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獨行】城堡之心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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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咒世死騎，夤夜追殺

    即使是佛蘭達拉的金色面容早已西沉，夜色支配了光耀之都菲爾梅耶的天空，這座城市依然是喧鬧和不眠的。光耀大聖堂穹頂的聖火晝夜不息，將金黃色的光芒灑落在方圓一公里之內；聖火對面，灰燼堡壘的七座尖頂高塔燈火輝煌，和法師公會的火魔導之塔相互輝映，成為菲爾梅耶的三處不夜美景。

    由極北冰原吹來的森冷酷寒的烈風，在經過薄暮森林之後驟然緩和下來，王都的夜晚雖然也已經頗有寒意，但是卻沒有那種一直凍透到了骨頭裡面的感覺。也正是由於這種溫和的天氣，菲爾梅耶大街小巷行人不斷，許多商舖一直經營到午夜時分才會打烊，而一些酒館更是徹夜不休，供那些浪蕩公子和市民狂歡濫飲。

    一輛馬車急匆匆的從街道上駛過，向著西城區全速前進，車門上的滴血長槍徽章分外惹眼。十幾名僕役騎著馬跟隨在馬車的側後方，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蒼白驚惶的表情，彷彿後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要追過來似的。

    這輛馬車上坐的當然就是史迪威家族的兩位貴族——科思男爵和薩姆爵士，勉強支撐著從勞爾大公府邸出來之後，剛剛登上馬車，科思男爵就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鼻孔和嘴裡噴出許多血絲，而且剛剛還挺立如同長槍的身體立刻佝僂下來，要不是薩姆爵士及時扶住他，險些摔倒在馬車的座位旁邊。

    「叔叔，你怎麼了，要不要去光耀大聖堂，找個牧師為您治療一下？」

    「不，不去光耀大聖堂。」科思男爵強撐著坐了下去，呼吸中帶著濃重的血腥氣息，聲音斷斷續續。「馬上……馬上，回去，一刻……都不要……耽擱。」

    「快，快回去」薩姆爵士立刻吩咐車伕說，馬車隨即向前行駛，很快就飛馳起來。史迪威家族的僕役都是由訓練有素的騎兵充當，策馬緊緊跟在後面。史迪威家族的府邸位於菲爾梅耶西城區，距離勞爾大公府邸約有五公里左右，馬車馳騁大約十分鐘之後，行人逐漸絕跡，道路兩邊的建築也越發稀疏，前方夜色之中已經隱隱浮現出西城區的幾座守衛高塔上的燈火，所有人緊繃的心情就都不由得放鬆下來。

    薩姆爵士長出了一口氣，鬆開了一直緊緊抓著的佩劍劍柄，從車窗旁邊回過頭來。「叔叔，看樣子不會有麻煩了，您的傷怎麼樣？」

    「本來就不可能還有什麼麻煩，那些北境的鄉巴佬還敢追殺我們不成？」科思男爵靠在車廂裡喘息了一會，恢復了幾分精力，重新抬起頭來的時候，說話的聲音也連貫了許多。「我沒事，這點傷要不了煌雷騎士的命，但是……但是我們這一次真的做錯了，恐怕會給史迪威家族帶來一個很大的麻煩。」

    「那個李維-史頓簡直就是一條瘋狗」薩姆爵士低聲抱怨，神色之中猶有餘悸，「我能夠肯定，他的鬥氣力量不如我，劍術也不如我，但是……」

    「但是比試尚未開始，你就已經輸了。」科思男爵不耐煩的打斷他，「你輕敵了，我也一樣。李維-史頓和你不同，他的劍術經過殘酷戰爭的磨練，絕非你從比武競技中獲得的經驗所能媲美。而且那個叫做羅德裡格斯的騎士更是實力非凡，我甚至感覺到他剛才在擊敗我的時候未盡全力……不，不是這麼簡單，他是用了什麼方法封住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科思男爵的雙眸中突然露出一絲疑惑，聲音低沉下去。

    「無論如何，回去之後我一定要請哥哥出手，不把那些從北境來的鄉巴佬粉身碎骨，難以洗雪我們和史迪威家族在今夜受到的恥辱」薩姆爵士有些瘋狂的咆哮起來，臉色鐵青，牙齒咯吱咯吱的挫動著。

    「不，不行。你的哥哥萊昂納多伯爵是史迪威家族最後的屏障，沒有十足的把握，絕對不能讓他出手。」科思男爵思忖著說，「那些北境來的傢伙簡直就是用冰塊雕刻而成的，又冷又硬，就把他們交給菲爾梅耶的暖風好了，不出一個月，就會讓他們融化在這片甜蜜的溫暖當中。」

    「那太久了，我可忍受不住那麼長的時間，我要……」薩姆爵士的話還未說完，一連串驚叫聲從馬車外面傳來，驚叫聲隨後變成了人和馬接連不斷髮出的慘叫，在寧靜的夜空之中一直傳出很遠。

    馬車重重顫抖幾下，然後猛然偏轉角度，朝著道邊狂奔，差點把回到車窗前面向外張望的薩姆爵士給甩了出去。隨後在一陣巨大的聲響和塵土之中，整個車身嚴重傾斜，緊接著翻了過來，兩匹拉車的駿馬淒慘的嘶鳴著，重重跌倒在地，馬蹄在空中亂踢亂踏。

    薩姆爵士幾乎是在馬車傾倒的同時才跳出車外，對於一位大騎士長來說，這樣的動作當然不會受傷，只是滾了一身灰塵，顯得狼狽不堪。但是科思男爵就沒有那麼幸運，他的實力雖然更高，但是受傷也比薩姆爵士重得多，直到馬車轟然倒地之後，他才從車廂裡面爬出來，額頭上面鮮血直流，應該是被崩裂下來的車廂碎片給狠狠的砸了一下。

    「諸神該死，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護衛護衛……」薩姆爵士氣急敗壞的大喊著，然而當他終於注意到周圍的情景時，聲音就噎在了喉嚨裡面。

    人和馬的屍體散落在方圓幾十米的道路上，那些堪稱精銳騎兵的史迪威家族護衛全都屍橫就地，佩劍都還留在腰間的劍鞘之中，沒有一個人來得及拔出來進行反抗。駕駛馬車的車伕實際上是一位身手不錯的正規騎士，然而現在他的身體卻壓在馬車下面，鮮血正在從頸部的傷口大量湧出，在地上彙集成為血紅色的小泊。

    科思男爵滿臉痛楚的皺著眉頭，嘴角又有血絲垂落，手裡卻緊緊抓著連鞘的佩劍。與依舊搞不清狀況的薩姆爵士不同，煌雷騎士的經驗更加豐富，車子剛剛傾倒，他就已經確定絕非意外。

    帶著濃重血腥的夜風迎面撲來，宛如死神呼出的冰冷氣息，科思男爵警惕的朝著四周張望，隨後他看到了站在月下的那個高大身影，心裡立刻升騰起一陣徹骨的寒意。

    羅德裡格斯爵士站在道路的當中，傲然的姿態宛如一尊石像，雙手握著星辰鐵巨劍拄在地上。紅月瑪塔從他的肩膀右側將月光灑落過來，拉長出一道宛如巨人的巨大黑影，直抵煌雷騎士的腳下。

    這種不祥的姿態令科思男爵感到全身都戰慄起來。「是你羅德裡格斯爵士」他突然嘶啞著聲音說，臉上的表情非常古怪，「你，你不敢殺我們。你的想法太愚蠢了，比武競技中的傷害還可以解釋為意外，在王都菲爾梅耶中謀害九柱家族的成員，那是重罪你和那個叫做李維的小子都會因此而粉身碎骨的」

    「沒錯，玷污史迪威家族榮耀的人不可饒恕，我的哥哥萊昂納多伯爵不會放過你們，洗乾淨脖子等死吧」薩姆爵士這才發現了月光下的人影，頓時狂怒的咆哮起來。

    這句不合時宜的威脅讓科思男爵的臉色微微一變，但是羅德裡格斯爵士的臉上卻沒有出現任何惱怒的表情，他只是沉默的笑了一下，隨後就揚起手中的星辰鐵巨劍。

    科思男爵退後一步，長劍出鞘，擺出防禦的姿勢來。「諸神在上，你居然真的敢這麼做……薩姆，快跑」他的目光死死的盯著羅德裡格斯爵士的動作，連頭都不敢回一下，「快去找萊昂納多伯爵，快……」

    他的聲音終結在攸然而起的暗沉色劍光之中，劍刃交擊的聲音沉悶而又迅捷的響起，這一次煌雷騎士完全放棄了反攻的打算，藍紫色的電光全力形成防守的圈子，格擋著星辰鐵巨劍狂風暴雨一般的打擊。

    薩姆爵士幾乎沒有猶豫，科思男爵的警告聲剛剛出口，他已經轉過身來，向著黑夜之中狂奔而去，半點都沒有把叔叔的安危掛在心上。煌雷騎士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了這一幕，心裡不由得一陣痛楚，同時也感到少許安慰。「只要能把消息傳回去，這些北境來的鄉巴佬就死定了。」他咬緊牙關撐下了一次沉重的砍劈，然而羅德裡格斯爵士的巨劍只被勉強格擋開來，回掃的速度甚至比剛才還要迅猛。

    科思男爵全力扭轉身體，才躲開了這致命的一擊，劍鋒呼嘯著從他的頭上掃過，強烈無比的氣浪讓他的口鼻都傳來一陣窒息的感覺。第三劍毫不停息的接踵而至，科思男爵已經避無可避。死亡臨頭的感覺讓科思男爵找回了身為騎士的勇氣，「生生不息」他大聲吼出了史迪威家族的族語，放棄了無用的防守，雙手持劍，爆發出最後的鬥氣力量反擊過去。

    藍紫色的璀璨電光驟然綻放，照亮了王都街道的一角，不過只是一瞬間，隨後電光就粉碎在暗沉如夜幕的劍光之中。羅德裡格斯爵士的星辰鐵巨劍向前戳刺，輕而易舉就將科思男爵的臨死反撲擋開，劍鋒軌跡延伸到煌雷騎士的肩胛之上，破開雷霆鬥氣的防護，然後是皮膚、肌肉、骨骼，一直砍進了他的胸腔之中。

    「好狠的劍……」科思男爵的聲音一下子嘶啞起來，佩劍上的鬥氣光芒消失，發出鏗鏘一聲滑落腳下。他經過鬥氣強化的身體生命力極為強大，雖然已經受到了致命的創傷，卻還沒有立刻斷氣。科思男爵抬起痙攣的雙手抓住星辰鐵巨劍的劍刃，雙眼中綻放著仇恨、迷惑和愉悅混雜的光芒。

    「愚蠢……你殺了我……愚蠢，史迪威家族，王都貴族……都會為我復仇，復仇……」他粗重的喘息著，嘴角冒出大量深紅色的血沫，「你完了……李維，和他的勢力……也完了你的愚蠢……居然拉著我作為陪葬……諸神啊，你們已經放棄我了嗎？都該死啊該死」

    「那要讓你失望了，殺你的人並不是獅鷲領主手下的羅德裡格斯爵士，而是潛入王都的告死者手下的死亡騎士。」羅德裡格斯爵士認真的解釋說。隨後從星辰鐵巨劍上傳來的鬥氣屬性發生改變，可怕的死亡力量代替了純粹的鬥氣，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將科思男爵身體中殘留的生機全部滅絕

    「你……」這個充滿驚駭和難以置信的聲音就成為了煌雷騎士最後的遺言，他的雙眼之中的生命之火隨後熄滅，被死亡鬥氣侵蝕的屍體宛如風化的乾屍，伴隨著骨骼的爆裂聲坍塌下來，隨後發出絲絲的聲音，整具屍體都碎裂成為無數細小的灰碳粉塵。

    一匹格外高大雄駿的戰馬從夜色中踏出，這匹戰馬通體黑色，雙眼如同燃燒的火炭，彷彿本身就是夜色的一部分似的。羅德裡格斯爵士輕巧的躍上馬背，隨後用手撫摸了一下黑馬額頭隆起的尖角。「黑魘，還有最後一隻小老鼠逃走了，追得上嗎？」

    黑馬報以一聲不滿的響鼻，像是對羅德裡格斯爵士的問題表示不屑回答，然後身體毫無預兆的如同幽靈一般沒入夜色之中，身後只留下了濃重至極的死亡氣息靜靜縈繞。

    不過北境黑魘和羅德裡格斯爵士的追殺行動比預料之中更快結束，剛才科思男爵用生命爭取到了將近一分鐘的時間，然而薩姆爵士卻僅僅跑出兩百米左右。

    這當然不是因為薩姆爵士的動作有所遲疑，而是脖子上的一處淺淺傷痕已經斬斷了他的生命之線。看到薩姆爵士僵立在道路中間毫無生命氣息的背影，羅德裡格斯爵士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從馬背上縱身而下，同時一把推開北境黑魘。

    「好馬兒，離開這裡。」

    羅德裡格斯爵士的聲音中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不過黑馬並沒有離開，而是蹄子在地上點了幾下，向著他發出了一聲頗為疑惑的低嘶。

    「那傢伙已經死了，而殺死他的人……還在這裡」話音一落，星辰鐵巨劍筆直的向前猛烈戳刺，直刺前方的地面，緊接著死亡鬥氣爆發開來，地面隨即腐化，揚起一大股灰色的穢惡煙塵。

    「唔，很敏銳的感知能力，不過比李維似乎還要差了一些。」從羅德裡格斯爵士的身邊不遠處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語尾帶著如同毒蛇吐著舌信一般的絲絲聲，令聽者都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羅德裡格斯爵士立刻收劍，隨後腳下爆發出一聲氣爆，後退的身影快的幾乎看不見，然而那個聲音卻立刻跟了上來，眼前雖然一無所有，但是笑聲宛如就在耳畔。

    「黑夜帶給我黑色的斗篷，它可以遮蔽嚮往光明的眼睛，你看不到我的。」那個聲音繼續說，「我認識那匹黑馬，那是李維-史頓的坐騎。現在可以告訴我嗎？你和李維-史頓究竟是什麼關係，盟友？或者部下？」

    死亡騎士永遠不會有流汗這種感覺，但是羅德裡格斯爵士的的確確感到了一股寒流從脊背上竄起。他並不擔心自己的生命，因為那個人雖然隱身的能力十分強悍，但是實力應該比自己相差不少，加上死亡騎士沒有要害的特性，如果動手，羅德裡格斯爵士有七八分的把握可以將他擊敗。但是如果那個人一門心思想要逃走的話，追殺就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是李維-史頓男爵閣下的劍術老師羅德裡格斯。」死亡騎士橫劍當胸，聲音硬如冰石的回答說。

    「真是了不起的劍術老師，一位死亡騎士……哦，不，既然已經達到了持劍伯爵的級別，按照告死者之間的說法，應該稱呼你為天譴騎士了。」一個瘦小的人影在星辰鐵巨劍的攻擊範圍之外緩緩浮現出來，用誇張的動作深深鞠躬。「我是暗影刺客亞蘭斯?凱特，曾經和李維進行過一筆交易，現在正處於交易進行中，所以應該算是他的盟友吧。」

    羅德裡格斯爵士仔細打量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這個傢伙，他的外表格外瘦小枯槁，腰間佩戴著兩把造型詭異的匕首，身體上密密麻麻纏繞著寫有詭異符文的布條，連面孔也不例外，只露出一雙靜靜燃燒著血紅光芒的眼睛。「果然不愧是暗影刺客，惡魔領主手中最鋒利的匕首。」羅德裡格斯爵士評價說，巨劍繼續警惕的指向那個身影，「你說你是獅鷲領主的盟友，有怎麼證明？」

    「他的生命，還有你們的秘密，難道還不夠證明嗎？」亞蘭斯?凱特布條包裹下的嘴唇扭曲著，發出一連串嘶啞的笑聲，「李維的成長速度超出預料，這讓我非常高興。因為復仇的甘美即將讓灼燒我心靈的痛苦緩解，這個軀殼裡面受盡折磨的靈魂也即將得到救贖。」他指著自己乾癟的胸膛說。

    「我不知道你和李維閣下之間的交易條件，但是這一次，李維閣下前來菲爾梅耶的目的十分明確，恐怕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完成與你的交易。」羅德裡格斯爵士將星辰鐵巨劍放低，劍鋒垂落地面，但是口氣依舊十分強硬。

    「我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但是不會很久了。因為火魔導已經注意到了李維施展火焰魔法的特殊能力，以他的高傲性格，與李維之間的衝突幾乎不可避免。」暗影刺客的笑容越發擴大，連符文布條都難以掩蓋。「請你轉告李維，好好保重吧，我將在黑暗中竭盡所能的幫助他，期待他擁有能夠完成我們之間交易的實力的那一天盡快來到。」

    隨著一陣低沉如同囈語的笑聲，亞蘭斯?凱特的身影宛如被突然掀起的一陣夜風吹散，在羅德裡格斯爵士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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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勞爾大公的評價和迪什先生的建議

    史迪威家族重要成員離奇死亡的消息，連同之前在勞爾大公府邸中的慘敗一起，在一天之後傳遍了菲爾梅耶的大街小巷。連亞瑟十二世都聽到了這個消息，在早餐的時候，頗為感歎的對幾名宮廷侍從和鐵衛騎士說出了自己的評價。

    「如果是去赴宴的時候被殺倒也好了，這下子史迪威家族可連報復的藉口都沒有了。而且那個什麼男爵好像還背負著不名譽的舉動，插手公平的比試不說，還被人家的劍術老師給輕鬆擊敗，把臉都丟到勞爾王弟的府邸裡面了。」亞瑟十二世威嚴的臉上露出冰冷的嘲笑，「史迪威家族能不能繼續擔任四大騎士團之一的統帥，看來是時候予以考慮了。」他把頭轉向一邊，「巴米利楊，告訴我，這件妙事兒是誰幹的？」

    「陛下，據說是死亡騎士所為。」恭恭敬敬侍立在王座旁邊，穿著寬鬆絲綢長袍和軟底拖鞋的宮廷總管巴米利楊深深鞠躬，用甜膩柔和的聲音解釋說。「煌雷?科思男爵的屍體被一種非常可怕的死亡力量侵蝕得不成樣子，而薩姆爵士雖然多跑了二百米，不過最後還是被死神追上了，脖子上面多了一張嘴巴，樣子好嚇人唷。」

    「看來最近那些骨頭架子又不安分起來，契貝爵士，您負責守衛王都的工作任重道遠，可不能鬆懈啊。」一名面部扁平，留著上翹的灰色小鬍子的鐵衛騎士似笑非笑的說。

    曾經出現在美人魚酒店的契貝爵士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回答的口氣又冷又硬又驕傲，「灰燼騎士團枕戈待旦，從未鬆懈，反倒是您要多多謹慎，薩拉米斯爵士，南街區的私娼館還是少去幾次比較好。」

