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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0913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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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遠瞳] 希靈帝國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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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7 00:41:25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林精

    我們在民用星港的海關辦公室見到了“草木方舟號”上的船老大以及帝國派駐在這裡的樹精靈觀察員:關於幽靈船零件的事就是這個觀察員報告上來的。

    這座民用星港有大量模組化的海關辦公室,每一艘在此停靠超過一周的飛船都可以申請得到這樣一間免費辦公室,用於處理公務以及和帝國管理部門交接各種情報,當然也可以作為商務洽談的地點使用:很多穿行在宏世界中的“特殊”商船就是直接在星港上完成貿易活動的。他們從一個星港跑到另一個星港,貨倉中始終裝滿那些長期流動中的貨物,他們是中間商和運輸者,除了停運期間從不離開自己的飛船或者踏上任何一顆星球。這種異世界商人稱自己為“星船倒爺”,他們的口號是“我們不生產資源,我們只是大自然的搬運工”——不過這些星船商人跟眼下這些林精無關,我挺好奇這些林精也申請這麼個辦公室有什麼意義,雖然他們符合申請條件,但作為商人,他們沒有貨物,沒有需要交接的情報,也不需要接待任何商業夥伴,這麼個辦公室對這樣一群落魄商人而言好像沒任何意義。

    對我的疑問,那個看上去和其他含羞草沒任何區別的商船老大回答的特別不要臉:“反正不用白不用,我的船跟貨都完了,您還不許我在這兒占點小便宜麼?”

    當時我就覺得這些第一批在宏世界展開貿易的激ān商們恐怕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我從這株含羞草身上看到了菲雅利帝國那個小販女王的影子。

    珊朵拉正在和那個擔任觀察員的樹精靈瞭解幽靈船的事,我則好奇地觀察著眼前的林精船老大:自從上次在影子城見到那個絮絮叨叨的含羞草之後我就對這個種族感興趣了,隨後也在影子城的各種網路居民社區裡瞭解了一下這幫林精的來龍去脈,結果越瞭解越好奇:這種奇怪種族是怎麼誕生的?

    林精是一種來自宏世界邊緣的新種族,和帝國進行官方交流還是不到一年前的事。並且在這個月之前他們都是在邊遠地區搞短線貿易,從未在帝國區內陸露過面。這些多年生草本植物擁有開化的智力和較高層次的科技文明,他們已經研究透了自己的宇宙,但暫時還不知道怎麼跳出自己的世界,因此像“草木方舟號”這樣的林精商隊都是依靠從其他文明手裡購買飛船或者申請公共穿界門來完成自助遊。這種看上去似乎是植物。但實際上由植物和機械部分組合成的奇怪種族讓初次認識他們的人都感到大惑不解,即便在稀奇古怪的種族已經見怪不怪的影子城,林精初次露面的時候也引起了挺多人好奇,因為按照正常邏輯,這樣一個至今都沒能進化出天然肢體(或其他可以讓他們具備行動能力的機能)和交流器官的種族是不可能在成為高等文明的道路上起步的:他們無法製造第一件工具,也無法組成第一個階級和有意識集群。脫離了那些機械元件的輔助之後林精只能依靠自己的根須進行極其緩慢而且有限的行動。他們還會失去語言能力,即便和同族溝通也只能依賴低效且模糊的植物資訊素交流,換句話說,失去那些機械肢體和輔助外掛程式的林精將變成僅僅比植物高級一點的生物:他們還會保留思考能力,但不能動,不能說。無人知道他們那膨大的葉柄下面在轉著多麼聰明的小點子。

    這一點在林精的整個進化史上都沒有改變:他們始終是無法脫離自己的機械身體的。

    那他們到底是如何在成為高等文明的進化之路上起步的呢?或者直接點:他們是怎麼獲得第一個機械義肢,並且把這個機械義肢傳給下一代的?

    這原因奇妙且罕見:最初的林精其實只是另外一個種族製造出來的寵物。

    “我們管他們叫‘父親’,”林精船老大在辦公桌上輕快地跳來跳去,他的聲音、姿態、外貌以及各種習慣在我看來都和前兩天看到的那個含羞草沒任何區別,“這種稱呼是創造者獨佔的,因為林精雌雄同體,我們族內沒有父母的概念。‘父親’這個稱呼來自創造者的文明。他們非常聰明,而且最早在我們的星球上生起篝火——哦,一個偉大的文明。他們發現了林精,並把我們種在他們的牆角:最初僅僅用來改善他們房屋裡的空氣。後來這些偉大的人中一個最偉大的科學家突發奇想,把電極和解碼設備連接在他家裡的林精身上,那是歷史性的一天:那個也很偉大的林精——我們叫他長子,這個稱呼也來自創造者——他對科學家說:謝謝,以此來表示對每天澆水的感謝,這兩個字顯示在‘父親’的顯示幕上,於是終於有人發現了林精的思維能力。然後過了很長時間。‘父親’們掌握了跟林精正常交流的所有技術,並且知道我們在過去的幾百年裡就一直在默默思考著,雖然那種思考很原始,接近夢囈和遲緩的思維幻覺,‘父親’們仍然顯得十分高興。”

    我聽到這兒忍不住開口打斷了對方:“話說你們的創造者也沒有個陰謀論什麼的?比如擔心自己星球上出現的另一個智慧種族會跟自己搶地盤之類——地球上可有不少類似的故事。”

    “哦。有的,不過這種想法很快被證明是個笑話,”林精船老大很形象化地展開自己的枝條,模仿人類攤手的動作,“林精需要種在土裡,我們最喜歡的東西是恰到好處的澆水和曬太陽,我們不需要‘父親’們手裡的任何財富,恰恰相反,林精是‘父親’們的星球上必不可少的植物,‘父親’們呼吸的氣體有百分之八十五來自林精,兩個種族互相不會掠奪對方的任何寶物,我們各自用不著的廢棄物反而是對方的生存資源,聰明人都知道我們沒有競爭必要——我知道您口中的地球是個什麼地方。地球人會擔心過多的食物和空氣會擠佔自己的生存空間麼?”

    我:“……這倒也是。”

    “總之‘父親們’改造了林精,”船老大的小短腿在桌子上飛快地跑動著,“他們提升林精的智力,又給我們製造了可以更方便輸出思想的設備:就是傳感外掛程式,然後給我們安裝了機械的多功能肢體:它們既可以當腿。又可以當手。林精和‘父親’們快樂地生活在一起,那可是個好日子。”

    我本來只是隨口問問對方這個奇怪種族的來龍去脈,卻沒想到這個故事這麼有趣,忍不住催他快點說下去:“然後呢?你們的創造者哪去了?”

    林精船老大的情緒卻一下子低沉下去,連葉片都無精打采地垂到桌面上:“來了一群強盜,五光年之外的強盜。他們是一群在群星間無惡不作的傢伙,跟害蟲一樣啃光一個個星球的資源,這些強盜入侵‘父親’們的星球,一番激戰之後,他們贏了。”

    “‘父親’們被強盜執行了基因滅除,一代人後全部滅亡。但林精活了下來。這是因為在戰爭即將全線潰敗的時候,‘父親’們修改了所有資料庫,他們抹除掉林精具備高等智慧的痕跡,然後讓我們偽裝成隻具備簡單思維能力的家庭寵物和自然界的植物,強盜們沒有想到這一點,再加上他們也需要林精這種聰明的僕人來幫他們改善星球大氣,於是林精活了下來。”

    如今林精們不但還活著。而且還成為宏世界活躍的種族之一,這說明他們終究還是幹掉了自己的仇人,但這些看上去很弱小的植物是怎麼報仇的?尤其是船老大提起的那個年代,林精們手裡沒有任何武器,這復仇在我看來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用了很長時間,”林精船老大原地跳跳,“七百年,我們用了七百年來為報仇做準備。我們沒有武器,沒有基地,沒有一個能躲藏起來的地方。甚至不能在強盜面前表現出高等智力: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們繼續放鬆精惕,表面看起來林精一無所有,但我們有復仇的辦法——進化和植物資訊素,林精能通過植物資訊素做基礎交流,甚至交換自己的遺傳片段或者配合製造新的化學物質。我們能控制自己的進化方向,通過一代代有目的的、潛移默化的變異來讓自己產生毒素,我們用了五百年來慢慢改變自己,讓自己的細胞器開始分泌一種表面上看起來毫無威脅的小分子化合物——那些強盜有高超的星際航行技術和武器科技,但他們的生化和基因科技卻只有一般水準,這真是完美的機會。”

    我已經完全被林精的故事給吸引住了,沒想到這些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植物竟然也有這樣一段歷史,然而我還是想不到他們讓自己進化出毒素是怎麼完成復仇的:林精的目標應該不僅僅是毒死幾個仇人那麼簡單,這是種族仇恨,他們需要更大規模的戰果。

    “很簡單,”船老大嚴肅(如果把所有葉片收攏代表著嚴肅的話)地說道,“我們讓自己變得營養豐富,易於消化,而且迎合那些強盜的口味。”

    我頓時目瞪口呆。

    “接下來的兩百年,林精成為那些強盜爭相品嘗的美食,而且我們還進化出一些其他的小玩意兒,讓自己看著像是具有保健作用的藥品,強盜們沉迷于此,每一個人都沉迷於此,最終林精變成了他們的全迷n zhu食:毒素在他們體內積累,用三代人來緩慢生效,然後一朝爆發,那些蠢東西想不到植物的復仇可以隱忍這麼久,所以根本沒聯繫到自己已經吃了兩百年的食物上:他們失去生育能力,又漸漸失去邏輯思考的能力,那些強盜試圖用克隆來延續自己的種族,但只要他們還吃東西,就逃不過這些毒素,最終那些會cāo縱克隆設備的人也死了,從培養倉中出來的只有掰著自己腳趾頭流口水的猴子——林精用了七百年做準備,最後用三百年來欣賞這一切,這就是我們的故事。”

    在那之後的事情您就能猜到了:我們就這樣活下來,並且用著‘父親’們留下的機械肢體來延續文明,每一個新生的林精都必須接受這個改造。機械肢體陪伴每個林精的一生。讚美‘父親’,讚美長子,從此再沒有人敢小瞧林精:植物的復仇一旦開始可是不會結束的。”

    我愣愣地看著那個語氣歡快,好像一點憂愁都沒有的林精船老大,突然理解這群在船破貨毀之後仍然能想著“小便宜沾點是點”的生物是怎麼一回事了:他們不會憂愁。不會居於困境,不會被任何短時間的困難打倒,是的,對一個如此隱忍而又有耐心的種族而言,他們只要永遠精力充沛張開自己的每一簇葉片迎接太陽就足夠了。

    “在這地方,來自不同世界的船老大們互相介紹自己種族和文明的光輝歷史是一項傳統。”這時候珊朵拉和樹精靈觀察員的交談也告一段落,那名高高瘦瘦的樹精靈轉過頭來說道,原來他剛才也聽到了這邊的談話,“林精的故事是最扣人心弦的一個,不過唯一的問題是這些林精太喜歡和別人說這些了:他們這些故事我聽了六遍,您要願意我給您倒著背一個……”

    我:“……”

    好。關於這點可以想像,畢竟前兩天遇上的那個含羞草就是個說話沒有簡繁區分的傢伙,林精的思維方式似乎和別的種族不太一樣,他們一旦和別人交流,就會把自己想到的所有內容不分輕重緩急一股腦羅列出來,初次接觸你會感覺林精熱情好客易於交流,但接觸的時間長了你們就覺得這些多年生草本植物有點聒噪。不過怎麼說我也是跟星域那個碎催說過話的。對林精這略有點話多的天性表示可以接受,畢竟他們只是話多了點,星域那個碎催幾乎已經達到一張嘴生生不息自我迴圈的程度了……

    “先說說正事,”我把注意力從林精的事情上移開,看到珊朵拉臉上輕鬆的神色就知道幽靈船的事情基本上十拿九穩了,“那個零件確認是幽靈船上掉下來的了?”

