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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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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悍戚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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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24 15:17:21 |只看該作者
卷一 徐州亂 第十章 潁川陳長文(上)

  
“敢問方才,何人賦詩?”

  從船上走下一個青年,看年紀大約在二十三四模樣,一身青色禪衣,博領寬袖,衣袂飄揚。

  劉闖一怔,忙下馬上前。

  “方才是在下見淮水滔滔,一時忍不住呱噪,攪了先生雅興。”

  從對方的衣著穿戴來看,這人應該不是普通人。

  雖則看似行囊簡陋,但氣度不凡。

  在青年身後,還有幾個隨從。只是那青年沒有發令,所以隨從便留在船上,並未隨青年一起登岸。

  “咦?”

  青年看到劉闖,愣了一下。

  眼中流露出一抹古怪之色,彷彿自言自語道:“像,真像!”

  不過,他旋即就恢復了正常,微微一笑,“敢問閣下方才所作詩詞,出自何人之手?”

  “這個……”

  劉闖露出猶豫之色。

  說實話,他並不願意做一個文壇大盜。

  方才吟詩,也只是突發感慨,並無其他意思。

  可是當這青年到跟前發問,劉闖突然意識到,這是他揚名立萬的絕佳時機。

  東漢末年,想要建立功業,錢帛其實並非最重要的環節。在這個時代,家世、名氣和才學,才是立身之本。這才學又有文武之別,對於一個普通人而言,想要立身處世,這文采不可或缺。名氣,便是從這文武才學而來,當然也有人命好,憑藉家世,便可以獲得偌大名聲。

  劉闖本想否認這詩詞是他所作,可話到嘴邊,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先生可是問方才那首臨淮水寄平?”

  青年道:“原來這詩叫做臨淮水寄平……呵呵,不知是何人所作?”

  “乃在下初臨淮水,心生感慨而作,倒是讓先生恥笑。”

  “是你所作?”

  青年上上下下打量劉闖,露出一抹懷疑之色。

  也難怪,劉闖的形象實在不像是一個能夠吟詩作賦的風雅之士。一身灰黑色的窄袖襜褕,頭裹蒼幘,怎麼看都好像是個農夫,全無半點書卷之氣,青年心生疑竇,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劉闖一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在下雖是個粗人,但早年間也曾讀過幾本聖賢書,知一些人間道理。再者說,詩賦小道,便偶爾為之也算不得大事,如何比得先生才學高妙,在下方才,確是有些班門弄斧的嫌疑。”

  青年眼睛一眯,“你認得我?”

  “確不認得先生何方高人……不過觀先生儀表不凡,姿容俊美,舉手投足有高士之氣,在下猜想,先生定非等閒。”

  青年聽罷,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手指劉闖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你這傢伙所言確有道理,而且這眼力也頗為不俗。這一路上鬱悶,難得遇到閣下這等妙人。在下潁川陳群,還未請教,足下高姓大名。”

  陳群?

  劉闖聽罷,心頭不由得一動,眼中旋即露出驚訝之色。

  眼前之人便是陳群?

  也許在三國演義中,陳群之名並不算顯赫,甚至沒有過幾次出場。但是在三國志中,陳群卻是曹魏少有的人才。他出身於潁川高門陳氏,祖父便是東漢末年極有名氣的陳寔,與鐘浩、荀淑和韓韶三人,並稱‘潁川四長’。而陳群父親陳紀,曾官拜侍中、大鴻臚;叔父陳諶,曾為司空掾,可算得是滿門高士。故而史書記載,陳氏父子三人,並著高名,世稱‘三君’。

  世語新說中曾記載有:元方難為兄,季方難為弟。

  元方,就是陳紀,季方便是陳諶。而說這句話的人,正是兩人的父親陳寔,於是便有了難兄難弟的典故。

  至於陳群,或許不似其父輩那般有賢名,但若以才學而言,不輸於父輩。

  他的才幹更多是體現在治世方面,雖然三國演義中沒有幾次登場,但是在歷史上確有不小的名氣。

  後世大名鼎鼎的九品中正制,就是由陳群一手建立起來。

  而他的識人之明,更是在三國時期享有極高的聲譽,堪稱是賢才。

  不過,他不是應該在潁川嗎?怎麼會出現在徐州,出現在這淮陰城外?

  劉闖不敢怠慢,忙道:“原來是潁川陳氏三君之後,方才在下多有失禮之處,還望先生海涵。

  我叫劉闖,東海郡朐縣人氏。”

  劉闖究竟是何處人?

  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最清楚的人,應該是劉勇,但卻從未與他說過……

  劉闖?朐縣人?

  陳群聽罷,微微一愣,旋即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原本以為是故人之後,沒想到……不過,他卻不會有失禮表現,“人言東海人傑地靈,先有麋子仲德才兼備,而今又有兄台這等妙人。呵呵,此去下邳,能與君相識,也算是一場緣分。

  只是在下還要趕路,便不與兄台盤桓。

  他日若有緣再相聚,定要與兄台浮一大白……”

  陳群彬彬有禮,話語中更是得當。不過那言語中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疏離之意,劉闖又如何聽不出來?也難怪,在這個社會等級極為森嚴的時代,似陳群這種高門之後肯停下來與劉闖面對面談話,已經是給足了劉闖面子。或者說,陳群是給那首《臨淮河寄平》和‘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面子。兩人地位懸殊甚大,雖有折節下交的說法,也落不到劉闖身上。

  劉闖倒也沒有生氣,忙與陳群道別。

  陳群復又登舟,扁舟緩緩離岸,朝對岸行去。

  孤帆遠影碧空盡……當扁舟從視線中消失,劉闖忍不住長出一口濁氣。

  這是他第一次,自他重生三國以來,第一次和三國名人面對面的交集……雖說此前有麋竺麋芳,而且和劉闖關係頗大,但畢竟沒有見過,更沒有過交談。倒是陳群,肯棄舟上岸與劉闖說話,還是讓劉闖心中生出一絲波瀾。可惜,這波瀾方起,陳群就已經告辭離去了……

  還是名氣不大啊!

  如果自己有些許薄名,也許就可以和陳群進一步拉近關係。

  別看陳群方才說的客氣,但劉闖很清楚,他和陳群之間的交集,已經結束。除非有朝一日,他能夠爬到更高的位子,獲得更為顯赫的名聲,否則的話,劉闖和陳群,就如平行線一般,永遠也無法再產生交集。

  心裡,頓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受……

  只是當劉闖回過身,準備上馬的時候,卻發現麋涉和裴紹等人,正面露驚訝之色,一旁上下打量。

  “小子,還有這等本事?”

  裴紹忍不住上前,一巴掌拍在了劉闖的肩膀上,“看你這模樣,卻真想不到,你還有這種才學。”

  常勝,是豫州人。

  而潁川,就屬於豫州之下。

  他或許不知道陳群是何許人也,可是方才劉闖提到了潁川‘三君’,常勝卻是如雷貫耳。

  所以,在劉闖和陳群寒暄的時候,常勝已偷偷摸摸,把陳群的來歷告訴了裴紹。連帶著麋涉,也知道了陳群的身份,心裡頓有一絲緊張和惶恐。別看麋家在東海郡呼風喚雨,在徐州頗有地位。可實際上,麋家不過是豪強之家,與那世家大族,名門縉紳有著天壤之別。

  單只是徐州,比地位高於麋家的世族便有許多。

  廣陵陳氏,海西徐氏……這些個家族,才能稱之為真正望族。

  而麋家,一個靠販賣私鹽發家的豪強,就算家產比陳氏徐氏多,但也只能居於這世家之下。

  廣陵陳氏、海西徐氏,不過是一州望族。

  但潁川陳氏,卻是天下名門,哪怕如今落魄,也不是麋家能夠相提並論。

  當麋涉弄清楚了陳群的身份之後,這姿態便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好幾分。劉闖雖說是一介白身,卻能在陳群這等名門之後面前侃侃而談。不管麋涉此前對劉闖如何看不起,可經此一事之後,卻由不得他再張狂。先前那些優越感,隨著劉闖和陳群一席交談,已經蕩然無存。

  劉闖先有些糊塗,不過馬上就反應過來,弄明白了其中玄機。

  自家事自家最清楚!

  別看陳群和他方才相談甚歡,可劉闖知道,陳群絕不可能給他有任何幫助。

  不過這樣也好,回朐縣後,自己的地位至少能高一些,或者說,麋竺麋芳能因此對他高看一眼,他和麋繯的事情,便可以迎刃而解。嗯,不管怎麼說,這始終都算得上一樁好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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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24 15:17:54 |只看該作者
卷一 徐州亂 第十章 潁川陳長文(下)

  
麋涉等人雖然對劉闖態度發生變化,但卻無改劉闖目前的狀況。

  車隊在渡過淮水之後,直奔淮陰縣而去。

  在傍晚時分,便來到淮陰縣城之外。

  “大熊,你們今晚便在城外紮營,看護車仗。

  我入城和對方聯繫,待明日把貨物交接後,你們可以在城裡玩耍兩日,三日後咱們迴轉朐縣。”

  “要在這裡,停留三日?”

  “是啊!”麋涉對劉闖的態度,發生巨大變化。

  若在此前,他根本不會與劉闖做什麼解釋。但是現在……

  麋涉道:“咱們這次來淮陰,是以貨易貨。

  呵呵,明日對方收到貨物之後,還要做些準備,把咱們需要的貨物準備妥當,估計也要一兩天時日。只有收到對方貨物,咱們才能回去……不過這次差事,倒也順利,想必不會出現差池。”

  易貨貿易!

  東漢末年,經濟崩壞。

  特別是在董卓發放了無文小錢之後,令整個社會的貨幣體系徹底崩壞。

  許多商家交易時,或以真金白銀來作為交易貨幣,或者就是以貨易貨,而不願使用市面上流通的錢幣。

  也難怪,自桓帝起出現桓帝五銖錢之後,東漢的貨幣體系歷經剪輪五銖、挺環五株、四出五銖,再到董卓的無文小錢,五銖錢雖然作為主要的流通貨幣,但信用已經跌至谷底。甚至到了三國時期,五銖錢也一度混亂不堪,使得當時的經濟發展,受到難以估量的巨大破壞。

  劉闖沒有再去詢問,麋涉說這些,已經給足他面子。

  於是便答應下來,和裴紹三人自顧自返回小帳歇息……這一路顛簸,也著實有些辛苦。

  就這樣,一夜無事。

  第二天一早,麋涉帶著一些人來到營地,把營地中的貨物拉走。

  而後,他就宣佈大家可以自由活動,除了一些麋家護衛留守營地之外,似劉闖裴紹等人,還有一些僮客管事,都離開營地,步入淮陰縣城之中。

  淮陰始於秦,歷經四百年光陰,已初具規模,成為淮河下游一座大城。

  不過這個‘大’,也是相對而言。若與朐縣相比,淮陰無疑是一座大城。可若是與雒陽、長安……甚至下邳相比,也不過一座小城而已。四百年光陰,淮陰縣城依舊保留著極為明顯的楚地風韻。劉闖是第一次來淮陰,對淮陰縣城一無所知。但看裴紹輕車熟路的模樣,卻不是第一次前來。

  “前面,便是千金浦。

  相傳當年韓信落魄時,得瓢母一飯之恩,方得活命。

  後來功成名就後,便回鄉尋找瓢母,卻苦尋不得……最後不得不將千金置於河中,順河而下,算是償還瓢母一飯之恩。似韓信這等有情義的人物,方為真英雄,令人為之唏噓感嘆。”

  裴紹站在這名為千金浦的河邊,感嘆不已。

  劉闖卻嗤之以鼻,輕聲道:“有什麼好唏噓,說穿了,也不過是沽名釣譽之徒。”

  裴紹露出不快之色,“你怎可這般說淮陰侯?”

