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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天風的「仙蝟功」又稱「無相神針」,既名無相,曲直如意,變化由心。梁蕭這屈曲掌力卻是出自「星羅散手」,名叫「天弧掌力」,意即天上之弧。當年他在埃及大漠中瞧過一場百年罕見的流星雨,流星慧尾在夜空中劃出道道光弧,絢麗萬狀,梁蕭神為之奪,魂為之銷,由此悟出這種怪異掌勁,列人「星羅散手」之中。
如此一來,兩人武功相若,均是占不得便宜,只好一前一後,繞塔狂奔,各出指掌,雖未面對,但內勁來去,全無徵兆,其勢更為凶險。
鬥了十餘招,梁蕭的「天弧掌力」到底不及「無相神針」幻奇,漸落下風。釋天風覷得親切,連出數指,逼得梁蕭手腳慌亂,然後逆向回奔,右掌拍出。梁蕭左掌迎上,二掌一交,梁蕭忽地用上「陷空力」,將釋天風掌力粘住。釋天風早巳算計精當,不待他使出 「渦旋勁」卸開自身掌勁,腰身一弓,百十道銳風破穴而出,射向梁蕭。
此時二人面面相對,梁蕭左掌正與釋天風右掌糾纏不清,突然百道勁氣迎面射到,當真無法可想。釋天風瞧得勁氣中的,勝券在握,想到自己打敗如此高手,得意莫名,大喝一聲:「下去!」喝聲猛厲,數里皆聞。一聲未落,忽見梁蕭身形後仰,似欲栽倒,卻忽又直起腰來,釋天風還未明白發生何事,便覺右掌處一股絕強內勁洶湧而人,他方纔那招 「百針齊發」傾盡內力,體內正自空虛,加之右掌已被粘牢,無法擺脫,頓被那股勁力侵人掌心,沿臂疾走,瞬時封住三條經脈,釋天風半身酸軟,只一晃,便從塔頂栽落下去。
原本,換作他人,連中百道「無相神針」,只有輸光當盡的分兒。但梁蕭當年探究黃河河源,遙望「星宿海」,悟出了一門內功,名為「匯涓成河」,取法百川歸流,成河入海之意,能將同時侵入體內的幾股真氣化人經脈,匯成一股真氣逼出體外。梁蕭初時創出這門內功,不過自娛消遣,從沒想到當真用來克敵制勝,畢竟遇上高手,以血肉之軀硬當對方掌風指勁,太過凶險,況且梁蕭武功已高,自負當世無人能同時以數十道真氣擊中自身。誰知釋天風不僅百針齊發,而且勁力分散,傷敵有餘,致命不足。就在銳勁人休的一霎那,梁蕭不及多想,行險使出這招「匯涓成河」,將百餘道細銳內勁納人「手太陰肺經」,放將出來。釋天風防備全無,頓然吃了大虧。
凌水月聽到丈夫喝聲,當他取勝,孰料卻見釋天風栽下塔來,頓時失聲驚呼。便在此時,忽見梁蕭一探身,捉住釋天風的足踝,喝一聲「起!」將他拽上塔簷,反身鑽人塔窗。風憐見他得勝,心中憂喜難分。瞅了瞅花鏡圓,但見他小臉慘白,大眼中淚水滾來滾去。風憐心中憐惜,拍拍他頭,安慰道:「別怕。」花鏡圓揪住她衣角,拚命忍住淚水。