    這句話頓時引起一陣哄笑，國王陛下笑得尤其大聲，連早餐的培根肉都噴了出來。唯一沒笑的就是薩拉米斯爵士，他的臉色氣的鐵青，小鬍子隨著牙齒的磨動上下顫抖，顯得有些滑稽。

    國王陛下的早餐結束之後，薩拉米斯爵士第一個走了出去，僵直著身子的樣子彷彿胸口插了一把尖刀，眼神獰厲如同惡鬼附體。

    這個小小的插曲雖然在最後帶來了不可測度的後果，不過在剛剛傳入李維-史頓耳朵之後的時候，還完全沒有被他放在心裡。更不要說是當天晚上了，那個夜晚，勞爾大公府邸的宴會既奢華又漫長，美食一道接著一道，醇酒一杯連著一杯，最後直到東方隱隱現出光明才盡興而散，大部分賓客都要僕役連拖帶架才能挪動步子。

    李維一行是其中少數沒有酩酊大醉的人，李維本人幾乎滴酒不沾，腓特烈管家則是海量驚人，足足喝下了小半桶葡萄酒和無數甜酒，蜜酒、梨子燒酒，但是除了令他古板的表情變得稍微愉快一些之外，沒有露出絲毫醉意。

    一行人在晨霧迷離中踏上歸途，羅德裡格斯爵士在城堡門前與他們匯合，經過了大半夜的休養，這位強大的騎士看起來精神煥發。臉上帶著些許神秘而滿足的笑意。

    「煌雷不再是麻煩了。」他簡單的對李維和腓特烈管家說，年輕的獅鷲領主臉上出現了一絲猶豫，不過卻沒有說什麼，而是點了點頭，隨後鑽進那輛金剛檀木的輕便馬車。

    勞爾?亞當斯大公站在城堡二樓的望台上看著李維離開，臉色平靜得如同深不可測的漆黑湖水。他最得意的次子博納爵士和三子海德緊緊跟隨在他的身邊，攙扶著他枯瘦萎縮的手臂。勞爾大公的年紀比他的哥哥亞瑟十二世國王陛下小三歲，然而看上去則是蒼老十歲以上，原本魁梧的身材顯得有些臃腫，結實的肌肉好像都融進骨頭裡去了，只留下鬆弛下垂的皮膚。

    「都是因為七年前那場災難……不然父親大人的身體也不會垮得這麼快。」博納爵士的臉色有些陰鬱的想，他的思緒太過投入，以至於差點沒有聽清楚勞爾大公的話。

    「……這個李維-史頓男爵，你們怎麼看？」

    博納爵士愣了一下，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不過海德已經急躁的開口，於是博納爵士閉上嘴巴，樂得有這個時間多思考一下。

    「以他的年紀看，個人實力應該算相當突出了，如果不算戰鬥經驗方面，實力應該和我一樣，都達到了高階騎士的水平。比武競技的話，我應該有幾分勝算，不過如果是生死決鬥，那麼活下來的恐怕會是他。」海德做出的是正面評價，口氣中隱隱帶著羨慕，「一名至少是帶劍子爵的強者擔任他的保鏢，即使是在王都菲爾梅耶的豪門貴族，也沒有多少人能夠擁有這麼強力的劍作為護衛，而且其他手下實力也都很不錯，連那四位搬箱子的隨從，都有著正規騎士的身手。」

    「你說的沒錯，海德。」勞爾大公微微點了點頭，目光中帶著幾分讚許，「這個年輕人手裡掌握的實力不容小覷，能夠兩次擊敗惡魔大軍的進攻，更加證實了這一點。不過……」他把頭轉向博納爵士的方向。「博納，你應該比你的弟弟看得更多吧？」

    「是的，父親大人，海德只看到了李維-史頓的實力強大，但是卻沒有看到他現在面臨的局面已經危若累卵，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博納爵士聲音緩和的說。

    海德的臉上露出不服氣的表情，「少危言聳聽了，哥哥，哪有你說的那麼危險？」他為李維辯駁說，「昨天晚上那兩場痛快的勝利，很快就會隨著那些賓客的嘴巴傳遍菲爾梅耶，看到史迪威家族挑釁的下場之後，無論是哪個家族都要重新考慮一下，為了那點所謂的利益，與北境的獅鷲領主結仇值不值得。」

    「問題就出在那兩場痛快的勝利上面了。」博納爵士用告誡的口吻說。「事情比你想像的更要嚴重，那個獅鷲領主畢竟還是太年輕，九柱家族根深蒂固，關係網盤根錯節，綜合實力根本就不是他一個新興領主所能夠抗衡的。」

    「那麼，博納，如果換成你是李維的話，你會怎麼辦？」勞爾大公突然提出了一個問題。

    「父親大人，如果是我的話，這件事情會想辦法處理得更加圓滑一些，比如同樣是取勝，但是給那個薩姆爵士留些面子，那麼既顯示了自己的實力，又讓史迪威家族不會惱羞成怒。」博納爵士斟酌著回答說。

    「如果這樣做的話，你就錯了。」勞爾大公輕輕歎息一聲，聲音中泛著讚歎的味道，「無論是運氣也好，身後有人指點也好，李維-史頓這次的做法都可謂恰到好處。博納，你想過沒有，那兩場勝利之中，關鍵是第二場，也就是羅德裡格斯爵士輕鬆擊敗煌雷?科思男爵的那一場。只有展現出能夠輕易擊敗帶劍男爵的能力，才會使許多強大的豪門感到棘手，如果只是擊敗薩姆的話，不但起不到震懾作用，而且還狠狠的得罪了史迪威家族。」

    博納爵士立刻為之語塞。

    「史迪威家族的驕傲和愚蠢，讓他們成為了李維-史頓立威的踏板，現在菲爾梅耶的豪門貴族之中，應該會有很多人睡不著覺了吧。」勞爾大公繼續說，「不愧你們的小妹看上的男人，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對不對？」

    「小妹的眼光當然沒錯，但是沒有父親大人您給他這個表演的機會，李維-史頓也沒有這麼容易立威吧？」博納爵士已經從剛才的挫折中恢復了心情，帶些奉承意味的笑著說。

    「不過這個年輕人的個性太過強硬，不知收斂，在別的地方還好說，在王都菲爾梅耶，恐怕會讓他吃上一些苦頭吧？」勞爾大公最後做了結語，隨後臉上露出疲憊的表情，身體的大半重量都放在了兩個兒子的身上。「現在扶我下去，昨天晚上太累了，我要先休息一會，什麼事情都等著我醒過來之後再說……」

    美人魚酒店依舊坐落在北城區的小巷之中，灰燼騎士的標誌也依然印在門邊，不過酒店周圍的行人卻所剩無幾。除了擁有監察光耀之都職責的不眠之眼依然還有幾個人在附近探頭探腦之外，來自各個豪門的暗探和眼線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菲爾梅耶的貴族正在以這種形式表示對李維-史頓的善意，同時也承認他所擁有的實力，足夠在這座巨大的城市中佔有一席之地。

    然而這個結果，卻是黑暗中流淌的鮮血所換來的。

    默默聽完了咒世黑日的敘述之後，李維的表情微微放鬆，然而心裡卻始終有一團陰鬱的氣息縈繞不去，讓他的臉色顯得有些古怪，眉頭也始終緊皺著。

    這一點，迪什先生和咒世黑日都看在眼中，兩個人彼此對視一眼，迪什先生首先露出讚許的笑容，而咒世黑日則是輕輕翹起嘴角。

    「李維，你還好嗎？」迪什先生首先問。

    「我很好，迪什先生。」李維大聲回答，彷彿這樣才能讓自己的聲音更加堅定和具有說服力。

    尤其是需要說服自己的時候。

    「哎，可是我心情不好啊。」咒世黑日突然插話說，一隻手按在迪什先生的肩膀上，「老迪什，你讓我幹的那些事情，可是不夠光明正大啊，難道那是一位騎士應該做的嗎？」

    迪什先生的眼中迅速閃現過一絲好笑，「一位騎士？在哪裡？」他故作驚訝的左顧右盼，最後目光又回到了咒世黑日的身上，「你不會說是你自己吧？死亡騎士閣下？」

    「死亡騎士同樣是騎士，而且我改變的是信仰，而非信念。」咒世黑日聳了聳肩說。

    「只有對付堂堂正正的敵人的時候，才能使用堂堂正正的手段。」迪什先生歎息了一聲，隨後轉過頭來對著年輕的獅鷲領主，「李維，你告訴我們，史迪威家族是不是一個堂堂正正的敵人呢？」

    李維的眉宇之間閃過一絲陰霾，「不是，」他搖了搖頭回答，「他們的做法從頭到尾都不夠光明，如果不是城堡之心打造的那身鎧甲質量超乎想像，恐怕已經毀在那把高級魔法劍上面了。而且在我和薩姆爵士比試的時候，那個帶劍男爵還不顧規則發動突然襲擊，如果不是史頓騎士大人及時出手的話，當時可就危險了。」

    「菲爾梅耶雖然號稱光耀之都，實際上在光明所不能到達的角落中，污垢比你想像的更要濃重。這裡的貴族和北境不同，繁華和浮躁早已讓他們的骨頭裡面變得腐朽不堪。所以，堂堂正正的道路，在這裡是走不通的。」迪什先生的聲音中隱隱帶著些許憤慨和感歎說。「堅持騎士箴言固然會讓你成為一位真正的騎士，但是真正的騎士卻往往沒有一個好的結局。李維，你要記住這句話，我們所珍愛的東西，往往就會毀掉我們自身」

    「老迪什，不要危言聳聽了」咒世黑日有些慍怒的打斷說，「他不願意去走的路，我走，他不願意做的事，我做光明的背後必有黑暗蔓延，咒世黑日就是獅鷲領主身後的黑暗」

    「你這個當老師的可真夠護短的，這是準備把學生當兒子慣著嗎？」迪什先生苦笑著說，「我只是希望李維能夠理解這些事情，身為一位領主，他可以堂堂正正的行走在光明的道路上，但是卻不能完全不瞭解黑暗之中那些污穢的把戲。畢竟我們接下來需要對付的，很可能是菲爾梅耶最為盤根錯節的龐大勢力聯合，而不是區區一兩個豪門家族。」

    李維臉色凝重的用力點頭，「我明白了，迪什先生，史頓騎士大人，我會把這些當成是敵人的伎倆去瞭解。」

    「這就對了嘛。」迪什先生從懷裡摸出一個極為精緻的水晶壺，裡面裝著滿滿一壺天藍色的液體，「要不要來一杯，這個是我調製的美人魚之淚，比這家酒館裡的還要正宗哩。」

    「又在吹牛了，老迪什，你該不會說，這家酒館裡的配方，也是出自你的手筆吧？」咒世黑日嘴裡稍帶譏諷的嘖嘖有聲，不過很快就伸過一隻手去，手裡抓著一個本來是盛淡啤酒用的大杯子。「給我一杯，你這袖珍小酒壺裡面能夠裝多少呢？」

    「淹死一名死亡騎士都足夠了。」迪什先生回答，水晶壺隨後向著咒世黑日手中比頭顱還大的黃銅酒杯傾倒下來，璀璨的天藍色液體在壺口形成了歡快的光流，酒液源源不斷，直到注滿了整個酒杯，壺裡的液面也都沒有出現任何下降。

    咒世黑日將酒杯湊近嘴邊，還未暢飲，眼睛中突然閃過一絲凌厲的光芒，身體轉向入口的方向。走廊裡傳來了一陣整齊的鋼鐵戰靴沉重踏地的聲音，隨後一隊全副武裝的騎士從樓梯走了上來。這些騎士都穿著精美的雕花鎧甲，表面上了一層灰暗無光的深色瓷釉；他們的頭上戴著響尾蛇頭造型的全罩式頭盔，護面甲活靈活現的形成了帶有強烈攻擊意味的蛇口；他們的武器是緊握在手中的長戟和腰間懸掛的佩劍，二者都鋒利無比，還散發著微弱的魔法靈光。

    格倫沃姆等北境的騎士們被這聲音所驚動，紛紛打開房門走了出來，在李維身後列成一排。他們無論是鎧甲還是武器都顯得十分樸素，華麗的程度都比那些剛剛走進旅店的騎士差了一籌，但是質量則絕不遜色。

    這正好是堅硬如冰壁長城的北境騎士和浮華如夏日紅酒的王都騎士的寫照，哪怕是直屬於亞瑟王的親衛部隊也不例外。灰燼騎士團的鎧甲本來除了徽章之外應該沒有任何裝飾，武器更是簡樸到連徽章都沒有。然而現在，看著威風凜凜的灰燼騎士的那些豪華鎧甲和鑲了白緞邊的灰色羊毛披風，迪什先生無聲的歎息著，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一名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騎士從分開兩列的灰燼騎士之間走出，厚重鎧甲的雕工格外繁複，秘銀的搭扣後面垂掛著帶有亞瑟王室交叉雙劍和王冠徽章的瓦爾羊毛披風。腰間懸著一把密佈魔法符文的重劍，高頂頭盔抱在手中。「我是灰燼騎士團第三分團長，鐵衛騎士麥哲倫。」騎士用洪亮而莊嚴的聲音說，「李維-史頓男爵大人，吾奉亞瑟王國無上尊貴的亞瑟十二世陛下之命，通知您明天早晨在王宮朝會的時候覲見」

    「陛下有令，吾，北境領主，李維-史頓男爵遵從」李維按照迪什先生事先叮囑過的禮儀，單膝跪下，一手扶著劍柄，一手橫在胸前大聲回答。

    麥哲倫爵士似乎很滿意，點了點頭，隨後目光炯炯的掃過那些北境騎士，「李維大人，你在覲見國王陛下的時候，只能有一名隨從陪同，至於安全方面則由灰燼騎士團來負責，你大可放心。」

    「那麼就辛苦你了，麥哲倫大人。」李維爽快的回答。於是麥哲倫爵士再次點頭致意，隨後率領著那些灰燼騎士離開，沉重的腳步聲在走廊上迅速遠去。

    李維望著窗外的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吐出的時候，彷彿將身體之中的鬱悶也一同釋放出來。那種自從來到菲爾梅耶的時候就纏繞著身體的黏膩難過感覺消失了不少，整個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無論結果如何，都將在會明天一早的朝會上正式揭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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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朝會之前，總管示好

    金色晨曦灑落在灰燼堡壘的七座雄偉塔樓上，給這座高高聳立在菲爾梅耶中央城區的龐大建築鍍上了一層格外璀璨的金邊。剛剛破曉，菲爾梅耶的街道上還看不見什麼行人，只是偶爾有一兩個找不到回家路途的醉鬼徜徉在小巷之中，身上酒氣熏人。

    蹄聲踏破清晨的冷寂，一隊身穿灰色鎧甲的灰燼騎士急匆匆的沿著街道策馬奔馳而過，一面亞瑟王旗在為首的騎士手中獵獵招展，金色王冠和雙劍組成的徽章迎著晨曦。獅鷲領主李維-史頓沒穿鎧甲，穿著一身貴族騎士的禮服置身於灰燼騎士的保護之中，但是由於坐騎異常高大雄駿的緣故，反而顯得格外顯眼。穿著一件銀色鏈甲衫的格倫沃姆緊隨其後，腰間懸著造型精美古樸的長劍，臉上由於激動和緊張而泛著不正常的紅暈。

    能夠得到這樣一個覲見國王的機會，對於半年前還在北奧拉酒館的馬房裡當小廝的格倫沃姆來說，簡直就是不敢想像。直到現在，灰燼堡壘的巍峨姿態已經赫然入目，他還有一種猶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以常理推測，跟隨李維覲見國王陛下的人選，理應由最強的騎士羅德裡格斯爵士擔當，不過這位神秘的劍術老師很乾脆的拒絕了這個榮耀。腓特烈管家和休斯男爵也都說出了各自的理由……或者說，藉口。當這個機會落在格倫沃姆的頭上時，年輕騎士感覺狂喜簡直要讓他的心臟爆掉，他強行壓抑著興奮的感覺，大聲回答的同時，用力叩擊胸膛，忙亂之間還用錯了手，引起眾人一陣善意的哄笑。

    灰燼堡壘的巨大拱門就在眼前，參加朝會的貴族們或是騎馬，或是坐車，都群聚於此，比較熟稔的人們互相打著招呼，開著玩笑，輕鬆的空氣充斥著小小的覲見廣場。李維在灰燼騎士的護送下來到這裡的時候，預示著朝會即將開始的號角聲剛剛吹響第一遍，嘹亮的音符震動著清晨的空氣，伴隨著鉸鏈捲動的聲音，拱門下方龐大厚重的鐵閘門緩緩升起，早已等待多時的貴族們立刻魚貫而入。

    逐漸接近拱門的時候，灰燼騎士們漸漸放緩馬速，策馬馳過鐵閘門的時候，門底的尖刺距離他們的頭頂僅有幾十公分，由於北境黑魘格外高大雄駿，李維甚至需要稍稍低頭，才能夠順利通過滿是紅銹的閘門。

    李維抬起頭來打量著鐵閘門，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疑惑。或許是由於年代過久的緣故，鐵閘門上面已經佈滿斑駁銹跡，原本精美的魔法符文都被歲月的侵蝕而模糊不清。如果遭到攻擊的話，這座鐵閘門能夠起到多少防禦的效果，為什麼不及時更換呢？疑惑如同流水一般滑過李維的腦海，隨即他就放下了這個念頭，目光向著前方望去。

    他們穿過拱門與城牆，從晨曦中走進陰影，然後再回到佛蘭達拉金色面容照耀之下。灰燼堡壘的七座守衛塔猶如七位巨人，拱衛著華麗而莊嚴的王宮，上百名全副武裝的灰燼騎士在王宮大門的左右筆直站立，灰色鎧甲上凝結著冰冷的露珠，精鋼長戟的鋒刃在金色晨曦中閃閃發光。

    兩名肩上披著白緞滾邊的灰色瓦爾羊毛披風的鐵衛騎士一左一右站在王宮大門兩側，高大挺拔的身軀宛如雕像。李維認出左邊那一位是昨天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麥哲倫爵士，向著他微微點頭致意；而右面那位留著灰色小鬍子的鐵衛騎士則完全陌生，卻投來了帶著些許敵意的奇怪目光。

    騎著馬的貴族們在王宮前面紛紛下馬，李維和格倫沃姆也照著樣子做，然後將坐騎的韁繩交給迎上來的宮廷侍從。灰燼騎士的護送任務到這裡已經結束，他們的隊長向著李維簡單的打了個招呼，隨後就帶著手下匆匆離開，把李維留在了這裡。沒有熟悉菲爾梅耶情況的休斯男爵隨行，李維和格倫沃姆都感到有些茫然，不過獅鷲領主很好的掩飾了這一點，目光從那些正在互相寒暄的貴族的面孔上緩緩經過，裝成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

    「獅鷲領主閣下，您到的很早啊」一名青年騎士一面打著招呼，一面從人群中走了過來。不少帶著詫異的目光都跟隨著他的身影，最後落在李維-史頓和格倫沃姆這兩個年輕人的身上。