    “確定,就是這個。”珊朵拉說著,將一個小小的圓柱體金屬物遞過來,這東西只有不到一尺長,雞蛋粗細。而且一端還是斷掉的,它的尺寸比我預想的還小:剛聽到在“草木方舟號”上發現幽靈船撞擊殘片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多大一個東西呢。

    “剛才我鑒定了一下,這是帝國飛船上常見的外部感應器,製造年代符合預期,是舊帝國全盛時期的遺物。”珊朵拉一邊說著,一邊把那個感應器交給曉雪,“通過這東西,再配合上曉雪的預言能力,應該就能鎖定幽靈船下一次會在什麼地方出現。”

    “這事兒我媽做應該更穩妥一點。”曉雪接過金屬柱嘟嘟囔囔地說道。

    “你媽剛出差回來,讓她歇兩天,”我斜了這個挑肥揀瘦的熊孩子一眼,“而且你在家都快養成米蟲了,再不活動活動我擔心你鏽在電視前面。”

    曉雪對我呲牙咧嘴一番,最後抓著那個斷裂的感應器探頭閉目凝神起來,她將回溯這件物品的資訊脈絡,找到曾經與其共同度過十余萬年光yin的其他元件,這是一個別人難以理解的過程,非要解釋的話就相當於拿著一片樹葉去森林中尋找它曾經歸屬的那顆樹。這是個聽上去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要知道,虛空中所誕生的一切都處於一個龐大的資訊海洋中,沒有任何東西能例外,先知的眼睛可以在虛空階梯上俯視到所有從這個臺階下蔓延出去的衍生物:雖然從如此海量的資訊中梳理出一艘幽靈船來好像有點不可思議,但曉雪自有特殊辦法。

    我跟珊朵拉在旁邊默默等了幾分鐘,期間那個林精船老大又跑去跟觀察員嘮起嗑來,最後曉雪突然張開眼睛:“找到了。”

    “在哪呢?”我和珊朵拉異口同聲。

    “三天后,首府的表世界,距離地球三百多萬光年的一顆紅矮星上空,”曉雪把那根金屬柱還給珊朵拉,“幽靈船並不是每次都會出現在宏世界航道周邊的,偶爾的情況下它也會漂流到一個荒涼地方,只不過它在這些荒涼地帶的停留時間通常很短,短到連帝國的雷達站都來不及掃描它們。這次幽靈船會在那個地方停留三秒。”

    三秒……這還真是夠短的。

    珊朵拉倒是不怎麼在意:“足夠了,我們先派人過去設下包圍網,三秒時間足夠引力阱開機。曉雪,那艘船有武裝麼?”

    “沒有武裝,”曉雪搖搖頭,“但船裡面有沒有就不好說了,一次性跳轉的資訊太多,看起來模模糊糊的。”

    我和珊朵拉都不甚在意地擺擺手:能定位幽靈船即將出現的位置和時間已經不錯了,曉雪這熊孩子辦起正事來還是不含糊的嘛。

    這時候那個林精船老大已經再次拉住星港觀察員,正在那興致勃勃地打開話匣子:“誒我再給你說說我當年冒險的事兒……”

    我突然覺得早點離開這地方似乎比較好……這幫林精該不會是信龍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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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8 00:35:38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姐姐和淺淺的教會

    幽靈船要在三天后才會出現,而且還是出現在帝國首府世界,因此捕捉它就變成了一件前所未有簡單易行的事,由此可見家裡有個先知的重要性:雖然平常熊了點,曉雪辦事還是不含糊的。

    那這三天還有什麼可幹的呢?當然有,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已經忘了:我們家裡又出個女神。

    反正我是差點把這茬給忘掉……

    之所以差點忘掉這事有三個原因,第一是淺淺成神的時候我們正忙著尋找神器線索,我的注意力一時被轉移了;第二是“成神”這件事本身就沒太大動靜。我不知道星域那幾個神系當年如何,反正自己家這些個神明成神的時候都低調的很,別說引動天地異象了,就連世界各地發來賀電都沒有,當初姐姐大人那動靜還算比較大的,也不過是引發了一次網路尿崩事件和一次冰蒂斯大姨媽事件,動靜太小自然給人留下的印象就淺,淺淺成個神就好像出門順便買了瓶醬油似的,我哪能記那麼清吶;第三點則跟淺淺的性格有關:這丫頭大大咧咧,屬於那種哪怕天崩地裂,只要暫時沒砸在她身上她都能嘻嘻哈哈的類型,這姑娘自己都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成天看著她那張傻笑的臉,我覺得自己多少有點被催眠……

    但不管怎麼說,既然現在想起來了,那就要把淺淺成神當成個大事件來對待。

    既然說到淺淺,那就該順便提一下前次獲得晉升的姐姐大人。姐姐大人獲得神性——或者說獲得象徵力量和資訊擾動力量已經有幾個月了,關於“詛咒之神”所具備的屬性也得到了初步研究,在此感謝那些具備奉獻精神而且為了真理不要命的帝國科學家們,研究詛咒女神的力量可是一項高風險活動,他們以平均每天往維修中心送仨人的工作熱情完成了所有風險驗證,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姐姐大人的詛咒是一種概率學定向坍塌,它既可以用於詛咒敵人,也可以用於庇護自己。只不過由於等價原則,即便將詛咒力量用於庇護,它也會表現出大量厄運:降臨在別的什麼倒楣蛋頭上。根據這個研究結論,姐姐不應該被單純地視作詛咒女神,其實她還是個幸運女神,雖然她的“幸運”體現方式多少有點鬼畜,但這個名號仍然實至名歸。可以預見的是,信仰並獲得姐姐大人庇護的信徒們將變得比所有人都好運——與之相對應的。所有異教徒將承擔所有厄運,以和幸運女神信徒達成“概率上的平衡”。

    莉莉娜已經委託鴉神教派和龍神教派在天界都市下轄的那個“試驗田世界”推廣姐姐大人的信仰,根據我們在鴉神教派積累的經驗,莉莉娜很順利地就讓信徒和姐姐大人之間建立起信仰連結來,唯一遇上的問題是新教派的命名:叫幸運女神教似乎有點太顛覆三觀,畢竟姐姐大人最擅長的還是播撒厄運。而且她的戰鬥形象給人的印象也不適合這個名字,可另一個名字更讓人不忍直視:淺淺出主意給命名為詛咒教派,幸虧這個建議被我們全家輪番死諫回去了。

    最後新教派的名字還是讓姐姐大人自己定的,雖然還有點讓人感覺不忍直視,但畢竟比詛咒教派好聽多了:這個教會自稱為“概率神教”,信徒們祈禱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以女神的名義,偉大的概率雲和分佈公式啊,賜予我九選一必中和鬥地主十局不敗的力量吧,後面接姓名和住址。這句祈禱由莉莉娜友情編篡。我當時差點把這丫頭扔進筐裡讓她反省一天,不過後來想想生命女神教那布朗運動般的聖經我也就能接受了:起碼比叮噹的教義和祈禱文強。

    概率神教門下有兩個信仰分支,分別是厄運女神和幸運女神信仰,莉莉娜整出來的教義將概率之神描述為一個同時具備雙面性的神明:對有罪者施以懲罰,對行善者予以嘉獎。雖然她在聖經上寫了一大堆高端洋氣的形容詞,可我還是知道她照抄了精神分裂方面的研究文獻……幸虧當事人對此毫不在意,姐姐平常最關心的是一家人的三餐和那幫熊孩子按時睡覺的問題,否則莉莉娜這應該會成為第一個被詛咒女神懲罰的傢伙了。

    根據曉雪透露的未來,最終概率神教中佔據上風的果然還是厄運女神(又名詛咒女神)信仰。但幸運女神這一系也沒有消失。而是作為同樣受人尊敬的稀有祭司活躍在信徒群體中,幸運女神信仰之所以變成稀有品種並不是因為宗教傾軋或者姐姐大人偏袒了其中某一方。而是因為……

    詛咒這東西果然還是太容易玩脫了,心中有一點邪念或者惡意的人就很容易把幸運變成另一種形式的厄運(此類事件和寓言故事屢見不鮮,不明白的可以搜一下那些暴發戶十年落魄的新聞),而信徒們畢竟大部分由凡人組成,所以最終能完全控制這份神力,公平公正為信眾帶來好運氣的祭司就變成了稀有品種(通常他們的地位也比其他同級祭司高),其他大部分神職人員主要還是負責讓別人倒楣以及讓別人更倒楣——以上這全是曉雪告訴我們的。

    這裡插一句題外話:第一批信仰姐姐大人的信徒主要是學生,經過“帝國神化項目調研部”回饋上來的分析報告,學生黨甚至占了概率神教信徒的百分之七十,我一開始對此大惑不解,不知道為什麼學生會對宗教這麼感興趣,後來我突然發現紗姬娜的故鄉考試也有選擇題,頓時就大徹大悟了……

    據說那個世界的教育部門正在推行教改,全面縮減試卷裡的選擇和判斷題量,在此為那些學渣們點一炷香,成為學霸的路有很多,但向厄運女神祈禱絕對不是其中之一。

    總之姐姐大人的教派現狀就是這樣,顯然這發展跟我們一家子的風格高度貼合,而現在淺淺也已經成神,關於時間女神的神性研究自然要列入日程,我這心裡多多少少是有點擔心的:

    連家裡最穩重的姐姐都衍生出那麼一亂糟糟的教派來,我還能指望腦袋從來不在正常軌道上的淺淺會把自己的教派發展成啥樣呢?

