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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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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30 18:46:02
第二十九卷 神龍再變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一屈一伸

    太子李重俊、大將軍李多祚騎在馬上,率領幾百名禁軍士兵,迅速撲向梁王府。

    他們這一路下去,至少遇到四隊巡夜的金吾衛,但金吾衛士兵都很默契地為他們讓開了道路,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今夜是成王李千里的兵馬巡夜,正因如此他們才刻意挑選了今天行事,是以一路十分順利。

    李重俊事先已經派人打探過,這些日子武崇訓夫婦一直住在梁王府上,這倒省了他奔走於梁王府和公主府兩地了,他選擇今夜行動,這也是原因之一。

    梁王的住宅是面朝長街開門的,因此無需先闖坊門,李重俊等人趕到梁王府後,馬上讓幾名士兵疊羅漢爬過牆頭,又用長戟拖送下去。梁王府裡養有看門狗,這些士兵一進院牆,那狗就狂吠起來。

    可梁王府的門子哪會想到竟有人膽大包天敢夜入梁王府,他揉著眼睛從門房裡出來,懶洋洋的還沒看清狀況,就被那些造反的禁軍士兵掣出腰刀將他結果了。等巡夜的王府侍衛們趕過來時,這些士兵已經打開大門,把大隊的禁軍官兵放了進來。

    這些王府侍衛哪是那些悍勇的禁軍官兵的對手,再說他們倉促應戰,人數又少,片刻功夫就被禁軍殺得七零八落,他們一旦逃散,大隊人馬也不糾纏,只管護著李重俊和李多祚向後宅衝去。

    “阿郎,阿郎,出大事了,啊!”

    匆匆搶到梁王門前一邊拍打房門一邊縱聲狂呼的一個家人還沒說完。就被衝上來的一個士兵一槍刺死,隨即房門就被士兵們踹開。李多祚提著刀,領著十幾個親兵一陣風兒似的衝了進去。

    “什麼事?”

    武三思穿著一身白色小衣,匆匆分開帷帳探頭驚問。

    他一探頭,就看見李多祚殺氣騰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李多祚厲聲喝道:“斬了!”

    武三思驚叫一聲“不好”,還沒來得縮頭,就被李多祚的女婿野呼利一刀斬下他的項上人頭。

    帷帳內一個衣著暴露、胴體誘人的少女瑟縮在床角,眼見一具無頭屍體一腔熱血狂卉。驚得她歇欺底里地狂叫起來。不過她的叫聲只持續了片刻便戛然而止了,她也被野呼利一刀刺死在榻上。

    李多祚提起武三思的人頭回身就走,喝道:“殺!殺盡武府上下,立即回轉宮門!”

    一場大屠殺開始了,那些士兵未曾破門前就得到了命令:不要活口,統統殺掉,是以一進梁王府他們就大開殺戒。不過他們一進來就向武家主人及家眷所住的後宅衝去,是以住在左右兩廂的家僕下人們大部分有了充分的時間躲藏,又或逾牆上房地逃走,武府那麼大,一時也無人顧及他們。

    不過,武三思一門老少可就倒了霉。這些士兵雖見梁王府花團錦簇,到處飾金佩玉,殺戮之中順手抄走了不少,可這並沒有耽誤他們殺人,梁王武三思被殺。隨後他的幾個兒子和妻妾家人也相繼被殺。

    武府中也有懂得武功的,可是一來他們赤手空拳。二來這些士兵都是三五成群,猛虎尚且架不住群狼,何況他們平素養尊處優的,縱然會些功夫卻也有限,一時紛紛血染塵埃。

    “安樂那個賤人在哪?”

    李重俊一進梁王府就紅著眼睛尋找安樂,梁王府十分廣大,重門疊戶,院落重重,安樂公主住在哪裡他可不清楚,匆忙中他抓住一個家僕帶路,這才把他帶到安樂公主和武崇訓的住處。

    “公……公主殿下就……就住在這裡。”

    那武府家僕被李重俊的利劍架在脖子上,話也答得戰戰兢兢的。

    李重俊一見安樂公主所住的小樓,眸中陡然閃過一絲凶獰的恨意,他把手中劍用力一抹,那個家僕便打著轉兒跌倒在地,喉間突突冒血,身子像切斷了喉嚨的雞劇烈地抽搐著,卻已嘶喊不出。

    李重俊一連幾個箭步躍上台階,重重一腳向門上踹去,李重俊好武,他一身武功當真不錯,這一腳下去,門扉“轟隆”一聲裂開兩半,李重俊立即仗劍護身衝了進去,嘶聲大吼道:“安樂賤婢,拿命來!”

    李重俊可是政變的大旗,如果他有點什麼閃失,這樂子可就鬧大了,左右誰敢讓他有失,獨孤諱之一見立即帶人追了上去,搶在李重俊的前面繞過屏風。

    公主的寢室內十分華麗,桌上正燃著一盞燈,燈光本就明亮,士兵們又打著火把,把室內照得一片通明,獨孤諱之搶先衝過去,一把掀開帷帳,用刀一挑被子,赫然發現底下竟空無一人。

    李重俊走過去,伸手向榻上一摸,雙目登時一張,厲聲喝道:“還是溫的,走不遠,給我搜!”

    ※※※※※※※※※※※※※※※※※※※※※※※

    高初帶著幾名持戟的士兵,打著火把向中軍帥帳走來,

    高初如今是萬騎營冠軍大將軍楊帆帳下的昭武校尉,今夜由他帶隊巡營。雖然是承平時期,可這是天子腳下,楊帆治軍又一向嚴厲,時常親自巡視全營,在他的表率作用下,全營將官無人敢怠忽巡視的職責。

    “神龍!”

    “中興!”

    口令相符,守在帥帳區前的兩名士兵馬上收起長矛。他們沒有掌燈,靜夜之中杵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幾乎沒人看得到他們,但是高初等人是打著火把來的,所以再往前走出不遠,他們就看清了高初的模樣。

    一名值守的士兵馬上笑著向他打了聲招呼:“高校尉辛苦啦。”

    高初“噓”了一聲,道:“小點聲,莫要擾了各位將軍休息。”

    那士兵笑道:“今兒午後剛剛大演了一會,現在打雷恐怕各位將軍都未必會醒。”

    高初笑罵了一聲,走到近處,一看他的模樣,詫然道:“千月,是你啊,你怎麼守起軍門來了。”

    蕭千月趕緊聲明道:“卑職早就改名了,如今叫蕭雨客。今夜值守的士兵身子有些不舒服,我替他一次。”

    高初道:“還不是大將軍總叫你千月千月的,我也聽習慣了。”高初站住,上下看他幾眼,笑吟吟地道:“行啊你,愛兵如子,身為將官,居然替屬下值守,不錯!”

    蕭千月乾笑兩聲,忸怩地道:“那人……是我小舅子。”

    這樣一說,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笑起來,笑聲未了,其中一人突然驚呼一聲,叫道:“什麼東西?”說著,他便嗆啷一聲拔出腰刀,高初等人一怔,馬上向他所望的方向看去,手中的兵器也都警覺地舉了起來。

    高初仔細看了看,疑惑地道:“哪有什麼東西?你小子一驚一乍的別是眼花……啊!”

    高初剛說到這兒突然也驚呼了一聲,他看到了,地上似乎有什麼東西突然努動了一下,這一動便向前竄出一截距離。動作有些……有些像尺蠖,只是看那東西,比起尺蠖至少大了幾百倍。

    高初拔刀在手,猛一揚臂,他帶來的人和蕭雨客兩個人立即呈戰鬥隊形散開,高初森然喝道:“是誰?再不答話,老子可要動手了。”

    那黑影又動了一下,但是這回只是在原地彈動了一下,並沒有向前挪動,高初刀鋒前指,戒備地一步步逼近。在他左右各有一名士兵,一手持刀,一手提著燈籠,這兩名士兵外圍又有長槍兵將槍鋒前指,護在他們前面。

    當他們一步步靠近,手中的燈籠終於可以照清那古怪的東西時,高初和蕭雨客一班人都傻在了那裡。地上的並不是什麼怪物,而是他們的大將軍,被綁得直不愣登彷彿一條棍子似的楊大將軍。

    楊帆甦醒之後,忽然想到婉兒還在宮中,登時心中大急。他不知道獨孤諱之把他迷倒,盜他兵符,究竟是受誰驅使,不過想來有資格造反的也不過就是那麼幾個人:相王和太平、梁王武三思、太子李重俊。

    這其中大概只有相王一脈如果造反可能會對婉兒客氣一些,但是亂軍之中除非他們親自關照過了,否則誰也難保婉兒不出差遲。

    楊帆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到宮中,奈何他的身子被綁得緊緊的,就算想要滾動也無法動用相應的肌肉產生力量。

    楊帆動也動不得,喊也喊不得,真是又氣又急。萬般無奈之下,他嘗試著用他的四十八顫之法,本來是想讓繩子鬆動些。還好他的這種功法是靠內息配合的,肌肉顫動頻率極高卻不需動用太多肌肉,這也是別人除非貼近他的身子否則難以察覺的原因。

    他像尺蠖似的,居然可以讓身子一屈一伸地動彈了。於是,楊帆就這麼一屈一伸地鑽出了被子,艱難地鑽出了軍帳,一步步地挪了出來……

    引起值守者注意後楊帆就不敢動了,雖然這些人手中沒有弓弩,不至於先射上兩箭看看他是什麼東西,可要有個冒失鬼跳上來先捅他一槍他也受不了啊。

    高初瞪著楊帆,兩顆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他結結巴巴地道:“大……大大……大將軍,你這是……這是做什麼?”

    楊帆怒極:“這是問的什麼混帳話?”可他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惡狠狠地瞪著高初,滿頭大汗。高初這才反應過來,急急撲上前去為他鬆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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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危在旦夕

    “在這裡,我找到了!”

    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在安樂公主的寢室裡到處翻找著,帷帳後邊突然有個士兵驚喜地叫了起來,李重俊立即興沖沖地趕去,就見武崇訓穿著一身小衣,蹲在馬桶後面瑟瑟發抖,手裡還舉著馬桶蓋,似乎想當盾牌。

    一見李重俊,武崇訓立即丟下“盾牌”,跪地乞求道:“太子,太子饒命啊!”

    廝殺聲剛起來時武崇訓就驚醒了,聽見外邊殺聲一片,武崇訓便知不妙,馬上慌慌張張地躲了起來。但當時他並不清楚究竟是誰作亂,等李重俊帶人闖進他的房間,聽到李重俊的聲音,他就知道大禍臨頭了,平日安樂羞辱太子時,他又何嘗沒有為虎作倀。

    可是哪怕有一線生機,他也不會放過的,因此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李重俊見平日裡不可一世的武崇訓跪在自己腳下瑟瑟發抖,快意油然而生,但是沒有看見安樂,卻令他大失所望。

    李重俊把帶血的長劍一振,指著武崇訓喝道:“安樂那個小賤人呢?”

    武崇訓哆哆嗦嗦地道:“安……安樂今夜宿在宮中,不……不不……不在這裡。”

    “什麼?”

    李重俊大失所望,可轉念一想,等他殺進宮去一樣可以取那賤人狗命,遂不再多想,猛地把劍揚了起來。武崇訓一見趕緊叩頭如搗蒜地乞求道:“太子饒命,太子饒命,崇訓……可是您的妹婿啊。”

    李重俊狂笑一聲,譏誚地道:“事到如今,你才想起是孤的妹婿嗎?”

    “不……”

    武崇訓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就見一道血色的虹影一閃。然後就是一陣天旋地轉,他看到自己的身子還跪在地上,周圍的一切都在急旋,然後他就“嗵”地一聲落進了馬桶。

    “好臭……”

    這是武崇訓在人世間最後的一絲意識。

    李重俊本想提著他的人頭去皇宮,一見人頭落入馬桶,李重俊立即厭惡地捂著鼻子退了幾步,對一名士兵吩咐道:“挑起他的人頭,走!”

    那士兵將長矛摜入馬桶,把武崇訓的人頭一紮,尿水淋漓地提出來在榻上蹭了蹭。跟著李重俊大步向外走去。

    ※※※※※※※※※※※※※※※※※※※※※※※

    高初急急解開楊帆的繩索,楊帆一躍而起,厲聲喝道:“擊鼓聚將!”

