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獨行】城堡之心 (全書完)

cdu410555

79、大軍聚集，總管密訪

    打著「剝皮頭顱」旗幟的裡維斯家族的軍隊在一個寒風凜冽的早上抵達菲爾梅耶城外，足足有一千五百人的步兵在幾十名騎馬的隊長帶領下，組成了黑色的長方形陣列緩緩前來，陣列的最前方敲響著幾面銅鼓，咚咚咚的行軍鼓點隨著部隊的接近而顯得越發沉悶濁重。這支部隊的士兵裝備比較獨特，即使是普通士兵也都穿著黑鐵環甲，手裡拿著繪有血淚標誌的大盾牌和重型連枷，握柄和多刺鐵球之間的鎖鏈隨著他們的沉重腳步而鏗鏘作響。

    恐怖堡的部隊和之前到來的各地貴族領主的部隊一樣，在城外選擇了一塊平地安營紮寨。王都菲爾梅耶位於勝利河與誓約河的交界之處，這樣足以紮營的平地為數眾多，將枯萎的黃色草葉清除一空之後，營地上空很快升起無數條細細的灰白色炊煙，在空中搖曳著，宛如許多根細長到了極點的手指撫摸天穹。

    這樣的營地在光耀之都的周圍已經有了數十處，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還在繼續增加著。亞瑟十二世陛下的命令讓整個亞瑟王國都陷入了一片忙亂之中，手持金色短劍的王國使者策馬奔馳在各處領地，集合的號角聲在每一座城堡的上空迴盪，。白天的時候，通往菲爾梅耶的道路上到處都可以遇到一群一群的步兵和騎兵，以及數目更加龐大的運輸輜重糧草的民夫和馬車。即使是夜晚也不消停，騎士們的發號施令聲，雜沓的馬蹄聲，粼粼的車輪滾動聲，重步兵沉重的腳步聲和行軍鼓點震撼著原本寧靜的夜空。亞瑟王國曾經在十年前展現過驚人力量的戰爭機器開始緩緩啟動，發出了令人驚顫的咆哮之聲。

    一隻大烏鴉飛過菲爾梅耶高高的城牆，然後雙翼一斂，從空中一頭紮了下來，這只靈活而聰穎的鳥兒在尖塔和屋頂之間盤旋飛行，很快就在一扇窗戶的後面找到了熟悉的的身影。

    「嘎嘎，嘎嘎，收信，收信」

    聽到大烏鴉所特有的粗嘎嗓音，獅鷲領主李維?史頓子爵抬起胳膊，讓一襲黑羽的信使落在上面，更為輕便的銀色小球已經代替了沼澤特產的草紙繫在大烏鴉的腳爪上。李維輕巧的將它解了下來，然後按照事先約定的方式擺弄幾下，這才小心翼翼的打開銀球，從裡面拈起一張薄如蟬翼的煉金紙。

    「北境郡的聯軍也已經快要抵達了嗎？」李維看著手中的情報，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沉鬱起來。北境郡和菲爾梅耶之間的距離應該是最遠的，而且領土廣袤，人煙稀少，集結兵力的時間也消耗最長，所以理所當然是最後的一批部隊。

    隨著亞瑟十二世的命令而集結在菲爾梅耶周邊的部隊數量已經極為龐大，鱗次櫛比的帳篷將光耀之都整個包圍起來。那些有資格進入王都的貴族領主和他們的隨從讓這座城市的所有旅店和酒館全部爆滿，光是每天看看窗外小巷中佈滿的車轍和腳印，就可以想像得出來，外面究竟是怎樣一個摩肩接踵，人滿為患的景象。

    然而李維心中的惶恐卻與日俱增。整個菲爾梅耶沒有一個人比他更加瞭解惡魔大軍的戰鬥力，可怕的統帥輪宮和如同渾濁潮水一般洶湧而來的惡魔大軍給他的印像極為深刻。

    龍王亞瑟十二世陛下雖然在十年前曾經率軍於北奧拉擊潰過惡魔的軍隊，但是無論從規模還是質量上看，都遠遠遜色於強渡黑河的那支惡魔大軍，而且當時的惡魔統帥由於驕傲自負，一開始就被天騎士歐西裡斯刺殺，導致他麾下的部隊根本沒有發揮出幾成戰鬥力，就在王國騎士的槍鋒前轟然崩潰。

    這同時也帶來了一個糟糕的後果，那就是國王陛下雖然嘴裡不說，但是心裡卻對於惡魔大軍的戰鬥力具有相當程度的輕視，以至於根本沒有考慮到失敗的可能性。

    既然連曾經與惡魔交戰的國王陛下都抱有這種心態，菲爾梅耶那些沒見過戰爭場面的豪門勳貴和公子哥兒就更加狂妄不可一世了，為此李維曾經試圖勸說其中幾個和休斯男爵有些交情的年輕貴族不要掉以輕心，可惜得到的不是漫不經心的拒絕，就是帶有嫉妒和鄙視的嘲諷。他們都抱著類似的想法，那就是李維之所以拚命鼓吹惡魔大軍的戰鬥力，為的就是讓自己的功績顯得更加耀眼輝煌，終結魔災的英雄名聲更加響亮。

    極其細微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若非大烏鴉突然振翅鳴叫，李維還真可能錯過了這個聲音，不過沒等他使用探查術觀察門外的來客，外面就響起了格倫沃姆的詢問聲。

    「站住，你是什麼人？」

    來人似乎咕噥了幾句什麼，聲音怪異低沉，透過門板之後更是模糊不清。李維正在側耳傾聽，大烏鴉的一陣抗議讓他的努力全都白費。

    「豆豆兒，豆豆兒」大烏鴉很不滿的偏著頭索要報酬，圓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盯著李維。李維苦笑著歎了口氣，走到桌邊打開一個扣著的盤子，裡面裝著花生、榛子、核桃之類的堅果仁。大烏鴉隨即從李維的胳膊上跳到盤子旁邊，急不可耐的啄食起來。

    外面傳來了輕輕叩擊房門的聲音，「李維大人，有人想要見您。」格倫沃姆報告說，「我讓他摘下兜帽，通名報姓，但是他說只有見到您之後，才能夠這樣做。」

    「不肯通報姓名嗎？」李維皺了皺眉，不過他考慮到自己並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事情，於是揚聲回答說。「那就請他進來吧。」

    房門隨後打開，一個身材魁梧高大的人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旅行者熟悉的連帽斗篷，腰間的皮帶上插著一把短劍，兜帽的帽沿低垂下來，擋住了上半張臉，只露出滿是胡茬的下巴來。

    「李維大人，我必須和您單獨談談。」沒等李維詢問他的來意，這個人就用低沉渾濁的聲音說，「我絕對沒有任何惡意，這一點您可以放心。」

    李維的眼睛中有奇異的光芒一閃，緊接著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格倫沃姆，這裡沒有你的事情了，先下去吧。」他吩咐說，「否則這位客人恐怕不會把他的來意說出來呢。」

    等到房間裡面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李維指了指桌邊的另外一把椅子，「請坐吧，巴米利楊大人，現在您可以說明來意了。」

    那個人差點嚇得跳起來，「哎唷，至高無上的父神吶……」他摘下兜帽，露出的臉龐黝黑而粗糙，而且還長了絡腮鬍須，與宮廷總管絕無任何相似之處，但是聲音卻毫無疑問是太監的那種尖細。「獅鷲領主大人，我看您比我更適合情報大臣這個職務……您是怎麼發現我的身份的？」他狐疑的看著自己，似乎想從偽裝上找到什麼破綻。

    「您的腳步聲太輕了。」李維指了指巴米利楊那雙沾滿泥土的硬皮靴子，「如果真的是冒險者的話，不把樓板踏得咚咚響才怪。」

    這當然不是李維肯定宮廷總管身份的唯一理由，實際上探查術才是。不過這個解釋的確沒有任何漏洞，巴米利楊臉上露出懊惱的神情，隨後在李維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我怎麼沒有想到呢？沒錯，就是腳步聲。李維大人，您的心思和耳朵同樣敏捷啊。」他露出了恭維的笑容說。

    「巴米利楊大人，您有必要穿成這副樣子親自過來嗎？」李維岔開話題，不想在這件事情上面過多談論。「菲爾梅耶的大街小巷全都是不眠之眼的視線所及，您大可不必這麼麻煩啊，派手下送個口信就好。」

    巴米利楊詭秘的向門外看了一眼，然後把身體湊過來，「李維大人，您有沒有絕對信任的手下，可以托付任何機密的那種？」他壓低聲音問，看到李維肯定的點頭之後，宮廷總管搖了搖頭，從嘴裡逸出一聲哀歎，「我本來以為也有，但是現在看來，我錯了。」他從斗篷下面的暗袋中摸出了一張破爛骯髒的羊皮紙，輕輕放在兩人之間的桌子上。「看看這個吧，國王陛下給了我三天時間，我只花了兩天就拿到了，但是恐怕不能讓陛下滿意呢。」

    李維的目光落在那張羊皮紙上，隨後他的眼神就銳利起來。這張羊皮紙上面有許多近乎於黑色的斑點，散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怪異腥臭，李維很快察覺到那些斑點實際上都是乾涸的血漬，而羊皮紙上的裂口也和刀劍的痕跡極其相似。

    羊皮紙上面只有極其簡單粗劣的幾個字，筆跡顫抖凌亂，李維甚至可以猜想到寫這些字的人當時處於多麼糟糕的境地。「……四郡，盜賊工會組織……叛亂，魯爾郡……昆士蘭尚在……圍攻，破城頃刻……」他費力的辨認著這些字，嘴裡喃喃讀了出來。

    「西風郡和南方四郡淪陷之後，不眠之眼派出了十幾組最精銳的眼線和暗探，然而全都石沉大海，只有這一組傳回了信息。」巴米利楊總管解釋說，「這是用信鴿送回來的情報，雖然沒有來得及留下名字，但是我對這個筆跡不算陌生。」他苦笑著摩挲羊皮紙上的破口，「執筆的人應該是血匕首中的影王，不過恐怕這也是他最後的遺言了。」

    李維又一次把羊皮紙上的字看了一遍，彷彿想要從那些不成語句的話裡再現當時的情景。血匕首的鋒利是他曾經見識過的，如果不是大山貓萌萌和獅鷲之王及時趕到，獸王和他那些手下的刺殺差一點就成功了。「這上面說昆士蘭城還在堅守，有其他證據嗎？」

    巴米利楊搖了搖頭，「沒有，一點都沒有。」他的雙手互相握緊，臉上有著緊張的表情。「影王是位12級的盜賊，也是我手下中的頭號暗探，即使是您能夠找遍亞瑟王國，也再沒有比他更加出色的人選了。我雖然盡可能的又派出一些眼線搜集情報，不過恐怕難以通過惡魔大軍的封鎖。」

    李維點頭表示理解，「那麼您找我有什麼事情呢？」他把羊皮紙推回到宮廷總管的手邊，「得到了如此珍貴的情報，您不應該馬上去覲見國王陛下嗎？」

    「馬上覲見？就憑這些含糊不清，毫不連貫的東西嗎？」巴米利楊將羊皮紙小心的折疊起來，放進口袋，說話的口氣變得尖銳起來。「堂堂的龍王陛下可不會聽什麼這樣那樣的理由，要是我把這張東西送上去邀功請賞，他必然大發雷霆，說不定還會叫來裡維斯侯爵砍了我的頭吶。」太監縮了縮脖子，「那時候恐怕沒人會為我說話吧？」

    李維只能用沉默來回答他，宮廷總管說的沒錯，王國重臣中不止一位對他表示厭惡，而其他幾位也好不到哪裡去。更為嚴重的是，王國這一次所面臨的災難極為嚴重，那些重臣就好像是每一位身處困境的聰明人一樣，都拒絕相信問題出在自己身上，而是睜大眼睛到處尋覓著替罪羊。很明顯，如果巴米利楊不幸被龍王的怒火所吞噬，那麼所有人都會把本屬於自己的過失栽到他的頭上。

    「巴米利楊大人，你的意思是說，你想要把這份情報隱瞞下來？」李維突然想到了這個可能，口氣一下子變得冷硬起來。「這可是你的手下用鮮血換來的情報，對於王國大軍出征至關重要，更重要的是……」

    「……昆士蘭城還在苦苦堅守，等待援兵，對嗎？」巴米利楊替他說完。「李維大人，剛才我已經說過了，除了這份語焉不詳的情報之外，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昆士蘭城還在我軍的掌握之下，而魯爾郡屬於盆地，周圍群山環繞，地形是南方四郡中最為易守難攻的。如果昆士蘭已經陷落，或者這個情報根本就是惡魔偽造的，那麼王國大軍必然會遭遇到一場苦戰。」

    「難道你不能保證這份情報的真實性嗎？」李維質問說。

    「我能夠保證，但是誰相信呢？如果拿出這份情報，肯定會在朝會上發生一番激烈的爭執，不過最後的結果不用怎麼想就可以知道。」太監攤開雙手，聲音哀怨但卻語氣銳利。「可憐的宮廷總管和情報大臣巴米利楊會因為玩忽職守，而成為諸郡淪陷的替罪羊，被明正典刑；或者陛下看在我先後服侍兩任國王的份上法外施恩，把我關進恐怖堡地下的黑牢裡面，諸神在上，那還不如砍了我的頭。」

    李維感覺到胸口陣陣發悶，巴米利楊說的沒錯，這兩天他已經從休斯男爵的口中把亞瑟十二世和王國重臣的個性瞭解到八九成，可以想像得到，一旦召開朝會討論，得到這個結果並不稀奇。「那麼昆士蘭怎麼辦？他們在惡魔大軍的圍攻下，恐怕堅持不了多久的」

    「我知道，所以拿到情報之後，就立刻做好偽裝前來找您。」巴米利楊壓低聲音說，「這件事情除了您之外，菲爾梅耶恐怕沒有人能夠做到了。」

    「我？我能怎麼辦？」李維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我倒是很願意向國王陛下進言，但是恐怕亞瑟十二世陛下不會聽從吧？巴米利楊大人，如果您真要想找個盟友替你緩頰的話，星辰導師薩次恩?赫爾不是個最好的選擇嗎？」

    「薩次恩?赫爾大師無疑雄辯過人，然而他只愛得來不易的總大師職位和他自己。」巴米利楊的冷笑猶如刀鋒一樣銳利傷人，看到李維張開嘴準備提出下一個人選，他聳了聳肩膀，提前回答說，「勞爾大公也一樣，而且如果讓他來勸說國王陛下，怕是會得到反效果哩。至於伊諾克?塞巴斯塔主教大人，他的心中無比光明，容不得一絲污垢，我甚至都能猜到他的回答……」太監站了起來，臉上刻意做出一副誇張的虔誠樣子，「吾主……在上，光明必將驅趕邪惡，頌唱吾主之名，即可得到救贖。」

    李維咧了咧嘴想要露出個贊同的笑意，但是沉重的心情讓他實在笑不出來。

    「我並非請求您為我進言，李維大人。」巴米利楊繼續說，「而是請求您看在天上諸神和真正騎士所應具有的榮譽的份上，運用您的力量去拯救昆士蘭的王國子民。」

    「拯救……什麼？」李維感到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他皺起眉頭看著宮廷總管，「巴米利楊大人，你可能弄錯了，我只是北境郡領主之一而已，只有國王陛下才能夠……」

    「昨天國王陛下召集王國重臣參加作戰會議，確立兵分三路同時出擊的方案，其中北境郡聯軍被放在左側，進攻路線恰好與昆士蘭相距不遠。」巴米利楊告訴李維說，「是否幫助這些可憐的人們，李維大人，就要看您的抉擇了。」他站起身來重新戴上兜帽，正要向外走的時候，突然又遲疑的轉過身來。「李維大人，另外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被剛才那個驚人消息弄得有些心煩意亂的李維抬起頭來，「巴米利楊大人，您請說吧。」

    「不眠之眼在南方佈下的網絡被破壞得十分嚴重，以至於大部分消息都被阻絕了。」巴米利楊一面說著，一面把短粗的手指指向了正在桌邊大快朵頤的大烏鴉。「如果可以的話，我能不能從您這裡借到一批長著黑色羽翼的可愛小天使，來傳遞消息，偵察敵情呢？」

cdu410555

80、餞行宴會，獅子與黑日

    宮廷總管巴米利楊是一個人離開的，不過一群大烏鴉隨後就在李維的命令下飛上天空，遠遠的跟隨著他。它們將在不眠之眼的秘密營地中再一次與巴米利楊會合，然後暫時聽從他的吩咐，為他打探情報和傳遞信件。

    這些聰明的鳥兒的確可以成為巴米利楊最為急需的幫助，不過李維隱隱猜到了宮廷總管的另一個沒有宣諸於口的理由，那就是為兩人之間的合作關係做一個保證。起碼從現在開始，不眠之眼的情報收集系統對於李維來說已經不再是秘密了。

    宮廷總管帶來的消息讓李維冥思苦想了許久，最後還是沒有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李維傾向於相信那張染血的羊皮紙上面記載的情報屬實，但是連巴米利楊總管也承認沒有其他證據來支持，特別是昆士蘭的堅守時間顯然不會很長，如果北境聯軍選擇易守難攻的魯爾郡作為攻擊目標，很可能會在損失慘重之後，依然沒有辦法拯救那些王國子民。

    這些事情在李維的心裡翻來覆去攪成一團，直到夜幕降臨很久之後，他才勉強睡了一會。然而夢中也並不安穩，他似乎看到了在一片血海之中掙扎的人們，四周都是惡魔粗野惡毒的笑聲，還有令人頭皮發麻的頜骨咯噠聲。李維本來以為自己夢到的是昆士蘭城的慘景，然而仔細看去的時候，卻發現在血海之中掙扎的似乎是王國大軍，連龍王亞瑟十二世的身影也在其中。就在他努力想要看清楚一些的時候，那位國王陛下突然轉過頭來，嘴巴一開一合，似乎向他吶喊著什麼，然而李維什麼都聽不見，也動彈不了，只能看著無數把長矛刺入了亞瑟十二世的身體。龍王的面孔扭曲了，隨後從嘴裡和眼睛裡同時噴出帶著火焰氣息的鮮血，頭髮也燃燒起來，鮮紅的血焰猶如戴在他頭上的新王冠。

    「李維……報仇……」這是李維唯一聽到的吶喊聲，不過他並不清楚這一聲是否出自於亞瑟王之口，因為聲音傳來的同時，這位王者的整個身體都被血色的光焰吞噬消失了。

    急驟的馬蹄聲如同悶雷滾過街道，隨後有人在咚咚咚的砸門，這些聲音讓李維從噩夢中擺脫出來。他感覺自己只是剛剛合眼，不過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雖然蠟燭燃盡，房間裡光線很暗，但是薄薄的金色晨曦已經透過窗子灑落在眼前。

