞳關的路上,兩邊是高山,中間一條寬闊的官道,由三匹駿馬拉著的一輛馬車在飛雪中疾馳狂奔,馬車厚重的車帑被迎面吹來的寒風掀起,豐內男子雙眉緊鎖,目光寒涼,一張英氣逼人的俊臉此刻血色全無。他一手緊緊按住胸口,一手扣住車板上的扶手,不讓自己在劇烈的顛簸中倒下去,盡管他因身上的傷口早已經渾身無力。

    馬車之後跟著十數騎,他們不斷揮舞著手中的鞭子,抽打身下之馬,以求速度能再快一些。侍衛李涼疾揮一鞭子,上前與馬車並行,透過被風掀起的車窗簾幔,見車內之人的身子控制不住的搖晃,他十分擔憂,對著馬車內大聲叫道:“陛下,你再堅持一會兒,很快就要到回瞳關了。”只要入了回瞳關,那便是北朝的地界,不怕他們追來。

    車內宗政無籌雙唇緊閉,淡淡斜眸看了李涼一眼,表示他沒事。他活了二十多年,大大小小的追殺經歷了無數次,早已經習以為常。想一想,以前年紀小手無縛雞之力被人追殺需要逃亡,如今貴為一國之皇,身負絕世神功依舊需要逃命,似乎有些諷刺。

    過了一炷香的工夫,巍峨高聳的城牆在雪霧中若隱若現,李涼心中一喜,立刻叫道:“陛下,回瞳關就在前面!我們就要到了!”

    宗政無籌面上毫無喜色,即便是就要到回瞳關了又怎樣,只怕,身後之人也要到了。冬季的夜晚風寒徹骨,大地一片雪色蒼茫。

    在馬車剛剛經過之處,數百騎狂奔而至,飛揚的馬蹄踏雪成泥,四下飛濺,雪霧如煙。領頭的男子眼光陰鶩嗜血,是極致的憤怒和悲傷在心頭交雜而成。寒風夾帶著冰雪拍打在他冷酷的面容,肌膚的溫度愈發的冰冷。

    宗政無憂目光死死盯住前方,當疾馳的馬車出現在視線之內,他雙眉一擰,猛揮鞭子,身下寶馬如飛一般地疾馳而去,他身後的幾百人馬緊緊跟隨。一追上便迅速包抄了前面的十數人及一輛馬車,將其圍困。

    那十數人立刻勒緊韁繩,全副戒備,拔刀分散在馬車四周。他們面色凝重,將車內之人護在中央。

    宗政無憂銳利憤恨的目光直盯著馬車,那目光似是要將馬車劈將開來,把車內之人碎屍萬段。他低沉著嗓音,冷冷道:“傅籌,今日,你插翅難飛。”他依舊叫他傅籌,在心裡他就不願承認這個人是與他有著血緣至親的哥哥。

    馬車內的宗政無籌面色鎮定一如往常,他看了眼放在一旁的劍,沒給予回應。倒是車外的李涼,披劍一橫,一副誓死護主的模樣,“只要有我李涼在,你們休想傷到陛下一根汗毛。”說罷對其他侍衛命令道:“保護好陛下”,

    “是!”眾護衛齊應,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宗政無憂不屑冷笑一聲,“哼!就憑你們?不自量力。”說罷鳳眸微微瞇起,舉起手中的劍,當空一指,薄唇緩緩吐出一個字:“殺!”

    寶馬嘶鳴,殺氣蕩空。

    漫夭飛雪的寒冬夜裡,兩方人馬搏命廝殺,血霧噴濺,人命如萃芥一般。

    刀劍相擊,火花四濺,錚鳴之聲刺透耳膜。

    宗政無憂騎在馬背,未來得及凝固的血泊倒映出他的面孔,染上一片耆血的紅。他對拼殺的眾人看也不看,眼中只有那輛馬車。就在大半個時辰之前,他還在接見各國使者,冷炎突然現身,一臉凝重的表情,說有要事稟告。

    他離開大堂,剛入了尚棲苑的大門,冷炎在他身後撲通一聲跪下。

    能讓冷炎如此沉不住氣的事情必是大事,他轉身,皺眉問道:“何事?”冷炎低著頭,語氣異常沉重,“皇上,北朝傳來消息,斑,”說到這裡,頓住了。

    他等待著冷炎停頓過後繼續說下去,但是過了半響,冷炎仍日停在那個說字上,沒有下文,這種情形對於一個長年沒有情緒波動的人而言,非同尋常。他愈發皺緊眉頭,已有不耐,沉了聲,“到底何事?說!”

    “京城皇陵發生雪崩,貴妃娘娘的陵募…塌了!”冷炎絕對是第一次像今日這般稟報一件事如此艱難,只因為跟了皇上太多年,他太了解皇上心裡頭最在意的是什麼。

    宗政無憂果然面色大變,急忙問道:“這是誰傳給你的消息?可准確?是只有母親的陵墓塌了,還是整個皇陵,都塌了?”冷炎道:“只有貴妃娘娘的……

    “不可能!就算整個皇陵都塌了,母親的陵墓也不可能會塌!”宗政無憂沉喝一聲,臉色難看之極。母親的陵墓才建了十幾年,建造時所選用的全都是最好的材料,其堅硬程度遠遠超越了其他的陵墓。不可能在其它陵墓都完好的情況下,只有母親的陵墓被毀,除非,…除非有人刻意而為!他驀地攢緊雙拳,強忍心頭翻滾的悲憤極怒,咬牙問道:“是他們母子干的?”冷炎微微抬頭,一向如木頭般的表情也動了一動,“傅太後與北皇說年關將臨,要送您和太上皇一份大禮……”

    “砰!”不等冷炎說話,宗政無憂怒氣橫熾,一向鎮定的他控制不住一拳砸在身旁粗實的廊柱上,頓時,廊柱沉木凹陷開裂,震下無數青瓦,落地粉碎。而他拳頭上皮開肉綻染滿鮮血。他們竟然敢動他母親的陵墓!他這一生,最愛的兩個女人,被他們一再傷害,他豈能容忍?冷炎神色微變,望著一向以冷靜自持的皇上,開口勸道:“請皇上保重龍體!”只是這些已足夠讓皇上震怒,而接下來的那些,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稟報?

    宗政無憂極力穩定自己的情緒,每每遇到母親和阿漫的事,總能輕易擊潰他!以為傲的鎮定。過了半響,他捏緊拳頭,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母親的遺體……”他只說了這幾個字,直望著冷炎。冷炎回道:“在陵墓坍塌前,貴妃娘娘的遺私被秘密運走了。”

    宗政無憂一愣,目光瞬時凌厲如冰刀,急急脫口問道:“是何人所為?被運往了何處?是……是否完好?“他不會愚蠢的以為有人大發慈悲,毀了陵墓還會放過他母親的遺體。

    冷炎目光閃爍,被他凌厲的眼神逼得無處可躲。他不知道,這個消息,該如何稟告給皇上知道,而皇上知道後,又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十三年前貴妃之死已經折磨了皇上這麼多年,如今這樣殘酷的事實,皇上又該如何面對?

    宗政無憂見他眼中猶豫不安的神色,心根狠沉了下去,深不見底的冰潭將他淹沒,他意識到不會是一個好結果,但是,究竟要壞到何種程度?

    “他們究竟把我母親的遺體怎麼處置了?“他腦海中閃現無數種可能,聲音不覺帶了些微的輕顫。

    “娘娘的遺體……被焚燒後,挫骨成灰。”縱然艱難,冷炎也說完了,他低著頭,等待著一場暴風雨的來臨。然而,等了許久,預料中的風雨並沒有到來。他疑惑地抬頭,只見皇上雙目通紅嗜血,不敢置信般地瞪著他,仿佛他說了天大的謊言。

    挫骨成灰,那是對十惡不赦之人最嚴厲的懲罰。而他的母親,是那樣善良美好的女子。活著的時候,每天錐心刺骨的煎熬,死得那麼不堪而慘烈。死後還要被人挖出來,毀屍挫骨。宗政無憂腳下踉蹌一步,巨大的悲痛侵襲而來,他竟一時難以承受。

    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

    冷炎擔憂叫道:“皇上,…請皇上節哀!”

    宗政無憂扶著廊柱,立穩身子,“節哀?”他要的不是節哀,而是立刻殺入京城,將傅鳶那對母子干刀萬剮以洩心頭之憤。悲慟已經令他喪失了理智,他通紅的雙眼迸射出仇恨的烈焰,望向京城的方向,一字一句道:“讓老九准備糧草,整軍十萬速速前來會合。”

    冷炎一驚,還不等他領命,宗政無憂已經轉身朝內院大步走去。

    此刻,他滿心憤怒悲痛,無以發洩。進了內院,發現屋裡無人,對外頭問道:“皇妃娘娘人呢?”

    一個丫鬟連忙上前行禮,“啟稟皇上,娘娘收到一個故人的來信,說是要出門會會故人。”

    宗政無憂濃眉緊皺,“哪個故人?去何處會見?”阿漫在這渝州城並無熟人,又何來的故人?

    那丫鬈目光一閃,“回皇上的話,奴婢不知。”

    宗政無憂不耐地揮手,示意她退下。他走到桌邊坐了,倒了杯涼茶水,一口飲盡,再將杯子重重掉了出去,瓷杯擲地,“啪”一聲脆響。門外的下人們嚇了一大跳,戰戰嫵嫵伏地拜倒。

    “皇上,屬下有事稟報。”門外一個侍衛跪報。

    宗政無憂平了平喘息,“進來。何事?”今日的事情似乎格外多。

    “啟稟皇上,屬下剛剛接到密報,北皇來了渝州城,就住在祥悅客棧。

    宗政無憂目光頓時一利,握緊的拳頭青筋暴起,他勾唇獰笑,很好,他正要找他,他竟自己送上門來了!“速點兩百人馬,隨朕去祥悅客找。”

    出門之時,他隱隱覺察到這件事似乎很蹊蹺。阿漫今日出去會見故人,而恰好傅籌就到了渝州城。

    到了祥悅客棧,那裡已人去樓空,在天字一號房,他沒有見到他恨之入骨的仇人,卻遇到了他心愛的妻子。故人,這便是她的故人!他的猜測竟然是對的。那一刻,傷心、失望、悲痛、憤怒、懷疑、恐懼,這種種情緒紛湧而來,折磨得他幾乎要瘋了。他已經顧不上別人的感受,也無法用正常的思維去理解,所以,他就那樣丟下了一向放在心尖上疼愛呵護的女子,自顧自地追他的仇人而去。

    戰場廝殺仍在繼續,有人不支倒地,有人揮刀撲上來。

    利劍穿腸,滾燙的鮮血混合著內髒流淌了一地,蜿蜒著溶解了落地的飛雪。濃烈的血腥氣飄揚在寒冷的空氣之中,無盡的蔓延開來。

    黑夜,無星無月,潑墨般的顏色,壓抑極了。

    不到一刻鍾,馬車周圍的侍衛全部倒下,再無一人站立。唯一還喘著一口氣的李涼,倒在血泊之中,雙眼瞪得很大,盛滿絕望和不甘,他望了望不遠處的回瞳關,明明就在眼前,為何就是過不去?回瞳關守關的兵將都是廢物,離得這樣近,他們看不到這邊的打斗嗎?他又朝馬車的方向看了看,無法瞑目地喃喃自語:“陛下,…為什麼,…”,為什麼您就是不肯聽從屬下的勸諫,用那個女人當人質呢?可惜,終究是說不完便咽下最後一口氣。

    宗政無憂帶來的人迅速解決完那些侍衛,便朝著馬車靠近,同時舉劍橫劈,車身碎裂,車架四散,馬車頓時被砍了個稀巴爛。

    車內之人仍坐得穩穩當當,面色鎮定非常,他對於周圍的一切似乎並不在意,只望著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男子,心裡一陣悲哀。他這一生,走到如今,真心待他的究竟有幾人?這前前後後換過無數貼身侍衛,這是唯一一個到死還在擔憂他生命安危的人。“李涼,朕記住你了!倘若今日能活著離開,朕,定會善待你的家人。”他在心裡這麼說了一句,然後,握緊手中的劍柄,撐著身子站了起來縱然前方只有死路一條,他也得傅上一搏。

    宗政無籌緩緩踏下車板,那等著將他萬籌穿心的男子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眼裡仇恨的怒焰似是要將他燒的屍骨全無。他面色坦然鎮定,無畏無懼。也罷,皇位已奪,仇也報了,就算他今日為心愛之人而死,也沒什麼不好。畢竟母親還活著,刺下的,就讓母親自已去完成吧。

    宗政無籌站定,望著穩坐馬背的宗政無憂,昂首,語氣平靜道:“我的命,就在這裡,你來拿。”

    百人齊動,正欲狙殺此人。

    宗政無憂突然抬手制止,命其退後。他翻身躍下馬背,手中執劍圭地前行,力透劍身,在地上擊出一道長長的口子,像是要將天地都劈成兩半。

    寒風獵獵,吹在耳邊嗚嗚作響。天空中烏雲聚散無定,大雪紛飛,如鵝毛大小,在整個天地間漫夭揮灑,茫茫無際,看不到盡頭。

    人間慘劇,莫過於手足相殘。

    漫夭遠遠看著,沒有上前。一路從馬狂奔,心思百轉。宗政無憂渾身散發的如地獄閻羅般的強烈煞氣,仿佛要毀天滅地,那是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一面。她忽然覺得,也許他今日的反常另有因由,以她對他的了解,若僅只是諉會,應該不至於此。而他們兩人之間的仇恨太深,已經深到任何人都無力阻攔,包括老天。

    一丈之間的距離,兄弟二人執劍互指,殺氣大增。宗政無憂劍上凝聚內力,揮舞間,一道刺眼的寒光凌空一現,他的劍已然直指宗政無籌的胸前,如閃電般的速度,那氣勢迅猛絕倫。

    宗政無籌忙揮劍一擋,劍刺耳鳴,聲勢浩大。強勁的劍氣和內力震得百步開外人仰馬翻。他用了十成的力道全力相擋,也僅僅只是一招,便分出了勝負。他傷勢本就嚴重,又失血過多,此時動用內力已是大忌,而宗政無憂這一劍至少用了七成力道,於是,宗政無籌的身子如斷線的風箏般疾飛了出去,撞在一側的山腰上,重重彈回在地,他不可自制的悶哼出聲,口吐鮮血,傷口迸裂,五髒六髒仿佛都移了位。

    這一情形出乎宗政無憂意料之外,他不禁微微一愣,鳳眸半瞇,冷嘲笑道:“你怎會變得如此不濟?”莫非他又在使什麼陰謀詭計?

    宗政無籌時他的輕蔑只回以自嘲一笑,抬手抹了一把嘴角,卻止不住仍不斷湧出的鮮紅。生命的流逝,沒有帶給他絕望和悲傷,他栓起落在身邊的劍,強自撐著,以劍支地,艱難站起。在敵人的面前,就算是死,也要站著死!他目光幽幽穿過無數人馬,落在不遠處騎在馬背上的白發女子,淒涼一笑道:“容樂,我死後,你…能記住我多久?”一天?一年?還是一輩子?這個問題,他真的很想知道。

    宗政無憂身軀一震,執劍的手微微顫了一顫,他忽然也想知道這樣一個答案。如果,這個人為了她就這麼死在了他手裡,那麼,這個人是不是將永遠活在了她的心裡?這種可能,讓他的腳步如被釘在了地上,無法前行。他頓住身子,轉頭去望,風雪中,女子白發飛散,身軀單薄,風鼓起她的狐襲大衣,像是隨時都要將她卷走。

    漫夭目光一如這夜空的沉寂,她緊抿著唇,這個問題,她不會回答,也無法回答。

    片刻的沉默過後,只有寒冷的風雪拍打而過的冷冽聲響,掠過他們的身子。風穿身而過,寒氣卻停駐在了心裡。

    “為什麼不回答?”問這句話的人,是宗政無忱,他望著她抱在懷裡的小小植物,目光冰冷復雜。

    漫夭握緊韁繩,雙腿夾了馬腹,驅馬上前。到跟前才跳下來,走到宗政無憂面前五步遠的距離,直直地望著他的眼睛,面色平靜,輕歎著問道:”你想聽我說什麼?”

    宗政無憂移開目光不看她,聲音冰冷帶著少計的惶然不安,“不是我想,而是你想。”

    漫夭揚唇,笑得苦澀之極,“我想?我想什麼你不知道嗎?我在這世上,不過是一縷孤魂…,如果不是你,我這縷孤魂也早已魂飛湮滅,而這個世界,除你之外,沒有任何值得我留戀的。我所想毗不過是,你活著,我就活著;你死了,我便死了。僅此而已!”她的目光坦誠而堅定,眼底的憂傷那樣清晰可見。這樣夠不夠?她的命是他的,她的身是他的,她的心也是他的,他到底還有什麼不放心?

    宗政無憂與宗政無籌心底同時一震,她如此坦白而直接。宗政無憂似是一下子不能回神,怔怔地轉眼望著面前的女子,眼神卻始終不曾變暖。

    宗政無籌忽然笑了起來,笑得淒涼慘淡,“我真希望客棧裡的那一劍,你沒有刺偏。“這樣,他便聽不見她對宗政無憂生死相許的諾言,那麼,就算是死,也不會死得這麼痛吧?如果死在她的手裡,興許,他還能在她心裡,…多活上幾天。

    漫夭聽著抿緊了唇,手提著劍,轉身朝宗政無籌走了過去。宗政無憂看著她,沒有阻攔。

    漫夭腳步沉緩,每一步都在將自己的心變成鐵石。有些東西該看明白,也該想明白,如果他們兩個注定只能活一個,那她根本不用選擇。而溥籌,她不想他因她而死,但若今日他的死無可避免,那與其讓無憂動手,不如讓倭籌死在她手裡。她只是一個嬪妃,一個世人眼中的紅顏禍水,再心狠手辣也無關大局。而無憂卻不同,他是帝王!這個天下,總講究些仁義道德,那些表面的東西,別人可以不在乎,但是帝王,卻不可以不在乎。做皇帝就是這樣,很多事不由己心口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傅籌即位,老九只是被軟禁,而宗政筱仁至今還能活著的原因。天下未定,帝王不能給人六親不認殘暴不仁的印象,否則民心皆背,殺了傅籌,廣攬皇權的溥太後又豈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她望著宗政無籌那艱難支撐著站立的姿勢,用笑容掩藏痛苦故做無事的表情,像是曾經受過穿骨之痛後若無其事陪伴她的模樣。她心中酸澀莫名,她不禁回想,她前世今生活了二十多年,有幾人對她付出過這樣的真心?除了無憂,怕也只有傅籌了。命運弄人,他們都無力與之抗衡。她扭過頭,望著茫茫黑夜,壓下心頭的所有情緒,聲音清冷而平靜,”如果你想,我可以滿足你,再補上一劍。這一次,絕不會再有偏差。但你不要指望,我會因此愧疚一生。”

    也不知道是說給別人聽還是說給自已聽,她說完將手中的血烏往他面前一寨,也不看他,“這東西,我用不著,你請收回。”

    宗政無籌看著她扭到一邊的側臉,那微垂的眼睫掩蓋下的眸子是冷漠疏離的表情,而那表情的背後,總有一絲悲涼的讓人無法觸碰的東西。他低眸掃了眼遞到他跟前的小小植物,就是為尋這小小植物,他放下還不夠安定的朝堂,親赴邊關,三個月便可以平定的戰亂,他卻用了大半年的時間,出動所有人馬,不惜一切代價,只為她三千白發。尋獲此物,三個多月來,不知道吸了他多少鮮血,傷了多少元氣。身體傷了只需要時間便可康復,元氣傷了,卻是難以補回,若是放在從前,即便受此一劍,他也不會如此不堪一擊。但是這些,有什麼用?

    “好。若收回血烏,便能減少你心裡的負擔,那我便收回。”他微微牽著唇角,那溫和的笑容一如從前日夜相伴的表情,但卻掩不去眼底的落寞和哀傷。既然快要死了,能多為她做一點,便多為她做一點吧。他笑著,語氣淡淡說:“這東西本就是尋回來玩玩而已,你不要,那便扔了吧。”

    他接過血烏,將那曾經珍視如生命的東西隨手丟垃圾般的扔了出去。精致的陶瓷花盆碎裂成片,椎物的根莖折斷,有殷紅的血流淌出來,似是為它不幸天折的命運抒發著濃烈的傷感。

    漫夭只看了一眼,便抬高下巴,不願再看。

    宗政無籌微微笑著說:“容樂,動手吧。死在你手裡,是我最好的歸宿。”說罷緩緩閉上眼睛,等待愛人穿心一劍。他這一生活了二十二年,人人說他心思縝密算無遺漏,但這一次,放棄算計,不再籌謀,只求走出地獄,尋一個解脫。

    漫夭睜大眼睛望天,微微吸氣,雪花落進她眼裡,冰冷冰冷的感覺,從頭一直蔓延到腳底。她閉了下眼,握住劍的手緩緩抬起,竟沉重無比。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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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29:10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九十四章

突然,抬起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那只手很冷,不復從前的溫暖。宗政無憂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身邊,通過他們的談話,他已經知道了在這之前她刺過傅籌一劍,難怪傅籌如此不濟!倘若傅籌母子不曾毀他母親遺體,也許他會考慮放過他這一回,等來日再光明正大的較量,但是,他們母子手段如此卓劣令人不齒,他又何必管他受傷與否?

    “他的命,是我的。”宗政無憂的目光始終盯住對面的男人。他絕對不會讓這個男人死在她手裡,即便是死人一個,也不能跟他搶她心裡的位置。

    漫夭轉頭看他,皺眉道:“無憂,你要理智一些,他不能死在你手上,即使你再怎麼恨他。”

    宗政無憂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不在乎。他面無表情,說道:“放心,我不會這麼輕易讓他死。你讓開口”他可沒有忘記當初這個人是如何對待他的,刻骨的屈辱、肆意踐踏他的尊嚴、逼他當眾稱降讓他放棄江山以及十數日暗殿裡的鐵鏈鎖骨折磨,每一筆,他都銘記在心口

    漫夭被推到一邊,看他神色如此堅定,她深知勸也無用,只能在心底無奈歎氣。罷了,他從來不在乎這些,爭奪天下也不過是為了復仇而已。

    宗政無籌睜開眼睛,嘲諷一笑,看來他最後的心願終是無法達成。

    宗政無憂死死盯住他,握劍的手五指鮮血凝結,他緩緩舉劍,橫空一掃,凜冽的劍光將對面男人用以支撐整個身軀的長劍斷為兩截。

    宗政無籌失力,身子頓時傾倒,掉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五髒六腑都在叫囂著疼痛。因劇痛的隱忍,他眉心擰成一個死結,卻仍然咬緊牙,反手撐在地面,支起半個身子,神色平靜地望著指到胸前的寒劍,那森冷的劍氣直透肺腑,帶著一股欲將他剝皮食肉的痛恨,想來宗政無憂也不會讓他死得有尊嚴,就像他曾經將其尊嚴踩在腳底一般。他無謂笑了笑,神色鎮定,淡淡道:“自古成王敗寇。落在你手裡,要殺要刮,隨便。”

    這樣淡定無所謂的表情令宗政無憂非常不爽,他微微瞇起鳳眸,劍尖緩緩下移,來到他撐著身子的手肘關節處。鋒利的劍刃戎破肌膚,刺進血肉,慢慢頂上骨節之中最脆弱的相連之處。

    額頭青筋暴動,在這雪夜寒冬,冷汗悄悄爬上男子的肌膚,順著臉龐大顆滾落下來。牙根被咬得出血,宗政無籌沒吭出一聲。只是手射巨痛,再無力支撐,身子重又砸回冰冷的地面,後腦砰地一聲先著地,眼前金星閃耀。他閉上眼睛,大口喘氣,胸腔劇烈震動起伏。

    漫夭微微轉過臉去,周困的人盡皆屏息。長夜寂靜,只有劇痛的喘息起伏不定。

    宗政無憂眼中浮出一絲暢快,吐字如冰:“說,你們究竟把我母親的骨灰如何處置了?”