    「是北境那位獅鷲領主。」有個聲音脫口而出，人群中隨即響起一陣竊竊私語的嘈雜聲。

    李維需要稍微思考一下，才能把這名青年騎士的面孔與記憶相重合，「海德大人，您也來參加朝會嗎？」

    勞爾大公的三子的衣著和李維差不多，都是貴族騎士的短外套和馬褲，肩頭披著半身披風，但是華麗程度則遠遠超過獅鷲領主，尤其是腳上那雙鑲金嵌寶的小牛皮長靴，靴尖高高翹起，高度差點與膝蓋平齊。 「可不是嘛，李維大人。」他大步走到李維的身邊，面帶微笑，口氣熟絡得彷彿是老朋友一般，「家父的身體不好，所以陛下特免他參加朝會的義務，而讓哥哥博納爵士和我輪流參加。」

    海德騎士的熱情表現讓李維的心裡有些不自在的感覺，不過他很明智的沒有流露在臉上。看了看周圍那些豪門貴族相互帶著笑容交談的樣子，李維提出了一個已經困擾自己一陣子的問題，「第一遍號角已經吹過很長時間了，海德騎士，朝會怎麼還沒開始？」

    「朝會開始之前要吹三遍號角，不過嘛……」海德騎士壓低聲音，不無嘲諷的笑了笑說，「重臣沒有到齊是不會吹響第二遍的，而第三遍則表示陛下駕到……」

    第二遍號角聲毫無徵兆的吹響，將海德騎士剩下的話給打斷了。隨著號角聲，從鐵閘門的方向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隨後是一聲長長的嘶鳴，一匹高頭大馬馱著一位李維所見過的最為高大的騎士，像是一陣旋風一般捲了進來，看樣子好像要毫不猶豫的衝進貴族們所聚集的空地。最外圍的幾名貴族頓時給嚇得臉色煞白，有的人去抓腰間的佩劍，更多的人不由自主的移動腳步想要躲開。

    「灰燼騎士阻止狂徒」鐵衛騎士麥哲倫爵士發出一聲怒吼，隨後合上了護面甲，手按劍柄大步向前逼近。足足五十名灰燼騎士跟在他的身後，放低長戟圍了上去

    騎士見狀叱喝一聲，驟然勒住韁繩，戰馬發出一聲比剛才更加響亮的嘶鳴，前蹄躍起亂踢幾下，才停住腳步。「有勞迎接了，麥哲倫爵士。」那名騎士一面從馬背上跳下來，一面粗野的大笑著說，他的坐騎比一般戰馬要高大不少，但是在騎士猶如巨人的魁梧身軀和粗壯猶如樹幹的四肢面前，卻顯得如同一頭髮育不良的驢子。

    麥哲倫爵士冷冷的看著騎士，目光從他那套毫無裝飾的鐵藍色厚重鎧甲，一直看到他那張桀驁不馴的粗野面孔上。「格雷果?克萊門農伯爵，這裡是王都菲爾梅耶，可不是你的鐵巖城。」鐵衛騎士毫不客氣的對他說，「在王宮之內縱馬馳騁是重罪，希望你今後謹慎一些。」

    「哈哈，這可不能怪我。」格雷果伯爵嘟囔的聲音相當大，簡直和普通人大聲喊叫沒什麼兩樣，「這匹馬是馬群中的王，性格很野，還沒有馴熟呢。」

    麥哲倫爵士的臉上沒有露出什麼表情，朝著王宮大門的方向指了指說，「既然是這樣，格雷果?克萊門農伯爵，請把韁繩交給宮廷僕役，朝會的時間快要到了，立刻進去吧。」

    格雷果伯爵咧開大嘴笑了一下，猙獰的笑容差點讓接過馬韁的宮廷侍從坐到地上，「小白臉，這是黑色死神的坐騎，用最好的料餵上，在馬廄裡找個最好的位置。」他說話的聲音猶如咆哮，「如果我的坐騎掉了一根毛的話，不管你是誰家的小子，我都要剝了你的皮」

    看著宮廷侍從蒼白著臉連連點頭，格雷果伯爵又爆發出一陣粗野的大笑，隨後踏著沉重的步子向王宮大門走去，一個操著唱歌一般高音的嗓子大聲宣佈，「魔山家族家主，鐵巖城城主和死神騎士團團長，黑色死神格雷果?克萊門農伯爵大人駕到」

    看著那個龐大的背影消失在王宮大門之後，李維的目光閃動了一下，「那個人就是格雷果?克萊門農伯爵嗎？他的樣子好像……」

    「……和傳說中同樣凶暴和粗野，簡直就和個強盜頭子沒什麼兩樣。」海德騎士的評論口氣透著輕蔑，「在王國重臣之中，他可算是最不成樣子的三個人之一了。」

    「三個人之一？那麼還有兩位是誰？」李維感興趣的問，他預感到海德騎士肯定會很爽快的回答這個明顯失禮的問題。

    「第一位當然就是那位無面者埃德溫?裡維斯，也就是恐怖堡的剝皮侯爺嘍。」海德騎士回答，「從來沒有人見到過他脫去鎧甲之後的樣子，憔悴得簡直像是一把枯槁的老骨頭。第二位……哦，他到了。」

    李維順著海德騎士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發現一個身體略胖的禿頭男子正從灰燼堡壘的一側走出，然後朝著大門的方向走來。他穿著一件寬鬆華麗的紫色絲綢長袍，外面套著灑滿金絲銀線的軟背心，腳上是一雙天鵝絨的拖鞋，走在路上發出的聲音不比一隻老鼠更大。

    「無垢者萊茵哈特?巴米利楊大人，實際上他還有個公爵頭銜，不過那是國王陛下開玩笑的時候隨便封賜的，完全沒有相應的領地，連他自己也都恥於提出來。」海德騎士低聲介紹說。

    或許是這聲音依舊還是傳進了無垢者的耳朵，當他正要從李維等人身邊經過的時候，腳步突然一頓，然後那張沒有一絲皺褶的面孔朝著李維轉了過來，上面綻開一個軟綿綿的笑意。「哦呀，這不是北境的曙光，獅鷲領主李維-史頓大人嗎？」他快步走了過來，一股強烈的玫瑰花的味道隨即充滿了李維的鼻腔，「初次見面，我是宮廷總管萊茵哈特?巴米利楊。能夠在這個早上見到終結魔災的英雄，真是讓人歡欣鼓舞吶。」

    對於巴米利楊突如其來的熱情，李維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您過獎了，大人。」他一面回答，一面不露痕跡的躲開巴米利楊伸過來的手指。

    「一點都沒有過獎唷，李維大人，您的功績只有我知道的最清楚了。」巴米利楊用近乎於恭維的語氣說。「不眠之眼還是有那麼一點能力的，所以無論是乘坐獅鷲敢死突襲老爵爺火山口裡的惡魔巢穴，還是短短一週時間建起神跡降臨一般的冰壁長城，以及那一場場與惡魔大軍的殊死戰鬥，這些事情我都知道哦。」

    雖然李維對於這個宮廷總管的第一印象並不怎麼樣，但是對方表現出來的姿態是那樣友好，以至於讓年輕的獅鷲領主感覺到如果自己粗暴拒絕的話，是一種相當失禮的表現。

    「巴米裡楊大人，如果沒有北境的領主和騎士們齊心協力的幫助，也就沒有我所謂的這點功績。所以真正終結魔災的英雄並不是我——李維-史頓，而是北境的三千戰士和數十位領主的功績。」李維正色回答說。

    宮廷總管回以微微一笑，「啊，李維大人，您可真是個正直磊落的人吶。不過您雖然這樣謙虛，但是那些豐功偉績可是絕對不能被抹殺的，都在我的腦袋裡面裝著吶」他的眼睛環顧四周，有些詭秘的把身子湊近了一些，低聲對李維說，「如果有誰在朝會上質疑這一點的話，請記住，我可是站在您這一邊的唷。」

    「站在我這一邊？」李維懷疑的看著巴米利楊，「大人，您難道不是站在王國重臣那邊的嗎？」

    「哎，李維大人，這還用得著質疑嗎？」巴米利楊的身體直了起來，臉上露出坦誠而甜蜜的微笑，李維實在沒法從這一點上判斷他是否在重複一個謊言。「我當然是為國王陛下服務，為亞瑟王國效力，畢竟我作為王國重臣的職責就是這個嘍。像是您這樣的英雄，我當然是希望您獲得相應的榮譽才好。關於這一點，我可以用我失去的命根子發誓。」

    李維啞口無言的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並不相信宮廷總管的話，然而除了主觀上的印象之外，卻也找不到能夠站得住腳的理由。

    這時候第三遍號角響了起來，預示著亞瑟王國的國王陛下已經登上王座，朝會即將開始。這一遍用的是銅號，聲音異常嘹亮而桀驁不馴，嘟嘟嘟嘟的音符在灰燼堡壘的高塔和王宮穹頂之間迴盪不已。

    「真好，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想應該和李維大人您更加仔細的交談一次。」聽到最後一次號角吹響，巴米利楊似乎有些惋惜的歎了一口氣，「那麼我先告退了，如果李維大人您需要不眠之眼的小小幫助的話，拿著這個去任何一處冒險者工會，都可以把消息傳到我這裡來。」隨後他把一顆小小的水晶球塞到李維手裡，比水晶球本身更加冰涼的手指從李維的掌心劃過，讓年輕的領主狠狠打了一個哆嗦。

    「這個太監倒是很看重您啊，李維大人。」看著李維手中的水晶球，海德騎士口氣羨慕的嘟囔了一句，「這東西在家父手裡就有一枚，除了可以讓冒險者公會幫助傳遞信息之外，還是最高等級貴賓的信物，能夠讓您不花任何代價的去查閱工會搜集的情報，也能夠僱傭最神秘的血匕首做事。」

    「這玩意兒是如此貴重的東西嗎？」李維蹙起眉頭看著宮廷總管巴米利楊的背影，無論是從傳言聽到還是從休斯男爵的口中敘述，這個禿頭太監都是一個詭計多端的傢伙，靠著逢迎吹拍的本事獲得了宮廷總管和情報大臣的職位，然後利用職權之便無惡不作——用一句話概括的話，那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棍。然而在剛才短暫的接觸中，李維卻察覺到巴米利楊的示好並非虛假，而是發自真心。

    難道是因為前天晚上在勞爾大公府邸展示出來的那份實力，讓他感到忌憚了嗎？李維看著手中小小的水晶球，上面用非常精細的手法雕刻著一隻活靈活現的眼球，李維甚至有一種正在被一道目光注視的感覺。不過在探查術的視野中，水晶球上沒有任何魔法靈光的出現，這說明這枚信物十分安全，裡面沒有隱藏著任何魔法或者煉金陷阱。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究竟是天性過分謹慎，還是的確毫無敵意呢？」李維的目光閃爍幾下，感到有些難以置信。畢竟一位持劍伯爵的戰鬥力雖然具有相當大的威懾力，但是應該還不足以正面威脅到手握盜賊工會與不眠之眼這兩大勢力的巴米利楊公爵才對。

    「李維大人，朝會已經開始了，我們進去吧。」海德騎士的聲音打斷了李維的思緒，「好的，我們一起進去。」年輕的獅鷲領主點頭同意，隨後跟在海德騎士身後，隨著貴族們一起向王宮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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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龍與獅鷲，二次會面

    亞瑟王宮的覲見大廳非常寬廣，畢竟光是王都菲爾梅耶的豪門之中，就至少有數百位貴族夠資格參加朝會，加上從各領地前來的貴族領主，數量就更大了。大廳東西兩邊都是並列的狹窄高窗，上面鑲嵌著五顏六色的玻璃拼畫，內容講述了自從亞瑟一世建國以來，歷任亞瑟王的豐功偉績，其中不乏誇張溢美之處。陽光通過玻璃之後，在大廳的地面上投下光怪陸離的色斑，也將如同雕像一般站在高窗下面的灰燼騎士們，妝點得宛如滑稽戲裡的彩色木偶一樣。

    國王陛下的寬大王座位於大廳盡頭最高處，古老的程度與灰燼堡壘相同。兩名鐵衛騎士手按劍柄站在通往王座的台階的最下一層，嚴厲的目光不時從覲見大廳裡所有人的身上掃過。他們都對諸神發過誓，不娶妻，不生子，不接受任何領地和金錢的報酬，誓死保衛國王陛下的安全，隨時可以為國王陛下赴湯蹈火。在他們的心中，無論是家族還是騎士箴言都不值一提，所效忠的對象唯有亞瑟十二世一人而已——

    王座使用了典籍上所記載的的每一種金屬打造拼接而成：黑色的鋼鐵和耀眼的黃金，發亮的青銅和沉重的鉛塊，精金、秘銀、錫和白銀。石榴石、紫水晶和黑珍珠裝飾著王座的靠背，翡翠和紅寶石點綴扶手。與所代表的尊貴意義和華麗形像恰好相反，這張椅子絕對談不上舒適，閃亮的寶石打磨的簡直如同錐子一樣鋒利，讓人不敢隨便靠上去，而組成王座的貴重金屬更是堅硬無比，而且稜角分明，光是看著就有一種屁股隱隱作痛的感覺。

    「難怪國王陛下不喜歡召開朝會，在這麼一塊金屬疙瘩上面坐幾個小時，誰也受不了吧……」格倫沃姆低聲抱怨說，引起了周圍好幾個年輕貴族的竊笑。

    「身為國王，不可貪於享樂，驕奢yin逸。」一位上了些歲數的老爵士擺出教訓的口氣，嚴肅的對格倫沃姆說，「這是初代亞瑟一世陛下的名言，所以他才讓人打造了這把王座，為的就是時刻警惕自己，以及告誡後世子孫。」他的目光鷹隼一樣從格倫沃姆胸前佩戴的騎士徽章上掃了過去，有些奇怪的問，「年輕人，你的樣子我很陌生，為什麼沒有佩帶自己家族的徽章呢？」

    「我是……」格倫沃姆正要回答，王宮侍從高亢如歌的聲音再度響起，將包括老爵士在內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恭迎亞瑟王國的統治者，全境守護者，北奧拉滅魔戰爭的勝利者，龍王，偉大的亞瑟十二世國王陛下」

    隨著王宮侍從大聲宣佈的聲音，四名身穿灰色鎧甲的鐵衛騎士當先走了進來，李維曾經見過的麥哲倫爵士和契貝爵士分別位於左首和右首，高大魁梧和瘦小精悍的對比顯得有些滑稽。走在他們身後的那位中年人身穿一套格外華麗莊重的禮儀鎧甲，通體金黃，每一片龍鱗都精雕細刻；仿造巨龍的造型的頭盔上面，兩顆碩大的紅寶石龍眼爍爍放光；護膝、鐵手套和戰靴上面都佈滿了繁複華美的魔法符文，符文上面有強烈的魔法靈光正在忽隱忽現的閃爍著；一把造型古樸的金色重劍佩在中年人的腰間，劍鞘上纏繞著栩栩若生的常春籐花紋，劍柄的金色寶石燦若朝陽。

    中年人有一張威嚴而端正的面孔，留著經過細心修剪和打理的大八字鬍，每一根鬍鬚都在晨曦中閃著金光；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窩中，兩顆藍寶石一般的眸子威稜四射，更加增添了中年人身上那股難以言喻的威嚴氣勢。

    然而即使是這樣，李維依然有一種隱隱發笑的衝動。

    他可是看過在同樣的一張臉上出現的不修邊幅和慵懶滑稽的表情，黑城堡酒店裡那位落拓潦倒的中年冒險者的形像，與眼前的尊貴無比的國王陛下的形像相互重合，帶來的錯愕感令他幾乎忍俊不禁，只能時而咬著舌尖，時而把舌頭頂住上顎來壓抑笑意。

    「讚美亞瑟王國，讚美偉大的亞瑟十二世國王陛下，您的臣民祝您健康祝您長命百歲永遠擔任我們的國王」擔任司儀的宮廷侍從繼續高聲吟唱著，聽到這句話，大廳中所有的貴族都一齊向著中年人躬身施力，或粗或細的聲音匯聚成了彷彿連屋頂都會被掀開的響亮呼喊。

    「讚美偉大的亞瑟十二世國王陛下祝您長命百歲」

    亞瑟十二世步履矯健有力的登上位於覲見大廳最深處的華美王座，然後轉身環視大廳，看到在人群中的李維-史頓的時候，這位陛下面露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緩緩坐在了那張冰冷堅硬的王座上。

    數位王國重臣隨之落座，他們的席位位於王座兩側的台階下放，共有十二把鑲金嵌銀的高背靠椅，以及同樣數量的議事桌，不過目前只有半數座椅的主人參加這次朝會。除了李維有過一面之緣的格雷果?克萊門農伯爵和宮廷總管萊因哈特?巴米利楊公爵之外，還有四張對於他來說十分陌生的面孔。

    海德騎士從進入大廳之後，就一直站在李維的身邊，看到獅鷲領主的臉上露出微微疑惑的表情，他立刻俯身過來，壓低聲音介紹說：「李維大人，列席參加這次朝會的王國重臣只有半數，因為另外一半都身負郡守重任，比如北境郡的郡守，劍舞者李嘉圖?封?安斯艾爾伯爵就是其中一位。」他向著坐在議事桌末席的格雷果伯爵輕輕撇嘴，「魔山伯爵也曾經掌管過一郡之地，但是他實在稱不上一個好的領主，治政期間暴*頻發，還把好幾個附庸家族都給逼反，然後他竟然將這些家族屠殺一空。他的暴行甚至激怒了國王陛下那顆遊俠心腸，要不是看在他曾經戰勳卓著，差點就讓裡維斯大人砍了他的腦袋。不過最後魔山伯爵也被剝奪了南方郡的郡守職務，現在的領地只有鐵巖城及其附近的幾十個村鎮而已，」

    李維的心裡微微一沉，狙魔獵手格雷斯爵士口中的仇恨從另一個人的口中說出，而且比想像中的更要慘烈，雖然海德騎士的描述語氣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輕描淡寫，但是裡面蘊藏的濃烈血腥氣息，依舊讓李維有種心情壓抑的感覺。

    「穿著一身黑色鐵甲的那位就是裡維斯侯爵，大名鼎鼎的剝皮侯爺，王國御前執法者；穿著紅色長袍，頭上戴著三重冠冕的那位是光耀大聖堂的大主教，虔誠者伊諾克?塞巴斯塔，也是光明教會負責菲爾梅耶教區的樞機主教；主教大人旁邊那位是雷光騎士團團長萊昂納多?史迪威，您前天晚上擊敗的那個薩姆爵士就是他的弟弟。」海德騎士依次介紹下去，口氣雖然不能說如何輕蔑，但是也談不上多少敬意。不過在介紹到左首最前一席上端坐的那位老人的時候，他的聲音終於第一次有了肅然起敬的味道。

