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士頡] 偵緝營 (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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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七）

      或許被小蝶的遭遇觸動心弦，楚衛葭有感而發，道：「人世間有一世不能承載的情，終身難以報答的恩，百年也還不了的願，於是興前世來生之思。我想，小蝶姑娘當是認為，為孫義報仇，是她應該做的，須親力為之，不該假手他人。無論成敗，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此事既了，她便可以放心追隨孫義而去。不問今生，但求來世。」

      郭北兒身子微顫，喃喃道：「不問今生，但求來世……」眼眶似已潮溼。

      楚先鏡有些不悅，開口道：「前世今生之說，虛無飄渺，這位小蝶姑娘意欲為何，死者已矣，思之無益，無須妄加揣測。」

      郭北兒與周洛佛同時將目光從楚衛葭臉上收回，互望一眼，周洛佛心道：「楚老兒真是掃興，人家正感動得要命，他卻當頭一盆冷水潑了下來。」

      楚衛葭道：「是。」

      楚先鏡又道：「郭兄此來，是否有事相告？」

      郭北兒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不錯，楚二先生，既然七指頭陀已經首肯，我便將飛鳳劍法傳授楚姑娘。」

      楚先鏡面露喜色，道：「多謝郭兄成全。」郭北兒續道：「至於潛龍劍法，周先生，那日若非是你，楚姑娘恐遭不測，此事亦因鐵鴉會而起，這份情是鐵鴉會欠你的，就由我郭北兒來還，你若願意，改日我們可以共同切磋這路劍法。」

      周洛佛心裡正自嘀咕：「你爹爹叫他郭兄，你卻叫她三哥，你們父女倆這豈不是亂了套。」聞言錯愕，楚先鏡接口道：「恭喜周先生。」

      周洛佛隨即恍然：「原來你們是套好招的。」同時間數個念頭在腦海閃過：「楚老兒當真下足了本錢，不過要我幫忙講句公道話而已，有這個必要麼？甘願把美貌女兒和我送做堆！這是怎麼回事？他媽的！七指頭陀到底收了楚老兒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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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八）

      側目朝郭北兒瞧去，見他面容慘然，一付黯然神傷之狀，周洛佛心下瞭然；可想而知，對郭北兒來說，傳飛鳳劍法給楚衛葭，那是心甘情願，無怨無悔，但潛龍劍法傳給自己，卻是楚衛葭懇求他的。那晚郭北兒被賴鋒笑一激，衝動的去找楚衛葭說要問個清楚；問出了什麼結果？看來他想問的根本什麼都沒問，反而是楚家父女要他來此親口證實傳授潛龍劍法之事，他明知不該應允，但為了楚衛葭，最後還是前來赴約！

      周洛佛又想：「楚老兒為何不乾脆花個一百萬兩銀子收買我就成了，用不著一百萬，五十萬兩老子就站在你們這邊了，不過你出得起一百萬兩，洛陽龔家傾家蕩產，再憑龔臥雲的面子去借，說不定也湊得出來，嗯，只有和楚衛葭這千嬌百媚的大美人一起練天下無雙的劍法，才是任何金銀財寶都換不到的。」心中暗自得意：「封雪娘也想和我一起練飛鳳潛龍劍法，這下可要被楚衛葭捷足先登了。哈哈，老子一定是潘安再世，宋玉復生，偵緝營和銀燕堡這兩大美女都愛上我了，不然何必藉練劍來傳情，哈哈，哈哈。」

      自我陶醉一番，跟著想：「不過這劍法一練下去，就不能回頭，幫定了銀燕堡，和銅駝幫算是結下樑子，況且也對封雪娘不起，這當如何是好？」他對飛鳳潛龍劍法本無非份之想，但一而再，再而三聽見有人願將這套劍法傳授給他，而且由郭北兒親傳，遠勝自己按劍譜摸索，不由得心志動搖起來，沉吟難決。

      楚先鏡臉上不快之色一閃而逝，沉聲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緣，周先生可千萬不要錯過了。」

      周洛佛看了楚先鏡一眼，忖道：「怎麼楚老兒比我還心急？」向郭北兒看去，問道：「不知七指頭陀；以及貴會鐵大俠、賴二俠意下如何？」

      郭北兒神情有些痛苦，道：「七指頭陀管不了我，至於大哥、二哥……我就把潛龍劍譜留在鐵鴉會，由他們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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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九）