    宗政無籌眼睫輕輕顫動,似是花了好大力氣,才重又睜開雙眼。他看著宗政無憂,劍眉微揚,眼中神色不解,似是不明白他何以突然問起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

    宗政無憂恨恨地瞪著他,咬牙切齒,聲音低沉,“少裝糊塗。你們母子如此狠毒,竟連一個死人都不肯放過!十五年前,傅鳶利用秦家對皇族的仇恨,對我母親用銷魂散,害她死得淒慘不堪。一年前,你們為了對付我,故技重施,想害死阿漫,讓我同他一樣,永遠活在悔恨和痛苦之中,但人算不如天算,你們奸計終未能得逞。”

    漫夭心間巨震,雲貴妃死於銷魂散?這件事她從來都不知道。這麼說,她那日的遭遇是在重復雲貴妃死亡的場景?那麼,無憂下定救她的決心需要多大的勇氣?又是何等的艱難?她一直以為放棄唾手可得的江山還有男人重逾生命的尊嚴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大的付出,原來竟不是!放棄江山和尊嚴,乃至他的性命,都不及重復往日父母的悲哀痛苦百倍。她此刻心底無比震撼,這便是無憂對她的愛!

    雲貴妃那樣不堪而慘烈的死亡,造成了無憂的心理陰影,所以他禁忌女人。他恨著他的父親,盡管他知道那不全是他父親的過錯,但他卻無法接受母親死在父親身下的事實。他那麼多年,一直活在矛盾和掙扎之中。她沒有任何一刻,像此刻這般感激自己的滿頭白發,讓她沒有成為無憂心裡的另一道傷口。

    宗政無憂一語戳中宗政無籌心頭痛處,一年前的那件事,最終造就的不是宗政無憂的悔恨,而是將他打入了無邊地獄。

    宗政無憂又道:“而今,你們傷害不到我,便去毀我母親陵墓,將她遺休挫骨成灰,心說到此處,他兩眼通紅,迸發嗜血寒光,一劍直指地上男子的眼睛,語氣陰狠道:“你…倘若我挖了你一雙眼珠,送去給溥鳶當除夕賀禮,她會作何感想?”

    宗政無籌愣了一愣,你母親陵墓好好的,我即便再恨,也不至……”他想說:也不至會去動一個死人,但是話未說完,他便頓住,驀地想起母後那句話:“籌兒,年關就要到了,你是否該為你父皇和你弟弟准備一份大禮?也好給他們一個驚喜。”莫非母後她…,

    宗政無籌目光變了幾變,看著眼前的利劍,面容不再平靜。若母後真毀了雲貴妃的遺體,他完全相信宗政無憂真會挖了他的眼睛送去京城給母後。他死了不要緊,但母後看到他的眼珠,該會多難過?所以當那劍即將刺下之時,他叫道:“慢著。”

    宗政無憂極盡輕蔑道:“你也會害怕?”

    宗政無籌不在乎他的嘲弄,面色十分嚴肅,帶著警告道:“你別忘了,還有一個人在我母後手中。她雖未動殺他的心思,但不保證她看到我的眼珠子還能保持清醒和理智。”一直都很恨的一個人,為何想到他會死,心中竟是這般滋味?他慢慢垂下眼瞼,濃密的眼睫掩去了目中神色。

    宗政無憂微微一怔,繼而冷聲嗤笑道:“你用他的死活威脅我?哼!他的死活,我,…不關心口”薄唇輕抿,他說著微微撇開眼,目光投向遠處,被漆黑的夜吞噬。

    漫夭立在一旁,一動也能不動。她看著那兩個針鋒相對的男人,已經無法插手他們之間的恩怨。挫骨成灰,這就是無憂今日反常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樣的恨,竟能讓一個人瘋狂到如此地步,將一個死了十五年的人挖出來毀屍挫骨?

    遠處有激越而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回瞳關大門突然被大開,雪色塵煙之中,上千鐵騎踏雪奔騰,如潮水洶湧而來,黑壓壓一片。

    宗政無憂目光銳利,面色卻絲毫不改。冷炎沉了雙目抬手做了個手勢,二百玄衣人揮動鞭子,齊“駕”一聲,擋在前方拔劍橫指,准備迎敵。刻氣狂嘯,在夜空中翻滾,那氣勢絲毫不輸於鐵甲千騎。

    三丈開外,黑衣鐵騎首領勒緊韁繩停住,望著對面凌厲劍氣組成的陣勢即將撲面而來,立刻舉劍叫道:“且慢!本將乃回瞳關守將李石,奉我朝皇太後懿旨,有兩樣東西呈交南朝皇帝。”說著從左後方接過一件疊好的白色衣衫,高高舉起。

    天空濃郁的烏雲似是被沖天的劍氣劈開一道縫隙,冷白的月光投照在這片充滿血腥殺氣的大地山地上鮮血已然凝結,血色的紅冰混合著斷臂殘肢的屍體,逐漸被白茫茫的冰雪覆蓋住。

    狂風呼嘯,李石揚手一擲,白色衣衫被風撩卷開,在空中飄揚翻飛,如同陰曹地府中招展的慘白旗幟。

    宗政無憂面色遽變,冷炎亦認出此物,連忙一拍馬背縱身飛躍而起,將那衣衫接在手中。他臉色凝重,緩步來到宗政無憂面前,跪下,低頭,恭敬地用雙手棒起衣物,舉過頭頂。

    宗政無憂握劍的手輕輕一顫,五指頓時失力,長刻掉在地上。他望著冷炎手中的白色衣衫,目中是濃濃的悲傷和愧疚。他眉心一抽一抽地抖動著,顫著手抓起那白色的衣物攢緊,心頭悲痛難抑,卻又極力隱忍著。

    漫夭也認出了那件衣服正是雲貴妃躺在寒玉棺中所穿的衣物,白色織錦,金絲線繡制而成仿佛盛開到極致卻永不會凋零的蓮花圖案。看到無憂強忍悲痛的表情,她心疼極了,大步上前,擔憂地叫了他一聲。宗政無憂沒反應,只緩緩轉頭去看地上的男子,那目光陰鶩狠絕,似化作千萬道利劍,欲將地上之人撕個粉碎。

    漫夭皺眉,傅太後這麼做是什麼意思?在這個時候讓人送來雲貴妃的衣物,總不會是為了火上添油,置自己兒子於死地吧?她心念一轉,掉頭對李石同道:“另一件是何物?”

    李石朝右後方伸手,一名鐵甲騎兵將手中托住的一個半尺見方的黑木盒子移到李石的手上,李石舉到胸前,揚聲道:“這是皇太後贈與南朝皇帝的新春賀辛具體為何物,想必南朝皇帝已經知曉。如果不想本將打開盒蓋,讓這骨灰留在這片土地任人畜踐踏,就請允許本將派人接我朝陛下入回瞳關。

    漫夭一震,骨灰?是雲貴妃的骨灰?!傅鳶當真狠毒,挫骨還不夠,還要揚灰!

    宗政無憂一聽,眉心檸成一個!字,眼中殺氣猙獰畢現。他捏緊拳頭,腳尖一挑,地上的劍重又被他握在手中,劍尖直抵宗政無籌的心口,不理會李石,只對宗政無籌冷聲一喝:“叫他們把東西送過來。否刖,我立刻剖了你的心。”

    宗政無籌垂眸看劍,再掀開眼皮,“放我走,他們自然會交出東西。”

    宗政無憂沉聲道:“你妄想!”說罷,劍尖一挑,宗政無籌胸口的衣衫及包扎傷口的白色布帛皆被挑開,露出被撕裂的猙獰傷口。

    宗政無籌看也不看一眼,淡淡道:“那你就等著你母親被揚灰。”

    挫骨揚灰,在這個世界代表著罪大惡極,死後靈魂無所依從,永世不得超生,乃重懲之重。若是放在從前,漫夭也許不會相信人還有靈魂這回事,但自她穿越之後,卻不得不信,人,確實有靈魂。

    宗政無憂利劍往前一送,順著原有的傷口緩緩刺入,殷紅的血映著森冷的劍,死亡,就在轉瞬之間。

    宗政無籌幢孔遽張,面色一陣慘白,喉嚨。發出大力的吞咽之聲,卻仍阻止不了血腥氣在口中的蔓延。

    “將他們把木盒送過來。”宗政無憂重復,聲音比這臘月間的冰雪更寒上百倍。他眸光冷厲殘暴,手上青筋根根暴起,手中的劍順勢在他血肉中橫著一攪,以示警告。

    宗政無籌身子一個抽搐,大口鮮血噴出,濺了滿地殘紅。

    李石驚聲道:“陛下!南朝皇帝快快住手,否則,本將要掀蓋子了。”他的手搭上盒蓋,作勢欲掀。

    宗政無憂冷哼一聲,手上之劍不曾收回,“朕側要看看,你們皇太後是毀一個死人重要,還是她兒子的性命更重要?”他的刻就停在宗政無籌的心髒旁邊,只要再挪動哪怕一分,劍下男子便會一命嗚呼。他就不信,一個母親能枉顧兒子的性命!

    宗政無籌張。”已經喘不上來氣,但他目光平靜,沒有半點要妥協的意思。痛痛快快的死掉,總比落在宗政無憂手上慢慢受折磨羞辱要來得好。

    李石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之色,但他仍強作鎮定,謹記皇太後的囑咐。手指扣緊了木盒蓋子,當真掀開了一條縫隙,狂風刮過,卷動灰煙飄渺而出,像是靈魂即將湮滅的表情。宗政無憂眼光立變,漫夭忙叫道:“等等。”

    李石停住動作,緩緩合上木盒,挑了眼梢,大聲問道:“怎麼樣?同意了嗎?”

    漫夭上前兩步,面色威嚴肅穆,昂首沉聲道“李將軍,你可知道你這麼做是在將你們北朝的皇帝趕上死路?難道你要做北朝的千古罪人嗎?你若還當自已是北朝的臣子,就應該立刻將你手上的木盒送過來,以保你們陛下不死。”她不知道如果李石送上木盒,無憂會不會放過傅籌,但是她知道,如果雲貴妃的骨灰真保不住,無憂必定會痛苦悔恨終生。

    李石面色一動,心底掙扎,一個國家的千古罪人,誰願意背負這樣的罪名?可他卻沒有選擇。皇太後說只有按照她的意思才能救得回陛下,否則,陛下必死無疑。他對空歎了一口氣,似是無奈卻又堅定,道:“你們說什麼都無用。不瞞你們,本將此行簽了軍令狀,本將一家老小都在皇太後的手裡,若是交出木盒救不回陛下,本將一家將會被滿門抄斬,橫豎都是個死,你們,,就看著辦吧!”他說得確是實話。

    “她對你也不過如此!”宗政無憂冷冷譏諷。

    宗政無籌雙眉一皺,垂下眼睫,只當沒聽見。

    漫夭見李石再次掀動盒蓋,且這一次的動作不似是試探,她連忙阻止:“慢!你怎麼讓我們相信你?”

    李石道:“本將雖然身份低微,但這點信譽還是有的。當然,你們也可以不信我。”他低下目光看自己手中的盒子,那意思很明顯,他們沒有選擇。

    漫夭回頭,微微猶豫後放柔了聲音,勸道:“無憂,你想殺他,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可是母親……我們賭不起。”

    宗政無憂死盯著宗政無籌,緩緩抽回劍,垂眸咬牙道:“下一次,我不會再放過你。”

    宗政無籌嘴角輕揚起一個嘲弄而慘淡的笑容,母後果然很了解宗政無憂!他想自己撐著起來,卻完全沒有了力氣,李石立刻派人前來攙扶他,將他安置上了馬車。馬車啟動時,他靠在車廂裡,艱難抬手撩開窗簾,最後望了一眼這裡唯一的一名女子,而女子眼中滿滿的都是時宗政無憂的心疼與擔憂。馬車離去,她也不曾轉頭看上一眼。

    待馬車入了回瞳關內,李石驅馬退後,於十丈開外才翻身下馬,慢慢將手上托著的木盒平移到地上,然後嘴角幾不可見的抿了一個淺淺的弧,一副祝你好運的表情,繼而翻身上馬,一揮手帶領千騎揚長而去。

    宗政無憂怔怔地望著遠處的那個木盒,仿佛失去了動作能力。冷炎時人示意,一名玄衣人快步朝木盒走去。

    漫夭黛眉緊蹙,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傅鳶這樣心狠手辣的女子,能用那樣的方式害死雲貴妃,又將其毀屍挫骨,真的會這樣輕易將骨灰交還給無憂嗎?她腦海中不斷回想李石離去時的表情,還有他接過木盒以及將木盒移到地上的動作。

    宗政無憂亦在思索,感覺這骨灰得到的太容易。放傅籌走是迫不得已,阿漫說的對,傅籌走了將來還有機會殺他,但母親的骨灰絕對不能毀。他以為他們會不守信用,即便他們帶走骨灰,他以後也有機會重新奪回來,但李石卻如此輕易的留下了木盒,反而讓人不得不疑心。傅鳶既然想讓他痛苦,沒有道理將母親的骨灰送還於他。

    風越發的狂猛,肆虐著飛雪橫空亂舞。玄衣侍衛已經靠近了木盒,他蹲下身子,雙手棒著端起。

    漫夭和宗政無憂陷入沉思,有什麼在腦海中呼之欲出,她驀地身軀一震,慌亂叫道:“別動!”

    與此同時,宗政無憂亦是急急脫口:“住手!”

    可惜,已經太晚了!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九十五章


宗政無憂和漫夭驚恐地瞪大眼睛,無措地張望著被一陣狂猛的旋風猛然掀起的漫天煙塵,大片的灰色煙霧盤旋於空,迷蒙了他們的眼睛。玄衣侍衛望著手中已經鏤空的木盒子呆住,而盒子的底部中央一塊木板還在原地。

    飛灰散盡,與冰冷的雪一同絆灑在這片寬闊的馬路上。而他們身上的所有溫度,瞬間退卻,整個人如同冰雕一般,僵硬而冰冷。

    這個冬日的夜晚,奪走了他們生命裡剩下的陽光和溫暖。

    挫骨揚灰,那個如白蓮般純淨而美好的女子,最終還是沒能逃掉這樣一個結局。

    厚重的烏雲再次攏聚,將那一縷淺白的月光隔絕在這個充滿悲哀的世界之外,天空漆黑一片。

    空氣中死靜無聲,仿佛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一般。

    漫夭只覺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盡,她緩緩跪下,對著那三丈之外骨灰揚撇之處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掌心鋪地,額頭抵在手背之上,地面的寒氣直沁肌膚,讓體內的血液降至冰點。冷炎與所有的玄衣侍衛也都隨之而跪,唯有宗政無憂仍然一動不動,仿佛癡呆了一般。

    凜冽的狂風在他耳邊呼嘯著刮過,夾帶著嗚咽之聲,似是女子透著胸腔發出的低泣,淒慘而哀絕。他面容僵硬,瞳孔一片晦暗的血色,沒有表情,誰也看不出來他此劑心裡到底是哀是痛?其實,什麼都沒有,他腦子裡一片空茫,在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之中,那些空茫之地,逐漸被憤怒和仇恨所充斥,滿心滿腦子都只有兩個字:傅鳶!

    那個狠毒的女人,他要讓她付出代價。

    雙拳緊攢,他一回身飛速躍上馬背,猛揮鞭急“駕”一聲,寶馬嘶鳴,揚蹄沖天而起,竟獨自飛奔離去。冷炎連忙跟上,眾玄衣侍衛亦如潮水般退去。回瞳關外數十丈內,只刺下一堆殘敗的死屍和一匹黑瘦的馬陪伴著那名白發女子。

    隆冬深夜,鵝毛大雪翻飛不止,她依舊伏拜在地,滿頭白發凌亂散開鋪在地面,連著她的一雙手,一同被冰雪淹沒。

    四肢麻木,她緩緩抬頭,撐著地面站起身子,眉心眼睫上的雪花跌落,在唇角掠過一抹苦寒滋味。

    這個時候,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三丈之外,她拾起地上的木板,走到前方馬路一側空闊之地,挨著山石邊,蹲跪下身子,扒開雪,用劍去挖那被冰雪凍住後像石頭一般堅硬的土地。這各路是他日征戰北朝必經之途,她不想讓母親的骨灰留在馬路上被千萬人踐踏,這是她此刻唯一要做的。

    回瞳關內,將營大帳。

    李石神色恭敬跪在床前,宗政無籌的傷口被處理妥當後,渾身無力靠躺在床上,連眼皮子都抬不起來。他聽完李石稟報那木盒玄機,面無表情問道:“是母後讓你這麼做的?!”

    “回陛下,是的。”

    宗政無籌微微皺了皺眉,一名士兵進來稟報道:“啟稟陛下,南帝帶來的人馬都撤走了,只有那名女子還在。”

    驀地睜開眼睛,他突然間從床上坐了起來,傷口被震得發麻,他仿若不覺,只急急問道:“她一個人?在做什麼?”

    “回稟陛下,是一個人。她在雪地裡跪了小半個時辰,後來拿著劍不知道在挖什麼。”

    宗政無籌一把掀開被子,李石驚道:“陛下,您身上有傷,應好生休養。

    “給朕備輦。立刻。“他推開李石,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李石無奈,只好命人在城裡找了一頂軟轎,鋪了軟軟的棉被,盡量讓他靠躺的舒服一點。

    出了回瞳關,不過數十丈的距離,很快便到。宗政無籌叫人將軟轎靠得近一點。掀起轎簾,他望著女子單薄瘦削的脊背,在狂風雪中因她手下的動作起伏震顫,他扶著轎身艱難站起,想往她身邊去。

    “別過來。”漫夭冷漠開口,低沉嘶啞的嗓音不像是她的。

    宗政無籌動作一滯,眼光黯淡,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身上的大衣被裹得很緊,但寒風依舊呼呼地往裡灌,凍得人忍不住發抖。他撐著身子站了很久,一直怔怔地望著她,看她拼命用劍將冰土刨松,然後用手捧了土遠遠甩出去。動作很快,像是跟誰搶時間。

    他心頭酸澀,疼惜難言。“容樂。”他叫了一聲,她沒有回應,很認真地繼續挖坑刨土,片刑也不停頓,似乎除了那一件事,其它的都與她無關。

    雪,落了她滿身,被扔出去的土又讓風卷了回來,打在她頭上臉上,她固執地重復著自己的動作,一下又一下……

    他終於忍不住,不顧自己身上的傷,朝她沖了過去,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力氣。抓住她的手,他心痛的聲音低低叫道:“夠了,別挖了!“

    她的手真涼啊!就像冰凍三尺下的海水的溫度。他用力奪她手中的刻,那劍卻被握得死緊,仿佛與她的手凍在了一起。他又抬手想排去粘在她蒼白面龐上的浮土,卻被她偏頭躲過。

    他僵在半空的手,無力地垂下,輕聲問道:“你想埋什麼?這麼大的風,那些骨灰早不知被吹到哪裡去了!”

    埋什麼?她雙目無神,空曠蒼茫,如同漫無邊際的黑夜。寒風猛烈,骨灰無存,她到底要埋什麼?

    “埋我的幸福,…可以嗎?”她輕緩的聲音,飄渺無定。似是在問別人,又似是在她自己。

    他呼吸有片刻的凝滯,眼神落寞中帶著對女子深深的疼惜,“你的幸福,不是在他身上嗎?他還活著,還愛著你,你何須如此?”她緩緩緩緩地轉過頭,眸底一片蒼涼的悲哀,嘴角噙著一絲薄涼的譏諷,出聲質問:“你以為,…事到如今,我和他還有幸福?走到這一步,你…可滿意了?”

    從那一盒骨灰被揚起的那一剎那,她清晰的聽見了,幸福被折斷的聲音。原本這一切都可以不用發生,是無憂為了救她,在那個數萬人的宣德殿外,放棄了江山,放棄了一切,將他母親的遺體留給了他的仇人,致使了如今他母親被挫骨揚灰的結局!無憂他是那樣愛他的母親,他如何才能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也許他不會後悔救她,但他必定為此背負上對母親的愧疚,無法原諒他自己。

    幸福於她,總是煙花一瞬,燦爛過後,留下的是恆久的哀傷口看不到希望的人生,該如何走下去?

    宗政無籌的喉嚨像是被卡住了一樣,張嘴吐不出聲音。這一趟渝州之行,他也許不該來!他一向理智謹慎,懂得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可是這一次,他所有的理智都敵不過對她的思念,不顧一切的來見她,難道竟錯了嗎?他想過,就那樣死在她手裡,也很好。可是,任他心思縝密運籌帷幄,但他的命運,似乎總在最關鍵的時候掌控在別人的手中!

    “容樂…”他想說對不起,卻被她打斷。

    “你可知道,我現在…,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你。”她跪在自己挖的那個坑前,坐在自已的腳上,雙腿已經麻木,沒有了半點知覺。她面無表情,聲音中繚繞著絲絲寒氣,“這個時候,我還不想殺人,你走吧。”她說完,自顧自地繼續挖著,不再理會身旁滿目悲傷的男人。

    過了片刻,宗政無籌深吸一口氣,轉頭去吩咐道:“來人,去找工具來幫忙。”

    “不必。我不想假手於人。”她冷漠拒絕,不留余地。

    他皺眉,“你別固執,像你這麼挖下去,三天三夜,這雪都化了,你什麼也埋不了。”

    “這是我的事,無需你操心。”她冷冷地甩出一句。

    無奈起身,他身子晃了一晃,立刻有侍衛上前攙扶,他回到軟轎之中,吩咐道:“通知李石,關閉回瞳關,派大軍去前面守著,三日內,這條路不准任何人通行,違者格殺勿論。”

    “遵旨!”