  “本來就是個沽名釣譽,識人不清,不知天時的狂妄之輩。

  想當初他韓信用兵數十萬,坐擁齊魯之地……大可以左右逢源,取漁人之利,謀取天下。偏為了一個勞什子一字並肩王,幫助高祖成事;後來更不知天時,看不清楚局勢。連留侯都要退隱,偏他還要爭那勞什子虛名。到頭來,被呂雉所害……你說他是英雄末路,依我看,是咎由自取。”

  “你……”

  裴紹大怒,卻拙於口舌。

  劉闖冷笑道:“想當初他明明有機會逐鹿天下,偏為那虛情假意而協助高祖。

  人言楚霸王有婦人之仁,他韓信便是個果斷之人嗎?該得的卻要讓走,到頭來倒霉的便是自己。

  我是覺得,大丈夫生於世上,便要勇於爭先。是我的,誰也得不走,不是我的,也要爭他一回,免得到了最後,空悲切不說,還要落個被女人所殺,屍骨無存的結果,豈不是一樁憾事?”

  裴紹,不由得沉默了!

  歷史上韓信曾有許多次機會逐鹿天下,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放棄。

  可不管是什麼原因,天下最終是劉邦獲取。成王敗寇,當初他韓信也是一方諸侯,劉邦又怎可能容他活著?哪怕是呂雉不殺他,恐怕劉邦也會尋由頭,早晚取他人頭。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韓信在後世曾被許多人稱讚,可是在劉闖看來,始終都是一個失敗者。

  我才不要做韓信!

  他日若有金鱗化龍之時,我怎地也要爭他一回,哪怕最後落得個粉身碎骨,也絕不會輕言放棄。

  看著潺潺流淌的河水,劉闖在心中,暗自起誓。

  “這位兄台好見解!”

  劉闖等人正要離去時,卻忽聽有人在身後說道:“在下方才聽聞兄台言語,倒是頗有收穫。”

  停下腳步,劉闖回身看去。

  只見一個青年書生,站在不遠處,正朝他拱手一揖。

  這青年的年紀,大約在二十五六的模樣。

  看他相貌,頗有幾分姿容,只是面黃肌瘦,把那幾分姿容也抹消的乾乾淨淨。

  “你是……”

  青年見劉闖搭腔,忙上前幾步,面帶笑容道:“在下淮陰步騭,是本地人。

  方才見幾位兄台相貌不俗,故而忍不住生出親近之意。看幾位兄台似乎是第一次來淮陰,不知是否需要嚮導?在下不才,對淮陰瞭若指掌,各處風景和典故,也瞭然於胸。若幾位兄台不棄,在下可為幾位做些指引。我淮陰美食,天下聞名,不過若不熟悉,卻難吃到正宗。”

  裴紹聞聽,眉頭一皺。

  “確是個牙人。”

  他沉聲道:“這廝好沒有眼力價,我雖不是淮陰人,但是對淮陰也不陌生。

  大熊你若是想要找那美食,我便帶你去就是,不必找個牙人領路,平白花費錢兩,豈不可惜?”

  青年白淨的臉上,閃過一抹羞紅。

  他眼中流露出黯然之色,輕聲道:“既然如此,卻是在下冒昧了,打攪之處,還望三位海涵。”

  說完,他轉過身,步履蹣跚便要離去。

  裴紹帶著裴煒和常勝也準備走,哪知道劉闖臉上卻露出古怪笑容,衝著那青年道:“若求先生指引,需幾多錢?”

  “啊?”

  青年一怔,愕然回身。

  裴紹則一臉不快之色道:“大熊,我說過我對這裡非常熟悉,不用人來嚮導。”

  劉闖笑道:“裴老大,你所知者,估計不外是一些酒肆妓館。

  我聽人說,淮陰風光秀麗,許多地方都有典故流傳。若只是吃酒,倒不需要人來指引,但若是走訪名勝,還是找個本地人嚮導為好。這位兄弟,卻不知要你嚮導一日,需幾多錢呢?”

  青年頓時露出驚喜之色,連忙道:“所需不多,一日五十錢足以。”

  裴紹還想開口,卻被劉闖攔住。

  只見他從懷中拿出錢袋,取出一百錢遞給那青年,“既然如此,便煩勞先生兩日,還請先生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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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24 15:18:30 |只看該作者
卷一 徐州亂 第十一章 淮陰步子山(上)

  
淮陰美食,歷史悠久。

  後世稱淮陰為淮安,便有淮安茶饊名揚天下。

  這茶饊,又稱饊子。屈原在楚辭中曾提到粔籹,便是最早的饊子……用蜂蜜和米麵,搓成細條,組之成束,而後用熱油煎熟,便是人們所說的饊子。饊子,還有寒具、膏環的說法。

  當然了,淮陰美食不知淮安茶饊。

  西漢時期,曾有辭賦大家枚乘作《七發》,裡面就有一段盛讚淮陰美食為天下之至美的描述。

  “雛牛之腴,菜以筍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膚。

  楚苗之食,安胡之飯。摶之不解,一啜而散……”

  也許是得了佣金,青年步騭顯得非常興奮,一路走,一路與劉闖解說,手舞足蹈,頗為歡喜。

  劉闖則帶著憨厚笑容,不時點頭附和。

  裴紹帶著裴煒和常勝二人跟在身後,忍不住啐了口唾沫,“確是個敗家玩意兒,自己還沒賺到錢,便大手大腳。此等人物,如何做的大事?渠帥把希望放在他身上,確是瞎了眼睛。”

  說罷,他猛然回頭道:“這次回去後,我便要與渠帥告辭。

  我聽人說,汝南那邊有昔日黃巾力士起事,便成不得事,總好過在這窮鄉僻壤等死。想當初,渠帥何等英雄?被徐和那廝坑害一回之後,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而今又守著這小子,實不知是何主意。

  奴心,常勝,你們如何選擇,是與我走,還是留在此地?”

  裴煒和常勝相視一眼,沉默片刻後,常勝突然道:“裴帥不要生氣,其實依我看,劉闖這麼做,恐怕是別有深意。”

  “哦?”

  常勝道:“這一路上,裴帥可曾見劉闖大手大腳?

  我覺著他這個人頗有心計,而且不是你我外表看去那麼簡單。此前,他在淮水畔賦詩一首,雖說我聽不得好壞,但是能引來潁川三君之後相和,足以見不是等閒。可在此之前,誰聽過他賦詩來著?還有,從前這劉闖膽小如鼠,依我看也是隱藏,其心機之深沉,非你我能測。

  這次突然間如此作為,也不一定是大手大腳。

  我覺著,那個步騭說不定有特別之處,所以才使得劉闖突然改變行事作風。現在言他未來,為時尚早。以我之見,倒不如再觀察一段時間,觀其作為,裴帥再做決定,也不算遲啊。”

  裴紹沉默了!

  半晌後,他狠狠一頓足,“也罷,就聽小常之言,再觀察一下。”

  ++++++++++++++++++++++++++++++++++++++++++++++++++++++++++++++++

  裴紹三人的心思,劉闖自然不知道。

  而且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太放在心上……此時,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邊這個名叫步騭的青年身上。表面上,他聆聽著步騭的解說,可腦子卻飛速轉到,回憶著步騭這個人的情況。

  步騭,字子山。

  三國時期東吳重臣,官拜丞相。

  三國演義裡,步騭也曾登場,但戲份同樣不多,而且是以一個反派角色出現。

  赤壁之戰的時候,諸葛亮遊說江東,舌戰群儒。步騭,便是那群儒之一,曾力主投降曹操。

  但是在真實的歷史中,步騭卻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他曾協助孫權鎮守交州,平息叛亂,斬殺交州太守吳巨;後鎮守西陵二十載,使得荊南穩定。陸遜死後,步騭接替他為東吳丞相,雖只短短一年,卻為東吳穩定了陸遜去世後的混亂局面。

  這個人,在三國志裡的評價非常高。

  至於三國演義當中那個無膽小人,是羅貫中為突出諸葛亮光輝形象而設計,與事實並無干係。

  沒想到,會在這裡與步騭相逢。

  看步騭的狀況,好像混的並不是太好,甚至是非常落魄。

  每一個喜歡三國的人,都有收集名人的癖好。劉闖也不例外……只是他很清楚他而今的情況,莫說關張趙雲呂布這樣的超一流名人,就算是一些小人物,也未必能聽從他的召喚。

  人家跟隨你求什麼?

  或是為建功立業,或是為前程遠大。

  實在不成,至少能賺個盆滿鉢滿,也不算委屈了人家。

  可是劉闖呢?

  他而今還靠著叔父劉勇養活,雖然這次能賺五千錢,但是在這個時代,五千錢又算得什麼?

  出身?

  更不可能……

  劉闖的出身,甚至還比不得步騭。

  依稀記得,步騭好像也是個淮陰大族步氏子弟,而步氏的祖先,曾官拜淮陰侯,劉闖又怎能相比?好吧,要身份沒身份,要地位沒地位,要錢沒錢……你就算說的天花亂墜,人家又憑什麼跟隨你?