    這天早上我拉住了想跟往常一樣溜出去逛街的淺淺。又把正在院外面撒玉米粒喂鴿……小小烏鴉的莉莉娜拖過來,仨人湊一塊談論起了新教會的事,我第一個發表看法:“我的意見是把淺淺的信仰研究稍微緩緩,紗姬娜她們的世界已經夠亂了……”

    莉莉娜當時就有點不願意了:“老大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教會行善積德樂善好施修橋鋪路捐資助學這哪一件不是好事,公益事業哪有嫌多的,而且本教宗組建的教派全遵循不脫產原則,連gdp都不捨得影響。這麼好的教會你上哪找去……”

    我斜著眼看著這個幾乎快把鼻子跟天花板平行的偽蘿莉:“紗姬娜她們那個世界從上到下差不多三百來個教派,而且還全都是成系統有勢力的大組織,我替他們忙的慌。”

    半龍人的故鄉,紗姬娜她們所處的世界是舊帝國十五天區神秘側沉睡之處,當初沉睡在那個世界的三百名帝**官因為長時間和世界底層規則接觸,轉變成了半概念一樣的特殊存在。因此最終被當地的土著們視若神明,儘管如今那三百名指揮官已經歸位,可他們留下的教派卻沒消散,再加上後來進入的鴉神教派、概率神教、龍神教派以及生命女神教,那個世界如今有三百個左右的教會(具體數字我也沒記著,好像有一些神秘側軍官並沒有衍生出教會,所以他們名下的教派數量並不是准三百個),這些教會可不是信徒稀缺的地方小派,他們各個都有撐門面的“神明”(儘管大部分嚴格來講暫時還不是真神)。所以規模都挺大挺正規,不少教派甚至自己還分化了一大堆系別,新約舊約2.0約一大堆……

    地球上有三大宗教就已經夠讓七十億人可勁折騰了,你說我如何直視這個有三百個世界級教會並存的星球啊。

    結果莉莉娜壓根沒當回事:“才三百個,真心不多,反正他們也打不起來,都是自己人還有什麼擔心的。而且老大你換個角度想想唄:正所謂蝨子多了不癢……”

    我忍不住看了淺淺一眼,這丫頭正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在那低著頭擺弄魔方,如果說家裡有誰對“淺淺成神”這件事最沒感覺。那興許就是這丫頭自己了。看著淺淺這幅毫無所知的模樣。我還是把心裡話說出來:“其實吧……我考慮的不光是半龍人那個世界教派林立的問題,主要是淺淺這樣……”

    莉莉娜也扭頭看看淺淺。頓時滿臉恍然,但還是有不同意見:“……老大你總不能把這件事一直耽擱著吧,神性說白了是一種資訊幹設力,哪怕不主動信仰也會被動生效,咱們要是不儘快搞明白並且把它控制住,那等將來她的力量被動生效麻煩可更大,當初大姐大那一個月大姨媽不是白來的……”

    我一聽這個話題頭都大了,姐姐的詛咒爆發當初鬧出多大動靜自己至今記憶猶新,我實在不敢想像一個更沒譜的淺淺力量暴走起來會是啥樣,你說我哪天推門出去發現整個世界已經重歸洪荒,鄰居住的是一家山頂洞人那找誰哭去——依著淺淺的能力和掉鏈子的本事這事兒不是不可能的!

    “丫頭你就不說點啥?”我伸手碰碰淺淺的胳膊,她第三次把魔方復位,抬起頭以一種人畜無害的模樣看過來:“阿俊阿俊,中午吃餃子好不好?”

    我:“……”看樣子這姑娘的思維暫時沒在這個頻道上。

    我跟莉莉娜合力把事情和淺淺解釋清楚,盡可能讓這姑娘意識到她的神化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也不是對外界沒有影響的孤立事件。淺淺平常為人是馬大哈了點,但她的責任心和個人覺悟還是杠杠的,意識到自己的力量可能一不小心就能把全球人類還原到山頂洞人時期,甚至把整個地球都往回倒撥一軲轆或者催化到世界末日,她也緊張起來了:“那還是趕快研究一下吧,別跟姐姐那次一樣,不受控暴走出來就不好玩了。”

    “你們聊就聊,能別每次都把我帶上麼?怎麼感覺我成了反面典型呢。”

    姐姐大人的聲音突然從我們身後傳來,把所有人嚇一大跳。我扭頭一看,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老人家已經站在我們仨身後了,剛才那對話她肯定聽了個百分百……

    莉莉娜冷汗當時就下來了:第一個把姐姐的神力暴走拉出來當典型的就是她,這小丫頭當場表現出非凡的勇氣:她把自己的專用筐往旁邊一放,伸著脖子探向姐姐大人:“嗯,你扔吧,別倒著扔啊,往外爬挺麻煩的……”

    我:“……”你還真別說。這小丫頭惡意賣萌的本事是日益見長了!

    我把莉莉娜摁回去,順手把她一腦袋長髮弄成雞窩,姐姐則在旁邊的小沙發上坐下,若有所思地分析起來:“神力暴走應該不會再發生了,當初我的力量失控主要原因是阿俊沒在身邊:他是所有人神化的擾動源,就像一個陀螺的重心。陀螺轉起來的時候重心突然離開當然會引起失控,而現在淺淺神化的整個過程他都在旁邊陪同,所以出不了問題,這段時間你們倆別分開,等把初期的不穩定階段度過去就沒事了。根據上次經驗,這應該也就十天半個月的事兒。”

    莉莉娜眼珠子骨碌碌一轉,突然想起件事:“說起來,淺淺姐的神性到底體現在哪方面了?”

    莉莉娜管淺淺叫“姐”,可是按心理年齡來看莉莉娜絕對比淺淺大。不過這丫頭有個神奇的技能,那就是自由切換屬性:發表看法的時候自稱御姐,要零花錢和耍賴賣萌的時候裝蘿莉,而平常叫淺淺她們一律稱姐。在曉雪出現之前這傢伙始終堅持自己是家裡最小的一個:她按自己從花骨朵裡重獲新生的一刻開始算,堅持說自己今年四歲半……

    我看看淺淺又看看莉莉娜:“你可以試著跟淺淺打一架。”

    “挨雷劈的事我可不幹,”莉莉娜倒是聰明,“咱們還是說正事吧,建立信仰時間之神的教會,收集信徒數據。儘快搞明白淺淺姐的‘象徵力量’生效範圍。這些都是要緊的事,老大你不應該嫌麻煩。也不用擔心出亂子:你要是覺得淺淺姐性格不適合管理教會,那就讓本教宗全權負責……”

    我默默看著莉莉娜,心說自己擔心掉鏈子的除了淺淺也就是她了。

    但這話可不能說出來,而且莉莉娜的工作熱情還是很有保證的,我現在就有點擔心她忙不過來:“你有那麼多時間?你管著生命教派,還在幫那只傻鳥傳教,還管著第四區,現在還要建立新教會——理論上光一個教皇頭銜就已經夠忙活的了,你看地球上有幾個兼職教皇的。”

    莉莉娜一驚一乍地看著我:“老大這麼關心人家呢?”

    我摁著她的腦袋:“廢話,平常還不夠寵你麼——說正經的,能忙過來不?”

    “其實沒什麼麻煩的,”莉莉娜順杆爬地往我腿上一躺,“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忙,而且有真神的教會需要你親力親為的事情其實並不多,真神本身就足夠凝聚信仰了。我要幹的也就兩件事:第一是讓人們知道時間之神的存在,在時間之神確實存在的前提下自然會有人來信仰,第二就是幫著驗證一下淺淺姐的神性表現形式什麼的,這事兒我幹過好幾遍了,門清。”

    我點點頭:“好吧,那就交給你了。”

    其實我也挺好奇淺淺作為女神的話,她的神性能產生什麼樣的象徵力量:時間是個抽象又難以捉摸的東西,它並不適合一般人使用,因為這東西哪怕只掌握一丁點都顯得太過強大了。信仰烏鴉之神的人能獲得小烏鴉的速度和奧術賜福,信仰姐姐的人能通過掌控概率來做一些切實的事情,那信仰淺淺的人呢?直接掌控時間還是能延長自己的生命?後者好像又不是單純時間的力量,實質上是取決於個人的健康……不管怎麼說,淺淺成神這事兒還真挺值得期待的。

    現在這位時間女神又開始低頭擺弄她的魔方了……

    三天時間很快就這麼平平靜靜地過去,曉雪預言中幽靈船的出現時刻終於到來。

    帝**提前二十四小時便在那艘船即將出現的區域佈設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這是為了防止預言有偏差),在倒數三十分鐘的時候,我們一家子更是親自到了現場——我和珊朵拉是辦正事來的,其他人屬於湊熱鬧,這一點你光看那個興沖沖跟著跑來的狐狸狗就能看出來:捕捉幽靈船管她什麼事,丫以為自己是星際火狐麼。

    包圍圈由大量軍團級引力阱發生器和躍遷驟停干擾器組成,這些塔樓一樣的大型裝置在太空中鬆散分佈,形成了一個可以阻止任何空間扭曲行為的陷阱,現在這些裝置都沒開機,在幽靈船出現的瞬間它們才會啟動。三艘工程/科考通用飛船和一支由邊疆級戰艦組成的護衛編隊在旁邊遠遠地監視著現場,這是因為幽靈船體型龐大,看上去很像一艘戰鬥力強大的母艦,雖然它外面的武裝好像是完蛋了,但不排除其內部還有搭載戰機的可能,所以我們安排了一些戰艦來這裡鎮場。

    在倒計時器歸零的瞬間,那艘失控飛船如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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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奇怪的幽靈船

    由艦隊釋放出來的數萬個躍遷干擾設備分佈在紅矮星周圍,它們一旦啟動,這顆灼熱的高密度氣態恒星周邊就將成為一個巨大的陷阱地帶,引力會偏斜向數萬個不同的座標點,空間讀數將劇烈震盪,所有的躍遷設備在這種情況下都將因無法定位自身而不能開機,這種干擾陣列甚至能把帝國上將號這樣的總旗艦都陷進去,對付那艘幽靈船當然更不在話下。

    不過這個干擾陣列必須在幽靈船進入這個空間之後才能啟動,根據曉雪的預言,留給我們啟動干擾陣列的時間只有區區三秒,為了保證這三秒鐘內不出現任何意外,我們這次專門帶了一個量產主機來擔任資料鏈中樞:她強大的性能可以保證整套系統不出任何意外地同步開機。

    曉雪的預言這次非常精確,在倒計時歸零的瞬間,幽靈船如約而至:而且正好出現在它應該出現的那個點上。

    當那艘龐然巨艦在一陣扭曲光幕中抵達包圍圈時,所有感測器都瞬間反應過來,關於目標飛船的方位、尺寸、能量反應等資訊在數毫秒內被上傳至一號工程船上的量產主機並處理完畢,隨後在量產主機的統一控制下,引力阱陣列開機,躍遷阻斷器開機補強,追蹤探針開始沖向幽靈船並在它的表面紮根——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一秒鐘完成,那艘讓宏世界人心惶惶的失控軍艦被完全控制住了。

