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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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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4 15:07:53
第十三卷 監獄風雲 第三百六十八章 我心相映

    “堂兄,我該怎麼辦吶?我被發配愛州了,愛州啊!天涯海角,蠻荒之地,這一去……”

    回到推事院,來子珣便痛哭流涕地向來俊臣訴起苦來,來俊臣此時心亂如麻,連聲道:“你不要慌,你要相信我,只要我不倒,就算把你發配的再遠,我也能把你弄回來!明白?”

    “堂兄,可那是愛州啊,皇帝把我發配這麼遠,分明是……”

    來俊臣瞪眼道:“愛州又怎麼樣?你區區一個侍御使,皇帝會把你的死活放在眼裡嗎?可是你要知道,正因為皇帝不在乎你的死活,所以,來日為兄想把你弄回來,也易如反掌,皇帝那時怕早把你忘了!”

    來俊臣好一通安慰,最後道:“你還是趕緊回去,把金銀細軟都收拾好,此去路途漫漫,愛州生活窮苦,多帶些錢財總是沒錯的。你放心,多則一年,少則半載,說不定你剛到愛州,我就派人去接你回來了!”

    來子珣受他提醒,想到皇帝旨意一下,恐怕有司馬上就會派人來押解他流配,依著規矩,犯官家眷要一起流放的,這一大家子人,還有來不及處置的諸多財產……,這一想也坐不住了,只好相信了來俊臣的承諾,急急回家去料理家務。

    來子珣前腳出了門,來俊臣後腳就把衛遂忠喚進了自己的籤押房,陰沉著臉色把來子珣被發配的經過說了一遍,又道:“押解子珣的差人你好生打點一下。等子珣一到愛州,就讓他生一場‘疫病’!”

    衛遂忠吃了一驚,失聲道:“中丞,此事他已一肩背起,似乎用不著……”

    “你懂什麼?”

    來俊臣臉頰抽搐了幾下,壓低聲音道:“你以為,但有一線可能。我會不想救他?實是救不得他,不但救不得他,這件事接下來還會有大麻煩。你去安排此事。還有,把咱們的卷宗都好好整理一下,能安到他頭上的。都做一番手腳,別露破綻!”

    衛遂忠這才知道真的出了大麻煩,恐怕連來俊臣都惹上了大麻煩,如今只能棄卒保帥,這是要用來子珣一枚棄卒來保全大家,當下不敢怠慢,急忙答應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衛遂忠出了籤押房,心中便有些悔意:“如果我不曾收受那人重禮,救得楊帆性命……。不要緊不要緊,中丞素受皇帝寵信,料來也能過關。我且先把由我經手的案子,都轉嫁到來子珣頭上再說,死道友。莫死貧道啊!”

    ※※※※※※※※※※※※※※※※※※※※※※※※※

    來俊臣在房中沉吟半晌,又叫候在耳房的小廝去把萬國俊找了來。

    在來俊臣手下的親信酷吏當中,萬國俊還真是名聲不顯,如果不是因為他與來俊臣合著了一本《羅織經》,恐怕《酷吏傳》提都不會提起他來,因為他具體經辦的案子實在沒有幾件。

    不過。此人在來俊臣手下一班人中學識是最高的,相當於來俊臣的智囊,雖然他不像其他人一樣咋咋呼呼,但是很多事情,都是他在背後為來俊臣策劃,屬於壞水藏在肚子裡的人物。

    萬國俊見了來俊臣,來俊臣馬上把今日在宮中所經歷的一切詳詳細細與他述說一番,道:“國俊,皇帝對我起了疑心了!這次的案子非同小可,諸多宰相、尚書等大臣入獄,我仔細查過,除了幾位大臣間在書信往來時確有貶諷皇帝之語,實無半點謀反實證,恐怕太子宮投書是有人蓄意為之,咱們替人做了那口殺人的刀。

    我悔不該……悔不該牽連進一個楊帆,誰想得到區區一個郎將,竟然成為影響此案的關鍵!如今,一旦皇帝著人複查此案,只怕咱們就要完蛋大吉。當此時刻,本官該何去何從?國俊,你一定要幫我想個辦法啊!”

    萬國俊和來俊臣是一條繩上的蜢蚱,一聽這話不禁暗驚,他急忙收懾心神,苦苦思索起來。萬國俊思量半晌,一咬牙根道:“中丞!事情的關鍵,就在這樁謀反案上!楊帆有罪無罪不要緊,只要咱們咬死了宰相們有罪,那麼,辦案之中,有人受池魚之災,實屬尋常,皇帝也不會為了這麼一件小事,抹殺中丞的功勞!”

    來俊臣搓手道:“問題是,我們沒有實證,口供也是用刑逼出來的,最糟糕的是那份《請死表》上的籤押根本不是狄仁傑他們的親筆,這些東西不怕就沒事,一查全是漏洞。請死表已經到了御前,抽不回來了!

    而且,現在我們也來不及炮製證據了,說不定明日一早,皇帝就會讓刑部或大理寺接手此案,刑部的崔元綜跟笑面虎兒似的,大理寺的徐澤亨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如果叫他們得著機會,他們是絶不介意讓我做他們的階下囚的。”

    說到這裡,來俊臣突然想到了什麼,他驀地站住腳步,喃喃半晌,雙目一亮,道:“崔元綜、徐澤亨,陛下對他們可是遠不及對我信任啊!我得想辦法叫陛下知道,她離不了我!離了我,就是眾叛親離,舉目朝堂,再無人可以信任,如此,方能保得周全!”

    他霍地轉向萬國俊,興奮地道:“對!咱們得製造一樁大案,一樁驚天大案!叫陛下那顆滿是猜忌的心,再多幾分猜忌,她對朝中百官不放心,就不會捨得宰了我這只替她看家護院的忠心犬!”

    來俊臣對自己的定位倒是很清楚,而且也從不介意自稱鷹犬,似乎反以為榮。

    萬國俊微微眯起眼睛,道:“中丞和下官想到一塊兒去了。下官想到一個主意,就算咱們再啟一場事端,叫皇帝對百官心生猜忌,可是因為宰相蒙冤,還是不免對中丞失去寵愛。咱們要製造一場事端,不但要讓皇帝覺得離不開你,還要覺得……宰相們未必就那麼清白!”

    來俊臣雙眼一亮,急忙道:“國俊有何妙計?”

    萬國俊對他附耳說出一番話來,來俊臣聽了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低低地道:“這麼做……會不會鬧的太大了?”

    萬國俊陰陰一笑,道:“中丞,你覺得這件事若是辦成了,算不算是想陛下之所想?陛下會不會樂見其成?”

    來俊臣定定地望著前方,久久,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緩緩說道:“妙計!果然妙計!”

    ※※※※※※※※※※※※※※※※※※※※※※※※※

    推事院門前,兩行奉宸衛官兵靜靜地立在那兒。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來俊臣在宮中長跪請罪的消息已經風一般傳開了,來往與推事院的人忽然減少了許多,一些相關衙門對於一些正常的行本公函的往來也儘可能地押後了,因為這些公函行本,大多與推事院目前處理的謀反大案有關,眼下局勢太不明朗,他們不免存了觀望的心思,免得活幹得太急了,到時候作一場無用功。

    門前冷落的推事院裡,楊帆緩緩地向外走著,旁邊陪著判官王德壽。

    門外不遠處,小蠻牽著兩匹馬,激動地站在那兒,痴痴地看著大門,盼著郎君的身影。

    楊帆走到“照壁”前,微微停了片刻,回頭看了一眼那一幢幢威嚴聳立的押衙門舍,就是這裡,他險些便命喪於此啊!

    楊帆吁了口氣,繼續向前走去,王德壽靜靜地陪在他的身邊,兩人邁過高高的門檻,王德壽便即止步,抱拳道:“楊郎將,恕不遠送!”

    楊帆沒有回答他,他只一出大門,便看見了小蠻。

    小蠻站在那兒,夕陽從她後面照過來,為她的髮梢、為她的衣緣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邊,陽光把她的身影拖得長長的。她站在那兒,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楊帆,手輕輕鬆開,兩條繮繩滑落下去。

    楊帆強忍磨爛的踝部傳來的痛楚,快步走下石階,小蠻忘情地撲上來,結結實實地撲進他的懷抱,緊緊地抱住他,淚水迅速打濕了他的胸襟。楊帆也緊緊地擁抱著她,險些失去的恐懼,讓他們更珍惜彼此了。

    兩排奉宸衛的官兵靜悄悄地看著他們,誰也沒有說話。楊帆和小蠻相擁在夕陽下,不遠處,一對馬兒耳鬢廝磨。

    “走!我們回家!”

    兩個人緊緊地擁抱了許久,楊帆才抑住激動,說出一句話。

    聽到“回家”兩個字,小蠻心中一陣溫暖,她溫馴地嗯了一聲,輕輕離開楊帆的懷抱。

    雙人雙馬,漸漸離開了推事院。

    天津橋上,依舊熙熙攘攘,長橋一側的路口,停著一輛牛車,牛車的窗簾微微掀開了一角,看到楊帆和小蠻並轡走過橋頭,一隻瑩潤如玉的手掌輕輕放下了簾兒,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回府!”

    那個在公堂上冒充過楊帆的青壯漢子乾脆地答應一聲,拾起了手中的繮繩,一聲輕呼,兩頭犄角彎彎如月的壯碩青牛便邁開有力的蹄子,緩緩離開了。

    小蠻騎在馬上,身子隨著駿馬悠閒的邁動,前後微微晃動著俏美的身姿,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時而偷偷瞟一眼楊帆,含情脈脈,份外嬌羞。兩人都沒注意到,人群中一角緇衣,恰在此時悄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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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第三百六十九章 閨中絮語

    楊府門前,門子莫玄飛手搭涼蓬,翹首向遠處看著,一俟看到阿郎和大娘子兩匹馬並轡而來,立即向府中欣喜地喊了一嗓子:“阿郎和大娘子回來啦!”

    楊帆到了府前一勒馬繮,還未翻身下馬,轉眼一瞧便呆在那裡。只見府門洞開,府裡的男僕女婢們分列兩行,站的整整齊齊,頭前站著白髮蒼蒼的老管家,恭聲說道:“恭喜阿郎平安回府!”

    後邊兩排男女奴僕一起喊道:“恭喜阿郎平安回府。”

    楊帆又好氣又好笑,對小蠻道:“好端端的,怎麼還弄出這麼一副排場來,叫外人瞧了豈不笑話。”

    小蠻微微抿了抿嘴兒,說道:“這可不是人家教的。”

    這些楊府僕役們的確是自發到門口迎候男主人的。楊帆可不只是小蠻一人的脊樑,而且是楊家所有人的主心骨兒。少了個男主人,大家豈能不人心惶惶。

    再說,楊帆犯的是“謀反罪”,如果罪名坐實,他們這些僕傭也都要被充作官奴,雖說官奴也是侍候人,干的還是老本行,自由度卻會大大降低。如今楊帆脫罪,平安歸來,正是皆大歡喜。

    楊帆翻身下馬,朗聲道:“某受人誣告,含冤入獄,這些時日,你們在家裡盡心盡力地幫襯夫人,都辛苦了。等忙過這兩天,某一定會對大家有所表示的。好啦,現在都散了吧,散了吧!”

    老管家擺擺手。眾僕傭便道一聲謝,各自散去。兩個前院打雜的家丁出來從楊帆和小蠻手中接過馬繮繩。老管家迎了他們往院子裡走,一邊走一邊恭聲道:“阿郎、夫人。晚膳正準備著呢,後宅裡已經備下了熱水,阿郎是不是先沐浴一番?”

    楊帆此時還穿著當初被捕時的那身衣服,蓬頭垢面,鬍子拉碴,自然要沐浴更衣。洗髮修面,楊帆簽應一聲,便要與小蠻往後宅走。這時門子莫玄飛匆匆跑過來,從懷裡掏出一張紅色的拜貼。對楊帆道:“阿郎,這是一位名叫趙逾的客人,大約在一個時辰以前親自送上門的,他還說,明天下午,再來拜望阿郎!”

    “哦!趙逾?”