    三日三夜,不停不歇,一個小而淺的土坑終於變成了一人之深,有兩具棺木大小。女子脫下身上的狐裘,一襲單衣跪地,用狐裘掃雪,將十丈之地未曾化去的冰雪埋在土坑之中,用土壤蓋住,在那坑前立了根木樁,被削平的木樁之上,什麼字都沒寫。

    宗政無籌坐在轎中一直默默地看著她,再沒開口說一句話。天氣愈發的寒冷,他傷口惡化,任李石如何請求,他都置若罔聞,靜靜地凝視著那個渾身散發著悲傷和絕望氣息的女子,他早就絕望的心更加的死寂。

    他一直在不斷的問自己:如果他不來渝州城,他是否會阻止母後將雲貴妃的屍休挫骨成灰?如果他答應宗政無憂,強制命令李石先送上骨灰木盒,是不是她就不用這般絕望的掘土埋雪?似乎無論他做什麼,到最後帶給她的都只會是傷害!容樂……她可知道,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她。

    堅持了三夜兩日,在身心雙重折磨下,他終於沒能支撐下去,昏倒在轎中,李石連忙讓人將他抬回去,找大夫救治。

    又一個黑夜的來臨,她做完所有的一切,四肢乃至身軀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完全不聽使喚,就連想抬一下眼睫都是那樣的因難。鼻息微弱卻灼燙似火,雙手指甲斷裂,指尖血肉模糊,泥土參進皮肉,與鮮血一起凝結成塊。她跪在木樁之前,在心裡祈禱:“母親,你若在天有靈,請保佑他。”

    以劍支地,撐起身子,卻無從站立。她努力地嘗試了好幾次,還未站起就已經掉了下去。她躺在地上,悲哀的仰望著天,天空浮雲處處,茫茫無際,她緩緩合上雙目,干裂的唇瓣在風中微微顫動。

    醒來的時候,已是半夜,她躺在尚棲苑的寢閣大床上,雙腿依舊麻木。

    迷迷糊糊中,聽人說:“娘娘寒氣已經入骨,這雙腿怕……”

    “怕是怎樣?”

    “怕是……不容易復原。”

    “什麼?竟如此嚴重!肖大夫,你趕緊想辦法救治,如果娘娘的腿真有個好歹,你我一家老小,恐怕一個也逃不了!”

    “是,是,俞大人,小的這就想辦法。可是……娘娘金玉鳳體,小的想為你娘娘施針也……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管這些!你快去。”

    “是……”

    膝蓋處密密集集的麻痛感傳來,她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手輕輕動了動,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個大夫施針已經完畢,她的腿總算有了點感覺。見她醒來,那大夫嚇得慌忙跪下連連請求恕罪。她有氣無力,微微張。”嗓子火燒一樣痛,啞聲道:“起來罷。俞大人,皇上現在何處?”

    簾帳外,俞大人忙回道:“回稟娘娘,皇上三日前不知何故,連夜離開了渝州城,聽說是回了江都。”

    她黛眉微蹙,垂下眼睫,盡量平緩語氣,問道:“可曾留下什麼話?”

    俞大人道:“回稟娘娘,皇上交代,等娘娘想回江都之時,讓微臣准備一輛舒適些的馬車護送娘娘回去。”

    想回江都之時?他不在,她留在渝州城做什麼?她緩緩閉上眼睛,濃密的眼睫顫抖了幾下,握緊被角,十根手指都被厚厚的布帛包扎起來,粗腫而笨重。過了半響,她又問道:“那十四國的使者……”

    “這個請娘娘放心,微臣奉皇上旨意好好招待十四國的使臣,在昨日派人分別護送他們離開,應該……不會有差錯。”

    “應該?”漫夭睜眼,目光凌厲,“不能是應該,必須是肯定。你派了多少人護送?”

    俞大人微愣,連忙回道:“每個國家使臣,明處安排了百名護衛,暗處還有……不等他說話,漫夭雙眉一皺,“你這是在擴大敵人的目標!”

    俞大人雖然才學有限,但也是一個頗為自負的人,此刻見她這般反應,只當她是因為皇上提前離開而心裡不痛快,不禁有些不以為然,道:“微臣派去的都是從軍隊中挑選出來的精英,娘娘不必擔心。”

    漫夭撐著身子坐起來,面色肅穆深沉,語氣嚴厲道:“不用擔心?只怕出了事你一顆腦袋擔不住!你速速派人偽裝成各國使臣的模樣,抄小道走,盡量在一天內趕上他們,擾亂敵人的視線。現在就去辦。”

    俞大人覺得自己的辦事能力被懷疑了,不覺有些不痛快,暗暗想著,她一個後宮嬪妃多管閒事!但礙於身份,他即便不願,也又不得不聽命行事。“微臣這就去辦。”

    俞大人退了出去,漫夭叫來府中的管家,吩咐道:“立刻准備馬車,本宮要回江都。”

    肖大夫驚道“娘娘,您的身子……她淡無表情道:“不礙事,你去幫本宮開幾幅藥備上。”

    戰事要提前了,很多事情還沒辦妥,她得趕緊回去。俞知府的管家辦事效率很高,一炷香的工夫,馬車和路上所需之物皆准備齊全。

    兩名丫鬟扶她上了馬車,她閉著眼睛躺在厚厚的錦被之中。

    一路顛簸,她渾渾噩噩,日夜不知。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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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30:11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九十七章


宗政無憂忙抱起她,將她安置在床前的軟椅上。不由分說先拆開她一根手指上纏繞的布帛,她想攔也攔不住。

    入目之中,不是往日那瑩白如玉的肌膚,而是紅腫不堪,被洗去泥沙後鮮血淋漓的傷口,在凜冽寒冷的天氣中凍傷惡化,一片血肉模糊,讓人看著都會覺得很痛。

    宗政無憂心底一顫,臉色大變,眸光陰沉難測,聲音中已經夾雜了怒氣,“這是怎麼回事?”

    她目光微微一閃,掙扎著收回手,將那丑陋到極致的傷口掩在袖中,垂下眸子,語氣聽起來輕松淡然,“不小心磨的,你不用這麼緊張,不過是一點小傷而已,已經酬不疼了。”

    不疼?這樣的傷,怎麼可能不疼!他心裡一陣難言的酸澀痛惱,忙又去栓查她的腿,她慌亂的阻止,絲毫不顧忌手上的傷口

    “別看了!”她帶著祈求的語氣,嗓音嘶啞。曲起雙腿,雙臂死死抱住膝蓋,仰起頭,一臉倔強,“無憂,求求你,別看了。”那個比手指更丑陋連她自己都不忍去看的傷口,不要讓他看到。

    他望著她眼中倔強背後深藏的脆弱無力,似是有人在他撕裂的心口上狠狠撤了一把鹽,灼痛到窒息。他在她面前緩緩蹲下,膝蓋著地,雙手用力抓住她的手臂,聲音微顫,“為何不讓我看?很嚴重是不是?”

    “不是”,她依舊努力地微笑,將一切悲傷吞食入腹,沉澱在心底,輕輕搖頭,“是因為,…很丑,不想讓你看到。你別擔心,有可兒在,很快就會好。”

    真是因為丑?她幾時也會在乎這些了?他不信!但她那般倔強,再勉強只會傷到她。

    “因何受傷?告訴我。”他眉心緊擰,深邃的瞳孔中盛滿濃烈的心疼。見她低頭不欲說,他十指緊扣,仿佛要捏碎她的手臂,盯住她的眼睛,咬著牙一字一字重復:“告訴我!“那氣勢,仿佛不知道答案誓不罷休。

    面對他不容拒絕的。吻和眼神,她歎了一口氣,低頭幽聲道:“我只是不想讓母親留在馬路中央,被人踐踏。”

    他雙手一顫,他們親眼見著母親的骨灰被風吹散,融在了雪中,如何才能不讓母親留在馬路中央?“你…………做什麼了?”

    “埋了那片雪。”三個日夜的艱辛苦楚,被她寥寥幾字說得那樣輕描淡寫,他聽後卻是震住了。融了骨灰落下的雪,紛紛揚揚,那麼大的一片,那樣冷的天,她一個人的力量,如何辦到?

    他薄唇微張,顫抖了幾下,目光復雜,看了她半響,才緩慢問出聲,那聲音中有無盡的疼惜以及無盡的懊惱和自責,“你……埋了三日三夜?所以直到今天才回來?”

    她輕輕點頭,目中淚光盈動,聲音有些哽咽,“我知道這樣做不能彌補什麼,但是,這是我……,唯一能做的。“淚水滑出眼眶,一串一串滾落下來。他抬手棒住她消瘦的臉龐,滾燙的淚水擦過他手上的肌膚,灼傷了冰涼的心。

    “阿漫……他所有的心疼和感激還有愧疚,都在這一聲輕喚裡。想說謝謝,卻始終沒有說出來。他感激她在他失去理智的時候,包容他理解他,還替他做了本該由他來做的事情,落下這一身的傷,毫無怨言。

    “別這樣看著我,無憂,我是你的妻子,做這些事,本就是應該。你不必感激,也不必對我心存愧疚……你我夫妻一體,生命裡所有的幸或不幸,我們…………一起承擔。”她用受傷的手輕撫著他的眉眼,語聲真摯而溫柔。

    一起愧疚,一起悲傷,一起承擔不幸的命運,他和她都不是一個人。

    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此刻心中的感動。這一生,遇上她,愛上她,是他之幸。目光交纏,有些話,都不用再說出口。他所想,她懂得就足夠。

    “我遙你回漫香殿休息。”他抱起她。

    她在他懷裡,輕輕應道:“嗯。!”

    那一日,他留在漫香殿陪她,兩個人並肩躺在床上,誰也不說話。屋子裡很安靜,過不久,他因多日不曾好好休息,很快會沉沉睡去。她聽著他沉穩的呼吸聲,微微側頭看他睡夢中仍然疲憊的容顏,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下來,打濕了枕頭。

    第二日,她醒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不只離開了漫香殿,也離開了江都。他不想讓她送別。她起身,在床邊的桌子上,發現了一張字條,那上面留下的兩個字,筆力蒼勁,仿佛用生命書寫而成:“等我。”

    她揚唇而笑,雖然苦澀,但也欣慰,好歹還留了這麼兩個字。她輕輕拈起那張字各,看了很久之後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到枕頭底下,方便思念那個人時拿出來看。

    萬和大陸蒼顯一七六年,十二月,南朝正式向北朝發起戰爭,南帝御駕親征,領十五萬大軍及無隱樓七千人破回瞳關,不費吹灰之力連奪四城,損兵八百伏降兵三萬,其勢銳不可擋。

    萬和大陸蒼顯一七七年,一月,北朝皇帝傷愈,率二十萬鐵騎南下迎戰紫翔關,會合紫翔關守軍三萬,與南朝大軍形成對峙。雙方都是用兵高手,兵力也相當,一時難決勝負。

    宗政無籌出征後,漫夭坐鎮朝堂。就在宗政無憂出發後的第四日,她收到消息,十四國使臣,有六國使臣在南朝邊關遇難,五死一傷,其中包括塵風國的使臣。她命人修國書致歉,並承諾盡快查清何人所為,但誰都知道,這些過場不走不行,走了也無濟於事。各國都在觀望,等待時機分一杯羹。而她查到當日俞知府並未全照她的吩咐行事,而是擅作主張只派了九隊人馬,致使六國使臣遇難,給別人以把柄。她得知消息後,命人將俞知府押解入朝,三司審問後,依照律法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巍峨肅穆的乾和殿內,高高在上的龍椅背後,一襲金色珠簾垂桂,女子頭戴鳳冠,一身金絲鳳袍貴氣而莊嚴門她端坐在簾後,正在聽朝臣們奏議大小事務。

    一名渾身染血的士兵橫沖直撞,沖向大殿,守衛皇宮的禁衛軍正欲阻攔,卻見他用手高舉奏章,邊跑邊喊道:“六百裡加急!”

    漫夭面色微變,叫了聲:“傳!”

    那名士兵快步沖了進來,跪地雙手呈上加急奏折,“啟奏娘娘,土鮮、易石、域水三國集結十二萬大軍攻打我朝西面邊境。沙城告急,請娘娘速速派人增援!”

    好快的速度!三國聯合,比她想象中來得更快。十二萬大軍,西面邊境沙城守軍不過四萬,如何抵擋得住?她皺眉問道:“傷亡如何?”

    那名士兵回道:“我軍死守城門,傷亡已經過半,恐怕最多支撐五日。

    只有五天時間,還有可能到不了五天!漫夭看向丹陛之下的大臣們,沉聲問道:“各位愛卿有何良策?”

    “啟奏娘娘,土鮮、易石、城水三國都是小國,他們之所以敢如此挑釁我朝,皆因我朝主要兵力都在紫翔關。紫翔關一戰已持續一月有余,我朝與北朝相持不下,在這一月內正面交戰三次,雙方損失慘重,倘若繼續打下去,只會兩敗俱傷,如果此時再有人從東面進犯,我國將危矣!為江山社稷著想,臣懇請娘娘勸誡皇上暫時退兵回朝,來日再圄北上大業。只要我朝大軍返回,他們三小國必定知難而退。”說話的人是丞相。

    他說的也並非全無道理,漫夭自然知道現在不是北上的最佳時機,但回瞳關一事過後,誰能勸得了無憂?誰又能勸他?無論如何,此事不是討論北上發兵對錯的時候。她正了面色,聲音平緩深沉,“北上之戰,是攻是退,皇上自有主張。本宮現在問的是,如何應對西面三國?”

    眾臣皆知朝中兵力加起來也不夠十二萬!又不能從皇上手中調派兵馬,於是,他們全都低下頭,不語。

    漫夭心中氣惱,每次無事時他們個個。若懸河,一堆一堆的道理,如今,國難當頭,個個都成了啞巴!她面色微沉,眼神銳利,掃視一周,最後目光停在皺著眉頭的羅家軍統領羅植身上,她問道:“羅將軍,朝中還刺下多少兵力?”

    羅植出列,恭敬回道:“啟奏娘娘,皇上帶走十五萬大軍,東面邊境守軍兩萬,南面玉上國留守兩萬,西面邊境四萬,目前朝中可用兵力只有羅家軍七萬。”

    漫夭凝眉沉思後,方道:“七萬羅家軍加沙城剜余兩萬也不過九萬……,羅將軍,你可有把握打贏這場仗?”

    羅植沒有立刻回答,自從上次吸了教訓,他在她面前狂傲之氣收斂了很多。想了想,他才道:“娘娘,末將有七成把握。“他不確定,他到沙城的時候,沙城是否還有兵可用?如果只有七萬人對敵十二萬,確實難有把握。

    漫夭沉默,一位大臣出列,“啟奏娘娘,我朝政策,朝廷出兵須有聖偷方可。娘娘奏請皇上是否援軍沙城,正好也可以聽聽皇上是何意?”

    “齊大人所言極是,微臣認為這樣做最妥。”

    “臣也贊同兩位大人的奏議。”

    漫夭目光微變,看了他們兩眼,不予置否,對其他人問道:“其余的愛卿,是否也認為應該先向皇上稟報此事,再做定奪?“她話音剛落,就有幾個人正欲附和。她不由冷下目光,忽地一下站起,撩開珠簾,就走了出去。如果此時一定要依照這些個規矩行事,只怕不用派兵,就直接等著別人攻到江都。她只是想著,卻沒有直說出口。

    眾臣見她突然走出簾幔,稍稍一愣,那幾個准備開口的人也頓住了。她面上的表情看上去並沒有發怒的征兆,但那突然冷冽的眼神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懼。她微微昂著頭,低眸脾睨眾人,腳步沉緩,一步一步往前邁去,站到丹陛之上停住口“羅將軍,你怎麼看?”

    羅植微微沉吟,皺眉道:“啟奏娘娘,末將以為,戰機延誤不得。我們只有五日時間,若奏請皇上批示,從江都到紫翔關,一來一回,最快也得六日。沙城已危,恐怕等不到那時候。”

    漫夭目露贊賞之色,她果然沒看錯這個人!收斂眼中的情緒,她犀利的目光將眾人一一掃過,“丞相,你認為羅將軍說的可有道理?”

    “這……”丞相開口,怎麼應都不是。他是文臣之首,若贊同不通過皇上就調兵,萬一戰敗,他難逃責任。若是不贊同,那沙城陷落,他就成了罪人。想來想去,最後只能緘默。

    漫夭在心裡冷哼一聲,這些個大臣官場混得久了,都學會明哲保身。恨不能把所有的好事都攬在自己身上,將風險椎給別人。她看了看那些大臣,難道就沒有一個人能站出來說句話?

    “啟稟娘娘,微臣以為羅將軍所言有理,所謂時移勢易,特殊情況自當特殊處理。相比較規矩而言,微臣認為及時支援邊關更為緊要。”此人正是前丞相例台之後,被宗政無憂破格提拔起來的其中一人。他說話之後,又有幾人符合贊同,“應先援軍邊關,再行稟報皇上。”

    而先前執反對意見的幾人便與其爭論,兩方爭執不下,吵得不可開交。那幾人相當於朝中元老,本性圄執。

    漫夭不動聲色,看著他們吵得臉紅脖子粗,一直到他們吵累了,口干舌燥暫時休兵,她才冷冷地望過去,沉聲說道:“你們說完了?說完了就聽本宮說!”

    她每每這個表情都會自然散發出一股威嚴凌厲的氣勢,讓人不自覺地臣服。那些大臣們心中一驚,慌忙跪下聆聽。

    她揚著下巴,在丹陛之上踱步,頭上鳳冠佩帶的金步搖隨著她沉重的步伐擺出輕淺沉緩的弧度。“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味地講死理,就永遠沒有創新的機會!你們不贊司先發兵,那本宮今日就問你們一個問題:假如因為奏請聖報,耽誤了邊關戰事,敵人攻破沙城,長驅直入,打到江都,這亡國的罪名,是你們能承擔得起還是本宮能承擔得起?”問最後一句話時,她面色極為嚴肅,語氣凌厲,句句鏗鏘,字字擲地有聲,同得一眾大臣啞口無言。

    看他們都低下頭,她淡嘲一笑,不再理會那些人,直接下旨:“羅將軍,本宮命你即刻率領羅家軍趕往沙城援助,殲滅敵軍,揚我南朝之威。”

    “末將謹遵娘娘懿旨!”羅植跪地領命,之後擔憂道:“娘娘,糧草…

    漫夭道:“羅將軍請放心,糧草,本宮已經命人先行備好了。”

    滿朝大臣皆愣,原來這事皇妃早有定奪,不過是藉此試探他們是否懂得觀看形式罷了。眾臣垂首,再無一人反對。

    散了朝,她將羅植叫到議政殿。

    “請問娘娘還有何吩咐?”羅植神色恭敬相問。

    漫夭道:“羅將軍方才說此次出征僅有七成把握?那本宮再送你兩成。

    羅植微微疑惑,沒有多余的軍隊派給他,何來多出兩成勝算?

    漫夭問道:“將軍覺得這場仗應該如何打?”

    羅植思索道:“我軍兵力有限,不應正面強擊,當以守城為主,伺機伐謀,出奇制勝。”

    漫夭點頭,“那本宮就送你四個字:攻心為上。聽聞易石國在半年前曾與城水國發生過摩擦,如今冰釋前嫌,無非是為了攻占我們南朝的領土。三國合謀,在這諜事期間,自有高低較量。”

    羅植眼光一亮,“娘娘的意思是,“”離間三國?末將明白了!”三個國家合成的一支軍隊,表面看起來無比強大,其實軍心不見得齊。

    漫夭回身從御案上拿起一個薄薄的小冊子,也就幾頁。“這個給你。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好好利用它。”

    羅植接過來一看,怔了怔,那上面記載的,正是此次領軍的三國公子的嗜好及性情赫陷,還有他們之間曾經有過的矛盾牽連。有了這個,離間三國軍心,也就是時間的問題。他不禁有些興奮,這麼多年,從來都是看不起女人,但眼前女子,他卻不得不佩服。“原來娘娘早有准備。”

    漫夭微笑,對門外招手,立刻有宮人端著酒水上前。漫夭親手為他斟上一杯,遞過去,羅植准備跪接卻被她阻止,“邊關戰事緊急,來不及設宴踐行,本宮就在這裡,敬羅將軍一杯,祝羅將軍早日擊潰敵軍,凱旋而歸!”

    “多謝娘娘!”羅植雙手舉杯,仰脖一口飲盡,與上一次泗語亭拒酒的心情及態度截然不同。

    羅植退下後,她傳了蕭煞進來。然後,緩緩走到御案前坐下,修書將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訴無憂。

    蕭煞問道:“主子,您把那糧草給了羅將軍,皇上怎麼辦?!”

    宗政無憂臨時決定出征,幾日的時間,糧草准備的並不是很充足。漫夭眉間憂愁浮現,“前幾日下了一場雪,通往紫翔關的路上,有個幽谷路。被大雪阻住,不能通行馬車,糧草無法運送。就算留著這些糧草也無用,還不如先給沙城應急。”

    “那皇上……”

    漫夭道:“你給昭雲傳信,讓她取銀二十萬兩,秘密收購糧草,務必在一個月內將糧草送到紫翔關外。”

    蕭煞不贊同地看著她,“您要把皇上和幾十萬將士的性命交到她手裡?”他對昭雲的辦事能力很是懷疑。

    漫夭放下朱筆,歎息道:“已經沒有選擇了!我相信,為了無憂,昭雲就算拼了命,也一定會辦妥。”

    那個女子,對無憂的愛絲毫不比她少半分。這一年的書信來往,她從字裡行間,感覺到昭雲的成長,很替她高興。漫夭又道:“你只要把情況寫清楚,囑咐她小心行事。記住,告訴她,這件事,一定不能讓別人知道,包括沉魚在內。”事關無憂生死存亡,她不得不加小心,除了昭雲,她誰也信不過。

    蕭煞點頭,“主子讓制造的青銅戰車已經有二百輛,上面的機關都已安置好,只差裝火藥。”

    漫夭應了聲好,又道:“火藥的制作方法,切忌不可傳揚出去。”

    蕭煞道:“主子放心,這件事一直都是屬下親自在做,沒旁人知道。”

    “那就好。辛苦你了!”她感激一笑。有幾個人可以值得信任的人留在身邊,這種感覺很好。

    蕭煞告退後,她埋頭處理政務直到三更。

    回了漫香殿,渾身乏力,感覺很疲憊。她去浴房泡澡,泡著泡著就又靠在池邊盹著了。最近似乎比以前更容易疲乏,而且經常做夢,睡得迷迷糊糊,不安穩。

    夢裡,總有一只手緊緊掐住她脖子,她用力呼吸,怎麼都透不過來氣。她拼命喊人,沒有一個人來救她,她想掰開那個人的手,但任她如何努力都撼動不了他分毫。那個夢,每次醒來,冷汗遍布全身恍惚中,她好像看到掐著她脖子的那個男人淚流滿面,可是,她怎麼也看不清他的臉。這樣的夢,隨著日復一日,從開始一閃而道的感覺到後來的一個片段,越來越清晰,清晰得仿佛是她親身經歷過似的,那樣真實。

    江南二月的天氣,已經有少許的回暖,但夜裡還是很涼。冷風從窗子閉合的縫隙掠了進來,吹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膚,刮起一陣寒栗。她頓時就醒了,水微微見涼,她連忙起身,披上衣服,回寢殿。

    寢殿的大床少了一個人,顯得異常空曠忍她沒有點燈,直接走到床前,掀開被子,鑽進被窩,習慣牲地住裡躺,將外面的位置留出來。

    突然,她的手在冰冷的床上觸到一片溫熱甚至可以稱之為滾燙的東西,似是人的肌膚!