    我們一家子都在一號工程艦的上層平臺上看著這一幕,從幽靈船憑空出現,到資訊鏈路裡急速飆升的數據量,再到那些螢火蟲一樣的探針從我們腳下沖出去飛向目標,一切都在電光石火間完成。我甚至都有點沒反應過來,直到那艘巨大而殘破的星艦死氣沉沉地漂浮在自己面前十幾公里外,資訊鏈路裡傳來“行動成功”的彙報聲,我才確定這艘船終於被抓住了。

    曉雪就在旁邊站著,我忍不住伸手拍著她的腦袋:“行啊丫頭。這次算的挺准。”

    熊孩子王一臉得意的笑容,嘴上卻還努力假裝自己很淡定:“這都是小意思啦,再怎麼說我也是先知科班出身……誒老爸你別揉我頭髮,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我呵呵一笑,跟珊朵拉等人一起觀察著十幾公里外的那艘飛船:就如資料上講的一樣,這艘古老的破舊星艦規模巨大。儘管它已經不再完整,可殘留的部分也有足足幾十公里,飛船的主體上除去正常的突起元件之外,還有大量因年代久遠和外部撞擊而形成的破損和扭曲,那些斑駁脫落或者翻折翹起的巨大裝甲板探向太空,讓這艘幽靈船的剪影就好像漂浮在太空中的連綿山巒。附近那顆紅矮星暗淡的光芒照射在那殘破的裝甲帶上,讓幽靈船表面泛著暗紅色的光輝……讓人忍不住聯想起血跡。

    我格外注意到了飛船的前端:這艘飛船在結構上看起來和永恆級戰艦有些相似,所以它的前端應該是武器段,不過那裡現在只留下一個參差不齊的巨型斷裂帶,扭曲的裝甲板和糾纏在一起的內部元件從斷裂帶裡探出頭來,就好像殘肢斷臂前端迸裂出來的血管和骨頭,如此慘烈的傷害讓人忍不住好奇:這艘古代飛船到底遭遇了什麼樣的事件才變成這幅模樣?它又是如何從那樣險惡的情況下逃出生天?

    “竟然慘到這種程度……”珊朵拉也有些咋舌。雖然我們在大量目擊報告上見到過幽靈船的影音資料,但看幾幅圖片和親眼見到畢竟不一樣,而且那些匆忙之間拍下來的畫面也很少能把幽靈船的細節都記錄清楚的,如今這艘船就在眼前,我們才意識到它比之前料想的情況還糟,珊朵拉臉上甚至帶著困惑的神色:“看它前段的損傷,那是致命傷,如果飛船是遭遇戰鬥才變成這樣的,那它沒理由能倖存下來。這艘船的能量反應極弱,我的雷達顯示它內部幾乎處於停機狀態。真不敢相信它的秩序場竟然還能啟動,而且支持著在虛空裡飄蕩到現在……檢測報告呢?”

    珊朵拉最後這句話是給工程艦的艦載主機說的,在幽靈船被捕獲之後,工程母艦就派出了大量探測器和工程子機前去檢查對方的情況,這時候已經過去好幾分鐘。粗略掃描報告差不多該出來了。

    艦載主機平鋪直敘的聲音在眾人腦海中響起:“外觀掃描:百分之二十六毀滅性破損,百分之三十嚴重破損,其餘所有部分輕度破損。表層功能性掃描:目標飛船外層元件全部停機,未發現任何啟動中的設備,初步判定徹底失去戰鬥力。深層功能性掃描:目標飛船躍遷引擎及虛空引擎仍可使用,已進行壓制處理,其餘系統有微弱能量反應,初步判定處於休眠狀態或故障停機。核心掃描:無掃描結論,飛船內部有干擾地帶,核心區或仍在運轉,建議深入檢查。”

    “有生命反應麼?”莉莉娜突然跳出來問道——在這之前她一直忙著跟小烏鴉蹲在地上玩五子棋,真沒想到這丫頭竟然也關心著正事兒呢。

    艦載主機這次沉默了片刻,可能是忙著跟派出去的那些探測器溝通,隨後才答道:“未發現生命反應,不排除核心區存在生命體的可能性。”

    “你感覺到什麼了?”我發現莉莉娜已經切換到半神形態,也就是那個金髮綠眸的精靈狀態,頓時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莉莉娜眨巴著眼睛,“總覺得那艘船上有活物……女神大人啊,聆聽您信徒的請示,將真相展現在您的信徒面前吧!”

    這個偽蘿莉裝模作樣地祈禱了一句,叮噹頓時從我兜裡鑽出來,小東西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細聲細氣地嚷嚷:“聽到啦聽到啦,明明就在旁邊就不用發短信了嘛,而且你跟叮噹客氣什麼……”

    我特別無言地看著這沒溜的主僕倆。伸手戳戳叮噹的腦袋:“幹正事:幽靈船就在那,莉莉娜說裡面好像有活人,不過我們的遠程探測器被核心區的屏障給擋住了,你看看情況。”

    叮噹可能是剛睡醒,她揉著眼睛看向那艘飛船。第一反應就是冒出來句:“呀!這飛船真破!”隨後才想起來辦正事,小不點在那念念有詞,小胳膊小手在空中比比劃劃半天,最後才拽著我的衣服使勁晃了兩下:“可能有也可能沒有……那裡面真的有一個屏障,直覺告訴叮噹裡面應該有活人,但屏障把生命氣息完全擋住了。”

    剛才莉莉娜這麼說。現在連叮噹都這麼說,我頓時意識到情況微妙:看樣子飛船核心區的干擾屏障不是一般的星艦核心保護層,它連生命女神的感知都能干擾掉,這肯定是個有針對性的設備!

    “這艘船應該是特製的,曉雪說的沒錯,它有特殊之處。”珊朵拉皺著眉看向幽靈船,隨後連線前方偵察部隊,“找到飛船入口了麼?裡面情況怎麼樣?”

    偵察部隊的負責人立刻傳來回音:“已經發現飛船閘口,但正常通道全部鎖死了,我們正嘗試從旁邊的裝甲斷裂帶切割一個裂口進去……飛船的充能裝甲僅有微弱動力,很容易切開。”

    當然容易切開,別說切割了。林精用一艘商船撞都能把幽靈船撞下碎片來:這艘飛船能堅持到今天而不解體可真是個奇跡。

    看到珊朵拉臉上的表情我就知道她打什麼主意,於是主動聯絡了偵察部隊:“打開入口之後就原地待命吧,我們親自過去。”

    帝國上下對元首一家子甩膀子自己上的作風已經習以為常,而且這也不是什麼有高風險的行動,於是偵察部隊負責人一點都沒猶豫,挺痛快地就接受了命令。

    “都誰跟著去?”我跟珊朵拉同時扭頭對身後一大家子說道,結果回應者竟然寥寥無幾,連有熱鬧必湊的淺淺和唯恐天下不亂的曉雪這次都不吭聲了,我好奇地看著這倆大小熊孩子,淺淺吐吐舌頭:“那艘船太難看了……”曉雪則緊隨其後點點頭:“頂樓上。”

    我:“……”好吧。反正是淺淺,她做什麼事都不值得驚訝。

    最後莉莉娜還是站了出來:“老大我跟你一起去,我是生物雷達。”

    一個小腦袋立刻從我兜裡鑽出來:“叮噹也是!”

    我順手把莉莉娜牽到身旁:“行唄,你倆雙向相控。”

    這時候我又感覺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衣角,扭頭一看。麥迪雯正站在自己身後,這只傻鳥滿臉興奮,高興地對我說:“嘎!”

    我已經不想糾正這只傻鳥她不是鴨子而是烏鴉了。

    雖然不知道這只傻鳥跟過去能幫什麼忙,但小烏鴉怎麼說也頂著個鴉神的名頭,該讓她多見見世面,我也就點頭了。於是最後除了自己跟珊朵拉之外,一起出發的也就是莉莉娜和一隻傻鳥,順便還帶上個智力維持在圈九上下的叮噹,家裡其他人都被幽靈船那破破爛爛的外形給壞了興致,那幫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這次倒老實地在後面看家了……

    一行幾人很快就來到了幽靈船的下層裝甲帶,這裡有一個可以進入飛船內部的出入口,偵察部隊在入口旁邊設置了一個小型的浮游哨站,我們和這個偵察小隊負責人接過頭,瞭解一下通道情況,那個高高瘦瘦的帝國兵伸手指著幾十米外的合金壁壘:“正常閘門徹底鎖死了,那是一個加強型大門,打開它會很費時間,我們已經掃描到大門後面的通道走向,現在正在裝甲帶和結構板材之間的連接槽裡鑽一個斜井出來,您看,就是那邊。”

    我順著這個帝國兵指出來的方向看過去,看到幽靈船外殼上有一條一直蔓延到視線盡頭的凹槽,三個自律機械正在凹槽外面懸停著,用高功率的幽能射流燒蝕飛船裝甲。這裡本來位於背陽面,又沒有大氣漫射,所以應該是漆黑一片,但浮游哨站基座釋放出來的燈光還是把作業現場照的亮如白晝。

    “這艘船從外表上還真看不出來是哪個天區的所有物。”在等著斜井打開的這幾分鐘裡,珊朵拉好奇地抬頭觀察著幽靈船的外形。我們現在距離這艘幾十公里長的龐然巨艦非常近。所以根本看不到它的全貌,僅僅是其側下方的一塊裝甲板在眾人視線中也仿佛頂天立地的萬丈懸崖一般,但珊朵拉同時還和附近的探針保持著數據暢通,所以她等於是在同時觀察這艘船的所有外表細節,等把所有外觀特徵都比對完之後珊朵拉失望地搖搖頭:“是個特殊改裝的型號。反正我沒有下令建造過這東西。飛船的徽標應該已經隨著那些缺失結構一起消散在虛空裡了,否則查一下記憶庫我也好知道它到底是誰造的。”

    我偏頭看了珊朵拉一眼:“你怎麼這麼關心這艘船是誰造的?”

    “讓曉雪幾句話說的心神不安了唄,”珊朵拉撇嘴一笑,雖然說著是心神不安,我可一點都沒看出來她有不安的意思,“這艘船跟我有關係。但我連見都沒見過它,這擱你身上你不彆扭?”