此時,凌水月和秦伯符情急關心,也都上了樓來。凌水月未及開口,梁蕭笑道:「釋夫人不必憂心,釋島主只是被封穴道。」伸手欲要解開釋天風的禁制,忽聽釋天風大喝一聲:「慢著。」忽地一個鯉魚打挺,騰地站了起來。梁蕭沒料他這麼快便衝開禁制,不由笑道:「前輩內功精湛,佩服佩服。」釋天風兩眼圓瞪,怒道:「方纔是我大意,咱們再比過。」梁蕭道:「島主早先說過,倘若說話不算,便是什麼?」釋天風道:「烏龜就烏龜,我靈鰲島的功夫一半從烏龜那裡學來的,叫做烏龜,也不冤枉。」原來靈鰲島始祖最喜烏龜刺蝟,由二者生息之中分別創出「蟄龍眠」和「仙蝟功」,奠定靈鰲島武學的根基,是以釋天風有此一說。
梁蕭不料他堂堂宗師,卻如此混賴,一時氣結道:「再鬥一場,島主篤定能勝麼?」 釋天風面皮一熱,自忖梁蕭武功與自己不相伯仲,僥倖勝了還罷,再輸一場,可就當真永世不能翻身了,搔頭想想,道:「好罷,武功權且算作平手,咱們再比輕功。」梁蕭分明勝出,卻被他說成平手,端地哭笑不得。凌水月和秦伯符見狀,均想由著釋天風胡攪蠻纏一番,或能扳回一城也說不定,也都靜觀其變。
梁蕭忽地抬眼,望著塔頂,半晌冷笑道:「釋島主,你自在靈鰲島享福,何苦來架這個梁子?惹下我這個對頭,怕是對你靈鰲島沒有好處。」釋天風一怔,啐道:「呸呸,胡吹大氣,了不起麼?」凌水月卻是眉頭大皺,尋思梁蕭武功甚高,釋天風倘若胡鬧太過,豈不是平白給靈鰲島樹下一個空前強敵。略一沉吟,說道:「老頭子,罷了,輸贏有道,你這麼混賴,豈不叫人笑話?」釋天風素來懼內,聽她一說,頓然啞口。梁蕭瞥了凌水月一眼,忖道:「早先你不作聲,非得我疾言厲色,你才肯開口。」
凌水月又道:「梁蕭,老身向你討個情兒,還請瞧老身面皮……」梁蕭搖頭道:「不必了,花曉霜不來,我絕不放人。」凌水月被他堵住話頭,頗感狼狽,卻聽釋天風大聲道:「籍丫頭怎麼能來?她……」凌水月、秦伯符又驚又急,凌水月叱道:「老頭子你胡說什麼?」釋天風慘遭河東獅吼,忙將話吞進肚裡,撓了撓頭,大為迷惑。
梁蕭觀顏察色,心中疑竇叢生:「曉籍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是被囚禁,不能出宮?還是重病在身,難以成行……」他左右猜測,一時心亂如麻:「這事頗有蹊蹺,怕只怕我在這裡耽擱一日,曉霜便多受一日痛苦。好!你們不讓她來,我便直搗天機宮,用花鏡圓做人質,一個換一個。」心意已決,他轉向釋天風,微微一笑,道,「釋島主方才說要比輕功,可是當真?」釋天風精神陡振,笑道:「比輕功你篤定要輸。」梁蕭一點頭,道: 「好,就比輕功。」釋天風忽得意外之喜,叫道:「不混賴麼?」梁蕭道:「島主事後不混賴,想也無人混賴!不過,比法須得由我來定。」釋天風興致勃勃,探身問道:「怎麼個比法?」
梁蕭道:「比腳力,自此出發,誰先到天機宮,便算誰贏。」除了釋天風,眾人無不吃了一驚。凌水月插口道:「這麼遠……」梁蕭不待她說完,搶著道:「若我輸了,孩子給釋島主;倘若島主輸了,不得再插手我與天機宮的梁子。」他也知釋天風乃是生平強敵,自己此番勝得僥倖,若不能叫他心服,屆時天機宮中徒增變數。莫如再勝一場,叫他無話可說,退出紛爭,自己也好專心與天機宮諸大高手周旋。