  劉闖很清楚自己的狀況,所以並沒有想過要收服步騭。

  但是,似這樣一個牛人平白錯過,似乎有些浪費。我無法收服你,但是我可以和你拉近關係。天曉得步騭什麼時候就飛黃騰達,給自己尋一條後路,結一個善緣,似乎也沒有錯誤。

  午飯時,劉闖在步騭的帶領下,走進一家路邊小店,點了幾個當地美食,飽食了一頓。

  裴紹倒是沒有再反對什麼,而是在旁邊冷眼旁觀。

  他倒是想要弄清楚這個步騭有什麼好,可說實話,怎麼看都看不出步騭的出奇之處。

  這廝如同一個餓死鬼,單是牛肉粥,就喝了兩碗,還吃了三把粔籹,吃的比裴紹還多。可是劉闖卻沒有責怪,反而溫言與步騭交談,還不時為步騭夾菜。不過裴紹注意到,劉闖會在不經意間,旁敲側擊詢問步騭的情況。三言兩語之後,這步騭的來歷,便被劉闖打探清楚。

  東漢年間,曾有一個步姓人家為淮陰侯,也就是步騭的祖先。

  只是到後來,這位淮陰侯家道中落,已不復當年興盛局面。步騭是淮陰步氏家族的旁支,過的就更加悽慘。他早年父母雙亡,靠著一個嬸嬸撫養,才算是長大成人。但因為他惡了主家,以至於倍受壓迫,甚至想要在淮陰找個差事都很困難。為此,步騭曾多次想要離開淮陰,可是嬸嬸年邁,讓他不忍遠離。加之還有個堂妹年紀尚小,於是便咬著牙留在淮陰。

  這廝,倒是個大戶人家,還有些故事。

  裴紹聽了步騭的情況後,對步騭多了幾分同情,態度上也就改變不少。

  加之步騭確有幾分本事,一路介紹下來,頭頭是道。哪怕裴紹不止一次來淮陰,可很多典故,還是從步騭口中知曉,心中更不由得多了幾分認同。這一百錢,花的倒也不算是冤枉。

  下午,眾人登高家堰觀賞景緻。

  這高家堰,就是後世人們所說的洪澤湖大堤。

  一年前,廣陵人士陳登出任廣陵太守,命人修築高家堰,以防禦淮河洪水,保護農田灌溉。

  此時的高家堰才修築了一半,遠不似後世的洪澤湖大堤那般雄偉。

  不過對於這個時代而言,這一座高家堰,便足以讓人們牢記住陳登的名字……

  步騭對陳登也是多有讚賞,劉闖則負手而立,眺望洪澤湖景觀。

  他突然道:“我觀子山兄才華出眾,聽說劉使君虛懷若谷,在下邳招賢納士,子山何不投奔?”

  步騭一怔,側臉打量劉闖一眼。

  他沉默半晌後,輕聲道:“孟彥賢弟,非是我不想投奔,實不能爾。”

  “此話怎講?”

  若劉闖和步騭初識,步騭是不會坦誠相告。

  不過,經過這一天的接觸,步騭已經弄明白,劉闖絕不可能是劉備的屬下。

  他猶豫片刻,壓低聲音道:“不瞞賢弟,我以為劉使君,並非徐州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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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徐州亂 第十一章 淮陰步子山(下)

 
 “哦?”

  “劉使君為人謙和,有長者之風。

  但他聲名不顯,當初陶使君將徐州讓給他,本也是無奈之舉。憑他而今的實力,根本無法震懾徐州豪強,哪怕有麋家之助,也難有大作為。偏劉使君野心甚大,又將呂布引來。看似呂布是一強援,實則是一頭吃人猛虎。徐州戰亂,只在旦夕,便是劉使君恐怕也自身難保。”

  呂布之患,在徐州並不是一個秘密。

  步騭說出這番話語,其實也是勸說劉闖,不要投奔劉備。

  因為從劉闖剛才的話語中,他聽出了一些端倪。

  對於這個豪爽的胖子,步騭也頗有好感,實在不願意讓劉闖陷入這個泥潭。否則的話,步騭又怎可能說出這些話來。

  劉闖何嘗不知道,這徐州不是久居之地。

  可他卻清楚,劉備雖然無法在徐州立足,但是在將來,確是蜀漢之主,與曹操齊名的奸雄。

  他不知道該如何勸說步騭,難不成告訴步騭,他知道劉備將來會成為漢昭烈帝?

  恐怕連劉備這時候,也不是太清楚未來的發展吧……

  “呵呵,當然了,這也只是我一家之言,胡亂猜測罷了。

  孟彥賢弟也不必太往心裡去……天色不早,咱們今天便這樣吧。明日一早,我在千金浦等候,到時候再帶你們去轉一轉其他去處,也是別有滋味。我家中還有事情,便與孟彥告辭。”

  劉闖也沒有挽留,與步騭道別之後,便返回營地。

  “大熊,那廝似乎頗有本事啊!”

  在回去的路上,裴紹忍不住開口道:“我看他舉手投足,言談舉止,與先前那陳群不遑多讓。”

  “呵呵,我倒是沒有留意這些,只覺得此人見識不俗。

  今日回去早些休息,明日一早還要玩耍……這次出門,收穫不小,著實見識了不少事情。”

  裴紹是想要探劉闖的口風,可惜劉闖根本不接招,讓他好生難過。

  不過,他對劉闖的態度倒是發生了一些改變,至少不會再把劉闖當作一個不學無術,大手大腳的敗家子。

  ++++++++++++++++++++++++++++++++++++++++++++++++++++++++++++

  第二天,天還沒亮,劉闖就起身了。

  在小帳中打了一趟龍蛇九變,只是在練到跨步擰身的時候,氣息便會隨之中斷。

  龍蛇九變引導術自有其獨特之處,整套引導術,完全是以氣息為主。若氣息中斷,便無法繼續修煉下去。劉闖知道,這也是猛虎變和蒼熊變的瓶頸所在。想要突破,就要不斷強大氣息,磨練筋骨,強壯氣血。但這個過程,無法一蹴而就,需要慢慢打磨,不停的修煉才成。

  最重要的是,修煉龍蛇九變,不能心急。

  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越是著急,就越是進展緩慢。

  劉闖別的沒有,可這耐性卻是足夠。否則的話,前世他也不可能隱忍一年,才下手報仇雪恨。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前世在閒來無事的時候,最大的樂趣就是閲讀佛道經典。

  所以在面臨這種平靜的時候,劉闖非但不著急,反而任其發展。練不下去就不練,但是心態一定要保持好。否則的話,這功夫越來越危險,弄個不好瓶頸無法突破,還要搭上性命。

  練完龍蛇九變,天已經大亮。

  劉闖出了小帳,把裴紹三人叫上,臨出營門的時候,還在伙房裡拿了幾張熱乎乎的肉餅,用布包裹起來。

  “這一大早,子山恐怕也沒有吃早食。

  一晌午空著肚子陪我們轉悠,若不吃飽了肚子,豈不是麻煩?”

  裴紹連連點頭,“大熊這話說的在理。”

  他已經不再糾結於昨日劉闖的大手大腳,更好奇那步騭,還有什麼稀奇之處。

  “大熊,昨日步子山那番話,你以為如何?”

  “嗯?”

  “我是說,關於劉使君的那番評論。”

  劉闖想了想,輕聲道:“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子山所言劉使君而今所面臨困境倒是不假,只不過劉使君此人性情堅韌……不是他拿不到徐州,而是徐州不是劉使君化龍之地。風雲未起,焉知劉使君日後,沒有騰飛之時?”

  裴紹愣了一下,點點頭,沒有再言語。

  四人再次進城,直奔千金浦。

  遠遠,就看到步騭站在千金浦,正呆呆發愣。

  劉闖上前道:“子山兄,怎地在此發愣?”

  “啊……”

  步騭回過頭,露出赧然之色,“原來孟彥兄弟……呵呵,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一時間有些出神,賢弟勿怪。

  對了,今天咱們就在城裡走走,我帶你們品嚐一下淮陰小食。”

  劉闖倒無所謂,他今日來見步騭,說穿了只是想要和步騭進一步結交。

  至於是遊山玩水,還是在城中小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和步騭拉近關係,打好基礎。

  淮陰城不大,五個人在明媚的陽光裡穿大街走小巷,領略著這座有四百年歷史的古城風韻。

  雖說漢代秦,已有四百年。

  但這淮陰城裡,卻依舊保留許多當年楚國風韻。

  步騭滔滔不絕的講述著淮陰城的歷史,便是裴紹三人,也不禁聽得入神。

  倒是劉闖,並沒有聽進去。

  他在暗中觀察步騭,不由得暗自感嘆:這同樣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史書說他性格寬雅深沉,能夠折節降志,屈己辱身。劉闖覺得,步騭比那個能忍受胯下之辱的韓信更強悍,因為他時時刻刻能夠調整心態,能夠明白自己的處境,做出各種適應的舉動,這絕對是個人才。

  要不要把他引介給劉備呢?

  不過看步騭的態度,似乎對劉備沒什麼興趣。

  就如步騭昨日所說的那樣,而今的劉備,還沒有安身立命的資本。

  竊據徐州,對劉備而言並非一件好事……劉備真正的崛起,是在他獲得皇叔身份之後。可在此之前,劉備雖然有些名氣,但卻無法真真正正的震懾住那些真正的牛人。仔細想來,劉備初期似乎只有關張和孫乾簡雍跟隨。到了徐州之後,也只有麋家兄弟,才算是捨家投奔……

  其餘時候,則多是吸納一些黃巾餘孽,劉闢龔都之流。

  而他真正崛起,卻是在獲得皇叔稱號,遇到了諸葛亮之後。

  所以,此時的劉備,恐怕真不能吸引步騭。哪怕步騭是個落魄士族,也未必能看得上劉備。

  可惜,真的是可惜了!

  五人在淮陰城走了一個晌午,都有些累了。

  於是,便在一家小食店中歇腳。

  這家小食店,位於淮陰鬧市,不遠處便是千金浦所在。

  正午時,也是淮陰最為熱鬧的時候。商舖紛紛開張,過往行人川流不息,呈現出一派繁華景象。

  裴紹要了一罈子淮陰特產的蘭英酒,又點了幾個小菜,便坐在酒店裡一邊歇息,一邊聊天。

  劉闖做出一副虛心的模樣,不斷向步騭請教。

  而步騭也接受了劉闖這一份善意……說實話,他不是沒想過劉闖這樣待他,是另有圖謀。可回家後仔細一想,他一介窮書生,劉闖又圖他什麼?要錢沒錢,要權沒權,人家至少還能僱傭他做事,可是他呢?若不是劉闖昨日僱傭他,更爽快的把佣金支付,恐怕昨天都不知道該如何回家交代。

  想的多了,卻是想的有些多了!

  步騭和劉闖說笑著,目光在不經意間掃過外面的街道。

  突然,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了,緊跟著呼的一下子長身而起,快步向外面走去。

  “子山,子山兄發生何事?”