    「坐在左首邊第一位的老人就是裘諾安?梅裡斯特大魔導師，菲爾梅耶最強大的魔法師、亞瑟王廷法師領袖和法師公會的副會長。」海德騎士的聲音充滿敬畏，「家父經常說，梅裡斯特家族雖然是九柱家族中比較低調的一個，但是火魔導手中掌握的力量，卻遠遠不是其他家族所能夠匹敵的。」

    「魔法的力量嗎？」李維喃喃自語，然後目光轉向那位被人敬畏的老人。他有著一張表情嚴厲刻板的面孔，臉上的皺紋不很多，但是每一根都深入肌膚之內，眉心更是緊緊蹙到一起。這副樣子彷彿隨時都在思考著什麼難解的魔法問題，又彷彿在憎惡著這個世界上的紛擾雜事，讓他不能在魔法世界中安心研究。

    李維注意到，火魔導臉上的一切毛髮——無論是鬍鬚、頭髮還是眉毛，都呈現出淡淡的紅色，即使是在平靜無風的室內，依舊猶如火焰一般在輕輕舞動。這種顏色顯然不是天生，而是由於過度接觸火元素而帶來的侵蝕效果。年輕的獅鷲領主正在思考的時候，老人好像感覺到了他的注視一般轉過頭來，兩道淡紅色的眉毛下面，深深凹陷的眼眶中似乎有幽暗鬼火正在燃燒。

    李維急忙移開目光，不過依舊能夠感覺到被火魔導注視的那種灼熱感，灼熱感在幾次呼吸之後消褪下去，然而李維的心中卻感到了一陣訝異和戰慄。敏銳的直覺讓他感受到了一種極其輕微的敵意……不，或許這不能被稱為敵意，而是一種嫉妒，一種攫奪，一種想要探尋李維深藏心底的秘密的貪婪慾望

    「這位裘諾安?梅裡斯特大魔導師為什麼會給我這種感覺，難道他……」李維緊張的思考起來，以至於差點沒有聽到接下來的話。

    「陛下有令，今日朝會上公開審理王國使團在薄暮森林遭劫的事件」鐵衛騎士麥哲倫爵士跨前一步，大聲宣佈說，隨後他轉向重臣席位，「格雷果?克萊門農伯爵，請您離座，接受問詢」

    身材格外高大的格雷果伯爵嘴角抽搐一下，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諸神該死，終於可以擺脫這把不舒服的椅子了。」他臉色陰沉的緩緩起身，若非頭髮披散下來蓋住眼睛，裡面的凶光一定會令人不寒而慄。

    看到格雷果伯爵已經站到台階之下，麥哲倫爵士再次開口宣佈，「史克威爾?封?艾尼克斯伯爵，請您上前，接受問詢」

    李維身側不遠處的人群一陣騷動，隨後一位老貴族和兩名年輕騎士緩緩走出，三個人的胸前都佩戴著不死鳥家族的羽毛徽章。讓年輕的獅鷲領主大吃一驚的是，只是兩三個月的時間，曾經在北境見過的那位從容優雅、意氣風發的艾尼克斯伯爵就變得老邁不堪，臉上的皮膚鬆弛下垂，甚至連挪動步子都很費力，完全依靠著左右那兩名年輕騎士的攙扶才行。

    三個人走到與格雷果伯爵相對的另一面，向著王座上的國王陛下鞠躬，然後朝諸位王國重臣行禮致意。待重臣們回禮之後，艾尼克斯伯爵蒼老疲憊的聲音響徹覲見大廳，將眾人的思緒都帶回到幾個月前的薄暮森林，共同經歷那場驚心動魄的廝殺。

    艾尼克斯伯爵的口才相當好，將那場戰鬥描述得活靈活現，尤其誇讚了王都護衛騎士團的英勇，以及兩位大騎士的毫無畏懼的奮戰乃至犧牲。敵人的兇惡和殘暴更是被他詳細描述，當說到那些人砍下來每一個死傷者的頭顱，而且還清點數字的時候，一陣嗡嗡的議論聲立刻從貴族的旁觀席上響起，充滿了整座覲見大廳。

    「安靜，諸位，請安靜讓我們期待國王陛下和諸位重臣的英明裁斷吧」幾名鐵衛騎士齊聲呼喊，才把這陣議論聲給壓了下去，隨後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向王座的方向。

    「艾尼克斯伯爵大人，您怎麼確定哪些人不是普通的強盜呢？」聽完艾尼克斯伯爵的敘述之後，宮廷總管巴米利楊輕聲問，看上去他是重臣之中唯一還算關心這件事情的。在他的身邊，史迪威伯爵滿臉不耐煩的用手敲打著桌面，裡維斯侯爵雙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塞巴斯塔主教雙手合在一起默誦聖詩，而火魔導則乾脆閉上雙眼開始冥想。

    「強盜？這樣說也沒錯，不過不是普通的強盜，巴米利楊大人，魔山家族本來就是強盜和土匪的老巢。」艾尼克斯伯爵的聲音低沉，透著怨毒的味道。

    「說著話可要慎重些，艾尼克斯伯爵大人，您口中的強盜和土匪可是王國的九柱家族之一吶。」巴米利楊歎息著提醒他。「您難道看到了魔山伯爵本人，或者是黑色三角形徽章和死神騎士團的鐮刀戰旗嗎？」

    「魔山伯爵還不至於蠢到這個地步。」艾尼克斯伯爵壓抑著怒氣說，「他當然沒有親自出手，率領那些強盜的傢伙是虓眼勳爵托馬德-央森，死神騎士團的第一分團長大騎士長維爾德就是死在他的劍下」

    這句指名道姓的控訴在覲見大廳裡掀起一陣竊竊私語和不安的騷動，能夠有資格參加朝會的都是王都豪門貴族，當然明白艾尼克斯伯爵的指控一旦得到證實，會意味著什麼事情發生。

    魔山家族是王國九柱家族之一，而且掌管著王國四大騎士團中最具殺傷力的死神騎士團，向來作風強橫霸道。艾尼克斯家族雖然也是老牌勳貴家族，但是實力根本無法與魔山家族相比，無論是以決鬥還是勢力逼迫，都沒有能力予以報復，所以只能在朝會上公開控訴。

    然而這樣一來，王國上層就不免要發生動盪了。

    李維同樣在思考著，對於艾尼克斯伯爵的控訴，他從心裡是認可的，薄暮森林埋伏的那股強盜實在不像是普通強盜，倒像是無懼生死的可怕戰士。不過李維可沒有看到艾尼克斯伯爵所說的那位虓眼勳爵，強盜首領雖然是一位實力很強的封號騎士，但是並不像傳說中的死神之巨鐮那樣有一雙金色的眼睛。

    「北境郡氣候苦寒，到處都是窮鄉僻壤，連鄉下的泥腿子都給磨礪出一副硬骨頭來。當初那些抗拒征服王大軍的流民叛黨餘孽猶存，所以強盜和土匪彪悍一些，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格雷果伯爵露出了一個鯊魚一般凶狠獰厲的微笑，語氣之中殺意暗藏，「反倒是你，艾尼克斯伯爵，從那些強盜的手裡能夠撿回來一條命，應該好好珍惜才對。找魔山家族的麻煩，你考慮過後果沒有？」

    「格雷果伯爵，請你慎言」裡維斯侯爵冷冷的打斷說，只要是侵犯了他所掌管的權限，這位剝皮侯爺絕不吝嗇展現自己的威嚴，「在覲見大廳威脅一位貴族，即使你是重臣，王國律法也決不允許」

    格雷果伯爵回以慍怒的眼神，不過能夠身為魔山家族的家主，而且在十多年中牢牢佔據這個位置，格雷果伯爵當然不會是個徹頭徹尾的粗坯。艾尼克斯伯爵這個敵人他絲毫都沒有放在眼裡，但是因為一點口舌而隨便得罪另一個位居九柱家族的王國重臣，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裡維斯侯爵，我所說的話完全是有根據的。」格雷果伯爵很難得的放緩口氣，不過聲音依然響得像是打雷，「如果這件事是是我手下的死神騎士團幹的，那麼這只沒毛老鳥絕對保不住他脖子上的腦袋」

    這句輕蔑的話在旁觀的貴族之中掀起了一陣低笑，艾尼克斯伯爵身邊的兩名騎士氣得臉色通紅，手按劍柄，頭髮聳立起來。不過艾尼克斯伯爵隨後舉起手，阻止了他們的衝動。

    「你們不要中了他的詭計。」艾尼克斯伯爵的眼睛裡閃爍著冷靜的目光，聲音嘶啞而鎮定，「如果在覲見大廳拔劍的話，就給了他自衛的權力，那樣你們和我的性命，就都保不住了。」

    看到兩名青年騎士冷靜下來，格雷果伯爵有些惋惜的嘖嘖兩聲，隨後向著王座低下頭去。「國王陛下，對於艾尼克斯伯爵的指控，我代表魔山家族予以嚴正否認，魔山家族沒有人重操舊業，更沒有人去劫殺王國使團。至於這位老伯爵遇上的強盜是什麼人……我想，陛下應該派人去北境郡那裡，垂詢郡守大人安斯艾爾伯爵才對」

    「格雷果伯爵，可否容我問個問題？」宮廷總管巴米利楊停下一直在抄寫的羽毛筆，柔聲對魔山伯爵說，「既然您這樣說的話，能否告訴我們，王國使團被劫殺的時候，您和您的部下都在什麼地方吶？」

    格雷果伯爵用冷酷的眼神看了巴米利楊一眼，「宮廷總管，你這話問的太奇怪了。」他滿是絡腮鬍子的下巴動了幾下，似乎想要咀嚼什麼東西，「我又不是情報大臣，手下也沒有不眠之眼。如果你不告訴我王國使團究竟在什麼時間出的事，我應該怎麼回答你的問題呢？」

    「說的也是吶，是我疏忽了。」巴米利楊微微低頭致意，然後站起身來，將剛剛記錄了雙方言語交鋒的那張羊皮紙雙手捲起，呈給王座上的國王陛下御覽。

    亞瑟十二世只是粗粗掃了一眼，就把羊皮紙放在一邊。「那些強盜不是魔山的人，因為我曾經在北境與他們發生過遭遇。」他一面說，一面目光炯炯的看著格雷果伯爵，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找到惶恐。「那個強盜頭子實力不錯，擁有封號騎士的身手，讓我打得很是盡興。如果王國裡面能夠再多出幾個淪落草莽的封號騎士，我會感到更加興奮的。」

    格雷果伯爵自始自終都保持著鋼鐵一般冷峻的面容，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這讓亞瑟十二世似乎感覺有些無聊。他朝著下面揮了揮手，鐵衛騎士麥哲倫爵士立刻向前走了兩步，對艾尼克斯伯爵做出了一個「請回」的動作。

    這個動作讓艾尼克斯伯爵的身體狠狠顫抖了幾下，樣子一下子變得更加衰老起來，他張開嘴巴，似乎想要再說些什麼，然而發出的卻是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麥哲倫爵士再次重複了剛才的動作，這一次艾尼克斯伯爵勉強壓住了咳嗽，向著王座的方向匆匆行了個禮，就在兩名年輕騎士的攙扶下，鬱鬱的離開了覲見大廳。

    格雷果伯爵看著艾尼克斯伯爵的背影，臉上閃過了一絲獰笑，隨後大踏步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麥哲倫爵士並沒有回到台階下方，而是繼續大聲宣佈，「國王有令，北部邊境守護者，終結魔災的英雄，獅鷲領主李維-史頓男爵，請您上前，接受問詢」

    貴族人群中發出的騷動並不比艾尼克斯伯爵出現的時候小多少，李維向著海德騎士和格倫沃姆先後投出一瞥，隨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擠出人群。

    「王國男爵李維-史頓，覲見國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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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王廷激辯，英雄的含金量（上）

    這段時間，王都菲爾梅耶的街頭巷尾議論的事情大多都與北境之曙光有關，從駕乘獅鷲凌空飛降正在噴發的老爵爺火山口，到神跡降臨王國北境全線一夜築冰城，都成了菲爾梅耶市民們津津樂道的傳奇故事。與此相比，王國其他同樣爆發魔災的幾處地方就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不是求援就是困守，要麼就是莊園城鎮被惡魔攻破，顯得那些領主老爺分外無能。

    英雄的事跡總是令人浮想聯翩，而英雄的形像更是如此，菲爾梅耶的貴族們雖然沒有聽信那些小市民的傳言，不過也都對李維的形像有了大致上的勾勒。這位有著高階騎士實力的獅鷲領主既然能夠殺掉那麼多強大的惡魔首領，又與可怕的惡魔領主抗衡，那麼一定是身材高大，兩隻胳膊上面都是鼓起如同小丘一般的強健肌肉，而且相貌精悍，目光敏銳，性格剛毅木訥而且勇猛果敢，身體周圍充斥著令人窒息的威壓感……總之，像是文明化一些的魔山伯爵那樣就對了。

    然而從人群中走出的年輕人卻顯得平平無奇，穿著剪裁合體的貴族騎士服，腰懸長劍，無論裝束還是相貌都不能說格外出色，比起覲見大廳裡的那些豪門子弟來說，似乎還有所不如。不少貴族都忍不住投來了疑惑的目光，隨後他們身邊自詡清楚內情的人就低聲解釋起來，其中不乏互相矛盾之處。

    王國重臣們的目光也紛紛向著李維投了過來，借助敏銳的感知能力，李維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那些目光之中包含的不同情緒。剝皮侯爺的目光不帶一絲感情，只是做出了看的這個動作而已，對於這位身體中流著冰雪的王國執法者來說，李維不過是一件東西罷了。火魔導的目光顯得有些過於慈祥平和，簡直比樞機主教伊諾克?塞巴斯塔的目光更加令人感到親近，不過李維敏銳的撲捉到了從他瞳孔之中隱隱發出的魔法靈光，顯示出這種感覺不過是由於魔法的作用而已。

    宮廷總管巴米利楊的目光依舊釋放著坦誠的善意，然而最後兩位王國重臣的目光則都只能用敵意深重來形容了。萊昂納多?史迪威伯爵的瞳孔周圍帶著隱隱的紫色電芒，看向李維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熾烈殺意，這並不讓李維感到奇怪，畢竟前天晚上的那兩場比試之中，史迪威家族的臉面已經丟了個精光，而那兩個倒霉的傢伙又死在了咒世黑日的追殺之下，讓萊昂納多伯爵連發洩怒氣的機會都沒有。至於魔山家族的格雷果伯爵，簡直就和一隻具有智慧的野獸沒什麼兩樣，亂蓬蓬的黑粗頭髮下面，兩隻血紅色的眼睛看著李維，宛如憤怒的野牛正在尋找發洩怒火的目標。

    華麗王座上面的國王陛下同樣把目光落在李維的身上，威嚴的面孔上面表情稍有緩和，嘴角也向上勾起，隨後他輕輕拍打了一下王座的扶手，開口說：「巴米利楊總管，我命令你現在宣讀詔諭。」

    「遵命，國王陛下。」聽到吩咐，巴米利楊立刻從自己的座位站了起來，從紫色絲綢長袍的袖子裡面掏出一卷羊皮紙，隨後用他特有的甜膩聲音開始宣讀上面的旨意。

    「魔災提前降臨，懦弱貴族紛紛出逃，王國子民驚恐萬狀。值此危難之際，北境傳來勝利之消息，惡魔領主授首，魔軍潰退，王國局勢由此發生轉變。」他讀到這裡的時候，稍微停頓了一下，抬起頭來，向著李維露出讚許的微笑，然後繼續讀下去，「懲治不法，獎掖功績，乃是國王天賦職責之所在由是，國王陛下有令，對於盡忠職守之北境領主李維-史頓厚加封賞擢升其為王國子爵，兼任北部邊境守護者和北境大統領之職，並將歷史悠久之北奧拉城及其周邊領地共計三萬公頃作為其封地後代子嗣世襲罔替」

    這道國王的詔諭甚至激起了比剛才更大的議論聲，北奧拉城素有降魔之城之稱，城牆巍峨堅固，曾經一度是北境郡的軍事重鎮。雖然由於綠堡被征服，國境線延伸到黑河南岸，這座城堡的重要性有所降低，然而依然是北境郡除了首府德克城之外最大和最堅固的要塞。

    一道道或是羨慕或是嫉妒的目光投向了李維的後背，讓年輕的獅鷲領主感到了一陣宛若真實的灼燒感，緊接著他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一個身影從王國重臣的席位上站起。

    「陛下有令，吾等遵從……」

    「且慢」一聲雷鳴般的厲喝聲打斷了宮廷總管的宣讀，站起的重臣是掌管雷光騎士團的萊昂納多伯爵，雙眼望著巴米利楊和他手中的旨意，瞳孔中似乎有無數雷霆正在蘊育。「國王陛下，請暫且收回成命，我對李維-史頓男爵大人所建立的偉大功績有些疑問，希望您能夠允准我進行質疑」

    覲見大廳中霎時間鴉雀無聲，極度的震驚讓不少貴族都臉色蒼白，張口結舌。質疑國王陛下的旨意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過令人驚駭，雖然王國重臣擁有這樣的權利，在王國的歷史上並不鮮見。然而自從龍王亞瑟十二世強勢登基之後，從未有哪位重臣敢於在覲見大廳這樣做。

    萊昂納多伯爵的做法，無異於觸碰龍王的逆鱗。

    不過和眾人所猜想的不同，王座上的國王陛下並未勃然大怒，只是雙手按著王座的扶手，身體前傾，目光之中威稜更盛。「裡維斯侯爵。」他點了王國執法者的名字，「請你告訴我，萊昂納多伯爵的要求是否符合王國律法？」

    面容憔悴，宛如穿了鎧甲的骷髏的裡維斯侯爵站了起來，向著王座深深鞠躬，回答的聲音簡潔有力。「陛下，符合律法。」

    「既然符合律法，那麼，我允准這個要求。」亞瑟十二世的回答讓萊昂納多伯爵的臉上浮現出一層喜色，也讓下面的貴族議論紛紛，海德騎士更是臉色蒼白，為父親勞爾大公的選擇擔憂不已。然而國王的話還沒有說完，下一句話出口的時候，萊昂納多伯爵臉上的喜悅就立刻褪盡，而且整張臉都變得鐵青起來。

    「不過萊昂納多伯爵的公開質疑顯然是對李維-史頓子爵名譽的一種損傷，為了公正起見，如果最後你的質疑被證明是捕風捉影的話，那麼我將解除你雷光騎士團團長的職務，以示懲罰」國王陛下的話簡直如同將滾水潑到熱油鍋裡一樣，覲見大廳中的貴族們頓時炸開了鍋，不少人都失聲驚叫起來，臉上露出震怖的表情來。

    觸摸龍王逆鱗的行為果然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即使是堂堂雷光騎士團團長，九柱家族之一的萊昂納多?史迪威伯爵，這一次也把自己送到了惡龍的嘴巴下面。他的目光之中閃過一絲懊悔和怨恨，前者是對於自己冒失行為的後悔，後者是針對其他幾位擺出袖手旁觀姿態的王國重臣。不過隨即他就惡狠狠的點了點頭，一字一頓的回答說，「國王陛下，這個條件很合理，我完全接受」