    她心中大駭,驚得彈身而起,一把掀開了錦被。就著月光一看,頓時呆愣住口那竟然是……一個男人的軀體!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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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九十八章


夜半三更,無憂遠在紫翔關,她的寢殿,不,確切說,她的床上,怎麼會有一個光著半個身子的男人?而且這個男人此刻呼吸均勻睡夢正酣,就仿佛睡在自己家一樣的表情。這情形,委實太過詭異,以至於她驚呼出聲,覺時已晚。

    朦朧的睡意在這一刻盡皆散去,她睜大眼睛一再的確認不是自己看花了眼,這皇宮守衛森嚴,什麼人竟如此大膽?她在瞬間的怔愣過後,立刻躍下床去。毫不猶豫拿起床邊的玄魄,直指床上的男人。

    而就在她驚呼過後,殿外守值的宮人立刻高聲叫道:“娘娘,發生何事?是否有刺客?”說到刺客二字,聲音已是尖銳,似是極為驚恐,立時傳遍了整個漫香殿。

    巡夜的禁衛軍一聽說皇妃寢宮有刺客,立刻拔劍朝著漫香殿飛奔而來,不等通報,便急急地闖進了寢殿。

    “刺客何在?”為首之人是禁衛軍副統領耿翼,此人出了名的性情耿直,且嫉惡如仇,這也是他能在短時間內當上禁衛軍副統領這一要職的原因。他一進屋便叫道:“保護娘娘!”

    漫香殿的宮女太監們也都聚了過來。

    這些都不過發生在轉眼之間,漫夭心中一驚,她根本來不及多想,便已出聲阻止:“站住。”她床上有男人的事,不能讓人知道,這是下意識的直覺反應。連忙放下床幔,將手中的刻背在身後,面對門口斥道:“誰讓你們進來的?”

    已經沖進來的侍衛連忙頓住身子,不敢再往前一步。耿翼見皇妃好端端地站在那裡,屋子裡除了她別無他人,不禁心生疑惑。又見她只著了一件中衣,因他們的闖入而面色不快,他連忙跪下,恭敬叩頭請罪:“卑職剛才聽聞有刺客,擔憂娘娘安危才帶人冒然闖入娘娘寢殿,冒犯了娘娘,請娘娘恕罪!”

    後面的侍衛們也跟著跪下,“請娘娘恕罪。”

    清冷的月光透過菱形的窗格灑落在漆黑幽暗的屋子,寬敞的寢殿由於突然湧入太多的宮女太監以及侍衛而顯得有些擁擠。

    漫夭斂神,很快便從這突發的狀況中冷靜下來。腦子裡快速的運轉,想的不是這個男人的身份和他出現在此處的目的,而是在想,如果這件事情傳出去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她淡淡掃一眼滿屋子的宮女太監以及侍衛,平聲吩咐道:“本宮無事,都退下罷。”

    “是。”侍衛們見沒被降罪,才松了一口氣。正准備退出門外,突然,漫夭身後的雕花大床簾幔之後,傳來一道嫵媚而迷離的男聲,仿佛剛睡醒,帶著微微的暗啞,清晰無比地傳入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耳朵:“娘娘,您為何還不就寢啊?!”

    一聽到聲音,漫夭心底一沉,暗自冷笑,這個人醒得還真是時候。這下,她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這種事,一旦碰到,本就是說不清楚,就算她在一開始就指出屋裡有人,讓侍衛們將那男子抓起來就地正法,恐怕傳將出去,也不是那麼回事了。有人布了這個局,就不會允許風平浪靜的過去,而床上的那個男人,能悄無聲息潛入皇宮不被發覺,怕也不是輕易就能被抓住的角色。

    果然,那群侍衛和宮人太監們震驚地張大嘴巴,瞪著眼睛不敢置信地望過來,那神情就仿佛被雷劈到般,傻愣住口皇上出征在外,皇妃娘娘的床上怎麼會有男人?

    “公主姐姐,發生什麼事了?”蕭可已經睡了,聽到動靜才爬起來。

    漫夭沒做聲。屋子裡詭異的安靜,針落可聞。蕭可見氣氛古怪,大家都不說話,她也噤了聲。

    床幔被撩開,一名長相妖媚的男子光著上身,睡眼惺忪地伸出一只手,似是想拉拽站在床邊的女子入內,說道:“娘娘,這麼晚了,快歇息吧。”習慣般的用語和口氣,以及這種曖昧的動作,更讓人不禁會想,這樣的情形似乎早已不是一兩日。宮女太監及侍衛們終於反應過來,各人神色皆是不同,有驚恐,有鄙夷,有失望,有不願相信,也有幸災樂禍,有多少人便有多少種表情。

    蕭可一愣,繼而大步沖過來指著男人驚叫道:“啊?你是誰?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跑到公主姐姐的床上!”

    那人見了她,仿佛猛然驚醒般地張開眼睛,看了眼屋裡眾多的人,驚叫一聲,從裡側拽過一件衣裳胡亂套在身上,聲音打顫,“娘娘,屋裡……怎麼這麼多人?啊!難道……”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一雷驚恐萬狀的表情,神色慌亂地滾下床來,粹不及防地一把抱住她的腿,“娘娘饒命!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娘娘,你告訴我,我會改的,我不要像他們那樣死掉………我不想死,娘娘饒命啊!”

    一句話,便讓人聽明白了,他已經不是與皇妃私通的第一個男人。

    語氣淒哀惶恐,這男人演技當真一流。漫夭皺起眉頭,抬腿就要踢開他,但這個男人就如同粘在她腿上的棉花糖一般,怎麼都擺脫不了。她目光冷沉,手中的玄魄緩緩指向他,冷冷道:“本宮數到三,你再不松手,本宮就砍掉你這只手臂!一、二……”她的劍舉起,寒芒閃耀,殺氣畢現。那男子目光一頓,立刻就松開了手。跌坐在地上,雙臂反撐在身後,似是怕被滅口般的極度恐懼,拖著身子往後挪去。

    “娘娘!”耿翼一臉憤怒的表情,走上前來,不顧身份地譴貴質問:”被卑職等人撞破,您是想殺人滅口嗎?卑職一直敬重娘娘的為人,認為娘娘有母儀天下之風范,但是,想不到娘娘竟然趁皇上出征在外,淫亂後宮!娘娘如此放浪形骸,怎堪為一國之母?”

    漫夭凝他一眼,對他的質問恍若不聞,只時蕭可道:“可兒,去叫蕭煞過來。”

    蕭可“哦”了一聲,立刻跑了出去。耿翼仍舊面色憤憤,地上的男子眼神一閃,瞅准時機起身就往外跑,漫夭與耿翼同時叫道:“抓住他!”

    門口的侍衛聽命攔住那人的去路,見那人先前躺在地上一副窩囊怕死的模樣,以為不過是一個上不了台面的男寵,卻沒想到此人居然會武功。只見他掌上凝力,朝著迎面而來的幾個人猛然揮掌,那掌上勁氣極強,侍衛們不妨,被掃中胸口,向兩邊彈射出去。屋裡的宮女太監們嚇得連連尖叫,紛紛抱頭逃竄。

    漫夭眸光凌厲,見那人已沖出寢殿,她便就近飛身破窗而出,在那人正欲翻身越過院牆的剎那,她凌厲的刻氣直沖他後腦劈來。

    那人一陣心驚,沒想到她速度如此之快,他為保命只得暫時放棄逃走,連忙回身閃避。漫夭劍勢愈發緊密凌厲,那人武功不弱,但由於身上沒有武器,還未走過三招便有落敗的跡象。

    這時,耿翼沖了出來,見她招招直指那男子要害,以為她要殺人滅口,便越覺得憤怒,越是想擒下此人,交給皇上處理。於是,他執刮而上,眼看漫夭就要擊敗那人,卻因耿翼的插手而給了那人逃開的機會。

    能當上禁衛軍雷統領,武功自是不會弱。而且,漫夭也不想傷他性命,因此,礙手礙腳,極為麻煩。

    “閃開!”漫夭對耿翼厲聲喝道。

    “娘娘想毀滅人證,恕卑職難以從命。”耿翼大有維護正義死而後已的精神,漫夭氣結,虛晃一劍,反手一擊直拍他胸口,趁他躲閃的空當,揮起一劍,毫不留情砍在那正欲逃走的男子後腿骨上,霎時,鮮血噴濺而出,那男子痛得慘叫一聲,就跌在地上。她迅速掠過去,飛快點上那人穴道。

    那些侍衛們,個個愣在當場,驚訝的看著她,兩個多月前,他們都知道皇妃娘娘箭術精准,卻不料,她劍術也如此了得。耿翼更是震驚,沒想到皇妃竟然能在他的阻攔下,將那個同樣有著高強武功的男人擒住,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震驚歸震驚,但見她並未殺那男子,才放下心來。

    不一會兒,蕭煞就到了。漫夭命人將那男子帶到主廳審問,但無論他們如何逼問,那人油鹽不進,只一口咬定,他是皇妃的男寵,伺候皇妃已有好幾日。

    漫夭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靜而鎮定,絲毫沒有因為他的滿。胡言而惱怒憤恨,她很清楚,這個人不過是別人手中的棋子,連個角都算不上。她超乎常人的冷靜,令她看起來多了幾分深沉。耿翼與那自稱男寵的人說了幾句後,都住了……

    漫夭伸手端過白底青花瓷的杯子,杯沿在燈光下閃耀著潔白的光澤,映襯著她的手指光滑如玉。蕭可的藥確實非同一般,那樣嚴重的傷口,竟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腿上亦是如此。

    四更過後,見再問也問不出什麼,她淡淡起身,吩咐道:“此人擅闖本宮寢殿,意圄不軌,先將他關起來,來日再審。”頓了頓,望向耿翼,沉聲道:“耿翼身為禁衛軍副統領,竟然在其當值之日,發生此等事件,你該當何罪?”

    耿翼對此嗤之以鼻,“娘娘若想殺卑職滅口,盡管動手,不必多費唇舌。如果想讓率職幫娘娘瞞騙皇上,恕卑職辦不到!”

    漫夭冷笑道:“你倒是不怕死!但,你自以為是正義凜然,其實愚不可及。你失職在先,又阻撓本宮抓刺客在後,的確夠殺頭之罪,但本宮念你平日盡職盡責,又對皇上忠心耿耿,暫且饒你一命。都退下罷。”

    耿翼微愣,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放他離開,而且也沒說過要他們保密之內的威脅。不禁感到奇怪。

    眾人都退下之後,蕭煞皺眉道:“主子,這些人,不能留。”

    漫夭擺手,面色凝重道:“這件事,不是殺了他們滅口就能擺平的。就算他們都死了,明日一早,流言也會被散播出去。而他們突然消失,只會印證流言的真實性。“還有一點,她不想因為別人的陰謀,屠殺自己人,事情,總還是另外的解決方法。

    蕭可著急道:“那我們怎麼做啊?如果傳出去,會壞了公主姐姐的名聲,還有啊,萬一皇上信以為真,怎麼辦?”

    漫夭沉吟,敗壞名聲算什麼?用不了幾日,朝堂一定會十分熱鬧。至於無心……他會相信嗎?

    蕭可愁眉苦臉,真真是為她擔心不已,想了一會兒,雙眼倏然一亮,抬手一拍自己的腦袋,沒意識到這一動作竟然跟某一個人如出一撤。她叫道:“啊!我想到辦法了。公主姐姐,我可以用藥讓他們忘記剛才發生的事,這樣,即使有人故意將流言傳出去,但並沒有人能證明親眼看到,不就沒事了””

    這不失為一個好方法!蕭煞贊同地點頭,“可兒這主意不錯,要動手,就得現在。”

    “等等。”這辦法,漫夭也想過。“這麼做,也許可以解決一些問題,不逃…蕭煞,我們的戰馬還有多少?”

    忽然轉變話題,蕭煞不明所以,回答道:“幾乎沒有什麼了,這次羅家軍所用的戰馬已經是挑了又挑,剩下的也就數十匹,若用來拉青銅戰車,怕是不行。皇上那裡,聽說紫翔關天氣寒冷,那場大雪,我們的戰馬不適應,凍死了不少,皇上有意遣使臣去塵風國,購買戰馬,可是眼下,塵風國的使臣在我國邊境遇難,塵風國上下都為此憤怒不已,只恐,我們的使臣踏入塵風國領土,不但見不到滄中王,而且很難活著回來。”

    漫夭黛眉微蹙,這件事也正是她目前最為發憨的。他們騎兵居多,而且江南本地培植出來的戰馬適應了溫潤的氣候,一入北方,難以適應。如果能從塵風國購置戰馬,那是再好不過。她想起那個豪爽大氣的男子,記得臨別前,他曾經說過,如果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盡管找他。不知道這句話,還算不算得數?那時候,他還是一個王子,如今,卻已經是國君,肩負一國重擔,他是否會因她而有所不同?恐怕,就算他想,他的臣子們也不會答應吧。

    沉思片刻,她在屋裡跛了幾圈,找了紙筆,猶豫片刻後,似是下定決心般,寫了一封信。

    蕭煞就站在她身邊,看著她寫下的內容,他眉頭越皺越緊,不贊同的叫道:“主子!”

    蕭可好奇,跑過來看,她卻已經收筆。面無波瀾,將那封信遞給蕭煞,不容置疑,道:“連夜送去。”

    不出所料,第二日,皇妃養男寵被耿副繞領等人發現的傳言在宮中乃至宮外流傳開來,那流言的傳播速度堪稱一流。以訛傳訛,有人叫她妖妃,有人稱她淫婦,更有甚者,想方設法混進宮來,冒死攔駕,說要做她的男寵。到第三日,那些傳言已經由道德的譴貴延伸至野心的批判。她沒有采取任何獵施,冷眼看流言擴散。

    這一日,乾和殿,早朝時間。她身著鳳袍,獨自坐在簾後,靜靜望著這座空曠而莊嚴的殿堂。殿堂之中,除了她與小祥子,再無旁人。那些大臣說她私養男寵道德敗壞,廣攬朝政野心勃勃,一直不和的兩方勢力這次倒是很齊心,一起罷朝,跪守宮外,等待帝王的歸來,那決心前所未有,大有帝王不將她這個“妖妃”處置了便不罷休的勁頭。

    宗政無憂回來得比她想象的快。大軍未撤,由九皇子和無相子二人統領,他是一人獨自返朝,快馬加鞭,兩日三夜,馬不停蹄,不休不寐。

    當他一臉怒容出現在早朝大殿上,那被關押的……聲聲自稱她男寵的人被嫉惡如仇的耿副統領押了殿來。

    本是皇室丑聞,不易宣揚,但此事已鬧得人盡皆知,沒有個說法,怎麼也過不去。

    跟隨帝王進殿的大臣們目光一致望向那仍舊安穩坐在簾後的女子,一名老臣出聲斥道:“皇上在此,你怎麼還有臉坐在那個位置?還不快下來領罪!”他連娘娘二字都省了。她緩緩站起身,撥開金色的珠簾,所有人在她眼中都飄遠淡去,唯剩多日不見,愈發憔悴消瘦的男子。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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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31:03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九十九章

空曠寂靜的大殿,因他的到來而湧入了萬千情緒。從戰場趕回的年輕帝王一身金盔戰甲,立在大殿中央,早晨初起的陽光從兩面的窗子透照進來,在他粼粼鎧甲折射出金色的光芒,刺目暈眩。大臣們在他身後不由自主的微微弓著身子,仿佛被那一身王者氣勢壓得無法站直。而宗政無憂自踏進這大殿伊始,眼光直直劈開那相隔的空間,穩穩落在簾後女子的身上。望向她撩開珠簾後的平靜面容,以及那眼底的堅定神色,隨著她緩步而出的身影挪動,他的目光半刻都不曾游離。數十米的距離,她在丹陛之上,他在丹陛之下,一條紅毯相連,兩頭凝望。她望著他染盡風霜的疲憊容顏,望進他的眼,清晰感受到他由心間而起湧入眼底的深沉情感,那是一種透骨的悲傷,心痛還有憤怒的掙扎。她在他這樣的眼神中,所有的鎮定和平靜從最根底深處被漸漸列裂開。她攏在柚中的雙手交握,緊緊糙住,仿佛就描緊了自己的心,寧可痛,也不可因顫抖而動搖半分。步下丹陛,她的腳步沉緩而堅定,在他前方十步停下。

    一人喝道:“皇妃,事到如今,你見了皇上,還敢不跪嗎?”

    宗政無憂雙眉微微一皺,垂下眸子,掩去目中情緒,漫夭沒說話,看了眼宗政無憂,緩緩跪了下去。

    這是第一次,她向他下跪!

    宗政無憂身軀一震,腳步幾乎踉蹌不穩。他定定看著她雙手輔地,無言在他面前拜例。他瞳孔微縮,喉頭瑟瑟滾動,心頭苦澀難忍。

    大臣們也愣了一愣,不想她竟然真的跪了!於是,心道:她必然是知道她自己杞下大錯,難以逆轉,才這般乖順。

    宗政無憂望著她伏拜的身子,只覺自己的雙腿有千斤重,每邁出一步都沉痛難言。他慢慢走過她身邊,邁向那高高在上的冰冷的龍椅,而她在他身後抬頭直起身,依舊跪著,只那挺直的背脊線條書畫著她異於常人的倔強和堅持。宗政無憂轉身後,久久凝視著她的背影,目光復雜變幻,一句話也不說。

    大臣們見他落座,開始行早朝跪拜之辛山他仿若不見不聞,沒有讓他們起身,眾臣跪著不敢動,他們似乎都能感受到帝王心底散發而出的沉沉悲痛,是那樣的壓抑而沉重,以至於那種悲傷的氣息充斥著整個大殿的空間,讓所有人都喘不上來氣。

    他們先前准備好的言辭在這一刻都被哽在喉間,竟一時說不出口。但他們心中的憤怒和埋怨卻步步攀升,整個南朝上下,無人不為帝王對皇妃的縱容寵愛而感歎,感歎一個帝王如此情深干古難尋,但皇妃卻不識好歹,如此放蕩行徑,傷害皇上,真是不可饒恕!

    一名老臣面色激憤,出列諫言:“皇上,皇妃趁皇上出征在外,不顧道德禮儀廉恥,竟於宮中私養男寵,做出這等喪德敗行之事,實在是可恨之極!聿得耿副統領等人撞破,才不致繼續將皇上及天下臣民蒙在鼓裡,如今,證據確鑿,請皇上定奪!”

    另一名自命正直老臣立刻附言:“皇妃道德敗壞,令皇上乃至整個皇族蒙羞,實在罪無可恕!臣懇請皇上將這對奸夫淫婦處以極刑,以洗刷我南朝之恥辱,平息萬民之眾怒。”

    宗政無憂面色勃然大變,冷厲的眸光直射那說話之人。

    丞相道:“啟奏皇上,邊關戰事吃緊,此時若不妥善處理這件事,只怕會影響軍心,導致戰事失利,後果,將不堪設想。請皇上…………三思!”

    “請皇上三思!”

    這日早朝持續了兩個時辰,為南帝登基以來,時間最長的一次朝議。

    刑部出面,簡單審問那名被帶上大殿自稱皇妃男寵之人,那人仍舊一口咬定他是繼兩名男子之後迫於皇妃淫威不得已才成為皇妃的第三名男寵,而禁衛軍副統領耿翼為證人,以性命發誓他所言句句屬實,更從當日與他一起進入皇妃寢殿的眾侍衛及漫香殿的宮女太監們那裡得到證實。

    有聲名耿直的耿副統領以性命擔保作證,這些自命正直的迂腐老臣對於皇妃私養男寵之事深信不疑。他們一向自命清高不凡,如何肯向這樣一個道德敗壞的女子俯首稱臣?於是,群臣面色激憤,言詞語氣更是激烈無比,所有用來指責謾罵女子的詞匯幾乎都被用盡,她就這樣在那些正義凜然的大臣們口中變成了人盡可夫的女人。而那些大臣們因為帝王自始至終的沉默,終於住了。”開始用行動來表達他們心中對於皇妃之行為的憤怒和不滿。

    一名老臣摘下官帽,放在身側,頭重重磕在金磚地面,砰砰直響。眾臣隨之效仿,一時間,磕頭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莊嚴肅穆的乾和殿內,金磚之上,有鮮血濺開,灑下點點斑駁。數人額頭皮開肉綻,仍不止息,大有以死相諫之氣勢。

    自古帝王,不可失之民心、臣心、軍心,而此刻的南朝,戰事紛亂,流言四起,民心皆憤,軍心不穩,百官死諫…如此形勢,若帝王不能做出一個完善的處置,南朝江山便岌岌可危!

    這便是布局之人的目的吧?漫夭一直在靜靜的跪著,面時大殿門口,姿勢從沒變過。聽著大臣們慷慨激烈的言辭,她面色異常淡漠,就好像這一切都與她無關般的表情。突然,身後遙遙高台,龍椅之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隨後,帝王在極致的忍耐過後,龍顏震怒,一聲爆發般的怒喝:”夠了!”

    整座大殿都被震得晃了一晃,漫夭身軀一僵,雙唇微微張了張,眼中神色無奈而悲涼。

    大臣們磕頭的動作頓時凝滯了,他們望著丹陛之上化作灰飛四處飄散的御案,驚得張大嘴巴。而帝王此刻的雙眼充血赤紅,他的眼神如同火山爆發前噴濺而出的巖漿,眼底醞釀的狂怒的風暴,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毀滅這世間的一切。“你們,膽敢威脅朕?”

    那些大臣正義凜然的姿態從他們面上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驚惶忐忑的表情。

    “臣等不敢!”

    宗政無憂冷哼一聲,邁下台階,走過的紅地毯,蜿蜒著一道細細的長線,是他掌間滴落的鮮紅,仿佛心頭泣血。

    他一步一步,錯過女子,來到跪在大殿中央的耿副統領面前,他的神色是極端憤怒和心痛過後的平靜,那種平靜讓人心裡產生強烈的不安。耿翼面色有些微的緊張,“皇,皇上……

    宗政無憂仿佛沒聽見,緩緩蹲下身子,望了眼被耿翼放在身旁地上的劍,他伸手去握住劍柄,動作異常緩慢。

    蒼白修長的手指緊握住劍柄,長劍被一寸寸撥出,森冷的列氣頓時破鞘而出,縈滿整座大殿,眾臣噤聲,呼吸凝滯。

    漫夭也硼緊了心神,直盯著他的動作。宗政無憂站起身,劍尖劃在金色的地磚,聲音尖銳刺耳,似是要刺穿耳膜,洞穿心髒。

    “皇上饒命啊!小人也是被逼無奈,是娘娘……娘娘逼我的!娘娘說,如果小人不答應,就要殺了小人。還有他們,他們都死了,小人不想死亦,……求皇上饒……那自稱是她男寵之人用手指著她,但他話還沒說話,長劍噗的一聲,穿身而過,那人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便瞪了眼珠子,猝然側地,氣絕身亡。

    眾臣雖然極力要求將此人處死,但卻怎麼也沒料到帝王會當場親自動手殺掉這個人。一時間,所有人被帝王那股狠絕的殺氣震住了,一聲也不敢吭。

    宗政無憂面無表情地收手,冷冷道:“拖下去。”

    屍體很快被拖走,地上的鮮血被迅速清理干淨,唯刺下濃烈刺鼻的血腥之氣在空氣中縈繞不散。

    漫夭也被他這樣的舉措驚得愣住,望著他這種近乎失去理智般的行為,她微微皺起眉頭,凝視著他的背影,那渾身散發的涼冽氣息令她驀然間感覺到惶然無措。

    宗政無憂轉過身來,那看似平靜的目光背後波濤洶湧,復雜難定。他緩緩緩緩朝她挪步過去,腳步踉蹌虛浮,似是過度的疲憊令他已經無力支撐那頎長的身軀。他凝視著那日夜想念的女子,偽裝的平靜被撕碎了干淨,心底被劇痛抨擊著,眸光悲憤而絕望。

    “為什麼?”他的聲音仿拂從胸腔之內透出來的暗啞低沉,他想問她:“你可考慮過,這麼做……我是否能接受?”