    片刻之後,戰鼓聲隆隆響起,各路將領訓練有素。很快就聚集在帥帳之內。

    楊帆如今雖然爵高位顯,但他從不憚於以身涉險。如果他一個人趕去皇宮就能夠解決問題。他在解開束縛的時候就已奪馬直奔玄武門了。但是這種事不是憑著江湖人的武勇一人一劍就能解決的。

    直到現在,他還不知道今夜究竟是誰要反,究竟有多少人參與其中,而且單槍匹馬的殺入宮中,在那麼巨大的範圍內、在無數的建築中要尋找一個想救的人,實在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李重俊想到就做。可真應了那句“亂拳打死老師傅”了,事態之突然,事先全無珠絲馬跡,沒有任何一方勢力察覺。楊帆要擊鼓聚將。也是要瞭解一下自己手下有多少人參與其中。

    須臾功夫,帥帳內已是戰將如雲,眼見楊帆一臉殺氣地站在上首,眾將雖然心中驚疑,卻不敢出聲詢問。等三通鼓罷、眾將到齊,楊帆唱名點卯,發現除了今夜值守玄武門的馬橋所部不在,就只有獨孤諱之和蔡沽府和崔浪三員戰將未到。

    楊帆心中大定,立即下達軍令,命黃旭昶、陸毛峰等人率所部兵馬疾馳橫街,控制太極宮的承天門和東宮的重明門,再令楚狂歌部與自己馳援玄武門,許良所部控制西內苑,確保有一條退路。

    許良是行軍司馬,是楊帆的副手,一聽楊帆這樣安排,許良便眉頭大皺,他出列問道:“大將軍,究竟出了什麼事,末將等尚還一頭霧水,望大將軍告知我等。”

    楊帆雖然憂心如焚,卻也清楚如果一點消息都不透露,眾將必定無所適從,等他們趕到地點,如果遇到些什麼狀況,都不清楚究竟該怎麼做。

    楊帆只得把事由經過簡單地對他們說了說,但他所知也極有限,目前只知有人要反,具體情形卻一概不知。

    許良一聽便反對道:“大將軍,如今是誰要反,究竟有哪些軍隊參與其中,我們一概不知。一旦殺至承天門和重明門,碰到其他軍隊,對方究竟是叛軍還是勤王的軍隊我們如何分辨呢?

    其他軍隊又如何確定我們的立場呢?到時候我們該怎麼辦?一旦動起手來,而對方又是勤王的軍隊,事後誰能為大將軍作保,證明大將軍是忠於天子的?那時一個反賊的罪名扣下來……”

    楊帆憬然醒悟,這真是關心則亂了,他如今只想迅速控制宮廷,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以眼下的亂局,如果他貿然有所動作,適必會讓眼下的亂局亂上加亂。他的兵馬一旦派出去,他也無法及時取得聯絡了,到時候恐怕與事無補,反而讓自己辯白不清。

    楊帆在帳中急急徘徊片刻,改變主意道:“楚狂歌將軍率所部兵馬與本帥馳援玄武門。許良將軍彈壓中軍,各部馬不卸鞍、衣不解甲,嚴陣以待,由高初負責居中聯絡,本帥一俟弄清原委,立即由高初傳達將令,各部須執行不怠,違令者斬!”

    許良一聽這麼安排倒也妥當,馬上退回佇列,與眾將抱拳恭聲道:“末將遵令!”

    片刻功夫,楊帆和楚狂歌率領千余騎戰士,俱乘戰馬,如一陣狂風一般卷出轅門,劍一般刺穿西內苑,殺向了玄武門。

    ※※※※※※※※※※※※※※※※※※※※※※※※

    李重俊率兵殺了武三思一家,立即掉轉馬頭再殺向皇宮。此時。成王李千里已經發動奪門之戰。

    要進內苑,最快最簡捷的方式就是走玄武門,玄武門在皇宮的北面,皇宮是面南背北的,北面是後宮,所以一開玄武門,直接就是後宮的範圍。

    可是守玄武門的將領是馬橋,他們收買不得,所以他們的進攻路線只能舍易就難,從東宮的通訓門進入太極宮。這一來雖然繞過了太極重的正門承天門,但一路下去還有太極門、兩儀門、甘露門三道門戶。

    如果萬騎還是像以前一樣,由五位郎將輪流值守,他們完全可以等獨孤諱之把守玄武門的時候再假傳楊帆將令,率領玄武門守軍加入叛亂。可是神龍政變之後。千騎擴充成了萬騎,一下子擴軍十倍。五位郎將晉升為中郎將。各有所司,分工更細了。

    如今戍守玄武門的,變成了楚狂歌部和馬橋部輪換值守,其他各部已不再擔任輪值玄武門之責,而是作為機動部隊以防萬一,獨孤諱之沒有可能再擔任玄武門守將了。是以他們根本就沒敢設想可以打開玄武門。

    成王李千里如今兼任左金吾大將軍,他和沙吒忠義、李思況先矯詔詐開了太極門,馬上又闖向兩儀門。到了兩儀門,李千里仍是重施故技。要詐開兩儀門。

    李千里是成王,是皇室成員,當今皇帝的堂弟。沙吒忠義老將軍在軍中更是赫赫有名,這兩個人不但位高權重,而且極具威名。而李思沖則是右羽林將軍,是天子最親信的近衛軍將領。

    這樣三個人分別代表了皇室宗親、軍方重臣和天子近衛,這樣一個組合太有欺騙性了,他們眾口一詞地說有奸臣發動叛亂,他們是奉詔入宮勤王,手中又有一道偽造的詔書,城上守將一時還真不容易分辨真假。

    尤其那城頭守將還是沙吒忠義的老部下,一聽是沙吒忠義老將軍叫門,他雖不敢輕信,卻也不敢輕率拒絕,便遲遲疑疑的請沙吒忠義上城說明經過。

    沙吒忠義被吊上城頭,立即趁其不備挾持了他,脅迫他下令打開了城門,兩儀門再度兵不血刃地失守。可是當他們闖到甘露門時,再想重施故技卻不可能了,因為甘露門後就是甘露殿,值守於此的正是上官婉兒。

    太極宮的戍衛分佈是這樣的,正門入宮有三道門戶:承天門、永安門、長樂門。承天門由左右驍衛負責把守,永安門和長樂門由左右威衛負責把守。但叛軍是從東宮通往太極宮的門戶潛入的,這樣就繞過了前邊這三道門戶。

    從承天門再往裡抵達太極門前,還有一道類似甕城的門戶,稱為嘉德門。這道門戶之間由號稱挾門隊的左右監門衛士兵守護。過了嘉德門,戍守太極門的是左右武衛。太極門之後的兩儀門由左右千牛衛把守。

    把守此處的共五隊人馬,一隊五十人,五隊合計就是二百五十名士兵,稱為衙內五仗。雖然人數不是很多,但是倚仗著高牆堅城,又是在皇宮裡面,這些警衛力量把守一道門戶足夠了。

    而這是由禁軍守衛的最後一道門戶,再往裡就是甘露門,一過甘露門就是內廷,內廷是嬪妃宮娥們的天下,這裡就不能讓兵士們把守了,所以守在這道門戶上的是孔武有力、受過訓練的太監。

    而且這道門內就是甘露殿,值守甘露殿的是上官婉兒。李千里的成王身份唬不住這位內相,沙吒忠義在軍中的赫赫威名也鎮不住這位上官姑娘,守在甘露門上的內宦太監們也根本不會買李思沖這位羽林將軍的帳。

    所以,要奪甘露門他們只能強攻。

    好在他們一路兵不血刃,沒有驚動甘露門的太監守衛。再者,甘露門是進入內廷的最後一道門戶,從承天門開始往裡來,每道門戶都比外邊的矮小,守軍數量也逐次遞減,甘露門既沒有高大厚重到不可攀爬、守衛其上的內宦太監人數也不是很多。

    李千里一聲令下,禁軍士兵紛紛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飛抓擲上牆頭,便靈猿一般攀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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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卷 神龍再變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奪門之戰

    甘露門外有隷屬不同系統的禁軍把守著四五道門戶,宮城之外又有金吾衛徹夜巡邏,甘露門上的太監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有一支軍隊可以悄無聲息地殺上甘露門的,所以城門上的防範非常鬆懈。

    夏夜難眠,穆老太監領著兩個年輕太監在城門樓裡鋪了涼蓆,躺在上面搖著蒲扇聊天,飛抓甩上城來扣住城牆時,隱隱發出“叮叮”幾聲,穆老太監聽見了,吩咐道:“凳子,你去瞧瞧,這什麼動靜。”

    凳子道:“老公,咱們這地兒還能出啥事不成。”

    穆老太監瞪眼道:“怎麼著,不聽使喚了?叫你去你就去,難不成還讓老公我去看?”

    凳子踢了旁邊那個太監一腳,道:“桌子,你去。”

    桌子的職銜似乎比凳子還低一點,很不情願地站起來,嘟嘟囔囔地往外走。

    穆老太監嘿嘿地樂起來:“你們吶,是大懶支小懶,小懶乾瞪眼。”

    桌子趿上鞋,踢踢嗒嗒地出了城門樓,四下瞧了瞧沒見有什麼東西,打個哈欠剛要回去,突見城牆上冒出一個人頭,桌子一怔,緊跟著就見城牆上冒出一片人影來,桌子機靈靈打了個冷戰,扯開破鑼嗓子就嚎叫起來:“出事啦!有人闖宮!”

    爬上城牆的禁軍一看被人發現,立即加快了速度,幾個口銜利刃的禁軍翻身躍過城牆就向桌子猛撲過來。桌子前腳剛邁進城門樓,就被人自後一刀揮過,本就沒了小頭的可憐傢伙登時大頭也離身而去。

    “什麼人?殺!”

    小凳子赤著雙腳,揮著鋼刀搶了過來,“鏗鏗”交手數合。便被兩名禁軍聯手砍翻在地,這時那穆老公已經慌慌張張爬上二樓,拉起鐘繩咣咣地敲響了警鐘,戍守在城上的太監們馬上一個個衣袍不整地從宿處衝出來。

    甘露門上殺聲起。

    聽到警鐘聲,婉兒立即披衣起床。動作雖然迅速,舉止卻毫不慌張。一見婉兒鎮定自若,她身邊的宮娥們也就鎮定下來,一盞盞燈陸續亮起,婉兒舉步出宮,望著甘露門沉聲道:“出了什麼事?”

    片刻功夫。一個一手捂著胳膊,鮮血染紅了半邊衣袍的太監踉踉蹌蹌地衝進來,大呼道:“昭容,大事不好,有亂軍沖城!”

    婉兒玉顏一冷,厲聲問道:“來者何人?多少人馬?”

    她沒有問甘露門能否守住。一看這個受了刀傷的太監,她就知道亂軍已經上了城了。

    那太監哭喪著臉道:“奴婢不知來者身份,人數遠超門上守軍。”

    婉兒一聽這話,馬上吩咐道:“死死擋住,我去面君。”

    “喏!”

    那太監答應一聲,又轉身跑去,婉兒掃了一眼瞼帶驚容但舉止未亂的幾個宮娥。肅然道:“走!去天子寢宮!”

    婉兒輕移蓮步,急急走出不足百步,突又省起一事,急扭頭對身邊一名提燈的宮娥道:“你去,將安樂公主也帶來皇帝寢宮。”

    今夜安樂宿在宮中還是上官婉兒安排的住處,這時突然想起來,自然得吩咐人把她也好好保護起來,公主一旦有失,她也罪責難逃。那宮娥不敢怠慢,急急奔向安樂公主的寢殿。

    後宮內苑著實不小。甘露門上的廝殺根本傳不到皇帝的寢宮,婉兒一路走去,一路吩咐人喚起各路太監,就近尋些趁手的傢伙趕去甘露門支援,雖然這些人不可能是亂軍的對手。可是多阻擋片刻就多一分機會。

    李顯自夢中被人喚起,片刻功夫,皇后韋后也急急趕來,皇帝和皇后穿著小衣披著中單,披頭散髮的顯得異常狼狽。倒是婉兒衣裝齊整,身後幾名女官還抱著御璽,顯得慌而不亂。

    “婉兒,出了什麼事?”

    李顯夫婦急急向上官婉兒詢問,滿臉懼色,神龍政變那天的事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很遙遠的過去,那一次他們是叛亂者,整晚都為萬一失敗的後果擔心。如今他們成了這皇宮的主人,卻要擔心叛軍成功了。

    婉兒平靜地道:“聖人,宮裡發生叛亂,亂軍已攻上甘露門,頃刻便至。”

    “啊!”

    韋后一聽,頓時花容失色,道:“怎麼會!亂軍是誰,怎麼就悄無聲息地被他們殺上甘露門了。”

    婉兒道:“聖人、皇后,眼下不是追查這個緣故的時候,內廷裡無一兵一卒,只靠些宮娥太監是抵擋不住亂軍的,他們一旦衝進來那就大勢去矣,眼下須得找一個安全之處,以保聖人與皇后的安全。”

    李顯這時大悔,他登基後把女衛全部裁撤了,新設的內衛全是男子,所以根本不留在宮裡,這時節才發覺看似固若金湯的皇宮也不保險,身邊還是該多幾支武裝保護才好。他團團亂轉,手足無措地道:“上官昭容言之有理,可……可是何處安全啊?”