    「那麼另一位當事人的意見如何？」亞瑟十二世的目光轉向李維，「北境的曙光，哦，或者你更喜歡暮光騎士裡奧克斯這個綽號？」

    國王陛下說完這句帶著戲謔味道的話，得意洋洋的笑了幾聲，不過在覲見大廳中的貴族們都是一頭霧水，除了李維之外，沒有誰感覺這句話有什麼地方好笑。李維的臉上露出少許緊張的表情，「國王陛下，那個名字是我為了行動方便起見，給自己起的化名，當初沒能夠及時認出陛下，尚請恕罪。」

    李維的誠惶誠恐的回答讓國王陛下的興致更加高漲起來，他明顯是回想起在薄暮森林那次的冒險生涯，臉上的威嚴表情變得稍微輕鬆起來。「那個化名很響亮，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今後要拿過來用用。」

    幾聲響亮的咳嗽從裡維斯侯爵的嘴裡發出，這才打斷了國王陛下的遐想，於是他重新將表情變得莊嚴起來。「李維子爵，你願意接受萊昂納多伯爵對你的詢問，並且為自己辯護嗎？如果拒絕的話，按照王國律法，你依然還擁有子爵的爵位，但是封地則不會有任何增加。」

    這很可能是獅鷲領主與史迪威家族修復關係的唯一機會。國王陛下的話音落地，覲見大廳中的貴族們都屏住了呼吸。甚至連萊昂納多伯爵本人都不由自主的一陣緊張，他當然希望李維拒絕辯護，甚至可以因此而放棄兩名家族重要成員慘敗的仇恨。不過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李維稍稍思考之後，堅定的點了點頭顱。

    「啟稟國王陛下，我願意接受來自任何人的所有質詢，以事實為自己作證」

    一陣猛烈的呼氣聲橫掃整座覲見大廳，那是不少剛才屏住呼吸的貴族一齊吐氣的聲音，雖然每個人的聲音不大，但是加起來卻簡直如同掠過山脈的狂風一般。李維的話讓其中不少人臉色不佳，而萊昂納多伯爵則是其中最糟糕的一個。他的樣子簡直比裡維斯侯爵更像是死人，眼睛裡閃爍著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李維身上。

    「既然雙方都無異議，」亞瑟十二世站起身來，聲音宛如雷霆滾過大廳，「伊諾克?塞巴斯塔主教，請你進行神聖召喚的儀式，讓天上的諸神來為他們進行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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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王廷激辯，英雄的含金量（中）

    光耀神殿在菲爾梅耶教區的首腦伊諾克?塞巴斯塔樞機主教有一張慈祥和藹的面孔，幾莖白金色的頭髮從頭上華麗的三重水晶冠冕下面散落下來，猶如細碎的陽光點綴在他的肩頭。聽到國王陛下的吩咐，這位號稱主教大公的重臣迂緩而莊嚴的站起身來，用手中的金色日芒權杖朝著亞瑟十二世點了幾下，這個動作一方面是代表著神的僕人不能向世俗皇帝俯首，另一方面也是表示敬意與祝福，隨後他走到李維和萊昂納多伯爵中間。

    「兩位大人，在儀式開始之前，我要先請兩位回答一個問題。」樞機主教莊嚴的目光先後從兩人身上掃過，習慣於吟唱讚美詩的聲音低沉而莊嚴。「你們是否信仰黃金太陽、信仰尊嚴之王、信仰吾主佛蘭達拉？」

    「我的血緣來自於天空之神，我的呼吸中蘊藏著雷電的威力，我信仰的是風暴與天空的主宰托彌卡。」萊昂納多伯爵帶著驕傲的口氣宣佈說。

    「讚美吾主戰神巴魯德，也讚美光耀之主。」李維按照通常遇到光耀神殿信徒的方式回答說。

    伊諾克?塞巴斯塔似乎有些遺憾，不過托彌卡和巴魯德這兩位神祇都具有相當數量的信徒，並非他可以隨意置評，所以樞機主教垂下目光，高高舉起手中的金色日芒權杖，燦爛的金光隨後散射開來。

    「托彌卡及巴魯德的信徒，請向各自的信仰祈禱，並行騎士跪禮，金色太陽將為你們的言行做出見證。」看到李維和萊昂納多伯爵都依言單膝跪地，樞機主教開始大聲的吟唱起來。「佛蘭達拉吾主，金色面容巡遊大地，在您慈若嚴父的目光之下，一切謊言均會無所遁形。讚美吾主，歌頌吾主，汝等之言行均為吾主所注視」

    餘音尚在繚繞，伊諾克?塞巴斯塔樞機主教緩步後退，然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萊昂納多伯爵急不可耐的一躍而起，李維則是繼續保持了幾秒鐘跪姿，默默祈禱，然後才緩緩的站了起來。

    宮廷總管巴米利楊走了過來，紫色的絲綢長袍擦著地面，簌簌作響。「在光耀之主面前，任何謊言都無可掩藏。萊昂納多伯爵大人，您想要質詢李維子爵的話，現在可以說出來了。」

    萊昂納多伯爵哼了一聲，從外套的夾袋裡面摸出一張羊皮紙，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小字，顯然在這之前做了很多情報搜集的工作。「國王陛下，諸位王國重臣和豪門勳貴，李維-史頓這個年輕人創造了令大家都為之感歎的功績，但是在我看來，他的功績有三大疑點第一，魔災降臨，王國處處烽煙，各地領主束手無策，北境郡萊恩子爵手握重兵，尚且被惡魔大軍重重圍困，不幸戰死。然而李維卻以區區一名見習騎士侍從的身份，得到子爵領地上那些騎士的一致認同，以殘缺不足的兵力反而擊敗惡魔大軍這種事情，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萊昂納多伯爵，您的說法是在是令人不敢相信，有著國王陛下和戰神巴魯德的護佑，有著北境騎士們的一致努力，惡魔雖然能夠猖狂一時，卻沒有可能戰勝英勇的北境人民」李維大聲回答說，「至於萊恩子爵的事情，我想很多人都清楚是怎麼回事，鑒於死者的名聲，就不在這裡詳細說明了吧」

    李維的回答讓不少貴族都在連連點頭，幾名重臣雖然不置可否，但是也都沒有表現出支持萊昂納多伯爵的意思來。巴米利楊總管抬起頭來看了看亞瑟十二世的表情，然後輕輕咳嗽一聲說，「萊昂納多伯爵大人，您看，大家都不承認您的說法吶，還是說下一個疑點吧？」

    看到自己提出的第一個疑點已經被徹底否定了，萊昂納多伯爵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第二，黑河是王國北境的邊界線，蜿蜒數百公里，李維竟然能夠在一週之內沿南岸建起一道冰壁長城，庇護王國北方而此時惡魔大軍尚在極北冰原之上行動。請問李維大人，你是怎麼做到如此瞭解魔軍的動態，提前做好準備的？如果你真的有什麼辦法能夠預先猜測到魔軍出現的地點，當前王國局勢如此緊張，你為什麼不獻給國王陛下，掃滅處處烽煙呢？」

    「我的確有察覺魔軍動態的辦法，不只是魔軍，只要是擁有一定規模的軍隊，用這個辦法都可以察覺到。」面對萊昂納多的厲聲逼問，李維坦然的回答說。

    「哎呀，李維大人，那可要好好讓我聽聽您的辦法。」巴米利楊總管急忙湊上前來，「您知道，光是一個菲爾梅耶的情報工作，就讓我所掌管的那點力量十分窘迫啦。如果有什麼好辦法的話，請您一定不要吝嗇哦。」

    「這個辦法除了腐滅沼澤的原住民之外，可能沒有誰能夠使用吧。」李維向著王座鞠了一躬說，「國王陛下，您還記得嗎？我得到了那裡一些部落朋友的支持。」

    「記得，那個糟透了的馬戲團。」亞瑟十二世露出了一個懷念的笑容。

    「那麼，這個辦法就是馬戲團其中的一樣把戲了。」李維一面說著，一面嘬起嘴唇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口哨。這個舉動在朝會上當然顯得有些不合禮儀，王國執法者裡維斯侯爵剛要出言呵斥，一聲啞啞大叫聲從覲見大廳的外面傳來，隨後王宮大門方向的人群一陣騷動，劇烈的翅膀扑打聲和貴族們的叫喊聲同時傳來。

    「見鬼啦，這是什麼東西？」

    「呸呸呸，是烏鴉，好大的烏鴉啊」

    從門口疾飛進來的鳥兒通體漆黑，雙眼血紅，的確是一隻烏鴉沒錯，不過體型卻遠遠超過了通常的烏鴉，雙翼展開足足有接近一米。這隻鳥兒靈活的在覲見大廳之中盤旋了一圈後，在貴族們發出的驚呼聲中，雙翼一斂，向著李維猛撲過來。

    李維伸出一隻胳膊，讓那只烏鴉停了上去，同時用另一隻手的手指逗弄著烏鴉如同鷹啄一樣的尖尖勾嘴。「這就是我的辦法了，國王陛下，如果您還記得的話，在薄暮森林之中，那些盜賊也是被同樣的法子發現的。」

    「原來是這樣。」亞瑟十二世露出了讚歎的笑容，「有這麼一些空中的眼睛幫助你，難怪北境的曙光能夠戰無不勝啊」

    「你的口才就如同你的劍一樣銳利，不，更勝過你的劍。」看到自己咄咄逼人的質問被一隻烏鴉給化解，萊昂納多伯爵的表情更加陰沉起來，如果目光具有殺傷力的話，那只停留李維胳膊上面的烏鴉肯定已經千瘡百孔了。「不過事實勝於雄辯，即使是第二條讓你矇混過關，我要說出的第三個疑點，看你如何解釋」

    「事實證據均在，無須解釋。」李維信心十足的回答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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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王廷激辯，英雄的含金量（下）

    一連兩次質疑都被李維輕鬆化解，萊昂納多伯爵的臉上雖然還是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實際上心裡的感覺極為沉重。他再一次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下巴米利楊，卻發現宮廷總管一副恭謹的姿態站在旁邊，雙眼目光下垂，根本不與他交換視線。「該死的太監頭子」萊昂納多伯爵暗暗詛咒一句，然後將羊皮紙塞回夾袋，現在他已經不需要那上面的東西了。

    「國王陛下，諸位王國重臣和豪門勳貴，剛才我提出的兩個問題都得到瞭解答，不管是詭辯也好，還是事實也好，既然作為見證的光耀之主都沒有提出異議，那麼我也和諸位一樣，承認李維在北境所立下的不世功勳」

    萊昂納多伯爵剛一開口，就讓整座覲見大廳都喧鬧起來，貴族們交頭接耳，把驚訝的目光投向了這位雷光騎士團的團長大人。他的話無疑是在低頭認輸，而剛才在亞瑟十二世做出的決定中，萊昂納多伯爵如果認輸，就必須交出史迪威家族掌握了數十年之久的雷光騎士團的兵權

    這對於本來在九柱家族中排行中等的史迪威家族來說，無異於一次致命的創傷加上前天深夜中，史迪威家族二號人物煌雷騎士科思男爵和天才騎士薩姆爵士的離奇死亡，這個以「生生不息」為族語，歷史可以與亞瑟王國比肩的古老家族，雖然依舊是普通豪門眼中根深蒂固的參天大樹，卻也居然讓人有了一種在風雨中飄搖的感覺

    「萊昂納多伯爵大人，您知道您剛才所說的話代表著什麼嗎？」主持這次質詢的宮廷總管巴米利楊有些吃驚的抬起頭來，疑惑的目光緊緊盯著萊昂納多伯爵的面孔，「您剛才不是說有三個疑點嗎？現在剛提出了兩個，如果是口誤的話，在陛下宣佈結束質詢結束之前，您還來得及改口吶。」

    「無論怎麼說，終結魔災的功績的確稱得上是不可抹煞。」萊昂納多伯爵爽快的承認說，「但是我所提出的第三個疑點與功績本身無關，而是對這位李維?史頓大人真實身份的質疑」

    看到萊昂納多伯爵直直的舉起右臂，用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子，李維簡直就是一頭霧水。「萊昂納多伯爵，我的身份有什麼問題嗎？」年輕的獅鷲領主皺著眉頭問。

    「李維大人，如果你真是一位毫無背景的見習侍從的話，那麼出現在你身邊的那支部隊是怎麼來的呢？」萊昂納多伯爵冷笑著問，同時扳著手指頭數了下去，「那支規模不小的神秘部隊，擁有訓練有素的長槍兵和弓箭手，還有不少騎士和高階騎士作為中堅力量，還有一種從未聽說過，只在老奶**床頭故事裡面才能見到的鷹頭獅身有翼獸，還有一切身份都是謎團的強大騎士作為劍術老師」萊昂納多伯爵越說越是興奮，他確信自己已經抓住了李維?史頓的致命要害， 「這些都是從哪裡來的呢？李維大人，讓我替你回答吧它們都來自於一個傳說廢王亞瑟七世的秘密寶藏對嗎？」

    即使是城堡之心這個最大的秘密被對方一口道破，都不可能在把李維炸得這樣暈頭轉向，對於其他人也是一樣，年輕的獅鷲領主可以清晰的聽到，覲見大廳中那些豪門貴族的抽氣聲正在此起彼伏。

    萊昂納多伯爵秉承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態度，臉上泛著激動的紅光，他根本沒容許李維對他的問題做出回答，就用高亢的聲音自問自答說：「不，你根本不是什麼上次魔災降臨之時父母雙亡的孤兒，你瞞不住我們的眼睛。你是秘密寶藏的真正主人，廢王的後裔子嗣，對嗎？這才能夠解釋在你身邊的那支神秘部隊的來源，那本來就是保護著廢王的一子一女逃出王都的那些人的後裔你真正的名字應該是李維?亞當斯」

    李維忍不住嘴角抽搐，他可絕對沒有想到萊昂納多伯爵能夠胡亂推測到這樣離奇的結果。不過那些列席的豪門貴族之中卻有不少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樣子居然有幾分相信萊昂納多伯爵的推測了。

    這與李維那種傳奇一般的崛起速度有著很大關係，以菲爾梅耶豪門貴族的驕傲自負，當然不願意承認一個邊境地區的鄉下領主能夠憑空創造如此豐功偉績。但是換成李維是亞瑟七世血脈後裔的話，就會讓大家的心理平衡許多，所以萊昂納多伯爵雖然沒有提出任何有力的證據來支撐他的判斷，卻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贊同。

    萊昂納多伯爵帶著自信的微笑昂起頭顱，他相信自己靈機一動想到的疑點，會比那張羊皮紙上的情報更加具有說服力，廢王亞瑟七世的寶藏和後裔當然全都是捕風捉影的猜測，然而凡是牽扯到王室權位的爭奪，都是身為國王所不能隨意觸碰的忌諱。萊昂納多伯爵相信只要能夠在亞瑟十二世的心中留下這個陰影，李維就必然會遭到冷酷無情的打壓。

    同樣的想法也在那些王都貴族的心中升騰而起，覲見大廳又一次被可怕的寂靜所籠罩，每一個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事情接下來的發展和改變。他們看到了台階下的鐵衛騎士都手按劍柄，看到了王國重臣們都露出了異樣的臉色，然後……

    打破寂靜的是從國王陛下的口中陡然爆發出來的一陣大笑，亞瑟十二世在華麗的王座上笑得前仰後合，右手連連拍打著扶手，簡直都快要喘不上氣來了。「萊昂納多……伯爵，哈哈哈哈，想不到你還……哈哈哈……挺有滑稽表演的天賦啊」國王陛下邊笑邊說，斷續的語氣讓人很難分辨，緊接著他還站了起來，一面強行壓制著笑意，一面走到李維的面前，將他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番。

    「唉，李維?史頓……喔，不，按照萊昂納多伯爵的說法，應該是李維?亞當斯子爵？我該不會需要稱呼你為王弟或者是王叔什麼的吧？」

    「國王陛下，我不是……」李維有些不知所措的回答說。

    「我知道你不是。」亞瑟十二世還沒等李維找到為自己辯解的話，就直截了當的對他說。「王族血脈之間有一種神秘的感應，而你的身上沒有一絲亞當斯家族的血脈，這是我完全可以分辨出來的。巴米利楊總管。」

    「隨時聽候您的差遣，陛下，」宮廷總管立刻湊了過來，輕聲回答說。

    「你來宣佈，這次關於李維身份的詢問就到此為止吧，萊昂納多伯爵的三個疑點已經全部都被一一否定，而直到現在，也沒有人提出新的質疑。」亞瑟十二世吩咐說。

    「遵命，陛下。」巴米利楊再次鞠躬，然後轉過身來面向覲見大廳中的眾多貴族。「國王有令，質詢到此結束。李維?史頓子爵身為終結北境魔災的英雄，含金量毋庸置疑，不世功勳理應獲得王國的封賞酬謝。」巴米利楊的聲音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一下，回頭看向亞瑟十二世，用目光徵詢意見。直到這位國王陛下明確點頭示意之後，他才轉過頭，繼續說了下去。「萊昂納多?史迪威伯爵，長久以來您和您的家族為王國效命，統帥著雷光騎士團衛護王國西境，勞苦功高，國王陛下及重臣皆看在眼中，然而現在是您卸下這個沉重負擔的時候了。」

    萊昂納多伯爵雖然早有預感，但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身體依然劇烈顫抖了一下，「我的沉重負擔？這個……恐怕我……我不……」

    「不願意？」國王陛下替他說出了難以出口的話，臉上輕蔑的味道幾乎難以掩飾，不過身為亞瑟王國的最高統治者，亞瑟十二世也沒有任何掩飾的必要，「萊昂納多伯爵，如果你還自認為是位騎士的話，就收回你的話。剛才的誓言餘音猶在，你就準備因為權位而背棄了嗎？」

    「國王陛下容稟，我並不是眷戀權位，我很樂意遵照剛才的誓言，交出雷光騎士團的統帥大權。」萊昂納多伯爵找到了他的聲音，急促的為自己辯解說，「但是現在王國西境的魔災尚未平息，處處烽煙，雷光騎士團的戰鬥力是非常必要的存在。這支部隊由史迪威家族掌管數百年，如果現在我讓出統帥位置的話，整個騎士團之中必然會發生一場可怕的動盪，那樣……」

    「那樣就會讓王國西境的防線崩潰，惡魔大軍長驅直入，荼毒生靈，對嗎？」亞瑟十二世口氣嚴厲的接下去說。

    萊昂納多伯爵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了薄薄的一層汗珠，他當然聽得出來國王陛下已經非常不滿，但是為了手中的權柄，他不得不勉強支撐著回答說，「陛下明鑒，正是如此。萊昂納多一個人的聲譽算不上什麼，但是王國數十萬子民的安危所繫，微臣即使是違背誓言，也不敢輕辭重擔。」