    李維從床上坐了起來，感覺自己全身冷汗，心臟狂跳不停。房門又一次被敲響，這一次要更重一些，同時伴隨著格倫沃姆那種變聲期少年特有的嗓音。「李維大人，李維大人國王陛下派來了傳令的使者。」

    李維進行了幾次深呼吸，這才感覺好了一點，不過嘴裡還是一股血腥和鐵銹混合的味道，而且牙齒也在疼痛。「稍等」他總算嘶啞著嗓子回答出來，隨後穿好衣服，腳步踉蹌的穿過黑暗的房間。

    打開門之後，出現的正是格倫沃姆那張年輕的面龐，傳達命令的那位灰燼騎士面無表情的站在少年身後，冷酷得如同是一尊雕像。不過他對於李維還算恭敬，一面叩胸施禮，一面用平板的語氣說，「李維?史頓子爵閣下，國王陛下召集全體貴族領主，以及他們麾下的所有騎士，前去灰燼堡壘，參加在那裡舉行的誓師大會」

    「知道了，我們馬上出發。」李維回答說，隨後朝著格倫沃姆吩咐說，「讓所有人都做好準備，五分鐘後，在酒店大門前集合。」

    「遵命，李維大人。」格倫沃姆急匆匆的行了一個騎士禮，然後向旁邊跑了過去，響亮的叫喊聲隨即迴盪在酒店的走廊上。「都起來，起來，做好準備，全副武裝」兩邊的房間隨即傳來了種種喧鬧的聲音。

    李維重新關上門，將那一片嘈雜都擋在了門外，牙齒依然在疼，但是胸口那種沉悶感已經差不多消失了，只是腦袋還有些昏沉，尤其是亞瑟十二世那張噴出火焰的面孔總是縈繞面前。「戰神巴魯德在上，這真是個糟糕的夢。」李維嘟囔著走到桌邊，拿起表面佈滿冰冷水珠的陶罐，把裡面的水一下子澆到頭上。

    冰冷的感覺直透骨髓，不過也讓李維徹底清醒過來，他一面抓過亞麻手巾擦乾頭髮和臉，一面走到衣櫃前。

    五分鐘之後，穿著全套騎士鎧甲的李維出現在酒店門前，隨他一起前來菲爾梅耶的四名北境騎士都已經全副武裝的等候在那裡，手裡牽著坐騎的韁繩，臉上都帶著激動的紅暈。格倫沃姆隨後牽著自己的坐騎走了過來，北境黑魘跟在他的身後，驕傲的步子彷彿是位正在檢閱軍隊的統帥。接下來是一身貴族騎士便裝的羅德裡格斯爵士，星辰鐵巨劍的劍柄斜出右肩，肩頭披著顏色漆黑的半披風。

    「北境騎士全體到齊，李維大人。」格倫沃姆大聲報告說。李維點了點頭，用手搭住北境黑魘的脖子，隨後矯健的躍上馬背。「我們出發」

    他們策馬馳過菲爾梅耶的街道，天色還未全亮，不過通常此時的光耀之都應該已經變得喧鬧起來，王國各地的領主們聚集在這座城市之後更是如此。然而今天則有些不同，道路兩邊的店舖和酒館大多數都沒有開張營業，街上也沒有那些打著哈欠到市場採購的學徒工，只從門板的縫隙中躲躲閃閃的露出一道道目光來。

    鐘聲又一次響起，不過只有灰燼堡壘的七座高塔上面的大鐘一齊奏響，與光耀大聖堂的聖鍾低沉緩和的聲音相比，顯得高亢而桀驁不馴。「這是集合的鐘聲，李維閣下。」領路的灰燼騎士解釋說，「按照王國律法，如果在集合鍾敲響的時候阻塞交通，一律依照叛國罪處理，所以……」

    不需要灰燼騎士把話說完，李維就知道菲爾梅耶的街頭今天為什麼如此蕭條了。不過這應該是件好事，李維看著從路邊暗娼館裡面慌裡慌張衝出來的那個貴族子弟，很想叫住他，告訴他應該把褲子重新穿一下才對。不過最後年輕的獅鷲領主還是閉上了嘴巴，這件事實在應該交由王國政法署處理才對，或者裡維斯侯爵更加擅長處理這類事情？

    由於亞瑟十二世陛下喜愛比武和宴飲的嗜好，灰燼堡壘一改平日陰森的氣氛，鐵閘門早早就已經升上半空，拱門後面的廣場上雖然沒有張燈結綵，不過也已經足夠熱鬧。從各地趕來的貴族領主們都帶著各自的旗幟，足足有三百多面在廣場四周迎風招展，讓李維感到一陣眼花繚亂。他努力辨識著來自北境郡的旗幟，雖然白狼勳爵塞德裡克因為需要防守冰壁長城，並沒有應詔趕來，但是由大烏鴉帶來的訊息得知，曾經在綠堡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的許多位北境小領主都率軍前來，尤其是北境郡郡守劍舞者李嘉圖?封?安斯艾爾伯爵親自趕到，他的「鋼鐵之環」大旗應該非常顯眼才對。

    廣場上洋溢著烤肉、美酒和黑麵包的香氣，將淒冷冬日的感覺驅趕得一絲不剩，也讓本來應該是嚴酷肅殺的誓師大會變得熱鬧輕佻。李維在鋼鐵和絲綢包裹的軀體之間穿梭尋找了很久，他看到了裡維斯侯爵可怕的「剝皮人頭」旗幟，看到了魔山伯爵的「黑色三角形」旗幟，看到了史迪威家族的「滴血長槍」旗幟，以及其他許許多多陌生的旗幟，但是就是沒有一個熟人，直到他看到站在一面綠底金獅子旗幟下面的纖細身影。

    歐西裡斯侯爵正在和一個穿著鐵衛騎士灰色鎧甲的人爭論著什麼，兩個人的聲音雖然不小，但是所運用的顯然不屬於通用語，而是一種類似於婉轉鳥鳴伴隨著汩汩溪水流淌的獨特語言。李維好奇的駐足停留了一兩分鐘，連一個字都沒有聽懂，只是大概猜測到可能是屬於精靈語的一個分支。「如果迪什先生在的話就好了。」年輕的獅鷲領主聳了聳肩膀，隨後準備離開。

    然而他走得稍微晚了一點，歐西裡斯侯爵顯然已經和那名鐵衛騎士談崩了，「驕傲只會讓你送命」鐵衛騎士氣沖沖的用通用語低吼了一聲，隨後朝著李維的方向大步走了過來，戴著鐵手套的雙手像是發洩一樣把擋在面前的人全都狠狠推開。

    能夠站立在這處廣場上的人都至少具有貴族騎士的身份，但是由於鐵衛騎士的身份非常特殊，在很多時候經常擔任國王陛下的全權使者，所以他們被推開之後都選擇了息事寧人。有個性格莽撞的騎士剛要開口咒罵，立刻被他的同伴掩住了嘴巴，在他耳邊急促的說了幾句，於是也乖乖的扭過頭去了。

    李維根本沒想擋在鐵衛騎士的身前，不過當他剛想要後退讓路的時候，一個格外肥胖的貴族領主卻恰巧擋在了他的身後。戴著灰色鐵手套的巴掌毫不猶豫的向著李維當胸推了過來，接著那名鐵衛騎士就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

    他的手被另外一隻手緊緊抓住了，抓力之大，連鐵手套表面的灰色瓷釉都出現了微微的裂痕，似乎那不是一件堅固無比的精鋼板金手套，而是陶土燒製的東西似的。

    羅德裡格斯爵士的聲音隨後在李維身邊響起，「鐵衛騎士大人，小心路滑，不要摔倒啊。」

    那名鐵衛騎士的怒火實在難以遏制，腰間的長劍鏗鏘一聲滑出劍鞘，「你是誰，想要找死嗎？」

    「找死的，是你。」歐西裡斯侯爵優雅而又生澀的通用語響起，「格瓦金爵士，如果不收回劍的話。你將是第一個因為瑣事，而越兩級挑戰的英雄。」

    「歐西裡斯侯爵，你在說什麼啊？越兩級？」被稱作格瓦金爵士的鐵衛騎士怒氣沖沖的回過頭來說，「難道這個連把劍都買不起的騎士大人是位持劍伯爵不成？」

    「持劍伯爵，至少。」歐西裡斯侯爵回答說，「我說的對不對呢？獅鷲領主？」他叫出了李維的綽號。

    「歐西裡斯侯爵，您過獎了。」李維向精靈行了一個騎士禮，同時解釋說，「羅德裡格斯爵士沒有前去騎士總會接受考核，所以並不具有那份榮譽。」

    「騎士總會所能夠考核和授予的身份，最高一級就是封號騎士了。」精靈的聲音中帶著些許輕蔑的味道，「不要說那些分會，就是王都的總會也找不到一位持劍伯爵來坐鎮，就更不要說是考核了。」

    被晾在一邊的格瓦金爵士臉上閃過一絲怨毒，不過他更加明白彼此之間實力的差距。歐西裡斯侯爵是亞瑟王國唯一一位天騎士，他絕對不會在這種問題上判斷錯誤，更不會刻意欺瞞。鐵衛騎士的身份對於普通貴族領主來說具有很強的震懾性，但是對於一位持劍伯爵來說就不算什麼了。躊躇一陣之後，他深深的看了李維和羅德裡格斯爵士一眼，然後擠入人群之中消失了。

    很顯然這名鐵衛騎士已經把這筆賬記在心裡，不過與這點麻煩相比，李維更加擔心的是歐西裡斯侯爵和羅德裡格斯爵士之間的詭異對峙，精靈的目光從好奇而逐漸變得有些警惕，咒世黑日則從一開始就緊緊握住了星辰鐵巨劍的劍柄。

    「一個難得的對手，很有趣。」歐西裡斯侯爵評價說，「你絕不僅僅是一位普通的持劍伯爵，羅德裡格斯爵士，在你身上有隱藏的秘密，真想揭開這個謎底啊……用我的劍」

    「那個結果絕對沒有您想像的那樣有趣。」羅德裡格斯爵士口氣冰冷的回答說。

    歐西裡斯侯爵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玩味，他兩次把雙手伸向肩後，又兩次放了下來。「那顆惡魔領主的頭顱，是你拿到的吧？羅德裡格斯爵士。」他最後還是放棄了較量一番的打算，用肯定的語氣說，「這次就用這個比試吧，誰先拿下惡魔統帥的腦袋，誰就勝利了，如果我勝利的話……」精靈的眼睛瞇了起來，「你可就不能拒絕一場真正的比試哦。」

    「到時候再說好了……李維大人，看那邊，是安斯艾爾家族的鋼鐵之環。」羅德裡格斯爵士卻沒有答應這個要求，在精靈的眸子中閃過詫異的時候，他已經拉著李維急匆匆的離開了。

    「奇怪，我在他的眼睛裡看到的明明就是燃燒著戰鬥的慾望，但是怎麼……」歐西裡斯侯爵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狐疑，然而很快他的思緒被就身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

    「歐西裡斯侯爵閣下，國王陛下讓您過去。」

    「哦，我這就去。」

    聽到歐西裡斯侯爵的回答，那名傳令的灰燼騎士臉上閃爍著幸福的光芒，「天騎士……天騎士在和我交談啊……」

    廣場的另一邊，李維一頭霧水的跟在羅德裡格斯爵士身後，他發誓自己絕對沒有看到「鋼鐵之環」旗幟的蹤影，而咒世黑日顯然也沒看到。不過他的步子卻出奇匆忙，似乎實在逃避著什麼一樣。

    「羅德裡格斯老師，等一下。」李維突然停下腳步，「我們已經繞了大半個廣場了哎，您真的看到安斯艾爾伯爵的旗幟了嗎？」

    咒世黑日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微微顫抖的雙手，眸子中閃爍著幾乎難以遏制的興奮，「很強，很強啊，真想和他打一場……嘿嘿。」他抬起頭來看著李維，「李維……你知道嗎？那個人——綠獅子歐西裡斯侯爵，是亞瑟王國唯一的一位天騎士，也是所有領悟了鬥氣種子的騎士們心目中的戰神。」他深深呼吸著，將躁動的情緒緩緩平息下來。

    「那麼，羅德裡格斯老師，如果只是比試的話，為什麼不答應歐西裡斯侯爵呢？」李維看著咒世黑日極力遏制自己的戰意，不禁有些好奇的問。

    「我不是他的對手，揭開亡靈封印也不行。即使是在封印的情況下比試，精靈對死亡力量的感覺非常敏銳，只要是一絲氣息洩露出來，事情就會變得非常麻煩。」咒世黑日像是要堅定自己的信念一樣，一字一頓的說，「李維大人，和這件事情相比，我們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嗎？」

    李維緩緩的點了點頭，「沒錯，救援昆士蘭。」他的聲音顯得相當沉重。從宮廷總管巴米利楊那裡得到消息之後，他就用城堡之心傳遞信息的能力通知了迪什先生和咒世黑日，不過他們也沒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畢竟連詭計多端的情報大臣都無能為力的事情，一位死亡騎士和一位煉金宗師又能怎麼辦呢？

    最後的計劃還是隨機應變，盡量在出征的路上能夠獲得更多情報，為此李維已經派出了身邊的大部分烏鴉，前往南方四郡收集情報，不過由於路途遙遠，至今還沒有一隻能夠返回。

    「李維大人？」一個帶著些許驚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個聲音讓李維感到有些熟悉，當他回過頭來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個穿著一身銀白色鎧甲的陌生騎士。那身鎧甲顯然出自於矮人鐵匠大師之手，工藝精湛，表面浮雕著許多精美的花紋，騎士的身後披著一條深紫色的華麗披風，肩頭的披風搭扣閃著鑽石璀璨的光芒。

    「您是哪位？」李維有些疑惑的問。

    這句話騎士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後似乎想起了什麼，把頭盔上的護面甲推了上去，露出一張帶著些許英武氣質的女性面孔，「你的眼力可真夠差勁的。」她對一臉驚訝的李維說，「我是弗萊希爾啦」

cdu410555

81、北境現狀，美艷王后

    「弗萊希爾？巴魯德在上，真的是你。」李維驚訝得合不攏嘴巴，能夠在這裡遇到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音訊的女騎士弗萊希爾，他的心裡當然十分高興，但是當他看到弗萊希爾身邊的那位中年人的時候，驚訝的感覺已經完全壓倒了興奮。無論國王亞瑟十二世陛下多麼喜愛宴飲，讓這次誓師大會同時也具有餞行宴會的作用，但是畢竟是出征前夕，所以在廣場上的領主和騎士們都全副武裝，哪怕是一些文職貴族，也穿上了特製的禮儀鎧甲。

    不過北境郡郡守，劍舞者，持劍伯爵李嘉圖?封?安斯艾爾卻依舊是那身華貴繁複的裝束，甚至比在德克城的時候更顯得風度翩翩，經過精心打理的八字鬍隨著微笑而向上翹起。「恭喜，李維?史頓子爵。」他笑著寒暄說，「看來我的眼光的確跟不上啦，當初在騎士總會的競技場上看到你的時候，我認為你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年輕人，但是可沒有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你就創造了這麼多的奇跡。」

    「郡守大人，您過獎了。」李維向著安斯艾爾伯爵叩胸行禮，「剛才我沒有找到鋼鐵之環的旗幟，所以沒有來得及和您會合。」

    「那面旗幟我留在城外了，反正誓師大會結束之後就會立刻出征。」安斯艾爾伯爵一面回禮，一面微笑著看了看周圍飄揚的彩色旗幟，聲音裡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看來這次龍王陛下要的是打一場大會戰啊，還真是符合他的性格呢。」

    李維沉默了一下，安斯艾爾伯爵的批評很有道理。相比一國之君，亞瑟十二世陛下的性格卻更類似於一位遊俠，他對拈花惹草、行俠仗義和醇酒名馬的興趣遠遠大於處理國事，甚至將所有日常工作都推給了王國重臣們代他處置。這次御駕親征也是一樣，雖然這體現出來這位國王陛下過人的英勇，同時卻也顯得魯莽而好大喜功。

    亞瑟十二世肯定是想要重複十年前那場輝煌的勝利，以一次漂亮的大會戰解決王國迫在眉睫的危機。李維沒有理由認為這種方式不正確，然而在想到今天早上那場噩夢的時候，他的心裡就只剩下一陣陣的焦慮不安。

    或許是看出了李維的焦慮，弗萊希爾小姐向前走了兩步，用戴著鐵手套的拳頭輕輕敲了兩下李維的肩頭。「李維大人，你在擔心什麼？這裡有這麼多強大的王國騎士，城外聚集的大軍的數量更是難以想像，足有數萬人呢。惡魔雖然可怕，但是總不會是王國大軍的對手吧？」

    「是啊，弗萊希爾小姐，你說得對，我不該擔心的。」李維這樣回答說，但是眉頭卻沒有隨之舒展，反而皺得更緊了。「郡守大人，您帶來了多少騎士？多少士兵？」

    安斯艾爾伯爵聳了聳肩膀，「托你的福，現在北境郡可以算是王國最為平安的地方了。冰壁長城的守軍肯定是不能動的，銀狼勳爵塞德裡克繼續駐守在那裡。但是從其他地方——主要是薄暮森林以南的領地上，我一共集合了大約六千士兵。」

    「六千人，如果都是訓練有素的精銳戰士，那可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了。」李維的情緒變得輕鬆了一些。聽了這句話，安斯艾爾伯爵的臉上微微有些古怪，「那個……不是每個地方的領主都能夠有像你手下那麼精銳的士兵的哎。」他有些無奈的攤開雙手，「按照弗萊希爾和塞德裡克對你手下部隊的描述，即使是德克城的城衛軍，也沒有那麼精良的裝備和嚴格的訓練呢。」

    李維的臉上多了幾絲陰霾，「那麼騎士有多少呢？」

    「不太多。」安斯艾爾伯爵歎了口氣說，「如果單從數字上面看，我應該告訴你這次在北境郡聯軍中至少有四百位正規騎士和准騎士。不過……」伯爵的嘴角露出帶有苦澀味道的無奈笑容，「你還記得騎士總會的考核之中出現的那批傢伙嗎？」

    李維點了點頭，「就是那些勳貴子弟嗎？他們雖然掌握了鬥氣種子的力量，但是大多數都不屬於自己領悟的，而是來自於其他騎士的灌輸。」他突然目光呆滯了一下，「郡守大人，該不會這次您帶來的軍隊中，大部分騎士都是用這些傢伙充數吧？」

    安斯艾爾伯爵的回答是一聲低沉的歎息。李維注意到這位郡守大人的頭髮雖然還是梳理得整整齊齊，但是裡面已經隱約有了一些銀色的髮絲。「北境郡的情況，你應該也都知道吧？」他的口氣顯得有些黯然，「貧瘠、荒涼、苦寒，簡直就是個落魄貴族的流放地，除了這些不知天高地厚和想要撈取軍功的勳貴子弟以外，那些對王都一肚子怨恨的領主根本不可能真正出兵，我又能怎麼辦呢？難道抽調德克城和西西里城的城衛軍嗎？」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北境郡從來都不是平安樂土，尤其是在冬季的時候，除了那些餓紅了眼的魔獸和野蠻人部落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危險存在。如果德克城這樣的重鎮沒有足夠兵力坐鎮的話，恐怕沒等南方的失地收復，北方就會重燃烽火。