釋天風並無主見,掉頭望著妻子,凌水月尋思道:「天風輕功無對。梁蕭捨長取短,正合我意。只不過,長途奔走太費精力,天風年事已高,梁蕭卻當盛年,追逐已久,難言勝敗。但眼下別無他法,說不得,只好擔些風險。」當即微微頷首,釋天風心上一喜,轉頭笑道:「梁小子,就這麼說定。」凌水月道:「今晚大家也都累了,明朝出發如何?」 梁蕭點頭應允。
定下賭約,釋天風三人下了鐵塔,秦伯符將群豪遣散了,一行人就在「九曲閣」住下。梁蕭在塔頂盤膝打坐,涵養精力。次日凌晨,雨歇天青,東方微白,梁蕭用過乾糧,下了鐵塔,風憐也帶上花鏡圓,跨了火流星,在塔下相候。
稍待片刻,釋天風夫婦與天機宮諸人也都到了。眾人相見,更無多話,乘船渡過黃河。踏上河岸,兩大高手拔足便走,端端逝如驚電,瞬息間便只見兩個小點。凌水月見二人並駕齊驅,難分高下,心中微凜,取勝的把握又減了幾分。
風憐見狀,催馬趕上。諸人早巳商議了調虎離山之計,欲趁梁蕭被釋天風纏住,搶下花鏡圓,孰料火流星不待眾人出手,早已潑喇喇一陣疾跑,奔出數十丈外。眾人大驚,拍馬緊追,但火流星何等腳力,片刻間人馬無蹤,只留下裊裊輕塵。凌水月和秦伯符相顧駭然,均想:「這梁蕭算無遺策,說不定這次比鬥輕功也有必勝之法,我等恐怕中了他的狡計?」
風憐趕出一程,迫近前方二人,釋天風聽到蹄聲,回頭笑道:「這匹馬跑得挺快,莫要被它追上了?」說著加快腳程,梁蕭見風憐趕來,再無顧慮,催動內力,咬住釋天風不放。二人一馬沿路飛奔。釋、梁二人均已知曉對方虛實,情知來日方長,短途間難分勝敗,是以餓了同吃,倦了就睡,遇上風雨也各自覓地躲避,並不十分緊急。忽忽行了七八日光景,長江滾滾,已然在望。
抵達江岸,風憐要看江上風景,眾人便即停步歇息。梁蕭極目眺望,但見遙山聳翠,遠水翻銀,船舶往返,鷗鷺齊飛。想起當年那場血染大江的鏖戰,宋元兩軍無數生靈埋骨江底,而今眼目下,卻已不見了血火滿江、屍骨斷流的影子,便似那場爭奪天下的大戰不過南柯一夢,須臾成空,唯有這條長江逝水,無語東流。傷懷之際,忽聽釋天風嘟嚷道: 「晦氣晦氣,兩個小崽子囉哩囉嗦,這些窮山惡水有什麼好瞧的?」梁蕭回頭望去,但見風憐騎在馬上,和花鏡圓指點江山,縱情說笑。釋天風則背著雙手,踱來踱去,一臉不耐。梁蕭心道:「此老精力矍鑠,奔走已久,也不見疲憊;過江之後,恐怕還有一場好比。」
釋天風踱了半晌,不由著起惱來,嚷道:「不等了。你們不走,我過江去了。」瞧得附近有船停靠,跑過去抽了一根竹篙,折斷一截,飛身踏上,使出「乘風蹈海」的輕功,在江面上滑出兩丈。風憐驚道:「師父,不好,這老頭兒本事太大,咱們快尋船過江去。」
梁蕭含笑不語,尋思道:「用這法子過江,原也不難,但步人後塵,算不得本事。」 一轉念,取來兩根竹篙,握在雙手,左手竹篙一撐,篙身忽屈忽直,將他凌空送出三丈。梁蕭右手竹篙探出,嗖地插人江中,竹節虛心,浮力甚大,乍沉又浮,梁蕭借力一個觔斗,又縱出五丈,右手竹篙復又探出,竹篙沉浮之間,再將他送出三丈。兩根竹篙這般此起彼落,遠遠望去,梁蕭便似一隻長腿鷺鷺,在茫茫大江上恣意行走。釋天風回頭一瞧,不禁脫口叫道:「梁小子,好手段!」