  劉闖連忙呼喚,可是步騭卻恍若未聞。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衝到了街上。順著步騭走的方向看去,劉闖眉頭一蹙,緊跟著也站起身來。

  “大熊,發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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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24 15:19:55 |只看該作者
卷一 徐州亂 第十二章 贈金(上)

 
 鬧市中,圍著一群人。

  十幾個身著華美衣袍的青年,把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圍著中間,拉扯推搡,更嘲諷不停。

  少女的衣著非常樸素,衣裙已洗得發白,看得出家境並不算太好。

  烏黑亮麗的長髮,梳了個墮馬髻,一雙彎彎的柳葉眉,明眸皓齒,確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只是這美人兒此刻臉上帶著幾分驚恐之色,看上去楚楚可憐。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裡,閃著淚光,卻倔強的忍著,不肯讓眼淚流出來。

  “步仁,你想幹什麼!”

  步騭如同一頭憤怒的獅子,衝上去把人推開,站在少女身旁。

  “子山的妻子嗎?”

  裴紹頗有興緻,站起來走到酒肆門旁,抄著手饒有興緻的看起了熱鬧。

  他和步騭並沒有太多交集,而且也不想招惹什麼麻煩。畢竟這次來淮陰,是受了朱亥的託付。反正劉闖只要不出事,裴紹就不會動手。包括裴煒和常勝在內,和裴紹也是一樣想法。

  劉闖也站起來,走到裴紹身旁。

  “那是什麼人?”

  他拉住一個酒肆的夥計問道。

  “客官說的,可是步小姐?”

  “步小姐?”

  夥計搖搖頭,一臉悲憫之色,“步小姐說來也是可憐,她出生不久,父親便過世,家中田產更被族人分個乾淨,還被趕出祖屋,住在城南。老夫人倒是個好強之人,硬是不肯向任何人求助。不但養大了步小姐,還收養了步三公子……只是那步家人,卻不肯放過他們三人。”

  “為何?”

  “步小姐的父親,在城外有一處田產,就在步小姐名下。

  步家的人想要那塊田產,可老夫人卻始終不肯答應。不過,步家也算是一霸,放出話來,誰敢給老夫人幹活,就要誰好看。老夫人她們雖有田產,畢竟孤女寡母,更無人照拂。如此一來,誰敢去她家的田地幹活?二十畝良田啊,就那麼白白的荒廢掉,真讓人感覺可惜……”

  這夥計的言語中,帶著些同情。

  只是他話未說完,就聽身後有人道:“小八,不去幹活在這裡胡說什麼?難不成想要找死嗎?”

  回頭看,就見酒肆的掌櫃一臉驚慌。

  夥計一縮脖子,朝劉闖一笑,忙轉身走了。

  看劉闖眉頭緊鎖,掌櫃上前低聲道:“客官莫要管閒事……步家雖不比以前,但畢竟是個大家族,不好招惹。那幾個人,便是步家五虎,說起來還是子山的堂兄。這五個傢伙平日裡就橫行霸道,仗著家裡有些勢力,誰也不放在眼裡。客官是外鄉人,切莫和這些潑皮交惡。”

  潑皮!

  堂堂淮陰侯後人,在這時代怎麼說也是官宦子弟。

  可到了掌櫃的口中,卻變成潑皮……裡面固然有掌櫃對這些人的厭惡,但同時也透露出了一個信息。步家,真的是沒落了!否則的話,掌櫃又怎可能如此稱呼淮陰侯的後人?想來步家已沒什麼權勢,完全是靠著祖輩餘蔭生存。若他們但有半點爭氣,恐怕也不會被稱作潑皮。

  潑皮,可是連紈褲都比不得的存在啊!

  裴紹似乎對這種破落戶很看不上,嘴一撇,冷笑道:“若淮陰侯知道後人如斯,只怕會從土裡鑽出來,把這些人……劉闖,你要做什麼?”

  他話未說完,卻見劉闖突然衝向人群。

  原來,就在裴紹吐槽的時候,步騭那邊的局勢卻突然發生了變化。

  一個看上去頗為魁梧的青年上前一把將步騭打倒在地,而那位步小姐,則好像一隻憤怒的小貓一樣撲上去,抱住那青年的胳膊,一口便咬上去。青年吃痛,大叫一聲,抬手就把少女打倒。

  “你這賤人竟敢咬我,今天若不好好教訓你們,便不叫步勇。”

  一干潑皮一擁而上,對步騭便拳打腳踢。

  步騭一介書生,又怎是這些潑皮的對手?可他卻沒有逃跑,而是護著少女,拚死抵抗。

  在裴紹眼裡,這些人不過是小孩子打架,根本不值得他去關注。他和步騭沒交情,也就是僱傭關係,何苦強自出頭?可是劉闖卻不同,一來他深知步騭的才幹,二來他實在是看不慣那些潑皮的作為。

  跑出去兩步,劉闖突然停下來。

  酒肆門前,有一根旗旛。

  應該是酒肆掌櫃為招攬生意而專門設立,三米多的高度,更有碗口粗細。

  劉闖上前,彎腰便抓住了旗杆底部。

  “這廝要作甚?”

  一個夥計滿臉疑惑,忍不住開口道:“莫不是想要把那旗杆拔出來嗎?不可能的……當初這旗旛立起來的時候,我曾試了一下,入土差不多五尺之深,根本不可能拔出來……啊,這不可能!”

  就在這夥計絮絮叨叨說話的時候,劉闖卻發出一聲如雷巨吼。

  腳下使了個千斤墜,身體成弓狀猛然發力,那入土一米多深的旗杆,竟被他硬生生給拔出來。

  若不是親眼看見,夥計怎麼也無法相信,這世上還有如此神力。

  而掌櫃的更是目瞪口呆,喃喃自語道:“這廝,莫不是楚霸王再世嗎?”

  裴紹看到這一幕,也暗自吃驚。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出手相助,那邊劉闖已經舉著旗杆衝上一記橫掃。

  一個正圍毆步騭的潑皮,被旗杆砸中,慘叫一聲便飛出去老遠。

  潑皮們一怔,忙回身看過來。而這時候,劉闖已經到了近前,衝著步騭大聲道:“子山,趴下。”

  步騭本能的拉著少女往下一蹲,就見劉闖猛然舉起旗杆,發出一聲如雷巨吼,振臂將旗杆投擲出去。那旗杆,足有百十斤的份量,被劉闖凝聚全身氣力投擲出去,發出一陣風聲。

  呼!

  兩個潑皮被旗杆砸中,噗通便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趁著這些個潑皮驚慌失措的剎那,劉闖已經到了跟前。也不見他動手,只身體輕微一抖,頓時產生出一股巨力,把一個潑皮狠狠撞到,便衝到步騭身前,抬腳又踹翻一個正要動手的潑皮。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淮陰鬧事。”

  步勇大聲叫喊,可還沒等他聽到劉闖的回答,只覺腦後一股風吹來。

  裴紹見劉闖動了手,就知道少不得要有一場麻煩。不過,裴紹畢竟是久經沙場的人,甚至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他讓裴煒和常勝兩人衝過去把步仁制服,而後又衝到了步勇身前,一拳將步勇打翻在地。

  那步仁步勇兄弟雖人多勢眾,但一開始被劉闖接連幹翻五人,早已經是膽顫心驚。

  而裴紹三人的出現,更讓這些個潑皮知道情況不妙。若只是劉闖一個人還好,可現在又多了三個人,剩下那些個潑皮,又如何敢再生事?也不知道是誰發出一聲尖叫,一干潑皮便一聲發喊,扭頭就跑。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淮陰鬧事,不怕惹來麻煩嗎?”

  步仁被嚇得面皮發白,不過仍可以壯著膽子威脅。

  劉闖剛把步騭和少女攙扶起來,聽到那步仁的威脅,二話不說轉身一拳就打在步仁的臉上。

  他這一拳,何止百斤巨力。

  步仁被打得一聲慘叫,鼻梁骨被打斷,鮮血順著鼻腔汩汩流淌,一頭便栽倒在地上。

  “劉闖,你怎地這麼衝動?”

  裴紹一蹙眉頭,露出不快之色。

  劉闖出手實在是太狠了,被他打倒的五個潑皮,倒在地上哭號不停,沒有一個人能爬起來。而步仁更慘,直接被劉闖打昏過去,滿臉是血,悽慘無比。至於步勇,更沒有半點‘勇’氣。見劉闖朝他看來,竟嚇得尿了褲子,大叫著想要掙脫裴煒二人之手,卻被死死按住。

  “些許毛賊,難不成裴老大怕了?”

  劉闖淡然一笑,看了裴紹一眼。

  從朐縣一路過來,雖然裴紹沒有對他的過去透過半句口風,但劉闖也能感覺到,這傢伙絕對是一個心狠手辣,膽大包天的貨色。只看他平日裡的言辭,就知道這廝根本是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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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24 15:21:23 |只看該作者
卷一 徐州亂 第十二章 贈金(下)

  
“我怕?”

  裴紹的臉頓時漲的通紅,瞪著劉闖,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小子太可惡了,我只是好心提醒,卻被他這般奚落,實在是氣煞人也。

  可不知為何,裴紹心裡對劉闖又多了些許好感。這小子倒真是膽大,天曉得那些朐縣人為何說他膽小如鼠。這般樣子若是膽小如鼠,那天底下還有不怕事的人嗎?想到這裡,裴紹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沒有再開口。看得出來,劉闖這是下定決心,要為步騭兄妹出頭了!

  劉闖說完之後,也沒有再理睬裴紹。

  “大兄,可還好嗎?”

  步騭被打得鼻青臉腫,卻沒有半點懼色。

  看著步仁步勇兩兄弟,他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你們實在是太過分了……我與嬸嬸讓著你們,躲著你們,卻不是怕你們,實在是不想生事。可你們卻這般咄咄逼人,實不為人子。”

  步騭並不是個長於言辭的人,否則也不會在三國演義中,被當做反面角色,被諸葛亮辯駁的啞口無言。不過越是老實人,發起火來就越是兇狠。他衝上去,一腳便踹在了步勇臉上,把步勇踹的滿臉是血,呼痛不停。

  虧得少女反應及時,把步騭拉住。

  步騭又狠狠踹了步勇幾腳,這才算是鬆了口氣,臉上旋即露出一抹黯然之色。

  他拱手一揖,“家門不幸,卻讓孟彥看了笑話。”

  劉闖只笑了笑,而後看了步仁和步勇一眼,“子山接下來,有何打算?”

  步騭猶豫一下,回頭看了看身邊少女,臉上流露出一抹憐惜之色。

  他咬了咬牙,輕聲道:“今日若非孟彥出手相助,我便要被他們打死……步家人看樣子已不把我們當做族人,是鐵了心要謀奪嬸嬸手中的田契。若繼續留在這裡,只怕會招惹更多是非。”

  劉闖心裡一動,恨不得大聲道:來投奔我,來投奔我吧!