    我想想自己這晚期全身擴散性強迫症的症狀,頓時不敢繼續想下去了。

    由於幽靈船的裝甲充能系統基本上已經報廢,所以即便在裝甲帶旁邊打個斜井也沒費多少時間,很快那些自律機械便鑽出了一條足夠寬敞的通道,其中一台自律機械首先飛進去檢查一下情況。傳回了“內部安全”的報告。

    我注意到一點:在斜井打通的瞬間,洞口附近沒有出現氣流噴湧,這說明這艘飛船已經完全失壓,起碼它的外部區域是這樣。

    帝國戰艦各處都有自動修復機能,即便被攔腰炸斷,只要其核心還在工作,飛船就能自己把破損處封堵起來。而現在這種徹底失壓的情況說明這艘船的自我修復已經停機。

    “咱們進去。”珊朵拉話不多說,率先一個閃現傳送到了剛剛打通、還冒著幽幽藍光的斜井入口,隨後一馬當先地飛了進去。

    被高功率幽能射流燒蝕出來的斜井足有數百米長,熔融又凝固下來的金屬洞壁上還泛著藍色的螢光,但斜井盡頭卻只有一片漆黑:幽靈船不光外部燈光全滅,就連內部也是黑乎乎一片,甚至連緊急照明的設備好像都已經能源枯竭了。

    我們穿過那仍舊灼熱的微光洞窟,來到一條寬大的合金走廊,走廊大概有十余米寬,考慮到它一頭通向飛船外部閘門。所以這應該是供人員和小型飛行器出入的通道。我環視四周,視線中光線極其暗淡,唯一的“照明”就是幽能射流殘留下來的藍色螢光:自律機械們打穿了飛船結構板材,幽能射流還順便融化了走廊的部分地面,那裡的金屬已經半凝固。並且有一部分變成了結晶態,這些藍色結晶是視線中唯一的光源。

    我想了想,突然一拍腦袋,於是阿賴耶直接就被自己拍出腦海了,天使妹妹稀裡糊塗地被扔到這麼個黑沉沉的環境裡,不用我吩咐她就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於是立刻張開翅膀提升了自己的亮度……

    珊朵拉默默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邁步往前走去,小烏鴉則好奇地上去摸摸阿賴耶的翅膀,滿臉都是羨慕:這只傻鳥該不會想把自己漂白吧?

    有了阿賴耶的照明,前進變得容易很多,我們沿著這頭走廊飛快地向前飄去,尋找著能指示飛船結構或者起碼帶有飛船歸屬資訊的任何標誌物,這艘嚴重破損的飛船已經失去重力環境,而且這一艙段也沒有空氣,我們飄在走廊裡的感覺就跟飄在外太空一樣。小烏鴉很聰明的地用她的閃電力量製造了一個電磁場,依靠磁化周圍的合金牆壁跟著我們一起往前飛,這樣一來速度竟然還挺快:現在她已經是一隻磁懸浮的烏鴉了。莉莉娜都忍不住在旁邊嘀嘀咕咕:“老大,依我看這只鳥一點都不傻……”

    我們很快便通過了這條長長的艦內走廊,在一個分岔路口停下步伐,珊朵拉看著岔路口牆壁上的標牌,看向左邊的岔路,在精神連接裡說道:“二級管制通道……這裡應該能通往內層區。”

    “那就走唄,”我沒多想,起身就打算向那條看起來更加深邃的合金走廊飛去,結果卻發現珊朵拉飄在原地沒動地方,“怎麼了?”

    “我在想一件事,”珊朵拉似乎心事重重,她的眉頭微皺,環視著四周環境,“咱們已經在這裡走了這麼遠,怎麼連一個標誌物都看不到?”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軍團徽標,所屬天區的標記,或者最起碼的所屬部隊的番號,”珊朵拉指著眾人來時的方向,那條悠長的合金通道現在看著黑沉沉一片,“沿途的牆壁上什麼都沒有,那些嵌入式設備的蓋板上也什麼都沒有,咱們至今沒有看到任何能表明這艘飛船歸屬地的資訊,而且你們看看這裡的標識牌。”

    珊朵拉指著分岔口牆壁上那個大大的藍色路標。

    “按照規定,這種標識牌的角落會寫上所屬飛船的編號——連這種資訊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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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留言

    “這是一艘空白的飛船”珊朵拉看著那昏暗偏斜的廢棄走廊,用一種近乎自言自語的低沉聲音說道“沒有歸屬地,沒有編號,甚至沒有軍徽……到底是誰造了這東西?”

    在珊朵拉的提醒下我也注意到這艘飛船在細節上的怪異之處:我們已經在它的週邊走廊前進了十幾分鐘,沿途都沒有看到任何能說明這艘飛船歸屬地的資訊,甚至沒有看到任何東西上帶著設備型號和設備編碼沒有歸屬地資訊還能解釋一二,或許這艘飛船屬於多天區聯合制造,或者它的歸屬地標識在其他地方,但連那些鑲嵌在走廊上的設備上都沒有型號資訊這就不太正乘“先別想這麼多,繼續前進”珊朵拉搖搖頭,暫時把這個問題放到一邊,畢竟我們現在才只探索了這艘幽靈船的一小段走廊,要下什麼結論都顯得太早了

    一行人沿著通往飛船內層區的走廊繼續前行,周圍仍然沒有重力也沒有空氣,而且看不到任何燈光,那些本應該光彩熠熠的合金牆壁如今看起來死氣沉沉,上面曾經遊走的幽能光流和閃爍不息的設備都已經完全沉寂下來因為年代久遠,走廊中懸浮著一層淡淡的粉塵,這應該是什麼東西風化粉碎的結果,也不知道這些粉塵在無重力環境下飄了多久阿賴耶以自己為中心釋放出柔和的光暈,那些漂浮於真空中的粉塵在光照下看起來更加顯眼,莉莉娜看著這些粉塵若有所思,她飄到旁邊的牆壁前在上面抹了一把,隨後輕輕搓搓手指:“有機物,不過已經完全變性了”

    我一下子沒聽懂:“啥意思?”

    “沒什麼,可能是碳基生物屍體風化產生了這些‘灰’”莉莉娜不甚在意地回答“帝國飛船上沒什麼東西可風化的,那些設備的保質期都以十萬年為單位,所以被風化的只能是飛船乘員祥使徒的屍體跟這飛船一樣不朽,排除之後,剩下的只能是僕從軍了走廊裡的‘灰’應該來自屍體,它們風化的時候這裡應該還有空氣,不過現在氣體已經跑完了”

    我趕緊撐開護盾將那些粉塵隔絕到外面,莉莉娜看到我這樣聳了聳肩:“老大你別這麼在意嘛,這些粉塵已經完全風化變性,現在基本上就是一堆大分子團了”

    我想想也是,不過還是滿臉不自在:“這怎麼一聯想還是讓人渾身不舒服呢?”

    “老大你就是矯情”

    我:“……”

    這條走廊比剛才那條還長,而且可能是因為正好位於飛船受損的部分,它看上去有些歪斜,在中段甚至有不正常的彎曲,不過它總歸還算保持著完整,沒有開裂更沒有折斷,這總算沒給我們造成更大麻煩一行人沿著通道快速前進,並且這次都對任何可能有用的標誌物上了心,但果然就和珊朵拉說的一樣,看不到任何能表明飛船資訊的東西,並且安裝在走廊裡的設備上也都沒有標牌

    我們在第二個岔路口前退下來,這個岔路口呈丁字形,正對著眾人來時方向的合金牆壁上有一塊明顯可以打開的嵌入式設備蓋板,大概半米見方,我根據經驗判斷它應該是這幾條走廊的檢控點ili娜上前敲了敲那塊銀灰色的金屬板,失去能量供應的嵌入式設備當然沒法再響應這種外部刺激,於是珊朵拉上前直接把手指插入到金屬板上緣,生拉硬拽地把它給卸了下來

    拆掉蓋板之後露出來的是黯淡無光的晶化網格,以及兩塊看上去和黑石英沒什麼區別的六邊形水晶面板,原本在外蓋打開之後會自動呈現出來的互動式全息影像當然也無從談起:這東西徹底失去能量供應了

    珊朵拉將手按在其中一塊水晶面板上,在她從外部輸入能量之後那塊面板終於釋放出微微藍光,隨後我們看到周圍那三條走廊裡也開始有微光閃過,仿佛流螢一般的藍色光點在黑沉沉的通道裡快速流向遠方,隨後是第二波和第三波光點:珊朵拉正在用最原始但最有效的辦法檢測這條走廊的線路

    “線路完整,只是能量供應中斷”珊朵拉把手收回來,走廊中遊動的藍色光點很快也就消失不見“我找不到備用能源的反應,那部分可能已經跟著飛船缺失的艙段一起丟在虛空裡了”

    我看著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它和我們之前見到過的帝國遺物最大的不同就是:它是徹徹底底“死掉”的,沒有一丁點的運轉跡象以前我們找到的帝國遺物往往都帶著殘存能量在有限運轉,而這地方卻連這點“有限運轉”的跡象都看不到,這讓我忍不住在精神連接裡感歎起來:“真是一艘‘幽靈’船艾已經死的透徹了”

    “還不一定”珊朵拉微微搖頭“它的核心區應該還在運轉,給引擎拈提供動力的部分以及自動導航系統大概也如常工作著,否則這東西是怎麼在各個世界跳來跳去的?就是不知道咱們還要前進多久才能找到有能量供應的艙段,這艘飛船採用了很不一般的設計,我到現在都沒看出來它是基於什麼架構建造起來的”

    “還是感覺不到有生命”莉莉娜則凝望著旁邊那條黑沉沉的走廊,在精神連接裡嘀嘀咕咕“直覺倒是越來越強烈了,這艘船深層一定有個什麼干擾源,那東西總該是有能量供應的”

    我這時候正忙著集中注意力掃描整艘飛船,不過我沒有莉莉娜和叮噹那樣能分辨生命的竅門,所以自己在尋找的是能量焦點一番掃描之後我果然發現在十幾公里外有微弱的幽能反應,只是這反應隱晦而微弱,一開始自己還差點把它們給忽略掉

    眾人就以飛船核心區為目標加快了前進速度,週邊這些死氣沉沉的艙段實在沒什麼探索價值,還是留給後續的偵察兵和科考人員來研究我們穿過悠長深邃的合金通道,越過扭曲翻轉的連接段,有時候甚至不得不用暴力手段在那些通道管制閘門上切個洞出來:這艘船在遇上緊急情況的時候自動封閉了內部的大部分閘門,而現在這些大門無一例外都已經卡死,即使珊朵拉給它們外部供能,這些閘門也由於元件故障變形而難以啟動,所以我們只能一邊打洞一邊前進:珊朵拉的爪子真好用,她連抓帶撓的涅跟鼴鼠似的,可惜我沒敢當著她的面說出來