    楊帆伸手接過,打開來看了看,上面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就是一份中規中矩的賀貼,慶賀楊帆平安出獄云云的一套吉祥話兒。最後說明日午後再來拜望。楊帆笑了笑,隨手把它交給了老管家。

    趙逾此舉,不過是向楊帆表明,他們並沒有拋棄楊帆,而是一直在密切關注著有關楊帆的一舉一動。楊帆當然也不會認為自己既然與隱宗合作,隱宗就有義務替他包打一切,不過,必要的解釋,他還是要聽聽的。

    後宅臥房裡。浴盆浴具早已備妥,楊帆一到,家僕就擔了熱水進來,一桶桶地倒進去,又加冷水調溫,待水溫調拭好了,小蠻便吩咐道:“你們都退下吧,我來伺候阿郎沐浴!”人家娘子侍候自己丈夫沐浴,這事再正常不過,兩個擔水的家僕恭聲答應著便退了出去,順手把房門也給他們帶上了。

    小蠻走去閂門,楊帆遲疑道:“小蠻,沐浴……還是我自己來吧。”

    小蠻閂了門,順手理了一下鬢邊的髮絲,低聲道:“侍候夫君,本就是小蠻應該做的呀。”

    這句話聽得楊帆怦然心動,他還想說點什麼,小蠻已經快步搶上來,在他面前蹲了下去,楊帆低頭一看,小蠻耳朵根子後面都是紅的,看來這句話叫小蠻也很羞澀。

    小蠻一邊小心地挽著他的褲腿兒,一邊低聲道:“你自己洗不來的,下人粗手笨腳的我又不放心,還是讓我來吧。”

    小蠻捲起楊帆的褲腿兒,看見那被重鐐磨得血肉模糊的足踝,不禁一陣心酸,急忙又起身道:“郎君稍候,小蠻去換身衣掌,再為郎君取些金瘡藥來。”

    小蠻匆匆轉到屏風後面去了,楊帆一見,趕緊寬衣解帶,片刻功夫就脫的光潔溜溜。

    小蠻要為他沐浴?如果這是婉兒,楊帆一定落落大方地在她面前展露自己的身體,不要說叫她為自己沐浴,說不定還要把她扯進浴桶來個鴛鴦浴。可是小蠻……雖然名義上是他的妻子,兩個人畢竟還不曾踏出最重要的一步。

    尤其是如今已經知道小蠻就是妞妞,這從兄長到夫君的心理轉換,卻也需要一個過程。驟然讓他在小蠻面前赤條條一絲不掛,楊帆還真有些抹不開。楊帆三把兩把扯光了自己的衣服,剛想跳進水桶,突然一片光明傳來,屏風裏邊竟然亮起了一盞燈。

    兩人離開推事院時已殘陽如血,回到家裡便天色昏黑了,這時本也到了掌燈的時候。尋常小戶人家捨不得燈油,這時還要多捱一陣的,楊家自然沒有這個顧慮。

    燈光一亮,楊帆就看到屏風上照出一抹纖細窈窕的倩影,楊帆的眼睛不由睜大了。只見那清晰無比的倩麗身影輕輕一扯衣帶,長裙飄然落地,挺拔端莊的頸項,內凹纖細的腰肢,渾圓挺翹的臀部,修長筆直的大腿,拔地而起的秀美玉峰,被燈光下映在屏風上,曲線畢露。

    楊帆目不轉睛地看著小蠻姿態優美地解著衣服,又看她拿起一套小衣換上,似乎她還換了鞋子,只見她彎下腰去,擺弄了幾下什麼,圓圓翹翹的臀部被燈光照著,在屏風上一陣搖曳,搖得楊帆心裡也是一陣亂七八糟的,胯下那物件兒便緩緩地抬起頭來,片刻功夫便頭角崢嶸,躍躍欲試地向前一指,隨即“啪”地一聲緊緊貼在了楊帆的小腹上。

    這時小蠻已經換好衣衫,又將髮釵拔下,秀髮頓時瀑布般披散下來。楊帆趁著小蠻拔去髮釵,又將長髮重新盤起的當口兒,趕緊作賊似的溜進了水裡。熱水滾燙,楊帆足踝上有傷,這一下水,頓時刺痛入骨,楊帆咬牙強忍著,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又過片刻,小蠻趿著一雙木屐,吧嗒吧嗒地從屏風後面走出來,一見楊帆已經下水,便驚叫一聲,衝到桶前擔心地道:“郎君,你腳上有傷,怎麼……怎麼就這麼泡進水裡了。”

    楊帆在水裡燙了一陣,倒不覺傷處疼痛了,便道:“不礙的,剛下水時有些痛,現在已經沒事了。”

    小蠻急道:“浸在水裡終究不好,還是讓我給你清潔一下,敷上藥吧。”

    楊帆這時哪能出水,忙道:“不妨,不妨,現在敷了藥,就不方便沐浴了,反正已經下了水,過一會再說吧。”

    小蠻無奈,只得答應一聲,轉身先把裝金瘡藥的葫蘆和一卷棉衣、剪刀放在一邊。楊帆偷偷打量著她,只見小蠻一頭烏黑的秀髮隨意挽在頭頂,盤成螺狀,上身只著一件月白小衣,下身是紗制的一條燈籠褲,褲腿兒肥大,卻也掩不住她那婀娜的身姿。

    小蠻一轉身,楊帆急忙收回目光,仰靠在桶沿上,作閉目養神狀。小蠻走過來,繞到他身後,一手拿起皂角,一手拿起絲瓜瓤子,在楊帆胸口只輕輕一擦,楊帆的身子便是一緊,小蠻是頭一遭做這樣的事,一張臉蛋兒登時爬滿了紅暈。

    “阿……阿兄!”

    小蠻輕輕地喚了一聲,似乎這個聲音就是她力量的源泉。而這個稱呼,似乎真的有著奇妙的力量,一聲出口,她的神情便迅速變得從容起來,不復拘謹和羞澀。彷彿她現在所做的一切,再自然不過,因為那是血脈一般密切的關係。

    楊帆聽了心弦猛地一顫。不可諱言,方才的小蠻,給他的感覺,更多的是從一個活色生香的美麗少女的角度,而這句“阿兄”卻喚起了他心中最深沉最真切的感情,這感情遠遠超越*。

    “妞妞!”楊帆也喚起了她幼時的稱呼,輕輕抓住她握著皂角的手,她的小手在楊帆的大掌中顯得那般嬌小,掌背肌膚白膩已極,隱隱浮露青筋,竟是微帶透明,水珠濺在掌背上,彷彿一朵潔淨的百合花。

    小蠻溫馴地任他握住自己的小手,幽幽地道:“阿兄,當初你我分開之後,你究竟去哪裡了呀,妞妞不止一次派人去廣州府找你,可是每回不是沒有你的音訊,就是帶個冒牌貨回來,讓妞妞一次次失望。”

    楊帆輕輕吁了口氣,道:“說來都是機緣,如果不是你那樁機緣,我這樁機緣怕也未必會應在我的身上。”

    楊帆把他當日送妞妞離開,突然想起還未問那裴大娘身份住址,追到長街時巧遇張暴,以及後來趕赴南洋,再回到洛陽的一切向小蠻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小蠻蹲下身來,把楊帆的大手輕輕貼在自己臉頰上,溫柔地摩挲著,哽咽地道:“那天……在牢裡聽說郎君就是阿兄,我……我簡直都不敢相信。找回阿兄,本該是我最開心的事,可是那時郎君身在牢獄,生死難料,真比不知道阿兄下落還叫人揪心。”

    說著,那晶瑩的淚珠兒便一顆顆地掉下來,落在楊帆的掌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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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第三百七十章 阿兄亦夫郎

    楊帆替她拭去眼淚,柔聲安慰道:“別哭了,不是都已經過去了。阿兄如今大仇已報,又尋回了你,老天待我不薄了……”說到這裡,楊帆語聲一頓,忽然猶豫了一下,有些擔心地道:“妞妞……”

    “嗯?”

    “你……你喜歡我叫你妞妞,還是小蠻?”

    小蠻看著他,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慌慌地低下頭,仔細想了想,又把這枚皮球踢了回來,兩眼發光地問道:“那……你是喜歡我叫你阿兄……還是郎君呢?”

    楊帆想了想,緩緩說道:“你還記得,那天晚上你和我在月下祭拜雙親的事麼?”

    小蠻輕輕點了點頭。

    楊帆含蓄地道:“我當時曾許過一個願,我希望能和娘子白頭攜老,我希望能夠找回阿妹,從此再也不分開。現在,娘子變成了阿妹,阿妹變成了娘子,我也不知該如何取捨了,你……願意做阿妹還是做娘子?”

    小蠻期待了半晌,卻沒有聽到自己想聽的話,不禁有些失望,她負氣地道:“阿兄,我找到了。郎君,也救回來了。現在你對我說,有阿兄就沒有郎君,有郎君就沒有阿兄,可我都不捨得,你說怎麼辦?”

    楊帆又驚又喜,一把抓緊她的小手,問道:“小蠻,你是說……”

    小蠻咬著嘴唇,低著眉眼,神情略帶忸怩,嬌憨的語氣中卻透著一種異常的堅定:“反正,你讓我叫阿兄,你就是阿兄!你讓我叫郎君,你就是郎君!阿兄是你,郎君也是你!誰想讓我離阿兄或郎君。都不可以!”

    楊帆登時咧開了嘴巴,臉龐笑成了一朵花。

    “妞妞!”

    妞妞很甜蜜:“阿兄!”

    “小蠻!”

    小蠻很羞澀:“郎君!”

    “妞妞!”

    “啪!”

    小蠻在他肩頭拍了一巴掌。嬌嗔道:“你打算貧一晚上麼?”

    楊帆嘿嘿一笑,道:“小蠻,這才是你啊,自從你嫁給我,整個人就變了個樣兒,那個威風霸道的謝都尉再也看不見了,如今你靜極思動,終於重出江湖了!”

    小蠻甜甜地笑道:“才不是!以前人家沒有靠山,怕被郎君欺負嘛。現在就不怕了,郎君以後若是欺負我。我就叫阿兄找你算帳!阿兄若是欺負我。我就找郎君幫我撐腰!”

    楊帆目瞪口呆地道:“這筆糊塗帳,我該怎樣才算得清楚?”

    小蠻掩著小嘴吃吃地笑了起來。

    這一番交談,兩個人的感情彷彿水乳 交融,水到渠成地融合在了一起,相處之間。也變得非常自然了。

    當然,自然歸自然,要害部位的清洗,還是由楊帆自己來完成的,哪怕小蠻已經死心塌地決定要成為他的娘子,此刻終究還是一個冰清玉潔的大姑娘,那些羞人答答的事情,怎好叫她幫忙。

    楊帆把一條寬大的毛巾扯進水裡纏在腰間,遮住了自己的要害。饒是如此,小蠻給他擦拭身子時,小手撫過他精壯雄偉的男性軀體,嗅到他那灑脫不覊的男人氣息,眼神兒還是有些迷離起來。

    “我和阿奴之間,就是這樣了……”

    楊帆此時正伏在桶沿上。小蠻握著絲瓜瓤子,認真地給他搓洗著後背,聽他敘說著同天愛奴結識的經過。

    楊帆笑了笑道:“說起來,當時還是因為被你追趕,她才誤打誤撞地被我救了。其實,我當時並不想多管閒事的,之所以救她,是因為……她伏在溪邊那一幕,像極了小時候,你救我醒來,喂我米湯的情景。”

    小蠻聽了,目光不覺溫柔起來。因為服侍楊帆沐浴,再加上熱氣的燻蒸,她的額頭已經沁出了細汗,幾綹黑亮的髮絲輕輕黏在她的額頭。

    小蠻抬起皓腕,拭了一把額頭的汗水,低聲道:“阿兄,她出家顯然是因為你,你入獄後她能捨死相救,足見對你用情之深。如果你對她聽之任之,不予理睬。無論是你還是我,良心上都過不去這一關。”

    楊帆重重地嗯了一聲,微微扭轉頭道:“你知道她在何處出家麼?”

    小蠻搖了搖頭,道:“她從未對我說過這個。”

    楊帆忽又想起一事,忙問:“她如今是做了尼姑還是道士?”

    小蠻的手停下來,期期艾艾地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她見我時,我根本不知道她是個出家人。”

    楊帆“嗯”了一聲,喃喃自語道:“這下麻煩大了,她不肯來見我,難道我要搜遍洛陽城所有的坤道觀和姑子廟不成?”