    至於薄暮森林以北，那裡原本是北境郡最為貧瘠和危險的土地，但是現在反而變成了最為安全的地方。冰壁長城牢牢阻擋住了從極北冰原南下的各種威脅，那裡有著數千軍力和幾十位騎士坐鎮，即使是惡魔大軍再度出現，也能夠堅守待援；萌萌的族群將能夠威脅到各個村落的野獸全部驅趕到了森林深處，沒有離開的全部成為大山貓的補充口糧；銀狼王伊斯方則憑藉著它的獨特影響力，重新在薄暮森林集結起規模龐大的座狼群，讓隱藏在森林中襲擊來往商旅行人的盜賊無處藏身。

    由於安定和平，更由於獅鷲領主李維?史頓在兩次抗擊魔災中獲得的赫赫名聲，雖然薄暮森林以北的氣候比其他地方更要苦寒，但是北境郡的貧民還是逐漸向著李維的領地聚集而去，甚至連一些比較富足的莊戶人也動了心。畢竟在北方最不缺少的就是土地，獅鷲領主的領地更是地廣人稀，雖然那裡的土地大多數還處於未開墾狀態，但是大家的耳朵裡面都已經塞滿了關於獅鷲領主的傳言，其中有一條就指出，這位領主是大地之神的眷顧者，在他的領地上，農作物更易成活，而且產量要比其他地方高出許多

    在北境郡，糧食就意味著財富。所以雖然其他地方的領主們想盡了辦法，還是阻擋不住領地上的民眾紛紛逃向獅鷲領主的土地，甚至出現了一夕之間，整個農場的佃農全部溜掉的事情。

    那些領主當然暴跳如雷，然而派出士兵追緝，往往卻連追緝的士兵也一去不回，只好紛紛前往德克城，請求郡守大人做出裁決。安斯艾爾伯爵的辦公桌上早就堆滿了北境郡領主們的控告和抱怨，然而這位郡守大人卻擺出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來。

    這一方面是因為弗萊希爾的緣故，但是更多的原因是安斯艾爾伯爵發現自己對於李維?史頓這個年輕領主的判斷一再失誤，他認為自己已經盡可能高估李維的實力，然而無論是血匕首的追殺，白狼勳爵的挑戰，還是惡魔大軍再臨的威脅，都讓這位十六歲的年輕人一一化解。當塞德裡克勳爵在密信裡告知他，一位凶名顯赫的深淵煉魔領主的首級都被留在冰壁長城上之後，他終於第一次感到了震驚……以及些許忌憚。

    亞瑟王國的普通貴族稱為穿袍貴族，帶劍貴族與他們不同，每一位帶劍貴族都擁有極為驚人的實力，這在地位上也有所體現。同等爵位之下，帶劍貴族的身份要高於穿袍貴族，甚至可以與上一級的穿袍貴族平起平坐。安斯艾爾伯爵既是王國九柱家族之一的家主，又是掌握一郡之地的持劍伯爵，李維在這之前獲得的那些榮譽雖然也令他讚歎，不過還是屬於一種居高臨下的讚賞，就像是身份尊貴者對於低賤者，強者對於弱者的那種讚賞。但是那位惡魔統帥克萊努斯將軍的實力，卻的的確確達到了持劍伯爵的水平。連率領著數萬惡魔大軍的克萊努斯將軍都在李維面前飲恨，這讓安斯艾爾伯爵又怎麼能夠不驚訝、不忌憚呢？

    灰燼堡壘的七座高塔鐘聲齊鳴，緊接著號角手也吹出了激烈而高亢的音符，標誌著誓師大會正式開始。廣場上的貴族們漸漸安靜下來，他們紛紛停止交談，踮起腳尖，一道道目光都聚集向正在緩緩開啟的王宮大門。

    首先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手持長戟、身披灰色羊毛披風的灰燼騎士，他們排成整齊的兩路縱隊從大門中走出，隨後左右分開，站立在王宮大門兩側。這些直屬於亞瑟王的禁衛騎士都換上了用細小鐵環編織而成的鎖鏈甲，只有手腕，膝蓋和胸膛用厚實的鋼板強化。這套鎧甲的防禦力比平時的那套全身板金鎧甲要差一些，但是更加適合在戰場上使用，畢竟全身板金鎧甲的重量實在驚人，灰燼騎士雖然都具備鬥氣力量，也很難承受長時間穿戴著全身鎧甲進行作戰。

    六位鐵衛騎士緊隨在灰燼騎士團的身後，他們的鎧甲雖然色澤暗沉，但是工藝之繁複精細，絕對讓人目眩神迷。李維認識其中身材高大的麥哲倫爵士，身材消瘦動作敏捷的契貝爵士，以及剛剛險些發生衝突的格瓦金爵士，不過這三個人顯然都沒有看到年輕的獅鷲領主，他們和其他鐵衛弟兄一樣，手按劍柄，威風凜凜的昂首闊步，雙眼直視前方。

    鐵衛騎士之首是綠獅子歐西裡斯侯爵，不過這位天騎士並沒有和其他人一樣穿著色澤暗淡而威懾感驚人的鎧甲。正相反，他的鎧甲異常瑰麗，表面雕刻著無數精美的花紋，色澤綠如密林，從頭到腳都透出一股出自精靈工匠之手的獨特味道。如果說矮人鐵匠大師打造的是充滿殘酷美學的戰爭凶器的話，那麼精靈工匠大師就可以將鎧甲製造成為一件精美脫俗的藝術瑰寶。這件鎧甲就是其中的精品，即使是與亞瑟十二世那套龍王鎧相比，也沒有絲毫遜色之處。

    綠獅子的鎧甲屬於最為沉重的全身板金鎧甲，包裹住歐西裡斯侯爵纖細的身體之後，完全將那種屬於精靈的纖細脆弱感給徹底消除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種凜冽凶殘的氣息。鎧甲表面的顏色不是瓷釉，更不是塗漆，而是用細如麵粉的綠寶石碎末融合進合金之中，這種手法已經屬於專家級煉金術的範疇，隱隱的魔力波動向著周圍擴張，蘊藏著難以想像的自然力量；頭盔和雙肩上都趴臥著一隻純金打造的雄獅，鬃毛炸起，張口怒吼，彷彿隨時可能一躍而出。

    伴隨著幾個驟然高揚的音符，宮廷總管巴米利楊的聲音突然響起，「恭迎亞瑟王國的統治者，全境守護者，北奧拉滅魔戰爭的勝利者，龍王，偉大的亞瑟十二世國王陛下恭迎王后莉拉雅?塔尼拉爾?雷巴克」

    亞瑟十二世陛下穿著那套聲名顯赫的龍王鎧緩步走出，沉重的腳步宛如戰鼓般鏗鏘有力，廣場彷彿都在隨著他的步伐顫抖。一位身材高挑的美麗女子走在他的身邊，穿著一件宛如絲綢一般平滑貼身的鏈甲衫，秘銀打造的細巧銀環閃閃發光。鏈甲衫下面是一件繡著蕾絲花邊的海藍色長袍，後擺拖在地上足足數米，頭上戴著一頂鑲嵌著翡翠和石榴石的金色王後頭環，和這位女子明艷動人的笑容以及那雙璀璨的碧綠眼睛搭配得完美無瑕。

    「雷巴克家族的碧眼狐狸，哼哼，怎麼看都是這麼漂亮啊，對不對，李維大人？」安斯艾爾伯爵用一種「是男人都知道」的曖昧語調評價著，同時不顧弗萊希爾射來的兇惡目光，還把身體湊近李維的耳邊嘀咕著。「當初國王陛下迎娶這位鄉下小貴族的女兒時，王都裡還有人寫了一些俏皮的詩歌來紀念呢，好像叫什麼來著……《狐狸鬥惡龍》？」

    「是《酒館女郎莉拉雅》吧？」羅德裡格斯爵士的聲音響了起來，這位中年騎士摸著自己的下巴，有些回味的咋了咋舌頭說，「記得裡面有不少段子堪稱經典，每次聽了都會令那些毛頭小子興奮不已呢。」

    弗萊希爾氣的臉色通紅，拉著李維的胳膊走到旁邊，「李維，跟我來，別讓這兩個傢伙把你給帶壞了。」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氣急敗壞。看著李維一頭霧水的被女騎士帶走，安斯艾爾伯爵和羅德裡格斯爵士四目相對，不由得露出會心的笑容。

    「陌生的面孔，上一次陪著李維前來德克城的那位騎士可比你差遠了。」安斯艾爾伯爵一面笑著說，一面向著羅德裡格斯爵士伸出手去，「這位騎士，還沒有請教貴姓大名？」

    「不知不覺，這孩子已經長大了啊。」羅德裡格斯爵士感慨的說，然後伸出手來與安斯艾爾伯爵相握，「我是李維?史頓大人的劍術老師羅德裡格斯，久仰大名了，劍舞者。」

    兩隻手相互握住，藍色星芒和暗沉暮色一閃即逝，安斯艾爾伯爵的臉上微微露出驚訝的表情，而羅德裡格斯爵士則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鬥氣天華巔峰？難怪……」安斯艾爾伯爵喃喃自語著，看向羅德裡格斯爵士的目光變得多了幾分敬意，剛才的試探雖然不是真正的較量，但是劍舞者已經感覺到，眼前這位相貌並不出眾的中年人，鬥氣的力量已經凌駕於自己之上。

    當然這並不能夠證明羅德裡格斯爵士比安斯艾爾伯爵更強，畢竟安斯艾爾伯爵的「劍舞者「這個名號，是靠著出神入化的劍術獲得，他的鬥氣力量在持劍伯爵這個等級的強者之中，只能算是很一般了。

    亞瑟十二世陛下高聲宣佈了一些什麼，他的聲音很大，不過廣場中聚集的人實在太多。雖然大家都沒有刻意諠譁，依然顯得有些混亂，至少李維什麼都沒有聽清。不過從國王陛下摘下手指上的璽戒，隨後戴在王后的手上這個動作來看，應該是將監國大權交給了他的妻子，而非王弟勞爾?亞當斯大公。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國王陛下的心目中，曾經和自己同樣擁有王國繼承權的弟弟，可靠程度絕對比不上自己的枕邊人。當王后莉拉雅將鑲嵌著鴿子蛋大小的龍眼寶石的王室璽戒高舉過頭的時候，一陣巨大的呼喊聲如同浪潮一般捲過廣場。每一個人，不管是心甘情願還是隨眾附和，都用最大的嗓音叫喊著同一句話。

    「亞瑟王國萬歲，偉大的國王陛下亞瑟十二世萬歲，攝政王后莉拉雅?塔尼拉爾?雷巴克萬歲」

cdu410555

82、誓師大會，王軍出征

    權力交接儀式結束之後，國王陛下挽著王后的手臂重新回歸覲見大廳，鐵衛騎士緊隨其後，然而這一次王宮大門沒有隨後關閉，身著紫色綢緞長袍的宮廷總管巴米利楊來到大門前方，用他獨特的高亢聲音念出了一個個豪門貴族的名字和爵位，要求他們進入覲見大廳，然後向國王陛下和攝政王后陛下宣誓效忠。

    李維聽到了勞爾?亞當斯大公和他所有成年子嗣的名字（那是一段長長的名單，念得巴米利楊口乾舌燥），準備隨軍出征的裡維斯侯爵、格雷果伯爵、安斯艾爾伯爵，以及王都其他豪門顯貴的名字。隨後這些人都立刻整理儀表，臉上帶著莊重的表情走入覲見大廳。李維原本以為不會聽到自己的名字，至少第一輪的時候不會，然而在名單的末尾，巴米利楊用有些沙啞，但是依舊帶著誇張味道的聲音高聲宣佈，「……北境之曙光和守護者，獅鷲領主，北奧拉和綠堡的所有者，李維?史頓子爵覲見國王陛下及攝政王后」

    李維驚訝的說不出話來，要不是弗萊希爾在他身後推了一把，恐怕至少需要幾分鐘才能夠清醒過來。走出人群之後，他的周圍立刻被嫉妒和羨慕的目光所包圍，那些年輕的勳貴子弟向著他指指點點，彼此交頭接耳說個不停。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獅鷲領主？看上去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樣子嘛。」

    「對啊，一副鄉下小領主土頭土腦的模樣，聽到國王陛下召見，都不知道該邁哪條腿了。」

    「還不是因為他僥倖獲得了那份戰功？不過這次可就該輪到我們了」

    王宮大門重重關閉，將喧鬧和嘲諷全部關在了身後，李維鎮定了一下心情，目光向著覲見大廳的盡頭望去。

    覲見大廳之中足足有三十多位貴族領主，每一位都稱得上是手握重權，身份顯赫。伊諾克?塞巴斯塔樞機主教手持金色日芒權杖，與拿著鑲嵌了五顆色彩各異的寶石書籍的星辰導師薩次恩?赫爾分別站在王座的左右，兩張蒼老慈藹的面孔都顯得莊嚴肅穆。

    亞瑟十二世和攝政王后莉拉雅一前一後登上高台，龍王的臉色沉凝如冰，但是李維卻在他的眸子深處找到了一絲快意，顯然對於這次王國面臨的災難，這位國王陛下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憤怒。

    王座正後方的牆壁上，交叉懸掛著兩把造型精美華麗的長劍，亞瑟十二世和王后各自取了一把，然後相互給對方佩戴在腰間。懸掛在國王腰間的是那把象徵著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拂曉神劍，而王后則佩戴著那把象徵著亞瑟王國至高無上權力的誓約與勝利之劍。

    兩聲清越的劍鳴幾乎同時發出，金色與銀色的光芒交相輝映，亞瑟十二世陛下舉起拂曉神劍的手腕猶如鋼澆鐵鑄般不可動搖，令人驚訝的是，看上去纖纖弱質的王后莉拉雅，竟然也能夠高高舉起誓約與勝利之劍

    「吾賢明的王后，汝是吾之妻子，吾之愛人為了王國的基業萬世不墮，吾將出征，而汝須暫代吾位」亞瑟十二世莊嚴的聲音在覲見大廳中迴響。

    「我聖明的國王，您是我的丈夫，我的君主在您離開王座的時候，我將為您執掌一切，安撫一切，等待您凱旋歸來」王后莉拉雅的語調清冷有力，每一個字都宛如冰水相激，令人為之凜然。

    隨著兩人的誓言，兩把寶劍在空中交匯，發出清脆的交鳴聲，分開，這樣重複了三次之後，國王和王后分別收劍歸鞘。亞瑟十二世向旁邊邁開一步，讓開王座的正面，王后莉拉雅則向著他的丈夫最後屈膝祝福，然後坐在了那張華貴而冰冷的椅子上。坐下之後，這位攝政王后表情變得宛如水晶雕像一般凜然生威，一手按著流光溢彩的黃金扶手，一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腰桿挺直如同標槍。

    「各位領主大人請向攝政王后陛下宣誓效忠」宮廷總管又一次高聲宣佈，以幾位王國重臣為首的貴族們紛紛單膝跪地，右手拔出佩劍置於腳邊，左手壓在心臟的位置上。只有火魔導裘諾安?梅裡斯特躬身施禮，樞機主教伊諾克?塞巴斯塔搖動權杖表示致意。隨後覲見大廳中響起了由三十多個喉嚨齊聲吶喊的誓言，宛如銅鐘齊鳴，震撼著覲見大廳中的空氣。

    「諸神在上，至高無上的父神在上，吾等必將恪盡職守，奉獻忠誠偉大的國王陛下萬歲，賢明的王后陛下萬歲」

    「誓成」宮廷總管巴米利楊說。「諸位大人請起」

    眼看眾人紛紛站起，亞瑟十二世向坐在王座上面的王后莉拉雅的額頭印上一吻，然後轉過身來，沉重的金絲披風在他身後發出細碎撞擊聲。「歐西裡斯侯爵，軍隊何時能夠出發？」龍王的聲音沉重有力。

    「整裝待發，隨時候命」精靈用獨特悅耳的聲音回答說。

    「父神賜予我們一個晴朗的早上，我們不要辜負這個恩澤。」亞瑟十二世滿意地點了點頭，「諸位忠誠的領主，回到你們的隊伍中間去，做好出征的準備」

    覲見大廳中響起了鏗鏘有力的回答，李維也在盡可能的大聲吶喊，但是他感覺自己的聲音都被完全淹沒在聲浪之中了。

    「遵命陛下」

    十幾分鐘之後，王宮大門又一次打開了，披掛整齊的亞瑟十二世重新出現在門前，身邊是七位鐵衛騎士形影不離。幾名王宮侍從為他們牽來了戰馬，雖然魔山伯爵格雷果的坐騎最為高大健碩，但是亞瑟十二世的那匹卻顯得尤為雄駿，幾乎可以與北境黑魘比肩。

    「英勇的騎士們忠誠的領主們亞瑟王國的所有忠實臣民們這是你們的國王在對你們講話」亞瑟十二世騎著那匹雄駿的戰馬緩緩前行，雄渾的聲音猶如雷霆一般，滾過廣場，在灰燼堡壘的尖塔周圍迴盪不休。「十年之前，我曾經率領著你們衝向惡魔，取得了輝煌的勝利，讓那些愚蠢的惡魔都滾回黑暗的深淵中舔舐傷口而現在，他們又捲土重來，把王國的南境化為一片焦土告訴我，告訴你們的國王，你們準備怎樣做？」

    「把那些蠢貨統統殺光」一個粗野的聲音叫嚷了起來，格雷果?克萊門農伯爵揮舞著他那把又大又醜的雙手巨劍，咆哮著響應亞瑟十二世。

    「對，殺光他們，把他們趕回深淵」

    「亞瑟王國萬歲，偉大的國王陛下萬歲」

    幾個年輕的勳貴子弟首先高呼，隨後整個廣場上的人群沸騰都起來，一隻隻胳膊把武器舉過頭頂用力晃動，廣場上立刻被鋒刃反射出來的寒光佈滿，彷彿突然出現了一座銳利無比的森林，枝幹皆為鋼鐵打造。

    看到這一幕，亞瑟十二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反手將拂曉神劍從鞘內拔出，高高舉起，宛如金色晨曦的光芒頓時散射開來，將他的身體沐浴其中，配上那身無比莊嚴華貴的龍王鎧，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看起來簡直就如同戰神巴魯德降臨世間。

    「英勇的騎士們現在關鍵的時刻已經到來，敵人就在南方猖獗，無需畏懼黑暗，不必懼怕死亡讓我們用利刃迎戰烈火，用鮮血洗滌刀槍踐踏，砍殺，衝鋒把它們驅趕回那個骯髒的深淵老家跟我來跟我來龍王永遠在你們的前方」