  可這也只能是心裡的意淫……他現在一無權勢,二無金銀,便是他自己,也要為五斗米折腰,又如何能收留步騭一家人?估計就算他開口,步騭也不會同意跟他走。倒也不一定是看不起劉闖,更多是害怕給劉闖添麻煩。這一點,劉闖倒是能想的通透,故而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嚥了回去。

  步騭拉著那少女的柔荑,輕聲道:“淮陰,是呆不下去了。

  小鸞,咱們這就回去,勸說嬸嬸和咱們離開這裡,若不然的話,這些人肯定會得寸進尺。”

  “可是,我們去哪裡?”

  少女怯生生開口,聲音非常好聽。

  柔柔的,帶著些許淮南口音,好像黃鸝鳥兒鳴唱。

  “徐州,咱們是呆不下去了……依我看,這裡早晚會被戰亂波及,現在離開倒正是時候。咱們渡江,去曲阿!我在那邊有一好友,正好可以投奔,先求個容身之處,再做其他打算。”

  “渡江嗎?”

  少女顯得有些擔憂,“可咱們哪兒來的路費?”

  從淮陰南下,前往曲阿,必須要渡過大江。且不說別的,一家三口的渡江費用,也都不在少數。

  步騭已淪落到給人當牙人的地步,有哪兒來的積蓄?

  只是這時候,步騭不想讓步鸞擔心,於是咬咬牙,輕聲道:“小鸞不用擔心,我手裡還有些錢,足夠咱們前往曲阿。”

  說罷,他再次向劉闖一揖,“孟彥拔刀相助,這份情誼,騭牢記在心。

  他日若有機會路過曲阿,定要與我知道,騭定掃榻相迎,以償今日恩義……不過,步家雖已沒落,比不得當年聲勢,可畢竟在淮陰也是百年大族。孟彥最好儘快離開,以免受到牽累。

  騭還要回家收拾東西,便不囉嗦,今日與君一別,他日再聚,騭定不忘孟彥之情。”

  說完,步騭拉著少女就要走。

  卻聽劉闖在身後道:“子山,且慢走。”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劉闖當然清楚,他不可能帶著步騭一起走。雖然早有準備,可心裡面還是有些失望。不過,也算不得大事!人各有志,留一份情誼在,說不得日後便能夠用上。

  他轉身朝裴紹看了一眼,猶豫一下後道:“裴老大,身上可有錢帛?”

  裴紹一怔,從腰間解下一個牛皮錢袋來。

  “不太多,這次出門本就匆忙,只帶了半金而已……孟彥若用,只管拿去。”

  半金,也就是七千五百錢。

  若按照正常匯率,一斤金是一萬錢。

  但在民間,金價時常會有波動。太平時,一斤金可能只有六千錢,但若是在亂世,一斤金便能換來一萬五千錢,乃至於更多。加之五銖錢貶值,造成了金價上揚。徐州相對好些,而淮陰地區,也沒有遭受過太多戰火波及,故而一斤金,也就是在一萬二到一萬三千錢上下。

  裴紹卻是個爽快人,劉闖向他討要,便二話不說拿出來。

  而劉闖呢?

  更沒有和裴紹半句客氣話。

  這種草莽漢子的脾氣,劉闖多少也有瞭解。

  你若是與他客氣,他便會不高興,認為你看他不起。所以,沒必要和他客氣!裴紹既然把這錢拿出來,便已經表明態度。若再要客氣,反而會讓他心生不滿,絶不是劉闖所願結果。

  劉闖接過錢袋,在手裡掂量一下,又解下腰間布袋。

  那布袋裏,還有幾百錢,是朱亥給他在路上使用……劉闖把兩個錢袋子一併塞到步騭手中,嚇得步騭連連擺手。

  “孟彥,這怎使得?”

  “大兄你才學出眾,絶非池中之物。

  今日便當作是小弟與大兄結一善緣,還望大兄萬勿推辭。再說了,此去曲阿路途遙遠,若只大兄一人也就罷了,還要帶上你那嬸嬸和這位娘子,路上少不得要有花銷。有道是窮家富路,大兄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嬸嬸和這位小娘子考慮。兜裡有些錢帛,總不至於太難堪。”

  步騭的眼睛,紅了!

  而一旁少女的明眸中,更是閃爍淚光。

  步騭看了一眼劉闖,而後深吸一口氣,接過劉闖遞來的錢袋子,揣在懷中,“孟彥,大恩不言謝!騭也不客氣,只是將來孟彥若有用到我步騭之處,騭粉身碎骨,也難報答這份情意。”

  “好了,大兄莫再囉嗦,早些走吧。”

  “珍重!”

  步騭的聲音有些顫抖,若不是他控制力不差,恐怕早就流下淚水。

  少女則瞪大眼睛,盯著劉闖仔細看了一會兒,又隨著步騭向劉闖微微一福,轉身匆匆離去。

  “這些人怎麼辦?”

  劉闖目送步騭兄妹背影消失,悵然若失。

  忽聽裴紹開口,劉闖驀地清醒過來。

  四周,有許多圍觀者,卻一個個躲得很遠,噤若寒蟬。步家兩兄弟和一干潑皮躺在地上哀號不停,令得劉闖眉頭一蹙。

  他突然一聲苦笑,輕聲道:“裴老大,看起來咱們要有麻煩了!”

  “麻煩?”

  裴紹眼中凶光一閃,“有甚麻煩,把這些腌臢貨殺了就是。”

  “殺了倒是簡單,可這樣一來,恐怕會惹來更大麻煩……”劉闖目光掃過步仁步勇兩兄弟,突然上前一人一拳,把兩人打昏過去。

  子山,你倒是好算計!

  他心裡苦笑一聲,已明白了步騭的想法。

  步騭方才帶著少女匆匆離去,想來是希望劉闖等人把步家人拖住。怪不得他臨走時說出了粉身碎骨也難報答的話語,這心裡面懷得就是這麼一個心思。罷了,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經脫身不得,也只好硬撐著頭皮幫步騭解決這個麻煩。否則的話,步家人追上步騭,會更危險。

  “奴心,速去營中通知麋涉,就說咱們在這邊和人衝突,請他幫襯一二。”

  裴煒一怔,向裴紹看去。

  裴紹朝他點點頭,裴煒這才轉身飛奔離去。

  “你以為,麋涉會幫忙?”

  “不是他幫不幫的問題,而是他麋家臉面的問題!”

  劉闖笑了笑,反而沒有了先前的慌亂。當下,他和裴紹常勝兩人便守在鬧市,以免步仁步勇兄弟去找步騭的麻煩。至於麋涉能不能解決這麻煩?劉闖倒不是特別擔心。雖說步家是淮陰侯後裔,在淮陰縣城頗有根基。但畢竟已經沒落,而且不是一般的沒落……麋家商賈出身不假,可麋竺乃徐州別駕,更兼家財逾億,其勢力之大,絶不是一個沒落步家可以相比。

  不過,麋涉真會出手相助嗎?

  說實話,劉闖心裡也沒有太大把握……

  他是在賭,賭麋涉會出手相助!

  麋家這時候跑來淮陰易貨,相信也不會是普通的貨物。

  劉備雖佔據徐州,但實力卻算不得強橫。身為劉備最忠實的擁躉,麋家現在的所有行動,恐怕都是圍繞著幫助劉備增強實力為主。所以從某種程度而言,麋家而今就是劉備的代表。

  自己雖麋家前來,相信麋家也不會任由自己被當地豪強所欺凌。

  那一來,劉備的顏面何存?

  劉闖想到這裡,也就輕鬆下來。

  他和裴紹低聲交談,而常勝則站在一旁,保持警戒狀態。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嘈雜聲。

  “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竟然在淮陰生事!”

  腳步聲雜亂,人群驀地向兩邊分開。緊跟著,就見一個彪形大漢,身披暗紅色皮甲,赤幘抹額,手持一口繯首大刀,帶著三十多個巡兵便闖進人群。那為首大漢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步仁步勇兄弟,臉色頓時大變。他二話不說,舉刀遙指劉闖三人,厲聲喝道:“便是你們三個殺才在這裡鬧事?”

  “鬧事不敢,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耳!”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那大漢臉色更加難看,惡狠狠道:“想逞英雄,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方。

  打了我兄弟還敢留下,你們三個倒真是膽大……來人,給我把這三個反賊拿下,若敢抵抗,格殺勿論。”

  大漢身份似乎不一般,開口就把劉闖幾人定了罪名。

  劉闖眸光一冷,“閣下何人,怎可如此不問是非緣由?我等不過仗義出手,你又有什麼證據,說我三人就是反賊。”

  說著話,他抬手壓住了裴紹。

  因為在大漢要動手的一剎那,裴紹和常勝都做出準備搏命的姿態。

  大漢聞聽,哈哈大笑,“不長眼的毛賊,連爺爺是誰都不知道,也敢在淮陰鬧事?

  嘿,爺爺便是步家五虎之一,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步義大爺便是!至於證據……嘿嘿,真是笑話。你家步義大爺要抓人,還用得什麼證據?在這淮陰城裡,你家步三爺便是律法。”

  劉闖臉色微微一變,還想開口拖延一下時間,卻聽得人群外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步家五虎,好大名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步義有何德何能,敢說出這等張狂話語,難道就不怕為你步家惹來滅頂之災?在這淮陰城裡,你步三爺便是律法,可知淮陰也是我大漢治下!”

  “哪個混蛋,在此呱噪?”

  步義勃然大怒,回身向人群外看去。

  十數個跨刀負弓的護衛,簇擁一個年約三旬左右的男子從人群中走出。那男子分開護衛,走上前來,瞄了步義一眼之後,冷笑道:“某家廣陵陳登,步三爺所言之混蛋,不知要治某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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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徐州亂 第十三章 湖海之士(上)

  
陳登?

  劉闖的眼睛頓時睜大,向那男子看去。

  這個人,就是陳登?

  在三國演義當中,陳登的戲份不多,出場也沒有太多精采的表現。他是廣陵望族陳氏子弟,其父陳珪,乃廣陵名士。而陳登本人,也素有聲名,二十五歲入仕為東陽長,後拜典農校尉。

  陳登的政治立場非常模糊,甚至很難界定他歸屬於何方。

  劉備在徐州時,他對劉備頗為讚賞,甚至言生平僅佩服三人,劉備便是其中之一。但後來呂布驅逐劉備,陳登又迅速投靠了曹操,拜廣陵太守之職。不過,他又時常協助劉備,對抗呂布,同時又和呂布暗地勾結,謀取更多利益。這樣一個人,忠奸難辨,令人無法琢磨……

  不過,劉闖還是很興奮!

