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3-11-29 15:06 編輯
一零六零章 幾處相思
“哼,好狠心的小冤家,一拍屁股就回了京師,也不來看看奴家!”
龐大的林櫻號戰艦,官艙前的甲板上,金櫻姬慵懶的打了個呵欠,雙手扶著欄杆,嬌曱軀前傾,纖細的水蛇腰折成一個誘人的角度。
眼前的暹羅古城阿瑜陀耶,沐浴在燦爛的金色陽光之下,佛塔和王宮的黃金寶頂,閃爍著璀璨的光芒,湄南河氤氳著溫柔的水汽,身段婀娜的暹羅女人用瓦罐汲水,身後的城池中傳來喃喃的誦經聲。
一切都顯得那麼古老而平靜,在過去的上千年裡,湄南河三角洲的人們,日復一日的重複著這種恬靜而閒適的生活。
或許是閒散的生活太過消磨鬥志,這個崇信小乘佛教的民族並不擅長戰鬥,無論緬甸人、東洋人還是西洋人,都曾經帶著血和火殺奔這裡,用殘忍的殺戮給阿瑜陀耶帶來了慘痛的回憶。
現在,新一撥外來者又以空前強大的姿態駕臨此地,林櫻號靜靜的泊在碼頭,高大而充滿美感的船身,舷側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砲窗,每當開啟時,那些黑洞洞的砲口充滿了巨大的力量感。而每天黃昏夕陽夕照時,它那巍峨高曱聳的桅杆,在陽光下拉出長長的陰影,如阿修羅的寶劍般刺向城池中的佛塔。
黑王子納黎萱臨走時,也曾做了一些針對性的佈置,讓留下來的大臣們如果逮到機會,還是可以打打林櫻號的主意。
暹羅人剛剛露出點兒苗頭,就被明智玉子從一個喝醉酒的日本狼人口中套出實情,金櫻姬不慌不忙的安排林櫻號進行了一場砲擊演習。當數十門紅夷大砲和大號佛郎機輪番鳴響,將一輪又一輪的砲火對著某處樹林傾瀉,直到將方圓數十丈的樹林完全放倒,地面深深犁了一遍之後才停火。
納黎萱的大臣們立刻打消了不切實際的幻想,變得比之前更加親切和友善。城中的普通暹羅人經歷了最初的惶恐之後,倒是比官員們更親近新來的客人。
因為以前暹羅境內就居住著很多中曱國商人——他們被稱為天朝人,享受免除人頭稅的優待。這些人經常和五峰海商打交道,所以毫不畏懼的來和金船主的手下聯絡,把大米蔬菜和肉類賣給他們。
長此以往,暹羅人也開始為艦隊提供後勤物資,五峰海商現銀結賬,還有很吃香的中國銅錢,所以這種生意進行得非常順利。暹羅人並不清楚,這些銅錢實際上是金櫻姬私鑄的,好在他們只要銅錢,其實不關心是由誰出品的。
此時此刻,正有不少暹羅人劃著香蕉形狀的船,把美味的水果和新鮮的蔬菜送到林櫻號。
金櫻姬抿著小曱嘴壞壞的笑,看來,暹羅人非常配合嘛。
西北方向塵頭大起,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道湧動的黑曱線,金櫻姬舉起望遠鏡。視野中出現了大片奏捷而歸的陸戰隊士兵,他們頭頂無數的五色盔纓正在歡快躍動。
……
和妹妹並騎在戰像上的暹羅黑王子納黎萱,也看到了林櫻號龐大的船身,以及官艙平台上,裹在黑色長裙之下的妖曱嬈身影。
“這個惡毒的羅剎女!”納黎萱憤憤的罵了句,然後搖頭苦笑。
如果說最開始的時候他對五峰船主還有那麼一點點非分之想,現在則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手腕強硬、心思縝密,統帥五峰海商縱橫東西兩洋,這樣的女人,傳說中與她有染的那位秦督主,又是何等英雄了得呢?
