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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rowa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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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廖士頡] 偵緝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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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20 23:23:11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rowadu 於 2016-4-14 22:16 編輯

第十二章(九)

      周洛佛頷首,不再追問,道:「他的遭遇,倒是和許紅葉差不多。」

      那道人岔開話題,道:「你救楚衛葭之事,現今已在江湖上傳開。」

      周洛佛道:「哦,江湖中人怎麼說。」

      那道人道:「老實說,你在江湖上的名聲實在不怎麼樣,第一,你出身偵緝營,第二,你見錢眼開,脾氣古怪,又喜歡擺臭架子,很多人看你不順眼。你居然會救楚衛葭,顯然是看上她的美貌,還有她是楚先鏡的女兒。」

      周洛佛怒道:「他奶奶的!我救楚衛葭之時,根本不知道她是楚先鏡的女兒。」

      那道人道:「那麼你是看上她的美貌了,你自己平心而論,倘若楚衛葭不是生得如此美貌,你會救她麼!」

      周洛佛冷哼不語。那道人看了他一眼,道:「江湖傳言至少說對了一半。只可惜了楚衛葭這位千金大小姐;你替她療傷敷藥,肌膚相親,兩人又單獨相處一天兩夜,人家都說你豔福不淺,簡直快活勝神仙。」

      周洛佛面無表情,道:「我不是白救楚衛葭性命,她還欠我診金一萬兩,改天我自會上門找她要這筆錢。」

      那道人道:「原來你花三萬兩銀子找我問這麼多事,不是為了楚衛葭。」

      周洛佛道:「這三萬兩銀子……」嘆了一口氣,道:「其實當年就應該給你的。」

      那道人道:「難為你還記得。」

      周洛佛道:「我找你,主要是想弄清楚,李乾通究竟為何而死。」

      那道人道:「許九爺壯年之時,曾經派駐洛陽一段時日,他和馮老練的交情便是那時結下的。馮老練三天兩頭招待吃吃喝喝,當許九爺的冤大頭,花錢從不手軟,不再話下,逢年過節,九爺巴結上司、朝中有力人士,送的禮也都是馮老練替許九爺打點的,是以許九爺能夠登上高位,馮老練可說也有一份功勞。李乾通不長眼,抓了馮老練,消息傳到九爺府,許九爺自己和偵緝營都不便出面,於是便讓薛勝北這個內廷侍衛去探監,順便教馮老練脫身之計。李乾通自己捅了馬蜂窩,你要拆了人家的台,人家自然放你不過。」

      周洛佛道:「話不能這麼說。那一年河南久旱不雨,莊稼欠收,物價騰貴,米價漲了十幾倍,災民四起。這其中除了天災,更有人禍,馮老練囤積米糧,藉機哄抬,官府雖明文禁止,但馮老練根本置之不理,李乾通忍無可忍,找到馮老練藏米的倉庫,將他繩之以法,大快人心。沒想到薛勝北去牢裡看了馮老練以後,就完全變調,一夕之間,馮老練的米倉被燒個精光,人贓俱獲居然變為栽贓嫁禍,許九爺雖未出面,但整件事全都是他在幕後主導。」

      那道人道:「李乾通想在薛勝北這裡,找到許九爺教唆指使的證據,結果惹來殺身之禍。」

      周洛佛道:「這是一開始我們說的;然而仔細想想,裡頭其實還大有文章。」   

      那道人問道:「你還看出什麼?」

      周洛佛沉思道:「那年適逢魏黎陽接任銅駝幫副幫主,我去道賀;雖然不關我的事,但民怨沸騰,我順道在河南境內做了一番查訪,見過李乾通和一些人,瞭解原委以後,呈報上去,那知上面怪我多事,教我以後不要再報這種無聊東西上來。」

      那道人道:「探訪民隱民瘼雖是我們份內之事,但你報的東西和偵緝營當地管轄所報不同,你讓上面信誰,只好訓斥你一頓了事。」

      周洛佛道:「我是想讓你知道,我確信李乾通是個正直的好捕頭,並非沒有來由。」

      那道人道:「你倒是有心人。」

      周洛佛道:「李乾通、薛勝北、唐侯、許九爺,固然串得起來,但我總覺得,在這當中有個外人看不透的地方,不過在那兒卻說不上來。」

      那道人道:「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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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22 22:07:22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rowadu 於 2016-4-30 10:54 編輯