      周洛佛心中愈來愈感不安，顯然楚吉星命案，一定有什麼關鍵所在，與自己有關，楚先鏡才會大費周章，不惜利用楚衛葭的美色，說動郭北兒傳授劍法來攏絡自己，周洛佛搜索枯腸，怎麼也想不出自己有何能耐，能讓楚先鏡報得了殺子之仇，說到武功，郭北兒比自己高明得多，楚衛葭可以讓郭北兒以潛龍劍法相授，何不直接了當請求郭北兒去殺了龔臥雲父子？楚家父女因何捨此圖遠？倘若不明究理接受他們的好處，恐怕會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考慮許久，周洛佛才道：「郭三俠美意，在下心領了。不過在下離開偵緝營已久，再去練偵緝營的武功，似有不便，恐遭物議，這潛龍劍法，還是另擇傳人較妥，請郭三俠見諒。」

      郭北兒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周洛佛，忽然間若有所悟，點點頭，道：「好，很好。」停頓片刻，又道：「周先生真是智者，當初我便不若周先生這般看得透澈，練了偵緝營的飛鳳潛龍劍法，才會有這麼多煩惱。」

      楚先鏡十分失望，卻沒再搭腔。

      三人告辭離開，周洛佛送到宮門外，楚衛葭凝視周洛佛，目中似有千言萬語，卻沒有說出口，轉身隨父親去了。


      楚先鏡父女與郭北兒去後，周洛佛悄立在仙源宮前，百思不解，自己於楚、龔二家的糾紛中，為何如此之重要？以致偵緝營要找自己評斷其中是非？

      正思量間，遠方傳來車轔馬蹄之聲，一連四、五輛馬車駛過來，停在山門外，跟著車門逐一打開，幾個人陸續下車，周洛佛定睛一瞧，不禁愕然，心中疑惑更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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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十）

      來的是五個人，其中一個俏生生的絕麗佳人，正是封雪娘。其他四人年紀都已不輕，一個形貌樸實的漢子，長了兩道潑風刀似的濃眉，看來態度和氣，但眉宇之間隱含霸氣；一個瘦瘦小小猴兒似的老者，手裡拿著根旱煙袋，一雙眸子炯炯有神；一個白面無鬚的中年人，身上穿了件剪裁合身的青緞長袍，神采奕奕，氣派非凡；還有一個高大魁梧、相貌堂堂的大漢，走在最後。

      五人來到仙源宮前，封雪娘先開口說道：「洛佛。」周洛佛問道：「你……你們找我？」封雪娘點點頭，道：「洛佛，我替你引見幾位前輩。這位是銅駝幫駱幫主，這位是金雀門葛門主，這位是銀燕堡岳大當家，這位是鐵鴉會鐵大俠。」

      周洛佛微一震動，隨即定下神來，向封雪娘看去；這四大幫會門派首領竟然一同前來，武林中倒底出了什麼大事？

      封雪娘眼中憂思之色一略而過，道：「洛佛，你不請我們進去麼！」周洛佛嗯了一聲，道：「是，在下失禮。」側身請眾人入內。

      六人在八仙閣中坐定，周洛佛正襟危坐，默不出聲，過了一會兒，封雪娘打破僵局，道：「洛佛，我看客套話我就不多說了。今天我隨四位前輩到仙源宮來，是為了銀燕堡楚公子的命案。」

      周洛佛道：「哦！」

      封雪娘道：「這個案子，真兇是誰，依然有待查明。」

      周洛佛道：「是。」

      封雪娘道：「楚二先生認為這個案子是洛陽龔家犯下的，可是龔家矢口否認。雙方各執一詞，但真相究竟如何，卻誰也說不上來。本來我們約了楚家和龔家的人，三日後在金雀門洛陽鏢局碰面，把事情談個清楚，但一個對時之前，銅駝幫收到消息，說楚二先生到仙源宮來找你，駱幫主認為不妥，於是取消三日後洛陽鏢局之約，和葛門主、岳大當家、以及鐵大俠立刻趕到仙源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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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十一）

      周洛佛目光轉向銅駝幫主駱洗岩，臉上露出疑問之色。駱洗岩咧嘴一笑，道：「周兄弟是明白人，小魏經常跟我提到你，說你見識高明，武功了得，更教人佩服的是，喝酒絕不推拖，哈哈，等這件事情解決以後，咱們一定要好好喝上一杯。」