    「真是一場慷慨激昂的演講。」亞瑟十二世輕輕拍了兩下巴掌，隨後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一對灰藍色的眼睛之中似乎有嚴酷的寒風正在呼嘯，「你是想用西境的數十萬民眾的安危來威脅我嗎？」

    「國王陛下……我可以對著天上的諸神發誓，絕非如此。」萊昂納多伯爵不假思索的大聲回答，然而下一瞬間，一團熾烈的淡金色光焰就從他的後背猛烈升騰而起，萊昂納多伯爵猝不及防，強烈的灼燒感讓他發出了一聲錯愕的驚呼，隨後紫色鬥氣電芒猛然爆發，稍一聚集，立刻就將那團淡金色光焰給壓制下去。

    淡金色光焰的殺傷力並不十分強大，至少對於一名持劍伯爵來說微不足道，萊昂納多伯爵的反應極為迅速，只是後背上出現了一處並不十分明顯的焦痕而已。和身體上的損傷相比，他的心裡受到的挫折感要更為強烈。「伊諾克主教，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那是吾主對你剛剛出口的謊言予以告誡，萊昂納多伯爵，請自重。」伊諾克?塞巴斯塔主教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口氣嚴肅的提醒說。「吾主佛蘭達拉的目光正在注視著你的一舉一動，神祇的注意力並未因世俗質詢的結束而移向他方。」

    一直閉目冥想的火魔導突然撇了撇嘴，聲音低如囈語的挖苦說，「說得這麼好聽，其實不就是神術作用時間還沒結束麼？披紅袍者，你敢不敢再神棍一點？」

    這句話在狂信徒的耳中聽起來已經頗有一些瀆神的味道了，不過伊諾克?塞巴斯塔主教只是狠狠的看了裘諾安?梅裡斯特大魔導師一眼，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說，默默坐了回去。

    「看來雷光騎士團真的不該讓你來繼續統帥，不然這支部隊恐怕就會變成和史迪威家族那兩個笑話一樣的廢物了。」亞瑟十二世冷冷的評價說，萊昂納多伯爵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異常慘白。看到萊昂納多伯爵囁喏著嘴唇，似乎還想再懇求什麼恩典的樣子，亞瑟十二世目光冰冷而厭惡的看了他一眼，邁著穩健的步伐重新登上王座，

    巴米利楊又一次站到了眾人的面前，剛才的變故似乎讓這位心機深沉的宮廷總管心裡也受到相當程度的衝擊，以至於那張看不出年紀的面孔上面帶著些許蒼白的痕跡。「諸位大人，如果有事情向國王陛下稟報的話，就請出列」他環顧四周，再次重複了兩遍同樣的話，然而始終沒有人踏出人群。他隨後宣佈，「既然無事，今天的朝會到此結束讚美偉大的國王陛下，讚美國王陛下的英明決斷」

    覲見大廳中隨後響起了一陣應和聲，「讚美偉大的國王陛下永遠讚美他」

    這陣應和聲也宣告著朝會到此正式結束，亞瑟十二世走下王座，在鐵衛騎士的簇擁下從側門離開，隨後列席的豪門貴族都三三兩兩的走出覲見大廳，一路上心滿意足的議論著。這場朝會上面發生的事情很可能會成為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裡王都菲爾梅耶的重要話題，無論是艾尼克斯伯爵對魔山家族格雷果伯爵的指控，還是萊昂納多伯爵對獅鷲領主李維?史頓的質疑，以及他最後因此而丟掉了雷光騎士團統帥權，過程都足夠精彩波折，足以會成為貴族老爺們在酒館和壁爐前面的最好談資。

    王國重臣也都各自離去，只有宮廷總管巴米利楊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親手收拾著議事桌上那些散亂的文件，這件事情他從來不讓別人插手。隨後他感到了兩道銳利的目光死死盯著自己，輕輕歎息一聲之後，宮廷總管抬起頭來，臉上已經掛上了討喜的笑容。「萊昂納多伯爵大人，您有什麼事嗎？雷光騎士團交接的手續千頭萬緒，您可要早作準備才好呢。」

    萊昂納多伯爵站在他面前不遠處，藍色雙眸中的目光帶著怨毒與巴米利楊對視，「巴米利楊大人，我怎麼能夠就這樣離開啊？還沒有多謝你給我這麼準確的情報呢」

    巴米利楊的臉上露出訝異的表情，「哎呀，萊昂納多伯爵大人，這不是我聽錯了吧？您的語氣好像是在責備我吶。」他把從桌子上整理出來的羊皮紙全都塞進寬大的外袍裡面，口氣誠懇的指出，「這件事情可不能怪我，我提供給您的那張羊皮紙上，所列出的第三個疑點您可沒有說出來唷，而是用您臨時憑空揣測的東西充數。」他說著搖了搖頭，軟軟的攤開雙手，示意自己無能為力。

    「羊皮紙上面的第三個疑點，和前兩個同樣站不住腳。如果我說出來的話，也不過是多給那個小子一個介紹自己功績的機會罷了」萊昂納多伯爵的眼睛中逐漸充滿了跳躍的電芒，牙縫中擠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不眠之眼，永世關注，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已經選擇了與當初截然相反的立場嘍。」

    宮廷總管充滿哀傷的苦笑了一下，「萊昂納多伯爵大人，您果然誤會我了。」他用手指抓住自己的衣袖，指著挽起袖子之後露出的那顆小小的水晶眼球說，「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情報總管而已，大部分人手還都要用來掌握菲爾梅耶的情況。李維?史頓在北境崛起的太快太猛，手下要麼是因為負傷退役的冒險者，要麼是孤身流浪的破落貴族，那張羊皮紙上的情報雖然不多，但可都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吶。」

    「多謝你的好不容易，讓我把史迪威家族的最重要的支柱雙手送了出去」失去了雷光騎士團的掌控權，萊昂納多當然怒不可遏，將滿胸的憤怒都發洩到了巴米利楊的頭上。「好得很，好得很，巴米利楊公爵大人」他第一次稱呼宮廷總管的爵位，不過口氣中連一絲尊敬的味道都沒有。「我一直以為您是史迪威家族的朋友，看來我大錯特錯了」

    說完這句充滿怨毒的威脅之後，萊昂納多伯爵沒有繼續聽巴米利楊為自己辯解的興趣，慍怒的轉身離開，皮靴上的踢馬刺重重敲擊著覲見大廳的地板。宮廷總管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王宮的大門外，嘴角那抹哀傷漸漸變化為冰冷而譏諷的笑意。

    「明明是你自己臨時改變想法，根本沒有用上我提供給你的第三個疑點，這樣缺少判斷力和頭腦，還要遷怒於提供情報的人嗎？萊昂納多伯爵，有你這樣的家主，看來史迪威家族的沒落，恐怕已經沒有辦法逆轉了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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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慶祝，警鐘，驚變

    菲爾梅耶北城區的美人魚酒店以招牌飲品美人魚之淚著稱，向來生意非常興隆，光顧的貴客數不勝數。從中午開門營業開始，往往要一直持續到東方隱隱現出熹微晨光方才打烊。然而在這一天，美人魚酒店卻早早就關門歇業，讓那些鍾情於美人魚之淚的客人們大感失望。

    美人魚酒店的大門前張貼著一張用整塊羊皮製成的上等羊皮紙，以漂亮流暢的花體字說明了今日歇業的理由——一位外地的子爵包下了酒店所有席位進行慶祝宴會。

    能夠有足夠財力消費美人魚之淚的客人非富即貴，商人擁有大量財富，但是社會地位並不很高，雖然感到怏怏不樂，但是看到酒店大門前面張貼的告示之後，只能無可奈何的離開。然而在王都菲爾梅耶，豪門勳貴的旁支子弟人數眾多，其中頗有一些人擁有男爵和子爵的虛銜，甚至還有一個中年人還是九柱家族的旁支伯爵。這些人在看到美人魚酒店張貼出來的歇業理由之後，當即紛紛露出不滿的神情來。

    「這是從哪裡來的鄉下領主？區區一個子爵，也敢包下整個酒店搞什麼慶祝？」

    「對，子爵爵位在其他地方或者還算一號人物，菲爾梅耶可不是什麼窮鄉僻壤，光是我們中間就有好幾位了。」

    「塔克拉伯爵，我們要不要去拜會一下這位子爵大人，讓他也瞭解一下光耀之都究竟是什麼樣的地方？」有人開始鼓動那位中年伯爵，不過塔克拉伯爵畢竟比這些勳貴子弟沉穩一些，並沒有因為頭腦發熱而貿然闖進去，反而看著酒店大門沉吟起來。

    看到塔克拉伯爵沒有當即應諾，那些勳貴子弟忍不住鼓噪起來，在這些帶有挖苦和諷刺的聲音中，塔克拉伯爵的臉色逐漸難看起來，不過這並不是因為忿怒而漲紅，反而是因為惶恐而顯得有些蒼白。

    「你們都閉嘴吧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大門旁邊的標識究竟是什麼？」他突然口氣嚴厲的告誡說，「如果誰想為自己的家族帶來麻煩，就繼續在這裡吵嚷好了。」說完這句話之後，塔克拉伯爵再也沒有呆在這裡的興趣，急匆匆的跨上自己的馬車，低聲吩咐了兩句，隨著車伕的一聲吆喝，馬車迅速的離開了。

    看到塔克拉伯爵十分突兀的離開，雖然有幾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勳貴子弟還在吵吵嚷嚷，不過其他大多數人都不由得閉上了嘴巴，當他們終於注意到在美人魚酒店大門旁邊的深灰色王冠雙劍徽章之後，許多人的臉色立刻變得比塔克拉伯爵更要蒼白起來。

    「這是……灰燼騎士團的印記」一個年輕貴族的驚訝叫喊聲脫口而出。

    「怎麼可能呢，灰燼騎士團不是國王陛下的禁衛軍嗎？」另一個貴族懷疑的問。「受到灰燼騎士團保護的只能是王族子弟，或者……」

    「或者是前來覲見國王陛下的重要人物。」一個上了些年紀的老男爵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想起來了，這段時間的確有一位重要人物前來覲見國王陛下，不過他的爵位應該不是子爵才對……」

    老貴族的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車輪滾動的聲音從人群身後響起，隨後一個聲音大聲喊叫起來。「讓開，讓開，全都讓開」這個聲音顯得極為粗暴無禮，立刻有人回過頭去想要呵斥，然而當他們看到那輛馬車上的家族徽章之後，就發出了充滿驚訝和惶恐的低呼聲。

    「快讓開，那是勞爾大公府邸的馬車」

    那些中小貴族立刻朝兩邊分開，隨後一輛堪稱豪華的四輪馬車從他們讓開的通路經過，隨後放緩速度，停在了美人魚酒店的門前。

    這輛馬車的製作工藝極為精細，車門上鑲嵌著亞瑟王族的王冠雙劍徽章，純金的常春籐纏繞在徽章周圍，構成了勞爾?亞當斯姓名的縮寫。除了馬車本身之外，拉車的馬匹也顯得格外奢華，是四匹身上披掛著鑲著水晶的飾物的上等純血戰馬，這些聰明而驕傲的戰馬昂首闊步，更顯得氣派非凡。

    不過坐在馬車馭手位置上的車伕卻與馬車顯得很不協調，這倒不是說他穿著不夠體面，而是相貌實在醜陋極了。車伕用左手拿著馬鞭，因為他的右手齊著手掌斷掉，只剩下大拇指而已。臉上更是可怕，一隻早已瞎掉，留下來一個血紅色的空洞，這處傷痕讓他的整張面孔都為之扭曲著，嘴角牽扯出似笑非笑的詭異表情。

    這樣的一個車伕理應被人譏笑，但是在那些中小貴族之中，卻沒有誰敢於冒失的發出聲音來。他們之中的大多數即使沒有見過這位身有殘疾的帶劍勳爵，也都曾經耳聞過勞爾大公府邸侍衛首領阿爾?阿迪爾的名聲。

    馬車停下之後，車門緩緩打開，一個頭戴大公冠冕，身穿奢華禮服的老人在兩名年輕貴族的攙扶下走了出來，雖然在看到阿迪爾勳爵充當車伕的時候，這些貴族子弟就都隱約猜測出坐在馬車裡面的人的身份，但是當這位身份尊貴的老人真正露面的時候，他們依然發出了此起彼伏的驚歎。

    阿迪爾勳爵從車伕位置上跳了下來，跟在馬車後面的侍衛騎士隨後從他的手裡接過馬鞭。他走到美人魚酒店緊閉的大門前，略帶沙啞的聲音隨後響徹酒店附近的大街小巷。

    「勞爾?亞當斯大公駕到，祝賀北境之曙光，獅鷲領主李維?史頓大人晉陞子爵」

    酒店大門很快打開了，一名年輕的騎士迎了出來，他的身後跟著一名管家打扮的老者和一名裝束普通的中年騎士。許多人還在猜測年輕騎士身份的時候，阿迪爾勳爵已經向後退開兩步，勞爾大公隨即在他的兩個兒子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李維?史頓大人，恭喜你晉陞王國子爵，更要恭喜你成為北奧拉城的領主」勞爾大公笑呵呵的開口說，「昨天我的身體有些不適，只好讓海德代替我去參加朝會，沒有能夠在覲見大廳親耳聽到你和萊昂納多伯爵的那場激烈辯論，實在是太遺憾了。」

    「勞爾大公閣下，您太客氣了，請進，快請進。」李維?史頓勉強掩飾住了自己的驚訝心情。這位王弟大公對於自己的確格外另眼相看，這種做法已經超過了一般所謂示好或者拉攏的範疇，而是旗幟鮮明的站在了自己這一邊，這對於一位政壇老狐狸來說，實在是很稀奇和難以想像的態度。

    眼看著勞爾大公一行人走進酒店，那些勳貴子弟的怒氣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論是北境之曙光還是終結魔災英雄的身份，都足夠讓他們這些沒有領地和收入，只在頭上有個爵位虛銜的王都貴族仰望。更不要說國王陛下還慷慨的將包括降魔之城北奧拉在內的數萬公頃領地授予這位年輕領主，加上李維本來所擁有的薄暮森林以北的廣闊領地，如果不考慮北境的貧瘠，而單純從領地的面積上說，李維所擁有的領地，已經和一位實權伯爵不相上下了。

    這已經是足以讓一個新貴家族強勢崛起的雄厚資本，史頓家族到現在為止似乎還只有李維一個人，想到這裡的時候，不少年輕貴族的羨慕嫉妒都幾乎凝結成毒液從眼睛裡滴出來，而幾位年紀較大的貴族卻都臉上隱隱露出詭異的表情。

    「聽說這位李維子爵閣下好像還沒有成婚吶。」

    「是啊，如果傳言沒差，他今年剛剛十六歲，而且還是孤兒」

    「這簡直就是完美的聯姻對像」一個老貴族評價說，「勞爾大公的那個綽號你們都沒忘記吧？恐怕最遲明年初，他就會把自己的而一個女兒嫁出去啦。」

    「哈，這簡直是要用女兒來征服整個王國吶」

    這些中小貴族的羨慕妒恨全都被隔絕在美人魚酒店的大門之外，完全無法沖淡酒店裡面的歡樂氣氛。托北境之曙光的響亮名聲——當然更可能是菲爾梅耶的救贖那張俊美過人的臉蛋的福氣，美人魚酒店的老闆娘爽快的答應了酒店歇業一天的要求，集中全力準備李維晉陞子爵爵位的慶祝宴會。帶有濃重菲爾梅耶奢華風格的美食一道一道的端上了桌子，平時限量供應的美人魚之淚用裝啤酒用的大酒杯盛得滿滿的，供來自北境的騎士們和一批特殊的客人盡情享用。

    這些人絕大多數都稱得上是不折不扣的鄉巴佬，在這次之前，李維所到過的最大城市就是北境郡的德克城，除了迪什先生之外的其他人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德克城作為北境郡的首府和商品集散地，雖然規模不小，但是與菲爾梅耶相比，就顯得又髒又亂又狹窄，處處都差距不小。北境的騎士們吃慣了具有北方邊境粗獷風格的飲食，第一次品嚐到美人魚酒店即使是在光耀之都也堪稱一流的料理之時，他們感覺自己的舌頭都快要被融化了。

    同樣被融化的還有幾隻大山貓、一頭銀狼和一群羽毛黑亮的大烏鴉，除了席位設在桌邊和房樑上之外，它們都獲得了和騎士們同樣的待遇。曾經在覲見大廳中出現過的那隻大烏鴉格外神氣活現，一會兒和它的同伴一起嘎嘎大叫發表高談闊論，一會兒飛到李維的胳膊旁邊，直接從獅鷲領主的手裡搶走食物最鮮美的部分。

    美人魚酒店大廚的手藝非同凡響，比如那道酒店的招牌菜，用肉桂、藏紅花、細鹽和蜂蜜精心醃漬的燒豬肉，選用的都是最為柔嫩細膩的部分，精心切成剛好入口的方塊，足以滿足最為挑剔的食客的舌頭。另一道菜是表面烤成金黃色的鱒魚，端上來的時候還在吱吱作響，旁邊搭配著黃油豌豆，碎堅果和桃子蜜餞的沙拉。還有咒世黑日最為欣賞的燉煮小羊排，浸在白色的杏仁奶之中，點綴著胡蘿蔔、洋蔥和葡萄乾。

    此外還有那麼一些同樣精細，但是欣賞意義更大於享受的菜餚，當勞爾大公一行人被迎進來的時候，端上來的恰好就是其中最為奢華的一道——一隻烤孔雀，羽毛曾經全部被拔下，但是在烹調結束之後，又都完好無損的拼合到了原本的位置上，讓這只已經熟透了的鳥兒依然擁有華美絕倫的外表。美人魚酒店的大廚——一位高大健碩的金髮女性——跟隨著這道菜一同登場，先是對北境之曙光的豐功偉績加以讚美，然後以熱情洋溢超過剛才十倍的話表達了自己對於休斯男爵的愛戀之情。毫無心理準備的休斯男爵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接著被比他高了一頭的大廚擁抱入懷，引發的哄笑聲差點把酒店的屋頂都給掀翻。

    勞爾大公同樣樂不可支，險些把手裡的酒杯落在地上，「獅鷲領主，在你身邊的人才真的很多啊。」他用頗為羨慕的口吻對李維說，「美人魚酒店的招牌飲料和招牌菜在菲爾梅耶聞名遐邇，連我想要盡情享用，都必須提前預定才行呢。」

    「無論什麼人才，都有他最合適的位置。就像休斯男爵大人，他的位置在菲爾梅耶的交際場，光耀之都裡的任何女性都對他青眼有加。如果放到北部邊境那種嚴酷的環境下去和我們北境的騎士來爭鋒，簡直就是浪費人才啊。」

    美人魚之淚雖然並不含酒精成分，但是一旦飲用到一定數量，那種奇異的冥想效果同樣讓人有種類似於醉酒的感覺。李維剛才就喝了不少，加上覲見國王陛下之後那種塵埃落地的感覺，不禁也有些飄飄然，順口就把迪什先生曾經教導過他的話說了出來。