    楊帆思索半晌,說道:“這事且放一放。等我騰出空來,再去尋她。”

    小蠻嗯了一聲,又道:“郎君,你被抓進大牢的第二天,楚大哥和馬大哥就來過了,當時我還不曾得到御使台的告知呢。他們幫我出謀劃策,商量要救你出來。你第一天的飯,還是我托他們送去的。

    他們原說還要抽空來見我的,可是自那以後就沒了聲息。前天下午,有一個金吾衛的老軍給我捎了個信來,說是楚大哥的上官知道他來了咱們家,生怕楚大哥被牽連進去,再把他也牽連其中,所以不許他離開軍營半步,叫人把他看起來了。我估摸著,馬大哥那兒的情形也差不多。”

    楊帆點點頭道:“嗯,我這樁案子,以他們兩個的能力,想救我出來那是絶無可能。如果他們跟我接觸多了,受我牽連反而大有可能,他們的上官並沒有做錯。他們身在軍營,不能時常出來,等有機會見了面,我再與他們詳談。我們自家兄弟,不致為此生了嫌隙的。”

    小蠻溫馴地道:“白馬寺的薛大師,郎君應該先去謝過的。雖然這位薛大師在民間聲名狼藉,說實話,小蠻以前也頗為瞧他不起,可是不管世人如何說他,他對郎君卻是恩義隆重,理當拜謝的!”

    楊帆深深地點了點頭,對於這個薛大和尚,他的確是有些親近之意。哪怕全天下都瞧不起他薛懷義,哪怕他薛懷義做盡了混帳事,可他並沒有一件對不起自己的事,反而對自己有大恩。楊帆恩怨分明,並不屑於做個衛道士。

    小蠻道:“還有梁王,我去求他時,他沒有當面答應我。可是我前腳剛走,他就全副儀仗趕去推事院了,這還是我後來聽說的,他不肯見我,大概只是不想遺人話柄,至少人家是真給你出了力的。這些都是人情,他們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這個人情咱們可能永遠也沒有機會還上,可是這份謝意得送到。經此一事,尤見人脈之重要呢。”

    小蠻溫聲細語的,全是為楊帆打算的口吻,一俟打開心結,她就完全是一副溫良賢妻的作派了。

    楊帆又嗯了一事。他入獄之後外面發生了些什麼,他是完全不知情的。人情冷暖,尤其是在官場上,尤其是這樣敏感的案件,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時候,最是錘煉交情,他當然要瞭解一下。

    楚狂歌和馬橋是兩個下級軍官,大概也是因為他們的官職實在是太小了,小到入不了來俊臣的法眼,否則就憑他們來那一趟並替他送飯,只要來俊臣願意,就可以立即把他們也抓進去。雖然他們在拯救自己的過程中沒起什麼作用,可這份過命的交情,他記住了。

    薛懷義就不用說了,這個大和尚做事全憑一己好惡,這份情義,他受定了。至於梁王,能做到這個份上也夠了,沒有必要怨尤,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再有更深的舉動。雪中送炭,不管送多送少,都足以叫人銘記在心了。

    “還有一個……”

    小蠻拿起一隻瓢,舀起一瓢水,輕輕澆在楊帆背上,輕輕地道:“還有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出力最大,郎君能夠脫困出獄,可以說是公主一手促成,如果不是她,我們就只能等到行刑之日碰碰劫法場的運氣了。”

    楊帆霍然扭過頭來,訝然道:“太平公主?她做什麼了?”

    小蠻道:“所有的一切!那無懈可擊的‘過書’、‘契約’和‘市籍’,都是她弄來的;給你通風報信,串聯口供的人,也是她收買的;是她去御前告狀,哄得皇帝微服私訪,駕臨推事院;也是她截了提審你的班頭,用她的馬伕魚目混珠,大鬧公堂……”

    小蠻把事情源源本本說了一遍,低聲道:“說起來,這位公主殿下對阿兄你還真是一往情深呢。”

    小蠻的角色轉換非常流暢而自然。當她芳心萌動,想要與楊帆一吐情腸的時候,她就會情意款款地喚楊帆為郎君。一旦牽涉到楊帆與別人的情怨糾葛時,她就會稱呼楊帆為阿兄,這時她就變成了阿兄的小妹子。處於這樣一個身份,站在這樣一個角度,她的言談舉止無異會更自然。

    楊帆有些尷尬地道:“這位公主……,嗨,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她……實無什麼私情。”

    小蠻低聲道:“奴家知道。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迫我們許下誓言了。”

    楊帆心中一緊,登時升起一種不祥的感覺,促聲道:“什麼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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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第三百七十一章 請君入幕

    小蠻道:“她要我發下毒誓,如果她能救你性命,我就得離開郎君!”

    楊帆怒道:“她怎麼可以……你沒有答應她吧?”

    小蠻道:“不答應怎麼成呢?不過我許的誓是……”

    小蠻把她許下的誓言說了一遍,楊帆怔了怔,忍俊不禁地道:“你這丫頭,太平公主精明一世,想不到竟會栽在你的手上。哈哈……”

    小蠻幽幽地道:“不過……婉兒姐姐也發過誓的。”

    楊帆的笑聲戛然而止,緊張地問道:“婉兒發的什麼誓?”

    小蠻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不過……婉兒姐姐心性純良,乃女中君子,恐怕……她是不會在誓言上做手腳的。”

    小蠻說起婉兒來,是真的關心,她是沒有什麼醋意的,也不存在爭寵的擔心。對她個人而言,無論是感情還是地位,她都牢固的很。

    她是楊帆明媒正娶回來的夫人,除非碰到武則天下嫁公主給有婦之夫這種倒霉事,否則任何人也不可能搶走她的正妻之位。

    感情上,在她和楊帆相認之後,便於愛情之中又融入了一種親情,這種特殊的感情,是婉兒都無法擁有的。

    至於獨享這份情、獨享這個人,她壓根就沒想過,不要說已經有婉兒先於她和楊帆情訂終身,就算沒有這一節,她也不會產生這種想法。

    自古至今就是這樣一個世界。就像上千年前的人不會去想像大地是圓的一樣,小蠻的思想也不可能跳出時代的框架。

    可是。她可以不介意郎君擁有別的女人,卻介意那個女人是一位公主。尤其是這位公主已經有了駙馬,那位公主的駙馬還是武氏家族的人,這可是要命的事情。

    以前沒人知道也就罷了,如今太平公主大鬧公堂,風言風語恐怕很快就會傳開,那位駙馬爺不敢把公主怎麼樣。卻不代表不敢把他楊帆怎麼樣,到時候……

    小蠻憂心忡忡。

    楊帆很是意外。

    他倒沒有想到,他獲救得生,竟然是太平公主一手操辦。他一直以為是婉兒在幕後操作。尤其是見到那只草蜢之後,更加認準了這一點。想不到竟然是太平公主出了大力,一想到這裡,楊帆心中五味雜陳。

    他怔了很久,才緩緩地道:“這事且放一放吧,等我問過婉兒,再作打算!”

    楊帆現在有許多事情要辦,幫助過他的這些大人物,需要去拜望一下,而且這事還不能遲緩。他既然已經出獄,就得儘快登門。

    天愛奴的下落需要打聽,蒙冤入獄,險死還生的經歷,不止是讓小蠻認識到珍惜眼前人,對楊帆同樣如是。阿奴用情如此之深,他還顧慮什麼,就像沈沐說的:“放不下,那就娶了她!當家作主的終歸是咱爺們兒!”

    至於太平公主……

    楊帆想起來就是一陣頭痛。太平對自己有恩,有救命之恩,可是她趁火打劫的行為,又實在難以叫人生出好感,如何對她,楊帆也沒了主意,此事總得先見過婉兒再說,如果婉兒的誓言難破,又怎能給這個罪魁禍首好臉色?

    而婉兒,他現在是絶不可能見到的,他現在的身份太過敏感,除了登門拜謝薛懷義和武三思,會一會楚狂歌和馬橋這兩位知交好友,其他時間還是儘量待在家裡最好。

    這一次的政治風波,他本就是受了無妄之災,眼下能脫大難就已難能可貴,想要插手那是絶無可能了。尤其是他剛剛釋放,賦閒在家,身份過於敏感,這時插手不要說他根本沒有那個能力,未免不自量力,而且他一旦插手,很容易把事情朝著不好的一面發展。

    朝中反對酷吏的政治力量並不弱,這幾位宰相也不可能沒幾個黨羽,眼下自己出獄,皇帝暫緩行刑,對他們來說這就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一個扭轉局面的契機,如果他們連這樣的好機會都不懂得利用,那真是蠢到無可救藥了,這樣一群沒有政治頭腦的官員,也實在沒有保他們的必要。所以,接下來這場神仙打架,他還是置身事外的好,也只能置身事外。

    楊帆打定主意,心情就慢慢平穩下來。這次入獄,險險送了性命,對他的心性很有錘煉,今年他剛剛年滿二十,及冠之年,但是心態的沉穩、城府的深厚,已然漸漸有了質的飛躍,遠遠超過了許多同齡男子。

    “好啦,我都不愁,你愁眉苦臉的作什麼,皺出皺紋來可就不好看啦!”

    楊帆思忖已定,見小蠻眉頭微蹙,憂心忡忡,不禁開懷,他微笑著去撫小蠻緊蹙的眉心,說道:“連掉腦袋的大難咱都闖過來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這些事都不是火燎眉毛的急事,慢慢來吧!”

    因為他與太平公主並無私情,所以他壓根沒想到經過太平公主這一鬧,他和太平的關係要盡人皆知,武攸暨會做何反應殊未可料,小蠻的擔心正在於此。

    不過,自從知道楊帆就是自己的阿兄,小蠻在不知不覺間又恢復了童年時候凡事依賴於他、信任於他的習慣,見楊帆從容自若,好像根本沒有什麼事能難倒他的樣子,小蠻的心情也不覺放鬆下來。

    楊帆把腰間的毛巾緊了緊,嘩啦一下從水裡站起來。

    小蠻驀然張大了眼睛,那赤裸的精壯結實的男人身體,冒著騰騰的熱氣,小麥色的肌膚,塊壘厚實的胸肌、虯結粗壯的胳脯……

    雖然他的下體都裹在浴巾裡,可是僅僅此時所展露的一切,已經足以給從來不曾見過這一切,甚至在此之前一旦被男人挨著身子就會發狂的小蠻足夠的衝擊了。小蠻臉蛋通紅,小嘴微微張成O形,怔怔地看著楊帆。

    楊帆作勢去解浴巾,向她朗聲笑道:“要不要幫我拭身、更衣啊?”

    “啊?”

    小蠻努力把眼神兒從他身上拔出來,聽清他調侃的這句話,忍不住輕啐一口,拔足便向屏風後面逃去。楊帆哈哈大笑,邁步出了浴桶,解下浴巾,拿起另一塊毛巾擦拭身體。

    小蠻逃到屏風後面,手捂著心口,心臟“嗵嗵”亂跳,腦海中還在回味著方才映入眼簾的那副畫面:那兩塊厚實壯碩的三角形胸肌,很壯觀地隆起,頗為壓迫人的眼神,還有他腹部那六道條形的肌肉,方才在水裡還不大感覺出來,此時想來就像一隻巨大的蜈蚣,好強壯啊!男人的身子都是這樣的嗎?

    小蠻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唔……平平的,柔柔的,貌似隱隱有些肌肉的感覺,可是完全無法同楊帆的壯觀相比。

    “小蠻,我進來了!”

    “哦!”

    小蠻趕緊跳到榻上,側身一臥,擺出將要入寢的模樣,說道:“進來吧!”

    楊帆穿著一件半身棉布衫子,系一條犢鼻褲,趿著木屐從屏風外面繞進來,裝模作樣地四下看看,小蠻的臉蛋忍不住又紅起來,訕然道:“你找什麼啊?”

    楊帆道:“蓆子啊,鋪蓋啊,都放哪兒去了?”

    小蠻的臉蛋更紅了,裝傻道:“什麼蓆子鋪蓋啊?”

    楊帆道:“睡覺的啊,不然我睡哪兒?”

    小蠻沒說話,只是把身子往榻裡挪了挪,本來她已經讓出了一半的位置,誰知可惡的阿兄裝傻,這一來她就貼到牆邊上去了。

    楊帆指了指床榻,明知故問地道:“我可以睡這裡嗎?”