這二人各逞神通,橫渡長江,江上船夫漁翁盡已瞧得傻眼,只望著那兩人飛逝如電,你追我趕。梁蕭手中竹篙使得興發,突地後發先至,從釋天風頭頂掠過,左篙一撐,當先落到南岸。釋天風尚在江中,見狀面色灰敗,嚷道:「罷了,小子,算老夫折了一陣。哼,你既然上岸,幹麼不先走一步。」說話聲中,也飛身上岸。
梁蕭笑道:「我徒兒還沒過江呢!再說釋島主一根竹籬便能渡江,不才卻用了兩根,可說佔了老大便宜,高下之別,明眼人一瞧便知。」這一番馬屁拍得釋天風心花怒放,捋鬚笑道:「說得是,小子你武功不壞,見識更加了得,這麼一說,老夫確是厲害那麼一些兒。」他一時高興,邊說邊拍了拍梁蕭肩頭,梁蕭知他性直隨便,瞧他伸手拍來,也不躲閃,泰然受之。
不一陣,風憐二人乘渡船過來,見岸上二人談笑歡洽,都覺驚奇,只聽釋天風大聲道:「說起來,方纔你手裡兩根竹竿,行動遠為方便,在江心使招槍法,給我兩篙,老夫躲閃之間,腳下慌亂,非得撲通一聲落水不可。故而這勝負之數,還需仔細推敲。」梁蕭笑道:「不然,倘若釋島主折下竹節,當作暗器,按鏢法給我兩記,我這兩根竹竿勢必折斷,豈不也是撲通一聲,落水無疑麼?」
花鏡圓聽得好笑,接口唱道:「老烏龜,大烏龜,撲通撲通落下水。」釋天風腦子糊塗,但這罵人話兒卻還分得清楚,當即兩眼一瞪,說道:「我抓過你就這麼一擲,包管你也撲通一聲,變成一個活脫脫的小烏龜。」花鏡圓瞧他眉眼凶狠,心裡害怕,吐了吐舌頭,躲在風憐身後。
一過長江,路途便已過半,兩人各自加快腳程。釋天風年紀雖邁,但天賦異稟,氣息悠長,較之少年人不遑多讓;梁蕭無論內功外功,都是如日中天,一時旗鼓相當,誰也拉不下誰。
行了數日,抵達錢塘江畔,梁蕭駐足江邊,挽起衣衫,向著浩浩江水拜了三拜。眾人不解其意,都覺詫異,釋天風多嘴詢問,梁蕭卻是神色慘淡,一言不發。釋天風撓頭半晌,猛然醒悟道:「好哇,梁小子你向江神默禱,助你取勝,是不是?」梁蕭還未答話,卻見釋天風面向著東方,雙手抱拳,恭恭敬敬唱了個諾,不由怪道:「釋島主這是作什麼?」 釋天風嘿然不語。梁蕭眉頭一皺,正要作罷,釋天風見他不加追問,反而憋不住了,說道:「梁小子,我給你說,方才老夫向東海海神許願,倘若此番勝出,定以烏牛白馬答謝,嘿嘿,你那江神不過芝麻大小個官兒,怎比得上海神的官大?」言下搖頭晃腦,甚為得意。
梁蕭不覺苦笑,心道:「你心中唯有勝負,哪知道生離死別之苦。說起來,阿雪生時並不傑出,死後怕也做不得錢塘江神,頂多是個孤苦伶仃的小鬼罷了。」想到此處,胸中一酸,幾乎兒當著眾人落下淚來。
入夜時分,眾人覓地休息,梁蕭叫過風憐道:「此去天機宮,必有一場惡戰。我對頭甚多,全身而退頗為不易。倘使我有不測,你也毋須難過,騎了火流星趕快逃命。這幾日,我將生平武功演成口訣,自今晚傳授與你,但能領悟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風憐美目中淚水滾動,顫聲道:「師父,咱們不若將鏡圓還給老頭兒,回西方去吧。」 梁蕭臉色一沉,道:「你要違抗師命麼?」風憐從沒見他如此嚴厲,一時低了頭,淚水奪眶而出。梁蕭硬起心腸,道出心法口訣,逐句講解,直待三更時分,師徒倆方才各自歇息。