    國王陛下的吶喊聲還在空中迴盪，他胯下的那匹戰馬突然仰天長嘶，頃刻之間灰燼騎士們的坐騎也一同發出了嘹亮的嘶鳴，然後感染了灰燼堡壘之下的所有戰馬。萬馬齊嘶的聲音震撼著整座王宮。人們將其看成是吉祥的徵兆，「勝利，勝利，勝利」「我們的領袖，我們的王，戰無不勝」各種吶喊聲匯成一片歡樂的海洋，不少勳貴子弟都顯得興高采烈，彷彿惡魔和告死者的聯軍已然潰散，亞瑟十二世的軍隊已經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一般。

    隨後亞瑟十二世一馬當先，如同一團金色的烈火一般從灰燼堡壘的拱門下方穿過，七名鐵衛騎士緊緊追隨在他的兩側，宛如星辰伴隨著太陽，灰燼騎士團形成四列縱隊緊隨其後，大戟的鋒刃在陽光下面眨著冰冷的眼睛。

    接下來是組成中路王軍的其他隊伍，其中有身穿鐵藍色厚重鎧甲，戴著遮擋住面孔的全罩式頭盔和有刺鐵手套的死神騎士團，魔山家族的黑色三角家徽在他們的頭上飄揚；還有裝備著黑鐵環甲、大盾牌和重型連枷的恐怖堡獄卒，面目猙獰悍勇，連同騎乘的坐騎都彷彿帶著一股擇人欲噬的兇惡味道。

    走在最後面的是身穿各式鎧甲的貴族騎士和他們的扈從，數量足足佔了中路王軍總數的三分之二，但是紀律方面就遠遠不及。這些貴族騎士的鎧甲爭奇鬥艷，裝備的武器也是千奇百怪，從雙手大劍、長槍到鏈錘，長柄斧不一而足。李維甚至在一名耀武揚威的騎士手中看到了一把巨大且鋒刃佈滿鋸齒的長柄鐮刀獅鷲領主揣測這位騎士的心理，認為他應該是想要裝扮成長眠導者身邊的永眠守衛，用來威懾敵人。可惜那把武器並非凡人所能夠使用，真在戰場上揮舞起來的話，最先受到嚴重威脅的絕不是敵人，而是在他身邊的倒霉戰友。

    看著亞瑟十二世的身影越走越遠，李維的心裡突然出現了一陣劇烈的恐慌，他又想起了昨晚的那場噩夢，眼前似乎泛起了一片猩紅的血色，前方的人馬都被血海淹沒其中如果不是理智告誡他不能這麼做，他甚至想要大聲呼喊，讓那些人停住腳步……

    「李維，你怎麼了？你的臉色好蒼白」弗萊希爾的聲音從身邊傳來，清脆甜美，而且帶有一般女孩所沒有的堅毅。李維打了個激靈，從白日夢魘一般的感覺中甦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是冷汗，而且雙手手心刺痛黏膩，居然是不知不覺被自己的指甲給劃破了。

    「謝謝，弗萊希爾小姐。我……我沒事。」李維有些掩飾的用手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勉強壓制住了狂跳不止的心臟。「我剛才有點嚇到了……龍王陛下的氣魄真的很令人吃驚啊。」

    弗萊希爾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疑惑，亞瑟十二世的氣魄的確給人以非常強烈的衝擊感，然而……難道會比惡魔領主還要可怕嗎？面對強大的深淵煉魔領主，都能夠拔劍而戰的李維?史頓，意志不會這麼脆弱吧？

    疑問在女騎士的心中一掠而過，隨後讓她深深埋入心底。無論李維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既然他不願意說出來，就當成是不知道好了。

    灰燼堡壘外面傳來了響徹行雲的歡呼聲，那是菲爾梅耶的市民在為他們的國王而歡呼。李維雖然看不到，但是完全可以想像得出那幅畫面，騎著駿馬，高舉拂曉神劍的亞瑟十二世所過之處，臣民們夾道歡迎，城衛軍竭力維持秩序，少女們獻上飛吻，樹上和屋頂都擠滿了人，帽子、圍巾和林林總總的東西伴隨著歡呼聲拋上天空……這正是國王陛下最為喜聞樂見的畫面，簡直可以作為曠世油畫的題材被記錄下來。

    當歡呼聲逐漸平息之後，王宮前面的廣場上也變得寂靜許多，絕大多數的勳貴子弟都已經追隨著中路王軍離開，被分配到右路和左路王軍的人寥寥無幾，廣場上空飄揚的旗幟也因而變得稀疏許多。當留下來保衛王宮的兩小隊灰燼騎士回到崗位上之後，廣場上的氣氛越發冷寂，幾名貴族騎士的臉上忍不住露出明顯的失落感，環顧四周的動作和表情越發顯得茫然起來。

    「怎麼都是這副表情？」一個嚴厲的聲音傳來，讓那些貴族騎士不由得全部肅然站好，「我們是守護王國的騎士，理應重榮譽，輕生死重功勳，輕別離魔災降臨，烽火燃起，龍王亞瑟十二世陛下已然御駕親征，現在該輪到我們出擊了，讓國王陛下看看我們的英勇吧」

    貴族騎士們的臉上紛紛露出羞慚的神色，隨後全部叩胸行禮，目光中多了幾分敬意和堅定。臉色肅然的安斯艾爾伯爵從他們之間走了過來，先是用帶些玩味的目光深深的看了李維一眼，然後開口說。「李維子爵大人，還有弗萊希爾……騎士，既然國王陛下已經出發了，那麼我們最好也要加快速度。尤其是您，獅鷲領主，我給你一個小時打點行裝，然後到我的營帳裡來參加軍事會議。」

    「遵命，郡守大人。」李維用力點了點頭，隨後向著灰燼堡壘的拱門走去，羅德裡格斯爵士和格倫沃姆等北境騎士隨後跟了上去。

    弗萊希爾沒有隨著李維一起離開，這倒不是女騎士不想這麼做，而是安斯艾爾伯爵向她打了一個相當隱蔽的手勢，讓她不得不留了下來。

    目送著李維一行人離開，安斯艾爾伯爵的眼神中流露出深不見底的沉鬱。「弗萊希爾，我有事想要和你談談……」他叫著女騎士的名字，語氣中帶著猶豫不決的味道。

    「小安，如果你想要從我這裡打聽到李維?史頓的事情，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弗萊希爾沒等他開口說話，就冷冷的拒絕說，「我和獅鷲領主接觸的時間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長，當初他在難民營地的時候，身邊也沒有這麼多位強悍的騎士，至少你所忌憚的那個中年人，在我心裡沒有任何印象。」

    「這些……已經夠了。」安斯艾爾伯爵的目光閃動了一下，「一位默默無聞的持劍伯爵，從來沒有人聽到過他的名字，也沒有人見識過那種暗沉如濃重夜色的鬥氣……要不是國王陛下親口承認，李維?史頓的身上並未流淌著亞瑟王室的血液，連我都要忍不住猜想他的身份，究竟是不是那位廢王陛下的子嗣了」

    「安斯艾爾，你究竟想要對李維做什麼？」弗萊希爾從安斯艾爾伯爵的口中聽到了一些不祥的味道，口氣立刻變得不善起來。

    安斯艾爾伯爵不禁為之苦笑，「唉唉，果然是關心則亂吶……弗萊希爾，記得你雖然不愛學習這些權謀方面的東西，不過也涉獵過一些，怎麼就看不出來其中的關鍵呢？」他用警惕的目光環視左右，確定距離最近的貴族騎士也沒法聽到兩人之間的交談，才壓低聲音說，「現在不是我要對李維如何，而是國王陛下的打算。」

    「國王陛下？」弗萊希爾的臉上依舊充滿疑惑，「伯父對李維很好啊，剛剛晉陞他為北境守護者和王國子爵爵位呢。」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了。」安斯艾爾伯爵意味深長的捲起嘴唇，「你應該知道原本的北境守護者塞德裡克勳爵和我暗通款曲吧？」看到弗萊希爾皺起眉點頭同意，安斯艾爾伯爵用幾乎難以聽清的低聲向她解釋說。「這就是國王陛下撤換他的理由了，北境之曙光，獅鷲領主，終結魔災的年輕英雄聽起來很響亮吧？是不是能夠和北境無冕之王，劍舞者，李嘉圖?封?安斯艾爾分庭抗禮了？」

    「你是說……」弗萊希爾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全身繃緊如張滿的弓弦。「這才是伯父晉陞李維子爵爵位的最大理由？」

    「沒錯，為了平衡勢力，這就是身為王者的思考方式，即使是任意妄為如龍王，也不能避免。」安斯艾爾伯爵說完，轉過身去，向著城外大步走去，只有細如絮語的聲音依舊縈繞在弗萊希爾的耳邊。「……所以我必須對李維表示有限度的疏遠和敵視，為了我的家族，也是為了他的安全。」

cdu410555

83、軍議，出征，影王（上）

    北境諸領主的聯軍營地位於光耀之都菲爾梅耶的西側衝積平原上，以削尖的木樁構築而成的營地圍牆綿延數公里。營地之中帳篷林立，各色旗幟迎風飄揚，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二對於李維來說，是極為陌生的。

    李維一行二十多人接近營地的時候，有一隊輕騎兵上來盤問，為首的騎士身上穿著精緻的長身鎖鏈甲，下擺直到膝蓋，頭盔上面有只象徵著家徽的雄鷹。騎士頭盔下的面孔顯得相當年輕，李維猜測他應該是位家境殷實的小領主之子。

    「停止前進，這裡是北境諸領主的聯軍營地」那名騎士打量著李維一行人，當看到其中大多數人都是全副武裝的騎士之後，口氣變得緩和起來，「大人，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王國子爵李維?史頓，他們都是我的部屬和朋友。」李維回答說，「安斯艾爾伯爵大人要求我們一個小時之後前來參加軍事會議，請問他們現在都在什麼地方？」

    「獅鷲領主」那名年輕騎士吃驚的叫了起來，隨後臉上浮現出激動和興奮的表情，「非常高興見到您，李維大人，我是艾林家族的藍賽爾，郡守閣下就在那座最大和最華麗的帳篷裡面，請跟我來。」

    藍賽爾騎士的手下推開了用沉重的原木搭建的營地大門，李維與他並肩騎馬前行，一面交談，一面打量著這座規模龐大的營地。北境聯軍的人數比他想像之中要更多一些，安斯艾爾伯爵告訴他共有六千士兵，然而那是沒有加上輜重兵和武裝僕役的數量，李維認為聯軍總人數至少在一萬以上。然而士兵的素質卻比獅鷲領主想像之中更糟糕，或許是為了在三天期限之內趕到菲爾梅耶，北境諸領主帶來的士兵都有坐騎，然而裝備相當低劣，多數都是裝備著厚皮甲和長矛的輕騎兵，有的甚至連頭盔都沒有。即使是這些戰鬥力不佳的普通士兵，也僅僅佔到聯軍五分之一的數量，剩下的人不是毫無紀律可言的冒險者和僱傭兵，就是騎著耕地用的犁馬、手裡拿著長柄鐮刀和乾草叉的莊戶人。一些穿著嶄新鎧甲的貴族騎士騎著馬或者步行從營地之中穿過，光看他們的動作就知道，劍術和騎術同樣半生不熟。

    或許只有那些扈從騎士的戰鬥力值得信任，然而數量的確太少，如果不是安斯艾爾伯爵帶來了兩支精銳騎兵中隊的話，李維甚至認為就憑借自己身後這二十多名騎士的力量，就可以將北境聯軍的營地沖個落花流水。

    沒有精良的裝備，鋼鐵般的紀律和熾熱如火的戰鬥意志，依靠普通士兵對付成建制的騎士衝鋒，簡直就是白日做夢。北境聯軍很顯然不具備以上三個條件中的任何一個，用這樣的部隊去和強悍的惡魔大軍作戰，李維只覺得心頭沉甸甸的，猶如壓著一塊大石頭。

    在藍賽爾騎士的引導下，李維一行人在一座巨大營帳的外面下馬，營帳外面站著幾名頭戴鋼盔，肩披帶有天空之主托彌卡的閃電神徽斗篷的神殿守衛。李維這才知道連風暴神殿也派人隨軍參戰，心裡的忐忑稍有緩解。隨後他在那些神殿守衛之中找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面孔，不禁脫口而出的詢問說，「亞倫，你在這裡，這麼說，風暴神殿的波伐瓦大主教也來了嗎？」

    「李維……喔，尊敬的風暴摯友。」亞倫立刻認出了李維的身份，十分恭敬的回答說，「大主教閣下的確來了，就在裡面，郡守大人和其他幾位領主也都在。」

    李維點了點頭，轉身對他身後的騎士們吩咐說，「你們先去找個營帳休息吧，不過不要脫卸鎧甲，我們隨時可能出發。羅德裡格斯老師，腓特烈管家，還有休斯大人，幾位跟我參加會議。」他隨後掀開厚重的獸皮門簾走進營帳，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僵硬沉鬱的氣氛。

    雖然還是陽光明媚的上午，但是這座帳篷為了防寒防風，並沒有設計可以打開的孔洞，所以需要點燃許多支蠟燭進行照明。帳篷的正中央還有一個火塘，裡面裝滿了燒得正旺的炭火，給帳篷中間的所有人都給染上了一層暗沉而不祥的紅光。

    北境郡郡守，劍舞者安斯艾爾伯爵正襟危坐在正對著門口的座位上，表情莊嚴，不苟言笑，正在一字一頓的宣佈著來自國王的諭令。「諸位，按照陛下的命令，北境聯軍組成王軍的右翼，沿薩拉斯郡和魯爾郡交界處向西南方向穿插，為王軍主力吸引敵人的注意力……」他的聲音突然中斷了，然後表情嚴厲的看著剛剛走進營帳的李維。

    「你遲到了，獅鷲領主。」安斯艾爾伯爵皺起眉頭表示，「你讓這麼多人在這裡浪費了將近二十分鐘。」

    李維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他很確信自己絕沒有遲到，安斯艾爾伯爵所說的一個小時的期限至少還有十分鐘以上，這顯然不是普通的誤會就可以解釋的。然而他並沒有反駁，而是向著帳篷裡面的諸位北境領主撫胸致歉。

    「非常抱歉，諸位大人，我來晚了。」

    帳篷裡面至少有四五個人發出冷哼算是回應，更多的人則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只有波伐瓦大主教神色不愉的站起身來，宏亮的聲音宛如悶雷一般響起，「李維大人來得一點都不晚，因為剛才的時間完全就在互相扯皮中給浪費掉了，我本人倒是覺得來得早了點，還不如和李維大人一起進門才對。」

    安斯艾爾伯爵的臉上不動聲色，但是微微垂下的嘴角還是顯示出他頗感鬱悶的心情。然而風暴神殿大主教的地位讓他沒法繼續發作，只好點了點頭，向著帳篷一角指了指說，「到你的座位上去，獅鷲領主，我們繼續開會。」

    李維一行人落座之後，被打斷的軍事會議繼續召開，一開始李維聚精會神的傾聽著，不過只進行了不到十分鐘，他就深刻體會到波伐瓦大主教所說的浪費時間是怎麼回事了。

    龍王亞瑟十二世給予北境聯軍的指示極為簡單，只提出了他們作為右翼，需要想辦法吸引魔軍的注意力，以策應中路王軍的進攻行動。至於如何吸引，怎麼策應，則一字沒提。至於進攻方向上面也只提出應向西南方向展開攻勢。而在南方四郡之中，魯爾郡和薩拉斯郡大部都屬於西南。這份太過寬泛的命令給了自詡軍事家的那些北境領主一個極大的舞台，他們各自把握每一個發言的機會，卯足全力，連喊帶叫，用最大的聲音說出自己的主張，彷彿誰的音量能夠壓倒全部同伴，誰的主張就最有道理一般。他們發言的時候絲毫沒有考慮到謙讓和客套，把整個軍事會議都吵得沸反盈天。

    來自西西里城的軍事長官保爾?封?馬爾斯子爵主張沿著大裂隙一線出征，直接挺進薩拉斯郡東部，與盤踞在那裡的惡魔大軍主力進行決戰。這個想法很符合他前光耀聖堂騎士的身份，但是完全沒有考慮北境聯軍的實力，又和亞瑟十二世陛下的命令相違背，遭到了其餘領主的一致反對。德克城副城守哈努克男爵指出，目前南方四郡的魔軍情況不明，北境聯軍的整體實力相對較弱，應該穩紮穩打的緩慢進軍，並且趁機讓疲累的戰士們得到休息。

    這個主張得到了一些年紀較大的領主們贊同，但是血氣方剛的年輕貴族則一點都聽不進去，他們現在滿腦子都是建功立業的想法，渴望與惡魔展開一場激烈的戰爭，渴望成為像李維?史頓這樣力挽狂瀾的英雄。所以他們要求盡快進軍南方四郡，甚至只帶著輕騎兵和僱傭兵就好，把行動相對緩慢的民兵部隊和輜重部隊丟在後面。可想而之這種莽撞的建議立刻遭到其他領主痛陳利害，爭吵於是進一步升級。

    李維從頭到尾都沒有發言，一開始他默默傾聽諸位領主的高談闊論，不過用不了多少時間，他就發現這完全就是浪費精力。這些北境領主基本上都對惡魔大軍的戰鬥力一知半解，許多年長領主的認識停留在十年之前那次魔災降臨的時候，而那些年輕領主則是自命不凡，兩方面的人都嚴重低估了擁有領主級統帥之後，惡魔大軍所能夠發揮出來的可怕力量。

    安斯艾爾伯爵終於站了起來，臉色冰冷如雪，雙手向下一按，示意眾人結束爭論，帳篷中的嘈雜聲音隨之消失。「諸位大人的意見各有所長，均屬真知灼見。」他用威嚴的聲音宣佈，「然而時間寶貴，我們勢必不能選擇兩全其美。國王陛下既然命令我們沿著魯爾郡和薩拉斯郡交界處進攻，那麼在沒有更好的選擇之前，攻擊方向就只能是這裡馬爾斯子爵」

    西西里城的軍事首領隨後站起身來，叩響胸甲。「郡守閣下，請您吩咐」

    「我給你一百個精銳輕騎兵和一百匹最好的戰馬，即刻出發，向魯爾郡的方向前進，哨探惡魔大軍的行蹤」

    「遵命，郡守閣下」馬爾斯子爵聲音響亮的回答，然後立刻退出帳篷，外面很快響起了他在發號施令的聲音。

    「軍營統領哈努克男爵」安斯艾爾伯爵繼續下令。

    「郡守閣下，哈努克隨時聽候差遣。」

    「輜重和護送部隊交由你來統率，現在開始拆除營帳，熄滅篝火。」

    「遵命，郡守閣下。」體態發福的哈努克男爵很樂意的接受了這個任務，向著安斯艾爾伯爵深深鞠躬回答。

    「其餘諸位大人，現在請立刻回到各自的隊伍之中，整理行裝，做好準備。半個小時之後，吹響進軍的號角，全軍出征」安斯艾爾伯爵拔出腰間的細刺劍，斜指前方，斬釘截鐵的宣佈說。「亞瑟王國萬歲」