      周洛佛乾笑兩聲，道：「那是一定要的。」

      銀燕堡岳大當家岳守元馬上接口道：「周先生廉潔正直，江湖上人盡皆知。老夫的姪女楚衛葭，日前奉偵緝營之命，赴開封辦事，不料險遭奸人陷害，全賴周先生仗義相助，才能平安無事，此恩此德，老夫在這裡要先向周先生謝過。」

      周洛佛欠身道：「不敢。」

      岳守元看了那大漢鐵暮鐘一眼，道：「衛葭這孩子老夫是看著她長大的，她從小就乖巧聽話，心地善良，從來也不會有什麼壞心眼。老夫實在百思不得其解，這麼好的女孩子，為何竟然會有人忍心想要害她，難道這些人真的都是鐵石心腸麼！」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又道：「老夫忝居銀燕堡堡主，對楚家家風一向知之甚詳，楚家若不是家教甚嚴，也調教不出像衛葭這樣品德兼備的好女孩。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其妹如此，其兄有可能是個沽惡不浚之徒麼！不知周先生以為然否？」

      周洛佛道：「岳大當家所言甚是。」瞥眼見鐵暮鐘眼神空洞，神情木然，整個人好似一具空壳子一般，想起同虛道人譚珣之言，不禁有些感慨。駱洗岩哈哈一笑，道：「岳大當家唱作俱佳，是在替楚小姐說媒麼！哈哈，周兄弟英雄救美，不是想當楚二先生的乘龍快婿吧！」

      周洛佛道：「駱幫主說笑了。」

      駱洗岩收起笑容，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是不錯的。可是要是有人壞了武林中的規矩，犯了江湖上大忌，不知該當如何？」

      岳守元冷冷道：「要是有人倒行逆施，做出天理不容之事，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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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十二）

      金雀門主葛玄洲見二人漸漸針鋒相對，輕咳一聲，道：「岳大當家的指控，令人髮指，但駱幫主說的，也是非同小可，只可惜都沒有真憑實據，否則我們就用不著來找周先生了。」吸了一口煙，緩緩噴出，又道：「有件事情周先生可能還不是很清楚，龔臥雲龔老英雄已經舉家投入銅駝幫。」

      周洛佛一呆，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葛玄洲道：「所以這件人命官司，已不是龔家與楚家之爭，而是銅駝幫和銀燕堡的糾紛。老夫不才，和鐵大俠一齊被偵緝營找來做調人，希望能化解這場紛爭，不過是非曲直，卻只在周先生一句話。」

      周洛佛愕然，道：「在下何德何能，如何能夠評斷這件事情的是非曲直。」這句話他憋在心裡已經憋了一上午，雖知眾人一定會給他答案，但還是忍不住問出來。

      葛玄洲望向封雪娘，道：「其中原委，我看是不是請封姑娘向周先生說明。」

      封雪娘臉上神情有些異樣，似是心中充滿了婉惜不忍之情，過了一會，才緩緩說道：「洛佛，你是洛陽知名的占夢士，幾年來幫不少人排疑解難，不知你是否記得，去年重陽節，曾經替龔家的長媳李鳳容解一個夢。」

      周洛佛道：「李鳳容？」

      封雪娘道：「是一位很美的姑娘。」

      周洛佛嗯了一聲，心想：「你這麼說，倒好像我是個色中餓鬼，只記得美女做過的夢。」但給封雪娘這麼一提醒，便想起李鳳容來，以及她的夢境：

      那是一個十分詭異的怪夢，在夢中，她是一個少女，和一名少年一起，在古老大宅的一處院落裡，觀看一個古甕裡一隻似蛹非蛹、似蛆非蛆的怪蟲。少年面目模糊，但感覺是一個她非常熟悉的人。只見少年將鐵條、木片、石塊一一放進甕中，餵養怪蟲。怪蟲蠕蠕而動，很快將之啃食乾淨。少女心下明白，怪蟲受困甕中，是因為甕身上鐫刻有近似大篆、小篆的花紋之故。於是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少女依樣畫葫蘆，在屋門、牆壁、窗戶上描繪這些花紋。當夜晚來臨，少女偷偷放出怪蟲，躲進屋裡入睡。一覺起來，天色大明，少女帶著興奮期待地推開屋門，果然，整座古老的大宅，已經被怪蟲給吃了，僅剩下一片斷壁殘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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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十三）

      周洛佛把李鳳容的夢境想了一遍，一時卻想不起來當時自己如何解這個夢，心道：「原來她是龔鎮州的老婆，可惜，年紀輕輕就守寡，難怪會做這麼怪的夢。」看了封雪娘一眼，又想：「封雪娘的夢也夠怪了，可是還沒這個夢怪，嗯，美女做怪夢，一定有原因！」