這般白日裡賭鬥輕功,夜裡傳授口訣,三日光陰轉瞬即過,括蒼山遙遙在望。前一日,梁蕭本已超出十丈,哪知午時不到,又被釋天風迎頭趕上,不由暗自作惱,自付十年苦練,竟還勝不過一個古稀老者,真是莫大笑話,早知如此,便該晝夜兼程,倚仗年富力強,將這老人拖垮。倘使這般不勝不敗,拖至天機宮內,對自己殊為不利。一念及此,便笑道: 「釋島主,咱們就在山前分個勝負如何?」釋天風道:「怎麼說?」梁蕭指著遠處一株秀出於林的大檜樹道:「就以那株檜樹為限,誰先到的,就算誰贏。」釋天風笑道:「好。」 喝聲未落,已如風掠出。梁蕭足下一緊,緊緊跟上。
兩人快似浮光掠影,頃刻間,離大檜樹不足十丈,兀自平肩並馳。梁蕭見勢,忽地揮掌拍向釋天風。
釋天風咦了一聲,回掌迎敵,足下稍緩,不防梁蕭掌力忽又一縮,趁機艙出丈外。釋天風哇哇怒叫,十指揮彈,「無相神針」鋪天蓋地射將出來。梁蕭不過虛招使詐,釋天風卻是招招狠辣,他只得轉身抵擋。一時兩人拳來腳往,總不讓對方輕易上前。正鬥得激烈,身邊紅光一閃,風憐乘了火流星奔至檜樹前,跳下馬來,笑道:「師父,釋島主。你們都別爭啦,最先到的是我呢!」梁、釋均是一愕,齊齊停住拳腳。花鏡圓也笑道:「這叫『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次比鬥輕功,你們誰都沒勝,白白送個便宜給我們。」他拉緊風憐的手,眉開眼笑,緊挨她站著。
梁蕭哭笑不得,皺眉道:「風憐,別要胡鬧。」風憐咬了咬嘴唇,大聲道:「我才不是胡鬧。你說了,以這株檜樹為限,誰先到的,就算誰贏,不是麼?」梁蕭道:「此次比鬥只限我和釋島主,誰讓你來摻和?」風憐冷笑道:「你們兩個自負輕功了得,卻輸給了我這小女子,還有臉再比麼?」她恣意狡辯,梁蕭未及答話,釋天風早已暴跳如雷,叫道:「小丫頭,誰輸給你了?你要不是騎了馬,早就被我拋到幾千里外去了。」風憐見他氣勢兇猛,心頭微怯,說不出話來。花鏡圓卻撅嘴道:「姑公公你說得不對,書上說『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聰明人就要會利用外物,你們有馬不騎,有船不坐,偏要兩條腿跑路,豈不是大大的蠢材麼?」
釋天風怒道:「小羔子胡說八道,老子一巴掌打爛你嘴。」又瞪了風憐一眼,道, 「你說我輸了,好啊,咱們比劃比劃,看誰厲害?」話未說完,一掌便向風憐拍到,梁蕭橫身擋住,掌勢一帶,便將釋天風掌力卸開。釋天風兩眼翻白,叫道:「還要打麼?」梁蕭冷笑道:「釋島主,說話歸說話,但要出手欺辱我徒兒,不才勢難袖手旁觀。」釋天風一拍手,哈哈笑道:「好,老夫先打倒你,再來修理你的賴皮徒弟。」梁蕭哼了一聲,冷然道:「釋島主大可試試。」