    營帳中響起了一片鏗鏘的利劍出鞘聲，一把把佩劍的劍鋒映著火光，相互組成了鋒利的鋼鐵之環。「亞瑟王國萬歲，我們的統帥，劍舞者安斯艾爾伯爵戰無不勝」

cdu410555

84、軍議，出征，影王（下）

    黎明時分，佛蘭達拉的金色面容將東方的天空渲染得富麗堂皇，平原、丘陵和森林都由漆黑逐漸轉為深藍，再各自轉變為多種多樣的複雜顏色。李維騎著北境黑魘佇立在一處緩坡上，二十幾名騎士追隨在他的身後，人和馬都像是鐵鑄一般動也不動，在逐漸明亮起來的天空中烙印下深藍色的剪影。

    在他的腳下不遠處，北境聯軍的隊伍蜿蜒向前，宛如一條巨大的蟒蛇緩緩爬行，蛇頭和蛇身部分都飄揚著數不清的旗幟，李維很清楚，北境郡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家族派來了成員，以此向亞瑟王國的國王陛下表達忠誠。他們帶來的僕從和士兵組建起了一支萬人大軍，然而看著這支規模龐大的軍隊向前行進，李維心中的憂慮卻與日俱增。

    離開菲爾梅耶已經有三天時間了，按照哨探部隊的回報，魯爾郡已經近在咫尺，惡魔部隊的活動也已經初現端倪，小股散兵游勇甚至已經在離大軍不足十公里的地方活動。馬爾斯子爵率領的精銳輕騎兵連續剿殺了好幾隊小惡魔之後，遭遇到了由一位惡魔勳爵率領的大股部隊，苦戰結果，約有二十名輕騎兵戰死，受傷者數量也大致相同。但是這依然是一場輝煌的勝利，馬爾斯子爵親手砍下了那名惡魔勳爵的頭顱，將多達數百名的小惡魔驅趕得四散奔逃。

    接到這場勝利的遭遇戰的消息之後，北境聯軍中的年輕騎士差點炸了鍋，他們紛紛來到安斯艾爾伯爵的馬前，拍著胸脯、抖著佩劍向他請求出戰，渴望著能夠建立和馬爾斯子爵同樣輝煌的戰果。安斯艾爾伯爵很爽快的答應了他們的請求，只不過沒有讓他們分頭出擊，而是統統打發到了馬爾斯子爵的哨探部隊裡面，作為補充力量。同時安斯埃爾伯爵命令北境聯軍就地安營紮寨，並且從附近的森林中砍伐大量樹木，搭建起來足夠堅固的營防工事。

    然而伯爵的小心謹慎被證明是虛驚一場。這一天北境聯軍枕戈待旦，點燃起來的篝火和松明火把將營地周圍照得通明，然而除了遠方隱隱傳來狼嚎獸吼之聲外，惡魔的蹤跡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

    第二天馬爾斯子爵再次率領哨探部隊進行偵察，發現惡魔部隊的活動範圍顯然已經大大後縮，連一些被摧毀成為半廢墟的村落也放棄了。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北境聯軍立刻拔營追擊，終於追上了惡魔後撤的腳步，與其中一支規模約有一千五百的惡魔部隊進行了一場激戰。

    安斯艾爾伯爵似有意似無意的把李維一行人安排在聯軍後衛的位置上，結果這場戰鬥基本沒有他們發揮的餘地。那些被榮譽和功勳燒的心急火燎的貴族騎士奮勇突擊，很快就將小惡魔組成的陣列撕開，看到這一幕，安斯艾爾伯爵命令北境聯軍的優勢兵力全面壓上，那支惡魔部隊的統領首先率領著親信溜走了，隨後惡魔部隊的整個陣列就徹底潰散，漫山遍野都是拖著鋼叉，夾著翅膀到處亂跑的小惡魔。

    這場輕而易舉的勝利更加增強了北境聯軍渴求戰鬥的慾望，這種慾望在混雜了榮耀和利益的因素之後，就連安斯艾爾伯爵都沒有辦法遏止，只好依照大多數人的要求，將聯軍進攻的速度進一步提高。李維的憂慮也由此更加沉重了，他經常憑藉著北境黑魘的驚人速度率領手下的騎士們向兩邊的森林之中偵察，然而卻什麼都沒有發現，反而因此被軍營統領哈努克男爵告誡了兩次。

    這在北境聯軍的領主們，尤其是年輕騎士們嘴裡變成了逗趣的笑料，大家都在議論著北境之曙光、獅鷲領主李維?史頓不同尋常的舉動。兩次終結魔災的英雄在他們的口中被描述成了一個嫉賢妒能，而且憑借運氣才最後上位的傢伙。這些流言讓包括格倫沃姆在內的獅鷲騎士們都氣憤不已，然而李維卻根本沒有顧得上考慮，反而出擊得更為頻繁了。

    「獅鷲領主大人，獅鷲領主大人」一個聲音打斷了李維的思緒，他扭過頭來看去，發現藍賽爾?艾林騎士策馬而來。這位年輕騎士是聯軍之中少數幾位對李維抱有善意的貴族子弟之一，雖然他由於沒有領悟到鬥氣種子，只能達到准騎士的水平，但是劍術和騎術都頗有可取之處。

    至少比那些「注了水」的貴族子弟要強得多。

    李維輕拍北境黑魘的頭顱，黑色駿馬隨後輕巧的移動腳步，身體靈活的轉了過來。「藍賽爾騎士，有什麼事情嗎？」

    「獅鷲領主大人，安斯艾爾伯爵要您馬上過去。」藍賽爾騎士微微喘息著說，「馬爾斯子爵昨夜出擊，擊潰了一隊精銳惡魔，帶回來一位從昆士蘭城突圍出來的求援使者」

    「昆士蘭？這不可能」李維忍不住脫口而出，同時目光向著腓特烈管家和羅德裡格斯爵士掃了過去，發現這兩個人的臉上也露出了絕非偽裝的驚訝表情。

    「那個使者在什麼地方？」

    「就在營地裡，安斯艾爾伯爵正在接見他。」藍賽爾騎士回答說。

    李維急匆匆的走進帳篷，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中間的那位陌生人。這個人的個子不算很高，衣衫襤褸，身體瘦得活像是一把枯骨；他的臉色又青又白，鬍鬚散亂，而且滿是血漬和泥污；身體上泛著一股腐屍才能發出的惡臭味道，兩腿也在不停的顫抖著，顯得虛弱不堪，需要兩名衛兵攙扶才能站立。只有一雙眼睛之中還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安斯艾爾伯爵正在詢問他，而且看樣子是剛剛開始。

    「你從哪裡來？」

    「昆……昆士蘭……」那個人張開了嘴巴，但是好一陣子才說出話來，回答的聲音虛弱顫抖。

    「那裡現在怎麼樣了，還在堅守嗎？」

    「還在，昆士蘭……還在我們的手中……但是……飢餓，死亡，乾渴……快要堅持不住了……」

    「可是據我所知，昆士蘭城被包圍至少已經十天了，你們怎麼還能堅持得住？」安斯艾爾伯爵懷疑的質問說。

    「不是十天……是……是十四天。」那名衣衫襤褸的人聽到這話，猛然昂起頭來，彷彿身體之中突然出現了一股新的力量，聲音也變得響亮許多。「惡魔圍攻昆士蘭，我們知道沒有退路，只能拚死反擊，從城主大人到普通民眾，人人奮不顧身我們打退了它們發動的每一次強攻，而且還拚死出擊，燒燬了惡魔建造的攻城塔……」

    帳篷中一片寂靜，北境聯軍的每一位領主都被這個人口中的敘述給驚呆了，那一刻他們的心中的確沒有嫉妒，沒有計較，完完全全被昆士蘭軍民的勇氣所打動了。每一個人的呼吸都粗重起來，臉上湧起了興奮的紅暈，眼睛宛如火塘中的紅炭一樣閃閃發光，只有李維的眉頭依然沒有舒展開來。

    「等一等，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陌生人，你究竟是誰？昆士蘭城的騎士？還是別的地方的人？」李維的聲音響起，那個人的身體似乎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的聲音變得嘶啞起來，似乎力量已經漸漸從身體之中離開了。「我不是騎士……我是……直屬於盜賊工會的血匕首之一，代號影……影王……」

    這句話似乎耗盡了那個人身體中僅存的力量，緊接著他的身體就搖晃了幾下，然後倒了下去。

    帳篷中頓時一陣大亂，許多人都想衝上來扶起這位孤身求援的英雄，不過當風暴神殿的波伐瓦大主教擠過來的時候，大家就只能紛紛讓開，讓這位德高望重的主教大人來檢查影王的傷勢。

    波伐瓦大主教同樣被影王的事跡所感動，所以診治格外認真，他撕開了影王的衣服，仔細檢查了瘦骨嶙峋的身體上那些纍纍傷痕，其中一些是已經結疤癒合的陳舊傷痕，另一些則還在向外沁出血水和膿水。

    「他的傷勢很重，而且許多傷口沒有經過及時處理，已經潰爛化膿，必須馬上清洗傷口，才能進行神術治療。」波伐瓦大主教說，「安斯艾爾伯爵，接下來的軍事會議我就不參加了，我要馬上著手為他治療，否則就怕太晚了。」

    安斯艾爾伯爵點了點頭，「理應如此，波伐瓦大主教，您請便吧。」看著影王被攙扶出去之後，他重歸自己的座位，雙眸宛如燧石一般閃閃發光，「諸位大人，現在我們得到了消息，昆士蘭還在亞瑟王國子民的手中但是他們危在旦夕，惡魔隨時可能攻破城防，將那些英雄的戰士屠殺一空，我們絕不能容許像這樣的事情發生」

    「不能容許，不能容許」帳篷中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叫喊著。

    「現在我宣佈，全軍出動兵發昆士蘭城至高無上的父神將會保佑我們取得勝利」

    「兵發昆士蘭城」幾十條嗓子同時吶喊著，騎士們紛紛拔出佩劍，高舉過頭，「勝利，勝利，勝利」

    只有李維沒有起身，他的目光充滿疑惑，注視著影王離開的方向，臉上的表情冷硬如石雕一般。

cdu410555

85、懷疑，爭執，急援

    李維離開營帳之後，立刻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來，他的腦海裡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宮廷總管巴米利楊和他的那次密談的情景，其中那張滿是血漬和污垢的破損羊皮紙讓他印像極為深刻。上面潦草文字扭曲跳躍，李維甚至可以讀到其中充滿了惶恐和絕望的味道。

    那個時候的影王，應該是已經陷入了極大的危機之中，連巴米利楊總管都猜測他恐怕無法生還。算上行軍和傳遞情報的時間，那至少已經是五六天以前的事情了，然而這個人現在卻活生生的站在這裡，還帶來了關於昆士蘭城的求援消息。

    這未免太過巧合，巧合到有些令人懷疑。

    此時的北境聯軍營地十分喧鬧，士兵們吵吵嚷嚷，號角嘟嘟低鳴，雜亂的腳步聲，急驟的馬蹄聲，輜重車隊沉悶的軋軋轔轔聲，以及傳令兵的吶喊聲混成一片巨大的嘈雜。李維獨自一人逆著人流的方向走向後隊，那裡的傷兵營也在進行著啟程的準備，幾名穿著風暴神殿制式斗篷的神職者急匆匆的跑過，每個人的身上都噴濺著許多猩紅血點。

    李維攔住了其中的一位，「牧師先生，請留步。」他對那個滿臉不耐煩的神職者說，「我是李維?史頓，能請你幫一些忙嗎？」

    「獅鷲領主，風暴之友」那個神職者驚訝的叫出聲音來，臉色隨即變得溫和而略帶惶恐，向著李維深深鞠躬說，「很高興能夠幫助您，請吩咐吧，李維大人。」

    「我想見一下波伐瓦大主教剛剛帶回來的那位受傷的人，可以嗎？」

    神職者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當然可以，就在那邊。」他的手向著身後的一個帳篷指了指，「不過波伐瓦大主教還在對那個人進行神術治療，而且……」他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對李維說，「……而且好像那個人的情況不太好。」

    「情況不太好？」李維重複了一遍，臉上有些迷惑，「為什麼要這麼說？」

    「我和其他幾位牧師剛剛給那個人清洗並包紮了傷口，但是傷口太多太重，又沒有經過很好的處理，很多地方已經化膿腐爛，我們實在是無能為力。」神職者描述的時候臉上還帶著餘悸未消，這種表情在傷兵營配屬的神職者臉上可不容易見到，畢竟他們見慣了死亡和受傷，很難因此而動容。

    「你是說，他可能會死？」李維的口氣變的焦慮起來。

    「是的，按傷勢的嚴重情況來說，他早就應該嚥氣了，我從沒看到這麼意志頑強的人。」神職者歎息了一聲，「李維大人，您應該馬上過去，我們出來的時候，那個人的傷勢還算平穩，但是恐怕下一次惡化……就是他的死期了。」

    李維向那名神職者道謝，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那座帳篷外面，正要掀開門簾的時候，波伐瓦大主教正巧走了出來，李維光是看到大主教疲憊而微微發白的臉龐，就知道治療的結果必然不妙。

    「波伐瓦大主教閣下，那個人……影王，怎麼樣了？」李維懷著一線希望詢問說，換來的是波伐瓦大主教沉重的搖了搖頭。

    「沒有辦法了，現在只有祈望天上的諸神大發慈悲，不要讓這樣一位英雄過早的離開人世。」大主教語調莊嚴的開口說，「至少讓他看到我們的軍隊給昆士蘭城解除圍困吧。」

    「大主教閣下，如果我現在想要看望一下影王，您會同意嗎？」李維雖然知道自己不應該高興，但是心中依然浮現起欣喜的感覺。

    「如果是別人，我會拒絕，因為打擾將死者的休息是個很嚴重的問題。」波伐瓦大主教回答說，「但是您不同。李維大人，您既是風暴之友，又是大地之神的眷顧者，有這個權力去看望任何人。或者您還可以試著給他治療一下，大地神殿的貝利亞副總主教在給我的私人信件中，對您的治癒神術讚不絕口呢。」

    於是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了帳篷當中，混雜著沒藥、麝香和血腥的熱風立刻迎面撲來，除此之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穢惡氣息，讓李維忍不住微微皺眉。

    「這就是死亡的氣息，李維大人，經常可以在即將進入永夜國度的人身上聞到這種味道。」波伐瓦大主教一面解釋著，一面走到帳篷中間那張床鋪旁邊，影王蓋著一張熊皮躺在床上，身邊堆著不少沾滿血污的骯髒布條。

    李維走過來仔細打量著他，影王臉上的血污已經被擦洗乾淨，身上的傷口也進行了清洗和包紮，還有波伐瓦大主教為他施展了治療神術。然而他的狀態卻似乎比在軍事會議上慷慨陳詞之前還要糟糕，臉上泛著不正常的青白顏色，熊皮遮蓋下的胸膛幾乎看不到呼吸的起伏。

    「影王，你能聽到嗎？」李維輕聲呼喚，他本來以為這個人已經熟睡，然而下一瞬間，躺在床上的男人就睜開了雙眼，「我……能。」他艱難的蠕動喉頭說。

    「我是李維?史頓，王國子爵，看在國王和諸神的份上，回答我，昆士蘭城究竟怎麼樣了？」

    「死亡……飢餓，一座墳墓……啊……到處都是死人，能動的和不能動的……」影王的聲音顫抖而虛弱，需要李維向他俯下身體，才能勉強聽清楚。

    「那就是告死者也參加了圍城戰？」李維皺起眉頭，一抹奇異的光芒從他的眼眸中散發出來，「你居然能夠在惡魔和告死者的包圍下衝出來？」在探查術的作用下，任何假話都會被標識出敵意的光芒，李維確信自己已經接觸到了真實的邊緣。

    「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不是，我們一共有五十個人，趁著夜色……分頭……有明有暗……廝殺，身邊的人倒下了，衝出去，衝出去……」影王顯得激動起來，他的頭顱昂了起來，似乎想要大聲說出什麼，然而下一刻就從他的嘴裡吐出猩紅的血塊，李維剛剛展開的探查術視野中，只有一個灰白色的光點迅速黯淡下去，眨眼之後就徹底消失了。

    「他死了。」波伐瓦大主教歎了口氣說。

    「我很抱歉，大主教閣下。」李維的聲音變得十分沉鬱，目光靜靜的注視著影王失去了生命跡象的身體。短暫的會面並沒有讓他心中的懷疑得到解答，反而留下了更多的疑問，然而在逝者面前，這些疑問顯然不得不永埋心底了。「如果不是我過於心急……」

    「李維大人，這不能怪您，即使沒有您問他這些話，他恐怕也熬不過行軍的折磨。」波伐瓦大主教勉強擠出了微笑的表情，「您不必在意這一點，我會對外宣佈，影王在接受神術治療的過程中就不幸去世了，不會讓您感到為難的。」

    李維只能苦笑著接受大主教的好意，實際上他心裡根本就沒有因為影王之死可能帶來的麻煩擔憂過，因為更加令他憂慮難言的是北境郡聯軍的未來，相比之下，個人得失的問題根本就沒有放在年輕的獅鷲領主的心上。

    走出傷兵營之後，李維猶豫了一陣，在軍事會議的時候，他並沒有當眾施展探查術，而影王突如其來的死讓他失去了最後判斷的機會。不過最終他還是下定決心，快步向著前方走去，同時一路打聽著軍隊統帥的去向。

    「安斯艾爾伯爵」當北境郡郡守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簾之中的時候，李維急忙叫喊起來。「請等一下，我有事情要和您談談。」

    正準備跨上戰馬的安斯艾爾伯爵停住動作，回頭看來，「獅鷲領主，你有什麼事？」他的口氣中隱隱帶著焦慮，眉頭微微皺起，不經意的流露出一種很不自在的感覺。

    看到郡守的刻意保持距離的態度，李維又一次猶豫起來。弗萊希爾已經和他說過了伯爵的打算，年輕的獅鷲領主不願意考慮這些權謀方面的東西，但是並不代表他無法理解。從安斯艾爾伯爵的立場上來說，在北境郡保持一個表面上彼此對立的態勢，是絕對有利的，就像原來塞德裡克勳爵所做的那樣。

    這是否會關係到自己能否說服對方呢？

    安斯艾爾伯爵靜靜地等待著李維說明原因，看到李維的猶豫不決之後，他的表情逐漸凝重起來，因為伯爵深深知道，獅鷲領主並不是一個任性妄為的人，這個遲疑必然與事情的棘手程度有關。李維最終還是決定把心中的懷疑全部說出來，並且連同與宮廷總管巴米利楊的那次密談一起告訴了安斯艾爾伯爵。伯爵在傾聽的過程中一直沒有露出任何神態的變化，無論是驚訝也好，還是惱怒也好，全都沒有在他的臉上出現，這讓李維暗暗感到奇怪。