  不管怎樣,陳登是當今名士,若能結好此人,倒也是一條捷徑。

  只是陳登走出來後,並沒有理睬劉闖等人,卻目光灼灼,凝視步義等人。

  步義也嚇了一跳,當他聽聞陳登的名字,頓覺形式不妙。步家在淮陰也許有些聲望,但是和廣陵陳氏相比,實在是相差太多。以至於陳登自報家門後,步義便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陳登年紀,也就是二十七八。

  身材不算太高,體型單薄而瘦弱。

  一襲青色長衫罩在身上,他負手而立,盯著步義道:“小小一介步弓手,也敢妄言代表淮陰,真是好大膽子。若淮陰侯地下有知,定會被你這廝氣得吐血。想淮陰侯,當年也算得豪傑,怎就有你這等子弟?不學無術便罷了,還敢橫行街市,莫非以為這淮陰便無人能治你們?”

  陳登聲音不大,但氣勢卻是咄咄逼人。

  步義被罵的頓時冷汗淋淋,忙躬身道:“先生有所不知,非我張狂,實……”

  “爾還不住口!”

  陳登不等步義說完,眼睛一瞪,聲音陡然轉厲,“自家做得好事自家明白,連族人都容不得,還要鬧到這街市上惹人笑話,你不要臉,我陳登還照拂廣陵人的麵皮……還不給我滾開。”

  陳登這一發火,步義被嚇得面色如土,忙不迭讓人抬著步仁步勇兄弟,攙扶一干潑皮狼狽而走。

  劉闖猶豫一下,上前躬身剛要開口,卻聽陳登冷哼一聲,“你這少年,生的好相貌。

  既有一身好武藝,為何不思報效國家,反而在這街市中逞強鬥狠?今日若非看你是仗義出手,定要讓你好看。以後還需老實本份,莫仗著學了些拳腳武藝,就行事肆無忌憚,早晚惹來殺身之禍。”

  說完,他也不理劉闖,拂袖就走。

  劉闖愣在當地,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別看陳登和他說話時的語氣比之與步義等人溫和,但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以及暗藏於話語中的不屑之意,讓劉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孟彥,孟彥!”

  裴紹上前,連聲呼喚。

  劉闖總算是反應過來,再看陳登時,卻發現陳登一行人的背影,已消失在長街拐角處。

  突然苦笑一聲,劉闖心裡暗自嘆了口氣。

  這不是後世,講什麼人人平等的時代……這是東漢末年,世家門閥已初具規模的時代!在這個時代,人分三六九等。似陳登這種望族出身,又豈能真的是為他一介平民出頭?他今天之所以站出來,恐怕也是為步家著想……步義那番話傳出去,弄個不好便會惹來禍事。他今日站出來訓斥步家,便等於把這件事擺平。說一千,道一萬,陳登還是為步家的未來著想。

  畢竟,步家也算是淮陰望族!

  湖海之士!

  不知為何,劉闖腦海中突然跳出這麼一個詞來。

  在後世,這個詞被很多人認為是一個褒義詞。但劉闖曾在明人所著《幼學瓊林》中看過一段相關解釋。

  無係累者曰江湖散人,負豪氣者曰湖海之士。

  豪者,驕橫也……

  若以這個解釋來看,湖海之士並非一個褒義詞。

  偏偏在《三國志·魏書》中對陳登有這樣一段評價:陳元龍湖海之士,豪氣不除。

  按照幼學瓊林之中的解釋,便是陳登這個人,乃驕橫之人,而且一輩子不改其驕橫,難以親近。

  如此驕橫的人,會講道理嗎?

  劉闖不由得啞然失笑,回頭對裴紹道:“裴老大,看起來……我想的實在是太簡單了!”

  裴紹一怔,露出不解之色。

  他不明白劉闖為何突然間發愣,更不明白為什麼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就在他吶吶不知如何開口時,劉闖展顏一笑,“不管怎樣,倒是多虧了陳元龍解圍,否則又少不得是一個麻煩。

  走吧,想來子山已經帶著家人離開,這裡也沒咱們什麼事了。

  回營休息一下,明日便返回朐縣,了結這樁差事。”

  “那步子山他們……”

  “放心吧,陳元龍這一出頭,步家五虎短時間內,也不敢再有張狂之舉。”

  說罷,劉闖拔腳就走。

  裴紹搔搔頭,一臉糊塗之色,和常勝緊跟在劉闖身後向城外走去。

  這世家望族的心裡,裴紹想不太明白。

  不過劉闖卻看得很清楚,特別是陳登出現之後,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態度,更讓劉闖對這時代,有了深刻認識。

  陳登表面和善,卻又暗地裡拒人千里之外。

  說穿了,無非聲名作祟……包括步騭,便真的看不明白劉闖的心思嗎?而今想來,只怕未必!只是劉闖沒有那個資格,更沒有那個威望。君不見劉玄德落魄時,如喪家之犬般惶惶,可身邊卻始終跟隨一幫謀臣名將。名聲,名聲!在這年月,名聲就是一個人的敲門磚啊!

  劉闖捫心自問,若現在投奔劉備會如何?

  思來結果,卻讓劉闖心中苦澀……哪怕是有麋家人可以做跳板,那劉備也未必會真正看重他。

  現在投奔劉備,為時尚早。

  劉備而今正風光無限,便投奔過去,也是錦上添花。

  倒不如等呂布驅趕走了劉備之後再去投奔,那就是雪中送炭,想來受到的待遇,也不會一樣。

  只是,呂布會何時動手?

  劉闖搔搔頭,最終發出一聲幽幽嘆息來……

  ++++++++++++++++++++++++++++++++++++++++++++++++++++++++++++++++++

  出淮陰城後,劉闖有些悶悶不樂。

  裴紹和常勝倒是看出劉闖心情不好,但卻猜不出其中緣由。

  不過,兩人和劉闖原本就沒有什麼交情。裴紹之所以來,是看在朱亥的情面;而常勝,則是因為裴紹的緣故而來,在此前甚至沒有見過劉闖,更不要說交情。所以,只要劉闖平安無事返回朐縣,兩人的任務就算完成。至於劉闖的心情如何,說實話裴、常二人倒真不在意。

  回營的路上,正遇到麋涉。

  他原本做完了交易,收取了貨物,正打算休息一下,明日迴轉朐縣。

  哪知道裴煒卻匆匆趕來,告訴麋涉說,劉闖在城裡遇到了麻煩。

  麋涉,本不想理睬。

  可劉闖畢竟是二老爺麋芳安排進來,又有三娘子麋繯的關係在裡面,麋涉思忖片刻後,還是決定出手相助。

  至於幫到什麼程度?

  麋涉沒有考慮……正如劉闖所猜測的那樣,步家雖說出了個淮陰侯,卻已是百年前的事情。百年之前,麋家還是個私鹽販子,而今已成為東海豪強。可步家呢?這百年之中,卻沒有出現一個傑出人物,早已經沒落。哪怕麋家在名望上比不得步家,卻也不是步家能夠抗衡。

  劉闖是從麋家營地裡走出去的人,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麋家。

  麋涉很清楚,如今正是麋家崛起的關鍵。

  麋竺身為徐州別駕,深得劉使君所重。越是這種時候,麋家就越是要強硬,不能露出半點軟弱。

  否則的話,麋竺的臉面便不太好看。

  正是懷著這樣一種心思,麋涉趕來為劉闖解圍。

  哪知道,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劉闖,讓麋涉不由得有些吃驚。

  “大熊,你怎地在此?麻煩解決了?”

  劉闖張嘴想要解釋,但話到嘴邊,卻突然改變了主意,笑呵呵道:“已經解決了!”

  麋涉臉色一變,“你不會又殺人了吧。”

  說著話,他還上下打量劉闖三人,心裡面頓時緊張起來。

  朐縣大牢之中,劉闖以寡敵眾,斬殺四名刺客;出獄之後,又在馬場下狠手,轟殺了馬場管事。

  兩次殺人,無不顯露出劉闖的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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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徐州亂 第十三章 湖海之士(下)

  
麋涉是真有些擔心了!

  如果只是和步家衝突,問題倒是能夠解決。在淮陰和麋家交易的人,本身也是廣陵望族,地位比之步家,不曉得要高出多少。到時候只要請得那家人出面,步家絶不敢再窮追不捨。

  可如果殺了人……

  劉闖笑道:“麋管事說笑了,那可是在鬧市,好端端我怎會殺人?”

  “那你們……”

  “只是貴人相助罷了,步家那些廢物,焉敢再出來鬧事?”

  “貴人?”

  麋涉聞聽,頓時一愣,“何方貴人?”

  劉闖微微一笑,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態,輕聲道:“廣陵陳元龍。”

  嘶!

  麋涉倒吸一口涼氣,驚訝看著劉闖。

  只是劉闖沒有再和他解釋,只輕輕一點頭道:“麋管事,我們轉了一天,也累了,先回營歇息。”

  說完,他拔腳就走。

  裴紹也喚上了裴煒和常勝,連忙跟上。

  陳元龍?

  那豈不就是陳登!

  劉闖知道陳登其人,卻不清楚陳登在徐州的聲望。

  這可是實實在在的一位名人!也許在劉闖看來,陳登更像個有能力的投機主義者。可是在麋涉眼中,陳登和他背後的陳氏家族,便是徐州最大的豪強,哪怕陶謙在世,也不敢招惹。

  陳登此人,機敏高爽,博覽載籍,雅有文藝。

  劉備曾說過:若元龍文武膽志,當求之於古耳,造次難得比也。

  也就是說,陳登這個人文武雙全,膽略和志向過人。這樣一個人物,也只有古人聖賢可以相比,當世之中,沒有人能夠與他相提並論。

  麋家是東海豪強,可陳登卻是徐州望族。

  怪不得劉闖三人能平安無事出來,原來是陳登出面……不對,陳登此人素來驕橫,放眼而今徐州,除了劉使君之外,便無人能入他法眼。而且此人眼界很高,非高士不得與他同席。

  這麼一個人,為什麼會為劉闖出頭?

  麋涉越想,就越覺得不正常,心裡面便有些緊張起來。

  回去後,要稟報二老爺知曉此事。看起來,劉闖這廝並非如表面上看去那麼簡單!先是在淮水河畔賦詩,引來陳長文與之相和。而今又有陳登為他出頭……嗯,這傢伙,定不簡單!

  回到營地之後,劉闖自回小帳歇息。

  裴紹和裴煒常勝兩人也進了自家的小帳,方一落座,就聽常勝道:“裴帥,這個劉闖,不簡單!”

  裴紹一怔,抬頭問道:“伯林此話怎講?”

  常勝笑了笑,而後一臉若有所思之狀道:“裴帥難道沒有看出,那劉闖方才與麋涉說話時,借了陳登的勢。”

  “哦?”