第十二章(十)

      周洛佛道:「許九爺重新建立武林新秩序,他以金雀門、銀燕堡、銅駝幫掌控天下武林,讓朝廷律法與道上規矩之間的扞格,有迴旋之處,消弭事端,雖然不見得能教每個人都心服口服,私心自用也在所難免,但起碼有個份際在,只要不去觸碰,各方勢力便能維持相安無事,這些年來江湖上罕有重大衝突發生,原因在此。」

      那道人道:「不錯。」

      周洛佛道:「馮老練是許九爺的人,動了馮老練,等於打許九爺一巴掌,許九爺不容許這種事發生,因為如果連一個馮老練都保不住,許九爺威望何存!江湖上誰還會信許九爺。影響所及,可能使其剛建立起來不久的武林新秩序為之瓦解。馮老練囤積居奇,那是他做生意的手段,災民餓死再多,反正都是一些無權無勢之人,可以不予理會,為了大局著想,許九爺的人不能被安上這麼大的罪名,這才是唯一考量。不過把李乾通逼走也就罷了,隔了幾年,又再派人殺他,就逾越了那個份際。

      「話說回來,李乾通難道不想替自己平反?他是知名神捕,辦案的本事不在你我之下,在鐵鴉會這幾年下來,倘若有心蒐羅,應該可以掌握不少事證。

      「李乾通之所以惹來殺身之禍,其實不是你方才說的他想在薛勝北這裡,找到許九爺的罪證。在我看來,李乾通對付薛勝北的法子,不痛不癢,不見得能問出什麼祕密;不知道誰要他這麼做的?要說許九爺因而指使唐侯這個偵緝營潛伏在鐵鴉會的內應去殺他,未免小題大做。

      「是以關鍵,應該在李乾通的遺物。假使這是一個案子,讓我來辦,我第一件事便是上鐵鴉會找李乾通的遺物。」

      那道人道:「你認為許九爺早有殺李乾通之心,但一直有顧忌,是以遲未下手?」

      周洛佛道:「該當如此。偵緝營耳目眾多,這幾年李乾通做了些什麼事,一定有人詳查過,呈報許九爺。」

      那道人道:「李乾通這幾年蒐證所得,可從他的遺物裡,發現蛛絲馬跡?」

      周洛佛道:「正是。」

      那道人道:「李乾通的遺物,最有可能是落在賴鋒笑之手。」

      周洛佛道:「賴鋒笑。」

      那道人道:「就算你拿到李乾通的遺物,裡頭有手扎之類的事物,確信許九爺早有殺李乾通之心,然而又是什麼原因,使許九爺不再有顧忌?鐵鴉會呢?為何迄今沒有動靜?鐵鴉會可不是金雀門、銀燕堡、銅駝幫,聽命於許九爺,倘若許九爺逾越了份際,鐵鴉會不可能善罷干休。」

      周洛佛點頭,道:「這便是我看不透的地方。前一陣子我和魏黎陽一起喝酒,曾經問過他,他承認是幫兇,卻不怎麼擔心鐵鴉會報復,語帶保留,頗令人費解。至於後來沈長歌刺殺他,係因小蝶姑娘要替孫義報仇,與李乾通無關。」

      那道人沉吟道:「據我所知,李乾通之投入鐵鴉會,是七指頭陀指點他去的。」

      周洛佛道:「如此便更加啟人疑竇。銅駝幫是江湖上勢力最大的黑幫,有的是夠交情的官差朋友,李乾通的事,旁人不清楚,銅駝幫一定知曉。」

      那道人道:「七指頭陀讓李乾通去鐵鴉會,應該早有存心,要李乾通藉鐵鴉會之力,蒐羅許九爺不法事證。想扳倒許九爺,李乾通大有用處。」

      周洛佛道:「這就是銅駝幫不肯自己動手的原因了。我看銅駝幫打算認下來的,大約就是這一條:因為幫薛勝北解圍,以致誤傷鐵鴉會幾條人命,至於李乾通,那是唐侯殺的,不關他們的事。以銅駝幫和薛勝北的關係,就江湖道義而言,這樣的說法還算講得過去,而且也不會牽連許九爺。但根據我辦案的經驗,凡說詞越是四平八穩、沒有破綻的口供,背後必定有不可告人之事。」