    上官婉兒道:“聖人,不如我們去玄武門,玄武門堅不可摧,又有忠心於陛下的禁軍守衛著,聖人暫避於玄武門上,定可避過兵鋒。”

    李顯牙齒格格打戰,恐懼地問道:“玄武門守軍……沒有參與叛亂嗎?”

    婉兒平靜地道:“聖人,若玄武門守軍也叛亂了,亂軍何需攻打甘露門呢,早從玄武門長驅直入了。”

    李晃恍然大悟道:“啊!不錯!那……娘子,咱們快走!”

    李顯和韋后急急逃出寢宮,上官婉兒一邊走一邊回身顧盼。

    韋后驚慌道:“婉兒,可是亂軍追上來了?”

    婉兒搖頭道:“不是亂軍。婉兒使人去向安樂殿下示警了,卻不知為何,安樂公主殿下還未追來。”

    李顯這才想起安樂,猛地站住腳步,頓足道:“是啊。朕怎麼忘了安樂,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韋后把牙一咬,拉起李顯道:“陛下身繫天下,不容有所閃失。快上玄武門。安樂那裡再使人去知會一聲就是了。”

    韋后向隨侍身邊的一個大太監喝道:“你,速去尋到公主,喚她來玄武門暫避。”

    那大太監不敢不從,只好硬著頭皮跑開。

    李顯一路跑到玄武門下,已經是累的上氣不接下氣,這時就見另一條御道上有一群人也匆匆向這裡跑來。前邊還有人提著燈籠,李顯大驚失色道:“不好!亂軍追來了!”說罷轉身就逃。

    上官婉兒一把將他抓住,眯起眼睛望著遠方,徐徐道:“聖人勿驚,來人應該不是叛軍。”

    果不其然,那群人越跑越近。頭前掌燈的是兩個綵衣寰鬢的宮娥,若是亂軍,怎可能由宮娥掌燈?李顯想通這個道理,登時也安份下來。

    那群人匆匆跑到面前,護送的居然是安樂公主。

    安樂公主被婉兒派去的人喚起來後,一聽有亂軍殺上甘露門,馬上就逃出寢宮。向玄武門跑來。她的腦筋轉的極快,一聽亂軍是從甘露門殺進來,就知道玄武門的守軍肯定是沒問題的。

    只是,她當時只顧自己逃命,可把親爹親娘都拋到九宵雲外了,這時迎面撞見,安樂不由尷尬,她心思急急一轉,趕緊撲上前去,關切歡喜地道:“阿爹、阿娘。謝天謝地,你們終於到了。快,咱們上城。咦?女兒派去給你們送信的人怎麼不在呢?”

    李顯愕然道:“什麼報信的人?”

    安樂道:“亂軍既然自甘露門闖入,那玄武門定然是無恙的。女兒特意使人去知會爹娘叫你們來此暫避,咱們一家人在此聚合呀。怎麼?你們不是接到女兒派去的人知會才趕來的麼?”

    李顯對女兒的話信任不疑,韋后雖然精明,倉皇之中卻也不知女兒這番話真假,想到女兒派人知會自己躲避,自己卻沒管女兒死活,韋后暗自羞愧,生怕李顯說漏了嘴,趕緊打岔道:“事態緊急,不要多說了,先上城。”

    城頭守軍這時已經發現城下亂像,而且聽到了甘露門傳來的示警鐘聲,城上已嚴密戒備,馬橋全副披掛,手持鋼刀,警覺地趕到運兵道口,向城下厲聲喝道:“城下何人,速速止步!”

    婉兒急急示意李顯和韋后站住,向城上高聲喊道:“城上可是今夜值守的馬將軍?”

    馬橋認得婉兒的聲音,驚呼道:“正是馬某,城下可是……上官昭容?”

    婉兒自一個宮娥手中取過一盞燈,挑高了照了照自己的模樣,又照了照一旁的皇帝和皇后,高聲對馬橋道:“有叛軍闖入內廷,婉兒護送皇帝、皇后和安樂殿下來此,請馬將軍護駕。”

    馬橋嚇了一跳,心道:“怎麼又有人反了?這是誰啊?反正不會是我們的人,要是二郎反了,斷無不知會於我的道理,而且他也不會讓婉兒姑娘身陷險地呀。”

    但他從軍多年,心思也機警了許多,方才他倒是看清了婉兒的模樣,估計這裏邊也有先聽到了婉兒聲音,先入為主的緣故。可皇帝和皇后披頭散髮的,他擔心是有人想要奪門,挾持上官婉兒,再使人冒充帝后。

    馬橋謹慎地道:“請上官昭容陪同陛下和皇后,還有安樂公主四人先行登城,以便末將辨明身份。”

    只上來四個人,其中還有兩個是女人,縱然真是亂軍扮的,馬橋也不信他們能翻上天去,是以有此要求。婉兒聽了馬上吩咐眾人止步,單獨引著李顯、韋后和安樂公主往城樓上攀登。

    李顯這身子骨兒一路跑來已是筋疲力盡,再爬上城樓,只顧呼呼大喘,已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馬橋雖然守在玄武門,與帝后近在咫尺,可他跟皇帝、皇后可不熟,帝后哪有那麼容易見的。

    但安樂公主他是認識的,如今一見安樂公果然在,而且婉兒已經上了城樓,並無人挾制著她,這些人的身份自然無疑,馬橋立即向皇帝、皇后叉手施禮道:“臣馬橋護駕來遲,請聖人恕罪。”

    韋后上了城樓,心中大安,此時她已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馬橋的謹慎在她看來並沒覺得有所不敬,反而覺得越是小心才越安全,她剛想安撫幾句,就見兩行火把如火龍一般從兩條御道向這裡滾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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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城下之戰

  那些宮娥太監們一聽如蒙大赦,立即爭先恐後地向玄武門上跑去,眼見還剩為數不多的幾個宮娥太監沒有上城時,那兩隊人馬中的一支已經沖到了玄武門下。

  這支人馬正是隨從太子造反的一支羽林軍,統帥他們的是羽林大將軍李多祚的女婿野呼利。

  他們突破甘露門後不敢怠慢,立即殺向後宮,得知天子已聞訊逃走,他們分兵幾路四下尋找,其中野呼利這一路人馬從逃逸的太監宮娥口中得知皇帝可能逃向玄武門,是以馬不停蹄地追過來。

  一見好多宮娥太監正哭爹喊娘地往玄武門城樓上跑,野呼利生恐他們逃上城樓後上邊的人會關閉運兵道,馬上緊趕幾步,追上滯留在最後的幾個人,手中刀寒光一閃,便有一個宮娥、一個太監慘叫著倒在他的刀下。

  這時,一個身材高大的太監突然屈身一彈,呼地一聲飛落到他的面前,這一躍竟有一丈左右,速度猶如鷹隼撲食。

  野呼利嚇了一跳,手中一口刀舞得水潑不入,鏗鏘之聲猶如炒豆一般連綿不絕,野呼利和那身材高大的太監各使一口刀,兩口刀幻化成兩團光影,一進一退間氣勢極其駭人,把追上來的羽林衛們都看呆了。

  這個太監叫楊思勖,原也是內衛一員。李顯重組內衛時,原有人員全部裁撤,他也就成了尋常的中官,不過在二十四司裡他也是擔任著一司之職的,是個大宦官。此人一身武功十分了得,眼見追兵迫近一旦被他們銜尾追上玄武門,後果不堪設想,楊思勖果斷地沖了上去。

  野呼利是一員戰將騎射雙絕,但步下技擊之術卻遠不及楊思勖,再說他也沒料到一個沒卵子的男人可以如此威猛以致被楊思勖殺了個措手不及。野呼利急退三步,楊思勖便急進三步,始終壓著他打。

  二人一進一退輾轉騰挪之間,兩口刀已不知硬劈硬砍了幾十上百次,刀鋒上都崩現了一道道缺口,突然間一道血光迸現楊思勖抽身疾退,一手提刀,一提撩起袍襟,腳下像風車一般,一陣風兒地逃上了玄武門。

  那些羽林衛一看,就見野呼利舉著一口鋸子般的鋼刀,雙眼怒突,胸口斜斜一道血痕迅速蔓延開來,把他的整個前胸都染成了紅色。野呼利大叫一聲噴出一口血霧,直挺挺地仰面倒下,眾羽林衛大駭這才曉得將軍被那太監給殺了。

  借著城下的一支支火把,城上觀戰的李顯、韋後、安樂、馬橋等人都親眼看見了這陣前斬將威猛無儔的一幕,一時間心馳神往,馬橋更是以掌大力拍擊碟牆興奮地大贊道:“好功夫,好身手!”

  這些羽林衛死了首領,不由又驚又怒,其中一個旅帥持刀直指玄武門,狂叫道:“殺上去!”

  馬橋冷笑一聲,道:“放斷石!”

  石閘旁早有人嚴陣以待了,這時最後一個宮娥也逃上了玄武門,馬橋一聲令下,一道石閘轟然落下,將追兵嚴嚴實實地擋在了城下。

  這時,自另一條禦道趕來的那支人馬也沖到了玄武門下,他們大約有三五百名將士,領兵的是右羽林將軍劉景仁。

  左右羽林衛原本分屬於武攸宜和李多祚掌管,神龍政變後武攸宜被剝奪了軍權,右羽林衛的成份就變複雜了,其中有韋後安插的人,有武三思安插的人,有李顯直接安插的人,也有原屬武攸宜部下,但是因為沒有擁戴武則天的明顯立場,還未被清理的人。

  劉景仁這一路兵馬本駐紮于太極宮右側的掖庭宮,聽到甘露門上的警訊後沖過來救駕的,他們從安樂公主寢宮逃散的宮娥太監處得知公主逃向了玄武門,料想公主必定和皇帝、皇后在一起,所以也急急趕來。

  今晚造反的兵馬來源太複雜,除了參與謀反的主要將領,基層將官和下面的兵丁都不清楚究竟有哪支人馬參與了叛亂,一見劉景仁率人趕到,他們立即收攏人馬戒備起來,想弄清來人的立場和身份。

  叛軍都搞不清自己人都有誰,匆匆趕來救駕的劉景仁就更不清楚了,他從掖庭宮急吼吼地跑過來,連今夜是誰帶頭造反都不知道,方才運兵道前一場大戰他也沒看清楚,自然無法分辨敵我。

  是以劉景仁也是急急收攏人馬,與野呼利的人馬互相戒備。要確定敵我,最好的方法就是由皇帝來甄別,劉景仁紮好陣腳,便向城上高呼道:“臣右羽林將軍劉景仁前來護駕,陛下可在玄武門上?”

  李顯大喜,慌忙道:“快!快叫他帶兵上城護駕。”

  “且慢!小心有詐!”

  韋後馬上制止了李顯,對馬橋道:“告訴劉將軍,天子就在城上,劉將軍救駕有功,忠心可嘉,請劉將軍于玄武門前列陣卻敵。”

  馬橋看了李顯一眼,見他沒有反對,便向城下喊道:“某乃玄武門守將馬橋,陛下、皇后與安樂公主都在城上,陛下說劉將軍救駕有功,忠心可嘉,那支人馬就是叛軍,請劉將軍于城前列陣卻敵!”

  劉景仁向城上抱拳道:“臣遵旨!”

  劉景仁一揮手,喝道:“城下列陣!”

  劉景仁所部官兵立即排列于城下,背向城牆,槍矛前指,與野呼利的人馬對峙起來。

  如果是戰場廝殺,主將戰死,野呼利這些部下就得一哄而散了,可這是造反,失敗就是死,逃也無處逃,他們自然不能退卻。可是沒了主將,其他人又不知該如何進退,也沒誰有那個魄力站出來做首領,雙方就僵持在了那裡。

  這時,李千里、李多祚、獨孤諱之等人簇擁著李重俊也趕到了城下。一見叛軍雲集,城下的劉景仁心中打鼓,李顯剛剛恢復了的臉色又蒼白起來。

  可是幾乎在李重俊剛剛趕到的同時,玄武門外殺聲震天,楊帆和楚狂歌率領一支人馬也沖到了玄武門下。他們後邊有一支人馬與他們且戰且進,廝殺成了一團,那支人馬正是成王李千里安排在玄武門外的金吾衛,用以阻攔援軍的。

  可是萬騎這路人馬有楊帆與楚狂歌這兩員虎將,麾下將士人人用命,又倚仗馬快,哪是他們能阻攔得住的,竟爾被楊帆等人一直殺到了玄武門外。

  只不過到了這裡馬是無法再跑了,速度優勢一失,反不如步戰靈活,萬騎又急於趕到玄武門,無心與金吾衛戀戰,是以又被他們糾纏上來,看著大有節節敗退之勢,若非他們是訓練有素的精銳,這種且戰且走的戰術早就變成了真正的潰敗。

  楊帆沖到城下,勒馬提韁,向城頭大吼道:“萬騎楊帆,率軍救駕,馬橋可在,上前搭話!”