    聽完李維的敘述之後，安斯艾爾伯爵朝周圍正在等待命令的騎士們看了一眼，然後用出奇平靜的聲音說。「獅鷲領主，你還有別的事情嗎？如果沒有，請你歸隊，我們馬上要出發了。」

    這句聲調平板的話讓李維吃了一驚，「安斯艾爾伯爵，我剛才說的那些……」

    「李維?史頓子爵」安斯艾爾伯爵口氣冰冷的打斷了他的話，「你的那些猜測毫無根據，更無意義剛才你也說了，影王已經犧牲，他的身份無法判定，而他帶來了昆士蘭城還在堅守的消息。那座城市是南方四郡的關鍵所在，所以無論這消息是真是假，身為王軍右翼的統帥，我都必須前去查看究竟」

    李維的呼吸停滯了一下，從安斯艾爾伯爵的口氣中，他聽出這位北境郡郡守並非完全相信影王的話，然而為什麼……

    他的疑問沒有持續多少時間，安斯艾爾伯爵一口氣解釋下去，「即使沒有這個消息，我們也必須選擇一個地方作為行動目標，昆士蘭如果真的還在堅守，那麼我們的救援行動就很可能成為南方四郡魔災的一個轉折點；如果那裡已經淪陷，等待著我們的是惡魔大軍，那也沒有什麼大礙，無論是擊敗敵人還是我軍被迫撤退，只要與敵人主力展開全力以赴的血戰，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勝利」他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之中閃爍著熾熱的火焰，加重口氣對李維說，「別忘了國王陛下對我們的指示，我們所承擔的壓力越大，王軍中路所承擔的壓力就越小，為了亞瑟王國，這裡所有的人都會奮力一搏，難道你不是這樣嗎？」

    李維臉色肅然的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安斯艾爾伯爵大人，我願意服從您的決定。」

    「很好，獅鷲領主，現在回到你的位置上去，昆士蘭的戰鬥即將打響，我們應該會很需要你和你手下那些騎士的力量。」安斯艾爾伯爵說完，利落的縱身上馬，隨後離開。他一面策馬前行，一面發號施令，兩邊的騎士們紛紛遵命行動起來，很快就把李維拋在了後面。

    安斯艾爾伯爵的話讓李維心中的不安消失了不少，他把手放在腰間的劍柄上，觸摸到那種熟悉的冰冷之後，他屏住呼吸，並且強迫自己不要繼續擔憂，隨後快步走向後隊。

    北境聯軍在確定了目標之後，行進速度大大加快了。他們將輜重部隊遠遠拋在後面，由哈努克男爵率領數百裝備簡陋的騎馬民兵護送，而全部主力部隊則全速前進。

    只要稍懂軍事的人就會明白，這種策略絕對不能說十分理智，但是安斯艾爾伯爵經過權衡利弊之後，還是下令這樣做。原因有很多，其中能夠放在檯面上的理由就是昆士蘭城雖然依舊掌握在王國人民的手中，但是卻遭受惡魔大軍圍攻，危在旦夕；更多理由則無法言諸於口，只能埋藏在那些極力建議輕裝前進的貴族子弟火燒火燎的胸膛之中。

    這些人鞭撻著自己的戰馬，率領裝備最為精良的扈從們衝在最前面，熱血在他們的血管中奔騰咆哮，他們在渴望著一場波瀾壯闊的決戰，一次燦爛輝煌的勝利，一個震驚王國的豐功偉績

    騎乘著北境黑魘的李維?史頓也是脫離大軍行列中的一位，不過他的理由與那些急欲建功立業的年輕貴族不同，對於影王所帶來的情報的懷疑，讓他一直不能做到心安理得的跟隨大軍前進，所以憑藉著北境黑魘遠遠超過普通戰馬的速度一路向前，試圖在大軍抵達之前弄清昆士蘭城發生的事情。

    根據地圖顯示，昆士蘭城距離他們遇到影王的地方應該大約有五十公里左右，北境聯軍目前全部都可以算成是騎兵，全速前進的話，只需要一兩個小時就可以趕到。而北境黑魘則把這段時間縮短為10多分鐘，蹄聲動地而來，黑色駿馬像股旋風一樣掃過，道路兩邊的樹木宛如傾倒一般向後倒退，迎面吹來的疾風讓李維幾乎要動用鬥氣力量，才能夠保持呼吸順暢。他甚至不得不伏低身體躲避強風，同時使用探查術觀察周圍的情況。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淒涼的景象，很明顯惡魔的硫磺火焰曾經在這裡燃燒，燒燬了道路兩邊可視範圍內的所有樹木，還把附近的田野也給燒得焦黑一片。一處已經化成廢墟的農場前面陳屍纍纍，一批用乾草叉和大鐮刀武裝起來的農民似乎曾經在這裡抵抗過一段時間，地上留下了零星幾具小惡魔的屍體。不過這顯然激怒了惡魔部隊的首領，這些不幸的農民全部都被可怕的火焰魔法給燒成一團漆黑，以不同的痛苦姿勢氣絕身亡。他們身後所拚命保護的家園也被付之一炬，婦女兒童的屍體散落在餘燼未熄的火場四周，幾乎沒有一具是完整的。

    李維的心中湧起一陣怒火，雖然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慘景，然而惡魔的殘暴依舊讓他咬牙切齒。北境黑魘從農場旁邊飛馳而過的時候，成群正在大快朵頤的食腐鳥類被蹄聲驚動，從屍體中間發出「啞啞」大叫驚飛起來，宛如一團帶著焦糊惡臭的烏雲一般衝上天空。幾隻野狼和鬣狗也夾著尾巴竄進附近的灌木叢中，碧油油的目光警惕而貪婪的看著李維……隨後就變成了驚恐，一道朱紅色的炎浪隨著北境黑魘狠狠踏地的動作擴散開來，將這些倒霉的野獸全部捲入地獄厲火的灼燒之中。

    「哎，小黑，不要浪費精力啦。」李維苦笑著拍了拍北境黑魘頭上的凸起，那地方已經越發尖銳，看上去頗有幾分小小尖角的樣子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出氣，但是我們真正的敵人是那些該死的惡魔，而不是這些四條腿的食腐者。」

    「知道了，大」黑馬響亮的回答聲在李維的心中響起，聽起來已經少了幾分稚氣，「不過抗拒火環的消耗很小的，就是這樣一直使用幾十分鐘，我也不會勞累。」

    「我知道小黑很厲害啦……」聽到北境黑魘的驕傲宣稱，李維只能繼續安撫，隨後他抬起頭，目光變得凌厲起來。「小黑，減慢速度，前面左側，那裡的樹林中有人埋伏」

cdu410555

86、激戰惡魔，黑魘破陣

    北境黑魘全速狂飆的速度宛如風馳電掣，即使是貼地疾飛的鳥兒也休想追上，而更加令人驚訝的是它那種快速增減速度的能力，幾乎是李維的話音還在空中飄散，黑色駿馬的四蹄連續蹬踏地面，速度頓時降低成普通小步快跑的程度。

    李維隨即拔出腰間的佩劍，側身面對樹林的方向，做好了戰鬥準備。然而在探查術的視野中，樹林中那些標示為敵意的紅色光點卻隨著他的接近而逐漸改變，最後竟然變成了代表友方的淡綠色。

    「李維子爵？」一個詫異的聲音叫了起來，隨後從樹林中走出幾個身披綠色披風的人，他們的手裡都拿著短劍或是弩弓，其中有兩個人的肩膀上纏著被血水浸濕的布條，臉上都帶著慶幸的表情。「您的坐騎速度真快，簡直都看不清楚，我們還以為是惡魔出現了吶。」

    看到這些人之後，李維也鬆了一口氣，他們都是馬爾斯子爵手下的精銳輕騎兵，李維對為首的兩個人還有些印象，但是按照安斯艾爾伯爵的命令，偵察部隊應該直抵昆士蘭城外圍，查明那裡的情況才對，而不是埋伏在道邊的樹林之中。於是年輕的獅鷲領主將佩劍垂向地面，面帶疑惑的詢問，「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馬爾斯子爵呢？」

    幾名戰士面面相覷，好一陣子才有人低聲回答，「我們已經完成了昆士蘭城的偵察任務，那裡雖然遭到惡魔大軍的團團圍困，但是城頭上依稀還有人影，尖塔上面依舊飄揚著王國的旗幟。」

    「不錯，昆士蘭城還在王國軍隊的手中。」另一個輕騎兵補充說。

    「那可太好了。」李維努力做出一副歡欣鼓舞的樣子，不過眉宇之間依然凝聚著陰霾，「但是你們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馬爾斯子爵去了哪裡？」

    「在回程的途中，我們被一支翼魔巡邏隊發現，馬爾斯子爵為了確保大軍襲擊的突然性，決定帶領偵察部隊大部吸引敵人的注意力，而讓我們幾個隱藏在通往昆士蘭城的必經之地附近，將情況通報給郡守閣下以及諸位大人。」為首的輕騎兵解釋說。

    這個解釋算得上合情合理，不過李維卻感覺半信半疑。如果是別的騎士這樣做，他絕對不會有什麼多餘的想法，但是保爾?封?馬爾斯子爵？這位曾經的光耀聖堂騎士對於惡魔和告死者可謂深惡痛絕，偵察任務一旦結束，恐怕就沒有什麼還能阻止他與惡魔展開一場激戰了。

    「你們繼續隱藏在這裡，北境大軍還有大約兩個小時左右才會趕到。」李維吩咐一聲，隨後繼續策馬前進。雖然這些輕騎兵都信誓旦旦的保證昆士蘭城依舊沒有失守，但是李維依然感到心中忐忑不安，必須親眼驗證之後才會放下心來。

    越是接近昆士蘭城，道路兩邊的樹林就越發稀疏，這裡的土地格外肥沃，農業開發也極為充分。大片大片的農田緊緊相連，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雖然時值冬季，但是南方四郡的氣候依然比較溫暖，最後一批成熟的晚麥和豆類長勢茂盛，剛剛進入可以收割的時間。然而在這個豐收可期的日子裡，魔災卻無情的降臨，將戰火延燒到每一個莊園農場。李維極目四顧，所見的大半良田都被燒成灰燼，另一部分也被踐踏得一塌糊塗，莊稼倒伏，麥穗和豆莢都被踩進了泥土裡，看起來就像是遭到一場格外猛烈的暴風雨的襲擊一樣。

    然而這是比一切暴風雨更加可怕的惡魔大軍的襲擊，大自然固然殘酷，但是對能夠逃過風雨摧殘的人畜還是會網開一面。惡魔大軍則沒有這樣的想法，李維時不時就能夠遇到毀壞的馬車，倒斃的牲畜，死去不久的難民，以及各種被破壞的罈罈罐罐，鍋碗瓢盆。顯然惡魔所襲擊的並非是成建制的王國軍人，而是不幸的難民車隊。惡魔在王國富饒的南方所犯下的罪行與北境無異，而慘烈程度則猶有過之，李維一路上粗略計算了所見到的屍體，當他數到上千之後，憤怒就哽咽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的心中除了對於惡魔的痛恨。不再存有任何其他的感情。

    又過了幾分鐘後，眼前的天空中出現了一幕奇景，滾滾的黑煙直上高空，遠遠望去猶如撐天巨手一般，將前方的天穹抓成一片烏黑。李維在馬背上坐直身體放眼遠眺，黑煙下面的城牆和高塔依稀在望，風中隱隱送來了硫磺的臭味，以及惡魔的咆哮聲、兵戈的交擊聲、號角急促的嗚嗚聲。

    這副景象和聲音讓李維感到全身都在戰慄，他需要緊緊握住雙拳，才能竭力遏制住縱馬衝殺過去的慾望。昆士蘭城正在燃燒，危在旦夕，而他卻只能無能為力的遙望著這一幕。這一刻李維的目光中燃燒著灼人的怒火，連人帶馬矗立在路邊，猶如石雕一般一動不動。

    北境聯軍趕到的時間比李維猜測得更晚一些，大片晚霞將西邊天際燒成一片火紅的時候，人喊馬嘶聲才從他身後傳來。不過這並不是安斯艾爾伯爵有意拖延，而是因為他是一位穩重老練、久經戰陣的統帥，在接到偵察騎兵的回報之後，要求全軍注意節省力氣，並且在接近昆士蘭城的地方休息了一段時間，這才精神飽滿的繼續行軍，以便於能夠在看到昆士蘭城之後，立刻投入戰鬥。

    幸好有安斯艾爾伯爵的指揮，北境聯軍才能夠維持著基本的戰鬥力趕到這裡。為了維持進攻的突然性，北境聯軍並未吹響傳令的號角，而是由各個團隊的貴族領主大聲吆喝著整理隊伍，展開了衝鋒陣型。

    李維和他手下的獅鷲騎士們都被安排在聯軍左翼，安斯艾爾伯爵在這裡投入了最精銳的部隊，包括披著藍色披風的風暴神殿的護教騎士和整整一個大隊的城衛軍騎兵，超過聯軍總數一半的騎士也聚集在這裡。按照戰功，北境聯軍之中除了安斯艾爾伯爵之外，無人能夠凌駕於獅鷲領主之上，然而郡守大人卻執意安排年事已高、膘肥體壯的齊格飛子爵指揮左翼，並且要求李維服從這位老爵爺的命令。

    這種做法讓獅鷲騎士們紛紛發出了不滿的鼓噪，然而李維卻毫無異色的接受了，反而讓做好了被頂撞準備的齊格飛老爵爺顯得有些不自在。回到左翼之後，這位老爵爺立刻向李維表示歉意，還說一切都是郡守大人的安排，他個人是絕不認為自己能夠比北境之曙光做得更好。

    齊格飛子爵的這些客套話沒有來得及說完，因為昆士蘭的局勢又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而且是對於聯軍非常不利的那種。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鳴聲，昆士蘭城正面的城牆突然發生了坍塌，足足有數十米長的一段城牆經受不起惡魔的猛攻而崩裂開來，攀附在城牆上的小惡魔們發出驚惶的慘叫聲，連同成千上萬的碎石一起摔了下來，同時也宣告了這座城市的陷落已經迫在眉睫。

    安斯艾爾伯爵穿上了一套鍍金的輕裝鎧甲，騎著一匹白色的駿馬出現在隊伍的最前方，手裡高高舉起郡守權杖，讓每一名北境聯軍的士兵都能看得真真切切。「準備衝鋒，準備衝鋒忠誠的騎士們，勇敢的士兵們，現在是決一死戰的時候了，為了國王陛下，為了榮耀」他像是一道璀璨炫目的金色晨曦，從隊伍的後面一直飛馳到前方，手中的權杖向著正在圍攻昆士蘭城的惡魔大軍重重揮下。

    「全軍，衝鋒亞瑟王國萬歲」

    「萬歲，萬歲，萬歲」吶喊聲轟然響起，伴隨著數十支軍用號角齊聲炸響。北境聯軍數千名騎兵吶喊著衝向惡魔大軍，刀鋒和槍尖反射著夕陽，宛如千萬顆燃燒著的星子灑向紅黑色的罪惡濁流。

    惡魔大軍似乎沒有任何準備，而且最為精銳的部隊正在與昆士蘭城的守軍鏖戰不休，放在後陣的部隊不是較為孱弱，就是在前段時間的戰鬥中嚴重減員，士氣和戰鬥力都十分低下，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一些身材高大、性格暴虐的的角魔準備返身對抗，然而小惡魔卻因為突如其來的打擊而喪失了士氣，面對成建制的騎兵迎面衝來，它們之中的大多數都發出了尖利的慘叫聲，然後丟下武器扭身逃竄。

    李維與其他騎士一起，奔馳在衝鋒隊伍的最前列，北境黑魘高大的身軀至少比旁邊的戰馬高出半米，速度更是快了不止一倍，在李維沒有刻意控制的前提下，這匹混血夢魘獸踏響著急驟如密雨的腳步聲，一馬當先衝向了陷入混亂之中的惡魔大軍。

    正對著李維衝鋒方向的那個惡魔團隊同樣陷入混亂，但是團隊的首領——那頭強悍的角魔督軍不肯認輸，這隻大惡魔一把抓過一隻正要逃竄的小惡魔，雙手一擰，將它直接撕成了碎片。這個殘暴的動作令他身邊的小惡魔都戰慄不已，停止逃跑。隨後在角魔督軍的咆哮和踢打之下列成半月形的防禦陣列。

    眼見得李維連人帶馬宛如一陣黑色的旋風一樣衝了過來，小惡魔們慌裡慌張的舉起手中的鋼叉，半月形的陣列立刻變成了一隻長著無數根鋼鐵利刺的大刺蝟。每一個騎兵都應該知道這種防禦陣列的可怕，以及如何在大隊人馬的配合衝擊下，慢慢讓陣列崩潰散亂。然而李維和胯下的黑馬卻連絲毫遲疑都沒有的一頭撞了上去，這種行為讓身後那些正在衝鋒的騎士們都發出了驚訝的叫喊聲，以為這位莽撞的獅鷲領主一定會被那些密密麻麻的鋼叉給貫穿身體，倒地身亡。然而隨著北境黑魘雙蹄猛然踏落，耀眼的紅光一閃，緊接著爆發出轟然巨響，伴隨而起的是小惡魔的嚎叫和呻吟聲，半月形的陣列猶如遭到重錘一擊的水晶一般四散紛飛，抗拒火環作用範圍內的小惡魔不是被炸得粉身碎骨，就是給遠遠的拋了出去，在李維和北境黑魘面前形成了一個足足有十多米長的裂口。

    只有那頭角魔督軍沒有受到什麼嚴重的傷害，這種身體強悍的大惡魔出自熔岩地獄的火焰河畔，夢魘獸的抗拒火環對它的傷害極其有限，只將那層堅固的鱗片燒出幾道焦痕。角魔督軍憤怒的咆哮一聲，隨後龐大的身軀伏地，四肢划動，猛然朝著李維惡狠狠的衝撞過來，鋒利雙角在它的頭上閃爍著致命的紅光。

    這是角魔督軍很拿手的一招野蠻衝撞，這種身軀龐大的惡魔力量無疑強大，但是行動相對並不迅速，然而在使用這種攻擊的時候，速度卻一躍成為平時的三倍以上，顯得極為迅猛。

    如果北境黑魘是普通戰馬的話，這一招很可能會讓李維顯得有些狼狽，至少可以阻擋住他繼續衝鋒的腳步，然而角魔督軍並不知道它所要對付的究竟是什麼對手。李維甚至不用做出任何動作，北境黑魘就發出了一聲裂雲長嘶，兩隻巨大的前蹄高高揚起，上面漆黑如夜的火光一閃，然後向著衝過來的角魔督軍重重踩下