      那道人眉頭深鎖,道:「聽說七指頭陀當眾處決了賀兆廷!」

      周洛佛恍然大悟,道:「不錯,我明白你的意思,這是一筆交易,七指頭陀和許九爺說不定已經談妥,彼此不過問李乾通與賀兆廷之事。因為賀兆廷若被押解回京,無論他供出什麼,必然都對柳凌雲所屬派系大大不利,權衡之下,李乾通遂成為七指頭陀與許九爺條件交換的籌碼。不過有一點說不通,賀兆廷是落入鐵鴉會之手;難道七指頭陀可以教鐵鴉會聽從其命?」

      那道人道:道:「七指頭陀與鐵鴉會的關係到底如何,沒人摸得清楚,依我看是互相利用,又相互忌憚。在唐侯殺害李乾通這件事上,鐵鴉會態度曖昧,耐人尋味,如果按照你的推論,唯一的可能,就是鐵鴉會把李乾通賣給許九爺?」

      周洛佛微一震動,道:「鐵鴉會不至於這麼不講道義吧!」

      那道人道:「就時間估算,賀兆廷自投羅網,落入鐵鴉會手裡之時,很可能便是李乾通等人遭遇伏襲之際。」

      周洛佛搖了搖頭,道:「縱使時間吻合,也不能證明什麼。而且,鐵鴉會的理由是什麼?」

      那道人道:「要是知道理由,真相就大白了。」

      兩人思索此一癥結,一時無語。半晌,周洛佛道:「楚衛葭也是因七指頭陀而去鐵鴉會的!嗯,不知又是誰要楚衛葭跟去對付薛勝北,那時敵我不明,幾方勢力暗中較勁,楚衛葭能僥倖全身而退,可說是鬼使神差,誤打誤撞。這個人,居心叵測,總之,對楚衛葭不安好心。」

      那道人眼角浮出笑意,道:「還說不關心楚衛葭?」

      周洛佛道:「我是為了我那一萬兩銀子……好吧,她確實十分美貌,是男人豈有不動心的。」

      那道人搖了搖頭,道:「楚衛葭要收回潛龍劍譜,恐怕也只能靠色誘了。七指頭陀知道郭北兒的個性吃軟不吃硬,武功又高,除非他自己肯歸還劍譜,否則普天下武林只怕無人能硬迫他交出。而且交出劍譜,還得包括不能留下副本,也不能傳授他人;楚衛葭如何讓郭北兒答應這些事?想想七指頭陀交下的差使,也當真難辦得很。」

      周洛佛道:「銀燕堡楚家家大業大,幹什麼讓楚衛葭去淌這趟渾水?楚先鏡也還真忍得下心。」

      那道人道:「他的兒子楚吉星不成才,將來要維持家業,也只能靠楚衛葭了。無論如何,放個交情給七指頭陀,總是不會錯的。」

      周洛佛想了想,道:「許九爺與七指頭陀兩人若要選邊站,照眼前的局勢當然是選許九爺,但世事無常,怎知七指頭陀沒有東山再起的一天,是以生意人定是兩邊押寶,不過那是在錢財上,連自己女兒都當成籌碼押進去,就很說不過去了。」

      那道人道:「你會這麼說,表示你不是做大生意的料。楚衛葭若能辦成七指頭陀交下的事,想當然爾就是飛鳳劍法傳人的不二人選了。」

      周洛佛恍然道:「原來楚先鏡圖的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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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25 15:47:47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rowadu 於 2016-4-27 15:47 編輯

第十二章(十一)