  上官婉兒一聽楊帆焦急的大吼,心中頓時一暖。今晚這場兵變,誰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參與,如果其中有萬騎的人,那就難以預料楊帆會不會遇險了,所以婉兒一直提心吊膽,此時聽見他的聲音,婉兒才終於心安。

  婉兒急忙搶到北城牆,扶著碟牆向城下喊道:“楊將軍,我是上官婉兒。天子與皇后都在玄武門上,叛軍已集結於城下,請將軍快快上城救駕!”

  女兒家聲音嬌弱,在高高的玄武門上喊起來,又伴著城下的廝殺聲,一般人還真不能聽清楚,但楊帆耳力極強,一聽上官婉兒的聲音,就知道她是在向自己報平安,眼見婉兒無恙,皇帝也未落于人手,楊帆心中大安,高聲道:“楊某明白!”

  楊帆圈馬回身,就見金吾衛正潮水般湧來,叛軍也清楚,一旦讓楊帆這支生力軍殺進城去,很可能扭轉大勢,是以人人亡命,楊帆見此情形,不由眉頭一皺。

  黑夜之中,他也不清楚這支金吾衛一共有多少人馬,想讓宮裡打開城門是不可能了,一個不慎就要把外邊這支亂軍引進宮去。再者,亂軍既然已經集結於城下,真就開了城門,被裡邊的叛軍堵住出口,兵馬施展不開,反要被內外兩股叛軍殲滅於此了。

  楊帆還不知道城內也有一支援軍已在城下列陣,不過他知道也沒有用。首先劉景仁那支人馬是守在左右兩條運兵道前面的,並不是守城門,如果劉景仁這時再移陣到城門前方,陣形一散,憑他們的劣勢兵力,立即就得被殲滅。而且就算他們正守著城門,只要被叛軍壓著打,沖進城去的萬騎也施展不開,最終只能被內外兩股叛軍擠壓在城門洞裡蠶食掉。

  一個感覺,亂!

  這是一場最沒頭緒最沒計畫的政變,可笑的是,現在它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了。

  楊帆對楚狂歌道:“不能退了,讓將士們下馬,就地反擊,你來指揮。”

  楚狂歌大聲道:“好,你怎麼辦?”

  楊帆劍眉一挑,道:“我上城去!”

  楚狂歌翻身下馬,把大刀一舉,豪邁地叫道:“弟兄們,下馬步戰,叫他們金吾衛瞧瞧咱們萬騎的厲害!”

  楊帆仰首向城上大吼:“放下繩索,帶我上城。”

  眼見馬橋是忠的,李顯自然相信楊帆未反,再者只上來一人,也不怕出什麼意外,是以馬上命人尋找繩索。可玄武門上一時間到哪裡去找繩索,沒奈何太監們紛紛“寬衣解帶”,用腰帶系成了一條長索順下城來。

  楊帆一把抓住繩索,便向城上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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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方寸之戰

      楊帆輕如靈猿地攀上城牆,一眼就看到兩張笑臉。

  一張笑臉是婉兒的,笑的好甜。另外一張是馬橋的,笑得好傻。

  楊帆的目光只是在他們臉上飛快地一掃,現在可不是敘舊抒情的時候,然後他就看到了李顯和韋後,以及安樂公主。

  李顯也正咧著嘴巴,雖然只上來一個人,但是心理上卻給了更多的安全感。韋後和安樂的衣著像李顯一樣狼狽,她們的頭髮此刻都只是簡單地束在腦後,不過她們一樣笑的很開心,哪怕是與楊帆有過太多糾葛的安樂,生死攸關時刻,許多事情都會變的很簡單。

  李顯一把抓住楊帆,激動地道:“楊大將軍,你終於來了,萬騎呢?萬騎都在外面嗎?”

  楊帆道:“陛下勿慌,玄武門堅不可摧,他們一時半晌上不來。臣至今還不知道是何人謀反,只知我萬騎中也有一員將領盜了臣的兵符,領走兩旅之師。臣怕貿然調兵進城,敵我不分之下會更加混亂,所以臣讓大軍披甲候於軍營,先率一隊人馬來玄武門打探情況。如今既知陛下在此,臣馬上傳下將令,命萬騎立即赴援玄武門。”

  李顯一聽連連點頭,道:“好好好,這樣好。楊將軍,朕的安危,就交付給你了。”

  楊帆轉向馬橋,問道:“城下情形如何?”

  馬橋道:“陸續趕來許多兵馬,都是叛軍一黨,不過他們的首領直到現在還沒露面。也不知究竟是誰。另外,右羽林劉景仁將軍率領一支偏師趕到了,如今就在兩處運兵道下與敵對峙。”

  楊帆匆匆趕到城牆邊向下探望,就見火把處處仿佛繁星閃爍,叛軍正在集結成陣。楊帆蹙眉一想,玄武門上只有百餘人,底下劉景仁那支兵馬也不知能抵擋多久,玄武門固然堅固,可這天底下又哪有攻不城的堡壘,可別萬騎大軍未到,先讓叛軍攻上城來,那就慘了。

  楊帆凝神思索片刻,轉身對李顯道:“陛下,臣的兵馬一到,必能護得陛下周全。”

  李顯把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連聲道:“好好好。”

  楊帆話風一轉,道:“不過,城上守軍不多,如果叛軍強行攻城,將士們固然會誓死堅守,可陛下、皇后與公主乃萬金之軀,豈容有所閃失呢,為萬全計,臣認為應該想辦法拖延他們攻城的時候,儘量拖延到萬騎趕來。”

  李顯趕緊道:“楊將軍計將安出?”

  ※※※※※※※※※※※※※※※※※※※※※※※※※

  李重俊趕到城下,聽說父皇、母后和安樂都逃上了玄武門,不禁遲疑起來。

  按他原來的打算,是發動亂兵闖進內宮,殺了韋後和安樂再向父親“請罪”,只說是誅殺奸佞,到時候怎麼請罪都無所謂了,就像他祖父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後向李淵請罪一樣,李淵就算想治罪,可他還有能力治罪麼?

  結果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自正門闖宮果然延誤了時間,居然讓父皇逃上了玄武門,身邊還有兵馬保護著,這時李顯還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叫他悍然下令攻城,他還真有些缺乏勇氣。

  李重俊把李多祚、李千里、沙吒忠義、李思沖、李思況、獨孤諱之等人聚在一起商議對策,李多祚為了幫太子造反連女婿都死了,自然是一力主張攻城。李千里卻覺得可以恫嚇天子交出韋後和安樂,不必把父子之間最後一塊遮羞布都撕掉,這有利於李重俊登基之後掌握政權。

  至於沙吒忠義和獨孤諱之則有些模棱兩可,覺得怎麼做都行,只要能扶保李重俊登基,從此以後就能揚眉吐氣,一躍成為萬萬人之上了。

  李承況和李思沖也建議馬上攻城,李承況眼見距勝利已一步之遙,當真是心嚮往之,只盼著立刻能成就不世功業,自然是心急如焚。

  兵貴神速,可雙方這一番爭論卻耗費了不少時間,更重要的不是時間,還有士氣。如果他們殺到城下立即攻城,那些士兵們殺心正濃,士氣如虹,這玄武門也未必就能守得住,可是這麼一停滯,士兵們站在那兒無所事事,難免胡亂琢磨,士氣便有些散了。

  兩派意見相擰,最後好不容易才商量出一個折衷的辦法,即:眾人向先皇帝施壓,要求皇帝交出韋後和安樂,他們則對天盟誓,確保皇帝的安危。如果皇帝不肯聽從,再發動大軍攻城。

  於是眾將簇擁著李重俊來到城下,向城上高聲喊話,李顯這才知道兵變的竟然是他的兒子。李顯是皇帝,哪怕再狼狽,也要儘量保持皇帝的威嚴,自然不好趴在城頭扯著脖子亂喊,便讓馬橋替他傳話。

  馬橋自碟牆探出頭去,大聲道:“陛下說,李重俊,你貴為太子,為何犯上作亂,你以為你能把弒父篡位的醜聞瞞過天下人的耳目嗎?陛下說,李多祚、李千里,朕待你們不薄,為何相助太子謀反啊?”

  李重俊向城上抱拳道:“父皇,兒臣並無反意。只是後黨囂張,篡我國器,兒為儲君豈能坐視,今日與眾忠良一同入宮向父皇兵諫,只請父皇交出韋後與安樂,兒願在父皇面前請罪。”

  李多祚也大聲道:“武三思淫亂宮闈,臣等奉太子命令,已將武三思父子正法了。太子與臣等並無反意,只求陛下肅清宮闈,只要陛下做得到,臣等立刻退兵,向陛下請罪。”

  李顯一聽武三思父子被處死,不由大驚失色,韋後和婉兒也是駭得花容失色,她們害怕的不是武三思父子喪命,而是不知道由武氏一族控制的兵權是否也落入了太子之手,如果太子已經掌握了北衙禁軍,恐怕只憑萬騎也難抵擋。

  唯一讓他們覺得慶倖的是,此番兵變看來沒有南衙參與,相王和太平沒有跟著一起反,否則的話,後果將更加不可收拾。

  楊帆已經讓高初闖出重圍報信去了,只是大隊人馬一時半晌還無法趕至,眼下他是能多拖一時便多一分希望,所以立即在李顯耳邊道:“陛下,請依臣計,拖延時間。”

  李顯點點頭,緊張地道:“朕明白,全依大將軍之計。

  ”

  馬橋見狀,便向城下喊道:“爾等聽真,統統肅靜,陛下要親自與你們說話。”

  這句話一喊出來,城下的鼓噪聲立即停了下來。

  光有秀才參與的造反固然難以成功,可是一個秀才也沒有的純武將陣營造反同樣難成大事。這些人兵臨城下後沒有立即攻城,已經是犯了大忌,此時居然還肅靜下來聽皇帝訓話,不免又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李顯趴在城牆口,努力調勻了呼吸,大聲向城下喊道:“諸位將士,你們都是朕的親信侍衛,你們的前程和俸祿都是朕給你們的,你們為什麼要跟著太子造反吶?”

  李承況一聽不妙,馬上喊道:“太子,不要等了,下令攻城吧!”

  李重俊提著劍,猶豫地轉頭去看李千里、李多祚和沙吒忠義三位老將,這時候,李顯扯破了喉嚨,放聲大呼道:“將士們,只要你們立時反正,殺死反賊,朕保證既往不咎,還要論功行賞,保你們一個榮華富貴。”

  李顯幾乎從來沒有這麼大聲說過話,一番話說完就忍不住咳嗽起來,楊帆舉起一支火把飛身躍上城牆,挺身大喝道:“皇帝金口玉言,說是既往不咎,就一定會遵守承諾!太子能給你們的,皇帝更能給你們,再不早做決定,等我萬騎大軍一到,悔之晚矣!”

  楊帆將火把慢慢靠近自己的臉龐,向城下叛軍照清了自己的模樣,冷冷地注視著城下黑壓壓的戰陣,舌綻春雷,大聲厲喝:“獨孤諱之,你盜我兵符,誑我將士為你賣命,你可知罪麼?萬騎營下將士,楊帆在此,爾等還不速速反正,更待何時?”

  楊帆相信此計不但能拖延叛軍進攻的時間,而且能為他們造成混亂,原因就是獨孤諱之盜走了他的兵符。獨孤諱之帶走的那兩旅之師如果都是獨孤諱之的心腹,對獨孤諱之惟命是從的話,獨孤諱之也用不著煞費苦心地盜他的兵符了。

  因此楊帆斷定,叛軍之中一定有不少人是被裹挾蠱惑而來,如今皇帝已經保證不追究他們的罪行,又許之高官厚祿,他再出面,以萬騎大軍恫嚇,揭穿獨孤諱之假傳軍令的行為,料想一定可以在叛軍中引起一場混亂。

  果不其然,楊帆這番話說罷,城下叛軍陣營雖然鴉雀無聲,但是原本嚴整的陣營頃刻間就鬆動了起來,無數的人在左顧右盼,有的是想看看身邊還有誰是被誑騙來的,有的是心懷戒備想知道誰要反正。

  楊帆立於城牆之上,眼見軍心可用,立即大喝道:“天子宏恩,大軍將至,還不反正,更待何時?”