    小蠻咬著嘴唇,又羞又惱地“嗯!”了一聲。

    從鼻腔裡發出的這一聲“嗯”,嗯的好不銷魂,楊帆胯下的小兄弟忍不住哆嗦了幾下。楊帆走到榻邊,翻身躺下,小蠻趕緊翻身躺平,把一層薄衾欲蓋彌彰地往身上一拉,一顆心又“嗵嗵嗵”地跳起來。

    楊帆也平躺著,眼望帳頂,他感覺得到玉人兒就躺在身邊,甚至能夠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感受到她的體溫,他知道只要伸出手去,一切就能水到渠成,可是……可是這第一下,還真的挺難。

    楊帆蠢蠢欲動而不敢動,小蠻緊閉雙眼等著他動,兩人沉默半晌,小蠻忽然張開眼睛,失聲叫道:“哎呀!”

    楊帆忙道:“怎麼了?”

    小蠻爬起身道:“你的足踝還沒有敷藥呢。”

    楊帆道:“不礙事的,傷本來就不重,我看現在都有些結痂了。”

    小蠻不依,道:“這可不成,萬一潰爛化膿可就不好醫治了,我去取藥!”

    楊帆躺在外側,小蠻要過去就得從他身上爬過去。其實那時的人入寢,都是女在外,男在裡,因為女人不可以從男人身上爬過去。不過楊帆和小蠻都是幼失枯恃,根本不懂得這個規矩。

    小蠻從楊帆身上往外一爬,那纖儂合度的身子跪伏著,小腰若柳,曲線妖嬈,尤其是一對結實的椒乳,本就已經解了胸圍子的,這時受了地心引力影響,更形飽滿渾圓,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搖晃著。

    要從楊帆身上爬出去,小蠻心裡慌慌的,總覺如此這般有些曖昧,她一條腿爬過楊帆身子,楊帆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臀部,褻褲緊繃在她的身上,臀部結實緊繃,渾圓如桃,身子跪伏一腿前屈時,更顯渾圓飽滿。

    如今之美景,又是近在眼前,看在楊帆眼中,頓時便有一種於無聲處聽驚雷的感覺!

    彷彿一個餓了許久的乞索兒突然看到一隻香噴噴的烤乳豬,

    楊帆……

    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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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第三百七十二章 阿妹小嬌娘

    楊帆心中一燙,不禁伸出手去往她腰間一撈,小蠻嬌呼一聲,整個人就跌進了楊帆的懷抱。

    小蠻慌了:“阿兄!”

    楊帆目光灼灼地盯著她,道:“叫郎君!”

    小蠻屈服了,她緊緊閉上美麗的眸子,顫聲道:“郎君!”一聲出口,一個身子就像被抽去了骨頭似的,軟綿綿地伏在楊帆懷裡再也爬不起來了。

    其實,從楊帆入獄開始,小蠻認識到自己的芳心所繫,就已暗悔未與郎君做了真正夫妻,等她知道郎君不止有一個婉兒姐姐,還有一個天愛奴深愛著他,甚至太平公主也在打他的主意,小蠻就有了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她今夜本就作好了獻身於郎君的打算,可惜一見楊帆,她就什麼手段都使不出來了,楊帆若是不伸手,她絶不敢越雷池一步,這時楊帆伸手一抱,小蠻骨軟筋酥,想掙扎都沒了力氣,只能予取予求了。

    “妞妞……”

    楊帆在小蠻耳邊低聲呼喚著,聽的小蠻心裡酥酥的、癢癢的,她暈生雙頰,嬌羞地看了楊帆一眼,輕輕伏在他的胸前,閉上眼睛,柔柔地應道:“阿兄……郎君……”

    柔和的明燭,光照四屏,顯得靜謐而美好,靜謐中只有悉索的寬衣聲,小蠻緊閉著雙眼,鼻息咻咻,臉蛋通紅,任由阿兄擺佈,甚至她那羊脂美玉般柔潤光滑、粉嫩可人的嬌軀已完全呈現在楊帆面前,她都一無所知。

    小蠻腦子裡暈淘淘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阿兄剝得小白羊兒一般,那修長白皙的美腿,圓潤豐滿的粉臀,豐盈挺翹的椒乳,勾人魂魄的一線紅痕,都已暴露在楊帆的眼前。

    楊帆的動作很溫柔,他像呵護最心愛的寶貝一般輕憐蜜愛。讓初經人事的小蠻為之迷醉。婉轉嬌吟中,小蠻完成了從少女到少婦的轉變,直到她從極樂世界中醒來。滿足地依偎在楊帆汗濕的胸前,感受著他有力的擁抱,才忽然喜極而泣。

    她不知道為什麼流淚。只覺得這一刻心田裡酣暢淋漓,非如此不足以傾瀉她心中的熨貼與愉悅。小蠻白羊兒一般,被楊帆滿抱擁懷在臂彎之中,她那雙修長豐膩的大腿兀自親昵地纏繞在楊帆的腰間,激情之後的平靜和溫柔,正一點一滴慢慢沁入彼此的心底。

    “小蠻。”

    楊帆的手溫柔地撫過她的肩背、纖腰,一直滑到她那圓隆挺翹結實緊繃的臀尖兒上去,在她耳邊低聲呼喚著。

    “嗯。”小蠻伏在他懷裡低低地回應,帶著嬌慵的鼻音,似哼似吟。

    楊帆感慨地道:“小蠻。從今以後,你是我的人了呢!”

    小蠻揚起水潤的雙眸,深情地凝視著她一生的良人,柔柔地糾正道:“從小就是了……”

    ※※※※※※※※※※※※※※※※※※※※※※※※※※※※

    清晨,小蠻隨著雞啼聲張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還赤裸著偎在郎君懷中,她有些害羞,想要起身穿上衣衫,可是楊帆的手臂攬得結實,又怕弄醒了他,只得老老實實偎著他躺著。

    看著楊帆英俊的面龐。貼著他結實健碩的胸肌,回味起昨夜風情,小蠻不禁嫣然甜笑。初經雨露的她,脫胎換骨,真的變成一個小婦人了,嫁了丈夫這許久,直到今日,她才真正做了女人。

    那滋味……那滋味……,小蠻想了許久,也只能用一句“妙不可言”來描述。

    “郎君,阿兄……”

    小蠻痴痴地看著楊帆,滿眼的愛戀,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了撫他英挺的眉毛。

    “呀!”

    手剛觸到眉毛,一直閉眼打酣的楊帆就陡地伸手,把她的小手牢牢攥在手中,張開一雙笑眼,溫柔地道:“小丫頭,又淘氣麼?”

    小蠻被他抓到,不禁嬌嗔道:“你裝睡!”

    目光順著楊帆的眼神兒往下一瞄,驚覺自己春光乍泄,小蠻更顯嬌羞,急急去扯薄衾蔽體,偏偏被楊帆抓著不放,忍不住央求道:“郎君!”

    楊帆笑而不語,小蠻又扮可憐道:“阿兄……”

    這一招果然管用,楊帆不忍捉弄,鬆了手,小蠻飛快地扯過已滑下肩頭的薄衾,把自己裹了個結實,只露出一張臉蛋兒,楊帆看了可愛,忍不住點了點她的鼻頭,笑問道:“昨晚郎君與你恩愛,可快活麼?”

    小蠻玉臉生暈,不肯回答,楊帆目光炯炯,卻不肯放過她。小蠻在楊帆的目光下無所遁形,只是斂了眉眼,含羞啐道:“被你折騰半宿,身子都要散了,有什麼好快活的?”

    “真的麼?真的麼?”

    楊帆湊近了來,鼻尖頂著鼻尖,說道:“這麼說來,是為夫沒有做好。來來來,你我重新來過。”

    小蠻嚇了一跳,她終究是剛剛破瓜,而且她雖自幼習武,可畢竟年輕,於這等閨房之樂的承受力,還遠不及上官婉兒那等成熟女子呢,昨夜勉強承受,雖然後來苦盡甘來,也嘗到了那極樂滋味,終究還承受不起這等強壯身子的伐撻,忙告饒道:“不要不要,這大白天的……,好啦好啦,人家承認就是了。”

    楊帆這才放過她,嘿嘿笑道:“承認什麼?”

    小蠻垂著眼簾,羞羞答答地道:“承認……很快活啦!”

    楊帆道:“誰很快活?”

    小蠻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賭氣道:“不理你了,我要穿衣起床。”

    楊帆道:“還早,再躺會兒怕什麼?”

    小蠻道:“人家昨夜備下的熱水都放涼了,趁著現在沒人,得趕緊燒些熱水淨身子呢,哪能學你一般賴著不起。”

    “昨夜備下的熱水……”

    楊帆咀嚼了一番,促狹地道:“娘子,好像早有預謀啊……”

    小蠻大羞,伸手摀住楊帆的嘴巴,大發嬌嗔道:“不許再說。你再說,再說我就……”

    小蠻嘴巴一扁,看起來就要羞哭了。

    楊帆趕緊點點頭,小蠻得寸進尺,瞪著眼道:“我要穿衣服,你自己把眼睛捂起來,不許偷看!”

    楊帆趕緊把眼睛捂起來,小蠻盯著他的手,慢慢坐起,飛快地抓住散落地床頭的衣服,匆匆穿戴起來,楊帆把手指輕輕張開一隙,無邊春色,美不勝收,以前楊帆還真沒這麼好整以暇地看過女子穿衣,此時瞧來,只覺那一舉一動,莫不風情萬種。

    小蠻起了,楊帆卻依舊賴在榻上不肯起身,回味了一番昨夜甜美滋味,竟爾又睡過去。小蠻清潔完畢,躡手躡腳地回到臥房,見他又酣然睡去,不禁甜笑了一聲,皺皺鼻子道:“就知道睡!”

    就在楊帆輕微的酣聲中,小蠻坐在梳妝台前,修眉描唇,認真打扮,待那容顏呈現在鏡中時,連她自己都看呆了。以前她也不是沒有用心打扮過,可是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這樣的模樣。

    那眉眼、那五官,依舊還是那副模樣,偏偏透出一種別樣的嫵媚,嬌艷欲滴,春色慾流。那種榮光煥發的勁兒,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豈是胭脂水粉所能涂描的。要說起來,她成親之日,由宮中兩名女官負責為她裝扮的那一次最為細緻,可是那種驚艷是表面上的,缺了這種靈動、鮮活的感覺。

    小蠻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頰,一時竟也痴痴的說不出話來……

    楊帆還在酣睡,小蠻驚喜地跑到榻邊,柔聲喚道:“郎君?”

    楊帆還沒醒,小蠻急著讓他看看自己的樣子,又喚一聲,依舊沒有叫醒他,小蠻急了,跪坐在榻上,伸手一掀薄衾……

    榻上赫然有點點“梅花”,那正是她昨夜留下的傑作。

    “呀!”小蠻羞呼一聲,趕緊又把薄衾摁下,楊帆朦朦朧朧地張開眼睛,順口問道:“怎麼了?”

    小蠻三把兩把將薄衾從他身上扯下來,也不管他光潔出溜一絲不掛,只將那薄衾牢牢摁在那兒,板起俏臉道:“該起床啦,豬!”