      那道人道:「還有,你說楚衛葭能全身而退,是鬼使神差,誤打誤撞,我看也不盡然。」

      周洛佛道:「哦,怎麼說?」

      那道人道:「你想,會不會許九爺和許霜青父女不和這件事,其實也是幌子,整件事,根本就是許霜青安排的。」
  
      周洛佛一震,道:「許霜青安排這個局……」遲疑不語。那道人默然點頭,周洛佛望著那道人,道:「她自己不能出面,所以設一個局,讓唐侯可以殺了李乾通?」
  
      那道人道:「正是,假若你的推論無誤,鐵鴉會裡唯一有理由;並且有辦法這麼做的,只有許霜青,而楚衛葭,說不定也知情。」
  
      周洛佛道:「楚衛葭知情……她是去幫忙殺李乾通的?」
  
      那道人道:「也不見得就是去幫忙殺李乾通,而是跟著去看,然後將經過情形稟報許霜青。」
  
      周洛佛一時難以接受,但想起自己過去在偵緝營,上面想要瞭解某位朝廷大員的人品操守,在他身邊佈樁暗中查看,確實不會只有一人,這叫屋下架屋(按:現代情報用語,稱之為複式佈建),才不致於偏聽一面之詞,遭受蒙蔽。偵緝營佈置眼線,從來都是如此,是以許九爺派人去對付李乾通,想當然爾也不會僅只唐侯一人而已。
  
      周洛佛忽覺意興闌珊之至,想不到自己的推論,竟會出現這樣的結果,頗有作繭自縛之感。
  
      但聽那道人道:「其實楚先鏡、楚衛葭父女,究竟是那一方面的人馬並不重要。」
   
      周洛佛道:「為什麼?」
   
      那道人道:「物有表裡,事有終始。這整件事情,表面上對外面的說法,是鐵鴉會受單海超之託,派遣李乾通率人去對付薛勝北。假若鐵鴉會裡係許霜青藉此設局,對於李乾通等人之死仍須有所回應。方才你說沈長歌刺殺魏黎陽,係個人所為,與李乾通無關,不過正好也因此讓鐵鴉會對內對外都都可以有個交代——你們看,銅駝幫殺了我們鐵鴉會的人,我們鐵鴉會便派出隱俠去殺他們副幫主。倘若許霜青連這一點都算計在裡面,這個女人就太厲害了。」
   
      周洛佛一股寒意直冒上來,道:「說的是,許霜青正是這麼厲害的女人。」

      那道人道:「此外,許霜青在這個時候重回偵緝營,未免過於巧合,只怕是因為此事,而與其他首腦反目之故。」
   
      周洛佛想了一下,突然道:「不對。」
   
      那道人道:「哦?」
   
      周洛佛道:「假如許九爺要殺李乾通,必須打通兩個環節,第一,七指頭陀點頭或默許,這方面以賀兆廷做交易;第二,鐵鴉會有首腦之類的人物設局配合,倘若此人是許霜青;但據我所知,賀兆廷係由賴鋒笑交給沈長歌處置,許霜青手上並沒有賀兆廷,如何與七指頭陀談條件?」
   
      那道人點頭,道:「說的也是,這點我倒沒想到。」
   
      周洛佛道:「如此說來,鐵鴉會出賣李乾通的說法,似乎便錯了,除非鐵鴉會另有其他首領居中策應,幫許九爺對付李乾通。」
   
      那道人沉默了一會,道:「難道許九爺竟與此事無涉?」
   
      周洛佛道:「不大可能,我聽魏黎陽說,唐侯一付想來偵緝營當官;生恐有人搶了他的功勞之狀,而且九毒奇門針並非尋常毒藥暗器,煉製不易,江湖上極為罕見,若非有重大原由,非致對方於死命不可,蜀中唐門弟子,不會用上如此歹毒霸道的暗器。」
   
      那道人道:「如此何以解釋鐵鴉會曖昧不明之處?」
   
      周洛佛道:「或許鐵鴉會還在等候時機,不過暫時按兵不動,畢竟許九爺才是幕後黑手,要許九爺受制裁,只怕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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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28 23:01:44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rowadu 於 2016-4-27 15:56 編輯

第十二章(十二)

      那道人不語,神情若有所思。周洛佛問道:「你在想什麼?」
   
      那道人道:「我在想,若是我們都錯了呢?
      