  裴紹仔細回憶,而後笑道:“如何借了陳登的勢?”

  “那陳元龍是什麼人,想來裴帥也聽說過。

  此人家世深厚,更兼文韜武略過人。雖則年方二十七歲,確是徐州治下難得的賢才。我聽人說,便是那劉玄德對此人,也非常尊重。麋家雖說是東海豪強,可論底蘊,遠不如陳氏。

  劉闖方才含糊其辭,說什麼陳登為他出頭。

  可實際上,陳登真是為他出頭嗎?呵呵,恐怕在陳登心裡,十個劉闖也未必比得上一個步家的廢物。偏偏這種情況下,劉闖借了陳登的名頭。麋涉比你我更清楚陳登代表的實力,他回去後,也肯定會把這件事告訴麋家之人。我敢肯定,這劉闖回去後,必會得麋家重視。”

  不等裴紹開口,裴煒一聲怪叫。

  “這廝,竟如此奸詐?難道不怕麋家人找陳登詢問?”

  常勝哈哈大笑,“奴心,你以為陳登,會向麋家人解釋嗎?”

  陳登是個極其自負的人,更兼負豪氣,驕橫過人。

  他做事,根本不會顧及別人看法,麋竺如果真的過去詢問,十有八九也是吃一個閉門羹。

  這,就是世族子弟的驕傲。

  裴紹輕輕點頭,露出若有所思之狀。

  半晌後,他突然開口道:“伯林,你想說什麼?”

  常勝是裴紹的下屬,但實際上,又是裴紹身邊的智囊。

  這傢伙原本是豫州寒門子弟,讀過書,識得字,頗有幾分見識。

  常勝道:“裴帥,之前亥帥決意報恩,寧可留在那窮鄉僻壤,讓弟兄們著實心寒。

  汝南都帥和闢帥相邀,說實話我原本贊成前去。可現在看來,似乎也不必急於決定……今曹操迎還漢帝於雒陽,聲勢正隆。其麾下兵強馬壯,絶非都帥和闢帥可以抗衡。原本咱們投奔汝南,是因為走投無路,不甘心。但我覺得,這劉闖頗有意思,不如留下來再觀察一下。

  若都帥成事,咱們前去投奔,都帥也會重用。

  若他們成不得事,咱們便過去了,也用處不大……但說心裡話,我以為都帥他們難成大事。”

  裴紹,沉默了!

  他閉上眼睛,半晌不語。

  片刻後突然開口道:“伯林的意思是,亥帥之所以留在朐縣,是另有打算?”

  常勝點點頭,“想當初,咱們隨亥帥縱橫青州,官軍莫不避讓。可自從北海之後,先有曹孟德打壓,後有徐和謀逆,數萬大軍而今只剩下咱們這些人。想來亥帥也因此變得謹慎,不願意輕舉妄動。

  既然如此,咱們便等上一等,再看一看局勢。

  若亥帥別有謀劃,還不如留在這邊輔佐亥帥……依我看,是個龔都劉闢,也比不得亥帥之能。”

  裴紹沒有開口,只輕輕點頭。

  半晌後,他說道:“既然伯林這麼說,那咱們就再等等?”

  ++++++++++++++++++++++++++++++++++++++++++++++++++++++++++++++++++

  淮陰步家,沒有再出來鬧事。

  不過,他們隨後趕去步騭家中,卻發現步騭帶著他的嬸嬸和小妹,已棄家而走,不知去向。

  到頭來,那份地契還是沒到手。

  不過對於步家而言,地契沒到手就算了,反正步騭一家人已經跑了,那塊土地便歸於他們所有。如果步騭不知死活,再回來鬧事。憑藉步家在淮陰的能量,收拾步騭倒也不是難事。

  而劉闖等人的身份,步家隨後也打聽出來。

  可步家如今已經沒落,如何比得上如日中天的麋家強勢。加之陳登的警告,倒是讓步家不敢輕舉妄動,這件事也就這麼過去了。至於步家人的真正想法?沒有人知道!劉闖更不會在意。

  東漢末年,三國時期,似乎除了一個步騭之外,步家再也沒有傑出人物出現。

  而在三國之後,淮陰步氏也隨之湮沒於歷史長河之中,再後來,更沒有聽說過相關的信息……

  對於這樣一個家族,劉闖又豈能放在心上。

  一夜好睡過後,第二天他精神抖擻起床,收拾了一下行李,便牽著珍珠出營,和麋涉等人匯合。

  看得出來,麋涉對他的態度,的確是有不小變化。

  此前,麋涉對劉闖始終有一絲疏離感,甚至在言語中還會帶著些許不屑。

  可今天,麋涉雖然依舊沒有太過於親熱的舉動,但在舉止中卻不經意的,增添了幾分敬畏。

  昨日借力,大功告成!

  劉闖心裡暗自得意,不過在表面上,依舊是一派平靜之色。

  在收整了營地後,商隊便緩緩啟程。

  當天渡過淮水,至淮水北岸休整一夜,第二日便踏上回歸的道路。

  只是,這回程之路似乎並沒有來的時候那麼順利,到第三天的時候,一場大雨倏忽達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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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徐州亂 第十四章 軍械(上)

  轟隆!

  雷鳴電閃。

  人道春雨貴如油,可劉闖現在卻覺得,這場惱人的春雨,來得實在不是時候。

  春雷乍響,萬物復甦。

  這本是一個極好的兆頭,但卻給商隊平添了許多麻煩。

  大雨傾盆而下,把道路澆的格外泥濘。雖然身披蓑衣,但是在這瓢潑大雨中,根本產生不得用處。

  劉闖啐了一口唾沫,抹去臉上的雨水。

  他催馬緊走幾步,到裴紹身邊大聲喊道:“裴老大,你看這雨還要下多久?”

  裴紹此時和劉闖的情況差不多,已經被澆成了落湯雞的模樣。他穩住戰馬,扯著嗓門回答道:“難說……看這樣子,恐怕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他娘的,這個時候怎會下這麼大的雨水,可是從未遇到過的事情。我估計,這雨要下到天黑,弄不好要下一整夜,真是麻煩。”

  古人有看天象的本事,能從一些氣象特徵中,推測出天氣的變化。

  天亮時,裴紹便提醒過,可能會有大雨。

  不過當時艷陽高照,無論是劉闖還是麋涉,都沒有在意,執意催促車隊上路。哪知道行至正午,風雲變色,一場瓢潑大雨忽至,讓劉闖等人措手不及。可問題是,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荒郊野外中也沒有避雨之處。明知道在雨天行進艱難,還是咬著牙要堅持著往前走。

  但這道路……

  劉闖暗自咒罵了一句,催馬往前走,趕到麋涉身旁。

  “麋管事,看著雨勢,怕是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這種大雨中趕路,最是危險,還是找地方歇息一下,避避雨,你看如何?”

  麋涉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這種雨天行路,要比平常付出更多氣力,他已經快撐不住了。

  “我已經派人前面探路,看有沒有避雨之地。

  咱們再加把勁往前走,只要前面有避雨的地方,便停下來休息……該死的,這場雨實在是太詭異了。往年這個時候,便是下雨也多是小雨,哪似現在這般模樣,好像這天要塌了一樣。

  難不成,這賊老天是在警示什麼嗎?”

  東漢時期,讖緯之言非常普及。

  比如雷擊房舍,便是上天警示,若軍營中軍旗折斷,就可能是有敵兵偷襲……劉闖心裡一怔,突然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這場大雨,是不是真有什麼含義在其中?莫非,是警示劉備,呂布要造反?

  想到這裡,劉闖忍不住笑了。

  若真是這樣的話,恐怕劉備也未必能看出端倪。

  算了,這種事情和我無關。既然已經決定是雪中送炭,但願得呂溫侯能夠順利把劉備趕走。

  只有這樣,才顯得出我的本事!

  正想著心事,忽聽前方車馬希聿聿一聲哀鳴。

  緊跟著,哐噹一聲,一輛大車便倒在了路上……車上的箱子,也落入泥濘之中。有兩個箱子當場碎裂,一捆捆箭矢散落泥水中。

  麋涉臉色一變,忙催馬上前,“怎麼回事?”

  “大管事,馬失前蹄,折了腿,以至於車仗翻倒……”

  有家丁立刻上前回報,麋涉臉色有些難看,連忙指揮家丁,把車上的箱子,還有散落在地上的箭矢收拾妥當。

  雖然他已經是反應迅速,但還是被劉闖看在眼中。

  赤莖白羽箭?

  劉闖心裡不由得一咯噔……這車上裝的,難道是軍械不成?

  赤莖白羽箭是標準的制式箭矢,普通的工坊根本不敢生產,只有官辦工坊才會製作。麋涉來淮陰,難道就是為了這些箭矢而來?一捆箭矢是三十支,那這幾十輛馬車上,至少有近十萬支赤莖白羽箭。麋家好端端買這麼多箭矢又是為何?這麼多的箭矢,足夠讓人用來造反。

  正思忖間,忽聽一陣喝罵聲。

  原來一個搬運箱子的家丁,一不留神摔倒在地,肩上的木箱隨之碎裂,十口繯首刀頓時映入劉闖的眼簾。

  劉闖突然醒悟過來,這些軍械恐怕不是麋家使用,而是為劉玄德準備。

  眾所周知,劉備雖得了徐州,可是手中並無太強的實力。其部曲多是臨時徵召而來,很多人甚至連件趁手的武器都沒有。如此狀況,如何能守得住徐州?而劉備又不敢大肆收購軍械,畢竟這徐州地處四戰之地,曹操袁術都虎視眈眈。他必須暗中加強軍備,以免刺激敵人。

  在這種情況下,走私軍械便是走好的辦法。

  而最適合出面負責此事的人,莫過於身為徐州地頭蛇的麋家。

  麋家商賈出身,行商兩淮,對兩淮的情況瞭然於胸……定是如此,否則麋家收購這許多軍械,便無法解釋清楚。

  麋涉已下了戰馬,手持馬鞭衝上去,把那家丁一陣抽打。

  家丁在雨水中慘叫求饒,而旁邊那些家丁,卻一個個神色木然,對這一幕一副視而不見的模樣。

  劉闖皺了皺眉,撥馬退到了車隊後面。

  這種事情,他插手不得……最好的辦法就是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否則很可能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孟彥,前方發生了什麼事?”