    他的眼中除了痛楚,還有怨責,漫夭每與他多對視片刻,心中便會緊一分,身子微微顫了顫,張口欲言,喉嚨似被卡主,“無憂……

    即使不能接受,那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旋的余地。宗政無憂神色突然堅決,像是下了某種決定般,打斷她的話:“來人,准備馬車,送……離開。”離開二字出口,他閉上眼,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氣。

    她鼻子陡然一酸,眼淚瞬間湧了出來。似承受了巨大的打擊般,她猛地抬起頭,張著雙唇,顫抖著聲音,不可置信地問道:“無憂,你……“你不信我?別人不信,你也不信?”

    “事實擺在眼前,你叫我如何信?是朕,太縱容你了嗎?”他胸口一陣劇烈起伏,似乎說出這每一個字都艱難無比。

    “原來……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人!”她閉上眼睛,任兩行淚自眼角不斷溢出,劃過蒼白的面龐,滴在金磚之上,濺開,碎裂。

    宗政無憂雙手一顫,眉頭緊緊鎖住,似在極力隱忍著什麼。

    大臣們怔了怔,皇上這是要饒過皇妃一命,將她遣送出宮?

    “皇上,皇妃淫亂後宮罪大滔天,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放了她?”

    “是啊,皇上,如此妖妃不除,恐有損我朝聲譽,更有損皇上英明!”

    “請皇上三思!”

    “住口!”宗政無憂緩緩瞇起鳳眸,眼光凌厲如刀,“你們個個都如此有主見,朕這個皇帝,不如讓給你們當?”

    眾人皆驚,嚇得慌忙叩拜,“皇上息怒!臣等罪該萬死!”

    宗政無憂再也不看他們,只對女子冷冷道:“你走吧。看在啟雲帝的面子,朕,放過你。”

    她揚唇,嘴角噙著一抹諷刺的笑容,那笑容看上去,仿佛包含著肝腸寸斷。她目光空茫,毫無焦距,投向殿外茫茫蒼穹,幽幽說道:“呵,那我……替皇兄,謝謝皇上!謝謝酬你肯留我一條賤命!”

    啟雲帝?皇兄?眾臣一驚,關於皇妃身份的傳言竟然是真的!…果真是啟雲帝最疼愛的妹妹,曾和親於北皇的容樂長公主?初春二月,他們因為這一消息驚出一身冷汗,南朝如今西北兩面戰事紛起,如果真殺了啟雲帝最疼愛的公主,啟雲國必定大舉來犯,他們再無大軍可擋,豈不是只能等待滅亡?這一意識,令眾臣立刻默契地閉嘴。既然不能殺,與其勸皇上將她幽禁冷宮,不如讓她返回啟雲國,也算是賣給啟雲帝天大的人情,此乃一舉兩得,皇上果然英明!

    女子的眼淚映入宗政無憂的眼中,如冰刺錐心,宗政無憂扭過頭大口吸氣,不再看她。而她卻突然睜開眼睛,眼神薄涼蒼冷,她抬手,抓住他握劍的手,感覺到他手指冰涼且微微顫抖。她仰起頭,看他轉過去的側臉,淒然一笑,面色決絕,手指緩緩滑下,驀地握住劍身抬起便朝自己腹部刺了下去

    鋒利的劍刃破膚入腹,鮮血淋漓濺出,女子面上血色瞬時褪盡,雙唇慘白如紙。

    “主子!”守在門口的蕭煞大驚,什麼也顧不得了,慌忙沖進大殿。

    宗政無憂驚恐回頭,不敢置信地望著她,手中長劍落地,砸在地上一聲脆響震顫心魂。望著她身上湧出的鮮血逐漸浸染了金絲繡鳳的鳳袍,那樣鮮艷的顏色,令他驚慌失獵,慌忙朝她撲了過來,“阿漫!!你這是做什麼?!”語氣中掩飾不住的狂怒,席卷了她,似要吞噬所有。他心頭大痛,忙用手捂住她的傷口,粘濕的熱血浸透了他的手掌,漫指而出,流淌在如血一般顏色的地毯。

    大臣們驚住,不禁面面相覷,“這……

    一名老臣率先反應過來,生怕帝王因此心軟,饒恕這個女子,便冷嘲一聲,“皇妃以為自殘便能抵消你所犯下的大罪嗎》還是你想借此重獲聖寵?皇上,您千萬不要被她蒙蔽,…

    “滾!全都給朕滾出去!”狂獅般的怒喝,赤紅的眼神冷光如劍,直掃說話之人,那濃烈猙獰的警告分明是說:你若敢再多說一個字,朕定將你千刀萬剮!

    那名老臣身子一抖,丞相見勢頭不好,連忙行禮退出,大臣們這才跟著退了出去。他們並沒有離開,而是跪在了大殿門口,目光緊望著殿內的二人。

    宗政無憂早已方寸大亂,大聲叫道:“御醫,快傳御醫!”

    “不用了。”她滿是鮮血的手抓住他的手臂,想借力站起來,宗政無憂兩眼一瞪,怒道:“你要干什麼?”她微微一笑,盡顯淒涼,“你,不是……讓人備了馬車嗎?我,這就走。

    “你!”宗政無憂胸口急劇起伏,胸有痛怒,卻無法言出,她定定地看了他幾眼,掙開他的手,面色堅決,“你……保重!”撐著身子站起來,步伐蹣珊,她拒絕蕭煞的攙扶,緩緩朝殿外行去,在眾人的眼中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跡,仿佛在訴說著女子心中的悲傷和絕望。

    傳言:這一日,眾臣滿意而歸,帝王卻在乾和殿跌坐了整整一日,目光呆滯,神情木然,仿佛一個失去魂魄的雕像。

    又傳言:南朝皇妃趁南帝出征在外,獨攬大權淫亂後宮,觸怒滿朝文武及南朝子民,百官於早朝大殿以死相諫,帝王震怒,親手斬殺奸夫,而皇妃亦身中一劍險些命喪當場,隨後被帝王逐出南朝,生死未知。再傳言:原來南朝白發皇妃真的是啟雲國的容樂長公主,北朝皇帝曾經的妻子!此次南帝與北朝大興兵戈,不欲再與啟雲國發生戰事,才放了容樂長公主離開。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章

南朝皇妃被逐,天下嘩然。

    紫翔關內,帥營大帳。

    正與營中眾將商議下一步戰爭策略的北朝皇帝,突然收到這一消息,他深沉的面容陡然一變,目光銳利,直盯住地上所跪之人,“消息屬實?”

    侍衛回道:“回稟陛下,千真萬確!”

    一名長滿絡腮胡的將軍聽後無限鄙夷笑道:“宗政無憂當初為了個女人連江山都不要,想不到他才離開江都不到兩個月,那女人就耐不住寂寞,給他扣了這麼大的一頂綠帽子。哈哈,他一定氣瘋了吧!”

    宗政無籌雙眉緊皺,深沉難測的目光便掃了過來,眼神陰郁沉怒,很明顯的不悅。旁邊一名副將連忙用手射碰了碰那名幸災樂禍的將軍,那將軍一愣,忽然反應過來,想起南朝皇妃正是陛下以前的妻,而且聽說陛下之所以虛設後宮也是忘不掉容樂長公主。他心中一驚,嘴角的笑容僵住,連忙住了。”低下頭去。

    另一名將軍見氣氛僵硬,便掉轉話題,道:“陛下,上一戰我們勝在南帝回朝南軍軍心不穩,如今,他們退守雲關,我們是否是要趁這個機會出兵,一舉奪回失去的城池?”

    一名參將附道:“是啊,陛下,南帝經此打擊,必定無心作戰,我們應該趁我軍士氣高昂,一鼓作氣將他們殲滅.”

    坐上謀士搖頭道:“不妥,南帝雖然人在江都,但九皇子與南軍臨時統帥無相子也不可小覷!而且無隱樓的人太過厲害,他們雖只有七千人,但卻相當於七萬精兵。每次交戰,我們都會損失很多將士,這樣打下去,兩敗俱傷,即使最後我們贏了,也是元氣大傷口若彼時,他國強敵來犯,我國豈不危矣?陛下,臣以為,強攻,非上策。”

    一名參將問道:“那依軍師所言,何為上策?”謀士道:“雲關往南二十多裡地的一個山谷,路窄且長,是南軍運送糧莘必經之路,那裡左右兩面是巨石高山,積雪難溶,前幾天的一場大雪,沒有一個多月是化不了的。而在這段時間裡,那裡必定無法通行豐輛。我們不如等他們糧草耗盡,將其因於城中,如此不費一兵一卒,不戰而勝,方為上策。”謀士說著望向主位的皇帝,欲征求皇帝的意見,卻見皇帝沉目攏眉,目光不知望向何處。而眉間攏住的神色中有著掩不住的怒氣和悵茫。他不禁喚道:“陛下!!!

    宗政無籌回神,此刻腦海中全是那名女子受傷的模樣。他看了他們一眼,淡淡道:“你們都退下,此事稍後再議。”

    眾將相互看了看,領命退出,而那名前來稟告消息的侍衛被留了下來。

    二月的紫翔關剛下過一場大雪,氣候還很冷,宗政無籌披著大氅,站起身子,在屋裡踱步。初時的震驚令他心緒難平,過後才慢慢冷靜下來,細細思索這件事。

    別人不了解容樂也許會信這種荒唐的謠言,但他卻想都不用想,如果容樂是那種隨便的女子,那她早就是他的女人了!究竟是誰如此陷害她,毀她聲名?目的又是什麼?連他都不信的事,宗政無憂又怎會相信?種種疑團,他糾結在心口回身吩咐道:“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跟朕詳細說說。”

    “是,陛下。那一天……自禁衛軍副統領發現皇妃床上有男人開始說起,一直說到皇妃受傷獨自離宮,不可謂不祥盡。

    宗政無籌靜靜地聽完,面色深沉,眉頭越皺越緊。看來布下此局之人針對的不是容樂,而是宗政無憂。用如此拙劣的手段,那人必定對宗政無憂和容樂都極了解,他們的目的不是陷害容樂,也不是離間南朝帝妃的關系,他們很肯定宗政無憂不會相信容樂的背叛,以為他必然會出面保她,那樣一來,南帝便會失去軍心、臣心以及民心,屆時,他們再挑動兵變,掀起叛亂,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萬萬想不到,宗政無憂會用如此直接的方式破了他們的局,讓他們的後招毫無用武之地。這次的計謀,比上次散布白發妖孽的流言煽動兵變更為卑劣,而手段,何其相似!而使用這個計謀的人,他已經無需猜測。

    宗政無籌面色愈發難看。宗政無憂用這種方式破局,也許是用來保護她的一種方式,但是,這種方式,傷害了她!不只毀了她的名譽傷了她的身,也傷了她的心口經過了雲貴妃挫骨揚灰一事,在宗政無憂的心裡,她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嗎?他在心裡做著各種推測。

    宗政無憂,為了報仇,你就這麼對待曾經你可以為之放棄江山、放棄尊嚴甚至放棄生命的女人?仇恨的力量,果然無盡強大。而容樂,這樣的宗政無憂,你還會愛他嗎?

    “她傷得可重?”默然沉吟半響,他輕輕同了這麼一句,短短五個孛,暗中牽系著他的情緒。那一劍,他相信她不為自殺,是為了讓她自己記住那種痛,還有絕望吧?她不是一個輕賤性命的人。

    “回陛下,刺中的是腹部,流了很多血。大概…傷得不輕!”

    宗政無籌眸子陰郁,眼底深藏著心疼和擔憂,他在寬敞的大帳之中,來回地踱步,沉悶的腳步聲洩露了他此刻心底的情緒。一雙手,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

    容樂,離開了南朝,她會去哪裡呢?她是那麼厭惡他,又痛恨著啟雲帝,如今,被她傾心所愛之人逐出南朝,她,還能去哪裡?

    宗政無籌深吸一口氣,強壓住心頭的窒痛和燥亂,轉身吩咐道:“速去查她落腳之地,查到後,立刻來稟報,不得有誤。”

    侍衛忙遵命退出,到了門口,宗政無籌似想到了什麼,又叫道:“慢著。南朝與塵風國相鄰之地多派些人。”

    “遵旨。”

    塵風國的二月,天氣已經回暖。皇家馬場,寬廣遼闊。一望無際的千枯草地上,冒出了新鮮的綠芽。靖朗的天空,一碧如洗,成群的馬匹在馬場內肆意奔跑,身形健壯,四蹄有力。

    走在馬場邊困的滄中王寧千易身穿一件虎皮大裘,英姿勃發,昂首直立,豪氣朗俊的面容較從前多了幾分莊重和沉穩。他身後跟著幾位大臣,一起看著馬場內,心情都極好。曾經與滄中王同去臨天國的中年男子哈哈大笑,“王上,這一批馬,比以前的都要好。今年的選馬之期要熱鬧了!”

    一位大臣笑道:“是啊,除了南朝以外,其它十四國均發來國書。這次來的,怕不是以前的使臣,而是各國的皇帝。”

    提到南朝,一位武臣立刻變了臉,面色憤憤,道:“南朝皇帝若是敢派人來,我就叫他有來無回。”此人之所以如此憤怒,是因為兩月前遣往南朝的使臣是他的堂兄弟。

    塵風國的君臣禮儀不似其他國家那般嚴明,反而隨意了許多。其他幾位大臣見那位武臣如此激動,便好生勸慰。也紛紛表示,絕不能與南朝合作。

    滄中王濃眉微動,聽著他們談論,並未表態。他只是往前走上幾步,背著雙手,目光眺望前方。

    南朝,與那女子有關之地。

    “走,回王宮設宴。“他朝著天空重重吐出一口氣,將心中遺憾和失落壓下,展現給別人的是一身爽朗豪氣,朗聲說罷,轉身領著眾臣回到王宮。

    塵風國王宮,外觀雄偉壯闊,裡面裝飾得富麗堂皇。行樂宮,金磚碧瓦,雕梁畫棟。滄中王與幾位大臣分席而坐,命人備了歌舞及美酒佳餚。在塵風國,君臣同宴是常事。

    宮殿之中,一塊大大的絲絨毛地毯之上,十數名美人赤足折腰,在古琴絲竹之樂的歡快節奏下,翩翩起舞。

    眾臣看得歡喜,跟著搖頭晃腦,樂呵呵地隨著歌女們的歌聲哼著大家都熟悉的調子口氣氛很是歡暢融洽。

    滄中王高坐龍位,左右二妃陪侍。每每聽到琴音,他總會想起臨天國雲蓮山別宮之中的那半曲高山流水,不禁心生綢悵。腦海中那個女子的請影,始終揮之不去。

    一年前,剛回國,便聽聞她紅顏白發,他為之心痛,甚至集結軍隊准備去救她,但還未出發,便聽說她失了蹤。他派人四處打探,才得知她已經成了南朝的皇妃,而且與南帝非常恩愛,他早已看出她與北皇貌合神離,其實心系當時的離王,如今,她總算能與她所愛之人相守,他應該祝福她,為她高興,可心裡頭的遺憾和失落,總也無法填補。這一年來,關於她的種種,他仍然無時無刻不在關注。

    自從登上王位,國事順暢,他後宮佳麗三千,沒有一個女子能代替她在他心裡的位置。那個女子,就這麼成為了他二十多年來的人生中,僅有的遺憾!

    天下未定,戰亂紛起,他們塵風國雖然不大,但因戰馬聞名,成為眾國爭相籠絡的對象。他無心爭奪天下,只要從這些國家之中,找到一個最有實力的合作伙伴,保證天下大定之後他的國家安定平順,那就足夠了。如果那名女子能陪在他身邊,那他的人生,幾乎可以稱之為圓滿。可惜,可懷

    “王上,您有心事?”左邊的含妃依上前來,笑問著他們年輕朗俊的王。

    滄中王微愣,繼而一把樓過她,爽朗笑道:“這後宮裡,就數含妃心思細膩,尤其這雙眼睛最厲害!”

    右邊的茶妃不樂意了,語帶酸意道:“王上是說臣妾粗心大意嗎?”

    滄中王哈哈一笑,“愛妃吃醋了!”說罷也伸手樓了過來。岑妃立刻笑了,“王上有何心事,說出來讓臣妾幫您分擔。”

    滄中王濃眉一挑,眼光不自覺微微一沉。他收回手臂,端起桌上的酒碗,不說話,仰頭一口飲盡,動作很干脆。

    這時,一名侍衛來報,“王上,南朝信使有消息傳來。”

    滄中王眸光一亮,道:“快說。”凡是南朝之事,必與她有關。

    侍衛連忙將潛伏在南朝信使傳遞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稟擬,

    “胡說!”

    那侍衛話音未落,滄中王已經拍案而起,面色激動異常,以至於掀翻了面前的桌案。那女子是他心裡最聖潔的所在,竟然有人說她淫亂後宮,這不可能!

    他面色憤然,道:“容樂長公主絕對不是那種女人!南帝竟然這麼糊塗,聽信讒言,如此傷害公主,還將她趕出南朝,實在是太可惡了!”

    他周身散發的強烈怒氣嚇壞了二妃,她們抬頭,驚詫無比地看著他,這還是第一次見王上發這麼大的脾氣,而讓他發俾氣的原因,竟然是為了別國皇帝的妃子!可見那名女子在王上心頭的分量。女人的直覺,令她們心中頓生不安,不禁悲哀的想:若是這個女子被尋到,帶來王宮,那以後王上還會多看她們一眼嗎?

    那名見過漫夭的中年男子反而面帶喜色,道:“王上先別動怒,這樣一來,對王上可是好事一樁!”

    滄中王一愣,隨後濃眉舒展,指著那名侍衛道:“朕不管你調動多少人馬,立刻去給朕查訪容樂長公主的下落!”

    “是!”

    雁城,塵風國與南朝相鄰之地,屬塵風國境內。林西客棧在雁城之西很偏僻的一處,靠著一座深密叢林而建,客棧分上下兩層,布局較為簡單。二層靠密林方向的一間房,雖稱之為上房,但房間卻只可用簡陋二字來形容。

    夜裡,客餞周圍很寂靜,只能聽到密林中風過的聲音。

    漫夭和衣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簡陋的房頂黑幽幽的一片。床板很硬,鉻得人身上疼。她獨自一人在這裡已經停留了十多日,腹部的傷口不算深,她自己在路上就已經包扎好,休養些日子應該就會痊愈。可不知為何,最近總是疲憊的感覺越來越嚴重,但是,明明很困乏,卻怎麼也睡不著。如果一日兩日還好,可這樣的情況已持續了有一個多月,她應該在離宮之前,讓蕭可幫她看看。上次蕭可幫她把脈,還是她從渝州城回宮之時。

    “咚咚咚……”屋子隔音很不好,門外就是樓梯。”但凡有人上下樓,聲音清楚極了。

    心裡沒來由的煩躁不安,她蹙眉,緩緩坐起身來,斜靠在床頭,懶懶的垂著手,這種慵懶倦怠的姿勢像極了另一個人考躺在床上看她睡覺時的模樣。她心頭頓時湧起一陣酸澀,回想起他的氣惱,他的恨怒,他的痛苦,他的無奈,他的掙扎,他的不敢置信,還有他故作的冷漠和決絕…那一日,他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都在她腦海中、在她眼前,更在她心裡。她攢住蓋在身上的薄薄的棉被,閉上眼睛,忽然就覺得喘不上來氣,每每一想起他,呼吸都變得那麼困難。

    這時,突然有敲門響起。

    “叩、叩、叩!”不輕不重的三聲,在靜謐的夜晚被拉長的沉緩的尾音,久久不落下。

    她立刻睜開雙眼,目光警惕地望向門口,這麼晚了,會是誰?算算日子,她等的人,也應該差不多到了!但是,應該不會是深夜才對!她面色疑惑,起身,不慌不忙穿上外衣,用手捋了捋頭發,整理妥當,才朝開門走去。

    這期間,門外之人既沒敲門,也沒開口叫人,除了最先那三道叩門聲,再無半點聲響發出口那人一直靜靜地站在門口等待,似是極有耐心。

    她愈發的疑惑,不自覺就握緊了手中的劍。這間客找別的不好說,唯有這兩扇門,閉合得絕對嚴實,一點縫隙都沒有留下。

    她豎起耳朵貼上門,傾聽外面的動靜,除了輕淺而勻稱的呼吸聲,別無其他。她凝眉,站直身子,感覺到那人離門的距離非常非常近。而那人散發出來的氣息,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她微微猶豫,最後還是抬手。

    門緩緩被打開,當站立的門口的男子映入眼簾,她瞳孔一縮,面色陡變,脫口而出道:“怎麼是你?”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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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31:43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零一章


來人身披一件暗紅色大氅,頸部細帶處隱隱露出明黃色的龍袍。他永遠一副清雋儒雅的模樣,面色溫潤,聲音慈和,此人不是啟雲帝又是誰?

    他一雙眼睛灼灼望著門內女子的臉龐,目中光牟隱現,帶著復雜的思念和企盼,但眼光觸及女子滿頭白發之時,那眼底的光華黯淡下來,一抹幾不可見的復雜情緒掠過他清雋的面龐,瞬間便消失無蹤。他微微笑道:“皇妹,不歡迎皇兄嗎?”

    漫夭五指緊扣住門框,指尖泛著青白色。怎麼會是他?她身在塵風國境內,啟雲國的皇帝竟然會比滄中王寧千易來得更快更早一步,這出乎她意料之外。每每面對他,她總覺得寒毛直豎,那種從骨子裡滲出的緊張和恐懼將她牢牢籠罩著。她的目光掠過他,掃一眼他身後,見樓梯。站著小旬子,樓下分散著幾人。她蹙眉,極力壓下心頭的不適,擋在門口,淡淡嘲諷道:”原來是啟雲帝大駕光臨!這深更半夜,不知所為何事?”

    啟雲帝面容微動,聽她如此稱呼,他目光微微一暗,瞬間又回復如初,清和笑道:“一年不見,皇妹怎這樣生疏了?這一年,皇兄一直都很掛念你,想去南朝看望皇妹,奈何國事纏身,走不開口皇妹,你可是怪皇兄了?”