  馬橋率領玄武門上百余名禁軍齊聲高呼:“天子宏恩,大軍將至,還不反正,更待何時?更待何時、更待何時、更待何時、更待何時……”

  最後一句話被他們齊整威武地一遍遍重複大呼著,像佛永不止歇的一波波潮水,一遍遍衝擊著城下叛軍的心房,衝垮了他們的士,衝垮了他們的信心,衝垮了他們的膽氣。方寸之心,卻是人之魂魄所在,心靈被懾,誰還有心作戰。

  萬騎校尉蔡沽府和崔浪互相看了一眼,突然拔出佩刀,大吼道:“兄弟們,反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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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逋逃之戰

    萬騎校尉蔡沽府刀光一卷,如同一道匹練,遽然斬在羽林大將軍李多祚的頸上。這位大將軍縱橫疆場幾十年,萬沒想到竟喪命於此,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個驚愕憤怒的表情,便已身首異處。

    崔浪一見蔡沽府手刃李多祚,這可是一份大功,不但罪責可免,說不定還要加功進爵,不由有些著急。可太子畢竟是儲君,他還不敢驟下毒手,便拔刀向沙吒忠義沖去。沙吒忠義雖不及李多祚爵高位顯,卻也是有數的名將,若能殺了他也是大功一件。

    沙吒忠義年輕時候倒還能跟崔浪一較長短,可他已經這般年紀,不以筋骨為能了。他縱橫疆場數十年,憑的是調兵遣將、排兵佈陣的本事而不是個人武勇,哪是崔浪這樣的年輕人對手。

    崔浪一動手,沙吒忠義便倉惶疾退,崔浪一刀未中,立即“霍霍霍”一連三刀,緊躡著沙吒忠義疾退的身形,看那樣子不砍下他的人頭誓不甘休。

    隨從造反的萬騎營兩旅之師一聽楊帆的話,這才知道大將軍根本沒有造反,他們上了獨孤諱之的當,不由得又驚又怒。蔡沽府和崔浪一動手,他們立即蜂擁而上,向李思沖、李千里等人發起了攻擊。

    萬騎士兵因楊帆一語而陣前倒戈,其他各路人馬聽了皇帝的話本就意志動搖,,一見果然有人反了,登時軍心大亂,人人爭相閃避,只求不被別人殺死,哪裡還有護持本軍將領的心情。

    沙吒忠義終被崔浪追上,一聲慘叫,被劈翻在地,此時蔡沽府已率反正的萬騎將士向李千里、李思沖剿殺過去。一見大勢已去。李承況、獨孤諱之等人慌忙護著太子李重俊向外逃去。

    太子身邊還有七八名親兵,加上李承況、獨孤諱之幾人的心腹親兵,一共二十多人,叛軍們現在全無鬥志,只求動手,既不追隨也不交戰,四下閃避的當口倒是方便了他們的逃亡。

    列陣于玄武門下的劉景仁一見這般情形,哪肯放過機會,馬上揮軍掩殺過來。馬橋在城頭一見,興奮的叫道:“拉起斷石。我等下去殺賊!”

    楊帆一把拉住他:“且慢,仍未肅清餘匪,哪怕只有一個叛軍沖到陛下面前,後果都不堪設想,斷石不能開。你只管在此守住陛下和皇后。”

    楊帆說完對李顯道:“陛下,臣方才因這玄武門難開。命我將士疾馳於橫街。由前門殺入。叛賊首領既已逃去,臣馬上追去,捕殺叛逆。”

    “好!”

    一見情勢逆轉,李顯的膽氣頓時壯了起來,恢復了天子氣派,李顯惡狠狠地道:“太子竟敢弒父弒母。罪不容赦!他若不降,就給朕把他當場誅殺!”

    李顯看了一眼方才立下大功,現正侍立身旁的楊思勖一眼,道:“你跟楊將軍同去。”

    楊思勖躬身道:“奴婢遵旨。”

    楊思勖笑微微地看了看楊帆這個本家:“大將軍。請了!”

    那條由太監腰帶系成的長索從城頭上擲了下來,楊帆和楊思勖一前一後,攀索飛奔而下,身手同樣的靈活敏捷。

    自劉景仁揮軍掩殺過來,叛軍就紛紛棄械投降了,楊帆和楊思勖躍下玄武門時,就見寬廣的地面上,到處都是放下刀槍跪地投降的兵士,二人自這些兵士中間飛奔而過,疾追李重俊等人的身影。

    崔浪和蔡沽府提刀奔來,隔著幾丈遠便單膝跪地:“卑職向大將軍請罪!”

    楊帆片刻不停:“快快收攏亂兵,聽候發落!”

    “喏!”

    崔浪二人答應一聲,抬頭再一看,遠處只剩下兩道淡淡的影子一閃而逝。

    ※※※※※※※※※※※※※※※※※※※※※※※※※※※※

    李承況和獨孤諱之架著失魂落魄的李重俊飛奔出去,到了橫街上,拉過幾匹散亂地候在長街上的戰馬飛身躍上,就向宮城外疾馳而去,親兵們緊緊追隨。

    李重俊騎在馬上神情呆滯,依舊做夢一般。距皇帝的寶座僅一步之遙了,誰曾想竟有這般變化。他前一刻還想著就要做皇帝,下一刻就成了亡命徒,這種強烈的心理落差,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獨孤諱之一邊縱馬狂奔,心中也是一片悲涼,可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別人可以投降,他就算投降了,楊帆饒得過他嗎?獨孤宇饒得過他嗎?被他欺騙過的崔浪和蔡沽府能饒得過他嗎?

    他沒有第二條路走,唯有陪著太子亡命天涯。既然已經失敗,太子這杆旗還能不能豎得起來,他並不知道,但他已經別無選擇。

    李承況是李重俊謀反的主要策劃者,皇帝或許會赦免別人,卻絕不會赦免他,他對此心知肚明,是以只能逃走。

    不過,他同獨孤諱之走投無路的心態不同,在他看來,廟堂之高他是爬不上去了,可是他背後還有盧賓之,大不了遁入江湖,只要他能逃得出去,他一樣逍遙快活,因此李承況倒還不是特別的擔心。

    趁著京中一片混亂,誰也摸不清楚形勢,李承況護著李重俊,持著李千里的兵符,順利逃出了由金吾衛控制的南門。金吾衛是李千里的部下,見了大將軍的軍符將令自然要遵從無誤。等他們逃出長安城時,天色已經微明瞭。

    楊帆和楊思勖追出橫街不遠,陸毛峰就率領一支人馬殺到,楊帆和楊思勖馬上率領他們向太子追去,要查太子一行人去向並不難,不但九城之間有聲光訊號可以聯絡,而且長街上巡戈的金吾衛面對楊大將軍的詢問也不敢撒謊。

    大部分金吾衛今夜並沒有參與叛亂,要他們參與叛亂,李千里還沒有那麼大的把握,但是他對不知情的隊伍下令要求對今夜持有他的將令的人不得攔阻,那些金吾衛士兵也是沒有膽量抗命的。

    如今楊帆帶著萬騎禁軍趕來,殺氣騰騰的。身邊還有一個宦官,明顯是天子所遣,向他們問起事情來,又有誰敢隱瞞呢。

    長安城外,青青草徑,十幾匹馬呼嘯而過,後邊有隱隱的馬蹄聲,急驟如雷。

    李承況急急回頭一看,對獨孤諱之道:“獨孤將軍,阻擋他們一下。”

    獨孤諱之咬了咬牙。猛然一勒馬韁,大喝道:“留下幾人,與我卻敵!”

    幾名親兵隨他一同勒馬停住,雙腿一磕馬腹,朝追兵迎去。

    “殺!”

    “殺!”

    雙方的人都高高擎起了兵刃。楊思勖一見有人攔阻,眸中頓時閃過一抹嗜血的精芒。猛地一挾馬腹。興奮欲狂地迎了上去。

    楊思勖性情冷酷堅毅,作為一個太監,女人是不用想了,他又不貪財,所以,他最喜歡的就是刀鋒刺穿人體的感覺。他喜歡殺戮,以前在內衛中,他就專門負責一些見不得人的暗殺行徑。

    “鏗鏗鏗”火星四濺,楊思勖與獨孤諱之交手數合。就在獨孤諱之的肩頭留下了一道血痕。

    獨孤諱之是武將,卻不意味著擅長個人武功。較量武技,他不是楊思勖這等技擊高手的對手,如果兩人各領一支軍隊排兵佈陣戰場廝殺,那……他也未必能贏,因為楊思勖不僅武藝高強,還知軍事,兵書戰策樣樣精通。

    獨孤諱之一見這個宦官如此厲害,想起他一刀就砍下了野呼利的人頭,不由心頭一寒,立即撥馬就走。

    楊思勖獰笑一聲,手臂一振,掌中刀化作一道長虹脫手飛去,獨孤諱之萬沒料到這太監竟還有一手如此精准的擲刀術,“啊”地一聲慘叫,背部中刀,翻身跌落馬下。

    楊思勖這匹馬是搶的散失在橫街的金吾衛的馬,馬上有背囊,背囊裡還插著五杆標槍,楊思勖殺的性起,順手抽出袋中標槍,大吼道:“殺!殺!殺!”

    楊思勖連喊三聲,一連摜出三杆標槍,將三名叛軍士兵刺殺于馬下,隨後拔出最後兩杆標槍,一手擎著一杆,猶如握著兩支長劍,大叫道:“殺!拿下所有叛賊,皇帝重重有賞!”雙腿一挾馬腹,便一股風兒似的追了上去。

    楊帆策馬追到獨孤諱之身旁,猛地一勒馬韁,身邊風聲呼嘯,有無數的騎士飛馳而過,只有他一人一馬靜靜地佇立在那兒。獨孤諱之趴在地上,看到碗口大的馬蹄停在面前,慢慢仰起頭,見是楊帆,不由一怔。

    楊帆從馬上跳下,慢慢走到他的身邊,輕輕蹲下。

    獨孤諱之回避著他的目光,低聲道:“大將軍,對不起。”

    楊帆輕輕地道:“在我手下有很多像你這樣的人,他們出身世家,為了世家承擔了太多的責任和義務,卻永遠沒有機會享受世家的榮耀與權威,他們想出人頭地,想擺脫這該死的出身,所以他們跟著我。你的所作所為,我能理解,成王敗寇而已。”

    馬蹄聲不斷,但獨孤諱之還是聽清了楊帆的話,他驚愕地看著楊帆,不明白楊帆在說什麼:“大將軍麾下有許多世家子弟?”獨孤諱之想了很久,除了他自己,還是一個都沒想起來。

    楊帆看了看獨孤諱之背部深入肺腑的一刀,知道他已不可能活下去,不禁幽幽一歎:“多年來我曾遇到很多兇險,可性命完全不能掌握這還是第一次。如果你當時給我一刀,我已經死了,所以,你真的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獨孤諱之沙啞地笑了兩聲:“我……只想出人頭地,沒想過要背棄家族。你是閥主的朋友,如果殺了你,我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說起來,我還是為了自己,並非要對大將軍手下留情。”

    楊帆盯著他道:“可你因此敗了,你不後悔?”

    獨孤諱之搖頭:“不後悔!關羽尚且走麥城,孔明尚且失街亭,誰做事能保證萬無一失呢,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況且……”

    獨孤諱之回望了一眼太子逃去的方向,慘然一笑:“如今看來,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就算大將軍不來,我們也未必就能攻得上玄武門,終究難免一敗,只是……轟轟烈烈一戰,不必死的這麼淒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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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終南之戰

    每個人從一出生,就開始背負一些東西,父母的期望、家庭的責任,又比如楊帆這樣的人所肩負的刻骨仇恨。

    隨著年齡的增長,一個人擔負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只要有機會,沒有人不想出人頭地,為自己、為家人爭取更好的生活,可是這廟堂之上的腥風血雨實在是太多了,楊帆輕輕撫上獨孤諱之雙眼,心裡一陣陣地發冷。

    人如虎,馬如龍,狼煙陣陣,直向終南。

    楊帆翻身上馬,對候在身邊的親衛道:“留兩個人把他的屍體送回城去!”

    說罷,楊帆一磕馬鐙,向終南山方向疾馳追去。

    終南山下,楊思勖看看遺落在山坳裡的五六匹馬,再抬頭看看鬱鬱蔥蔥的山林,焦急地道:“快,馬上把這兒圍起來,立即派人回去調兵,不能讓太子跑了!”