      封雪娘續道：「龔臥雲龔老英雄其實有四個兒子，長子龔鎮州英年早逝，李鳳容孀居龔家，已有多年。但三天前，這位龔家的大少奶奶，卻不知為何想不開，投繯自盡。」

      周洛佛吃了一驚，道：「什麼！」

      封雪娘道：「李鳳容因何輕生，外人不得而知，但她生前是一位貞節端莊的女子，絕對是無庸置疑。可是銀燕堡這邊卻有一封李姑娘控龔家於縣的稟帖，教人好生難以論斷。」

      岳守元自懷中取出一封文書，遞給周洛佛，道：「周先生請過目。」

      周洛佛展開文書，只見上面寫道：


      「為夫死無所依靠，請求斷歸母家，以便保全節操事：

      竊鳳容紅顏薄命，生不逢時，伶仃孤苦，十七嫁龔，十八即孀，本當守節夫家，以符大道，詎奈翁鰥叔壯，名譽攸關，嫌疑所逼，深恐一旦，禍生肘腋，順則亂倫，逆則不孝，順逆兩難，鳳容處此境遇，如入荊棘之所，不得已具稟請求，務乞斷歸母家，以全節操，非特鳳容受恩不淺，即先夫九泉之下，亦當感恩也。伏祈恩准，以正風化。謹稟。」


      封雪娘等周洛佛讀完稟帖，問道：「洛佛，你覺得如何？」

      周洛佛將稟帖交還岳守元，道：「這封稟帖，嘿嘿，筆力千鈞，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封雪娘道：「是城南的何秀才。」

      周洛佛道：「原來是他，難怪筆鋒如此厲害，聽說他替人代寫狀紙，索價奇高，果然名不虛傳。只不知這位李鳳容姑娘為何請他寫這封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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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十四）

      封雪娘道：「李鳳容姑娘為何請何秀才寫這封稟帖，現下已是難以明瞭，因為幾天前何秀才在城南的住宅，遭遇大火，他的妻兒幸運逃出，但何秀才卻不幸命喪火窟。」

      周洛佛一愣，默然不語。封雪娘又道：「除了何秀才之外，李鳳容姑娘有個貼身的丫環，也在李姑娘出事後不久，跟著投井殉主，同一天龔府有個門房，亦突然暴斃身亡，死因不詳。」

      周洛佛沉聲道：「還有沒有？」

      封雪娘道：「這位門房有個表弟，是大通錢莊洛陽分號的夥計，前天夜裡喝醉了酒，不知如何竟跌入自家後面的水塘裡淹死了。」

      周洛佛面色陰沉，點了點頭，不再發問。他聽到這裡，對整個案子的來龍去脈，已約略有了梗概。

      雖然他尚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案子會牽扯到他在去年重陽替李鳳容解的夢，諸多細節亦不得而知，但從封雪娘意在言外的敘述中研判，楚吉星和李鳳容這兩人之間，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糾葛，楚吉星亦是因此而惹來殺身之禍。

      李鳳容孀居龔家，已有多年，按理不應和楚吉星有任何關連，但約莫一個月前，楚吉星曾經隨父親楚先鏡一起到龔家，想來當時楚吉星一定在某個場合；或在無意間撞見了李鳳容。

      李鳳容是不輸封雪娘、楚衛葭的美女，如果楚吉星垂涎她的美色，花錢買通龔家的門房丫環，暗中潛入龔家，對李鳳容做出採花賊幹的勾當，那便是駱洗岩說的，「壞了武林中的規矩，犯了江湖上大忌」。龔家若因而行兇殺人，那也是楚吉星咎由自取。楚先鏡教子無方，令銀燕堡亦為之蒙羞，自己該當感到萬分羞愧才是，怎還有臉提報仇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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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十五）

      但有另一種可能，就是龔臥雲是個人面獸心的老賊，他三個兒子也一樣，對李鳳容有不軌的企圖。李鳳容隱忍已久，卻礙於顏面，羞於啟齒，不敢向人吐露。而楚吉星在龔家做客的時候，不知如何得悉此中情由，他見義勇為，想助李鳳容脫離苦海，不料事機不密，被龔家發現，以致雙雙遇害。