    ※※※※※※※※※※※※※※※※※※※※※※※※※

    楊帆清早起來,梳洗打扮,與小蠻同桌就餐,一應程序與往昔無異,可是做了真正夫妻後的感覺,當真截然不同。一個眼神兒、一句話、一個動作,同往常隱隱有些隔閡的味道便大不相同,所謂蜜裡調油,那種感覺,總有親身經歷才能知道。

    用過早餐,小兩口兒又說了些體己話,卿卿我我、耳鬢廝磨之間便把一天的事情敲定了。

    當天上午,楊帆要去白馬寺謝過薛和尚,之後看時間是否寬裕再決定是否去見武三思,下午的話因為趙逾要來,去御使台取回“過書”、“市籍”,並去南市安撫各店掌櫃的事情就交給小蠻去辦,晚上一起回家吃飯。

    事情商定,二人依依不捨地告別離開,楊帆打馬直奔白馬寺。

    楊帆到了白馬寺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時分,到了後寺一看,卻只見到弘一、弘六等人,一問才知薛懷義受武三思之邀往“金釵醉”去飲酒了。這倒好,只要去一趟金釵醉,兩個要謝的人就都能看到了。

    楊帆與白馬寺眾兄弟小聚了片刻,便即告辭離開,往“金釵醉”趕去,他卻不曾想到,今日往“金釵醉”赴宴的客人裡面,恰恰就有太平公主的駙馬----武攸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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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第三百七十三章 躺著也中槍

    “金釵醉”今天被武三思包下了。

    說起來,今天這場宴會依舊還是武氏家宴,完全可以設在武氏家族的某個代表人物府上。不過由於武承嗣被罷相,二武之爭的形勢變得微妙起來,這種角力反映到武氏家宴方面,也就產生了變化。

    原因是武承嗣雖然被罷相,可是並未如武三思所預料的那樣一敗塗地,武氏子弟也沒有因此全部拋棄武承嗣,轉投他的門下。究其原因,竟然也是因為這起“宰相謀反案”。

    宰相們入獄以後,很多官員理所當然地把這件案子看成是被罷相的武承嗣的憤怒反擊,實際上這件案子也確實是出自武承嗣的手筆。這一來,他們就見識到了武承嗣的狠辣手段,不得不對他敬畏三分。

    而“宰相謀反案”發生之後,女皇對軍隊頻頻調動,以防發生不測,在這個關鍵時刻她卻始終沒有重用武三思的意思,這也讓一部分官員認為,女皇還是更青睞武承嗣多一些。武承嗣今日雖然罷相,來日未必就不能成為太子。

    同樣的,武承嗣在武氏宗族中的地位也沒有太大變化,他還保留著宗正卿的位子,武則天也一直沒有說過要免去他這一職務,這也變相地成為某些人判斷他依舊有可能成為太子的依據。

    如此一來,他雖然連折周興、丘神績兩員大將,又復失去宰相之位,卻依舊擁有極大的號召力。而武三思原本實力是遜於武承嗣的。經由此變,他只是擁有了和武承嗣旗鼓相當的力量而已。

    以前。這兩個人針鋒相對,家宴的召開之處。都不願意選擇對方府上,所以要由武攸宜這樣實力僅遜於他們的人出面作主人。可是近來武攸宜太過繁忙,連家都沒回幾次,一直駐守在宮裡,人微言輕不夠資格的人又不配做召開家宴的主持人,所以只好折衷一下。把這舉行宴會的地點選在了外面。

    楊帆已不止一次來過“金釵醉”了,對此已是輕車熟路,他趕到“金釵醉”樓下時,只見三面紅底黑字的大牌子朝著前、左、右三面放在門前。上面都寫著“打烊”兩字。楊帆也不理會,把馬拴好,便往門裡走去。

    楊帆今日穿著一身便服,一頂黑色軟腳襆頭,一件圓領窄袖襕衫。剛一邁進大門,就有“金釵醉”的酒博士上前攔阻,說道:“這位客官請了,本店今日打烊,不做生意。”

    楊帆微微一笑,指了指喧嘩笑鬧、絲竹歌樂不斷的頭頂道:“某是為了二樓那些客人而來。”

    酒博士一聽。換了副笑模樣道:“原來如此,請問客官是武家哪一房哪一支的子弟。”

    楊帆道:“我不姓武!”

    酒博士神情更顯尊敬,忙道:“如此說來,定是武家邀請的貴賓了,不知尊姓大名,可有請柬啊?”

    楊帆不耐煩起來,說道:“某是不請自來!你去堂上回覆梁王殿下,就說楊帆求見!”

    酒博士見他口氣甚是託大,倒也不敢怠慢。忙道:“如此,有勞足下稍候,小的這就去樓上稟報!”

    二樓上面,這場宴會表面熱鬧,實則每個與會者都不大舒坦。

    武承嗣和武三思以前是面和心不和,現在直接就翻了臉,每回見面都是挾槍帶棒、含沙射影。這家宴倒不像是為了聯絡武氏族人的感情,反倒是為了兩人勾心鬥角而搭設的舞台。

    要說這麼一對活冤家,大家彼此不見面不就行了?那也不行。武承嗣召開家宴時,武三思不放心,強迫自己一派的人不去吧,那是自己短了禮數,這是武氏家宴,武氏一族的宗正卿召開的,你們避不出席,這是不以武家人自詡麼?

    而且,武三思怕自己不在場,一些本來傾向於他,但是依舊居中觀望的武家人會倒向武承嗣一方,所以他一定得來。同樣的,武三思召開家宴時,武承嗣也有這種擔心,而且如果他始終不出席,勢必在外人面前影響他這位宗正卿的威望。如此一來,兩個人的關係雖然是別彆扭扭的,卻是逢請必到。

    今天他們邀請的客人並不包括他們的爪牙,外人只請了薛懷義一個。

    他們爭的是太子之位,要爭太子,這位能給皇帝吹枕頭風的人就絶不可以忽略,自古以來曲回婉轉,從後宮路線而一舉砥定大局的事例比比皆是,所以兩個人不管誰召開家宴,都不會落下薛懷義這位客人。

    這位客人此刻正在開懷暢飲,不管誰敬他酒都是酒到杯乾,沒有人敬也是酒到杯乾。本來像他這樣完全沒有立場的舉動,在官場上乃是大忌,你兩邊都不得罪,那就是兩邊都得罪了。沒有誰能被武氏雙雄恭維如此之久,還不肯選擇一個立場而依舊被雙方如此禮遇的,但是薛懷義能,普天之下,如今也就只有一個薛懷義能,因為他是女皇的男人。

    武承嗣和武三思在宮裡都有一些自己的耳目,他們已經知道武則天又有了一個姓沈的面首,可是一則那姓沈的看來並不如薛懷義受寵,二來沈太醫畢竟是個有身份的人,有家有業、有妻有子,羞於張揚自己是女皇帝的面首,影響力遠不及薛懷義。

    筵會堂中,還有一個人喝得痛快淋漓,這個人就是太平公主的駙馬武攸暨。

    武攸暨一直覺得他對那位天之驕女、大唐公主報復的很是痛快!不錯,新婚之夜他是被那位嬌縱的公主殿下丟進了豬圈,可他用一系列的反擊挽回了自己的顏面,狠狠地羞辱了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

    從那天起,他一天也沒有踏進太平公主的閨房,讓她夜夜獨守空床;他把自己的侍妾都帶到了公主府,就在那位公主的眼皮子底下縱酒尋歡;他甚至為名妓贖身,充作姬妾,也弄到了堂皇的公主府上,她能怎麼樣?

    可是沒想到……她居然在外面養男人!

    鬧了半天,真正被羞辱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她甚至還倒貼錢去討好那個小白臉,為了那個小白臉不惜御前求旨,大鬧推事院!

    這件事從太平公主離開推事院不足一個時辰就風一般地在洛陽城裡傳開了。

    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達官貴人,亦或是風流雅士,貌似人人都對這種風流事兒特別的感興趣,尤其當那女主角是有洛陽之花美譽的太平公主時,那些人就像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個兩眼發光、臉龐通紅、唾沫橫飛地傳播著……意淫著……

    很多彷彿他們親眼看見過的香艷畫面被不斷添油加醋,傳得沸沸揚揚。

    有人說,當初太平公主新寡,偶然看見楊帆擊鞠,英姿颯爽,心嚮往之,遂與之好合,私下予之錢財巨萬,為了安撫駙馬,這才大方地允許他把姬妾帶進公主府,還幫他為名妓贖身。而做了烏龜的武攸暨則投桃報李,當公主和楊帆白晝宣淫、亭中歡好時還為他們把風放哨……

    我去!這也太不靠譜了吧,這明明就是合浦公主(即高陽公主)與辯機和尚偷情的翻版嘛!

    有人說,駙馬酒色傷身,腎虛體弱,難以滿足公主,所以太平公主才傾心於羽林左郎將楊帆。據說這楊帆天賦異稟,胯下掛一隻數十斤重的大石鎖,也能挑動自如。每御婦人,常令之慾仙欲死。

    武攸暨都快要氣瘋了,這明明就是《史記》裡關於嫪毐的記載,只不過是把車輪換成了石鎖而已!為什麼偏偏有這麼多的白痴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呢?難道這些蠢貨根本不看書的嗎?明明自己一無所知,偏偏還自以為是!

    兩天了,風言風語鋪天蓋地,他這個當事人本來該是被所有人蒙在鼓裡的,饒是如此,風言風語也傳進了他的耳朵,可見這消息傳播之廣。

    武攸暨很憤怒,他沒想到自己會受到太平公主如此羞辱,即便他不肯碰太平公主……當然,他想碰也碰不到,可那畢竟是他的妻子,也不容許別人去碰的,那可是奇恥大辱。

    現在武攸暨走在外面,就覺得自己頭上彷彿頂了一隻活王八,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他在公主府,覺得僕役下人們好像都在用嘲諷的眼神兒看著他;出門見見同僚好友吧,每個人都對他客氣的不像話,就差握著他的手說‘節哀順變’了。

    今天來赴這家宴,倒不是他想拋頭露面,而是因為有關太平公主蓄養面首的傳言已經甚囂塵上,無人不知,他已無處可去。本以為到了都是自家兄弟的地方,大家同仇敵愾,心裡會好過一些,但是他從一些堂兄弟的眼神中,依舊看出了一些很特別的東西。

    唉!喝酒吧!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對了,今天喝的就是杜康酒。

    本朝名酒,諸如富水、若下、土窟春、石凍春、劍南燒春、乾和蒲萄、三勒漿、竹葉酒……,這麼多的好酒,杜康絶對排不上前十名啊!為什麼今天偏偏要喝杜康?

    武攸暨如今頗有一點“鄭人失斧”的心態了,覺得今天喝杜康酒,貌似也是別人對他的一種刻意的嘲諷。

    武攸暨正喝到七八分醉意的時候,那酒博士“噔噔噔”地跑上樓來,向高坐上位的薛懷義、武承嗣、武三思三人唱個肥喏,恭聲說道:“打擾貴人了,樓下有位自稱楊帆的客人,說是要求見梁王殿下,不知貴人見是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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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公主養面首?駙馬當反省!

    “楊帆?”

    一聽這個聲音,堂上頓時鴉雀無聲,異常的反應倒把那酒博士弄得一愣:“不會吧?莫非那楊帆是個特別了不得的人物,怎麼這滿堂的郡王、將軍們都是這般表情?”

    酒博士砸摸了一下,忽然想起來了:“楊帆?哎呀,這不就是太平公主的那個小情郎麼?我說聽著這名字怎麼這般耳熟!”

    太平公主的“風流韻事”這位酒博士自然也聽說過了,只不過他們更在乎的是這個女人的身份和這個女人的美貌,更喜歡聽的是她做了些什麼,至於那個男人……,管他是張三李四還是阿貓阿狗,道具、道具而已。

    或許時間再久一些,他們會記住楊帆這個名字,眼下他們的關注點顯然還不在這裡。一俟想起楊帆的來歷,酒博士頓時一陣興奮:“這下有好戲看了!”

    武家的那些郡王和將軍們先是一愣,隨即不約而同地向武攸暨看去,武攸暨又羞又惱,又氣又恨,心中大罵:“都他娘的看著我幹什麼?”

    這件事哪怕是全天下都知道了,他也沒有公開張揚自己老婆偷人的道理,楊帆要見的人是梁王武三思,可眾人偏偏都在看著他,好像見是不見他說了算似的,武攸暨本已有了七八分酒意,臉膛發紅,這一下更是如同一隻煮熟了的大蝦。

    薛懷義一聽楊帆來了,卻是大喜,開懷大笑道:“十七來啦?哈哈哈哈。那是灑家的徒弟,快去快去,叫他上來,陪灑家吃酒!”

    武三思一見薛懷義說話了,急忙擺擺手,示意那酒博士去請人。

    薛懷義醉眼睥睨,滿臉笑容。

    楊帆和太平公主的傳聞他當然也聽過了。聽說歸聽說,他可沒往心裡去。這堂上坐的不是郡王就是將軍,那又怎麼樣。老子還不是睡了你們的姑母?太平那小娘皮,正該叫我徒弟睡了,這才顯出我白馬寺的威風。

    那酒博士急急趕下樓去。對楊帆極客氣極熱情地道:“這位郎君,樓上的貴人有請!”