      「你的推論合情合理,比我想得深入透徹,我十分佩服,不過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所有設想的源頭,是許九爺在幕後操控主導一切,會不會這是你我二人的成見?馮老練和許九爺的關係眾所周知;唐侯呢?唐侯為許九爺辦事,並無從證實,他想當官,也許是誤會,不必然與許九爺有關,說不定日後謎團揭開,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周洛佛默然片時,道:「這是積習難改。以前在偵緝營,整天想的,就是如何辦一個大案出來,一逮到機會,必定想盡辦法牽連與之有關的高官大員,什麼雞毛蒜皮、狗皮倒灶的事都可以繪聲繪影做出種種推論。今日我如何懷疑許九爺,以往許九爺也是如何懷疑別人的。」
   
      那道人道:「你現下只是一介草民,許九爺權傾朝野,難不成你還想辦他?」
   
      周洛佛道:「我只覺得,好像李乾通這般,為萬千災民,而將馮老練繩之以法,這才是我們偵緝營應當有的作為,怎麼偵緝營最有權勢之人,反而成為陷害李乾通之元兇。」

      那道人一哂,淡淡說道:「首先,我們在偵緝營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朝廷,不是為了公理正義,黎民社稷,你應該明白才是。」

      周洛佛怔了怔,那道人續道:「所謂俠以武犯禁,武林中人目無法紀,恃力橫行,江湖上各幫各派,皆為朝廷律法管轄不到之所,在朝廷而言,必須將之納入治下,江山才可以長治久安。許九爺重建武林新秩序,樹立威望,成為朝廷化身,掌控天下武林,這正是朝廷想要的,豈能為了李乾通一人,壞了朝廷的大事。」

      周洛佛愕然,好一會,才道:「言之成理,但我無法苟同。」

      那道人道:「既然有理,你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在我看來,你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周洛佛苦笑,有些無奈的道:「倘若如此,我們該當如何論斷我們在偵緝營的功過。」

      那道人笑笑,笑容裡隱含著看破世情的意味,道:「你看重的是功過,我更看重的,卻是褒貶。不過依我說,縱使司馬遷、班固復生,恐怕也難以對偵緝營做出褒貶。」

      周洛佛微微一震,若有所思,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或用間以成功,或憑間以傾敗。若束髮事君,當朝正色,忠以盡節,信以竭誠,雖有善間,安可用乎?』這豈非也算是對偵緝營的褒貶。」

      這是唐太宗與唐朝開國功臣李靖在「唐李問對」之言,說的是用間這種戰術,李靖以為,孫子兵法中的「用間」,其實是最下策。唐太宗也贊同,並認為「非仁義不能使間」。周洛佛想到許九爺、七指頭陀指使唐侯、楚衛葭去鐵鴉會,正是用間,故舉此為例。那道人冷笑道:「這是宋代腐儒之論,只不過借用李靖的名頭,立論雖高,卻是廢話。」

      周洛佛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要的,是有史才、史識的褒貶。不過,對敵國用間,比方韃子倭寇,倒也無可厚非。偏偏偵緝營是在大小衙門裡安插眼線,察聽密聞,而且能夠找得到願意當細作之人,差不多盡是唐侯這種心懷不軌、別有所圖之輩,這等手段,縱然可以得到好處,但飲鴆止渴,終究只會讓人心益加卑劣而已。」

      那道人道:「講道理誰都會,能不能把事情辦得成才要緊。咱們給偵緝營賣命,半生心力都放在偵緝營,若是到頭來,世人給我們的評價,是『唐李問對』一般的廢話,那我可真要欲哭無淚了。」

      周洛佛心中忽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他過去與這道人往來,有時雖不免臧否人物,評論時局,卻從來不曾談及自身的評價;一般而言,那是蓋棺論定以後的事,但這念頭只在腦中一閃而逝,那道人所言,後世史家將如何對偵緝營做出褒貶這一疑問,卻讓他不禁也惘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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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30 23:04: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十三)