風憐看見他二人又起爭執,忙道:「師父,釋島主,你們都是當世高手,願賭服輸,既然我先抵達樹下,凡事都須由我作主。」梁蕭雖也不滿她的所為,但釋天風既對風憐不利,他自又轉到風憐一方,接口道:「不錯,小娃兒適才說得極是。君子善假於物,你雖勝得取巧,卻也贏得聰明。有什麼話只管說,我定然給你撐腰。」風憐大喜,笑道:「我說的第一件事,就是釋島主既然輸了,就要如約退出紛爭,不再糾纏我師父。」釋天風臉一黑,便要發作,忽聽花鏡圓道:「姑公公,奶奶常說你武功天下第一呢!」釋天風聽得心頭一喜,忘了生氣,咧嘴笑道:「花無媸那婆娘真這麼說?」花鏡圓點頭道:「不過,我這次回去之後,便要告訴奶奶,說你武功不算天下第一,耍賴才是天下第一,打架輸了要賴,輕功輸了又要賴,是個大大的老賴皮。」釋天風一蹦三尺,怒道:「放你小烏龜的大臭屁……」正要開罵,忽而忖道:「不對,花無媸那婆娘最疼小烏龜,小烏龜說話無有不聽,倘使小烏龜這麼加油添醋一說,天機宮再傳到江湖上,不止老子聲名掃地,靈鰲島上下也沒臉見人了。」想著頗為躊躇,忽一頓腳,咬牙道:「罷了,事情我答應,但這個輸老子萬萬不認。」
風憐笑道:「不認輸無關緊要,答應這件事就好。第二件事麼?師父你既然輸了,是不是就該如約將阿圓交給釋島主?」梁蕭一愕。風憐拉住他衣袖,低聲道:「師父,你是大英雄大豪傑,拿小孩子當人質,叫他爹爹媽媽擔心難過,本就不對。」梁蕭默立許久,忽地歎了口氣,拉過花鏡圓,交到釋天風手裡。
釋天風詫道:「梁小子,你當真答應把人給我?」梁蕭冷然道:「島主答應得,梁某為何答應不得?」釋天風怔了怔,哈哈笑道:「說得是。」拉了花鏡圓便要動身。花鏡圓急道:「姑公公,等一下。」釋天風皺眉道:「小娃兒還有什麼話說?」花鏡圓瞪著梁蕭道:「我知道你嘴裡服了,心裡卻不歡喜,我走了以後,你不許怪罪風憐姊姊。否則,哼,我饒你不過。」
梁蕭皺眉道:「你有幾多斤兩,敢來脅迫我?」花鏡圓脖子一梗,大聲道:「我現今打不過你,但我長大了,一定蓋過你。」風憐見他這般強項著為自己出頭,大為感動。
梁蕭打量花鏡圓片刻,點了點頭,道:「你年紀不大,志氣卻不小,好,衝你這句話,我不怪罪於她。」花鏡圓皺起小鼻子,哼了一聲,轉眼瞧著風憐,想到離別在即,眼圈頓時紅了。釋天風將他抱起,嘻嘻笑道:「梁小子,後會有期。」展開輕功,往括蒼山一道煙去了。
梁蕭轉過身來,默然而行,風憐低頭跟了一程,忍不住道:「師父,你若不歡喜,打我罵我都行,別要這般不說話,憋死人啦!」梁蕭見她眉眼紅紅,泫然欲泣的樣子,不由歎道:「你做得很對,我幹麼打你罵你,我只是痛恨自己罷了。」他見風憐神色驚訝,便道,「如今想來,我拿花鏡圓做質,確是意氣用事,只為我一人心安,全不為他人作想。想不到,過了這麼些年,我還是脫不了這任性妄為的脾性。」風憐喜道:「這麼說,你不怨怪我啦?」