    陸毛峰急急調兵沿山防守,好在此番追來的都是騎兵,要散佈開來十分容易。楊帆在趕來的路上遇到回城報信的人,得知太子已經上山,便是去了山下一時也無從搜尋,因為愛惜馬力便放慢了速度。

    楊帆帶著十幾個親衛趕到終南山下,就見楊思勖正焦急地在山腳下轉來轉去。這片山麓人煙稀少,草木旺盛,那些豪門世家所建的別苑下莊並不在這一片區域,如果進入這蔥郁的森林,便如魚入大海,很難搜尋。

    楊帆一見這般情形,也不禁撓頭,如今這般模樣,也只有稟明皇帝,調集大隊人馬才有可能沿山搜索了。

    山上叢林中,李重俊背倚一棵高聳入雲的青松。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頃刻之間就一敗塗地了?”

    李承況憐憫地看了一眼這個可憐蟲,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刺激,似乎讓這位太子殿下有些不正常了,想想突如其來的失敗,李承況也不禁歎了口氣。

    他轉眼四顧,就見倖存的四名親兵疲憊地坐在地上,其中兩個身上帶傷,另外兩個正撕下衣襟,幫他們做著簡單的包紮。

    李承況爬上一塊巨石,向山下觀望。起伏的叢林仿佛大海的波浪,從這兒根本看不清山坳裡的情形,李承況也不禁犯起愁來。

    如此結局,實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其實他倒不是沒有想過失敗的可能,不過依照他的想法。失敗也是在宮裡失敗,如果失敗他就趁亂溜走。他在長安城裡已經安排了一間房子。備足了十天的飲水和食物。到時隱藏一段時間,再去投奔盧公子便是。

    可是他沒想到居然要陪太子逃出來,而且一開始慌不擇路,出了長安城才想到逃往終南山。出現目前這種局面,完全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他該怎麼辦呢?

    ※※※※※※※※※※※※※※※※※※※※※※※※※※※

    一夜驚魂。等到天明,宮裡終於安靜下來。文武百官紛紛入宮探望天子,相王李顯和太平公主聞訊也急急趕來,走到半路正碰上武家一群人全身縞素。號啕大哭地入宮見駕,兩撥人合作一夥向宮裡走。

    宮裡面,李顯如驚弓之鳥,把武家的幾個堂兄弟、侄兒以及姑爺全都安排到羽林衛中,暫時接管左右羽林衛軍控制宮廷,一面派人審問俘虜,緝拿太子餘黨。

    忽然聽說太子逃上終南山,因山高林密還需派遣大量的軍隊搜山,李顯馬上命令果毅都尉趙思慎率領大隊人馬前往增援,李顯現在恨死了李重俊,絕不容他逃脫的。再說太子的身份太過敏感,一旦真的逃脫,誰也無法預料還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李承況待太子緩過神來,調勻了呼吸,便與他商量出路,可李重俊能有什麼主意?

    李顯做太子時固然窩囊,李重俊這個太子卻比他爹當年還要窩囊,如果當年武則天不是嚴密控制著李顯,李顯又有膽量反抗的話,只要他能逃出去,總有一路封疆大吏敢收留他,並且打起匡複李唐的旗號幫他造反。

    可是如今已經是李唐的天下,李重俊這個太子又從未結交過什麼重臣,不管他投奔誰,都只能是一個結果:被綁送京城。有能力幫他,而且打起他的旗號可以有番作為的只有相王和太平公主,然而這兩個人會幫他麼?

    李承況思來想去,忽然想起盧家在終南山的另一面有一幢別院,如今也只能冒險與盧家取得聯繫詢問對策了。李承況便對太子說他要四下走走,窺探情況,以便決定下一步的行止。

    李重俊一直把李承況當成他最好的朋友、兄弟,此時此刻,他對李承況依舊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既不曾懷疑他一直以來對自己只是利用,也沒有懷疑他有可能大難臨頭獨自逃命,李重俊的信任讓李承況暗自慚愧。

    但這慚愧只是片刻功夫就被他拋到了腦後,李承況不是沒有感情,只是在他心中,有著太多比感情更重要的東西,那是利益及一切與利益相關的東西。

    李承況趕到終南山南麓掩映于蒼松翠柏間的一幢幢別墅小樓的時候,李顯的兵馬還不曾派來,李承況在林間小心地尋找著,終於找到了掛著“盧庵草堂”四字牌匾的一座清雅莊園。

    李承況看看四下無人,壯起膽子沖進盧庵,本想尋到留守此處的盧家奴僕,讓他們去往長安城中向盧公子報信,但是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在這裡看到了丁躍。丁躍就是一直伴隨在盧賓之身邊的那個藍袍人,是盧賓之的首席謀士。

    李承況一見丁躍,不禁又驚又喜:“丁先生,您怎麼在這裡,公子也在?”

    丁躍覺著臉冷哼一聲,道:“公子豈能輕身涉險?”

    “那麼?”

    丁躍道:“公子一直在關注著你們的行動,你們逃向終南,公子料想你極有可能就近尋找咱們的人,所以派我來這裡等你。算你聰明,還真的尋來了。你怎麼搞的,本來十拿九穩的事,怎麼會出差錯?”

    李承況苦著臉道:“丁先生,李某……”

    丁躍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好啦,現在多說無益。你快說說,太子可無恙嗎?現在是什麼情形?”

    李承況把情況一說,丁躍便沉吟著踱了起來。

    李承況道:“丁先生,太子大勢已去,只能當做棄子了,不如咱們就此離去吧。”

    丁躍睨了他一眼,道:“就這麼偃旗息鼓?你知道公子在你和太子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

    李承況苦著臉道:“可……太子已經失敗,沒有用處了呀。”

    丁躍陰沉沉地道:“不!他……還有一個用處。”

    李承況愕然道:“什麼用處?”

    ※※※※※※※※※※※※※※※※※※※※※※※※※※※

    太子李重俊在森林中焦急地踱著步子,昨兒一夜宮變,逃出長安後直到現在他還沒吃上一點東西,以致腹饑如鼓,可是李承況還沒有回來,他又無法離開,只能焦灼地等待。

    又過了片刻,草叢中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李重俊急退兩步,低聲喝道:“誰?”

    四個侍衛立即拔刀戒備,李承況滿頭汗水地從草叢中鑽了出來,道:“謝天謝地,一路做了記號,還是差點兒迷路。”

    李重俊一見是他,趕緊迎上去,問道:“承況,怎麼樣了,可找到了出路麼?”

    李承況苦著臉搖搖頭,道:“太子,山外已經被官軍重重包圍了。”

    李重俊呆道:“那……那該怎麼辦?”

    李承況道:“太子,咱們現在只能往山裡走,離他們越遠越好,等到天黑咱們再想辦法潛出去。這裡群山重重,我就不信他們能處處設防。”

    李重俊沮喪地道:“也只好如此了,走,咱們馬上離開!”

    六個人迅速離開原地,向莽莽叢林的深處走去。

    李承況在丁躍那裡已經弄了些東西吃,又喝了水,雖然他盡力裝出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其實遠比這五個人體力棄沛,可他腳下拖泥帶水,依舊扮出一副很疲憊的樣子。

    幾人走出不遠,叢林愈加茂密,只能由一人拔刀在前劈砍,剩下的人排成一排從他開闢的道路才能前進。走著走著,李承況忽然站住腳步道:“太子先走,我方便一下。”

    李重俊不疑有他,跟在揮刀開路的侍衛後面撥分枝葉艱難前行,李承況落在最後,眼珠微微一轉,眸中掠過一絲狠色。

    “不!他……還有一個用處!”

    “什麼用處?”

    “皇帝已經傳下旨意,必殺太子。李千里、李多祚、沙吒忠義等人都已經死了,只要太子也死掉,還有誰知道太子謀反是你的主意呢?你現在的官職不高, 不會有人疑心你是謀反的主犯,只要你殺了太子,不但無罪,而且有功。皇帝正在用人之際,作為手刃太子的人,他對你還能不放心?到時候你就是皇帝的心腹 了!”

    “什麼?這……這也太危險了吧,萬一皇帝不肯饒我……”

    “愚蠢!皇帝是什麼身份,豈能食言?如果他殺了你,來日再有事端時,誰還肯歸降天子?皇帝肯為你一人失信於天下人嗎?承況,富貴險中求,你也不希望從此隱姓瞞名、浪跡江湖吧?”

    想到與丁先生的一番對話,李承況把牙暗暗一咬,自腰間悄然拔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狸貓般躡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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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卷 神龍再變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未雨綢繆

     太子走在中間,前邊有一名士兵開路,後邊是兩名受傷的士兵,最後邊還有一名士兵,李承況悄悄掩上去,突然一把摀住那個士兵的嘴巴,刀往他的咽喉處用力一抹,血如噴泉般湧出,感覺到他已徹底失去掙扎的力道,李承況便把他往樹叢中一推,繼續躡了上去。

    果毅都尉趙思慎帶著大隊人馬趕到了,立功心切的楊思勖命他率領遊騎守在山下所有要道處,親自帶兵上山搜尋,楊帆也帶了自己的人,揮刀開闢著道路向山上尋找。

    太子動了他手下的人,差點致他於死地,玄武門下又因他的一席話萬騎陣前倒戈,致使太子兵敗,這個梁子已經結定了,如果太子翻盤,他絶對沒有好果子吃,斬草除根這麼簡單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楊帆一路上山,正尋找間,突然有一名士兵叫道:“大將軍,這裡有砍斷的樹枝草葉。”

    楊帆急忙湊過去察看,一時也無法確定是不是其他搜山隊伍留下的,便道:“追上去看看。”

    一行人追到一處空曠地帶,沒有明顯的標誌,失去了追蹤目標的痕跡,正想尋找一個方向繼續搜尋,突然樹叢中一陣撥動,似乎是有人或大獸靠近,任威等侍衛立即持刀戒備。

    樹叢一分,從中鑽出一個人來,一身狼狽,手中還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一見楊帆等人,那人先是嚇了一跳,繼而看清楊帆的模樣,不禁大喜叫道:“楊大將軍,末將李承況,遵從聖諭反正啦!”

    從樹叢中鑽出的這個人正是李承況,他急急丟了刀,趨前兩步,雙膝跪倒在地,將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高高舉起。楊帆一看那顆人頭,不由一驚,只見那顆人頭怒目圓睜,悲憤震驚的神情猶自掛在臉上,正是太子李承況。

    楊帆失聲道:“太子?”

    李承況急急點頭:“正是太子,大將軍,末將受天子感召,毅然反正,殺了一眾叛賊,大將軍您看,末將還為此受了傷呢。”

    楊帆略一遲疑,緩聲道:“你起來吧,本官帶你去見聖上。”

    李承況大喜若狂,連忙站起來,點頭哈腰地道:“謝大將軍,大將軍的恩德,末將沒齒不忘……”

    李承況正說著恭維話兒,任威突然揚起手中刀,寒光一閃,捲向李承況的頸部。

    李承況雖然不大情願以太子的人頭為投名狀再投靠皇帝,不過他覺得丁先生所言甚有道理,一則天子當眾說過“反正者既往不咎”,他是謀反主謀的機密不會有人知道,不至於把他當成主犯,當可獲得原諒。

    二來,他今日殺了太子,就是絶了所有退路,如果還有人試圖對天子不利,絶不會招攬他,他除了為李顯做走狗再無第二條出路。如果有人能夠成就大事,為了否定李顯必然為太子平反,太子一旦平反,他還是要死,所以他不但要為天子做走狗,而且只能做一條死心塌地的忠狗,畢竟別人不知道他早就是盧氏內間。

    因此一來,他免死之後,能被李顯重用的可能確實很大,李顯缺少可用之人又不是什麼秘密。所以他殺了太子之後,持人頭來投,根本沒存什麼戒心。

    任威刀鋒一卷,李承況一顆大好人頭就被平平地削了下去,滾出一丈多遠,卟嗵一聲掉在地上,咕嚕嚕地滾到草叢中。任威出刀的剎那,楊帆也是一驚,手下意識地按緊了刀柄,等李承況人頭落地,楊帆的五指才緩緩鬆開。

    任威殺了李承況,便轉身向楊帆單膝跪倒。

    楊帆沉聲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任威道:“大將軍,這份功勞,何必拱手讓於李承況這個反覆小人?”

    楊帆神色不動:“哦?”

    任威抬起頭,目光有些熾熱:“大將軍,從則天皇帝直到當今天子,將軍一直受到重用,可是他們對大將軍又不無戒備。眼下是個更進一步,被天子視為心腹的機會,大將軍怎麼可以錯過?”