      那道人沉默了一會兒,忽道:「你信因果麼?」

      周洛佛道:「因果?」

      那道人道:「你得相信有因果。你懷疑或不相信,其他就沒什麼好講了。」

      周洛佛沉思半晌,道:「我們在偵緝營做過的一切,或許不應該用因果二字來了結。」

      那道人低眉不語。周洛佛續道:「比方說老百姓最痛恨的是貪官污吏,你我過去在偵緝營,都經辦過不少貪贓枉法的案子,這些被我們辦的貪官,或者可以說是種下惡因,得到惡果,但為何是經我們之手?

      「貪官也有妻小,同樣是貪贓枉法,為什麼有的就要被關進大牢,下半輩子便毀了;有的卻可以躲過牢獄之災,繼續過他的日子?

      「我們查辦貪官,是不是就可以不墮入因果?不管案子怎麼來的;有何隱情,總之只要不冤枉人,就不算造業?

      「倘若如此,我們與傀儡何異?

      「我們可以左右別人的命運,給別人帶來苦難,但我們卻是傀儡?」

      「我們為朝廷辦事,朝廷受命於天,但我們的所做所為,卻連史家都無法褒貶。若不是辦了幾個貪官污吏,在偵緝營這麼多年,到頭來不就只是一場空。

      「我說的一場空,不是求升官發財,你明白吧!

      「早知如此,何不回鄉下種田,或者隨便幹個什麼活兒謀個生計就算了,何苦到偵緝營來走上這一遭?」

      那道人默然許久,道:「我過去在偵緝營辦的案子,其實不能推說,自己不能做主。是不是為了交差,非把案子辦成不可,我自己心裡有數,既然如此,也就沒什麼好懊惱的。

      「是不是對得起良心,有沒有造業,都得自己承擔……」

      他似因被勾起往事,而陷入一個難以解脫的困境之中,臉上露出茫然之色,喃喃道:「只不過,人,是不是總會被不可知的命數擺佈;矛盾、煎熬、掙扎於該當如何取捨!

      「有沒有比是否違背良知更難以取捨的取捨……」嘆了口氣,不再說話,取下燈籠,反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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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5 19:10: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十四)

      周洛佛兀立在竹林中,望著燈籠的亮光逐漸消失不見,目中也露出一絲和那道人一模一樣的疲憊之色。

      在林中逗留許久,看看夜色已深,正要離去,突然之間,前方不遠處白影一閃,帶起一陣疾風,刮得竹林一片接著一片往前斜傾,周洛佛吃了一驚,一個念頭飛快升起:「這人是誰?天下竟有如此高明的輕功!」這念頭才在腦海裡閃現,猛地又是兩條人影迅捷無倫的一晃而過,剎時之間,風聲大作,片片竹葉蔌簌墜落,周洛佛又是一驚,心念電轉:「這兩人又是誰?洛陽城何時來了這麼多高手!」自思生平所見人物,許九爺之外,恐怕只有七指頭陀才有這般了得的身手,他畢生潛心武學,以前在偵緝營時,從來只要聽說有什麼武術名家,一定要想方設法找到關係登門造訪請益,不然偷看也好,挑釁也罷,即使利用權勢,也一定要教那被他認定的倒楣武術名家露兩手來瞧瞧,今夜既然無意中發現當世竟有如此高人,豈肯輕易錯過,連忙大跨步趕上前去,幾個起落,縱出數十丈外,躍上竹稍,抬眼只見一前兩後三條人影,已消失在遠方,當下想都不想,腳下使勁,踏彎竹子,借竹子彈力一下如砲石一般飛射而出,施展輕功追去。
  
      穿出竹林,認定方向,追出十餘里,來到郊外一個山崗,這一帶是邙山南麓墳墓最多之處,古墳之上起新墳,層層疊疊,山坡上也不知有幾千百座墳墓。白楊衰草,黑夜之中顯得十分陰森詭異。周洛佛放慢腳步,四下張望,忽聽遠方一聲砲響,里許外一道明亮的煙火沖天而起,周洛佛略一思索,已明其理:「嗯,先前那人給後面那兩人追趕,知道無法擺脫,索性停下來背水一戰,並且放出煙火通知幫手趕來相助。」當即朝煙火升起的方位奔去。