    楊帆看著這酒博士的眼神兒有些奇怪,那眼神兒充滿了興奮好奇和狂熱的崇拜,隱隱然似乎有一對陰陽魚兒組成的八卦圖正在他的瞳孔裡飛快地轉動著。楊帆有些納罕,卻不便動問,只是向他點點頭,便一撩袍袂,拾階而上。

    那酒博士仔細想了想,一拍額頭,急急跑去抱起兩隻酒罈子。便跟著他上了樓。

    楊帆一上樓,就發覺氣氛有些古怪。他這不是第一次參加武氏族人的家宴了,除了薛懷義這樣的人物到達時,很少出現武氏族人全體行注目禮的隆重場面。像他這樣的人物到來,大部分武家人應該依舊是飲酒的飲酒、談笑的談笑那才正常。

    楊帆根本沒有往太平公主身上想。更沒想起這既是武氏家宴,那位太平公主駙馬也會在場,武氏族人的奇特表情,被他理解為是因為自己剛剛出獄的緣故。

    楊帆的目光從武氏族人身上一掃而過,定在首座的三人身上,他快步走過去。長揖到地,恭聲說道:“楊帆見過恩師,見過梁王殿下、魏王殿下!”

    薛懷義大笑道:“好徒兒,為師已知你安然出獄了,你怎找到這裡來的。”

    楊帆道:“弟子一早起身,便想去白馬寺見過師父,再往梁王府謝過殿下,得眾師兄弟告知,方知恩師與梁王殿下都在這裡。徒兒能洗脫冤屈,安然出獄,全賴恩師與梁王殿下周全,楊帆感激不盡,多謝了!”

    楊帆說著,向二人鄭重地揖了三禮。薛懷義和武三思同時微笑著揚起手來,剛想說話,一旁席上突然有人冷冷說道:“好撇清!我怎麼聽說,是有一位美艷的婦人大鬧公堂,替你洗脫罪名,才使你安然出獄的?”

    薛懷義和武三思臉色都是一沉,楊帆扭頭看了他一眼,問道:“足下是?”

    旁邊有人替那人答道:“這位乃是安平郡王!”

    楊帆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這位安平郡王叫武攸緒,是武攸暨的二哥。武惟良這一房生有三子,老大武攸宜,現為羽林衛大將軍。老三武攸暨,駙馬兼右衛大將軍,都是手掌兵權的人物,這個老二遠不如他的兄長和弟弟出息,如今除了一個王爵,只擔著一個鴻臚少卿的職務。

    楊帆對那麼多的武氏族人還真不是個個瞭解,之所以對武惟良這一房三兄弟比較瞭解,是因為他在武攸宜麾下為將,同時太平公主下嫁武攸暨的緣故,所以多多少少對武攸緒也有些瞭解。

    楊帆對武攸緒懷有敵意的語氣有些詫異,轉眼又看見坐在他旁邊一席的武攸暨,懷著仇恨的目光看著自己,心中才“咯噔”一下,突然明白過來:難怪方才整個武氏家族的人都用怪異的目光向他行著注目禮,難怪那目光有好奇、有憤怒,居然還有……嫉妒!

    嫉妒?嫉妒的目光居然不是來自武攸暨,想到這一點,楊帆還真替這位駙馬爺感到難過。楊帆忽然意識到今天到這裡來,似乎是來錯了。不過武攸緒正用挑釁的目光看著他,這個話碴兒卻不能不答。

    他淡定地笑了笑,說道:“安平郡王所說的那位婦人,就是太平公主吧?沒錯,太平公主對在下也有援手之恩,在下謝過恩師和梁王殿下之後,就要登門去謝過公主殿下的。哦!對了,安平郡王方才說的是美艷婦人……”

    楊帆微笑著頷首道:“不錯!在下也以為,公主殿下美艷無雙,堪稱人間絶色!”

    楊帆從來就是這個性子,誰對我有情有義,我就絶不能讓他因為我而受辱於別人。當初在史館,為了一個不認識的學士和一個卑賤的小內侍,他就敢公然頂撞大學士關老夫子,如今武攸緒提到太平公主刻意加上一句“美艷”,分明是暗含譏諷,楊帆明知在場的都是武氏族人,也不想含糊過去。

    這句話一出口,全場嘩然。

    楊帆公然承認太平公主對他有援手之恩,而且他還要登門拜謝,武氏眾族人就已有些騷動了,等他含笑承認太平公主“美艷無雙”時,大家可不認為他這只是在誇獎李令月的美貌,這……分明是一語雙關吶,這是公然挑釁吶。

    除了堅定地追隨在武三思身邊的那些人,哪怕是那些明哲保身、處於中立狀態的武氏族人都感到憤怒了。

    薛懷義見武攸緒當眾駁他面子,斥他愛徒,本來要勃然大怒,這時見徒弟綿裡藏針,反駁得有力,滿腔怒火突然一掃而空,他嘿嘿地笑了兩聲,端起酒來喝了一大口,只管笑眯眯地看熱鬧。

    武攸暨聽了楊帆的話,一張臉登時赤紅如血,他再也忍不住了,不禁勃然斥道:“堂堂男兒,乞伏於女人膝下,搖尾乞憐,當真是恬不知恥!那賤婦,也是個無禮絶義、沒有廉恥的賤人!好一雙狗男女,做下如此醜事,還敢如此堂皇!”

    他這句話說出來,楊帆面色不改,神情自若,反倒是滿面笑容的薛懷義騰地一下,麵皮子脹得發紫,武攸暨這番話,簡直就是扇在他臉上的一記大耳光。武三思見鬧的不像話,本來想出面制止的,一瞧薛懷義的表情,他又縮回去了。

    當初,他奉了姑母旨意,毒死了武攸暨的夫人,武攸暨恨他入骨,便加入了武承嗣的陣營。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拉攏薛懷義,可這薛懷義看似魯莽,卻也奸詐,兩邊誰請都到,誰送禮都收,即便是他的徒兒楊帆與自己走的近,他也沒有表現出特別傾向於自己的意思。如果讓武攸暨得罪了薛懷義,那薛懷義還會不站在自己一邊麼?

    想到這裡,武三思樂得坐山觀虎鬥,便沉住氣,又坐穩了。

    武承嗣也很為難,讓武攸暨得罪薛懷義固然是他所不願,可人家武攸暨是苦主兒啊!如果他出面阻止,勢必寒了眾人之心,誰還肯歸附於他?無奈之下,武承嗣也只好裝聾作啞,只在心底裡盤算著事後如何送份厚禮化解薛懷義的怒氣。

    楊帆固然惱恨太平公主趁火打劫,逼迫婉兒和小蠻這兩個深愛自己的女子發下毒誓,從此相離,可是這太平公主,他能罵得,也能打得,偏偏容不得別人稍加侮辱,哪怕這個人是太平公主的丈夫。

    楊帆對武攸暨被毒死妻子,逼走兒子的遭遇,也是頗為同情的。但事不關己則罷,一聽他把太平公主罵的如此不堪,楊帆不禁心頭火起,便故作不知他的身份,毫不相讓地道:“不知足下何人,竟對太平公主如此侮辱?

    據在下所知,公主殿下十六歲成親,與薛駙馬七年夫妻,恩愛甚篤,天下間從無隻言片語可以謗之。足下所言,似乎是說太平公主不守婦道了?試想,公主殿下與薛駙馬七年夫妻,謹守婦道,夫妻和睦,恩愛無雙。何以薛駙馬身故,公主再嫁之後,就如足下所說的這般不堪了呢?”

    楊帆說的義正辭嚴,武攸暨聽在耳中,卻是肺都要氣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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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第三百七十五章 推心置腹

    楊帆猶不自覺,他撣了撣衣袖,又義正辭嚴地道:“晏子曾說,南桔北枳!如果真如足下所言,依在下看來,如今的太平駙馬,才應該好好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太過不堪,難以匹配佳人!呵呵,人家兩夫妻的閨中隱情,外人無從得知的,所以足下還是不要貿然品評吧!

    至於在下麼,要說起來,在下曾與公主同場擊鞠,蒙公主賞識,引為知己,僅此而已。至於私情,那是沒有的。楊帆男兒身,這事說將出去,乃是一樁風流韻事,自然沒有什麼,可是壞了公主名聲,那就是楊帆的罪過了,故而不可不予言明!”

    酒博士抱著兩罈子酒站在牆角裡,豎著耳朵聽著,眼珠子骨嚕嚕亂轉:“不愧是太平公主相中的人吶,當著武家這麼多人,他竟敢這麼說話,這份膽色當真令人欽佩!從他說的這番話裡透露出來的意思,莫非這位武駙馬當真身有隱疾甚至不能人道?

    哎呀,那可怪不得人家公主了,堂堂公主,還能給你守活寡不成?那不白瞎了人家如花似玉的一個大美人兒麼,那麼肥沃的一塊上等良田,你沒本事耕得,還不許人家替你鬆鬆土?只是不知這位楊郎將,胯下那話兒是不是真的能力挑大石啊……”

    武攸暨眼都紅了,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指著楊帆怒聲道:“你竟敢如此相欺,這麼說,你是承認與那賤人私通了?”

    楊帆怫然道:“足下何人。再這般出言不遜,楊某可不客氣了!”

    武攸暨暴跳道:“我就是太平駙馬。武攸暨!”

    楊帆驚訝道:“哎呀,失敬失敬。原來是武駙馬當面,駙馬爺,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好端端的,你怎麼能往自己頭上扣屎盆子呢?在下已經說過了,承蒙公主殿下青睞。以知己相待,所以在下與公主是異性知己。私通這種事,那是要徒一年半的,在下一向奉公守法。怎麼可能與人私通呢!”

    楊帆話裡話外,分明就是在向他暗示自己與太平公主有私情,只是……私通是犯法滴,要判處徒刑滴,所以我是不能承認滴,於是否振振有辭地以什麼異性知已為託辭,當真把武攸暨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武三思一看那架勢馬上就要動手,倒不便繼續看戲了,便咳嗽一聲道:“攸暨,坊間傳言虛無縹緲豈可相信呢?楊帆是薛師的高徒。怎麼會做這種事,今日家人團聚,你莫胡鬧,叫兄弟伙們看笑話,坐下!”

    武攸暨聽得“薛師”二字,神志一清,明知此時動手絶對討不了好去,只得把心火壓了壓,咬牙切齒地道:“好!好一張利口!楊帆。莫讓武某抓到你的把柄,否則,哼哼!”武攸暨冷笑兩聲,重重地坐下。

    武攸緒同這位三弟一向關係最好,見他坐下,便湊到他耳邊道:“老三,你可記得房陵故事麼?”

    武攸暨愣了一愣,遲疑道:“房陵?你是說房陵公主?”

    武攸緒陰沉沉地道:“不錯,就是房陵公主!這事兒,丟的是咱們兄弟的臉,這種事若也忍得,以後如何出去見人!”