    任威膝行兩步,壓低聲音又道:“近一年多來,我顯宗與隱宗明爭暗鬥,雙方都是元氣大傷。隱宗在江湖上的根基比咱們深厚,宗主若想壓隱宗一頭,唯有在朝堂上掌握更大的權力。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楊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聲道:“這是你的想法,還是我顯宗各位長老的想法?”

    任威垂下頭去不語,楊帆默然片刻,回身就走。

    任威急道:“大將軍!”

    一見楊帆頭也不回,任威起身就追,又向其他侍衛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撿起李承況和太子的人頭。

    ※※※※※※※※※※※※※※※※※※※※※※※※※

    “好!好好!思勖,把人頭懸於午門之下,令百官出入都能見到。三日之後,拿去梁王靈前祭奠!”

    李顯看清那顆人頭確是自己的兒子,這才放心地叫人拿走。李重俊闖宮弒母、把他嚇得魂飛魄散,父子之情稀釋的半點也無了,看到親生兒子的人頭,他沒有半點惻隱之心,而且惡狠狠地下令懸於午門,再祭於梁王靈前。

    李顯看了楊帆一眼,笑眯眯地道:“二郎,你立下大功,要朕怎麼賞你呀?”

    楊帆抱拳道:“陛下誤會了,太子……並非死於微臣手中。”

    李顯眉毛一挑,奇道:“哦?太子不是你殺的?”

    楊帆道:“不是,殺太子者,乃太子身邊的李承況。李承況殺了太子,試圖以此免罪。只是他在林中行跡鬼祟,臣的下屬在林中搜索,錯以為他要伏擊微臣,是以果斷出手將他斃殺,後來看到太子人頭,並找到太子身邊幾個親衛,從一個垂死的侍衛口中問出真相,這才清楚緣由。”

    “啊!原來如此……”

    李顯的臉色有點難看,他深深地注視了楊帆一眼,道:“雖然如此,也是功不可沒。何況你在玄武門下還有救駕之功。唔,你先退下吧,你的功勞,朕會酌情賞賜。”

    “謝陛下!”

    楊帆拱手退了三步,轉身走出大殿。

    李顯看著他的背影,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屏風後面,韋后和安樂公主走了出來。自打武家出了事,安樂這幾天一直在宮裡住著,都沒回去拜祭過公公和丈夫,眼下餘黨還未清洗乾淨,她哪敢冒那個險。

    韋后走到李顯身邊,順著他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李顯喃喃地道:“殺太子的是李承況,可這事兒只有他身邊的人清楚。他若不說,誰知真相?如此大功,他竟不為所動,嘿!嘿嘿!”

    韋后道:“楊帆為何拒不受功?是擔心有朝一日有人會反攻倒算,還是不想死心塌地的跟著你走呢?”

    李顯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安樂公主嬌聲道:“阿爹阿娘,你們想的太多了。如果楊帆心懷叵測,那他何必冒險登上玄武門護駕?”

    韋后道:“你沒聽他說,他也被蒙在鼓裡?要不是他與獨孤氏交好,獨孤諱之不敢輕易得罪家族,當時就把他殺了。”

    安樂公主道:“那又如何?從護送爹爹出房陵,再到神龍政變擁戴爹爹登基,直到這一回闖宮救駕力挽狂瀾,這個人吶,忠心是沒得說的,就是過於謹慎小心,總想著能處處逢源,所以不肯一條道兒走到黑。”

    李顯沉著臉道:“朕是天子,他不一心忠於朕,想要在哪裡處處逢源吶?相王那兒麼?哼!這就是最大的不忠!”

    韋后提醒道:“他可是有大功在身的,你想坐實自己刻薄寡恩的名聲麼?”

    安樂公主笑嘻嘻地道:“有功當然要賞啦,張柬之他們,爹爹不就慨慨地封了個王位嗎?是吧,爹爹。”

    李顯轉怒為喜,笑吟吟地道:“還是我的寶貝女兒機靈。”

    安樂公主嘻嘻一笑,眸波蕩漾著,不知打著什麼主意。

    ※※※※※※※※※※※※※※※※※※※※※※※※※※※※

    小蠻聽說郎君回府,連忙迎出內宅,卻聽管家說郎君一回來就喚了古大去書房議事。

    小蠻迴轉花廳,坐在羅漢床邊,輕輕嘆了口氣,正在羅漢床上興緻勃勃地為孩子做著衣裳的阿奴瞟了她一眼,道:“有心事?”

    小蠻搖搖頭,道:“朝廷多事,總為郎君牽腸掛肚的,實在叫人擔心。”

    阿奴咬斷線頭,道:“放心吧,他武藝高強,又手握重兵,能出什麼事。”

    小蠻道:“卻也未必,武功高強又有什麼用?聽說他手下也有參與兵變的將領,還用藥麻翻了他,險些就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這根本是防不勝防的。再說手握重兵,李多祚、李千里、沙吒忠義,哪一個不是手握重兵?瓦罐難離井口破,大將難免……,我怎能不擔心?”

    阿奴聽了,好看的黛眉也輕輕顰了起來,沉默半晌,幽幽地道:“男人,總要在外打拚的。我們女人家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難道勸說郎君棄官歸隱,做一個逍遙自在的田舍翁不成?”

    小蠻道:“擔心也得放在心裡頭,可別叫他看出來。他已經很不容易了,不要讓他再為家裡操心。”

    阿奴溫婉地點頭:“人家省得。”

    書房裡,古大一聽楊帆所言,登時臉上變色,失聲道:“什麼?宗主是說……”

    楊帆臉色陰沉地點點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這也只是防範於未然,你記在心裡就好,不必聲張。”

    古大趕緊拱手道:“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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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卷 神龍再變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賦閒

    夏夜無風,古竹婷哄睡了孩子,叫奶娘抱去,又讓丫環往榻前的鏤石冰籠裡填了一籠碎冰,便姍姍地走到榻前,想要吹熄了燈歇下。這時門扉一響,有人走了進來,古竹婷道:“都歇了吧,不用侍候。”

    身後無人答話,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一雙大手輕輕攬住了她的纖腰。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古竹婷就知道來人是誰了,她溫馴地向後一靠,偎依在那寬厚有力的胸膛上,回眸笑道:“朝廷剛剛出了大事,人家還以為你今晚要宿在軍中呢。”

    楊帆道:“萬騎暫由韋后的堂弟韋播接管了,皇帝倒不曾讓我迴避,可我留在那兒,誰主誰副呢?王不見王啊,所以我還是回來陪我的小婷婷好了。”

    古竹婷“吃吃”地笑起來,她拍落楊帆揉捏酥胸的大手,娉娉婷婷地走開,又點亮了一盞燈,柔聲道:“郎君可要沐浴?”

    楊帆欣賞著她半透明的蟬翼輕紗睡袍下曼妙的身材,說道:“已經洗過了。”

    古竹婷“嗯”了一聲,回到他身邊,在榻沿上款款地坐了,說道:“可要人送些點心來?”

    楊帆吁了口氣,往榻上一歪,疲憊地道:“不用了,早些歇了吧。”

    古竹婷纖腰輕折,替他脫了靴子、襪子,把他的雙腿搬到榻上,輕輕為他鬆著肩,柔聲道:“郎君倦了,奴家給你推拿一下。”

    楊帆捉住她的手,道:“算了,一通忙活下來,又是一身汗。來,躺著。”

    楊帆伸手為她寬衣,古竹婷穿的本就輕薄,睡袍一脫,委然落地,酥胸雪股,份外誘人。古竹婷害羞地道:“奴家去息了燈。”

    楊帆道:“息了燈怎還看得到這般美景?老夫老妻了,忸怩什麼,躺著。”

    古竹婷乖乖躺在楊帆身邊,任他灼熱的大手搭在自己的翹臀上,楊帆嗅著她髮絲的清香,大手輕輕摸挲著,感受著她肌膚的滑膩綿軟和絲絲彈性,久久沒有說話。古竹婷有所察覺,柔聲道:“郎君不只身子疲憊吧,可有心事嗎?”

    楊帆又沉吟半晌,才輕輕地道:“我一直在思索一件事。剛剛接手顯宗的時候,我就是朝廷中人,那時一身兼兩任,倒也遊刃有餘,如今時日久了,怎麼反而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呢,總覺得哪一端都照顧不到。”

    古竹婷道:“小到一家,大到一國,其實不是一樣的道理嗎?郎君剛剛接手顯宗時,外患未除,又用了雷霆手段,自然可以震懾群雄。可時日久了,不能總用酷法,底下人自然也生起種種心思。就像咱們大唐,這些年的亂勁兒,怎比得立國之初?”

    楊帆輕輕“嗯”了一聲,道:“按下葫蘆起來瓢啊。萬騎成立之初,我專注於朝堂之上,結果顯宗出了問題,雖然及時按下去了,卻是後患重重。我及時發現,開始專注於顯宗了,結果萬騎又出了問題,獨孤諱之這樣的大將,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收買,我居然毫無察覺……”

    他出神半晌,低低地道:“我總覺得,似乎有一個人,正在背後搗鬼。”

    古竹婷安慰道:“郎君多心了,許是太累了,歇歇就好了。”

    楊帆搖搖頭道:“不是的,我有種預感,如果我繼續像現在一樣,兩頭都不捨得放棄,最後兩邊都得失去。我不能既處江湖之遠,又居廟堂之高,一手做著大將軍,一手控制著江湖。”

    古竹婷眨著眼睛,痴迷地望著他依舊英俊,但是因為成熟而更有味道的男人臉龐,輕聲道:“那郎君打算怎麼辦呢?”

    楊帆沉默了半晌,輕輕地道:“睡吧,睏了就得睡覺。累了,就得歇著……”

    ※※※※※※※※※※※※※※※※※※※※※※※※※※

    王同皎要刺殺武三思,給了李顯一個機會,他趁機奪走了相王的兵權,將南衙禁軍同相王黨剝離開來。

    桓彥范試圖用謠言離間武三思和皇帝,給了皇帝第二個機會,李顯趁機對朝堂進行了一番大清洗,將重要官職都安插了自己的人。

    太子逼宮,給了李顯第三個機會,他趁機對北衙禁軍進行了一次大換血,韋溫成為長安兵馬大總管,同時還是宮廷禁軍的最高統帥。左右羽林軍由韋捷和韋濯兩兄弟掌管。

    李顯又把萬騎分割為左右萬騎,同時再設左右飛騎,仿照萬騎的設置,分別由韋播、韋璿、皇后的外甥高崇、安樂的情夫武延秀掌管,從而控制了軍權。

    楊帆呢,再次因功陞官,獲封輔國大將軍,金印紫綬,位同三公。

    武將班列中,天策上將這一職務自李世民之後就沒有人可以擔任了,因為那是皇帝做過的官職,所以在楊帆上邊就只剩下一個品級:驃騎大將軍。

    這個職位在歷史上只有霍去病、馬超、曹洪、司馬懿等寥寥數人擔任過,如果楊帆能活到壽終正寢,大有機會再進一步升為驃騎大將軍,與諸位先賢並列。

    同時,他的爵位也從開國縣侯升為開國郡公,食邑從一千戶上升到兩千戶,足足翻了一倍,可謂位極人臣。可是,需要注意的是,爵位固然沒有實權,輔國大將軍也是沒有實權的,就像相王李顯掌管南衙禁軍的時候一樣,這是名義上的三軍統帥。

    楊大將軍被駕空了,這是李顯對他撇清太子之死的懲罰,既然你不願意死心塌地的打上我李顯的標籤,那麼我就剝奪你的權力!