      他的輕功極高,只一忽兒光景便已來到附近,忽聽一個破鑼般的嗓音道:「郭北兒,你放出煙花訊號想通知誰?鐵暮鐘?賴鋒笑?許霜青?鐵暮鐘早已是個廢人,許霜青找她瘋弟弟去了,這麼說你通知的是賴鋒笑了。你以為你撐得到賴鋒笑到來麼?」另一個嘶啞的聲音說道:「郭北兒,你潛入我白蓮教總壇,究竟有何企圖?你若是肯交待清楚,另外再交出飛鳳潛龍劍譜,我兄弟念你成名不易,或可以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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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22:22: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十五)

      一個清越嘹亮的聲音道:「陰山常滅、杜山崔絕何時變得如此婆婆媽媽了,廢話少說,飛鳳潛龍劍譜在我身上,有本事就來拿。」
  
      周洛佛一聽是郭北兒和常滅、崔絕,那裡還按耐得住,生怕少看了一眼,趕緊伏低身子,如貍猫般悄悄潛近,躲在一堆怪石之後。
  
      望將出去,只見亂草叢中一座好大的墳墓,碧綠色的磷火在周圍忽明忽滅,一個白衣劍客如標槍般卓立墳前,眉宇傲岸,氣勢凌人。「好,很好。郭北兒果然英雄了得。」那破鑼般的嗓音說道,一個面容有如鐵鐫的黑衣老者,一步步來到白衣劍客身前丈許之地,右手舉起,姆指曲向掌心,餘四指如鏟,倏然疾衝上前,一鏟朝白衣劍客心窩戳去。周洛佛只瞧得一個心幾乎快跳了出來;這才是真正的武術,簡單明白,講究的就是瞬間爆發的力道與速度,真正經過千錘百鍊的武功,生死格鬥之術,就這麼電光石火之間,周洛佛已經看出,這看似全無變化的一鏟,其中還隱藏有一觸即發的後著,只要那白衣劍客在應變上有任何遲疑疏失,黑衣老者就會全力攻向白衣劍客的死處命門,一舉斃敵。周洛佛自思倘若自己與那白衣劍客異地而處,除了以命搏命之外,實更無他法可以抵擋黑衣老者的這一鏟。突然劍光一閃,那白衣劍客嗖地一劍飛出,命中黑衣老者的指鏟,叮的一響,竟發出金石碰擊之聲,周洛佛差點大聲喝采,白衣劍客這精準無比迅捷無倫的一劍,不但擋住這要命的一鏟,更破去那黑衣老者藏於其中的攻勢。
  
      那黑衣老者稍一頓挫,立時又揉身上前,雙手均做指鏟之形,橫掃直刺,發出一波接著一波有如驚濤駭浪般的攻勢。白衣劍客身子一晃,陡然劍光暴長,手中長劍有若蛟龍出海般往那兇猛的巨浪最中心撲去,叮叮噹噹一串連珠般的密響,那黑衣老者的指鏟竟不畏劍鋒,兩人指劍對攻,瞬間已換了數十招,周洛佛目不轉睛的盯著場中交手二人所使出的每一招每一式,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如此激烈狠惡的一戰,實為他生平僅見,這時他已經再無懷疑,白衣劍客就是鐵鴉會的首腦之一;游俠郭北兒,而黑衣老者就是以耕命勾魂指震懾武林的白蓮教耆宿;杜山崔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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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9 22:52: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十六)
        
      一個身形頎長的老者,也是一身黑衣,無聲無息的從黑暗中出現,緩緩靠近。這人面容僵硬,臉色慘白如紙,了無生人之氣,宛似活屍一般,如此惡夜墳場,乍然看見一個這樣的老者,膽子小的只怕會嚇得當場尿濕褲子。周洛佛暗自心驚,料知這僵屍般的老者,便是白蓮教另一耆宿;陰山常滅。