梁蕭道:「今日之事,其錯在我。你能不避責罰,逼我放人,甚有膽識。這世上,不論做學文習武,要想超邁前人、卓然成家,都須得有這分膽識氣度。高手相爭,末流者比試招式機巧,次者拚鬥內力深淺。而真正頂兒尖兒的人物,比得卻是氣度胸襟。你根基甚淺,智謀稍遜,按理學不好我的武功,但你自幼長於崑崙山下,天高地迥,瀟灑不拘,這分氣度襟懷,尋常武人都難望其項背!」
風憐見他不但不罵,還大大誇獎自己一番,喜極忘形,笑道:「其實我也沒什麼氣度胸襟,只是打心眼裡便沒把你當師父。」梁蕭不覺莞爾,心道:「放眼天下,只怕沒幾個人能說出這等話,這女孩兒當真胡鬧。」
卻聽風憐又道:「說到氣度胸襟,釋天風神神道道,又有什麼個氣度?」梁蕭道: 「話不可如此說,釋島主執著於勝負,為求一勝,不斷砥礪自身,得一敵手,更是如獲至寶。如此執著武學之人,我還沒見過第二個。此外他患過失憶之症,常處半夢半醒之間,正合無法無相之妙詣,詼諧無方,難以匹敵。」風憐笑道:「敢情他是誤打誤闖成了高人。師父,那你還去不去天機宮?」梁蕭道:「去是要去的。我本欲光明正大闖進去。但手無人質,也只好趁夜潛入了。」風憐奇道:「天機宮的人真那麼厲害?」梁蕭道:「未必厲害,只是當真動手,卻有些道不出的尷尬。」
師徒二人正自談論,忽見迎面走來兩人,其中一人遠遠叫道:「是梁老弟麼?」梁蕭認出來人竟是明三秋,他身後隨了一名十七八歲的青衣少年,額高口方,乍看有些木訥。梁蕭得見知已,心頭一喜,笑道:「三秋兄,別來無恙?」明三秋搶上數步,一把將他抱住,上下打量一番,大笑道:「老弟,想死為兄了,我生怕晚來一步,平空錯過。」梁蕭奇道:「明兄如何得知小弟在此?」明三秋環顧四周,說道:「說來話長,梁兄弟,咱們尋個安生地方,再說不遲!」梁蕭心頭疑惑,點頭應允。四人尋了一處清淨茶社坐定,互作引介,明三秋指著那青衣少年道:「這位是我的徒弟,姓朱名世傑,鑽研算學,略有小成。」梁蕭見明三秋談笑間頗有得色,知他對這弟子明貶實褒,也暗暗替他高興,笑道: 「三秋兄得此佳弟子,可喜可賀。」又向朱世傑拱手道:「朱世兄請了。」朱世傑面紅耳赤,幾乎將手中杯盞打翻,慌忙起身道:「世……世傑久仰梁先生大名,得……得蒙一見,幸何如之?待……待會兒定……定要好好請教……」他吞吞吐吐,頗見羞赧。
明三秋苦笑道:「梁老弟勿怪。這孩子心思敏捷,但木訥寡言,不擅與人交往,一天之中,也說不了兩句話,今日只因對你景仰已久,方才說了這麼多,已算是大大破例了。」 梁蕭笑道:「哪裡話,所謂智者不言,大音希聲。朱世兄內秀外拙,正有古君子之風!」 明三秋一愕,哈哈大笑,朱世傑則滿臉激動之色,望著梁蕭,大有知己之感。風憐瞧他眉眼死板,一舉一動處處透著侷促,不覺忖道:「這木頭人兒倘若一 天到晚不說話,誰嫁給他,豈不要被生生悶死麼?」
卻聽明三秋道:「梁兄弟,這些年你上哪裡去了?為兄時刻留意,卻始終沒你消息。」 梁蕭說道:「小弟去了西方。」明三秋眼神一亮,問道:「聽說西方有厲害數家,可是當真?」朱世傑聽了這話,身子前傾,目光炯炯,盯著梁蕭。風憐見他眼中神采煥然,迥異先時,不覺甚是詫異。