    他語氣懇切,神色真誠,每一句話都說得那樣自然,若是在從前,她定會深信不疑,可是如今,這一句杜念,在她聽來是那麼的諷刺。經過了一年前的那件事,這個男人居然還能如此平靜坦然的以兄長自居,真是可笑!漫夭無心與他周旋,便漠然道:“夜深了,我要休息,啟雲帝請自便。”

    “皇妹!”她正要關門,被他伸手攔住.啟雲帝眼中閃過一抹痛楚和恍疚之色,很快便被隱沒,“朕知道,皇妹還在怪責朕,那件事,的確是朕對不起皇妹,皇妹生朕的氣,也是理所應當。”

    僅僅是怪責嗎?他真是太不敢往深裡說了!她面色嘲弄,心中冷笑,那不是怪責,也不是生氣,而是恨,真真切切的恨!

    啟雲帝接著道:“皇兄是為接你回宮而來。聽聞皇妹你受了傷……可要緊?朕特地帶了御醫來幫你瞧瞧……

    “不必。我的傷,已經無礙。”她冷冷的拒絕,跟他走,除非她瘋了!看著他一臉擔憂的表情,她一點都不覺得溫暖,反而覺得這裡四處都是寒風陣陣。

    啟雲帝一副很不放心的模樣,“可是皇兄聽聞皇妹你傷得很重,還是讓御醫瞧瞧聯才放心口你看,你這般憔悴,比一年前又消瘦了許多。”他滿眼疼惜,說著就抬手去撫摸她的臉龐,那神情萬分溫柔。

    漫夭皺眉,豈會讓他觸碰?她偏頭躲過他的手,而她扶著門框的手不自覺就松了些力道。啟雲帝面色不變,手突然改變方向,直接朝她的手上握去,她連忙收回手背到身後,而啟雲帝的動作就變成了推門口他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進了屋。

    漫夭站在門口,斜目盯著他,見他動作自然地解下披風,就仿佛這裡是他的寢宮一般隨意。

    啟雲帝往床邊一坐,打眼瞧這間屋子,皺了皺眉,歎息道:“這裡如此簡陋,委屈皇妹了!明日一早,我們就啟程回國。今晚先湊合一晚,皇妹,你過來躺著,讓御醫幫你瞧瞧,小旬子”

    小旬子連忙應了一聲,去樓下叫了御醫上來。

    漫夭仍然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啟雲帝笑意不入眼,吩咐道:“小旬子,皇妹身子不適,你扶她過來。”

    “是,皇上。公主,您請,慢著點兒。”小旬子伸手就去拉她,漫夭閃身避過,冷眼一掃。看來她不聽他的話,他是不會善罷甘休了。可她偏就不想聽!

    “我說了,我的身子已經無礙,不勞啟雲帝操心口既然啟雲帝如此喜歡這間屋子,那就讓給你好了。”如果問她這個世界,她最討厭的人,那一定非啟雲帝莫屬!這個可怕男人身邊,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見她提劍轉身就走,小旬手跪在門口擋住她去路,懇求道:“公主請留步!皇上思念公主時常寢食不安,這一聽說公主出事,皇上立刻放下國事,不遠千裡親自迎接公主,請公主莫與皇上斗氣了。”

    寢食不安?他是應該寢食不安,為了坐上皇位害死所有的兄弟,現在連她這最後一個親人也不放過。她轉頭去看那個男人,這時候啟雲帝面色突變,眉頭緊皺,捂著嘴,重咳了幾聲,臉色因那劇咳而漲紅,襯得他那只手愈發白得像鬼一樣。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產生一種錯覺,好像這人活不長,可偏偏他一直活得好好的,不犯病時就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她再不會像從前那樣,看他咳嗽便關心詢問。

    “讓開。”她對小旬子冷冷吩咐。小旬子低頭不動,她目中一沉,毫不客氣地一腳踹開他,用了三成內力。小旬子沒料到她有些一著,竟被踢飛了出去。撫著胸口,驚愕地抬頭,望著這位一向溫和淡然的公主,如今竟也會如此冷漠。

    啟雲帝亦是愣了一愣,眼中掠過一絲詫異的神色。

    漫夭冷笑,今時今日,他們以為她還會對他們心存仁慈?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下樓。找到客棧掌拒,說道:“麻煩你再給我一間房。”

    那掌櫃看了一眼旁邊冷面侍衛,僵笑道:“不好意思,這位姑娘,我們這裡沒有空房了。”

    漫夭目光一凜,掃過二樓右側的幾間房,沉聲道:“如果我沒記錯,那幾間房似乎都是空的。”

    掌櫃面色愈發僵硬,“那幾間房,,已經被這幾位客官以每間二百兩銀子給包了。您如果一定要住,那就……就五百兩銀子給你騰出一間……

    漫夭面色微變,心知這人看她連個包袱都沒有,故意拿銀子說事讓她知難而退。她不等他說完,拿起手中的劍啪的一聲,砸在櫃台上,帶著警告沉聲問道:“你看這把劍,可值五百兩?”

    掌櫃的被她這氣勢嚇得愣住,忙往後退了幾步,面色惶恐,語聲哀切道:“客、客官,您是個有身份的人!我這是做生意,靠這幾間房養活一家子人,這好不容易遇到個財神爺,我也沒有把錢往外推的道理是不是?您就體諒體諒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求生活的苦處吧,我在這裡替我八十歲的老娘和一歲半的小孫子謝謝您了!”說著就彎腰作揖,那模樣真的是感激涕零。

    漫夭握緊手中的劍,心裡郁悶之極卻又無處發作,她恨的人是啟雲帝,總不能因為那個可恨的男人故意施為而去與一個小小的客棧老板作難吧?可是,這家客棧地處偏僻,方圓五裡不見人煙,這深更半夜,她要去何處落腳?更何況,換了地方,她還得想辦法不著痕跡地洩露行蹤,只怕一著不慎,就可能滿盤皆輸。

    她正猶豫著,啟雲帝披了暗紅大氅不疾不徐走下樓來,望著她,他無事般溫和的笑著,那笑容讓她詩厭極了。她立刻作出決定,寧可乘坐馬車露宿荒野,也不想跟這個魔鬼共處一室。不待啟雲帝靠近,她轉身就去後院,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她來時的那輛看似簡陋的馬車。這人的功夫做得還真是足!

    啟雲帝站在後院門口,無論她怎麼說,怎麼做,他始終都是那樣的笑容,沒變過。靜靜地望著她,直到她轉頭帶著隱忍的怒氣目光如冰刃盯著他的時候,他上前清和一笑,用兄長的寵溺和包容的口氣,道:“既然皇妹不喜歡這裡,那我們連夜回宮。朕的馬車就在門外,我們現在就走。”

    他是那麼的從容篤定,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她眉頭一擰,退開數步,橫劍在胸前,諷笑道:“你以為,到如今,我還會聽從你的安排?”

    啟雲帝雙眉微皺,嘴角還噙著笑,望著她的目光漸漸復雜深沉起來,她緊緊盯住他的眼睛,卻看不透他的心思。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如此不動聲色地將自己喜歡的人逼到走投無路?

    周困的氣氛變得凝重,有一股被刻意隱藏的煞氣自後院院牆外圍強壓了過來,她心頭一凜,正欲拔劍出鞘,突然,客棧大堂內一道渾厚低沉的嗓音傳了過來:“啟雲帝不愧是傳聞中最疼愛容樂的好兄長,來得速度也比別人快!“

    聽到聲音,她身軀一震,握劍的手不自覺就松了許多。

    隨著聲音落下,後院門口出現數人,為首的一名男子身著深青色及地錦袍,袍子上暗繡青龍,五爪張開,氣勢威武。他英俊的面龐帶著連日奔波的辛勞疲倦,深深看了一眼院中的女子,那些疲倦之中仿佛就多了一些慶幸和安慰。繼而,他直視啟雲帝,目光深沉,暗藏凌厲。此人正是得到她落腳之地的消息,連夜從紫翔關內趕往此處的北皇宗政無籌。

    而院牆外的煞氣,就在此時消弭殆盡。

    漫夭拔出三寸的劍又重新合上,垂手,面無表情。心中卻沒有表面那般平靜,她等了十多日,沒等到她要等的人,卻等來了這兩個她最不想見到的皇帝。難道是她估算錯誤不成?

    啟雲帝倒也沒多詫異,只是心底微微沉了一沉。面上表情絲毫不變,對於宗政無籌話中隱隱的嘲諷只當不覺,他回頭,笑容中暗藏鋒利,語氣清和,道:“朕就只有這一個妹妹,當然緊張得很。北皇速度也不差,只不過,朕來此……是為迎皇妹回國,那北皇來此又是為何?”

    宗政無籌眉梢一挑,走進院中,面色溫和卻又不失威嚴氣勢,“看來啟雲帝的記性不大好,容樂是朕明媒正娶的妻,朕來此,自然是接容樂回去,舉辦封後大典。”

    啟雲帝轉身,面向那同樣有著帝王身份和氣勢的男子,笑道:“朕也記得,一年前北皇棄妻為棋子,皇妹已是北皇的弟弟南帝的皇妃,雖然如今,皇妹被南帝逐出南朝,但南帝似乎並未奪去她皇妃的封號,又何以成為北朝的皇後?”

    似有兩柄欲出鞘的利劍從宗政無籌眼底激射而出,在冷月光華下,閃爍著森冷的光芒。一年前,沒能殺掉啟雲帝,是他的遺憾!宗政無籌聲如沉鍾,咬字極重,但嘴角仍然噙著一絲笑容,溫和客氣之中透著蝕骨的冰冷。“這一切,都是拜啟雲帝所賜!若無啟雲帝,何來今日的朕?即便啟雲帝不提醒,朕,也會記得很清楚!”

    啟雲帝回望過去,他的眼瞳有淡淡的冰灰色,將宗政無籌遞過來的眼神原封不動的反射回去,繼而輕描淡寫,笑著沉緩開口,“舉手之勞,北皇不必如此客氣。”

    兩人嘴角都帶著笑,面色溫和,但周身的氣息一分一分地呤凝。

    清冷的月光,照著後院矮小的茅棚,棚下被栓著的一匹黑馬似被這緊張的氣勢所驚動,躁動不安地搖搖著尾巴,仿佛欲逃離這是非之地。

    漫夭無意耗在這裡,聽他們這番可笑的對話。都說來接她,可曾問過她想不想跟他們走?她看也不看這兩人,抬步就要離開。

    宗政無籌一把拉住她,速度飛快,她連閃都閃不開口漫夭不悅蹙眉,一抬眼便望見了那眼中深沉的情感,褪去了隱忍,仿佛要灼傷人的靈魂,她不自然地別開臉去。

    啟雲帝面色幾不可見的沉了沉,目光一轉的功夫,又恢復如初。

    宗政無籌問道:“容樂,你的傷……“可好些了?”氣勢散盡,唯刺心疼與擔憂。

    漫夭掙開他的手,又瞥了他一眼,這一眼,冷漠而疏離,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了一個世界那麼遠。她沒有應聲,徑直昂首離去。如果可以,這兩個人,她一個也不想見!

    啟雲帝唇角輕揚,在她身後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宗政無籌,而宗政無籌掉過頭,面上的笑容再不復見,“啟雲帝不必用這種眼光看朕,朕,反倒覺得,啟雲帝……你比朕可憐百倍。”男人敏銳的直覺,有時候只因一瞬間的氣息改變,或者一個眼神的轉換、一個動作的遲疑,都能探測出計多隱晦的事物,從而加以印證。

    啟雲帝那儒雅的外殼被列裂,面色從未有過的陰沉。破敗的後院,濃烈的殺氣蕩空而起,院牆的周圍有銳利的森森冷芒若隱若現。宗政無籌面無波瀾,身後的侍衛手齊齊按上刀柄,只消一個簡單的手勢,刀劍出鞘,血濺四方。但是,過了許久,兩個帝王誰也沒有動,他們靜靜站在原地,默默對峙良久。

    向來不打沒把握的仗,明著暗著,誰也不確定對方帶了多少人?更無從估計勝算幾成?何況,這個地方,他們皆是初來乍到,是否只有他們兩方人馬,無從知曉。

    最重要的,這是在塵風目境內,選馬之期將至,總得給滄中王留些顏面才好。

    黑夜無邊寂靜,初春的涼風拂過空中的細塵,飄飄揚揚在這間偏僻簡陋的客棧上方。波濤暗湧,刀光在鞘。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小小的客棧,因為一個女子的停留而同時聚集了這個大陸之中可令天下風雲變換的頂尖人物。

    漫夭來到大堂,啟雲帝帶來的人與北皇帶來的部分人分列兩邊,各自警惕地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哪怕是喘個氣也得小心謹慎。漫夭絲毫不懷疑,如果此時有人忍不住打個噴嚏,都會引發戰爭。

    客找的掌櫃窩在拒台後的一個小角落裡,惶惶不安地望望這邊又看看那邊,生怕一不小心觸怒了這些人,導致屍骨無存。

    漫夭想了想,還是決定上樓,回了她的那間房,鎖好房門,才算是呼出一口氣。經過這一番折騰,感覺更是疲憊極了。

    博籌的到來雖然不是她所期望的,但至少解了她的困。她不必面對那個可怕的男人,心裡安定了不少,但仍要細心防備,不能掉以輕心口她緩緩走到床前,感覺這屋子裡殘留的那個男人的氣息怎麼也散不去,她皺眉,去打開窗子,窗外是深密從林,幽暗漆黑,空氣清新無比。她閉上眼,深呼吸,忽然,一陣風吹過,一股異常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直沁心扉。她心中一窒,猛地睜開眼睛。月色下她的面龐驀然蒼白,濃濃的哀傷在她眼中浮現。她緊抓住一扇窗,指甲嵌進了窗格的木頭,急切的目光在黑暗中來回的搜尋。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無窮的力量,心頭一陣激蕩,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疲倦和悲傷一掃而光。

    胸腔劇烈起伏,她在心裡問道:是他嗎?

    是他來了嗎?

    往外探頭,不過少許,立刻又退了回來。她轉手抓住自己的胸口,不對,她怎能希望是他呢?她現在的身份是被逐的廢妃,而他,是因她的背叛而對她產生憎恨厭惡的帝王!

    理智,在激動過後回歸,她連忙收斂心緒,強迫自已准備關窗。

    這時,兩個玄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的速度突然從頭頂掠過,由屋簷上方飛入密林,悄無聲息。若是旁人,定會以為是看花了眼,但她卻無比漬楚,那是真實存在的。

    玄衣墨發,紅魔面具半邊顏。她的安危,始終被排列在一切之前。

    她靜靜地站在窗口,看著黑暗中的某一處,目光一轉不轉。

    天空烏雲聚散,月不明。

    突然一道閃電劈來,似要將天劈開兩瓣。黑夜,瞬間點亮,如同白晝,而數丈外的密林之中,一個黑色的身影在古樹林裡顯得那樣的孤單蕭瑟。

    “叩叩叩……”門外,又有人敲門,這次的敲門聲又急又重。

    驚得她猛然回神,聽見門外腳步紛亂陳雜。頓時疑惑,心生警惕,莫名煩躁起來。緊皺著眉頭,心道:這一次,又是誰?她回頭,盯著門口,既不應聲,也不開門口無論是啟雲帝,還是傅籌,她都不打算讓他們進屋。

    就這麼過了一會兒,門外之人見裡面沒動靜,似是有些焦急,朗聲叫道:“璃月,你睡了嗎?”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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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32:20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零二章


這聲音……,是寧千易。如今,也只有寧千易會叫她這個名字。可為何,都趕在這深更半夜?

    她皺眉,輕輕歎息,扭頭,再看一眼密林的方向,發覺那種熟悉的感覺似乎已經消失。他走了嗎?心頭微微空落,面上卻浮出淡淡的笑容,關上窗子,點了燈,才去開門。

    門口的男子仍是爽朗大氣的笑容,灼亮的眼中透出異常期盼的神色。此人正是三日前才得到消息的滄中王寧千易。

    寧千易一見到她,便緊緊握住她的手,“璃月,好久不見,你還好嗎?”他的目光貪戀地在她身上反復流連,心底難以抑制地疼惜,眼前的這個女子相比一年前消瘦愜悴了許多,她面色蒼白,發絲如雪,可那張臉龐依日美得叫人驚魂奪魄!

    漫夭眼光淡淡掃過他身後已經一團和氣的兩個男人,對他點頭微笑道:‘我很好,謝謝千易你的關心!“這個男人,熱情爽朗仍似昨日一般。

    她一如一年前那般熟絡著叫他的名字,並無半點疏離的神色,聽得寧千易眸光璨亮,如煙花盛放般的光芒,他心中頓時雀躍無比。那個一見傾心從此魂牽夢縈的女子,他終於,又見到她了!這一次,身心皆傷的她,他是否能將她留在身邊?

    面時他炙熱的目光以及目中毫不掩飾的情感,漫夭微微低下頭去,不著痕跡的收回了手。不過是喚了他的名字,他便那樣難以自抑的欣喜。

    走廊上的啟雲帝眼光微微一動,冰灰色的眸子像是浮起一層薄霧,難以窺明其神色。

    宗政無籌黯然垂眸,掩下目中的落寞寂寥之色。曾經,她對他放下防備與他相擁而眠,如今,卻連她和寧千易之間的這種相處方式都是他不可觸及的夢。

    寧千易的到來,令他們想要接她回去的希望,頓時化為泡影。不只是因為這個颯爽英姿的帝王掌握著天下間最精銳的戰馬,也是因為這個女子與他的交情之深更甚於他們百倍。

    寧千易轉頭看了看走廊上另外兩個身份同樣尊貴的男人,對漫夭歉意地道:“你到我塵風國作客,我身為你的朋友,沒能親自接你前來,已經失了守瞰,現在競然還比啟雲帝和北皇晚到一步,真是慚愧!希望璃月你別見怪!”

    漫夭輕輕搖頭,還未說話,啟雲帝首先開口笑道:“滄中王實在太客氣了!選馬之期即將開始,滄中王必定諸事繁忙,能得空親自來此一趟已是相當不易。朕相信,皇妹心中感動還來不及,又怎會怪罪於滄中王你呢?皇妹你說,皇兄我說得可對?”

    漫夭嘴角微勾,一絲嘲諷被迅速隱沒在笑容之中,她輕聲道:“皇兄說得極是!千易,你既然當我是朋友,就無需這般客氣。,既然他想扮演一個慈愛兄長的角色,那她不妨好好配合他。

    宗政無籌走上前,溫和笑道:“滄中王確實多慮了,容樂的性子,朕不敢說十分了解,至少也了解一些,這點事,她不會放在心上。”

    寧千易朗聲笑道:“還是啟雲帝與北皇更了解璃月!,

    漫夭不置可否,淡淡笑了笑,面色無波。

    “都別站著了,進來說話吧。她率先轉身進屋,三人隨之而入。

    簡陋的房間,除了一張木床以外,只有破舊的一桌四椅。三人互相謙讓了幾句,漫夭故意等啟雲帝落座,然後坐到他對面。寧千易打量著屋子,璃月竟住在這樣惡劣的各件,他心底湧起自貴之情,更覺得對不住她。

    客找老板親自奉上茶來,緊張得手腳直抖。他一輩子經營了這麼一間客棧,只圄平靜安穩度過一生,卻怎麼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因為一名女子,讓他這小小客棧,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尊貴無比的大人物,不禁惶恐難安,聲音打顫,兩眼只盯著手中的茶盤,結巴道:“幾位貴客,請慢、慢用。“一時不知如何稱呼這幾個人,他雖身份卓微,開了這麼多年的店,多少也有幾分眼色。之前看這幾人的風采氣度已是貴不可言,方才從對話中聽到彼此間的稱呼,令他不由大驚失色,老板戰戰兢兢地上了茶,恭身退了出去,到了門口,寧千易突然開口叫住他,“等一下。,

    掌櫃本就緊張,被他這一叫,嚇得雙腿一軟,跪側在地,口中慌亂叫道,:“小人知錯,小人知錯,請王上饒命。”說著砰砰地不住磕頭。

    寧千易哈哈笑道:“你不必驚慌,朕又不會吃了你。這間房,以後不允許其他人再入住,你明白了嗎?聯會派人送來黃金一千兩,作為報酬。

    一千兩黃金?掌櫃的被這幾個字震得發懵,還以為自己是做夢,他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金子,想都不敢想。

    漫夭微愣,寧千易不用這麼誇張吧!只為了這一間房?別說這一間房了,一千兩黃金恐怕這樣的客棧都不知買了多少間!

    宗政無籌微笑道:“滄中王為人不止豪爽大方,且心細如塵,朕,自愧不如。”

    啟雲帝在兩人之間仔細地觀察,別有深意地接道:“最重要的,是滄中王待皇妹的這份心意。皇妹,你說是不是?“那語氣中帶了說不出的曖昧之意。

    漫夭眉心微蹙,心頭厭惡,不著痕跡地冷冷掃了他一眼,他又想打什麼主意?

    宗政無籌面色微變,見寧千易一直盯著漫夭看,那眼中傾心之色自然流露,並不加半分掩飾,他目光沉了一沉,看了看漫夭,才笑道:“朕代容樂謝過滄中王。待朕與容樂回返北朝,舉行封後大典之時,滄中王可一定要親自來觀辛啊。這個封後典禮,朕欠了容樂一年,拖得實在太久了。”說著,他伸出手去,在桌底握住漫夭的手,笑容無比溫柔,亦是不掩眼底的情意。

    漫夭直覺地想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抓住。她皺了眉,欲極力掙開,卻感覺手心被他攤開,宗政無籌一邊笑著說話,一邊飛快地在她手心寫了五個字:“還想做棋子?”

    漫夭自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停止掙扎,對於宗政無籌的話,卻不置可否,這壓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要做什麼,與她沒有一點關系。

    寧千易頓時收了笑容,本是爽朗大氣的面容上多了幾分帝王的嚴肅與深沉,他看著漫夭的滿頭白發,眼中有心疼亦有薄怒,聲音不自覺就沉了,言語之間帶了指責道:“北皇欠璃月的,似乎不只是一個封後大典吧?”宗政無籌眉頭輕輕一皺,面色絲毫不變,但桌子底下握著她的手卻是明顯顫了一顫,五指不自覺地收緊,似是要將他心底所有的感情都透過貼合的手心傳遞到她的心裡。他抬頭望著寧千易一字一句沉聲說道“‘滄中王說得很對,朕的確是虧欠容樂太多。所以聯後宮空置至今,只為等她回來。若是容樂肯給朕這個機會,那朕發誓,在以後攜手相伴的歲月裡,會傾盡所有彌補朕對她的虧欠!“

    空設後宮!寧千易心中一沉,驀然想起一年前她曾經問過的那句話,她說:“三宮六院,美人無數,一個帝王的真心,你認為有多真?,如星子一般璨亮的光華黯淡下來,只這一點,他目前似乎就已經失去了資格。

    啟雲帝冰灰色的眸子轉了一轉,笑著端起一杯水,舉起的時候手似乎沒能拿穩,指間一滑,杯中之水就朝地上潑了出去。他望著手中的空杯,再看看地上蜿蜒流淌的水,惋惜歎道:“古語真是說得極好,覆水難收啊,只可惜了這一杯好茶。”

    宗政無籌眸光邃變,投過去的眼神暗箭般鋒利,寧千易微微一愣,笑容立刻又回到他面上,“覆水難收啟雲帝說得好。”他眼光一亮,放眼天下,能與他匹敵的不過就是南帝、北皇、啟雲帝三人,南帝與北皇都傷她至深,以璃月的驕傲,必定不會回頭。而啟雲帝,是她的哥哥,那麼,還有誰能與他爭奪?如此絕世佳人,就算後宮佳麗三千,獨寵她又能如何?