    李裹兒非常開心,她的祖母為了權利,殺子、殺女、殺孫子、殺孫女、殺宗室、殺大臣,她的父親和她的太子哥哥同樣為了權利,一個逼宮於母親,一個逼宮於父親,權力的魅力,無人能擋。

    她相信楊帆驟然大權旁落,一定很不甘心。而她憑著父親的寵愛,完全有能力重新把權力還給楊帆,當然,這是有條件的,楊帆一定得匍匐在她的石榴裙下,甘做她的入幕之賓。

    她相信楊帆雖能禁得起她的美色誘惑,卻一定禁不起權力的誘惑。楊帆幾乎成了她的一塊心病,或許真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對這個男人一直唸唸不忘。但是眼下她並不急著拋出她的條件,先讓那個有眼無珠的傢伙失落一陣子好了。

    李裹兒現在正忙著操辦她和武延秀的婚事。她覺得武延秀比武崇訓強多了,人生得俊俏,而且還大度,根本不干涉她在外邊勾三搭四,是個千里挑一的如意郎君。

    王同皎死後,他的妻子定安公主由皇帝作主改嫁韋濯了,出嫁的時候王同皎墳頭的土還沒乾,如今武崇訓已經死了一個月,裹兒覺得拖到現在她才改嫁,已經很對得起死去的丈夫。

    武三思之死,最高興的就是韋后。自從五宰相、相王黨相繼被剝奪權力,太平公主一派也偃旗息鼓,韋氏一黨的發展,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成了梁王黨。可韋后一時半晌還真不敢向梁王黨發起挑戰。

    如今好了,梁王被太子殺了,梁王一死,武氏一族群龍無首,沒有一個有能力、有資歷、有威望的人可以擔當整個家族的領袖,武氏一族紛紛向她獻媚討好,而武三思在朝中的勢力更是別無選擇地投靠了她。

    三思五犬向韋后效忠了,兵部尚書宗楚客向韋后效忠了、將作大匠宗晉卿向韋后效忠了,太府卿紀處訥向韋后效忠了、鴻臚卿甘元柬向韋后效忠了……,一時間韋家似烈火烹油,花團錦簇。

    ※※※※※※※※※※※※※※※※※※※※※※※※※※※

    一般能做到輔國大將軍的,都是七八旬的老人了,到了這個年紀,不想榮休也只能休了,朝廷有重大慶典的時候就把他請去,同級官員都往後站,請老前輩頭前就坐應應景兒。大朝會的時候偶爾上朝露露臉,表示俺老人家還活著,還能吃幾碗乾飯。至於秉筆著書、授業解惑,那是文官的事兒,除非是文武兼修的人,否則就與武將無緣了。

    楊帆能做什麼呢?優遊林下,安享“晚”年而已。

    楊帆“賦閒在家”,最快活的就是小蠻和阿奴了,兩個女子都挺著大肚子,這回郎君終於能廝守身邊,噓寒問暖,心中怎不快活?

    古竹婷也快活的很,有郎君陪伴,遊山玩水,何等愜意,而且雲雨纏綿多了,珠胎暗結的機會也多了不是。

    婉兒對楊帆的清閒也持贊成態度,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朝堂的凶險了,可是,她原來留在朝廷本是為了楊帆。如今楊帆抽身而走,她反而走不開,這讓婉兒心中不無幽怨。

    眼下韋后正忙於平衡韋氏內部的各方勢力,她一直認為婉兒是無根之萍,必須依附於皇權才能發展,所以對婉兒頗為信賴,婉兒幾次請辭出宮,不但沒有獲得允准,反而讓李顯和韋后更加認定婉兒不戀權位,是個可用之人了。

    要說不快活,最不快活的就是楊念祖楊大少爺了,楊大少的老爹在軍中忙碌時,難得回一趟家,他在家裡爬樹掏鳥、上房射雀、潛水捉魚、帶著古家的一群小夥伴和坊裡的其他孩子打群架,何等逍遙快活。

    眼看著他就要混出一個“小霸王”的綽號了,老爹回來了,一回來就讓他讀書,他的幸福童年全都毀了,他要稱霸隆慶坊、笑傲隆慶池的英雄夢也破滅了。

    一個小小人兒,常常徘徊於隆慶池畔,仰首望天,低頭長嘆:“吾令羲和彌節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其聲也悲,其情也哀,怎不令人一掬同情之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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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30 18:49:22
第二十九卷 神龍再變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鳳鳴岐山

    夏末的時候,小蠻和阿奴先後生產,小蠻又生了一個兒子,阿奴這回則生了個女兒,兩人都是有兒有女,楊家則是添丁進口,楊府上下喜氣洋洋。

    到了金秋時節,一家人靜極思動,決定離開長安城,再度往岐州一遊。這一回楊帆的時間寬裕的很,一家人準備在岐州多待些日子,所以準備了許多路上用的東西,足足裝了六輛大車。

    楊念祖很開心,至少在這段時間,他不用每天被老子逼著背書了。其實楊帆看著他苦惱的樣子,有時也非常不忍。記得他小時候因為淘氣不肯讀書,多次吃過父親的板子,那時他還想長大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不會逼著他讀書。可是到了今天,他依舊擺不脫父親走過的路,追根究柢還是為了兒子的前程,為人父母的一番苦心,又有幾人能理解呢?

    六輛拉東西的馬車,再加上三位夫人和奶娘、孩子、丫環等人乘坐的車子,足有十五六輛,又有鮮衣怒馬的衛、僕從近百餘人,浩浩蕩蕩走上朱雀大街。

    楊帆此行是去岐州農莊散心的,所以沒有擺出輔國大將軍的儀仗,不過為了一路出行方便,官燈官幡還是要掛起來的。所以他們走上朱雀大街的時候,就被迎面走來的安樂公主看到了。

    武崇訓的屍骨未寒,安樂就已嫁作新婦。武延秀本就識情知趣的很,況且如今韋氏權傾朝野,武家已經淪為韋氏的附庸,武延秀底氣全無,自然不可能像武崇訓一樣處處干涉安樂公主的行動。

    安樂公主如今真是得其所哉,不但與崔湜常常苟且,而且還找了幾個新的面首,俱都是玉面朱唇的美貌少年,其中還有崔湜的兄弟崔液和崔滌,幾個人時常胡天黑地一番。穢亂的一塌糊塗。

    今日安樂公主出遊回來,因為小飲了幾杯,微帶醺意,便扯起窗簾迎著秋風醒酒,忽然看見楊帆的官幡,急忙叫道:“停車!”

    兩車交錯時停住,安樂公主柳腰輕折。自車中姍姍出來,看向交錯而停的那輛車子,笑吟吟地道:“可是輔國大將軍?”

    車簾兒一掀,楊帆正坐在車中,淡淡地看著她,旁邊坐著古竹婷。小鳥依人一般。楊帆輕聲吩咐了一句,楊家的車隊就繼續前行了,楊大少爺從窗子裡探出頭來,虎頭虎腦的樣子,盯著安樂公主很認真地看。

    安樂公主見自己的美貌連這麼小的孩子都能吸引,不免有些自矜地揚起下巴,唇角勾起一絲笑意。卻聽楊大少爺扭回頭去。扯著大嗓門嚷道:“娘,這位娘子穿的那條裙子,跟咱們家那條好像噯,不過沒咱們家那條好看。”

    安樂公主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楊帆差點兒沒忍住笑出聲來,他走出車子,向安樂公主拱了拱手,道:“公主殿下安好。”

    安樂被楊家大少氣的粉面鐵青,板著臉對楊帆道:“本宮好的很。楊大將軍可好麼?”

    楊帆笑道:“本大將軍也好的很啊。無事一身輕,岐州山水,自古清秀,此番舉家西行,其樂融融,豈不美哉?”

    安樂輕輕撇了撇嘴,道:“假惺惺。大權旁落,誰會甘心?不過呢……如果你想重掌大權,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肯……央求於我。”

    安樂公主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眸中漾起一抹膩膩的媚眼,眼睫毛像一柄蘸了蜜的刷子,撲閃閃的撩撥著楊帆。

    楊帆回身、彎腰、入內、就坐,揚聲道:“走吧。”

    車簾一放,馬伕揚鞭“啪”地炸出一個鞭花,車子便追著大隊人馬去了,安樂公主的粉面再度鐵青。

    ※※※※※※※※※※※※※※※※※※※※※※※※※※※

    這日傍晚,楊府一家人宿於一座小鎮。全家安頓下來後,楊帆把任威喚到了他的面前,低聲吩咐道:“此去岐州,我是要同沈沐見一見的。”

    任威微微露出驚訝的神色,不過他並沒有說話,他知道楊帆接下來一定還有話說。

    楊帆道:“顯隱兩宗不能一直就這麼對峙下去,長此以往,對我們雙方都沒有好處。我想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僵持,沈沐心中應該也有數了。我們脫離了七宗五姓,能和他們從附庸變成合作,而且一直合作的很好,顯隱之間難道就找不出一個妥當的解決辦法?”

    楊帆負著手,緩緩地踱著步子,沉吟地道:“我這次同他接觸,就是為了這一目的,他也同意了。不過……,我在岐州雖有萬頃良田,是那兒最大的地主,可那地方卻是在隱宗的控制之下,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明白?”

    任威用力點了點頭,楊帆頷首道:“我已經讓古大先赴岐州,預做準備了。你是我的近衛首領,我和家人的安危最終還是要交在你的手上,你在明、古大在暗,一定要確保我的家人在岐州的安全。”

    任威道:“是!卑職一定竭死效力,確保宗主與家眷的安全。只是……只是隱宗意圖難明,此行難保沒有危險,宗主既然決定與沈沐在岐州會面,又何必冒險把家人都帶上呢?”

    楊帆道:“我帶上自己的家人,而且是在他的地盤,這才證明我的誠意。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我不但暗中有古大,明裡有你,而且……我畢竟還是朝廷的輔國大將軍。”

    楊帆微微一笑,道:“在朝堂上,我這個大將軍是沒有多大說話的餘地了,可我這個輔國大將軍畢竟代表著朝廷的臉面,如果莫名其妙地出點事兒,朝廷臉上須不好看,地方上的官員更是擔待不起,你以為他們會不派人保護嗎?沈沐的隱宗雖然混跡於江湖,可他們同樣是為了求勢、求財,而不是打家劫舍。相信他們也不會鋌而走險,幹出太出格的事來。”

    任威點了點頭,道:“是,卑職明白!”

    任威見楊帆沒有別的吩咐了,便拱手道:“卑職這就去做些安排。”

    任威轉身就走,楊帆突然又道:“我知道宗內有些元老對我的隱忍讓步一直有些不滿,也清楚你刀斬李承況,是想緩和我與元老們之間的矛盾,為我顯宗爭取更大的利益,我之所以拒不接受,是因為……”

    任威站住了,慢慢轉過身來,看著楊帆。

    楊帆道:“是因為我們著眼的不僅僅是當下,而是幾十年、幾百年甚至千年之後,所以,我們不可以走上一旦踏上去就無法回頭的路。”

    楊帆凝視著任威,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的用心再好,我希望你以後都能謹守本分,不要妄自替我作主!”

    楊帆說到後來,神色已經冷峻下來,任威的身子微微一顫,垂首道:“是!卑職明白!”

    ※※※※※※※※※※※※※※※※※※※※※※※※※※※

    五丈原,河水沖刷的深溝前面,楊帆和沈沐並肩而立。

    天地之威在這裡雕刻出了一副無比宏偉的畫卷,歲月又為它塗上了一層蒼涼的釉漿,站在這裡,思古懷幽之情油然而生。

    沈沐負手而立,風拂袍袂,原本平凡的相貌竟也因此生出幾分瀟灑飄逸。

    楊帆睨了他一眼,又看看站的很遠的沈沐侍衛,道:“你不怕我一伸手就把你丟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沈沐微微一笑,乜著他道:“你既帶著全家來到岐州,我會懷疑你的誠意嗎?”

    楊帆嘆了口氣,道:“沈兄,這一年多來,我們兩個真的生份了。”

    沈沐也嘆了口氣,道:“幸好顯隱二宗沒像當初一樣水火不容。”

    楊帆道:“可是雙方如果繼續這麼下去,總有一天,它們真的會水火不容,因為……互相下著絆子,雙方都會大受損失,沒有人能容忍這種損失無限期地繼續下去,到時候會發生什麼,恐怕連你我都控制不了。”

    沈沐皺了皺眉,道:“你是想跟我和解了?”

    楊帆道:“難道你不想麼?”

    二人對視了一眼,沈沐慢慢轉過身去,俯視著身前那道深邃的幽谷,道:“當初的事情,本不至於鬧到那樣的地步,我承認雙方的人都想賺取更大的好處,可當時顯隱二宗的關係很融洽,正常情況來說,不該有任何一方的人敢於主動挑釁,把事情鬧的那麼大,那就失去求財的本意了。”

    楊帆側過頭,疑惑地看著他。沈沐慢慢地道:“對此我有所懷疑,可我仔細調查了許久,依舊全無線索。但是後來在處理另外一件事時,我的手下意外地發現一個帳房家中有一筆堪稱巨款的財產,可觀的很呢。”

    楊帆的眼神錯動了一下,但他沒有說話,風掠動他的髮絲,目光如箭。

    沈沐道:“他本不該有那麼多錢的,哪怕他把他帳下所有的錢都貪墨掉。而實際上,他的帳目完全沒有問題,他沒有貪墨一分錢。他沒有犯事,家裡再有錢也都不關我們隱宗的事了,這件事本該到此為止,不過他恰好就是當日顯隱二宗發生衝突的主要當事人之一,而我派去調查這件事的那個兄弟又恰好特別精明。”

    楊帆脫口問道:“你發現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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