梁蕭啜了一口茶,道:「那裡千多年前,倒是賢哲輩出,算學精妙,較中土猶有過之。而今人心不古,世道澆漓,西人崇信耶氏大神,算學機關都被斥為異端,日益衰微。公卿百姓大多愚鈍懵懂,迷信全知全能之偶像,早已不知道算學為何物了。」明三秋捋鬚歎道:「可惜,我本想走一遭的,聽你一說,不去也罷!」朱世傑眼神也是一黯。對坐半晌,明三秋忽道:「梁老弟,聽說你擒了花無媸的孫子,要到天機宮尋仇,可是當真?」梁蕭歎道:「三秋兄從何得知?」
明三秋苦笑道:「江湖消息靈通得緊,況且此次雲殊連發十二道神鷹令,曉喻武林。如今許多好手都在來此的路上。我也是聽到消息,晝夜兼程,從金陵趕來知會於你。梁老弟,常言道:」雙拳不敵四手『,暫避鋒芒,方為上策。「
梁蕭未料自己一發牽動中原武林,更料不到雲殊手段如此迅烈。沉思半晌,始道: 「三秋兄義氣深重,梁蕭五內俱感。但我此番若不見上曉霜一面,著實無法甘心。三秋兄你也知道曉霜的痼疾,一過十年,委實叫人掛念……」他說到這裡,忽見明三秋目中流露出一絲悲憫之色,梁蕭何等聰明,瞬間覺出有異,遲疑道:「三秋兄,莫非,你知道曉霜的近況?」
明三秋苦笑道:「若不是情非得已,明某委實不願以實相告。」梁蕭一把扣住他的手臂,正色道:「曉霜到底怎麼了?三秋兄,你……你千萬不可瞞我。」明三秋只覺他手勁奇大,幾乎將自己手臂捏斷,不覺皺眉道:「梁老弟,你須得冷靜從事,要麼我寧可不說。」 梁蕭一征,收回手掌,按住身前茶碗,努力定住心神,緩緩道:「三秋兄說得是,還請直言相告。」
明三秋歎了口氣,道:「我雖脫離天機宮,但宮中故舊尚多,這些年多有往來。據他們所言,十多年前,霜小姐不幸遭逢韓凝紫,在漢水邊遇害。事後那女魔頭眼看難逃公道,也揮劍自盡。梁老弟,你須得想開些,有道是:」酒賤常嫌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世間事原本悲苦者多,歡樂者少。況且事隔多年,傷心也是無用,莫如節哀順便,自解為好 ……「說到這裡,忽見梁蕭面色青灰,嘴唇微顫,眼中茫茫然一片,全無神采,不由心頭一驚,岔開話道,」梁老弟,如蒙不棄,為兄陪你喝上幾杯。「說罷招呼小二上酒。
風憐見梁蕭這般模樣,胸中也感酸楚,握住他手,但覺人手冰涼,忍不住道:「師父,別太傷心了……」梁蕭身子一顫,甩開她手,搖頭道:「對不住,我心裡亂得緊,告… …告罪,失陪則個……」他語無倫次說了這幾句,拔足便走,抬手之時,掌下那只茶碗竟已深陷桌內,與桌面齊平。
梁蕭動身奇快,奔出數丈,眾人始才還過神來,風憐叫道:「師父!你上哪兒去?」 追出茶社,只見他奔走如飛,頃刻間便只剩一個灰色小點,風憐催趕火流星,追到山前,卻見林藹蒼茫,哪還有梁蕭的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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