    這段話讓勞爾大公的目光中閃過了一絲銳利，「看來你的成功並非偶然，獅鷲領主。能否做到姑且不說，能夠懂得用人之道這件事情，很多貴族領主就是年紀一大把了，依然沒法做到。」

    「分割孔雀啦快來，李維大人，按照慶祝宴會的禮節，您應該親手來給每一個人分孔雀肉吶」格倫沃姆有些尖銳的聲音從喧鬧的另一方傳了過來，李維向勞爾大公做了個抱歉的手勢，然後站起身來。

    那些北境的騎士立刻把他包圍起來，到處都是歡呼聲和高高舉起的酒杯，格倫沃姆推上來活動餐桌，烤孔雀躺在有著精美浮雕的巨大純銀盤子上，羽毛閃爍著七彩的光芒。臉上有著不少唇印的休斯男爵擠了過來，把一支銀色的餐刀塞到李維手中。隨後大家又一次互碰酒杯，彼此歡呼喝彩；大烏鴉快活的在同樣快活的人群頭上飛過，嘎嘎大叫；幾隻大山貓激動的在人群腳邊竄來竄去，銀狼王緊緊跟隨在其中身材最矯健的那一隻——當然就是萌萌——身後，不時擠擠擦擦的佔著便宜。

    在歡呼聲中，李維舉起手中的餐刀，向著烤孔雀切了下去。然而就在刀刃即將接觸孔雀那身艷麗羽毛的時候，響亮的鐘聲突然響起，而且不止一處，四面八方都在傳來急促的鐺鐺聲。從綠獅子門到巨龍門，從灰燼堡壘到光耀大聖堂，似乎所有的鍾塔看守都發了瘋，互相比較著誰能夠製造出更加嘈雜的噪音來。

    「諸神在上，這是警鐘」勞爾大公陡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臉上的笑意全部不翼而飛。「菲爾梅耶已經有幾十年沒有這樣敲鐘了，上一次還是在……」他突然收住了差點出口的話，目光顯得有些愣怔起來，最後幾個字化成了一聲只有自己才能聽清的歎息。「……父王……駕崩的時候。」

    格倫沃姆抓起佩劍外出打探，回來的速度很快，而且臉色煞白，「李維?史頓大人，出大事了所有的鍾都在響灰燼堡壘的七座塔樓上面都燃起了好大的火」他急促的喘息著，「而且我聽到了數不清的馬蹄聲在響，好像有成百上千的騎兵正在四面八方疾馳狂奔著。」

    「諸神在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與勞爾大公一道前來的博納爵士脫口而出，從未有過的慌亂浮現在他的臉上。「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慌什麼？菲爾梅耶自從王國建都以來從未陷落過，有什麼事情打探清楚再說。」勞爾大公嚴厲的呵斥他，然後轉向李維，「獅鷲領主，看來慶祝宴會要提前結束了。王國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否則警鐘絕對不會這樣一齊敲響，如果方便的話，我們一起……」

    急促的敲門聲從外面傳來，北境的騎士們都放下酒杯，抓起佩劍做好戰鬥準備。然後一名距離最近的騎士上去開門，門剛一打開，一個灰色的身影就衝了進來。

    灰色身影的動作又快又猛，酒店中立刻響起了數十把長劍一起出鞘的鏗鏘聲，如果那個人沒有立刻叫喊出來的話，恐怕會在下一瞬間被砍成肉醬。

    「住手，我是亞瑟十二世陛下的使者」

    這個人說的話不假，他穿著一身灰燼騎士的制式鎧甲，但是沒帶頭盔，露出一張由於緊張和勞累而顯得有些蒼白的面孔，肩後披著灰色羊毛披風，一支代表著國王使者信物的金色短劍緊緊的握在他的手中。「這裡是獅鷲領主李維?史頓子爵的住處嗎？」他口氣急促的問。

    「我就是李維?史頓。」李維從人群中走出來說，「使者大人，國王陛下有什麼吩咐？」

    「國王有令，請獅鷲領主李維?史頓子爵立刻入宮議事」灰燼騎士大聲宣佈，隨後立刻轉身就走。

    「等一下」勞爾大公的聲音從旁邊響起，「究竟出了什麼事情？全城鳴鐘，除非王國陷入危難或者國王……究竟是哪一種？」

    灰燼騎士很不耐煩的回過頭來，不過再看到勞爾大公威嚴的面孔之後，立刻打了個哆嗦，單膝跪地，叩擊胸甲向他行禮，「勞爾大公閣下，萬分抱歉，我剛才沒有看到您也在這裡。」

    「少廢話，告訴我出了什麼事情？」勞爾大公不耐煩的低吼起來。

    「魔災再次降臨了，從來沒有過的規模，西方的西風郡，還有南方四郡——納爾迪、薩拉斯、魯爾和安德雷……全都失去了聯繫」灰燼騎士的聲音之中透著驚惶失措的感覺，「國王陛下緊急召集王國重臣和大貴族入宮議事，勞爾大公閣下，您如果沒有離開府邸的話，現在也應該已經接到命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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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諸郡淪陷，烽火燃起

    這個消息在酒店之中掀起了一陣低低的驚呼聲，連勞爾大公的臉色都變得陰沉起來，「西方和南方同時發生這樣的事情，怎麼事前連一點消息都沒有傳過來？」他的問題讓灰燼騎士更深的低下頭去，不敢說話。於是勞爾大公長歎一聲，揮了揮手，那名灰燼騎士隨後站了起來，再次叩胸行禮，腳步匆忙的向外走去。

    「獅鷲領主，既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們馬上去王宮吧。」勞爾大公建議說。李維點了點頭，「好的，勞爾大公閣下，不過要先給我幾分鐘的時間，換件衣服。」接著他快步走向通往客房的後門，身為侍從的格倫沃姆立刻跟了上去。

    李維用最快的速度將沾了酒漬的衣服脫了下來，換上一身棕色的騎士厚外套和青銅色披風，然後把紅寶石的血盟騎士徽章別在前胸，代表史頓家族的獅鷲徽章和金色的高階騎士徽章並排別在靠下的位置上。格倫沃姆為他圍上了一條很重的銀色鎖鏈腰帶，然後把騎士劍掛在腰帶的搭扣上，「李維大人，這一次還是我陪同您前去嗎？」

    李維的眉頭皺了一下，「不必了，你和其他人都要做好隨時動身的準備……」他的聲音帶著微微的不安，「我懷疑我們在王都能夠呆下去的時間已經很短暫了。」

    坐上勞爾大公的馬車離開美人魚酒店的時候，夜幕已經將光耀之都菲爾梅耶擁入懷中，鐘聲消失之後，整座王都都陷入了一種恐慌的寂靜。昨天同一時間，曾經出現在大街小巷之中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經完全消失，代之而出現的是一隊隊全副武裝的王都守衛巡邏隊，馬蹄敲擊著地上鋪的青石板，發出的聲音在寂靜之中顯得格外響亮。

    阿迪爾依舊坐在馬車馭手的位置上，長鞭在四匹純血戰馬的頭上炸響一連串鞭花。車廂裡面，李維與勞爾大公彼此相對而坐，博納爵士和海德騎士隨侍在旁。由於事情發生得十分突然，除了那名灰燼騎士嘴裡透露出來的情報之外，大家都對魔災降臨一無所知，所以都沒有了閒談議論的心思，車廂裡同樣充滿了令人壓抑的寂靜。

    透過精雕細琢的車窗向外看去，可以看到銀色和紅色的殘缺月光低低垂掛在灰燼堡壘的塔尖旁邊。灰燼堡壘的七座守衛塔現在都燃起了熊熊烽火，熾烈的光焰彷彿讓王宮上空的天穹都燃燒起來；王宮的守衛力量顯然也大大加強了，守衛塔上面露出胳膊粗的弩矢，鋒利的精鋼箭頭閃著寒光。下面的城牆上，一隊手持長戟的灰燼騎士正在來回巡視著。

    魁梧高大的麥哲倫爵士和薩拉米斯爵士把守在灰燼堡壘拱門下方，放下護面甲之後，灰色的鎧甲和披風讓他們看起來活像是兩個不祥的影子。佈滿紅色鐵銹的閘門高高昇起，可以看到後面的王宮廣場上點燃了無數松明火把，大批貴族已經聚集在那裡，彼此交頭接耳，顯得非常嘈雜。

    馬車在鐵閘門前面停下，李維首先跳了下來，隨後勞爾大公也在兩個兒子的攙扶下邁出車廂。看到勞爾大公，兩名鐵衛騎士立刻舉劍行禮，然後做出了「請進」的手勢。

    「偉大的國王陛下的弟弟，勞爾?亞當斯大公閣下駕到」宮廷侍從揚聲宣佈，那些正在議論紛紛的貴族隨後閉上嘴巴，將目光投了過來。李維看到他們之中許多人都顯得臉色蒼白，帶著彷彿大難臨頭的惶恐味道。

    「這些就是王都貴族之中的精英啊。」勞爾大公聲音低沉的感慨了一句，然後在兩個兒子的攙扶下從人群中穿過，向著王宮大門走去。李維遲疑了一下，沒有繼續跟在後面，勞爾大公的身份極為尊貴，當然有資格直接進入王宮，但是他作為王國子爵，顯然身份還不夠這樣做。

    不過勞爾大公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立刻停下腳步，「李維?史頓子爵大人，跟我來吧。」他的聲音出奇的低沉，「現在國王陛下一定很需要你的意見，作為應對目前嚴重局勢的參考。」

    於是李維跟在勞爾大公的身後，一同進入王宮覲見大廳。大廳兩端對稱排列的幾十支火把都燃燒著熊熊火焰，讓整座廳堂都被一種陰鬱的紅色光芒充滿，熱度高得簡直令人窒息。亞瑟十二世坐在大廳盡頭那張華麗無比的王座上面，穿著一身銀光閃閃的禮儀鎧甲，臉色異常難看，一隻癟掉的金盃摔在台階下面，紅寶石和藍寶石的碎片散落一地。顯然是這位國王陛下剛剛大發雷霆過。

    覲見大廳裡面還有幾個人，李維曾經在朝會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幾位王國重臣都在，而且還增添了兩張新面孔。一位是穿著黑色長袍的老人，長袍上面用精細的手工鑲嵌了無數顆鑽石，隨著老人的動作爍爍發光，猶如將夜穹星海披在了身上一般。另一位則是一名俊美青年，臉上看上去還留著小男孩的影子，腰身和手腳都出奇的纖細，華美的金色頭髮從額頭的中央整齊的分向兩側，然後如同瀑布一樣垂在腰間。青年穿著一件綠如密林的鏈甲衫，身後則交叉著兩把出奇巨大的長柄重劍，劍鞘上面刻著精緻的花紋，劍柄斜斜露出肩側，尾端分別是一隻白色獨角獸和一隻綠龍的精美頭雕，與其說是武器，還不如說是藝術品。最為奇特的就是青年的耳朵，比普通人細長兩倍以上，前端就像是短劍一樣尖細。

    「這是……精靈？」李維的心中升起了這個念頭，精靈在亞瑟王國十分少見，在北境的時候，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這種號稱「自然的寵兒」的美麗生命。或許是他的目光在精靈的身上停留的時間長了一些，似乎讓那個精靈有所感覺，宛如綠寶石一般的眸子從窗前轉了過來，從李維的身上掃過。目光中那種凜然的冰冷味道頓時讓李維感到一種徹骨的涼意。

    「這位是灰燼騎士團團長，鐵衛騎士之首的歐西裡斯侯爵大人，也是王國重臣之一。」勞爾大公在一邊解釋說，「獅鷲領主，歐西裡斯大人和你一樣，都曾經斬殺過一位惡魔領主呢。」

    這句話與其是說對李維介紹歐西裡斯，還不如說是從側面展露李維的功績，果然精靈看著李維的目光裡面的冷意減褪了不少，雖然還是讓人感覺缺乏感情，但是卻不會像是寒冰利刃那樣冷意刺骨了。

    「李維?史頓，我聽過，你的名字。」歐西裡斯侯爵開口說，聲音介於人類少年和少女之間，宛如一連串水晶相互敲擊般清脆悅耳，但是語氣卻顯得十分艱澀拗口，「你，不差。」

    「天騎士閣下，您過獎了。」李維急忙回答說，同時低頭致意，然而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歐西裡斯的目光早已從他身上離開，回到了窗外廣袤無垠的星空之中。

    「哎呀，歐西裡斯侯爵就是這個脾氣吶，李維大人可不要在意唷。」一個軟綿綿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宮廷總管巴米利楊帶著一股丁香花的脂粉味道湊了過來，「剛才陛下朝著我們大發雷霆，好可怕唷但是歐西裡斯侯爵還是那副冷漠的面孔，讓我很是羨慕吶。」

    「國王陛下大發雷霆，巴米裡楊大人，那是怎麼回事啊？」勞爾大公口氣略帶驚訝的問。

    「還不是因為西風郡和南方四郡的事情，雷光騎士團所負責的防線被惡魔瞬間撕破，但是主力部隊居然撤了出來。」巴米利楊的語氣中帶著不屑，朝著王座前面撇了撇嘴，「看來某些人的命根子雖然還在，卻並不比我這個太監頭子更具男人氣概啊。」

    已經被剝奪雷光騎士團團長職位的萊昂納多伯爵是重臣中唯一沒有座位的，他現在垂著頭，單膝跪在王座的台階下面，臉上的表情惶恐不安。李維注意到在他的額角有一處淤血的地方，似乎可以和那只癟掉的金盃聯繫起來，於是猜想到了剛才承受國王陛下雷霆之怒的人，就是這位前騎士團長大人。

    一名胸前佩戴著史迪威家族滴血長槍徽章的騎士跪在萊昂納多伯爵身後，破碎的披風上面滿是塵土和血跡，看來就是他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帶給了國王陛下，也引發了國王陛下的怒火。王座上的亞瑟十二世怒火未息，藍寶石的眸子周圍閃爍著赤金色的光芒，這是亞瑟王族的特殊鬥氣所帶來的特徵，同時也表達出這位國王陛下心中的強烈情緒波動。

    「你是說，西風郡的郡守突然背叛，率領部隊襲擊雷光騎士團的後方，你們才被迫撤退，對嗎？」國王陛下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那名跪在後面的騎士身體哆嗦了一下，用疲憊而呆滯的聲音回答，「是這樣，國王陛下。而且隨後南方四郡之中也出現了叛徒，雷光騎士團遭到四面八方的猛烈攻擊，如果代理團長哈瑞斯子爵沒有當機立斷命令部隊後撤的話……」

    「那麼王國現在應該還在那裡保有一塊沒有被攻陷的陣地」格雷果伯爵口氣冷硬的打斷說。「西風郡和南方四郡都是民風柔弱的地方，根本沒有什麼強兵，在這件事情上，曾經在南方擔任過郡守的我，比你更有發言權。」

    那名騎士囁喏幾下嘴唇，還是沒有敢於反駁黑色死神的指責，畢竟在這件事情上，亞瑟十二世陛下持有著類似的態度。

    「但是，這怎麼可能發生呢？」裡維斯侯爵的陰沉聲音響了起來，「人類和惡魔從來就沒有過和平共處的可能，和告死者就更不可能，除非西風郡和南方四郡的郡守腦子都突然爛掉了，他們又不是毛頭小子，總不可能不知道惡魔和告死者是從來也不接受投降的吧？」

    「裡維斯侯爵大人，您的意思是說，雷光騎士團的這位信使是在說謊嘍？」巴米利楊的聲音也加了進去。「但是從不眠之眼的消息來看，西方和南方的確發生了很大的災難吶。」

    「你的不眠之眼已經瞎掉了，什麼消息都沒有傳回來」裡維斯侯爵冷冰冰的指出。

    「一點消息都沒有，這就是最大的消息了。」巴米利楊總管回答，然後他轉身朝著亞瑟十二世深深鞠躬說，「陛下，如果是惡魔和告死者的聯軍將西方和南方的防線攻破，那麼不眠之眼的眼線怎麼都可以傳回一些消息來。而現在既然什麼消息都沒有，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西風郡和南方四郡的淪陷，應該是高層出了內鬼沒錯。」

    「出了內鬼？」李維的心裡一動，想到了萊恩子爵的可怖死狀。當時從子爵和老管家特裡恩之間的距離來看，似乎這位偽裝成老管家的吸血親王還沒能直接威脅到子爵的生命，而一向懦弱的萊恩子爵之所以選擇縱身跳下高塔，是不是因為如果不這樣做，面臨的將會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結局呢？

    還有什麼事情比死亡更加可怕？難民營地胖村長哈克的面龐閃過李維的腦海，那張被魔蟲侵蝕之後的臉龐極為可怕，皮膚浮腫蒼白，上面滿是孳生的肉瘤和結締組織。「我知道了」李維突然大聲叫了起來，把正在爭論的巴米利楊和裡維斯侯爵都給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李維?史頓子爵」裡維斯侯爵醒悟過來之後，頓時感到怒火中燒，「這裡是王國重臣方能參與的會議，看在勞爾大公的面子上，讓你列席旁聽已經是法外施恩。如果隨意諠譁，打斷會議進行的話，我就以王國執法者的身份，將你從這座神聖的殿堂中驅逐出去」

    「且慢，無面者。」亞瑟十二世的聲音從王座上傳了下來，「你沒有忘記李維?史頓的綽號吧？聽一聽北境之曙光對於魔災的看法，對於目前的局勢來說是有利的。」接著他向著李維微微點頭，「李維子爵，你剛才想到的是什麼事情？說出來讓我們聽聽吧。」

    「是，陛下。」李維向上叩胸行禮，然後清了清嗓子說，「國王陛下，各位王國重臣，在第一次魔災降臨的時候，曾經發生過這樣一些事情……」他將萊恩子爵之死，老管家特裡恩和他的「兒子」帕米的事情，以及難民營地胖村長哈克的事情都一一敘述了一遍，而且用自己剛才想到的可能性將這些事情串聯了起來。「……西風郡和南方四郡發生的事情，和這些很有相似之處，諸位大人試想，如果當初吸血親王特裡恩將萊恩子爵腐化成為魔奴或者血族後裔的話，那麼子爵領地就不再是王國的屏障，而成為惡魔和告死者行動的掩護了」

    「諸位大人，李維子爵大人說的沒錯」雷光騎士團的那位騎士叫了起來，「我們的防線當時根本沒有考慮到來自背後的進攻，一切防禦設施還都是朝向前方的，因為根本沒有人會預料到後方會發生叛亂。當西風郡的郡守帶著大批手下前來的時候，代理團長哈瑞斯子爵的軍事助手巴特爾爵士還親自去迎接，結果剛和那位郡守擁抱，就被一把鋒利的短刀直接從喉嚨劃到下面……」