      指影重重,劍氣縱橫,場中二人愈打愈快,驀地崔絕指法一變,指勁狂飆,好似在千軍萬馬之中衝鋒陷陣般,每一指鏟出,都充滿慘烈搏殺的氣勢,威勢駭人之至,郭北兒也是劍法一改,使出一路剛猛無儔的劍法,招招都是硬劈硬斫,雷霆萬鈞的硬撼崔絕每一指。一時周洛佛只覺彷彿來到金戈鐵馬的戰場上,見到兩軍正在作殊死戰,短兵相接,寸土必爭,殺聲震動天地。從來劍走輕靈,劍術講究的是旁進側擊,尋隙制敵,但遇上如此暴烈強橫的武功,那裡還能講什麼劍道劍理,除了硬碰硬與他比快比兇比狠比絕之外,豈有他法?本來武林各家各派的劍術,一定都有幾招與敵偕亡,同歸於盡的絕技,但那一定是到了勢窮力竭,迫不得已的關頭才會施展,而且一旦用上這樣的招式,若還不能克敵制勝,通常就是劍斷人亡。似郭北兒使出的這路劍法一般,一連一十餘劍,招招都是與敵人性命相拼的狠招,實是武林僅見。周洛佛見常滅在一旁虎視眈眈,顯是在觀察郭北兒的劍法,隨時準備動手,眼看郭北兒應付崔絕已如此吃力,若給常滅瞧清楚他的劍路,加入戰圈,痛施殺手,這郭北兒豈有倖理。周洛佛不禁陷入天人交戰,他想郭北兒人稱「游俠」,既負俠名,當是正道之士,有心助郭北兒一臂之力,但見了崔絕的武功,實不禁心驚膽寒,他自忖武功尚遜郭北兒一籌,常滅的武功想必與崔絕相若,自己若是出手相助,替郭北兒擋下常滅,恐怕撐不了十幾招,除非暗施偷襲,但似常滅崔絕這等頂尖高手,耳目何等靈敏,豈能容人近身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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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0 22:28: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十七)

      轉眼間郭北兒這路至剛至猛至險至惡的劍法已經連使兩遍,崔絕逼壓過來的指力仍是有如排山倒海一般,渾不見絲毫減弱跡象,彷彿他有無窮無盡的氣力可以任他一直這般狂攻猛擊下去到不知何時,郭北兒更無半分猶疑,長劍劈出,第三趟使出這路同樣的劍法。
  
      常滅雙眼一翻,目中精光暴盛,一掌揮出。
  
      只見他簡直就像輸光了全部家產的光棍潑皮一般,將全付的身家性命盡數投注於這一掌之上,身隨掌至,疾撲過來,掌心直按郭北兒面門。
  
      郭北兒手中長劍全力應付崔絕的耕命指猶已不及,如何能再對付常滅的追屍奪命手?常滅在郭北兒第三度使出這路劍法時,才石破天驚的攻出這一掌,正是看準郭北兒劍勢展開,再無可能變招出劍擋格,要用這一掌把郭北兒打入萬劫不復的無間地獄。
  
      周洛佛熱血上湧,正要飛撲出去,那知奇變陡生,郭北兒在絕無可能的情況下,嗖地一劍自同樣的劍法之中分出,刺中常滅的掌心。
  
      常滅一震後退,崔絕顯然也是吃了一驚,竟給郭北兒逼得連連倒退,怪嘯一聲,一指彈中郭北兒長劍劍尖,霍地跳出圈子。
  
      周洛佛收住勢子,連忙伏低身子;他情緒激動之至,幾乎忍不住要大聲叫出:「飛鳳潛龍劍法!這是飛鳳潛龍劍法!」同時腦海中閃過三幅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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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9 10:06: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十八)





      第一幅圖畫了十五柄長短形式不一的寶劍,中間一條虛線橫切,上半部分靠左一條縱線,將整幅圖分為甲乙丙三部分。
  
      第二幅圖則是將第一幅圖甲乙兩部分對換,但數一數卻只有十四劍。
  
      圖是一樣的圖,劍也是一樣的劍,但如何甲乙互換,卻少了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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