    寧千易笑著問她:‘璃月?”三位帝王的目光同時聚在她臉上,等待她的反應。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窗外夜色濃郁,異常寂靜,而屋裡的昏黃燭影時明時暗。漫夭只是靜靜坐著,看這三個帝王各懷心思,談話間暗藏機鐸,她卻不發一語,仿佛一個無關之人,置身事外。她的心,早在看到窗外熟悉身影的那一刻起,不知道飄去了何心

    寧千易見她不開口,心中忽然忐忑,他們這樣旁若無人般的明爭暗斗,竟完全沒有顧及到璃月的感受,她必定是生氣了!可他一時之間卻想不出,在這樣的情形下,他還能說此什麼?

    宗政無籌和啟雲帝也都不再開口,似乎在想著各自的心事。覆水難收?覆水難收!到底是他,還是他?有人想收收不回來,有人卻連收都無處去收!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詭異,還夾朵著無比的尷尬。

    寧千易無意轉頭看到仍然還跪在門口處的客棧掌拒,僵直著身子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下,咳了一聲,連忙道:,今日天色已晚,不便趕路,就在這歇了吧。明日一早再動身回城,不知啟雲帝與北皇意下如何?”二人均示意無妨,寧千易吩咐道:‘收拾出幾間上房,好生接待貴客。”掌櫃趕忙連聲應了,退下去安排住宿。

    經此一夜,這個簡陋而陳舊的客棧就出了名,在往後的數十年裡,凡是路經雁城的旅人必來此地住上一宿,看看當年叱吒風雲的三個皇帝連夜兼程趕往此處所為之女子住過的地方,沒有人知道,其實在這一晚,有一個將會留芳千古的帝王就站在這間房屋後面的密林之中。而那名女子,也被後世人所記住,不只因為她紅顏白發,傾了幾國帝王之心,也因她的智慧,她的膽識,以及她為這個天下未來的太平所做出的無與倫比的貢獻。

    第二日一早,天初亮不久。

    客棧外頭傳來嘈雜之聲,一陣紛亂的腳步踏上樓梯,來到他們所在的客找。為首之人正是當年與寧千易一起去往臨天國的中年男子,此人姓歷名武,是塵風國王宮侍衛總管。寧千易三人已經起了身,正坐在廳中閒話,歷武進了屋與眾人行了禮後,道:‘王上,御輦已經到了。”

    寧千易道:“好。啟雲帝和北皇既來了我塵風國,不如就與朕一起去王城,靜待選馬之期,如何?,

    啟雲帝和宗政無籌皆微笑點頭,‘如此,只好多叨擾滄中王一些時日。

    寧千易爽快笑道:“二位不必客氣。請!”

    漫夭與三人一起走出客棧,只見偏僻的道路上整齊排列著長長的隊伍,綿延五裡的儀仗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地方。兩座車輦一龍一鳳,精致豪華。漫夭愣住,沒料到竟是如此大的排場。客棧裡居住的散客和客棧掌櫃一家老小跪在門口的兩邊,不時偷眼望著那奢華的豐輦,心中驚歎不已,王上登基之後納四妃也沒這麼隆重。

    “璃月,客棧簡陋,你身子虛弱必定休息不好,上車歇息吧。”寧千易說罷將漫夭親自扶上輦車,自己可著啟雲帝和北皇乘坐另一架龍輦。

    漫夭命人放下厚重的簾幔,四下打量著。心中一陣溫暖,寧千易真是細心口知道她不願面對那兩個人。這是一個獨立而安靜的空間,輦內一張精致的軟榻,鋪了厚厚軟軟的棉被,躺上去必定很舒服。折騰了一夜,本就疲憊不堪的她因為面對著接路而來的幾個男人,只覺更加乏力。她緩緩躺下,浩蕩的隊伍開始緩緩前行,車輦走得極穩。沒過多久,她就睡著了,在睡夢之中,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看著她,只是那眼光讓她揪了心的疼。

    四日後,塵風國,王宮。

    寧千易設宴,為三人接風洗塵,眾臣在座,寧千易特地安排含妃岑妃二人於漫夭身側坐了,想以陪伴,卻不知因此給她找了麻煩。

    塵風國大臣因為漫夭曾經是南朝的皇妃而心存芥蒂,更多人則相信傳聞,對她心生鄙夷,只是礙於君王和啟雲帝的面子。言語之間不顯露半分,但塵風國的男子性情多是豪爽直白,縱然他們嘴上不說,從他們臉上的表情以及偶爾投遞過來的眼光也能看出幾分。

    漫夭仿佛渾然不覺,只是安靜地坐在席位上,聽三個皇帝的侃侃而談。

    岑妃命人倒了一碗酒,舉到漫夭面前,嬌笑道:,容樂公主看起來似乎年長了我幾歲,那我就稱呼公主為姐姐好了,這樣聽著親切些,公主,不介意吧?我捫頭回見面,我敬姐姐一杯水酒,聊表心意。,說話間眼光毫不避忌地掃量她一頭白發。她存了什麼心思,漫夭不用想也知道,她心中冷笑,這一趟來,心裡早已做好准備,想說她紅顏未老便已滿頭白發?她看了眼岑妃手中的酒碗,淡淡笑道:“答妃娘娘身份尊貴,這份心意可真是太重了,只是容樂身體虛弱,不便飲酒,辜負了娘娘一番好意。,想讓她喝了這酒,也得看你是什麼斤兩。

    茶妃臉色一僵,眼中羞憤之情一閃而過,眼珠一轉,咯咯大笑了起來,那聲音如銀鈴一般,頓時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只聽她笑道:“公主這話說得不時,我只是一個妃子,哪裡稱得上尊貴。要說這尊貴,我可比不上姐姐你啊,這次到塵風國來做客,啟雲帝和北皇親自相送,就連我們王上對姐姐也是禮待有加,我可不敢跟姐姐相比。或許,有朝一日,我還得聽命於您呢,”說著眼光瞟向寧千易,帶了一絲幽怨。

    大臣們均是一愣,這荃妃膽子也忒大,話語間明嘲暗諷容樂公主與諸國帝王關系復雜?而且還扯到寧千易身上來!啟雲帝微笑不減半分,北皇眼光深沉復雜,而他們的王上不僅沒有否認的意思,反而眼中還有一絲向往和期望,不禁面色微變。他們國家的風俗從來都不反時女子二嫁,但是這名女子已嫁過兩個皇帝,而且因淫亂後宮之名被逐,聲名狼藉,若是王上十分喜歡,納做妃子還算勉強,若為王後,豈不貽笑天下?

    一位武將終於按捺不住,便脫。問道:‘荃妃娘娘所言差矣,塵風國能執掌後宮的只有王後,這後冠豈能隨意加冕!”

    啟雲帝不動聲色地掀了眼皮,“聽這位大人的意思…是朕的皇妹沒這資格?

    那人一驚,暗悔一時作急,竟忘了還有一個啟雲帝在座。他向來言辭直率,這下竟不知該怎麼接。了。啟雲國目前是諸國之中最有實力的一個國家,絕對不可得罪。眾大臣們一時無語,寧千易眼光癡然,卻只看著漫夭不說話。

    含妃端莊笑道:“啟雲皇帝,您誤會了,我想孫大人的意思是,只有公主的身份才配得上我們塵風國王後之位。但是,”她頓了頓,似是遺憾又苦惱,又道:“天下皆知,公主曾經和親於北皇,即便我們都很希望公主能成為我們的王後,可是北皇一定不會答應,而且,我們王上素來行事光明磊落,又怎會做出奪人妻子之事呢。,

    “是啊,是啊”,大臣們忙不迭笑著附和,“含妃娘娘說得是。”他們不禁暗歎,還是含妃娘娘厲害!

    漫夭不覺就拿眼角掃了這名女子一眼,相比蒼妃,這位合妃就聰明了許多。

    寧千易面色變了一變,大氣的濃眉緩緩攏了起來。而宗政無籌則端起一碗酒,仰首一口飲盡,再將酒碗重重反扣在桌,眼中的凌厲光芒刺穿溫和的表象,直達眾人的心底。而這樣的目光掃過的每一個人都不禁心頭一顫,只聽他語聲沉緩道:“含妃娘娘說得不錯,朕的皇後,若有人想奪,也得問問我臨天國的軍隊和子民答不答應!,他的笑容深沉難測,每一字都說得極重,字字如沉鍾。

    眾人一震,他說的是臨天國,而不是北朝。南帝的性格,天下皆知,即使是被他驅逐出境的女人,只要沒有被槭奪封號,她就依日是南朝的皇妃。而當初臨天國就是因為這名女子而分裂為南北朝,倘若這女子做了他們塵風國的王後,萬一南北朝聯手,那將會比一個啟雲國更可怕!

    寧千易臉色變得難看,這裡,畢竟是他的地盤,豈有讓來此做客之人威脅的道理?

    席中氣氛頓時僵硬。眼看一頓接風洗塵宴就要砸了,漫夭突然站起身,歉意道:“容樂身子有些不適,請容我先行告退。失禮之處,望各位海涵。”她眉頭緊皺,面色蒼白,一手捂在腹部,身子似是已經站不直。說身子不適並非托辭,只是之前不是很嚴重,一直忍著,此劌下腹墜漲絞痛忽然劇烈,又逢氣氛緊張,她便適時起身告辭。

    “容樂,你那裡不舒服?”

    “璃月,是不是傷口痛了?”

    宗政無籌與寧千易同時站起身,緊張之極地詢問。岑妃撇嘴表示不滿,含妃眼中神色黯淡,面上卻看不出波瀾。

    漫夭微微搖頭,短短片刻,額頭已經見汗,啟雲帝起身扶她,皺眉道:皇妹,朕陪你回屋,讓御醫替你瞧瞧。,

    漫夭沒做聲,只淡淡地朝寧千易看了一眼,寧千易忙對宮女吩咐道:”快去請御醫,快去!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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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33:01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零三章

她被就近送到一間內室客居。

    午時的天空浮雲聚散,光線時而明燦,時而陰霾。屋內浮簾搖動,黃幔相隔,她皺眉躺在裡頭,只露出一只手在外。

    宗政無籌、寧千易、啟雲帝三人目光緊緊盯著她的手,只見那只手纖細而蒼白,手心泛著盈盈水光,似是被冷汗沁透。

    御醫把脈過後,眉頭緊擰,神色疑惑不解。

    寧千易見他半響不吭聲,焦急問道:“御醫,璃月所患何症?要不要緊?”

    御醫從沉思中回神,忙起身稟報道:“王上,公主脈象甚是奇特,臣行醫數十載從未遇到過心脈跳動如此緩慢之人,不過,依目前看來,這方面似是暫時無大礙......”

    寧千易心中著急,不想聽他長篇大論,便打斷道:“你就告訴朕,她現在身體難受,到底是何原因?”

    御醫回頭看了帳內一眼,似有所思道:“王上莫急,公主......只是有喜了!”

    “......!”

    寧千易和宗政無籌面色皆變,目光陰晴不定。

    她懷孕了!

    在他們以為自己終於有機會的同時,她竟然懷了宗政無憂的孩子!這一刻,他們的心情,無以言喻。

    啟雲帝目光一沉,眼底神色晦暗難測。

    漫夭心底巨震,不顧腹中疼痛,猛地坐了起來,掀開簾帳,急急問道:“你是說......我有身孕了?請問,有多久了?”

    御醫道:“已有三月。”

    三個月!在去渝州城之前懷上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這裡竟然有了他的骨肉!說不出的復雜情緒瞬間在心頭擴張蔓延,她真的有了他的骨肉!

    這些日子遇到的事情實在太多,以至於她大意到連信期推遲兩月都沒有覺察到。

    御醫見她出神之際眼中有即將為人母親的光華閃現,不禁心中暗暗歎息一聲,又道:“原本該恭喜公主,可是......”

    御醫猶豫的話語令她心頭一沉,隱有不祥之感,她連忙問道:“可是什麼?”

    御醫歎道:“可是,公主的身子本就不大好,而腹部所中一劍,雖未傷及腹中胎兒,但已動了胎氣,再加上公主郁結在心,又長途跋涉,未能得到很好的調養,這胎兒......怕是凶多吉少!”

    她的臉色隨著御醫說出的每一句話變得更加慘白,直至最後全無血色。那句凶多吉少更令她如遭雷擊,瞬間全身麻木僵硬。

    站在屋子中央的三個男人似是各有所思,而御醫見她這般臉色,下面一句話,沒敢再說。

    過了許久,漫夭才顫抖著唇,喃喃道:“你是說......我的孩子,保不住?”心頭大痛,如果知道自己已懷有身孕,她斷然不會自刺一劍。

    御醫歎息著,沒有答話。

    她目中黯然了光華,一手撫著腹部,一手攢緊了床邊的黃幔,強忍住心底蜂湧而出幾欲將她淹沒的苦澀和酸楚,微微仰起頭,一字一字,緩緩問道:“有沒有辦法......保住他?”

    盡管努力強忍著悲痛,但那眼中的懇求,是那般的明顯。

    這個孩子,她不能失去!一年前的那場屈辱,雖沒要了她的命,但子宮出血,身子已經大傷,她曾經一度懷疑她這一輩子是否還有成為母親的資格?如今,終於有了孩子,卻又因為她的疏忽致使這個孩子無法來到這個世上,這對於她來說,是多麼殘酷的事實!

    面對她的祈求,御醫低下頭去,這個問題,以他的能力,他沒敢回答。

    漫夭身子輕顫,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干,她緊緊望著御醫,纏著聲音又問:“如果,如果這個孩子保不住,我,是否.......會從此失去做母親的權利?”

    御醫驚詫抬頭,他本不忍說,卻沒料到她自己就這麼說出來了。見她眸光倔強,似是一定要一個答案,他只得應道:“公主的身子曾經受過很大的創傷,倘若這次小產再傷了身子,以後,怕是......”

    “好了!”她突然阻止了御醫繼續說下去,“不用再說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御醫朝四人行禮,歎息著搖頭,退出了這間屋子。

    而屋裡的三個男人從各自的沉思中都醒過神來,全都怔愣在原地!

    宗政無籌因為御醫的最後一句話,他整個人變得僵硬,從頭到腳,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他驀地想起那最不堪回首的一幕,一年前那個血色夕陽的傍晚,她滿頭白發從紅帳內步出,刺目的鮮血從她光潔的腳踝一直蜿蜒到地上,那些赤足留下的一個個血色的印跡,一直留在他心裡,怎麼也抹不去。而這些,便是御醫所說的,她曾經的創傷!原來他帶給她的傷害,還沒有結束,甚至有可能會是一輩子!他竟然還期望著她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看著漫夭眼中最後的希望逐漸的黯淡,不管她如何掩藏,那絕望還是一分一分的從她眼中透了出來,悲哀的氣息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對於一個女人,被剝奪了做母親的權利,那將是最殘忍的處罰!

    他該怎麼辦?怎麼辦?

    宗政無籌內心的悲哀無以言喻,他緩緩轉頭去看身邊的啟雲帝,就是這個人親手制造了他和容樂的悲哀。

    滔天的憤怒遽然升起,澎湃翻滾在心,他無法控制自己想要馬上殺死這個人的欲望。

    重拳猛然揮出,直擊對方胸口,啟雲帝怔愣之中,覺察到殺氣撲面而來,但仍然避之晚矣,被打中胸膛,倒退數步,幸而及時凝聚內力護身,不至於跌倒。

    寧千易大驚,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皺眉道:“北皇,你這是干什麼?”

    啟雲帝突然受了一拳,眼中也有了怒意,無數的復雜情緒在眼底升騰,一抹恨意轉瞬即逝。

    宗政無籌死死盯住他,還想出手,卻被寧千易攔住。

    “出去!”漫夭看也不看他們,面無表情下了逐客令。

    “璃月,你......沒事吧?”寧千易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她,在他的眼中,她無論何時何地,永遠都是平靜而淡然,可是此時此刻,她是那樣的絕望而悲傷。他滿心擔憂,想上前安慰她,卻又被她阻止。

    “你們都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她艱難地抑制住聲音的顫抖,盡量將這一句話說得完整。

    宗政無籌沒做聲,他只是怔怔地望著她倔強的揚著下巴強忍眼淚的模樣,窒息般的難受。

    啟雲帝眼中神色一閃,微微皺眉道:“皇妹......”

    “出去!”她的聲音陡然間變得很冷,冷得像是掘地三層的冰。這一刻,她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待著,誰也不見。尤其不想見到那個魔鬼一般的男人。

    寧千易帶著二人退出,默默地替她關上門。

    漫夭垂手,黃幔落下。

    寂靜的屋子裡,只剩下她一個人。眼淚再也忍不住,如潮水般湧了出來,順著蒼白如紙的面龐滾滾而落,濺濕了胸口的衣裳。她曲起雙腿,彎下身子,用雙手緊緊捂住嘴,將那欲脫口而出的哽咽之聲掩在喉嚨。臉埋入膝間,身子因無言的哭泣而劇烈顫抖著。

    不知道從哪裡灌進來一屋子的風,撩起簾幔翻飛,飄搖著隱隱露出女子無助而悲傷的身影。

    半敞的窗子外頭,立著的三個男人面色各異,寧千易轉身叫來待衛,吩咐道:“即刻於各城張貼皇榜,傳朕令:誰能保住容樂長公主腹中胎兒,朕,賜他侯爵之位,永世榮華。”

    此話一出,院子裡的百官和二妃臉色大變。

    一位大臣大步走出,反對道:“王上,這如何使得?您別忘記了,公主懷的,可是南朝皇子!您派去的使臣,也就是臣的堂,不明不白死在南朝,這筆賬,我們還沒跟他們算呢。不主動殺死這個孩子已經很不錯了,現在竟然要用侯爵之位的封賞來挽救這個孩子,這未免......太小題大作了!”

    他說得激憤無比,寧千易面色頓時沉了下來,見其它大臣也有附和的趨勢,正欲開口。

    這時,宗政無籌緩緩轉頭,銳利的目光直盯那人雙眼,那人身軀一震,感覺到強烈的壓迫感呼嘯而來,那人心驚之余,目光一閃,道:“我想,北皇也一定不想幫別人養兒子吧?”

    眾人大驚,這話說得太大膽,即諷刺了宗政無籌,亦是提醒他們王上,那是別人的兒子!

    宗政無籌眸光遽沉,嘴角卻仍帶著笑容,那笑容凜冽,讓人看著都覺得冷入骨髓。他不動聲色地慢慢踱步到那人的面前,冷哼一聲,沉聲道:“這個孩子如何,朕不管。但是,她若因此有個三長兩短,朕......”他面色深沉,目光陰鶩嗜血,語聲略做停頓,冷冷掃了眾人一眼,繼而轉頭望著仍立在窗口的啟雲帝的背景,又道:“朕相信,啟雲帝,也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眾臣一震,此事似乎牽扯的大了!

    大臣們有些已經頭冒冷汗,而啟雲帝微微挑眉,望著窗內被黃幔阻隔的女子,眼底神色復雜,他慢慢抬手,輕輕關上那扇窗。這一幕落在眾人眼裡,雖然他始終不曾開口說話,但他關窗的動作以及默默看著屋內之人的神情,似乎已足以說明一切。

    眾臣連忙閉口,將本想說的話趕緊咽了回去,這名女子直接關系著他們塵風國與三大強國之間的和睦,誰還敢再說半個不字?那名大臣雖然也識得輕重,但終究是心有不甘,想再說點什麼,別一位與他關系極好的大臣連忙拉住他,有禮道:“北皇所言極是,孩子事小,公主身體安泰事大。王上,不如這件事,就交給臣去辦,臣定不負所托。”

    寧千易點頭道:“那含大人立刻去辦吧。記住,若有庸醫誤事,以圖魚目混珠,定斬不赦。”

    這位含大人正是含妃的父親,官居二品,乃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含大人領命退出,眾臣也都散了。

    接下來幾日,揭榜入宮的大夫不盡其數,可看過脈象之後,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因此不敢擅自下藥,怕一個不慎,招致殺身之禍。漫夭只好喝著御醫調的藥,暫時維持著這種情形。胎相不穩,她盡力讓自己心平氣順,不出門,留在宮裡修養。

    選馬之期未到,啟雲帝和宗政無籌沒多少事情可做,而寧千易將部分政務推給了丞相代為處理,因此,便騰出了時間,美其名曰,陪遠道而來的兩位皇帝。

    白日裡,寧千易、宗政無籌、啟雲帝三人,但凡有一個人來看望她,其他二人必到。她雖不喜,卻又不能趕他們走,只好忍著。

    頭兩個晚上,她常常做夢,睡不安穩,御醫開了安神的方子,才有所緩解。可是,雖然不做夢了,可她迷迷糊糊總覺得有一個人在身後抱著她,那個人的氣息是那樣的熟悉,她總想睜開眼看看到底是誰?可總也睜不開眼睛。每每第二日醒來,身邊空無一人。她心中漸漸感到不安,那個人,到底是幻覺,還是真的存在?如果是真的,這深宮內院,守衛眾多,尤其她住的地方,寧千易大概是為了防止宗政無籌私自來見她,更是讓人嚴密把守,幾乎可以稱之為,三步一明衛,十步一暗衛。在這樣多侍衛的重重把守之下,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神不知鬼不覺,在她住的寢宮裡來去自如?

    這一日,她醒來的早,天還沒亮,屋裡漆黑一片。她睜開眼睛,第一反應便是伸手摸一摸身後,空無一人!她不禁疑惑,難道是她太擔心這個孩子,所以出現幻覺?還是仍舊做了夢,只是她不記得了?

    她蹙眉,翻了個身,將手平放下去。突然,心中一驚,驀地坐了起來,這塊她沒有躺過的位置,怎麼是溫的?

    不是幻覺!真的有人來過!這一清楚的意識,令她的心不可抑止地砰砰狂跳,是誰?到底是誰?

    她撩開床幔,抬目四顧,四下裡一片幽黑。她撫摸著那片仍有著淡淡溫熱的床單,極度不安在心裡擴散。

    “來人,來人----”她叫了兩聲,外面的宮女侍衛立刻推門進來,問道:“公主有何吩咐?”

    “這一晚上,你們可聽到有何動靜?”

    那宮女和侍衛們疑惑地搖了搖頭,說了聲“沒有”。一名宮女問道:“公主,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漫夭一愣,繼而搖頭,擠出一絲微笑道:“沒事,我剛才......做了一個夢。”

    宮女和侍衛松了一口氣,漫夭道:“好了,你們退下吧,我再睡一會兒。”

    眾人退出,漫夭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這些人既然都是清醒的,為什麼有人進來他們不知道?