    就這樣前進了挺長時間,我們穿過不知道多少個黑暗死寂的功能艙,甚至還越過了一大片建築群——這種幾十公里長的飛船,內部有一些特大型空間是按照城鎮方式建築的,不過那些建築群現在看著跟鬼城一樣——終於慢慢接近了飛船的核心區域,我能感覺到四周的設施裡開始有了微弱的能量流動,這個好現象讓自己心情也跟著愉快起來:有能量就意味著有些設備還在正常運轉,而帝國設備基本上都有自我記錄功能,一個從舊帝國時代一直運轉至今的古老設備往往能揭示很多秘密,所以發現這種老古董總是讓人心情愉悅的

    小烏鴉似乎也感應到了我的好心情,或者純粹就是對這新奇的“探險遊戲”感覺好玩,她樂呵呵地飛在隊伍前面飄得飛快,我一個勁地在精神連接裡叫這姑娘慢點都效果有限,結果在穿過一道大門之後小烏鴉終於悲劇了:她飄在半空的身子突然一沉,然後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以狗啃泥的姿勢往前滑了足有六七米……

    我在後面看到了這一幕,當然趕緊飛過去救援,結果在越過“小烏鴉著陸點”的瞬間也感覺到身子一沉,那種久違的重力突然襲來,幸虧自己反應快,在感覺到身子下沉的瞬間就調整了姿勢穩穩當當地站在地上,緊接著珊朵拉也在旁邊落了地,我們倆並肩看著莉莉娜趴在地上,用和剛才那只傻鳥一樣的姿勢滑行出去……

    莉莉娜剛才光忙著尋找生命反應了,壓根沒注意到前方人工重力已經恢復,否則以這丫頭的靈活勁兒怎麼會跟那只傻鳥犯一樣的錯誤——當然也不排除她是在惡意賣萌

    我上前把滑行完畢的少女蘿li二人組拎起來挨個拍打乾淨,在精神連接裡和珊朵拉說道:“這地方有人工重力,看來能量到這裡就恢復供應了”

    “別用精神連接了”珊朵拉突然開口“你沒發現這裡有空氣麼?”

    我一愣,這才注意到原來這地方不但已經可以直立行走,還能張嘴呼吸,並且周圍的溫度也有所回升:應該還在零度左右,對地球人而言很寒冷,但顯然是個可以供碳基生物生存的溫度了除了仍然黑暗之外,這裡的維生環境似乎已經完全正常

    我看向自己剛才穿過的那最後一道大門,它是敞開的,沒有任何阻隔,但大門一側維持著氣壓和溫度,另一側卻是太空環境,這顯然是用了無形環境圈技術,這種技術在帝國設施上倒是很常見,然而大部分情況下它都應用在暴露在設施外面的開放式平臺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它被用在飛船裡的:難道這艘船的設計者一開始就考慮到飛船有一天會支離破碎,於是給它設計了分艙段產生維生區的功能?

    “這地方的佈局看著不像軍艦,倒像是遠航移民船”珊朵拉沒注意維生區的問題,她只是借著阿賴耶釋放出的聖光觀察著這裡的格局,眾人現在所處的是一個面積廣大的大廳,看不出作用,但肯定不是戰略中心和指揮所這類的地方,這裡沒有那麼多終端機,也沒有大型全息設備,大廳裡的所有座椅都相隔較遠,分散分佈,這顯然不是軍用指揮處的佈局方式,倒更像是……

    給平民休息放鬆用的活動中心

    珊朵拉顯然也是這麼個看法,她在大廳裡四處遊走著,尋找任何能說明這艘古怪飛船來歷和功用的標記,莉莉娜則把叮噹放在自己頭頂,倆人形成一個組合體開始尋找附近的生命反應,阿賴耶繼續盡職盡責地充當照明設備,我在給阿賴耶調整亮度

    就在這時,一陣“砰砰砰”的低沉聲音突然從四面八方響起,我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大廳中突然就燈火通明起來:這地方的照明恢復了?!

    隨著照明恢復能量供應自然也恢復如常,大廳各處的設備設施如同冬眠初醒一般次第啟動,在低沉的嗡鳴聲中,那些座椅旁邊出現了閃爍的全息影像,半空中浮現出正在啟動的虛擬資訊屏,大廳中央的數據終端機也明亮起來並開始播放待機畫面,一種低沉柔和的輕聲鳴響從四面八方傳來,這種鳴響卻不像是設備啟動的聲音,而是單純播放出來的音訊,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我們被這裡突然啟動的設備嚇了一跳,莉莉娜趕緊四下張望:“哪呢哪呢,幽靈船上的鬼怪在哪呢?”

    我摁著這個胡言亂語的小丫頭的腦袋,心中卻也困惑不已,尋思著是不是這個大廳裡有什麼休眠設備感應出我們到來自己啟動了,結果自己剛這麼想著,就聽到遠處傳來“嘎哦”的一聲叫喚,循聲望去,原來麥迪雯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大廳盡頭的一道閘門旁邊,小姑娘正在那興高采烈地沖這邊揮著手,一邊使勁嚷嚷:“主人嘎!一按這個果然就都亮起來啦!”

    我趕緊跑過去,看到小烏鴉的一隻手正按在閘門旁邊的一塊水晶面板上,面板旁的牆壁上則飛快地游走著大量數據,粗略一掃我發現那都是顯示飛船各區段狀態的報告,就像飛船主機重啟之後自動做出來的本艦自檢報告一樣搞了半天是小烏鴉把這地方給啟動了

    珊朵拉這時候也聞聲趕了過來,她看到這邊的情況頓時面露困惑:“小鳥你怎麼啟動這些東西的?”

    “把爪……手按上去就行嘎!”小烏鴉知道自己立了功,顯得特別興高采烈,她比比劃劃地指著那個水晶面板“我在城裡見到好多這樣的東西,不是只要把爪……手按在上面就可以用啦嘎?”

    原來小烏鴉把這艘飛船跟她在影子城裡見到的那些民用設施給搞混了,這只鳥還不太明白許可權系統是個什麼東西,可我卻看出情況的不對勁來:帝國製造的星艦都是由嚴格的許可權系統控制的,能啟動這個大廳的人必然應該是飛船的原主人才對,怎麼小烏鴉把手放在識別器上,這地方就這麼啟動了?

    要知道這個水晶面板可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電燈開關,它剛才全面啟動了這裡所有設備的能量供應,而且現在還正在顯示飛船的自檢報告!這東西顯然是跟艦載主機連接起來的!

    正在我和珊朵拉都面面相覷,以為這裡的許可權系統已經故障的時候,莉莉娜突然指著旁邊叫起來:“老大,這裡有字!”

    我順著莉莉娜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原來就在旁邊的閘門上就掛著個牌子,牌子上用祥文這樣寫道:“最後一條提示:你已經來到活動廳,你可以在這裡休息和放鬆,並依照燈光指示找到你的工作間現在把手按在門旁邊的螢光面板上,系統已經解鎖,任何醒來的人都可以啟動這裡的設備不要的你頭腦中的困惑,那是正常的後遺症,它將在音訊廣播之後很快消散”

    這個牌子發出恒定的光輝,看來即便在剛才一片漆黑的時候它也亮著,只不過我們的注意力都放在別的地方所以沒人看到,只有小烏鴉注意到並且被這個牌子的光芒給吸引過來了:烏鴉總是喜歡閃閃發亮的東西嘛

    “有人知道我們要來嘎?”小烏鴉晃著我的胳膊“還給我們留了言嘎?”

    “不,不是寫給我們的”珊朵拉一眼就看出這些字記什麼意思“是寫給這艘飛船上的某些人的,‘任何醒來的人’,這是留給這些醒來的人的提示想想看,咱們是從外面進入這艘飛船的,那麼咱們看到的這些留言對從飛船內部往外走的人而言應該是最後一條……根據這上面寫的東西,應該還有別的留言才對”

    “這個簡單”我心頭隱隱約約有了些想法“倒著往回找就是了”

    根據牌子的內容稍微逆向推理一下,如果有人從什麼地方走出來並看到牌子上的文字,然後啟動大廳裡的設備,那這個人只有可能就是從我們面前的閘門進入大廳的

    珊朵拉伸手按在那扇合金門上,合金門立刻悄無聲息地滑開:這東西果然也能用,而且沒有設限

    合金門後面是一條明亮的走廊,但我不知道這條走廊的燈光是之前就一直亮著還是剛剛才被小烏鴉啟動,莉莉娜眼尖,她很快就在旁邊的走廊牆壁上看到了另一個指示標牌,上面這樣寫著:“新的提示:你已經穿過第二條長廊,前方是活動廳,把手按在自動門上”

    果然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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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日記

    找到第一和第二條留言就意味著更多的線索被發現,我們沿著走廊一路前行,在走廊盡頭順利找到了第三個留言,上面還是只有一句話:

    “新的提示:你已經完成身體檢查,如果你走到這裡,說明檢測裝置判定你的健康程度達到工作標準,現在沿著這條走廊一路向前,在看到新的提示之前不要停下。”

    儘管還不知道這艘船到底是為誰準備的,但諸如“長期沉睡之後的後遺症、身體需要用外部設備來檢查、用音訊信號來刺激大腦以恢復清醒”這樣的留言內容顯然不符合希靈使徒的生命形態,所以我們可以大膽猜測:這艘船的乘員應該是一些普通的“凡人種族”,這也正好印證了莉莉娜之前的發現——飛船外層區的走廊裡充滿有機物風化產生的微塵,這些風化物有極高可能來自船員們的屍體。

    那麼這艘船,起碼這艘船的核心區這一塊是專為凡人種族準備的,這讓人很奇怪,因為我和珊朵拉都很清楚,在舊帝國年代希靈使徒可從沒有對自己的僕從軍有過這麼“溫柔體貼”的時候——這艘船的設計實在太有違常理了。

    從“活動廳”通往飛船更深處的走廊被一道合金大門擋住,第三條留言就在這道大門旁的牆壁上,不過這次這扇大門卻沒那麼容易打開了,根據留言內容判斷,大門背後應該是一個類似醫務室的地方,飛船乘員從某種沉睡狀態被喚醒之後要接受這個醫務室的檢查,只有身體健康程度“達到工作標準”這扇大門才會打開。被喚醒的人才能看到門外面的留言並一路前往活動大廳和工作地點,而現在我們從外面好像是沒法打開這扇門的。飛船核心區的能量供應正常。這扇大門也被閉合機構和動力鎖牢牢地固定著,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珊朵拉亮出了自己的爪子,黑色利刃一般的指刺在合金大門上輕輕敲了兩下:“我把它撓開吧。”

    我點點頭,於是那扇合金閘門便在瞬間被珊朵拉又抓又撓地弄成了一地金屬片,一個小一點的房間出現在我們眼前,房間裡同樣燈火通明:看來整個核心區的照明和其他常規設備都已經啟動了。

    這房間果然是個“醫務室”,六邊形的艙室靠牆一周豎直排列著一圈類似休眠艙的方箱,我猜那就是進行身體檢查用的掃描設備。艙室中間的地面凹陷下去一塊,那裡安放著一個一米多高的全息裝置,如今這個裝置已經啟動。但上面只有雜亂的線條在跳來跳去,顯然正處於待機狀態。

    眾人第一件事當然就是尋找那一步步的留言,這次的留言仍然放在非常顯眼的地方:就在房間中央那個全息裝置周邊的地面上,上面還是一段話:

    “新的提示:你已經蘇醒,並來到身體檢查室,你的大腦還處於混亂狀態,但這種混亂應該不影響你的判斷力。在休眠裝置啟動的同時,部分區域的能量供應已經恢復,該艙室可以使用。現在站到牆邊的任意一個醫療倉內,系統會自動完成所有工作,如果一切順利,這個房間會打開一個新的大門。走出那扇門,你將看到下一步指示。”

    “越來越有意思了,”莉莉娜看著那條留言。一邊舔著嘴唇一邊嘀咕起來,“按理說帝國星艦這麼發達。可是用不上這種原始流程的吧,休眠艙。喚醒程式,寫在牆上和地上的留言,全程連個值守的自動化系統都沒有……老大你不覺得奇怪?”