      倘若如此，便成了岳守元所說的，「倒行逆施，天理不容」。龔家父子行止不端還如此惡毒，簡直神人共憤，銅駝幫就是再橫行霸道，也保不了他們。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情形，便是李鳳容和楚吉星，其實是你情我願，兩人為了能夠長相廝守，重金請託何秀才代作狀詞，投縣控訴。以楚家的財勢，加上李鳳容控告龔家的理由充份，無可辯駁，相信縣令定會准如所請，將李鳳容斷歸母家，此後李鳳容要再嫁給楚吉星，龔家也莫可耐何。

      這種情況攸關龔家家聲，龔家就是知道吃了暗虧，也不能聲揚。龔臥雲的三個兒子，若是因為得悉寡嫂與楚吉星有染，憤而將楚吉星誘出殺之，倒也情有可原。

      但事實真相，究竟為何？

      原本人證線索都在那裡；只要把李鳳容的丫環、龔家的門房、大通錢莊洛陽分號的夥計找來問一問，知道楚吉星和李鳳容是如何搭上線的，再把何秀才找來問個清楚，其中內情就呼之欲出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何秀才等人，絕對是被殺人滅口。然而偵緝營既已介入本案，又怎會坐視讓這幾個重要人證遭殺害？

      甚至李鳳容也投繯自盡？

      這裡頭是不是還有別的秘密？

      但聽封雪娘續道：「這幾人的死，偵緝營已派人去查……說實在話，我們並不以為能查出什麼，不過卻因而意外讓我們得悉你曾經給李鳳容解夢之事。」

      周洛佛道：「解夢歸解夢，那是兩碼子事。」

      封雪娘凝注周洛佛，道：「今年過年，李姑娘曾經回娘家一趟，她母親問她，在龔家日子過得如何？李姑娘沒有回答，卻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她說：『洛佛居士周先生真是神人，也只有他明白我的心事。』」

      周洛佛皺著眉頭，神情凝重。一直默不吭聲的鐵暮鐘，突然哼了一聲，道：「還好李姑娘沒有回答母親的問話，不然她母親恐怕也會跟何秀才這幾人一樣，忽然莫名其妙的死了。」

      駱洗岩、岳守元、葛玄洲似乎都對鐵暮鐘頗為忌憚，竟沒一個人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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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十六）

      鐵暮鐘話一說完，便又是一付萬事漠不關心模樣。封雪娘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如今，與這個案子相關的一干人等，全都遭遇不幸，我和幾位前輩商議的結果，認為如果能夠知道李姑娘的心事，或許可以釐清一些諱莫如深的……疑點。」

      周洛佛動也不動盯著封雪娘，怒火中燒，只想破口大罵：「他媽的！到底是那個王八旦偵知此事，當成寶一樣通報上去，拖我下水，這會害死人的他知不知道！」他這才明白那日在大通錢莊洛陽分號外頭，那個霸悍的龔家老二龔鎮海為何對自己動了殺機。想來若非自己武功已高明到足以接下七指頭陀一掌，龔鎮海說不定已經出手。魏黎陽、霍紫竹、楚氏父女接二連三找來，亦是為此。最高明的是楚衛葭，求得郭北兒以潛龍劍法相授，幸而自己並未接受，不然此刻已陷入進退維谷的困局。周洛佛雖不認為封雪娘是因自己不順她的意，藉此報復，不過看向封雪娘的眼光仍十分凌厲。封雪娘或者以為在四大幫會門派首腦面前說出李鳳容的心事，龔、楚二家當不得再有異議。但周洛佛很想告訴封雪娘：「你以為金雀門的瘦皮猴老煙槍和沒睡飽的鐵鴉會鐵老大保得住我！我要真的說出李鳳容心事，就是像銀燕堡以前的徐三一般，不明不白的橫死街頭。除非我肯去銅駝幫找魏黎陽入夥當強盜，或是把楚衛葭弄上手當楚先鏡的女婿！」

      封雪娘緊抿雙唇，目光瞥向一旁。周洛佛寒著臉看她，不發一語，暗下決定絕不再受她蠱惑。封雪娘凝思片刻，若無其事的抬眼迎向周洛佛。她面容平靜，眼神卻複雜難明。兩人視線交接的剎那，周洛佛在她眼裡見到傷感之情一閃而逝。周洛佛驀地怒意全消，心靈震撼，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悲哀，過往種種浮光掠影般飛快閃現，他望著封雪娘，幾乎忍不住想問封雪娘：「這幾年妳除了嫁給霍紫竹，偵緝營還讓你做了些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