得勝歸來的暹羅將士倒是興高采烈,因為思忘憂兌現了承諾,把白古城中的財富和忠於莽應裡的死硬分子的妻女,通通分給了聯軍將士。東籲王朝經歷莾瑞體、莽應龍、莽應里三代對外侵略,洗劫了南疆無數名城,其中包括阿瑜陀耶,積累的財富相當驚人,讓聯軍將士們滿載而歸。
現在,暹羅將士和瀛洲陸戰隊的官兵說說笑笑的走在一起,見陸戰隊裝備精良、伙食豐盛、待遇優厚,已有不少暹羅人開始打聽怎麼才能投到陸戰隊里當兵了。
五峰海商以中曱國人為主,也有來自日本、朝鮮、暹羅、安南等國的,本來俞諮皋朱順水等軍官試圖避免麾下暹羅籍士兵和他們同鄉有過多的接觸,但狡詐的尹賓商專門授意暹羅籍士兵在同胞面前大吹大擂,炫耀自己在海上的傳奇經歷,讓他們贏得了無數羨慕的目光。
這樣一來,連暹羅軍隊裡的中下級軍官,也紛紛動起了心思。
納黎萱頓時生出“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的感慨,身為暹羅真正的掌權者、未來的國王,他根本不在乎金銀財寶,而是有著更為遠大的志向,但現在實現的可能已變得非常渺茫,或者說完全沒有了機會。
“不,我不甘心!”納黎萱握緊了拳頭,這位泰拳宗師的拳頭是那麼的剛強有力,一股充沛的力量感讓他重新挺起了胸膛,“至少,我奪回了妹妹,使她不必再受莽應裡那惡賊的侮辱,為了妹妹,為了暹羅……”
看了看身邊的妹妹蘇盼康拉雅,她還是像幾年曱前一樣溫柔而美麗,黑王子的心就變得柔軟。
感覺到兄長的注視,蘇盼康拉雅羞澀的笑了笑,但是心中卻多了不少疑問:古城阿瑜陀耶一如過往千年不曾改變,但那艘巨大的戰艦上的妖嬈身影屬於誰?為什麼兄長的雙眸,多了些自己不熟悉的東西?更讓她擔心害怕的是,那些東西她曾經在莽應龍莽應裡父子的眼睛裡,無數次看到。
……
一個時辰之後,納黎萱在林櫻號的前甲板上和金櫻姬、明智玉子會晤,考慮到對方女性的身份,他特意帶上了自己的妹妹。
金櫻姬一襲黑色金繡長裙,顯得風姿綽約,未語先笑:“恭喜恭喜,恭喜兩位兄妹團聚,大仇得報!將來自守暹羅,與大明朝和我五峰海商精誠合作,從今往後坐享安樂。”
“總賴秦督帥運籌機宜,金宣慰鼎立相助,”納黎萱的笑容顯得有點虛偽。因為他聽出了金櫻姬的言外之意。
隨行的暹羅大臣們互相打著眼色,金宣慰這妖女,可不好對付呀。
明智玉子穿著潔白的修女罩衫款款走來,沒有理會納黎萱,而是看著蘇盼康拉雅,目光裡充滿了憐憫:“這位就是蘇盼康拉雅公主殿下?好可憐的人兒,要是我有這樣一個妹妹,可捨不得把她送到莽應里手中呢……”
蘇盼康拉雅眼圈一紅,想起了這幾年的傷心往事,她信仰小乘佛教,懂得寬容和仁慈,但被父兄當作禮物送到敵人宮中蒙受曱屈辱,柔軟的心已被刻得傷痕累累。
暹羅眾位大臣面有愧色,納黎萱心頭也百味陳雜,正是為了換回他,父親才把妹妹送到緬甸。
“哎呀姐姐說錯話了,”明智玉子拿出一方手帕,輕輕拭去蘇盼康拉雅眼角的淚珠,柔聲道:“好了好了,一切悲傷都已過去。你還年輕,又這麼漂亮,不知是多少年輕兒郎的夢中人呢,今後呀,路還長著哩……”
蘇盼康拉雅淚光盈盈的抬起頭,明智玉子是如此的溫柔體貼,和心腸剛硬的父親、變得快要不認識的兄長截然不同,她終於難以自持,撲進這位大姐姐的懷抱。晶瑩的淚水奪眶而出,盡情發曱洩著數年來所受的委屈。
明智玉子拍著蘇盼康拉雅的脊背,走到船舷邊上,慢慢開解她。得知明智玉子同樣被父兄作為利益交換的工具,婚後又被夫婿拋棄的經歷,她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抽空,明智玉子給金櫻姬遞了個眼神。