    帶著這樣的疑惑,一整日都心神不寧。

    “皇妹,你今日臉色不好,是昨夜沒休息好嗎?”啟雲帝溫潤的笑容,令她如沐陰風。而他提到昨夜,更令她疑心驟起。記起白發之前,他對她的所作所為,她不賽而栗。如果是他......她不敢想,每日躺在這樣一個人的懷裡睡覺,她......

    “容樂,你冷嗎?怎麼身子直發抖?”宗政無籌擔憂地望著她。漫夭回神,忙穩了穩情緒,看了眼宗政無籌那英俊的臉龐,忽然又想起從前,她就是那樣被他抱著,度過了無數個夜晚。會是他嗎?

    “璃月,你哪裡不舒服?是不是他們伺候的不好?”寧千易亦是關懷詢問。

    漫夭又轉頭去看他,眉頭有些打結,寧千易是最不可能的一個,雖然門外都是他的人,他進出容易,但他為處事光明磊落,是不會那麼做的。

    那究竟是誰?

    她深呼吸,搖了搖頭,面帶疲色道:“我沒事,只是覺得累了。”

    寧千易這才放下心來,安慰道:“璃月,你別擔心,我們一定能找到可以保住你腹中胎兒的神醫!你先休息,我們明天再來看你。”

    三人一起離開,她看著他們離去時的背景,竟然覺得看誰都像!不行,她一定要弄清楚,這幾晚每晚抱著她的人到底是誰?

    心念一定,到了晚上,她偷偷將藥換了。然後懷抱著劍,側身躺在床上,閉上眼睛,鼻息凝神,靜靜等待著那個人的到來。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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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6 00:33:50 |只看該作者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一百零四章

夜色漸濃,塵風國王宮回復一片寧靜,而南朝皇宮上下卻是一片惶亂不安。

    漫香殿外,一眾老臣為了面見皇帝,跪在三尺見方的青石磚上,已有一整日。而南帝自皇妃被逐的當晚進了漫香殿,就再也沒出來過,皇帝的貼身太監祥公公傳出聖諭,皇上病了,需要安心靜養,在這段養病期間,所有朝廷政務,交由丞相暫時代理,由總領六部的尚書令明清監理。

    二十多日,御醫於漫香殿進進出出,藥湯不斷,皇帝的病似乎毫無起色。因此,大臣們開始擔憂聖上龍體,欲面聖勸誡其寬心,甚至有人開始私處張羅選美,希望能尋得一名絕世佳人,讓皇上忘記被逐的皇妃,從而重新振作起來。

    “各位大人,夜深了,都回去吧。皇上龍體不適,誰也不相見,就請各位大人別再為難奴才了!”祥公公就差沒給這些大臣們跪下。

    一名老臣抬頭看了看抱劍親自鎮守在漫香殿外的禁衛軍統領蕭煞,目中有著明顯的懷疑。在他們看來,蕭統領是皇妃娘娘的人,不值得信任。

    為首的老臣道:“皇上龍體關乎國家社稷,我等就進去見皇上一面,請公公通融通融。今日若見不到皇上,我等就跪死在這裡。”

    祥公公很無奈地看著他,嘴皮子都磨破了,這群頑固的老臣怎麼都說不通。眼看宮門快禁了,這些大臣們一直跪在這裡也不是個事兒,萬一真出了個好歹,他可擔待不起!祥公公轉頭想求助於蕭統領,可蕭統領面色冷漠,看著那群大臣的眼神很是不屑,似乎他們跪死在這裡,他也絲毫不會動容。

    祥公公知道蕭統領記恨這些人的毒舌,斷不會幫忙。他有些六神無主,而就在此時,不遠處有一位身穿黑色官袍,大約三十來歲的男子帶著一名小廝穩步朝這邊走來。那名男子五官輪廓剛毅有型,眉間帶著一股子凜然的正氣。祥公公看到他們似是看到救星般欣喜地迎了上去,弓腰討好笑道:“明大人,您可總算是來了!您快幫忙勸勸各位大人吧。”

    此人正是當初被南帝破格提拔起來的人才,明清正。他的為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清正廉明,很得南帝與皇妃的信任,更勝過謹慎圓滑的丞相,現任尚書令這一要職,總領六部。他正是聽聞了一眾老臣為見皇帝,於皇宮中長跪不起,他便在協助丞相處理完政務之後急急趕來。

    明清正二話不說,來到那些大臣的面前,皺著眉頭,對為首的那位老臣,意有職責道:“裴大人,御醫已經說得很清楚,皇上聖體抱恙,需要安心靜養,你帶領幾位大人在此長跪喧嘩,也不怕擾了皇上安歇?”

    那位裴大人胡子一動,面有不快,“皇上聖體一向康健,怎會說病就病了?而且一病就是數十日,每日進補湯藥不見好轉,下官以為此事實在蹊蹺。皇上字登基以來,勤於政事,即使皇上真的病了,也不應該會放著國家大事不管,置邊關戰事於不顧,整日閉門待在一個女人以前住過的地方睹物思人,不上早朝不見眾臣,為一個妖妃而荒廢朝政,此等行為非明君所為,我等身為臣子,理應勸諫,豈可聽之任之?除非,明大人你......如今掌了監政之權,更希望皇上一直留在宮內靜養不出!”

    此人所說,聽起來義正言辭,而最後一句,更是意有所指。明清正聽在耳中,仿佛不覺,只道:“裴大人所言也不無道理,但皇上對皇妃的情意,世人皆知,當初皇上為了皇妃連江山都可棄,如今發生這等事,皇上心裡必然不好受,逐皇妃出境本不是皇上所願,乃百官們嚴詞相逼,致使皇上郁結在心臥病在床。我們身為臣子,在這個時候,能做的,就只有盡好我們各自的本分,處理好本職事物,而不是再一次以死相逼!皇上是否明君,滿朝文武乃至我們南朝萬千百姓心中自有定論!我們應該相信皇上,給皇上一點時間,才不枉皇上一直以來對我們的信任和器重。”相比裴大人,明清正的這番話,更多了一絲人情味。

    那些大臣也並非完全不通情理,經明清正如此一說,也覺得這種二次死諫的行為很是不智。有幾人紛紛點頭,“明大人說得也有道理。”

    裴大人見他們有所動搖,面色沉了陳,似是有氣道:“明大人是說皇上之所以臥病在床是因我等固執所致?不錯,當日的確是下官帶頭堅持一定要懲治皇妃,下官這麼做,也是為了皇上,為了我們南朝的社稷著想。哼,皇妃品行不端,淫亂後宮,像她這種不要臉的女人......”

    “裴大人!”明清正突然沉聲打斷了他的話,“事情已經過去,皇妃身受重傷被逐,您就不必一再重復這般惡言,還是留點口德吧。”

    裴大人瞪胡子道:“明大人這話說得真是好聽!但是,明大人你別忘了,你雖未有過激言辭,但當日磕頭死諫......可是你先帶的頭!”

    說著他就站了起來,雙手背於身後,挺起胸膛,昂首斜視明清正。明清正正視著他,眼光微沉,眼底似是隱藏了許多無法說出的話。看了裴大人兩眼,沒做任何反駁。最後目光掠過裴大人,對他身後的大臣們沉聲說道:“夜深了,各位大人還不走嗎?難道要等皇上下旨,命禁衛軍送各位大人回府?”

    那些人臉色一變,忙識趣地道別,裴大人孤掌難鳴,一甩袍袖,冷哼著離去。

    “明大人,多謝您了!”祥公公忙上前道謝,明清正道:“往後再有此事,直接讓蕭統領送他們回家。”

    “這......萬一,丞相......”

    “丞相也一樣!此乃皇上聖諭,任何人不得違抗。倘若有什麼事,自有本官一力擔當。”他明清正不怕外人輿論。丞相雖位高一級,但更多的實權,卻在執掌六部的他手裡。

    祥公公連忙應下,明清正對著蕭煞拱手道:“這裡,就有勞蕭統領了!”

    蕭煞目光溫和少許,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明清正出了皇宮,坐上馬車,車內跟了他二十年的小廝疑惑道:“大人一向最討厭水性楊花的女子,為什麼今天卻要為被逐的皇妃得罪裴大人呢?”

    馬車疾行,風掀起車簾,明清正微微抬頭,望著當空的一輪明月,沒說話,思緒回到二十多日前。

    那一晚,月光也是這般明澈,一如女子的雙眼。他在書房處理公務,因大雪阻隔,糧草無法送達紫翔關,以及邊關戰馬緊缺之事愁眉不展。若是以前,他定會在白日裡進宮與皇妃商討,可是這一日,宮中突然傳出皇妃被眾多侍衛及宮女太監發現與人有染,實在讓人難以置信!皇妃怎麼看也不像是那種會出牆的紅杏,更何況,天下男子,論尊貴,論容貌氣質,倫文治武功,論癡情,有幾個能與皇上相提並論?皇妃那麼聰明的女子,怎麼會做出如此糊塗之事?

    他歎口氣,站起身,活動活動酸麻的筋骨,走到書架前,忽然眼角余光瞥見窗前白影一閃,他警覺道:“誰?”隨著聲音,他快步走到窗前,探頭往院子裡看,院中除了草木之外,空空如也,半個人影也瞧不見。他正疑惑之際,突然,身後有人叫了聲:“明大人。”

    他一愣,連忙轉身,乍一看,嚇得不清。只見來人背對這他,一身雪色白衣,與其說是飄逸如仙,倒不如說她這悄無聲息進到屋內像是鬼魅更為貼切。女子長發披散,如她身上的衣服一般顏色,在透窗而入的風中飛舞。

    定了定神,明清正才無比驚訝道:“皇妃娘娘!”

    女子聞言,緩緩轉過身來,看到他發白的臉色,微微笑道:“抱歉,本宮驚嚇到明大人了。”

    明清正擰眉不解,問道:“娘娘有事,大可等明日一早召微臣入宮便是,何須娘娘親自跑這一趟?”

    女子沒有回答,只是嘴角的笑容,深沉了幾許,目光直直看著他的眼睛。明清正只覺得那目光犀利,仿佛從一眼便能看穿人的心底,他不禁皺了皺眉,只聽女子開口道:“想必明大人一定也聽說了,昨日有人在本宮寢殿發現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自稱是本宮男寵。”

    明清正微微低頭,面色平和,看不出表情。女子見他不應,忽然笑了笑,又道:“怎麼,明大人是擔心本宮此次前來被別人知道,毀了大人你的清譽?還是......你怕因此受到牽連,從而丟官喪命?”

    “娘娘言重了!”明清正聽她那麼一說,立刻傲然抬起頭,面色一整,雙手往兩旁攤開,大氣凜然道:“臣行得端,坐得正,不怕別人說。至於因此丟官喪命......微臣以為,皇上並非昏庸之君,不會聽信讒言誅殺忠臣。倒是娘娘您......”

    “明大人不怕就好。”女子微笑著截口,繼而正色道:“本宮今日來,主要是想請明大人幫個忙,只是這個忙,不知明大人敢不敢幫?”

    明清正見她面色凝重,微微思索片刻,料定必是要緊的事,否則皇妃也不會半夜前來。他回身關好窗子,將女子請到屋裡,方道:“娘娘請坐。有話不妨直言。”

    女子落座後,開門見山道:“關於本宮私養男寵一事,短短一日已傳遍江都,本宮相信,不出五日,連邊關將士都會知曉。待皇上返朝,以裴大人為首的老臣們必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女子說話時,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他的眼睛,一直仔細觀察著他神色的變化,而他只是聽著,眼中並無情緒。

    聽她說完後,明清正目光微微一轉,淡淡揚眉,不卑不亢道:“娘娘想讓微臣做什麼?昨夜發現娘娘寢宮藏有陌生男子的人又不是微臣,請恕微臣在未見到確切證據之前,無法力證娘娘的清白。不過,請娘娘放心,微臣一定會請求皇上派人查明此事,不讓娘娘受平白之冤。”

    雖然皇妃乃一介女流,但她兩個月來將政事處理的井井有條,每一個決策安排都讓人無可挑剔。尤其收服羅家軍統帥羅植將軍,為國家安危,敢於逆群臣之意,果斷決策,命羅家軍及時增援邊關沙城一事,令他極為贊賞。倘若那件事,換作一個畏首畏尾之人,恐怕沙城早已經破了。

    女子笑道:“明大人誤會了,本宮來此不是想叫大人在皇上面前幫忙說好話,恰恰相反,本宮是想,等皇上回宮之後,大人不僅不能替本宮說話,最好能與裴大人等人一同力諫,請求皇上嚴懲本宮。不倫大人言辭如何,本宮在此保證,事後定不怪罪。”

    明清正驚異抬眼,看住女子的雙目,確定她說這番話是很認真的,他心裡更是詫異極了!通常女子在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力證清白?為何皇妃卻要他求皇上嚴懲於她?難道皇妃真的做了對不起皇上之事,心中有愧?可是看她的表情,不像!

    他想了許久,想不明白,便皺眉道:“微臣,不明白娘娘的意思!”這種事情,可不能糊裡糊塗的答應。

    女子站起身,在他面前踱了幾步,停在五步遠的位置,側身對著他,緩緩轉頭,她的笑容在額角滑落的如雪白絲映襯下,顯得聖潔而妖冶,卻又帶了些高深莫測。女子笑道:“明大人以為,如果,沒有本宮的允許,會有人......敢明目張膽證實流言的虛實?”

    明清正一愣,腦子裡有什麼豁然開朗,“娘娘的意思是......”

    女子並未直接為他解惑,反而自顧自的問了另外一個問題:“明大人最近是否在煩惱糧草和戰馬之事?”

    “是的,娘娘。”明清正據實回答,不明白糧草和戰馬之事與這件事有何關聯?

    女子道:“糧草之事,你暫時不必煩惱,本宮已交代可靠之人從北朝夠足糧草秘密運送到紫翔關,一月內可達。”

    明清正眼光遽然一亮,數日來的憂愁已去了一半。從北朝運送糧草,只要有可信之人,這個方法自是極好!既無大雪阻路,而北朝軍隊也一定想不到,更不會派人阻截。“好辦法!”他不禁贊道。

    女子又道:“至於戰馬,也為本宮與皇上今日所優。塵風國選馬之期降至,而他們的使臣在我國邊境被無故殺害,引起風塵國群臣激憤,此時派人前往,不只無法購得良駒,還很有可能會引發戰爭,耽誤大事。”

    明清正贊同點頭,“微臣也是這麼認為,因此,才遲遲未定下人選。不知娘娘有何妙策?”

    女子轉身,面對著他,透過來的目光堅定無比,她緩緩張開,語聲沉緩有力:“本宮,需要一個離開南朝的理由。”

    明清正身軀一震,忽然想到了什麼,“難道......娘娘寢宮內的男子,是您一手安排的?”

    女子搖頭,“當然不是。有人想利用皇上對本宮的情意,來打到他們擾亂我朝朝堂,動搖我軍軍心的目的,本宮豈可讓他們得逞!”她微微揚著下巴,嘴唇帶著譏諷的冷笑,頓了頓,又道:“正好,本宮也需要這樣一個契機。不如......將計就計!”

    明清正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女子,他是何等聰明之人,自然很快便明白她所說的將計就計是何意?可是......

    “世上女子莫不護聲名如性命。娘娘您對聲譽,當真......一點也不在乎?”這便是他最為震撼之處,換作一般妃子,若被人誣陷,必定委屈氣憤大喊冤枉,千方百計向帝王證明自己的清白,哪裡有人會像她這般鎮定,只為帝王和江山社稷考慮,完全不顧自己是否聲名狼藉!

    女子微微冷嘲道:“聲譽?早在啟雲國之時,傳言說本宮奇丑無比德行缺失;後嫁與當時的衛國大將軍,又有人說本宮不守婦道,堪比紅塵妓子;當皇上為本宮放棄大好江山,對敵人稱降,人們說我紅顏禍水,誤國誤民;前不久,不是又有人說我紅顏白發,乃妖孽投胎?”她說著微頓,面上沒有半點憤怒和激動的神色,只唇邊的笑容諷意漸深。笑了笑,那諷刺漸漸轉為凝重和堅定,她又道:“這一次,或許,會更難聽一點。不過,能替皇上分憂,別說是豁出聲譽,即便是要本宮以性命相付......本宮,也在所不惜!”

    明清正忽然覺得,此時的女子,比坐在那高位珠簾之後,更讓人肅然起敬。她不過是一名女子,竟然能為國家為皇上做到如此地步,當真是難能可貴。也怪不得皇上為他空設後宮,這個女子,她擔得起一個帝王的三千寵愛,當得起一國之母。

    想到此,明清正一撩衣擺,在女子面前跪下,面色異常恭敬,道:“娘娘需要微臣怎麼做,請盡管吩咐。”

    女子似是就等他這一句話,微微笑道:“本宮昨夜已傳書與皇上,過不了幾日,皇上便會返朝。屆時,你只要附和裴大人等人之意,向皇上力諫重懲於我,最後,必須將本宮逐出南朝。”

    “這......”明清正有些為難道:“此計好是好,但若沒有皇上的配合......只怕難成。而且,娘娘孤身一人去往塵風國,萬一計策敗露,娘娘怕是會有性命之憂。”以皇上對娘娘的寵愛,恐不會同意這樣做。

    女子抬手,示意他別擔心,“大人不必多慮!本宮與滄中王還算有些交情,況且,既然行此計,就不容敗露。皇上那邊,你只要按照本宮的吩咐去做,便不會有問題。”

    明清正見她如此篤定,便道:“娘娘請講。”

    “請大人在皇上入宮之前,率領眾臣於宮門口跪迎。入宮之後,我需要大人帶領百官以死相諫。”說道這裡,她語氣一頓,聲音沉了幾分,強調道:“你記住,本宮說的,不是做做樣子,而是,真正的以死相諫。至少,要見血。要知道,在這個皇宮裡看不見的角落裡,不知道隱藏著多少探子,我們不能露出絲毫的破綻。明大人,你,能做到嗎?”

    明清正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他在想,人人皆知皇上對皇妃癡情無比,倘若僅憑傳言便將皇妃治罪,別說是那些敵人,就連他也不信。若再加上朝臣死諫,皇上為安穩朝臣穩定軍心,不得不暫時將皇妃驅逐出境。這個理由,應該是無懈可擊!明清正不得不贊歎皇妃心思縝密。他想了想,面色一正,隱含堅毅,鄭重回話,道:“微臣,一定不負娘娘所托。那,娘娘您......”

    女子昂首道:“本宮?本宮被皇上一怒之下逐出南朝,自然是傷心欲絕,不惜自傷身體以報帝王。本宮相信,如此一來,至少在短時間內,不會再有人起疑心。”

    明清正面帶激賞之色,心中對這名女子不禁又多了幾分敬重。“委屈娘娘了!娘娘如此深明大義,日後,文武百官、邊關將士、萬千臣民,都會感謝您!”

    女子虛扶他一把,讓他起身後,淡淡笑著搖頭,“本宮沒有你說的那麼偉大,我也不需要別人的感激!本宮所做的一切,不為天下蒼生,只是為了幫助本宮的丈夫早日達成他心之所願。僅此而已!本宮該走了,你也早些歇著吧。”

    女子說完便轉身離去,明清正望著她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世上之人,不論男女,莫不為名利費盡心機,妄想站在高處被人當做神明敬仰,然而,卻有這樣一個女子,只為相助自己的丈夫,付出一切,卻視名利如無物。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激,不在乎她的付出是否有人替她歌功頌德,她只需要達成她最簡單的目的,就心滿意足!

    ......

    “大人,到家了。”

    明清正還沉浸在回憶當中,不想馬車已經到了自己的門口,他被小廝扶著下車,踏上台階,站在朱紅色的大門跟前,忽然轉身,遙望著西北方的天空,想象著那個一心只為了丈夫,連心中祈禱:希望皇妃娘娘順利完成任務,平安歸來!

    此時的塵風國王宮,被籠罩在一片如水的月光之中,褪去了百日的喧囂熱鬧,只剩下一片寧靜。

    初春的晚風,很是清涼,吹動了窗外的枝影瑟瑟搖曳,透窗傾灑在地,留下點點斑駁。

    傾月殿的寢宮之中,漫夭安靜躺在床上,一直提著心,等待那個神秘的男人現身,可是,她等了很久,那人始終都沒有出現。她不禁疑惑,這麼晚都沒來,早上很早便又離開,那他夜裡應該沒有休息才是!可他們三個,白日裡看起來精神似乎都很好的樣子。

    越想越是混亂,也越是不安。就這樣,又過了半個時辰,那人依舊沒來,漸漸地,身軀的疲憊以及枯燥的等待令她開始感到困倦。

    三更後,她皺著眉,實在抵不住困意的侵襲,緩緩合上雙眼。而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時,忽然,窗子被人悄悄打開,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但她明顯感到有一股風從窗口吹入,她睜眼,映在床裡側的黃幔影子輕輕搖動,有衣袂聲輕響,幾不可聞。

    她心中一震,所有的困意立時消弭殆盡。

    終於來了嗎?

    她連忙暗自凝聚內力,手握上玄魄,五指收緊,只待人來入賬。

    那人輕輕合上窗子,走路如鬼魅般無聲無息。她屏住呼吸,緊緊盯住床裡側的牆上,那裡除了黃幔的影子,還出現了一個高大的黑影。朦朦朧朧,看不真切輪廓。只能看出那人在往床邊一步步靠近,速度甚是緩慢。

    四周靜謐,連呼吸都清晰可聞,她忽然有些緊張,心跳加快。這人武功之高,似在她之上,而她身懷有孕且胎相不穩,如何與他對抗?

    握緊手中的劍,指尖微微顫抖。

    映在牆上的黑影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高大,她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一眨也不眨。

    忽然,那人來到黃幔前,不動了。她屏住氣,手心微濕。隨著時間的流逝,對於敵人的一無所知令她愈發的感到緊張不安,她不知道黃幔前的那個人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更不知道他想干什麼?

    她想叫門外的侍衛,但又擔心此人迅速奪窗而出,認不出他是誰?強壓住心底的惶感,她耐心等待時機。

    那人終於有了進一步的動作,抬手撩開黃幔,動作確實如此輕柔而緩慢。她感覺到他坐到了床邊,似是要解衣躺下。

    她心中一慌,幾乎反射性地想拔劍出鞘,但就在她手指凝力之時,突然,有一股異常熟悉的清爽氣息,充滿了整個帳內,縈繞在她的鼻間,直沁心扉。動作頓時凝滯,身軀僵硬,內心驚顫無比。

    怎麼......是他?!

    激烈的情緒波動,令她胸腔起伏不定,喘息不穩。坐在床邊的男子動作微微一頓,轉頭深深看了她一眼,過後繼續他的動作。脫下外衣,在她身後緩緩躺下。

    她回過神來,驚得翻身坐起,扭頭去看那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男人,脫口而出:“你怎麼來了?”
有些痛,想要忘記,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有些幸福,想要留住,卻從指縫間溜走;
有些快樂,並不想要,卻會刻入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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