    我想了想,特不好意思地承認:“其實我到現在都沒想這麼多……”

    莉莉娜目瞪口呆,倒是珊朵拉在旁邊插了個嘴:“我也覺得奇怪,這些留言顯然是一套喚醒流程,但這方式也太古老了點,這畢竟是帝國星艦,哪怕真的保存了一批休眠的普通船員,這裡也應該安置一個全程值守的人工智慧才對,除非……”

    珊朵拉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但“除非”倆字之後就沒有下文了,我趕緊追問:“除非什麼?”

    “除非這艘船是為了達到近乎極限的‘靜默’,”珊朵拉眉頭皺起來,“我好像想通一些事了,這艘船的‘靜默’程度極高,它只有虛空引擎、秩序場、常規引擎三套系統開著機,而這三個系統是一艘船能航行的最基礎要求,是絕對不能關閉的,並且這三套系統也不需要太多的智慧參與,如果僅僅進行漂流的話,用最‘笨’的邏輯程式都能管理。除此之外你看這艘船上還有什麼地方是開著機的麼?我想起來剛才在外層區發現的異常情況了,週邊能量供應全部中斷,但那些能量網路卻是完好的,這說明是飛船內部主動切斷了它外層的能量,另外咱們已經到了核心區,卻至今沒聽到艦載主機的聲音,如果這艘船真的有一台艦載主機,那它簡直是太過沉默寡言了。最後則是眼下的情況:這套原始的喚醒流程,全程沒有任何智慧系統參與,完全依靠最笨的留言和路牌來完成——這是最極限的系統靜默,這種靜默的目標就是隱藏一艘船上的任何‘有意識’跡象,甚至包括人工智慧。”

    我頓時心有所感,愣愣地看著珊朵拉:“這是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珊朵拉心有靈犀地接了下半句:“然後盡一切可能從某個地方逃出去。”

    一個事實不言而喻,需要一艘帝國星艦進行這種程度的“靜默”來逃離的,唯有七萬年前那場災難,它不是為了逃離深淵,而是為了逃離昔日友軍的瘋狂追殺:它是為了偽裝成船毀人亡的殘骸!

    “再找找,這裡應該還有別的線索,”珊朵拉飛快地說道。“這些醫療倉只是做身體檢查用的,它們不是休眠設施。乘員休眠的地方應該在別的區域……不過通道被隱藏起來了。”

    核心區那種干擾仍然存在,叮噹和莉莉娜還是找不到生命反應到底來自什麼地方。珊朵拉也掃描不到其他艙段的位置,而我則壓根不擅長除了能量感知之外的精細工作:你讓我把這地方炸掉倒是可以。看樣子核心區的干擾是無條件生效的,這應該也是飛船提高“靜默”等級的手段。

    小烏鴉是所有人裡最糊塗的一個,這姑娘還是第一次參加這麼嚴肅認真的活動,她顯得有點不知所措,但她也想幫大人的忙,於是開始學著我們在艙室裡到處東摸西戳起來,最後她來到牆邊那些豎著仿佛棺材一樣的醫療倉旁邊,“嘎哦嘎哦”地叫著伸手去拍那些艙體的外蓋。結果其中一個醫療倉還真的應聲打開了!

    我跟珊朵拉同時一愣:這只傻鳥撞大運的級別簡直是出神入化的,別看智力一般,可現在已經是她今天第二次誤打誤撞地發現關鍵點了,這只鳥去玩連連看絕對是隨緣流高手。

    “對了,是這樣,”珊朵拉略一想就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非常馬後炮地總結起來,“根據留言上的內容,剛蘇醒的乘員要在這裡接受身體檢查。但剛蘇醒的凡人種族腦子不會很清醒,所以這裡的設備基本上都應該是自動感應的,而且這裡的設備都處於不設限狀態,醫療倉感應到有人接觸。自然就自己打開了。”

    我好奇地觀察著那個打開的醫療倉,它的形制跟塔維爾製造的那種棺材休眠艙不太一樣,但基本上大同小異。珊朵拉過來看了一眼,很內行地作出判斷:“確實是給碳基生物準備的。有加強的輻射防護層,而且掃描裝置都是低功率型。”

    莉莉娜也湊熱鬧地從我和珊朵拉之間鑽進來。她探著頭觀察著醫療倉裡的設備,然後突然嘻嘻哈哈地跳到那裡面:“哈,老大你看,這個對我而言這麼寬敞吶!”

    不做死就不會死真是至理名言,莉莉娜剛跳進去我就發現醫療倉的蓋子閃爍了一下,然後還沒來得及反應,這個滑動式的艙蓋便一下子閉合起來,留給自己的只有莉莉娜最後一個驚訝的表情,隨後那個自作自受的熊孩子就在裡面嚷嚷起來:“哇!老大快把我救出去!這個東西怎麼關住啦!”

    我當然趕緊出手打算把這個醫療倉弄開,不過剛一動手就被珊朵拉拽住了,後者指著艙室中央的設備:“看那個。”

    這間“醫務室”中央有一台數據終端機,只不過我們進來的時候這台終端機正處於待機狀態,而現在它已經啟動,機器上方的全息畫面飛快刷新了幾行數據,隨後便顯現出一個淡藍色的人形來,我一眼就看出來那是莉莉娜的全身像:看樣子小烏鴉和莉莉娜陰差陽錯地啟動了這裡的醫療診斷系統。兩秒鐘後,莉莉娜的身體診斷報告便出現在那台終端機上,上面只有一段話:

    “六號醫療倉診斷:倉體內生物特徵錯誤,請放人進去。”

    莉莉娜悶聲悶氣的聲音繼續從醫療倉裡傳出來:“老大趕緊救人吶!這裡面黑咕隆咚的!舊帝國製造的東西怎麼就這麼不人性化吶!”

    我跟珊朵拉哭笑不得地對視一眼,後者在醫療倉外面操作了幾下,莉莉娜才終於重見天日,這個自作自受的熊孩子一眼就看到中央終端機上顯示的診斷報告,頓時暴跳起來:“什麼叫‘請放人進去’!本教宗哪裡看著不像人了!本教宗這麼可愛一小姑娘怎麼看著就不像人了!”

    我趕緊摁住這小丫頭:“別激動別激動,你跟這艘船默認的乘員肯定不是一個型號,醫療倉判斷失誤也挺正常。”

    這時候珊朵拉正在再次檢查剛才莉莉娜鑽進去的那個醫療倉,她突然有所發現:“阿俊,你看這個!這裡有一行字,手寫的字!”

    我趕緊湊過去查看情況,珊朵拉指著醫療倉的外殼,我果然在那看到一大片明顯是手寫體的字跡,不過那行文字看著好像是用某種手持工具燒蝕出來的,它的內容讓人困惑:“沃倫?菲爾德日記,今天是醒來第八天。完成了例行工作,也就是觀察那空空蕩蕩的雷達圖像。我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意義,預定應該啟動的東西大部分都沒有啟動。醒來的人還是只有我一個,艦載主機沒有回應我的提問,它仍然處於靜默狀態。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我再次回到這間醫療室做身體檢查,設備報告一切正常——我的身體一切正常,但這艘船肯定有不正常的地方。我會繼續觀察下去,雖然情況有點糟,但我想那些訓練可以讓我度過這個難關。”

    “這一定是飛船乘員留下的,”我做出顯而易見的判斷。“不過根據日記內容……他好像遇上了非常不妙的情況,只有一個人醒來是怎麼回事?”

    “這艘船一定是哪出了故障,”珊朵拉皺著眉,“可能是七萬年前那次災難把船弄壞了。不過我現在更好奇為什麼這個沃倫?菲爾德要把日記刻在醫療倉的外殼上,這可有點原始了。”

    我環視四周,這裡看不到其他人類活動留下的痕跡,我們一路進來也沒有看到那位“沃倫?菲爾德”的身影或者他留下的任何記錄,當然,考慮到這艘幽靈船已經度過非常久遠的年月。那位船員很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但他應該不只留下了這一條日記才對。

    “回大廳,剛才咱們沒有仔細檢查過那地方,”珊朵拉決定回頭尋找。“那些留言上不是也說了麼,大廳附近有工作間之類的設施,那裡肯定有線索。”

    我也想起這件事來。活動廳門口的留言上提到了工作間,只不過當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尋找飛船乘員以及主機房上。那條留言提到的工作間就被暫時放在一邊去了,現在這個“沃倫?菲爾德”的出現讓我們意識到那些工作間裡可能有重要線索。

    眾人立即折返回到活動廳。珊朵拉放出來一大堆智能探針,小烏鴉也把她的迷你小姑娘大軍釋放出來,一大幫機靈敏捷的偵查員開始分頭尋找任何疑似人類活動痕跡的東西。最先找到線索的果然又是那只氣運好到詭異的傻鳥:她的一隻裂生體興高采烈地飛了回來,嘰嘰喳喳地跟眾人彙報著什麼,我們跟著那只巴掌大小的小小烏鴉來到大廳一角,在牆上發現了好幾段話,這次可不只是一篇日記了:

    “沃倫?菲爾德日記,醒來第四天,情況似乎不太對勁,系統設定應該是在混亂結束之後,並在接觸到其他倖存者時才啟動蘇醒協議,但雷達上沒有看到任何東西,不存在其他倖存者,飛船孤零零地飄蕩在一個不認識的地方,導航裝置還在自動狀態,並且繼續向不知名的座標跳躍:這是一個重大異常。除此之外倒是有個好消息,混亂似乎確實已經停息了,沒有追擊的敵人,也沒有持續崩潰的世界。不管情況如何,我都應該開始工作,之前已經設想過流程出錯應該怎麼辦——雖然當時認為這不可能,但現在看來似乎這真的已經發生,很慶倖之前的先見之明。後記:這篇日記其實是第五天補記的。”