金宣慰和納黎萱等人的談判,就不像明智玉子和蘇盼康拉雅之間那麼和諧了,五峰海商希望在湄南河入海口的曼谷一帶設置軍港,以便攜手抵禦來勢洶洶的西洋人。於是勢必遭到暹羅方面的抵制,他們認為這樣做將會降低自身政權的獨立性——這簡直是毋庸置疑的。
“八嘎!”金櫻姬身後的龜板武夫將明晃晃的倭刀抽曱出半截,凶狠的威嚇著暹羅人。
納黎萱身後的暹羅武士也不甘示弱,紛紛吼叫著示威,可惜他們的凶狠程度遠遠趕不上五峰海商這群嗜血的海狼。
“金宣慰,請給我們考慮的時間,”納黎萱頓了頓,誠懇的邀請道:“三天之後,在王宮為蘇盼康拉雅的歸來舉行慶祝酒會,希望金宣慰偕眾長官前來赴宴,到時候小王將給您滿意的答復。”
金櫻姬輕輕抿了抿嘴唇,眸子裡閃過一抹妖異的精光,微笑著答應了邀請,然後送暹羅人離開林櫻號。
……
不久之後,林櫻號的官艙之中,尹賓商指著地圖,笑容陰冷而殘酷:“納黎萱想擺鴻門宴,咱們將計就計,給他來個血洗阿瑜陀耶!暹羅軍雖然人數眾多,但戰鬥力軟弱不堪,尹某有九成以上的把握!金宣慰,慈不掌兵,切不可坐失良機啊!從今往後,暹羅境內聞宣慰之名,嘿嘿,小兒不敢夜啼。”
這個瘋子!無論是客卿俞諮皋沈有容,還是五峰海商裡頭的朱順水、龜板武夫、權正銀,都對尹賓商無話可說。但又不得不承認,他剛才提出的作戰計劃具備很強的可行性,在這個鬼才面前,納黎萱的軍隊不堪一擊。
金櫻姬盈盈一笑:“慈不掌兵?尹先生,本官把叛徒和海盜丟到海裡餵鯊魚的時候,你大概還在湖北鍾祥的鄉下殺雞吧?本官只是在考慮有沒有必要這樣大開殺戒……鴻門之宴,三軍奪帥,直取納黎萱和諸大臣人頭,之後再平定暹羅局勢也要容易些吧……唉,想到沒有本土勢力,要安定暹羅人心是很麻煩的呀!”
尹賓商臉色發紅,他前半生被張居正雪藏,金櫻姬縱橫東洋大海時,他確實蹲在鄉下讀書。咬了咬牙,他將手在空中虛虛一切:“金宣慰顧慮暹羅人心麼?哼哼,哪怕民心似鐵,自有王法如爐!”
眾首領感覺到尹賓商話裡的殺伐之音,竟隱隱有不寒而栗的感覺。
“喂喂,你們就這麼喜歡打打殺殺?難道就沒有了別的辦法?”明智玉子輕輕笑起來。
難道她?眾首領有些不解,明智玉子主要負責在各方勢力之間長袖善舞,她是宴會的主角,她是溫柔體貼的鄰家姐妹,但好像離殺伐征戰的事情,似乎還有很遠吧。
“信不信三天之內。納黎萱就要回心轉意?”明智玉子用折扇遮在口前,調皮的吃吃笑起來,精緻的臉上,帶著強大的自信。
金櫻姬毫不猶豫的給予了支持。
“好吧,”尹賓商遲疑良久,終於點點頭:“不過,也要做好戰鬥的準備。”
……
三天裡,蘇盼康拉雅在王宮和林櫻號之間跑來跑去。她和明智玉子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姐妹。
本來離開莽應裡的魔窟,回到久違的家鄉,她應該開心才對,可這幾天裡她的神情越來越憔悴。
因為她發現,兄長納黎萱正在緊鑼密鼓的做著某種準備,王宮裡武士們來來往往,每個人都變得非常緊張,衛士換上了最矯健的,刀劍被磨得非常鋒利。
納黎萱的心弦同樣緊繃,時不時的焦躁發火,只有在妹妹的勸慰下,才能稍稍平靜。
終於在他再次為侍女的小錯而發怒,準備施加懲罰的時候,一雙柔軟的手撫上了納黎萱的臉龐,軟糯的語聲帶著甜味兒:“哥哥,你在擔心什麼呢,中國人總要比緬人和西洋人好得多吧,而且,我們以前不都是向中華天子稱臣納貢嗎?”