    「一點警惕性都沒有，那傢伙的確該死。」格雷果伯爵評價說，「如果我的手下有這種蠢貨，那麼他即便活著回來，我也要把他從喉嚨一直切到下面。」

    「在此之前，你們一點異常的消息都沒有接到嗎？」巴米利楊總管懷疑的問，「雷光騎士團難道沒有安排斥候部隊打探消息嗎？」

    「當然派了，足足十多個輕騎兵小隊。」雷光騎士團的那名騎士回答說，「不過直到哈瑞斯子爵下令撤離，我們的斥候部隊還是沒有回來，估計遭遇到了惡魔大軍，都被殺掉了。」

    「估計遭遇惡魔大軍是估計嗎？這麼說的話，你們根本就是連惡魔的影子都沒有見到，就全都潰逃下來了？」裡維斯侯爵臉上的表情非常難看，一隻手已經忍不住放在了腰間的劍柄上。「這是背叛，徹頭徹尾對於王國的背叛」他向著王座轉過身來，「國王陛下，我請求您允許我率領恐怖堡的部隊出擊，那些懦夫和叛徒必須得到王國律法的嚴懲」

    「國王陛下，防線是史迪威家族丟掉的，也應該由史迪威家族奪回來」萊昂納多伯爵突然大叫著，摘下頭盔放在地上，「讓我去，我向您懇求啦如果不能奪回防線，把惡魔和告死者從王國的土地上趕出去的話，就讓我戰死在那裡吧」

    「你是個蠢貨。」格雷果伯爵站了起來，面孔就如同是岩石雕刻而成一般冷峻，「雷光騎士團那些人也都是蠢貨，惡魔大軍不擅長攻擊堅固的防禦工事，但是在野戰方面，除了死神騎士團之外，王國沒有一支部隊敢言必勝」他的身體被火光染上了一層血紅色，而且在他的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國王陛下，死神騎士團請求出擊，把那些軟蛋丟失的土地重新奪回來」

    「從惡魔和告死者的手中奪回，然後被你的死神騎士團所踐踏和蹂躪嗎？」萊昂納多伯爵反唇相譏說，「國王陛下，格雷果對他的領地做過什麼事情，幾年前我們就都知道了對於西風郡和南方四郡的人民來說，惡魔和告死者並不比黑色死神格雷果的名字更可怕」

    「你……」

    「住口吧，全部都一樣」從王座上猛然傳來了亞瑟十二世憤怒的吼聲，隨後國王陛下挺身而起，金髮搖動，宛如憤怒的龍王身邊升騰起的火焰。「我受夠了這樣的爭吵，雷光騎士團不行，死神騎士團也不行但是有一支騎士團肯定可以……歐西裡斯」

    「陛下，我在」精靈立刻站起身來，敏捷優雅的姿態宛如狸貓。「請吩咐。」

    「灰燼騎士團什麼時候能夠做好出擊準備？」

    「隨時候命」

    亞瑟十二世隨即大踏步的從王座的台階上走了下來，「那好，傳下命令，我要親征南方四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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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星辰導師，雄辯滔滔

    亞瑟十二世的決定讓覲見大廳中的王國重臣都面面相覷，他們都深知這位有著龍王之名的國王陛下的脾氣秉性，在他的胸膛之中燃燒著的火焰，與其說是王者的深思熟慮，還不如說是遊俠的熱血豪膽。亞瑟十二世素來受不得約束，一旦下定決心，便會一意孤行，任何勸說都無濟於事，因此他們雖然臉上都露出了很不讚同的表情，但是誰也沒有開口表示反對。

    李維是覲見大廳中唯一一位想要表示反對意見的人，不過他的身體剛剛一動，就被站在身邊的勞爾大公抓住了肩頭。王弟臉色陰沉，向著獅鷲領主輕輕搖頭，告誡的聲音低如蚊蚋哼鳴。「李維，王兄的決心已下，你不要想著能夠出面阻止，那只會惹來龍王的怒火，沒看到大廳裡面這麼多的重臣，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嗎？」

    「那怎麼辦？」李維深深的皺緊眉頭反問，「勞爾大公閣下，難道就聽任陛下如此倉促的決定親征嗎？」

    「當然不是。」勞爾大公回答說，「王兄現在聽不進去別人的勸告，不過不代表每一個人都束手無策呢。」

    李維還在思考勞爾大公話裡的意思，王國重臣中一直沒有發表意見的那位黑袍老人突然咳嗽一聲，從自己的席位上站了起來。「國王陛下，您的決定非常英明，西風郡和南方四郡雖然淪陷，但是那裡的子民絕不可能甘心忍受惡魔和告死者的奴役，只要陛下您的旌旗所指，他們必然群起響應。國王陛下御駕親征的消息，必然讓惡魔和告死者的大軍驚惶震怖，在陛下您的光輝照耀下土崩瓦解，就如同積雪遇到了夏日的烈陽一般」

    聽著黑袍老人的這一番頌揚，李維實在忍不住心中的鄙夷，向著勞爾大公聳聳肩膀說，「這就是您所謂能夠勸說和阻止陛下的人？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他好像一直在阿諛奉承才對啊？」

    「星辰導師薩次恩?赫爾的確擅長阿諛奉承，不過他更擅長的是把自己的想要表達的意思委婉的說出來。」勞爾大公低聲解釋說。

    薩次恩?赫爾果然不負眾望，繼續用圓潤睿智的聲音頌揚著，不過話裡的意思漸漸發生了微妙的轉變。「然而，陛下的行動不可操之過急啊您肩挑千鈞重擔，舉國上下的安危繫於陛下一身，要對王國的數百萬子民負責，更要對王國千秋萬代的基業負責。尤其是當此國家危難之時，更應多加珍重身體。陛下您不避艱難，甘冒奇險，固然成就了英勇善戰，擋者披靡的龍王之威名，但是萬一有什麼不測，不但西風郡和南方四郡淪入邪惡之手，就連整個王國都會風雨飄搖」

    整座覲見大廳中鴉雀無聲，只能聽得到薩次恩?赫爾的雄辯滔滔，他把立刻御駕親征的利弊得失剖析得條理清晰，頭頭是道，而且每一句話都說的是那麼娓娓動聽，發人深省。在薩次恩?赫爾伴隨著滾滾馬屁洶湧前來的精彩演講面前，亞瑟十二世終於被他說服了，或者說是被他說累了，重新走回王座，然後一屁股坐在上面，無可奈何的嘟囔著。

    「好吧，薩次恩大師，你的話總是這麼有道理。」國王陛下承認，「我被你說服了，親征可以暫緩，但是你們必須馬上給我想出對策來，我決不允許坐視王國的領地遭受邪惡的蹂躪」

    「對策就是讓死神騎士團出擊，陛下，魔山家族從未辜負過您的期望，當年在北奧拉能夠做到的，在南方四郡一樣可以做到」格雷果伯爵粗聲粗氣的發言說。

    「不，請讓史迪威家族戴罪立功，我願意去重新奪回防線，如果不成的話，就讓我死在戰場上」萊昂納多伯爵站了起來，把佩劍抖得鏗鏘作響，臉龐漲得通紅。

    「依我看，還是等一等消息的好。」宮廷總管巴米利楊也加入討論，「不眠之眼的成員已經向西風郡和南方四郡出發，只要我們耐心等待一段時間，沒準一兩天之後就會有什麼好消息傳過來。」

    「等待？」亞瑟十二世的口氣顯得很不愉快，「王國的子民可不會高興聽到這個消息，西風郡和南方四郡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渴望早一日見到救援的大軍。」

    「在深淵中仰望光明，在悲苦中懺悔罪惡，讚美吾主佛蘭達拉。」伊諾克?塞巴斯塔樞機主教用悲天憫人的口氣說。「他們可以向吾主祈禱，只要有光耀之主佛蘭達拉的庇護，他們就可以堅持下去。」

    「這樣的話最好少說，樞機主教閣下。」火魔導裘諾安?梅裡斯特睜開雙眼譏諷說，「我們在這裡討論的是應對當前局勢的良策，可不是聽您佈道。」

    這句話之後，覲見大廳之中出現了一片沉寂，因為每個人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王國西方和南方的淪陷來得太過突然，完全沒有預兆。郡城一級的城市都有設立法師公會的分會，而在南方的那幾位魔導師都是渺無音訊，連最為警惕的不眠之眼都沒有發回片言隻語。簡直就像是有一座巨大而厚重的迷霧橫亙在那裡，將所有消息完全阻絕，讓人簡直有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感。

    兩邊牆壁上的火把發出辟辟啪啪的爆裂聲，火焰搖曳，大廳裡面逐漸昏暗下來。宮廷僕役們匆匆忙忙的跑過，有的換下已經快要燃盡的火把，有的將剛剛煮熱又加了很多香料的葡萄酒端了上來，給國王陛下和各位重臣提神解乏。不過除了格雷果伯爵之外，沒有人對桌子上的美酒表示興趣，重臣們都在冥思苦想著對策——或者說，至少是擺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來。

    窗外雙月齊輝，宛如兩條巨大的海船漂浮在灰燼堡壘的高塔之間，將血紅色和銀白色的月光灑向王宮和覲見大廳的露天廣場。那裡聚集的貴族們已經在冬夜中等待了將近三個小時，雖然菲爾梅耶的氣候與北境相比相當溫暖，加上今夜夜色清明，絕對稱不上多麼寒冷。但是依舊讓這些養尊處優的豪門勳貴子弟感到難以忍受，他們搓著手，跺著腳，彼此抱怨著倒霉的運氣，詛咒著該死的惡魔，以及更多的針對西方和南方那些愚蠢鄉巴佬領主的憎惡。在他們看來，這些鄉巴佬領主守不住自己的土地已經是無能的表現，讓自己在寒風冷月中受凍，那就更加罪大惡極了。

    和覲見大廳中王國重臣一籌莫展恰恰相反，外面的廣場上的勳貴子弟有應付目前局勢的一千條妙計和一萬種良策，雖然那些妙計和良策大多數都出自於酒館吟遊詩人口中的英雄史詩和老奶**睡前故事，但是依舊不妨礙他們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熱火朝天的討論著局勢。

    這些貴族子弟一個個口沫四濺，彷彿那些惡魔和告死者都是泥土和朽木一般，在他們的面前只能四散奔逃，讓他們大把大把的撈到輝煌功績。李維?史頓的成功例子更是讓許多年輕貴族的心裡都火燒火燎起來，一個窮鄉僻壤的鄉巴佬都可以做到的事情，沒理由生而尊貴的王都勳貴子弟做不到。

    覲見大廳之中，國王陛下的臉上爬滿了煩躁的怒色，看著一個個緘口不言的王國重臣，那種煩躁就更加難以忍受起來。他又一次把目光落在了王座前面的地圖上，那張精美詳細的王國地圖鋪在幾張桌子拼起來的檯子上，周圍點滿了明亮的蠟燭，把地圖上面的景物照的纖毫畢現。

    如果用不很嚴肅的比喻來形容的話，亞瑟王國的國土形狀就好像是一隻倒置的大鴨梨，碩大渾圓的尾部是廣袤而貧瘠的北境郡，王都菲爾梅耶位於中部，而高高向前凸起，同時也最為甜美多汁的地方就是南部四郡了。這四郡國土的面積相對狹小，但是卻多為沃土平原，特別是位於魯爾郡的昆士蘭城，素有亞瑟王國的第一糧倉之稱，一城之地的糧食總產量，就達到整個王國的十分之一還多。

    南方四郡的淪陷給亞瑟王國帶來的壓力，遠遠比國土面積的損失來的大，亞瑟十二世雖然並不是一個很稱職的國王，但卻絕對是一個天才的統帥。消息傳來，立刻意識到這對於亞瑟王國來說，是比惡魔打到菲爾梅耶城下還要嚴重的局勢。必須立刻奪回南方四郡，特別是魯爾郡的昆士蘭城，這一點的必要性已經確切無疑。然而亞瑟十二世也很清楚目前王國並未做好全面戰爭的準備，在缺乏情報的狀況貿然親征，一旦失敗的話，確實會帶來更加可怕的後果。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龍王的心中怒火中燒，他又一次環顧覲見大廳，然後狠狠的把自己摔進王座，鎧甲和堅固的椅背發出了鏗鏘一聲巨響。

    「沒用，沒用，全都沒用」國王陛下煩躁的一揮手，將王座旁邊的東西全都掃落地面，發出一陣嘈雜的響動。「蹉跎時間，貽誤戰機，那比貿然出擊也好不到哪裡去，既然這樣……巴米利楊」

    宮廷總管急忙快步走進王座，躬身施禮，「陛下，巴米利楊聽候您的吩咐。」

    「三天時間，我只給你三天時間，把你手裡的力量全都調動起來，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弄到南方四郡的情況越詳細越好」亞瑟十二世的口氣帶著不容拒絕的冰冷。

    「遵命，陛下。」巴米利楊毫不遲疑的回答說。

    「格雷果伯爵，裡維斯侯爵」

    鎧甲甲片相互撞擊的聲音響起，隨後兩名重臣離座，單膝跪地，齊聲回答，「陛下，聽候您的差遣」

    「同樣是三天時間，我要看到死神騎士團和恐怖堡的軍隊做好出征的一切準備，然後火速前來菲爾梅耶」

    裡維斯侯爵深深凹陷的眼眶之中凌厲的目光一閃，隨後嚴肅的回答說。「遵命，陛下。」而格雷果伯爵則要顯得更加興奮，他幾乎是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太好了，陛下，黑色死神不會辜負您的期望，他的鐮刀要染滿惡魔的鮮血啊」

    亞瑟十二世的臉色沒有變，但是李維發現他看向格雷果伯爵的目光泛起一絲嘉許，不過當他轉向萊昂納多伯爵的時候，就重新變得嚴厲起來。「萊昂納多伯爵，你現在就離開這裡，趕往雷光騎士團的駐地知道你的任務是什麼嗎？」

    「陛下，我知道」萊昂納多伯爵用盡可能宏亮的聲音回答說，「我的任務是重整雷光騎士團，奪回被惡魔佔領的防線」

    「一切懦弱和不潔的苗頭都要肅清，用鐵和火，無論是誰」亞瑟十二世嚴厲的告誡他，目光之中似乎正在凝結著一團金色的冰焰。「如果我到達前線的時候，雷光騎士團的戰鬥力還令我感到失望的話，那麼你目前王國重臣的地位，就要換給更加稱職的人了」

    「是陛下萊昂納多?史迪威在此發誓，諸神在上，天空之神托彌卡作證，雷光騎士團這次前去收復防線，不勝則死」

    聽到萊昂納多伯爵發出了如此嚴厲和果斷的誓言，國王陛下眼中的冰冷終於被融化了一些，隨後轉向其他重臣，炯炯的目光掃過每一張面龐。「現在，諸位隨我出去，見一見菲爾梅耶的貴族精英吧」

    覲見大廳的門隨後打開，一股冰冷而清新的夜風打著旋兒刮了進來，將兩邊牆壁上的火把都吹得一陣搖曳，大廳隨之昏暗了不少，彷彿是暗沉的夜色已經滲透進來一樣。亞瑟十二世手按劍柄，迎著寒風昂首闊步的走了出去，纖細的歐西裡斯侯爵緊隨其後。然後是魔山伯爵高大威猛的身軀，以及神情憔悴堅毅的裡維斯侯爵。樞機主教伊諾克?塞巴斯塔邁著迂緩莊嚴的步子走在靠後的位置，同時歪著頭和火魔導裘諾安?梅裡斯特輕聲交談著什麼。

    覲見大廳之中隨後恢復了平靜，只有萊昂納多伯爵依然保持著單膝跪在王座面前的姿態，整個人猶如石像一般凝固不動。已經走到門邊的李維無意中看到了他的身影，臉上露出一絲猶豫，隨後停下了腳步。

    「李維大人，出了什麼事情嗎？」勞爾大公看到李維停下，不禁有些奇怪的問。

    「沒什麼，只是我想……」李維口氣有些不確定的說，「萊昂納多伯爵馬上要前往抗擊魔災的第一線，我想告誡他一些關於惡魔大軍的事情。惡魔大軍一旦聚集了一定的數量之後，戰鬥力非常可怕，絕不是沒有經驗的人所能夠憑空想像到的。」

    勞爾大公幾乎難以掩飾驚訝的表情，他仔細打量著李維的表情，直到確定這位年輕領主並不是在開玩笑。「李維大人，你的出發點是好的……」勞爾大公的臉上浮現起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歎息著搖了搖頭說，「可惜我認為，萊昂納多伯爵未必能夠有心思聽你的忠告，他的自負會讓他誤會你的好心，是在……嘲諷他的無知。」

    李維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你說得對，勞爾大公閣下，但是我還是想去試試。」然後他迎著萊昂納多伯爵走了上去，步履雖然有些沉重，但是卻堅定無比，毫無遲疑。

    「父親大人，李維這樣做……不是太傻了嗎？」海德騎士看著李維的背影，不讚同的晃著腦袋說。「他明明和萊昂納多伯爵大人有仇，這種時候，為什麼還要試圖去幫他，難道說……」

    「住口，海德。」勞爾大公低吼著打斷他，「你不必向他學習，因為他的做法根本就是徒勞無功，但是你也不能嗤笑他」看著博納爵士和海德騎士都有些茫然的表情，勞爾大公一字一頓的說，「因為這才是一位真正的騎士，所應該具備的品質。」他的聲音隨後漸漸低沉，最後的聲音宛如囈語，「……政客，不配嘲笑騎士啊……」

    李維最後還是沒有能夠說服萊昂納多伯爵，反而被他一把推開，差點跌了個跟頭。萊昂納多伯爵踏著嗔怒的腳步離開大廳之後，李維才有些失落的走了出來。正好聽到了亞瑟十二世陛下的最後一句話，「……我命令，三天之後，集結大軍，準備出征」

    「可是吧……陛下，時間太短暫了，三天時間，不足以讓王國上下處於臨戰狀態，貴族的軍隊也沒法全部集合起來。」薩次恩?赫爾又一次展現了他雄辯滔滔的技巧，「還有輜重糧草的收集和運輸，輔助部隊的編組和訓練，這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陛下，我看還是不要操之過急，如果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想必可以準備的更加完善。」

    不過這一次，星辰導師的勸說沒有起到什麼作用。亞瑟十二世深深凝望著夜空，銀色和紅色月光在他的臉上交織出一片森然的冷峻。「如果誰要是把輜重和糧草，看得比王國更重，就讓他一星期之後才來好了」

    這句話讓薩次恩?赫爾的臉上露出了受傷的表情，星辰導師向後退了一步，深深鞠躬。「陛下，既然如此，如您所願。」

    灰燼堡壘的鐵閘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向上抬起，騎著戰馬的貴族子弟和傳令兵幾乎是貼著下面的尖刺衝了過去，菲爾梅耶的大街小巷隨後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無數信鴿從七座守衛高塔的頂上飛了起來，翅膀拍打著空氣，向著四面八方散開，將國王的命令傳遞到王國的每一個角落。這個夜晚，到處都充斥著騷動和不安的氣息，許多嗓子都在重複著同樣的一句話。

    「國王有令，三天之後，集結大軍，準備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