    令人作嘔的肉爛骨裂聲隨後在馬蹄下響起，角魔督軍強悍的軀體在北境黑魘的馬蹄下就像是一團爛泥一樣炸開，黑色的火星將大惡魔高溫的血肉直接融化成液態，然後在馬蹄的猛烈踐踏下飛濺開來。這個動作幾乎沒有減慢北境黑魘的速度，在角魔督軍的屍體殘骸紛紛落地的同時，李維連人帶馬已經衝向了另一個剛剛布好陣列的小惡魔團隊。這一次沒有重複剛才的表演，因為那支團隊的首領見勢不妙，搶先抱頭逃竄，小惡魔隨即一哄而散，李維雖然策馬疾馳，盡量追逐砍殺，然而還是沒有撈到幾個劍下亡魂。

    大隊騎兵隨即趕到，肥胖的齊格飛子爵高舉長劍大聲吶喊，指揮左翼人馬從李維打開的缺口中間衝殺進去，衝在最前面的騎士們身穿重甲，連人帶馬宛如鋼鐵巨像，將數不清的小惡魔踐踏在馬蹄之下，砍倒在利刃之前，而小惡魔的反擊只能在他們的鐵甲上敲出叮叮噹噹的聲音。緊隨其後的是手持長矛的精銳騎兵，他們雖然鎧甲沒有騎士那麼厚重，但是所面對的敵人更是失魂落魄，只知道四散奔逃，紛紛死於長矛之下。北境聯軍的左翼就像是無法抗拒的怒濤一樣，踐踏一切，橫掃一切，粉碎一切，摧毀一切，浩浩蕩蕩的惡魔大軍在這種猛烈的打擊下逐漸混亂起來，甚至連沒有遭到騎兵攻擊的惡魔團隊也開始惶惶不安，防禦陣型逐漸崩解潰散。

    然而在其他方向，惡魔大軍的劣勢卻沒有那麼明顯。安斯艾爾伯爵率領著德克城城衛軍的另一個精銳大隊，蹈火沖煙，奮勇殺敵。他們所面對的也是惡魔大軍中最為精銳和頑強的團隊。尤其是身材高大的角魔督軍，憑藉著強悍之極的肉體力量，甚至可以一擊打倒衝鋒的奔馬；靈活兇猛的地獄犬則可以直接跳到馬背上，用強而有力的雙顎將上面的騎兵活活撕成碎片。雙方就這樣陷入了鏖戰，彷彿迎面對沖的兩道巨*一般，彼此鬥得波翻濤湧，騎士高舉的銳利刀劍宛如浪花，而惡魔發出的猛烈咆哮恰似雷鳴。不過劍舞者安斯艾爾伯爵的確無人可擋，凡是騎著白馬的金色身影所到之處，那裡的惡魔就立刻哀嚎著四散逃竄，不敢和那把意味著死亡的細刺劍交鋒。北境郡守就這樣幾乎憑藉著一人之力壓迫著那些惡魔團隊步步後退，取得了雖然有限，但也切實存在的優勢。

    北境聯軍的右翼人數最多，表現卻是最差，安斯艾爾伯爵將所有急欲建功立業的貴族子弟和他們的扈從都安排在了那裡，同時還慷慨的將那些有組織無紀律的僱傭兵和冒險者都劃撥給了他們。戰鬥剛剛打響的時候，這些人就一窩蜂的衝了出去，大呼小叫，猛衝猛打，一時間倒是讓惡魔大軍顯得有些手忙腳亂。然而這些貴族子弟並沒有抓住惡魔陣型動搖的絕好戰機擴大優勢，反而把注意力放到追殺那些四散奔逃的小惡魔身上，渴望能夠拿下更多的頭顱。這就給了後面那些惡魔團隊重整陣腳的機會

    當那些貴族子弟和僱傭兵將四散奔逃的小惡魔殺光，重新返回前線，再次發動衝鋒的時候，他們所面對的已經不是驚慌不安、一團散沙的敵人，而是陣勢齊整、士氣高昂的團隊。聯軍的右翼遭到了迎頭痛擊，好幾個貴族子弟被角魔督軍的野蠻衝撞打下馬來，然後遭到無數鋼叉戳刺，當場斃命。這一幕嚇的其餘貴族子弟清醒過來，他們不由勒住了戰馬的韁繩，停止衝刺。這個停頓十分致命，惡魔團隊頓時如同紅黑色的雪崩一樣猛撲過來，把擋路的扈從和冒險者殺得人仰馬翻，一名嚇破了膽子的年輕貴族首先撥轉馬頭，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接下來幾乎所有的貴族子弟都在策馬逃竄。要不是那些冒險者和僱傭兵知道潰逃的下場，與那些斷後的扈從騎士拚死阻擋，惡魔恐怕已經完全擊潰了北境聯軍的右翼，即使這樣，他們也在節節後退，一路上丟下了不少屍體和傷者，陣腳逐漸散亂起來。

cdu410555

87、勝利，進入，陷阱

    夜幕降臨，昆士蘭城外的戰鬥卻正是方興未艾，惡魔大軍和北境聯軍都在奮力拚殺，整個戰場就像是一大鍋燒開了的熱水，刀劍和長矛交換著爪牙和利齒，黑紅色和灰白色的兩股激流你衝我擠，攪成一團。馬蹄踩踏著顫抖的軀體，刀劍砍劈著滿是鱗甲的頭顱，失去主人的戰馬驚慌失措的到處奔跑，垂死者的哀鳴聲此起彼伏，忽而將搏殺的鏗鏘聲壓了下去，忽而又響起了更加慘烈的尖叫和呻吟。

    北境聯軍和惡魔大軍彼此都在一個方向上取得了優勢，現在就看是北境聯軍的左翼鐵騎先突破惡魔的防線，還是惡魔的精銳團隊先擊潰北境聯軍的左翼。雙方誰能夠先做到這一點，就可以集中優勢兵力擊潰對方的中軍，從而一舉奠定勝利。雙方的統帥顯然同時看出了這一點，不約而同的加強了自己優勢一方的力量，同時嚴令弱勢一方盡量頑抗拖延。

    李維騎著北境黑魘在戰場上橫衝直撞，就如同一隻發了性子的野牛在灌木叢中所能夠做出的破壞那樣，將惡魔的陣列攪成一團漿糊。年輕獅鷲領主狂烈的揮動著手中的騎士劍，銀白色的劍光猶如無數霹靂閃爍不休，每一擊都會有好幾個小惡魔發出慘叫倒地身亡。獅鷲騎士們緊緊追隨著他們的領主，一個個都奮不顧身，深入重圍，猛殺猛砍，他們成為北境聯軍左翼最為鋒利的刀刃，就像是劃開結凍的牛油一樣，將一支支惡魔團隊切割得潰不成軍。

    更加可怕的力量來自於北境黑魘，每一次那匹雄駿的黑馬仰天長嘶，總會緊接著發出一聲劇烈的轟鳴，氣浪和紅光將上百小惡魔像是崩豆一樣給炸上半空，掉下來的時候大多數都已經粉身碎骨了。這對於惡魔團隊的士氣打擊尤為嚴重，甚至到了最後，只要北境黑魘那種獨特的馬蹄聲響起，就會嚇得小惡魔的陣列崩潰，拖著翅膀和鋼叉四散奔逃，連那些團隊頭目也都會發現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急急忙忙的去尋找其他騎士作為對手，而不願意迎來必然死亡的厄運。

    羅德裡格斯爵士在獅鷲騎士之中顯得並不十分出色，然而只有最犀利的目光才能夠發現他所獲得的驚人戰績。他很少用手中的星辰鐵巨劍去砍劈小惡魔的腦袋，甚至也不怎麼搭理那些魁梧高大的角魔，只是隨手攻擊或者防禦一下。但是只要是任何大惡魔或是更強的敵人擋在李維前進的道路上，這把色澤暗沉的可怕武器就會發揮它可怕的威力，無論是角魔督軍，三頭地獄犬還是深淵煉魔，在咒世黑日的面前都只能得到同樣的結果，那就是像被劊子手行刑的罪犯一樣，瞬間就失去了他們的頭顱。

    當第三名深淵煉魔被羅德裡格斯爵士輕而易舉的斬殺之後，惡魔大軍的右翼終於發生了巨大的騷動。圍攻昆士蘭城的惡魔部隊堪稱精銳，然而三名深淵煉魔也稱得上是非常嚴重的損失了，這些能夠使用強大火焰魔法的惡魔貴族，每一位都相當於人類中的封號騎士或者帶劍勳爵，實力方面猶有過之，即使是在深淵地獄之中，也是扮演指揮者和掌控者的角色。這些深淵煉魔的死亡動搖了惡魔大軍的戰鬥意志，騷動迅速從右翼擴散到中軍，正在鏖戰的安斯艾爾伯爵敏銳的發現了這一點，立刻抽身而出，高舉權杖，下令傳令兵吹響號角，投入最後的預備隊。

    當養精蓄銳的數十名騎士們沿著前方軍隊讓開的通道整隊推進，迅如閃電的衝向惡魔中軍的時候，勝利的天平終於向著人類一方傾斜了。小惡魔們首先鬼哭狼嚎的向後潰退，陣列隨之土崩瓦解，而在失去了防禦陣型之後，這股鋼鐵洪流根本不是血肉之軀所能夠阻擋，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一般，深深地捅進了惡魔大軍的心窩。

    一直沒有現身的惡魔統帥發出了連連咆哮，在它發號施令的調動下，正將北境聯軍右翼殺得節節後退的惡魔團隊隨即向後收縮，從側翼發動襲擊，阻止了北境聯軍騎士的這次衝鋒，重新穩定了岌岌可危的戰線。不過這樣一來，惡魔大軍原本取得的優勢就全部喪失殆盡，惡魔統帥決定就此結束這場注定失敗的戰爭，隨後惡魔大軍開始逐漸撤離戰場，它們放棄了依舊在烈火中燃燒的昆士蘭城，最後連與北境聯軍糾纏不休的最後幾個團隊也給拋棄了，由幾名深淵煉魔佈下一道長達數百米的烈火之牆阻隔追兵，整支大軍猶如渾濁的黑紅色潮水一般向著遠方退去。

    北境聯軍一直追擊到熊熊燃燒的火牆前面，方才停住腳步，一方面只有領悟了鬥氣力量的騎士才能夠毫髮無傷的通過火牆，另一方面是惡魔大軍雖然潰敗，然而主力並未嚴重受損，這場惡戰之後的北境聯軍也稱不上毫髮無傷。所以安斯艾爾伯爵命令傳令兵吹響停止追擊的號角，結束了這次與惡魔大軍的激烈戰鬥。

    這場戰鬥最大的功臣無疑是李維和他麾下的獅鷲騎士，不止是左翼指揮官齊格飛子爵這樣推崇，就連一直對李維的功績忿忿不平的那些貴族子弟也不得不承認，年輕的獅鷲領主的確又一次立下了汗馬功勞。安斯艾爾伯爵表面上做出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先是誇獎齊格飛子爵指揮得力，接著又對聯軍右翼那些拚死抵抗的僱傭兵和扈從騎士大加讚美，最後在麾下騎士和領主一致鼓噪下，才把頭功記載了李維?史頓的身上，然後下令全軍開拔，進入昆士蘭城休整。

    雖然正面的城牆在惡魔大軍的猛攻之下崩塌，但是昆士蘭城的上空依然在飄動著王國的旗幟。北境聯軍進入這座城市之後，立刻在安斯艾爾伯爵的命令下分頭撲滅大火，同時尋找著倖存者。然而直到將這座城市的幾條主要街道走遍，除了到處橫躺豎臥的屍體之外，也沒有發現任何活人的蹤跡，這讓大家都頗感奇怪，安斯艾爾伯爵本人更是眉頭深鎖。

    「所有人更仔細的尋找一遍，把每一具屍體都檢查一下，每一幢房屋，每一塊石頭都不要放過。這裡不久前還在殊死抵抗惡魔的進攻，不可能連一個倖存者都沒有留下」伯爵大聲吩咐著，北境聯軍的士兵和騎士們立刻行動起來，進行更加仔細的搜索。

    李維率領著獅鷲騎士來到一座神殿模樣的建築物前面，這裡的大門敞開著，依稀可以見到上面是黑曜石鑲嵌的正二十面體圖案。「這是大地之神卡該諾的神徽。」李維沉吟了一下，隨後吩咐說，「我們進去查探一下有沒有倖存者，大地神殿裡面也許設計了避難所和地窖之類的東西。」

    獅鷲騎士們魚貫而入之後，安斯艾爾伯爵也趕到了這裡，身邊只帶著一個揹著號角的年輕侍從，另一個穿著銀色騎士鎧甲的隨從則是女騎士弗萊希爾。「現在我不需要裝給誰看了，李維，外面有城衛軍中我信得過的人在守衛。」劍舞者對獅鷲領主解釋說，「昆士蘭城這次的損失難以估量，剛才兩個騎士已經發現了魯爾郡郡守以及他的衛隊，可惜裡面一個活人都沒有。」

    「魯爾郡的郡守大人已經陣亡了嗎？」李維深深歎息了一聲，彷彿在用力歎出心中的沉鬱，「但願他的靈魂在長眠導者的永夜國度之中得到安寧……不過，安斯艾爾伯爵大人，同為郡守，您不覺得昆士蘭城的抵抗有些過於頑強了嗎？郡守陣亡之後，這裡的軍隊是由誰來指揮的呢？」

    「這確實讓人感到奇怪。」安斯艾爾伯爵承認，「不過勝利就是勝利，現在昆士蘭城回到了我們的手中，同時又和惡魔大軍激烈交鋒，斬獲頗豐。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北境聯軍都已經完成了策應中路王軍的任務。」

    「這支惡魔大軍的規模並不比曾經進攻冰壁長城的那支遜色，今天我們只消滅掉了其中十分之一的數量，對於敵人來說，還稱不上是致命的打擊……」李維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隨後一名獅鷲騎士急匆匆的快步走來，臉上帶著受到驚嚇的那種蒼白。

    「領主閣下，郡守閣下」獅鷲騎士叩胸施禮，「我們在神殿裡面找到了一個地下避難所，以及在躲避在那裡的一百多個老弱婦孺。」看到李維和安斯艾爾伯爵都露出喜色，獅鷲騎士遲疑了一下，隨後口氣低沉的把話說完，「避難所的大門完好無損，裡面的人也毫髮無傷，然而……他們……全都死了。」

    驚訝頓時將李維等人臉上剛剛浮現出來的欣喜洗去，弗萊希爾小姐更是用雙手摀住面孔，表情之中充滿哀慟的味道，「全都死了？」她難過的說，「沒有任何人活下來嗎？」

    「我們已經檢查了整座大地神殿，除了避難所，只在禮拜堂裡找到了幾具神職者的屍體，他們曾經試圖保護大地之神的聖像不被玷污，與一群小惡魔同歸於盡，他們表現得非常英勇。」獅鷲騎士回答說。

    「這樣看來，昆士蘭城曾經被惡魔大軍突破過至少一次。」安斯艾爾伯爵說出自己的判斷，李維點頭同意，神殿大門和牆壁上留下的破損痕跡也驗證了這一點。「帶我們去避難所看一下。」他吩咐獅鷲騎士說。

    昆士蘭城作為魯爾郡的首府，大地神殿的規模比德克城的風暴神殿並不差，一行人沿著神殿幽深曲折的走廊走了好幾分鐘，才看到兩名穿著藍白色鎧甲的騎士守在一尊石雕人像旁邊，那尊人像的頭顱齊頸斷裂，滾落在一邊，沉重的軀體也已經被推離原位，露出後面只容一人出入的洞口來。

    「這個暗門設計的真是精巧，是怎麼被發現的？」安斯艾爾伯爵查看了一下那尊雕像，不禁咂舌稱奇。這條走廊每隔十米就有一尊這樣的雕像，總數足足有二十多尊，神態和裝扮雖然有所差異，但是明顯沒有更多的區別了。

    「是腓特烈管家發現的。」一名獅鷲騎士回答說，「他在這裡發現了地上有些磨損的痕跡，就讓羅德裡格斯爵士給了這座雕像一下子。」

    這個回答讓安斯艾爾伯爵又是讚歎了一番，不過李維則立刻別過頭去，不想讓別人看到他嘴角忍不住露出的笑意。腓特烈管家發現那座暗門的方式才不會是什麼細心地觀察，而是探查術的效果罷了。

    沒等李維他們走進暗門，腓特烈管家就已經從裡面彎腰走出來，即使是在這麼狹窄逼仄的地方，這位衣著體面的老人依舊顯得風度翩翩，動作彷彿是剛剛從宴會場上走出一般優雅。「李維少爺，安斯艾爾伯爵閣下，還有弗萊希爾小姐，」他掏出一條手帕擦著雙手，同時用帶著濃重貴族腔調的聲音說，「我和羅德裡格斯爵士已經把裡面仔細查看過了，我想應該不必進去了。」

    「那些人的死因查清楚了嗎？」李維說，「跟我們說說他們是怎麼死的？」

    「是蠢死的。」羅德裡格斯爵士隨後從暗門裡鑽出來，身材高大的他比腓特烈管家要狼狽得多，尤其是星辰鐵巨劍的長度實在麻煩，不止一次和洞頂發生親密接觸，刮下來的石粉撒了他滿頭滿臉。看到李維等人顯得有些古怪的表情，羅德裡格斯爵士低聲咒罵一句，用手拍打著頭上和肩膀上的粉末。

    「他們的確做了一件蠢事。」腓特烈管家解釋說，「有種特殊的現象可能大家都聽說過，那就是在封閉很嚴的帳篷或者屋子裡面用火塘取暖的時候，絕對不能燃燒太長時間，否則就會頭暈眼花，四肢無力，如果是在睡夢之中，甚至會導致永眠不起。這種現象被稱為枯希榪的擁抱，意味著這樣做的話，就很可能會跟隨著長眠導者一去不回頭。」

    安斯艾爾伯爵嚴肅的點了點頭，「這種情況在北境的冬季經常出現，很多人都傳說是那是因為在嚴寒的冬季，火焰的溫暖連死神都會被吸引住，停下腳步小憩，當第二天他重新啟程的時候，就會順便帶走房屋主人的生命。」

    「這樣說也有一定道理，死神的確出自於火焰之中。」腓特烈管家攤開雙手，「這在北方可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不過在向來溫暖的南方就不一樣了。這座隱蔽所雖然開了幾個通風口，但是出於隱秘性的考慮，每個通風口都不大，加上藏身其中的人實在太多，和密閉的房間也沒有什麼兩樣。這裡的天氣並不算寒冷，所以我估計他們是因為懼怕那種黑暗和幽閉的環境，才點燃了好幾根火把用來照明。」