納黎萱回頭看看蘇盼康拉雅,煩躁的心情總算有所寧靜,因為他從莽應裡的王宮,奪回了心愛的妹妹。
蘇盼康拉雅緊緊曱握住了兄長的手:“親愛的哥哥,命運把我們分開多年,你的眼神裡增添了很多我不熟悉的東西,我在莽應龍和莽應裡的眼睛裡曾經看到過……我害怕,害怕你變成他們那樣……答應我。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平息你那熾熱的慾望,讓內心得到安寧吧!”
納黎萱咬了咬牙齒:“我、我都是為了你,為了暹羅,它、它太弱小了,只有變得強大……”
“強大得東籲王朝一樣嗎?”蘇盼康拉雅看著哥哥的眼睛,堅決的搖了搖頭:“如果是那樣,我寧願不要,我絕不希望親愛的哥哥,變成第二個莽應裡。”
從妹妹的眼神裡,納黎萱看到了久違的真摯,和牽腸掛肚的擔心,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彷彿回到了幼年時,妹妹正搖著他的胳膊撒嬌……
納黎萱遲疑著,最終緩緩的點了點頭,然後他如釋重負的長吁了一口氣,將那些沉重的東西卸下之後,心情變得前所未有的輕鬆寧靜。
……
在王宮舉辦的宴會上,納黎萱鄭重宣布將遣使赴京向大明稱臣納貢,全面加強和五峰海商的合作,開闢湄南河入海口的曼谷一帶為新港,供五峰海商駐泊,在大明旗號下,共同對付把手伸得越來越長的西洋殖民者。
“白費我一番功夫!”尹賓商悻悻的下令取消作戰計劃。
金櫻姬和明智玉子相顧而笑,沒有大砲是萬萬不行的,但光靠大砲來說話,卻又太笨了點。有更聰明的辦法,為什麼不用呢?
五峰海商開始從阿瑜陀耶撤離,大局已定之後,五峰船主、瀛州宣慰使金櫻姬又恢復了之前那種慵懶的狀態,整日里像一隻懶貓似的,無聊的在官艙前甲板,撐起陽傘睡覺。
“我的小貓妖,又在想你的小冤家啦?”明智玉子挽起金櫻姬緞子般的長頭髮,用玉梳替她慢慢梳理:“放心吧,不久的將來你就能和他再見面,而且,要待相當長的時間呢!”
“那個負心薄倖的冤家!”金櫻姬用力咬了咬嘴唇,在漂亮的唇瓣上留下兩道白印。
精神卻好了很多,隱隱有所期待:西班牙人的異動越來越明顯,中國勢力佔據緬甸和暹羅,他們不可能不做出反應吧,戰爭的號角將在未來什麼時候吹響?到時候,估計大明也沒別的臣子願意到汪洋大海上漂泊,應該還是那小冤家來督師吧……
……
呂宋島,馬尼拉。
港口充斥著東方西方各式船舶,岸上一座椰子樹和鳳梨掩映的城市,有著與東方世界截然不同的、充滿異域風情的建築。教曱堂高高的尖頂上聳立著十字架,城堡頂端,西班牙殖民帝國那白色底子上打著大紅叉的國旗,正居高臨下的俯瞰著芸芸眾生。
砰!西班牙總督費迪南德伯爵重重一拳捶在寬大的辦公桌上,將文件震落滿地,他生氣的咆哮:“加爾德諾,你這頭愚蠢的豬,竟然被那些黃皮猴子嚇得敗退回來!現在中國人已經從緬甸把手伸進了印度洋,又在暹羅建立了橋頭堡!”
從緬甸狼狽逃走的加爾德諾,垂頭喪氣的站著挨訓,半晌才訥訥的道:“對不起,伯爵大人,如果您給我機會,相信在未來的戰爭中我不會再讓您失望。”
“戰爭,當然有戰爭!”費迪南德狂妄的揮了揮手:“我已經向陛下做出了書面說明,同時向國會提交了戰爭撥款……到時候,希望你能挽回西班牙軍人的榮耀,讓上帝之光照耀東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