    武攸暨低下頭沉思半晌,咬著牙點了點頭,低聲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們兩兄弟說的房陵公主是高祖李淵第八女,這位公主後來嫁給了竇皇后堂兄竇軌的兒子竇孝節,他和房陵公主是表兄妹。後來,房陵公主與楊豫之通姦,這楊豫之是房陵公主親姐姐長廣公主的兒子,房陵公主就是他的親姨媽。

    姨媽和親外甥通姦,這且不算,楊豫之娶的還是李元吉的女兒壽春縣主,壽春縣主是房陵公主的親侄女,房陵公主這等於是挖了自己親侄女的牆角。

    結果這事被駙馬竇孝節知道了,竇孝節可不是後來老婆偷人他站崗的房小二,得知真相,竇孝節立即帶人抓了楊豫之,割去他的耳鼻,一通暴打,把他活活打死,回去又一紙休書把房陵公主給轟回了娘家。

    按理說,和奸頂多判一年半的徒刑,可竇孝節把楊豫之給打死了,這就犯了國法。更何況這楊豫之是長廣公主的兒子,齊王李元吉的女婿,人家的來頭也不小,可是結果如何?這是皇室的一樁大醜聞,李淵不但沒把他怎麼樣,還得竭力安撫。

    武攸緒是告訴他兄弟,你別看他是薛懷義的弟子,又拿什麼律法說事兒,這件事要麼不鬧,鬧就往大里鬧,乾脆把他打死,事情一旦鬧大了,皇帝就會出面,皇帝只要出了面,薛懷義也不能把咱們怎麼樣。

    這兩兄弟暗暗計較著,開始悄悄派人回去調集府中武士,那邊武三思已摁住了局面,薛懷義把楊帆喚到身邊,叫他陪自己飲酒。

    大概經歷過一場死局的人,總能比別人多看破一些東西,楊帆如今比以前更要灑脫幾分,明明得罪了一位大將軍,而且是武氏族人,他也毫不在乎,與薛懷義只管談笑風生,為了表示謝意,他又向武三思敬酒三杯。

    武承嗣見他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心中老大不悅,卻也不好多說什麼。因為楊帆的到來,武氏族人的酒興大減,武承嗣勉強陪了幾杯酒,便藉口酒興已盡,要散了筵席。

    薛懷義正喝的高興,不願就此離去,楊帆見狀,便道:“師父酒興不減,那弟子來陪師父,各位郡王、將軍都有公務在身,就不要耽擱了。”

    武三思今天和薛懷義一下子拉近了關係,心中非常高興,又見這位給武家人戴了綠帽子,還得被武家人奉若上賓的楊帆確實令許多武家人不自在,其中也包括自己這一邊的人,便道:“說的也是,你師徒二人平素也沒機會時常相見,便多飲幾杯吧,我等這便散去了。”

    薛懷義只要有人陪他喝酒就好,倒不在乎人多人少,便揮著手臂道:“且去、且去,灑家自與徒兒喝酒!”

    這些人原也沒指望薛懷義會送他們,便紛紛告辭離去。這時武攸暨和武攸緒兩兄弟已經秘密調了人來,就埋伏在“金釵醉”附近,二人佯作離去,待離開眾人視線,又悄悄回來,到了附近一家酒樓,要了樓上一處雅間,居高臨下盯著這邊動靜。

    酒樓裡,一時間只剩下楊帆和薛懷義二人了。

    兩人吃了幾杯酒,楊帆又要說道謝的話,只是一啟話題便會被薛懷義打斷,只好按下不提,只對薛懷義道:“師父,弟子有幾句心裡話,想對師傅說。”

    薛懷義睜著一雙醉眼道:“有什麼話,你講就是,只是那道謝的話就不要再說了。師父沒本事把你撈出來,丟臉的緊,你要謝我,那就是打師父的臉了。”

    楊帆笑了笑道:“好,這個話題,徒弟不說了,徒弟記在心裡就是。”

    一見薛懷義又要瞪眼,楊帆忙道:“不說不說,不說就是了。師父,經此一難,弟子深有感觸。朝中政局紛芸,為了一個儲君之位,不管是王侯還是將相,紛紛往這個坑裡跳,他們各有所圖,或為江山社稷,或為名傳千古,或是為了那至尊寶座,不管為公為私,都是有所圖的。

    可是師父你不同啊。師父地位超然,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實在沒有必要和他們攙和到一塊兒,師父只要置身事外,陛下在時,可保你高枕無憂,陛下千秋之後,也無人會打師父的主意。這是弟子的一番心裡話,或許不怎麼中聽,卻是為了師父打算。”

    薛懷義一開始聽他說話,還是大口喝酒,並不在意,等楊帆說到一半,他就睜著一雙大眼,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定定地看著楊帆。

    楊帆這番話的確是他的心裡話,也的確是為薛懷義打算。在他看來,別人不管為公為私,都有一個目的,唯有薛懷義摻和到這政爭裏邊,卻是根本沒有目的,他並無所求,而這風險卻甚大,如果真的礙了武則天的眼,未必就會憐惜他這個情夫。

    換作以前,楊帆是絶不會對他推心置腹說這樣的話,但是今天他卻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不為別的,只因君待我以誠!

    薛懷義喝的發紅的雙眼,定定地看了楊帆許久,突然仰天打個哈哈,伸出大手,扣住一隻酒罈子,一掌拍去泥封,仰起脖子,咕咚咚地暢飲起來。

    楊帆眉頭一蹙,低聲喚道:“師父!”

    薛懷義“砰”地一聲,把那酒罈子重重地放下,擦了一把嘴邊的酒漬,笑吟吟地看著楊帆,大手在他肩上一拍,嘿然笑道:“小子,以前你是怕我多些,敬嘛,其實沒多少,是吧?”

    楊帆剛要辯解,薛懷義便舉手道:“你不用否認,灑家看得出來!弘一他們,是靠我吃飯的,所以跟我親;武家那班人,是有求於我,所以跟我近;其他人,是懼怕我,所以畢恭畢敬。

    只有你,灑家雖然常常讚你,其實你不大跟我往來的,若換一個人,想借我薛懷義的勢,還不得時時來巴結著?你想憑自己本事掙功名,我看得出來,別看灑家嘴裡沒說,這心裡頭佩服著呢!可是……灑家跟你不同啊……”

    薛懷義說著,眼睛一紅,目中竟然隱隱泛起了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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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第三百七十六章 當街欲殺人

    薛懷義唏噓道:“其實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為什麼……當年蘇良嗣把我打了,女皇卻不肯維護我?因為她知道,她得靠這班人來治理國家。為什麼……來俊臣胡作非為,我卻不敢真的鬧翻,因為……她要靠來俊臣這種人維護她的權威。我是什麼呢?”

    薛懷義自嘲地一笑,道:“我不過是那老婦人床笫之間的一個玩物罷了!”

    楊帆不安地道:“師父……”

    薛懷義又一揚手,制止了他的話:“我知道天下人怎麼看我,我也知道你以前怎麼看我?可是不然又怎麼樣呢?你叫我丟下這權勢富貴,回到街頭去賣武藝賣假藥麼?我做不到了!我摻和這些事的確對我沒好處,可是我摻和了,才知道我有用啊!要不然我薛懷義這一輩子活的憋屈,現在……一群王侯都對我卑躬屈膝的,哈哈哈,快活啊!你說是不是?”

    楊帆沉默不語,薛懷義狂放不覊地笑起來:“值啦!我薛懷義是什麼,不過就是街頭一潑皮,是個人就能踩我一腳,可我如今卻睡了天下人都要頂禮膜拜的那個女人,人人敬她畏她如同天神,可她在我胯下不過就是個醜態百出的老婦人!”

    楊帆道:“師父,你喝多了,不要亂說話……”

    薛懷義滿不在乎地道:“怕什麼!你們敬她如神,是因為你們看到的永遠都是她如神如聖的樣子,你知道她卸了妝是什麼樣麼?你知道她睡覺打鼾。有時還說夢話麼?你知道她起夜時顫顫巍巍地叫我扶著,顯得有多老麼?你知道她像條狗似的跪在我前面披頭散髮胡言亂語……”

    楊帆沉聲道:“師父!”

    薛懷義吁了口氣道:“好!不說,不說了。十七啊,你跟我不同啊,你是個真有本事的,還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飯吧!我告訴你,皇家這些女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碰不得,碰不得啊!”

    楊帆聽的哭笑不得:“本來是我勸他的。怎麼變成他勸我了?”

    ……

    “怎麼還不出來?”

    武攸暨探頭向“金釵醉”門前看了看,焦灼地道。

    武攸緒道:“不必著急,他還能在金釵醉待一輩子麼?”

    武攸緒說完。招手喚過一個家將,囑咐道:“記著,人一出來,就跟上去。他今日來就是為了拜謝薛師和梁王,一定不會跟著薛師回白馬寺的。你們耐住性子,等到那位大和尚離開了再動手!”

    那員家將穿一襲靛青色的襕衫,身材雄壯如山,濃眉豹眼,煞是威風,聞聲只恭謹地應了一聲。

    武攸緒又道:“記住。下手絶不留情!要當場打殺了他,不可留他活口!”

    大漢又稱喏一聲。

    “金釵醉”裡,薛懷義難得地對人吐露了一番心聲,這番心裡話憋在他心裡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今天終於說出來。只覺暢快之極,又是一番豪飲之後,終於伏在桌上酣然大睡。

    楊帆扶住他,喚道:“師父?師父!”

    薛懷義擺了擺手,大著舌頭道:“你……你自去吧!灑家睡醒了,便回白馬寺去……”一言未了。呼嚕聲便山呼海嘯般響起。

    楊帆苦笑不已,只得先下了樓,喚過候在那兒的兩個小和尚。這兩個小和尚倒是認得楊帆,一見他便畢恭畢敬地道:“十七師兄。”

    楊帆道:“方丈醉了,你們上去照應一下,萬一方丈要喝水或者要方便,也好侍候著。這兒不便休息,候方丈酒醒一下,便回白馬寺吧。”

    兩個小和尚滿口答應:“十七師兄放心,師父自有我們侍候著。”

    楊帆點點頭,與他們告別往門外走,兩個小和尚蹬蹬蹬地跑上樓去。

    “來了來了!”

    武攸緒一眼看見楊帆,立即振奮地道。

    武攸暨的手猛地攥緊了,狠狠地盯著楊帆,咬牙切齒地道:“給我上!活活打殺了他,剜去他的雙目,割去他的口鼻,梟其首級,動靜搞得越大越好!”

    武攸緒忙道:“慢著,等薛師離開再說。”

    兩個人就在樓頭看著,只見楊帆出了“金釵醉”,解下自己的駿馬,翻身上馬,便往長街馳去,不禁有些意外。

    武攸緒恍然道:“定是薛師大醉,真是天助我也!追上去!”

    兩個人匆匆下樓,等他們到了樓下時,一幫家將已經追著楊帆去了,二人急忙翻身上馬,在幾名家將護持下,遙遙追去。

    楊帆馬踏長街,碎步輕馳,輕輕拂來的風,微微帶來一絲涼爽之意。

    今日與薛懷義痛飲,楊帆也醺醺然有了幾分酒意,他把衣衫扯了扯,讓風從領口灌進去,揚馬又是一鞭。

    駿馬輕馳,拐過前方一道大道,便進了坊間一條長街,穿過這條長街,就能趕到南市了。楊帆從此出來,已經過了正午,想著小蠻已經去了南市,自己既然經過,不妨先去看看她,然後再回家去。

    與小蠻初經恩愛,楊帆對這小嬌妻也是憐愛的緊,更何況自從得知她是妞妞,楊帆與妻子之外,還別有一種呵護關懷,彷彿她還是那個處處需要自己照料的小丫頭。

    這條長街兩邊有許多做生意的攤販,主要是賣各種小吃,諸如蒸餅、粉湯、面片兒、羊雜。做生意的人多,吃東西的人也多,“金釵醉”那種地方不是升斗小民消費的起的,這坊間的小吃攤就是他們享受美味的天堂了。

    楊帆放慢了馬速,看著那新鮮出爐的蒸餅,肉香味撲鼻而來,心中忽然一動,想著買幾隻肉餅與小蠻一塊兒嘗嘗也不錯,便從懷中摸出幾文錢,對那店主道:“店家,買幾個蒸餅。”

    彎腰把錢遞與那掌櫃的,掌櫃的麻利地撿出幾個蒸餅,用油紙包了,紙繩系好,遞於楊帆,楊帆接在手中道一聲謝,抬頭剛一提馬,忽然便是一怔。

    前面,四匹駿馬併排而來,長街本來很寬,但是四匹馬並轡而行,相隔的距離都很均勻,把整條街道都占了。四匹馬上都有騎士,腰間佩刀,後面還有好幾排騎士。街上的行人眼見這些人行止詭異,雖見大道被他們占了,卻不敢叫罵,紛紛走避,一些機靈的商販看著不妙,也紛紛將攤子向路邊儘可能移去。

    楊帆扭頭一看,身後也是一樣的情形,橫向四列,縱向足有六七排的騎士,正以均勻的馬速向前馳來,馬上的騎士正緩緩抽刀出鞘。

    楊帆把油紙包兒繫在馬鞍橋上,鎮定地看著一步步逼近的騎士,他們穿著清一色的箭袖,頭戴交角烏紗襆頭,腰束革帶,隊列整齊,頸項挺拔,就連拔刀的動作也是一般整齊,楊帆的目芒不由微微一縮。

    這些人顯然不是官兵就是豪門大戶豢養的私兵,這等豪門豢養的私兵本來就是一些從軍伍中退下來的士兵,訓練有素,同真正的軍隊一樣,絶非一群烏合之眾可比。這些人的目標顯然是自己,意圖如此對付自己的、且有這般勢力的,還能是誰?