  裴紹催馬上前,輕聲問道。

  劉闖一笑,“沒什麼,不過是一輛馬車倒了,正在收拾。

  咱們只要呆在這邊就好,麋涉方才說了,已經派了探馬出去,若有棲身之地,便休整一下,躲避這場大雨。”

  裴紹道:“這樣最好!這種天氣,實在不適合趕路,倒不如找地方避雨。”

  說完,他又抹了一把臉,嘴裡嘀嘀咕咕的咒罵起來。劉闖聽得不太真切,加之裴紹用的又是青州方言,所以沒有聽明白。他騎在馬上,手搭涼棚舉目眺望,但見天地彷彿被雨水籠罩,一派迷濛。

  心裡面不知為什麼,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下意識握緊鐵脊長矛,警惕向四周觀察,可是什麼也看不清楚。

  大約一刻鐘的時間,車隊整理完畢。那輛傾倒的馬車已經不能再用,車上的物品被搬到了其他車輛上。劉闖縱馬從那傾倒的車仗旁邊經過,就看到一匹車馬倒在泥水中,希聿聿哀鳴不止。它四蹄掙扎,想要站起來,但是卻沒有成功。

  “這匹馬,廢了!”

  裴紹輕輕嘆了口氣,“趾骨碎裂,前腿折斷……就算是站起來,也做不得事,到頭來還是難逃一刀。”

  耳聽車馬悲鳴,劉闖這心裡,覺得有些沉重。

  他猛然撥轉馬頭,衝過去舉矛紮在車馬脖子上。

  那匹馬立刻停止嘶鳴,鮮血順著傷口瞬間流淌出來,合著雨水很快染紅了地面。

  “殺了也好……似這種情況,不是被野獸吃掉,就是被人宰殺。

  給它一個痛快,倒也算是一種解脫。”常勝來到劉闖跟前,看著那車馬仍舊抽搐的身體,黯然道:“今日你給它一個痛快,卻不知將來,誰能給你一個痛快……孟彥,我知你仁慈,可這婦人之仁卻要不得。若是在疆場上,你這仁慈,弄不好便要丟了性命,以後還需小心謹慎。”

  劉闖扭頭,看著常勝。

  半晌後,他輕聲問道:“你們,究竟是誰?”

  常勝微微一笑,“自然是朋友……孟彥不必擔心,就算我們有心對你不利,朱大哥也絶不會答應。

  倒是你,可想好以後的出路?”

  出路?

  劉闖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條縫,向常勝看去。

  不過常勝卻沒有再說話,而是逕自撥轉馬頭,催馬朝著車隊跑去。

  看著常勝的背影,劉闖的臉上,閃過一抹古怪之色。

  朱亥!

  亥叔,你果然是個有故事的人……

  包括裴紹,還有他在鹽水灘的那些手下,恐怕都不簡單。只不過,劉闖卻想不明白,朱亥也好,裴紹也罷,這些人留在朐縣,又是為了什麼?難道說,真的只是因為朱亥要報恩嗎?

  這個時代,可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劉闖深吸一口氣,抹了一把臉。

  既然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就看看你們究竟是什麼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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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26 00:38:4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徐州亂 第十四章 軍械(下)

  又行數里地,麋涉派人傳來消息。

  探馬在前方找到一處廢棄的寺院,今晚就在寺院休息避雨。

  這寺院,面積卻不是太小,不過殘垣斷壁,看上去破敗不堪。車隊進入寺院後,便立刻安頓下來。

  劉闖擦了擦身子,換了一身乾爽的衣服,在大雄寶殿中站立。

  這是一座佛寺,卻不知道供奉的是哪位佛祖。寺院的格局,以及大雄寶殿裡的設計,和後世佛寺頗有些不同之處。

  “這原本是浮屠信徒修建,供奉浮屠所用。”

  麋涉也換了身衣服,一邊擦乾頭髮,一邊來到劉闖身邊,“當初這浮屠寺好不興盛,可惜筰融造反,陶使君一怒之下,將浮屠信徒斬殺殆盡,沿途浮屠寺,也被下令全部拆毀……筰融逃去江東,卻苦了那些個信徒。我至今仍記得,當時陶使君下令斬殺信徒時,徐州血流成河。”

  筰融?

  劉闖愣了一下。

  筰融其人,他沒有任何印象。

  不過聽麋涉所言,似乎也是個挺厲害的人物。

  看樣子,自己對這個時代的瞭解,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厲害。這也難怪,他對這個時代的瞭解,多源自於後世的小說,還有一些歷史資料。可說實話,不身在局中,又如何能知曉清楚?

  麋涉所說的筰融,還有此前那黃召所言闕天子,劉闖一無所知。

  也許,在大勢方面他能夠指手畫腳,可是在那些細節方面,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大的優勢。

  一個筰融,也使得劉闖心中,多了一分警惕。

  “那些軍械……”

  “什麼軍械?”劉闖打斷了麋涉的話,一臉茫然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這次隨你前來,只負責車隊安全。其他的事情,和我沒有一點關係,你說呢?”

  麋涉一怔,旋即笑了。

  他輕聲道:“大熊,看起來我們都看錯了你。

  沒錯,你只負責車隊安全,其他事情和你無關。你什麼都不知道,有時候不知道也是一種福氣。”

  劉闖搔搔頭,又露出了那一臉憨厚之態。

  麋涉點了點頭,陪著劉闖在大殿裡又站了一會兒,離開時輕聲道:“放心吧,不會有什麼事情。

  大老爺已經安排妥當,只要咱們到了曲陽,就會有人接應。

  明天要是天晴了,天黑時就可以抵達曲陽……過了曲陽,也就沒事兒了。到時候便可以回家。”

  劉闖好像什麼也沒有聽到,背對著麋涉,看著那佛像發呆,好像那尊殘破的佛像身上,蘊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有些事,心裡明白就好!若是說破了,反而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天,黑了!

  雨仍在下,不過在入夜之後,似乎減弱了許多。

  在大雨中趕了半天的路,早已是人困馬乏。簡單用過晚飯之後,除了負責警戒的人之外,其餘人便沉沉睡下。

  麋涉倒在大殿的角落裡睡著了,而裴紹三人,則靠著大殿的殿門,發出一陣陣鼾聲。

  劉闖靠在佛像神龕,卻難以入寐。

  常勝今天一番話,勾起他許多疑問。

  特別是朱亥的身份和來歷,更讓劉闖感到無法揣測。

  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朱亥對他沒有惡意。但除此之外,劉闖發現他對朱亥,竟沒有任何瞭解。

  朱亥從何而來?以前是什麼來頭?

  裴紹三人這一路上雖算不得是俯首帖耳,但看得出,他們非常盡心。

  那麼,他們和朱亥,又是什麼關係呢?

  裴帥,裴帥……

  劉闖突然想起來,在偶然中聽到常勝裴煒對裴紹的稱呼。

  帥這個字,可不是隨隨便便可以使用,而且在劉闖的記憶中,東漢末年,乃至於整個三國時期,似乎也沒有‘帥’這個職務。那麼,裴煒和常勝兩人口中的‘裴帥’,又是什麼意思?

  目光在不經意間從裴紹三人身上掃過,突然間,劉闖的目光凝固了。

  他先是盯著裴紹,然後又把目光轉移到常勝和裴煒的身上……腦海中,卻浮現出另一個人來。

  朱亥!

  朱亥平日裡的衣著很樸素,沒有任何奢華之處。

  但依稀記得,朱亥有個習慣,那就是喜歡在脖子上系一個黃色頭巾。而裴紹的脖子上,也繫著一塊黃色頭巾,還有裴煒和常勝,脖子上同樣繫著黃色頭巾。黃色頭巾,黃色頭巾……這難道是他們的一種標誌?雖然劉闖不太清楚東漢年間各方勢力的衣著打扮,但他卻知道,在這個時代,以黃色頭巾為標誌的,只有一個勢力!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太平道,黃巾軍。

  太平道起事,黃巾抹額。

  所謂黃巾抹額,就是用黃色頭巾包裹腦袋……

  這是黃巾軍獨有的標誌,哪怕是大賢良師張角死後,黃巾軍的餘孽,也都保持這樣一個習慣。

  劉闖呼的坐起來,凝視裴紹三人。

  朱亥是黃巾軍!

  這答案呼之欲出,令劉闖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因為在他的印象裡,黃巾軍更多是以流寇土匪示人……不管張角三兄弟最初的本意如何,黃巾軍動搖了大漢基業,更造成了諸侯林立,戰火不止。可以說,三國的導火索,便是黃巾起義。

  “孟彥,你怎麼了?”

  就在劉闖感到震驚的時候,裴紹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迷迷糊糊看著劉闖,旋即打了個哈欠道:“這大半夜的,眼睛瞪那麼大作甚?

  快點睡吧,等雨停了咱們還要趕路……別想太多了,過幾天就可以回朐縣,也就大功告成。”

  說完,裴紹閉上眼睛,翻了個身,不一會兒便傳來鼾聲。

  劉闖緩緩躺下,心裡突然一曬:不管亥叔是不是黃巾餘孽,至少他對我不壞,多有照顧,我又何必杞人憂天?

  就算朱亥是黃巾軍,那也是自己人。

  所以,想那麼多有什麼用?

  想到這裡,劉闖鬆了一口氣,念頭頓時變得通達起來。

  雨漸漸變小了,寺廟外一片寂靜。

  劉闖睡得迷迷糊糊,卻被一陣莫名的驚悸驚醒。

  他猛然睜開眼,呼的坐起來,卻看到裴紹三人居然已經醒來。三個人的臉色,顯得有些凝重。劉闖正要開口,卻見裴紹把手指放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示意劉闖不要開口說話。

  片刻後,裴紹站起身來,順手抄起大槍。

  而裴煒和常勝也緊跟著起身,各自拿起兵器……

  劉闖也站起來,快步走過去,輕聲道:“裴老大,怎麼了?”

  “聽!”

  聽什麼……外面很安靜,只有在寺院空地上的牲口,不是發出一兩聲鳴響,除此之外,鴉雀無聲。

  “很安靜啊。”

  “太靜了!”

  裴紹看了劉闖一眼,邁步走出大殿。

  劉闖和裴煒常勝也連忙跟著出來,就看寺院山門處,本應該有家丁警戒。可不知是什麼原因,卻不見人影。

  想來剛才雨太大,那家丁躲到屋簷下休息了。

  “什麼聲音?”

  裴紹扭頭朝裴煒問道。

  “風聲?”

  裴煒側耳聆聽,有些不太確定的回答。

  “可能是樹葉的聲響吧。”常勝也顯得不太確定。

  沙沙,沙沙……

  這個時候,劉闖也聽到了一些聲響。他心裡一緊,順手便抄起靠在門旁的鐵脊長矛,縱身跳到院內。

  也許,是裴紹大驚小怪?

  劉闖邁步朝山門走去,可就在他剛踏上山門台階的一剎那,一道黑影從山門外噌的竄出來,緊跟著一股金風,撲面而來。

  “孟彥,小心!”
男兒生世間  及壯當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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