    「同時也和死神跳起了貼面舞。」羅德裡格斯爵士補充說。

    離開大地神殿之後，李維吩咐獅鷲騎士們加入在街道上尋找倖存者的工作，自己也像是普通士兵一樣投入其中，他們奮力搬動屍體，仔細檢查著每一個可能獲救的人。然而這些全都白費，除了被血腥和屍體上散發出來的惡臭熏得頭昏眼花之外，他們沒有發現任何還有生命跡象的人。

    「真是該死，到處都是死人。」休斯男爵可能是獅鷲騎士中表現最差的一個，愛好潔淨更勝生命的他最厭惡骯髒和腐爛的東西，所以在其他人都在屍堆中間尋找倖存者得時候，只有他一個人站直身體，用手帕捂著口鼻，彷彿這樣就可以少吸進去一點腐爛屍體的惡臭。「那些守軍難道不明白，這樣很容易發生瘟疫嗎？」

    格倫沃姆正在搬動一具被從頭一直劈到腹腔的屍體，聽到休斯男爵的抱怨之後，忍不住語帶挑釁的譏笑起來，「休斯大人，您可真會開玩笑，外面那麼多的惡魔猛烈攻城，哪裡還有人手去掩埋這些屍體啊，至於瘟疫不瘟疫的，那總要戰鬥結束之後才會考慮吧？」

    休斯男爵厭惡的哼了一聲，「無論是多麼猛烈的攻勢，既然這座城市可以堅守這麼長的時間，就不可能是無休無止的攻打吧？又不是所有人都被派到城牆上去抵擋，在戰鬥的間隙中清理焚燒一下屍體，總不是什麼難事吧？」他用手向四周畫了一個圈子，「但是你們看看，這些屍體到處都是，遍及大街小巷，似乎從來都沒有清理過」

    李維突然抬起頭來，「不對」他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恐懼似乎正在爬上他的額頭，「這些屍體死亡的時間都太長了」他望著那些倒伏在街道上的屍體，大聲叫喊起來，「現在的天氣並不像夏天那樣熱，這些屍體有的已經高度腐敗，至少要十多天才能變成這個樣子，最遲的也已經死了四五天」

    這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緊蹙眉頭的安斯艾爾伯爵立刻醒悟過來，「李維?史頓，你說的沒錯，這裡的確有問題」他隨後吩咐緊跟在身後的年輕侍從，「吹響號角，集合隊伍該下七層地獄的傢伙，快吹啊，這是個陷阱」

cdu410555

88、殭屍狂潮，天災瘟疫

    安斯艾爾伯爵的聲音顯得非常焦急，簡直都給人以驚惶失措的感覺了。那個挎著軍用號角的年輕侍從立刻給嚇了一跳，他的年紀雖然不大，但是擔任安斯艾爾伯爵的侍從的時間已經不短，還從沒看到這位北境郡郡守大人露出如此慌亂的樣子。

    過度的訝異讓他雖然舉起了號角，卻沒有馬上吹響它。安斯艾爾伯爵咒罵一聲，劈手從年輕侍從手裡奪過那只鑲嵌著銀環的黑色號角，然後湊近嘴邊。

    嘹亮雄壯的號角聲急促響起，安斯艾爾伯爵用彷彿恨不得把那只號角吹到炸開的氣勢用力吹著，嘟嘟嘟嘟的聲音響徹昆士蘭城的上空，震撼著每一個人的耳膜。

    「這是……最緊急的意思」一個老資格的傳令兵聽到之後大吃一驚，急忙也拿出號角吹了起來，然而他剛剛吹出兩個嘹亮的音符，一陣濃烈的血腥腐臭的氣息就從他身後猛然噴出，那種難以言表的惡臭氣味立刻讓老傳令兵劇烈嗆咳起來。

    幾名北境聯軍的戰士正好就在旁邊，他們看到傳令兵咳得連腰都直不起來，急忙上前攙扶他的手臂。然而從手心傳來的感覺完全不像是在攙扶一個人的身體，反倒是如同一把抓進了爛泥之中，那種黏膩的感覺令人不禁有些作嘔。

    「父神在上，你怎麼了？」一名輕騎兵驚訝的叫了起來，老傳令兵聽到了這個人的驚叫，勉強扭過頭來，張口欲言。然而他卻什麼都沒法說出來，只是一轉眼，他的臉就變得蒼白浮腫，宛如死人；一團暗紅色的東西蠕動著從他的嘴裡給吐了出來，伴隨著許多白色的小東西辟辟啪啪的砸在地上。

    「諸神保佑」攙扶他的輕騎兵叫喊著，「那是什麼？」

    「他的舌頭和牙齒」另一個人用戰慄的聲音回答。

    那確實是舌頭和牙齒沒錯，老傳令兵的嘴裡只剩下一片血紅，下巴張大的角度十分可怕，紅紅的牙床還在一張一合，似乎想要努力發出聲音，然而從喉嚨裡面發出卻只是咯咯的低沉聲音，看到這一幕的聯軍士兵都忍不住發出了充滿恐懼的叫喊聲，鬆開手向後退去。

    那個老傳令兵腳步蹣跚的走了兩步，蒼白浮腫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可怕的笑容，或者是痛苦的抽搐？沒人明白，隨後他的眼睛如同結凍眼淚一樣滑下面頰，整個身體都膨脹起來，聯軍士兵們的耳朵之中聽到一陣急促的絲絲聲響起……

    「快跑，他要爆炸啦」一個還殘留著些許理智的士兵大叫起來，同時用手推著被這一幕驚呆的同伴們。不過沒等他們移動腳步，老傳令兵的身體就像是一顆過度打足氣的皮球一樣轟然炸開，血漿肉碎伴隨著濃烈的綠色毒氣四溢，將周圍十幾米範圍內的一切全都籠罩進去。

    這樣的慘烈景像在昆士蘭城的許多地方同時發生著，每一團濃綠毒氣都意味著許多人喪命於此，而整個城市現在綻開的劇毒屍氣團數不勝數，簡直就像是節日盛開的綠色禮花一般。

    只是一瞬間，北境聯軍頃刻遭到了十倍於前的慘重損失，足足上千名城衛軍和風暴守衛當即身亡，甚至還有幾名貴族騎士反應太慢，還沒來得及爆發鬥氣力量，就被瘟疫毒雲籠罩在其中，隨後傳出沉悶的爆破聲。

    由於爆發出瘟疫毒氣的屍體差不多全都深藏於屍堆中間，只有精銳士兵才有服從命令的勇氣，在屍堆中尋找倖存者，那些民兵絕大多數都在外圍搬運和掩埋屍體，反而沒有多少人受到傷害。但是這並不表示這些人有多幸運，一陣低沉到令人心底發顫的呻吟聲從四面八方響起，每一個角落都有屍體在掙扎著爬起來，彷彿整座昆士蘭城都在蠕動。這些殭屍的身體已經高度腐爛，雙眼毫無神采的上翻，步履蹣跚的向前行走，那種令人作嘔的惡臭味道頓時強烈了不知道多少倍。

    北境聯軍的士兵發出了充滿恐懼的叫喊聲，他們的手中都有武器，但是怎麼和這些可怕的敵人交戰？殭屍的動作雖然遲緩，但是力量卻大得驚人，即使是用武器或者盾牌招架住它們的打擊，也會挫傷甚至折斷自己手腕；反擊就更加無力了，那些殭屍並不懼怕長矛和弓箭的穿刺，本來就已經腐朽不堪的身體，增加幾個窟窿根本不算什麼。而戰斧和棍棒一類重武器雖然可以打碎殭屍的腦袋和骨頭，但是噴濺起來的黑色污血卻帶有非常強烈的腐蝕性劇毒，只要沾到身體上，就會無可救藥的潰爛成一個巨大的血洞。一些性格莽撞的戰士已經用自己的淒慘死亡讓大家明白了這一點。

    「好惡毒的陷阱這是告死者的瘟疫詛咒，還有腐血殭屍」安斯艾爾伯爵近乎呻吟的聲音響了起來，不過隨即這位持劍伯爵就顯露出剛強的那一面，「豎起旗幟吹響號角」他一面拔出腰間的細刺劍，一面將號角丟回僵立在原地的年輕侍從，「告訴全部聯軍士兵我在這裡，盡一切努力向這裡靠攏所有人，準備戰鬥」

    號角吹響了命令集合的音調，不過這一次只有零星幾個音符應和，大多數傳令兵都沒有做出回答。獅鷲騎士和城衛軍騎士並肩而立，手握長劍，在安斯艾爾伯爵和李維身前構築起一道人牆。他們的目光之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一動不動的看著那些蹣跚逼近的腐血殭屍。

    羅德裡格斯爵士沒有和其他人站在一起，而是獨自一人站在最前方，雙手握著星辰鐵巨劍。經過了昆士蘭城外那場惡魔大軍的鏖戰，無論是獅鷲騎士還是城衛軍騎士，都沒人再敢看不起那把樣子粗陋至極的武器，至少三名深淵煉魔的驚人戰績，是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夠與之比擬的。

    「它們來了」格倫沃姆的聲音有些顫抖，不過聽不出來是因為緊張，還是興奮所致，唯一可以認定的就是這名年輕騎士絕不是在懼怕那些殭屍。站在他身邊的休斯爵士則是滿臉厭惡的不情願樣子，對於這位菲爾梅耶出生的勳貴子弟來說，腐血殭屍絕對是他最不願意面對的敵人。

    「我最喜歡的衣服哎……」當殭屍最終撲上來的時候，李維似乎聽到了休斯爵士這樣抱怨了一句，隨後就是一陣利刃劈開骨骼的卡卡聲，那些殭屍堅韌的身體在騎士們以鬥氣加持的長劍面前不堪一擊，黑色的腐臭血漿伴隨著殘肢斷臂頓時猛烈飛揚起來。星辰鐵巨劍的暗沉劍光在另一個方向閃動著，每次起落都有成排的殭屍被砍倒在地，羅德裡格斯爵士就如同揮舞著一根稻草一樣舞動著巨劍，那些腐血殭屍無論是身體的哪一處碰觸到劍鋒，都會被那種無法抗拒的可怕力量給切割開來。

    然而這裡可能是整座城市之中，北境聯軍唯一佔有優勢的地方。在城市的其他角落中，到處都上演著人類和不死者捨死忘生的戰鬥，北境聯軍進入昆士蘭城之後已經徹底分散開來，現在整座城市都在與他們為敵。

    北境聯軍之中人數最多，紀律也最差的民兵遭到了滅頂之災。腐血殭屍對於裝備簡陋的他們來說是非常可怕的敵人，他們用長矛戳中殭屍的身體，然而殭屍卻毫不在意的繼續向前，讓矛鋒從自己潰爛腐敗的軀體之中穿過，然後用雙手抓向長矛的主人，扭下他們的胳膊和腦袋。在這種可怕的氣氛下，沒有經過多少訓練的民兵很快就士氣崩潰，恐懼已經超越了他們的忍受極限。有的人站在原地大哭或者狂笑，有的人開始抱頭鼠竄，有些人則是跪在原地，向父神或者隨便別的什麼神祇祈求拯救，然而直到他們被殭屍伸出的腐爛爪子抓住拖倒，都沒有任何神跡降臨在這片注定悲慘的土地上。

    有作戰經驗的老兵和騎士們的表現要好不少，他們盡力聚集在一起，肩並著肩，組成一個個小戰陣來對付那些可怕的敵人，他們確實取得了一些戰果，擊退了不死生物的幾次進攻，但是腐血殭屍宛如蠕動的泥石流一般從各個角落之中蹣跚出現，數目簡直無窮無盡，而且又毫無畏懼之心，迎著刀劍長矛向前猛撲。一些沒有騎士作為核心力量的小戰陣很快就在殭屍狂潮之中被吞沒了，而其他戰陣也變得岌岌可危。

    李維感到一陣冰冷的顫慄刮過自己的心臟，進入昆士蘭城之後，他已經多次使用探查術來檢查屍堆，然而卻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即使是現在，蹣跚行走的殭屍已經出現在街道的盡頭，在探查術的視野之中卻依然宛如無物。「迪……不，腓特烈管家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他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得不輕聲向身邊的煉金宗師求助，然後他看到了穿著管家服飾的迪什先生臉色凝重的捻了捻鬍鬚，隨後雙手一張，一大蓬金黃色的纖細光線向著天空射去，然後在高空轉折，宛如一把巨傘一樣籠罩在昆士蘭城的上空。

    「燦若晨曦，喚，應，萬法歸無，止於終極群體驅散」

    隨著迪什先生蒼老的持咒聲，李維眼中的昆士蘭城立刻變了一個樣子，到處都湧動著暗紅色的黏膩血光，沾染在大街小巷、房屋廢墟、以及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之中，甚至連空氣裡都浮動著絲絲縷縷的血色，正在向眾人身上纏繞滲透著。驅散術的金色光芒灑落的時候，這些血色雖然立刻如同遇到烈火的冰雪一樣融化了，然而緊接著就從地下升騰而起，繼續向著天空瀰散開來。

    「有毒空氣，水，都有毒這座城市的土地已經被邪惡的亡靈魔法給詛咒了」迪什先生口氣急促的告誡說，同時一團乳白色的光芒從他手裡綻放開來，讓身邊的人頓時都感到身體一陣輕鬆，心情也平靜了不少。「這是不是一般的瘟疫詛咒，而是亡靈大魔導師利用聯合儀式施展出來的天災瘟疫，這種魔法惡名昭彰，僅在黑暗煉金術裡的茵陳召喚儀式之下。」

    腓特烈管家的這些舉動讓安斯艾爾伯爵大吃一驚，他的眼力和見識全都非同一般，立刻認出了腓特烈管家施展出來的是什麼力量，「驅散神術，治癒神術，而且都是群體施法……腓特烈管家……不，腓特烈大師，您究竟是什麼人？是神殿總主教，還是父神派遣而來拯救我們的聖徒？」他的口氣又驚又喜，「我曾經見過光耀大聖堂的伊諾克?塞巴斯塔樞機主教主持宗教儀式，那可是經過幾十位高階牧師共同施展的神術，但是似乎比您的力量還要遜色一籌吶。」

    「佛蘭達拉的神力固然強大，但是吾主枯希榪也並無絲毫遜色之處。」迪什先生用莊嚴的態度鞠了一躬說，他口中讚頌的神祇讓安斯艾爾伯爵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從那兩種神術上面猜想到了迪什先生的身份。「您是安息聖殿總主教閣下？亦或是慰魂者大宗師？」

    「告慰受苦的魂靈，吾願這世間皆無災難困苦，寒冷飢餓，世人皆能平安步入吾主之永夜國度長眠，不受那些走入歧途的兄弟打擾。」迪什先生用慰魂者的教義低聲回答，算是間接證明了自己的身份。

    雖然同為信仰長眠導者枯希榪的人，但是慰魂者和告死者之間的關係卻如同冰炭一樣不可並存，他們彼此都指責對方曲解長眠導者的教義，同時在各個領域上進行永不休止的爭鬥。可以說只要有告死者肆虐的地方，就有慰魂之人的身影，他們就如同光和影一樣糾纏不休，不過名聲卻是大相逕庭。

    「感謝諸神，原來真的是大宗師閣下親臨。」安斯艾爾伯爵的臉色變得輕鬆了一些，不過眉宇間依然籠罩著陰霾，「您是對付告死者的專家，請幫助我們，告訴我們如何去對付這個陰險惡毒的陷阱？」

    迪什先生露出了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容，「這是我的疏忽。」他承認說，向著安斯艾爾伯爵，更是向著李維?史頓，「那些告死者之中肯定有一個是擅長預言術的大魔導師，他在佈置天災瘟疫的陷阱的時候，也佈置了一個規模極大的反偵測法陣。正是這個法陣讓我們沒能及時發現他們的陰謀。現在這個陷阱已經徹底發動，連空氣之中都充滿了惡毒的詛咒力量，只有騎士的鬥氣和神職者的神術可以暫時阻止這些力量的傷害，然而對於普通人來說，這裡就是一個死亡的絕境。」

    「只有騎士和神職者能夠活下來嗎？」晶瑩的汗珠從安斯艾爾伯爵的額頭上沁出，「腓特烈大宗師，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

    「吾還可以施展數次群體驅散術，每一次都能解除那些人身上的詛咒，同時壓制住天災瘟疫的力量。」迪什先生口氣沉重地說，「不過這並不能夠徹底解決問題，在這座城市佈下詛咒陷阱的告死者人數眾多，吾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堅持很久。」

    「難道我們只能坐而待斃嗎？」安斯艾爾伯爵忍不住低吼起來，「大宗師閣下，即使是您，也沒法破解天災瘟疫嗎？」

    「永遠沒有不能破解的魔法，但是必須用對方法才行。天災瘟疫這個亡靈魔法本身的弱點，是我們唯一的機會。」迪什大師雙手一合，重新張開的時候，雙掌相對的虛空中出現了一座由不同明暗程度的白光構造出來的城市，「這是大地之眼的魔法，顯示出來的就是昆士蘭城的全景。」隨著迪什大師的手勢，這座城市模型開始漸漸放大，同時有四個地方開始閃爍起點點紅光。「這四處就是詛咒力量聚集的地方，其中只有一處是那些告死者進行儀式的所在，肯定有重兵把守，而其他三處都是魔法陣的節點，摧毀節點雖然不能讓整個魔法被破壞，但是也能夠消除魔法的一部分威力。」

    「您的意思是說，只要在您能夠壓制詛咒之力的這段時間，將這四處地方摧毀，就可以扭轉眼前的不利局勢，是這樣嗎？」安斯艾爾伯爵的眼睛之中綻放出血色的光芒，那種凌厲的殺意甚至讓站在他身邊的獅鷲騎士們都感到陣陣膽寒。

    「是這樣沒錯，但是想要做到卻並不容易。」迪什先生用手指了指那些紅色光點說，「昆士蘭城現在到處都是告死者製造出來的不死生物，看樣子這座城市早就被攻陷，裡面的居民恐怕都成為了殭屍和骷髏的製造材料。如果光是攻擊一兩個地方還來得及，但是想要先後摧毀四處，時間上恐怕就來不及了。」

    「那我們就同時攻擊四處節點」格倫沃姆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建議說。

    「我們的力量夠嗎？」李維的眉頭皺得緊緊的，曾經經歷過的一場場戰鬥已經讓這位年輕領主變得深思熟慮起來，「剛才腓特烈管家說的很清楚了，這四處節點之中，有一處是告死者們進行儀式的關鍵所在，那裡必然用重兵把守，需要我們集中全部的力量進行突襲。而只有接近之後，才會知道究竟是哪一處。」

    「我們現在要做的是一個艱難地選擇，是集中攻擊一處，賭一賭天上諸神對北境聯軍的眷顧，還是分兵兩路，冒著其中一路在重兵把守的節點面前碰的頭破血流的風險呢？」迪什先生微微歎息著，目光猶如燧石一般閃閃發亮，「時間緊迫，我們必須馬上做出決定，並且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