    楊帆幾乎是立刻想到了對方的身份。

    那個賣蒸餅的掌櫃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漢子,兩撇大鬍子,身材倒也墩實,因為忙於生意,身體項背的上半部都被汗水浸濕了。此刻,他臉上的汗水貌似更多了,有些惶恐地看著從長街兩端逼近過來的青衣騎士們,不知所措。

    楊帆向他微笑了一笑,說道:“掌櫃的,這兒沒有你的事了,回屋裡躲躲去吧。”

    “哦!哦哦……”

    那掌櫃的如夢初醒,連忙向屋裡逃去。楊帆笑道:“掌櫃的,借你的桿子一用!”

    那掌櫃的頭也不回,一溜煙跑回屋子去了。

    楊帆便一伸手,將那撐著棚子的木桿抽出一根。那蒸餅攤本來靠四根木桿撐著,少了一根,便有一角低下來,不過並未垮塌。

    楊帆持桿在手,拈了拈份量,雙膀較力,猛地一顫,那桿子“嗡”地一聲,抖出一朵棍花,韌性不足,粗細也合適,而且很結實。

    楊帆換了單手握桿,小半截藏於肘下,斜斜向上一指,另一隻手握住馬繮繩,突然用力一踹馬蹬。

    幾乎在他動作的同時,長街兩端的騎士們也陡然加快了馬速,利刃高揚,殺聲激揚地撲了上來……

    楊帆提馬前行,全憑雙腿控馬,手中一條棍上剃下滾、打剪急進,勁力連綿,運轉如意,那條棍在他手中就像活了一般,對方雖然也都是高手,但是與之相比卻差了不止一籌。

    大開大闔、以力降十會,那也不是上乘棍法,高明的棍法同樣是以技取勝,楊帆手中一條棍,防守範圍只有七尺,進攻範圍不到一丈,一路衝下去,手只在上下左右七寸間展開,一條棍便虎虎生風,進退閃讓,環護周身,忽爾一攻,便如長虹飲澗,必有一人應聲落馬。

    正所謂槍扎一點,棍掃一片,在這樣以寡敵眾的混戰中,一棍在手,確是極佳的武器。楊帆一個衝鋒下來,身後已經有十幾匹空馬,馬上騎士或被掃落、或被挑下,有那重傷的躺在地上呼痛不已,輕傷的則一瘸一拐,掙扎著要爬上馬去。

    可是與此同時,卻有更多的武士呼嘯著衝上來,刀光閃爍,如日照龍鱗,猛然間“哢嚓”一聲響,楊帆手中長棍被一刀劈斷,騎士們如狼群一般猛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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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4 16:08:36
第十四卷 第三百七十七章 楊帆?我罩的!

    太平公主府後花園裡,李令月身著孔雀羅衫,腰繫大紅石榴裙,纏一條鴛鴦綉帶,手持一柄繪著合歡花的紈扇,緩緩踱行於花叢之中。兩隻虎紋的狸貓時而撲進花叢去捉蝴蝶,忽而又跑到她的腳下,在裙襬裡鑽來鑽去。

    太平公主平素不大喜歡養貓,只是不知怎麼被她知道小蠻家裡養的那只“長面羅漢”和她送進宮去的那只“千文錢”都是楊帆買回家的,太平突然就對貓兒有了興趣,於是吩咐一聲,府上便也養了兩隻可愛的異種貓咪。

    旁邊並無宮娥附侍,只有一個青衣小帽的家人,一臉的精明相,正是太平公主的車伕。不要以為車伕在家僕中是地位極低的人物,實則不然,古時候的車伕,大抵如同現代官員的小車司機,那也是極心腹的人才能擔任的。

    這位曾經冒充過楊帆的馬伕名叫許厚德,貌相雖然看著有些張揚,其實辦事卻正如他的名字,厚重沉穩的很,極為細緻穩妥,否則豈能得到太平公主重用。

    許厚德說到一半,聲音便有些含糊,太平公主淡淡一笑,彎腰抱起一隻貓咪,輕輕撫著它的皮毛,說道:“你只是傳話而已,但說無妨,我不要聽你自行修飾過的話,他怎麼說的,你就怎麼學!”

    “是!”

    許厚德答應一聲,便把駙馬武攸暨罵她的話源源本本地學了一遍。雖然他學的時候並未像武攸暨那樣帶上語氣,可太平公主聽了這樣惡毒的辱罵。自然聽得出武攸暨心中如何怨毒,她那柳葉兒般的眉梢輕輕一挑。若無其事地道:“哦?那楊帆怎麼說?”

    許厚德又把楊帆的話說了一遍,太平公主忽然頓住腳步,扭過頭來,淡淡地問道:“他真是這麼說的?”

    許厚德垂手道:“小人豈敢欺瞞公主。”

    太平公主攸然轉過身去,心中暗道:“他說我美艷無雙,人間絶色。但為男子,莫不心動?”

    太平公主急急向前走出幾步,穿過一片花叢,花枝搖曳中。一雙眼睛悄然彎如新月:“你繼續說吧!”

    “是!駙馬勃然大怒,他說……”

    許厚德把武攸暨和楊帆那番對話,源源本本又對太平公主說了一遍,太平公主佇足不行了,心中只是反覆咀嚼楊帆那句話:“公主殿下十六歲成親,與薛駙馬七年夫妻,謹守婦道,恩愛甚篤,天下間從無隻言片語可以謗之……”

    太平公主反覆品味幾遍,忽然鼻子一酸。就要流下淚來。

    天下人謗之譽之,她都不會放在心上,可她從心眼裡不願被楊帆看低了。

    不錯,她在楊帆面前,頗多惹火舉動,可是憑心而論,她真的是一個放蕩無行的女人嗎?她以公主之身,如果只是想要一個英俊魁偉的男人,縱想找一個比楊帆更英俊三分、更魁偉三分的男人又有何難。若非真心愛上了他,太平豈會在他面前如此作踐自己?

    “原來……原來他也知道我李令月的品性為人,他並沒有看低了我……”

    兩顆清淚終於忍不住滴落花叢之中,這一刻,太平心花朵朵,只覺為他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就在這時,又一個家人急匆匆跑來,老遠便叫:“公主!公主!大事不好,駙馬爺帶了許多驍勇的家將,於長街之上把那楊帆活活砍死了!”

    太平公主一聽,不禁駭得花容失色,她把懷中貓兒一丟,也顧不得從小徑上繞過去,急急便從花叢間穿行而過,衝到那人面前,顫聲問道:“你說甚麼,楊帆……楊帆怎麼了?”

    那家人跑得氣喘吁吁,呼呼地喘著粗氣道:“駙……駙馬爺帶了好多人去,把楊帆困在長街,他走不掉啦,駙馬爺的人……個個都帶了刀……”

    太平公主按捺不住,急急打斷他的話道:“你說,楊帆被……怎麼樣了?”

    那“砍死”兩字,她想起來就是一陣心驚肉跳,竟然不敢說出口。

    家人道:“他一定是被砍死了啊!”

    太平公主的兩道眉毛登時豎了起來,沉聲道:“一定?”

    那家人理直氣壯地道:“小的一看情況不妙,就趕緊跑回來報信了,不過小的雖然沒有看到結果,可是那麼多的侍衛,已經把他團團圍住,他還能有活路麼?當然是被砍死了啊!”

    太平公主大怒,揚手一記耳光,打得那家人原地滴溜溜轉了兩個圈兒,捂著臉龐不知所措。太平公主柳眉倒豎,對許厚道厲聲叱道:“備馬!”

    太平公主也來不及更換衣服,就穿著這樣一身極休閒極散漫的燕居常服,急匆匆趕到前院,翻身上馬,就向大門外揚鞭衝去,許厚德和那報信的家人以及一些公主府的武士紛紛跳上戰馬追了出去……

    ※※※※※※※※※※※※※※※※※※※※※※※※※

    坊市都是在下午才開始營業,過了正午,小蠻收拾停當,就帶了桃梅和三姐兒出了府門往南市而去,剛剛走出不遠,迎面就碰上了面片兒和小東姑娘,陪著她們的還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大娘。

    老大娘也住在修文坊,家裡開酒肆的,姓鍾,叫鐘若酒。年輕的時候,大家就稱她為若酒娘,如今歲數大了,依舊是這麼稱呼。

    這若酒娘是受了馬大娘和花大娘所托,要給小東姑娘說合親事的。要說起來,她說的這門親也不是外人,就是楚狂歌,其中自然少不了馬橋牽線搭橋的緣故,只是他一個大男人,不好出面做這媒人罷了。

    若酒娘接了這門說媒的差使倒是很上心,今兒她是找了小東,由面片兒陪著,到南市來扯幾匹新布,回去給小東姑娘做幾身新衣裳的。這事兒幾位大娘私下已經說妥了的,只是楚狂歌那兒還不曾提起,打算這邊準備妥了,再讓馬橋把楚狂歌約來,與小東姑娘相個親。

    楊帆入獄這事兒,面片兒和小東姑娘都不知道。那坊間的百姓只知道最近抓了許多大官,像那宰相一級的官員他們也略有耳聞,可是像楊帆這一級的官兒就屬於“等等”之列了。

    馬橋知道面片兒與楊帆情同姐弟,恐她擔心,所以這事兒也沒告訴她。今兒若酒娘領了這大姑娘小媳婦來南市,路上隨口說起剛剛傳播開來的有關太平公主的風流韻事,面片兒和小東這才知道楊帆出了事。

    好在如今楊帆已經安全出獄,兩人倒不必過於牽掛,但是既然知道出過這麼一檔子事,自然是要來看一看的,若酒娘便也只好陪著她們先過來了。

    三人一到,恰逢小蠻要出門兒,小蠻要把三人請進府去,結果三人一問小蠻去向恰是南市,而楊帆又不在家,所以便合作一路,往南市而來。

    幾人一路走著,小蠻便把丈夫入獄又獲救的前後經過說了一遍,至於太平公主為何替楊帆出頭,小蠻自然不能承認坊間傳言,她所找的理由大抵與楊帆在“金釵醉”所言相仿,這也算是夫妻同心了。

    若酒娘和小東、面片兒自然也不會不識趣地追問這個問題,小蠻含糊過去之後便問起小東的婚事,得知若酒娘要給她介紹的人是楚狂歌,小蠻也是樂見其成,便替楚狂歌說了許多好話。

    小東姑娘猶自一臉遲疑,面片兒道:“楚狂歌雖然歲數稍大了一些,卻也不算太離譜啊,再說,人家可是堂堂的金吾衛軍官,我聽橋歌兒說,很快他就要升任旅帥的,這樣的郎君,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小東姑娘怯怯地道:“這位楚大哥,奴……奴在二郎成親那天好像是見過的,楚大哥好粗壯的身子,那一條胳膊就比奴的腰桿兒還要粗,看著好不嚇人,奴家怕是……怕是與他不般配的。”

    面片兒笑道:“你這丫頭,難道要找個病秧子才滿意?”仔細看看小東姑娘那纖弱的身材,再想想楚狂歌那雄獅一般的體魄,這一魁梧一嬌小,還真是差別極大,面片兒忍不住掩口偷笑起來。

    若酒娘聽了小東的擔心,滿不在乎地道:“嗨!你這丫頭,擔心些什麼呀。大娘可是過來人,我跟你說啊,咱們女人吶,是身有駝骨的,你要是往哪兒一躺,幾十斤重的口袋壓到你身上,你都喘不上氣兒來。

    可是把這口袋換成男人,那可就不一樣了,哪怕他身高八尺,魁梧雄壯,重過兩百斤,壓在你身上還不算,他還得往下砸、往下夯,往下扎,嘿!你不但不難受啊,他越是賣力氣,你就越舒坦……”

    若酒娘打年輕時候就當壚賣酒,那嗜酒的人大多口無遮攔,若酒娘早就習慣了,年輕時候跟人家打葷腔兒就不帶臉紅的,這歲數大了,就更不用說了。

    她這一番話說出來,小東姑娘半懂不懂的,還真沒啥反應,反倒是面片兒和小蠻羞紅了臉。尤其是小蠻,昨夜剛剛破瓜,這時聽了若酒娘的一番話,真把個臉蛋兒臊得如同一朵石榴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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