    “沃倫?菲爾德日記,醒來第五天,完成了對所有系統的檢查,壞消息是飛船好像被嚴重破壞過,外層休眠設施無回應,連接橋卡死,傳送裝置也是壞的,看來在沉睡期間飛船仍然遭遇了攻擊,好消息是我還活著,核心區的其他人也活著,並且飛船還在運轉。大部分設備是好的,只是拒絕人工接管,很正常,最初設定它們就不應該被碳基生物控制,碳基生物的意志力不夠堅定,容易犯錯。但還是有些不爽。另:考慮到一些糟糕的可能性,寫在數據終端裡的日記很可能無人能看到,所以我決定把每天的日記刻寫在飛船各處,如果我死於意外,這些記錄可以在比較顯眼的地方被其他人看到。那幫幸運的傢伙,你們好好睡吧,沃倫?菲爾德上尉要開始執勤了。”

    看到這兒,珊朵拉和我不約而同地點點頭:這篇日記解釋了為什麼這些文字會用最原始的方式刻在牆上——留下日記的人一開始確實是把東西記錄在數據終端裡的,但他在第五天便預想到了最糟糕的情況,於是他用更原始但更保險的方式把它們刻在了外面。

    “這個沃倫?菲爾德看來是個堅強樂觀的僕從軍戰士,”珊朵拉輕聲說道,“我已經猜到他遇上多糟糕的情況了,但他很坦然地接受了現實並開始工作,即使是舊帝國的僕從軍裡, 擁有這種心理素質的人也不是很多的。”

    “可不一定這麼完美,”莉莉娜指著接下來的日記,“看,他也是有怨言的。”

    我看著那篇日記,上面的內容跟前兩篇似乎並不連貫:

    “沃倫?菲爾德日記,鬼知道第幾天,可能是十多天吧,自從上次去醫療室以來很長時間沒有寫過日記了,今天的工作不太順利,試著尋找最近的物質位元面信號,但只有一片空白,虛空中很少有這麼荒涼的地方,看來那場大災難把所有世界都給抹平了,我可能要跟這艘被詛咒的飛船一起永遠這麼漂流下去。不過這又怎麼樣呢?我還是得工作,觀察記錄一成不變,每天都是一樣的東西,在這個空空蕩蕩的地方看著空空蕩蕩的雷達,腦子也是空空蕩蕩的,真希望能看到別的信號,哪怕是雜波也好。”

    牆上一共就這三篇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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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孤獨之旅

    幽靈船裡處處透著古怪:缺少“身份”的飛船,不符合常理的星艦架構,核心區這專為碳基生物準備的設施,高度靜默的星艦系統,以及某個可能早已死去的星艦成員留下的支離破碎的日記——這些零零星星的資訊越來越多,逐漸將我們引向某個答案,但在最終謎底揭曉之前,我仍然很難想像是誰製造了這艘飛船,以及這艘飛船在數萬年的漂流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沃倫?菲爾德的日記還在陸續被發現,但由於這些東西是刻在牆上或者其他什麼東西表面的,我們很難按著順序把它們整理起來,只能從那東一篇西一篇的文字裡慢慢整理歸納出這位舊帝國僕從軍指揮官在這艘流亡飛船裡獨自醒來之後的經歷。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飛船確實出了故障——雖然希靈使徒製造的東西出故障聽起來很讓人感覺不可思議,但它的喚醒裝置確實出了意外,原本應該在接觸到其他從帝國區跑出來的倖存者之後才會啟動的喚醒系統莫名啟動,被喚醒的乘員卻只有一個人,這個名叫沃倫?菲爾德的指揮官記錄了他醒來後發生的大部分事情:在最初的幾天裡,他保持著樂觀心態,十幾天後,他開始有了抱怨和負面情緒,不過這些負面情緒似乎並沒有影響太久,從他留下的日記可以看出來,他很快就調整了自己的心態。

    下一篇日記被刻在大廳中的一根柱子上,而且後面還有幾篇時間並不連貫的文字: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三十二天,完成了例行工作和例行雜務,再次嘗試讓飛船審核喚醒流程,這已經是我每天都要做一遍的事情。審核結果和之前一樣,找不到提前喚醒的原因,可能是飛船遭受攻擊的時候有一部分系統留下了隱患。為防止其他人也被提前喚醒,把喚醒流程的主發佈端轉移到了兩套備用系統上,艦載主機接受這個建議,看來它也意識到了自己可能有故障。今天應該是值得慶祝的一天,這個頑固的艦載主機終於向一個碳基生物妥協了,當然更有可能與妥協無關,是這台機器自己做出了邏輯判斷,不過不管怎麼說,我應該想辦法讓自己高興起來。”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二十八天。情緒不是很好,但審視了自己之前的行為和心理狀態,之前的訓練還是有用的,我及時發現了自己的情緒問題,看樣子需要調整心情。孤獨並不是那麼致命的東西,只要找到足夠的事情做,每天忙碌的生活就會驅散孤獨感,我給自己增加了兩種日常工作,包括清掃自己主要的活動區域以及把雷達報告備份到另一個數據終端裡。清掃工作原本是自動系統進行的,但我以碳基生物需要經常運動身體才能保持健康的名義說服了負責這個工作的設備,它比艦載主機脾氣好多了。打算過幾天研究一下食物搭配,物質生成器應該還能製造出更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才對。”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四十四天,我發現又有好長時間沒寫日記了,這也是難免的:每天的生活都一成不變,這裡沒有發生任何跟前一天不一樣的事。缺乏變化,也就缺乏記錄的必要,所以今後的日記大概也會這樣隔很久記錄一次。只會把自己認為值得記下的東西寫下來,這倒是個好主意,我不用擔心飛船裡的牆壁不夠用了——但願其他人醒來之後不要抱怨我把飛船刻的像個原始人洞穴一樣。”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六十天,乏味的日子真難熬,所以今天做了一件比較冒險的事:乘坐艦內穿梭機飛到二十公里之外的星艦城市去轉了一圈,情況和預料的一樣,全完了,飛船損傷情況非常嚴重,星艦城市裡的人和外層駐紮區的人應該是在攻擊到來時瞬間死亡:凡人的身體如此脆弱,如果這艘船上的人都是希靈使徒的話說不定情況會完全不一樣,希靈使徒會存活下來,然後短時間內修好這艘船,並在某個世界登陸重頭再來——但想這些有什麼用呢?飛船上的是凡人。回到核心區之後重設了飛船的能量網路,減少週邊區域的能量供應,並設定假如發生進一步損傷,可以由艦載主機自主判斷完全放棄週邊區域,艦載主機同意了這個計畫,我開始覺得那個頑固ai其實也挺可愛的。”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六十一天,週邊區域已經完全泄壓,人工重力也關閉了,現在這艘飛船上唯一有活人的地方就是這裡,在艦載主機的建議下把干擾裝置集中在核心區,這樣大大提高了飛船靜默等級,現在從外面應該更難察覺飛船裡的生命和思維跡象了吧,即使有一個心靈突擊兵站在飛船外殼上,他也絕對檢測不到我的思想,這讓人心裡更踏實一些。”

    柱子上的日記就是這些,隨後我們又在大廳各處找了一圈,都沒發現更多文字,看樣子主要的記錄不在這邊。

    珊朵拉輕輕撫摸著那已經歷經數萬年歲月的文字刻痕,眉頭微微皺起:“現在看來這艘船果然是專門設計用於逃亡的,那它應該建造於大災難發生後,時間倉促,這大概能解釋為什麼它不符合星艦規制。也幸虧那些特殊設計,它在幾乎被完全擊毀的情況下都逃了出來。”

    莉莉娜已經放棄尋找生命反應,在某個尖端干擾設備的作用下,即便神族的生命感應力都會失效,更別提她的了,於是這丫頭湊過來參與我們的話題:“那為什麼飛船乘員是一幫凡人?希靈使徒的生命力不是更強麼?他們既然能造這麼艘飛船,為什麼不自己跑?”

    “或許都被感染了,於是只能讓還未被感染的附庸們趕緊逃,”珊朵拉沒怎麼思索就有了答案,“這樣的例子咱們也見過許多次了吧,舊帝國的希靈使徒們趁著自己還清醒,把最後一艘船交給還沒被感染的人,那麼緊急的情況下當然能跑一個是一個,也就不管是僕從軍還是帝國兵了。”

    我在旁邊皺著眉苦思良久。總覺得好像有哪不太對,結果一抬頭看到了那幫小小烏鴉正跌跌撞撞地排著亂七八糟的隊伍跟在麥迪雯身後散步,這才突然意識到:艦隊!

    “這艘船是單艦,”我抬頭看向珊朵拉,“不論是咱們找到的幽靈船,還是在這裡找到的各種記錄,都沒發現有其他流亡飛船存在的證據,作為一個逃亡隊伍,這規模是不是小了點?”

    如果舊帝國的某個天區有能力製造這一艘逃亡飛船,那麼理論上它也有時間製造更多。對帝國而言,時間緊迫到只能製造一艘船的情況是幾乎不可能出現的,而且迄今為止我們找到的逃亡隊伍也從來沒有像幽靈船這樣小規模過,哪怕樹精靈,他們逃亡用的也是一整個星球要塞,上面承載了幾十億的平民——而這艘幽靈船呢?只有一艘船,一艘幾十公里長的船,對其他文明製造的星艦而言算龐然大物,但對當年舊帝國崩潰之後逃出來的那大批艦隊而言只能算一葉扁舟。

    珊朵拉立刻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她點點頭:“確實這樣,沃倫?菲爾德的日記上始終沒提起其他飛船,他也沒想著去找其他飛船,說明這艘船當年確實是單艦出發的……當年的災難雖然規模很大。但大部分天區都是支撐個幾十上百年之後才滅亡的,這時間足夠他們釋放更多的方舟才對,除非……”

    我立刻追問:“除非什麼?”

    “除非這支流亡隊伍在出發的時候就已經全部分散,每艘飛船都走了不同路線。”珊朵拉攤開手,“這也有可能,雖然分散之後的單艦人口和資源會受限。給日後重建帶來困難,但這大大提高了逃亡成功率,有些天區皇帝做出這個決定也情有可原。”

    我點頭接受了這個說法,隨後環視大廳:“那還是找找還有沒其他日記吧,那個沃倫不可能只寫了這麼幾篇東西,大部分記錄應該在別的地方,工作間什麼的。”

    那幫小小烏鴉頓時再次一哄而散,嘰嘰喳喳地去尋找工作間,這倒沒什麼難找的,工作間畢竟不像休眠中心那樣需要藏起來,我們很快就在大廳另一側找到了通往工作區的通道。

    剛一走進通道我們就看到了新的日記,看來是沃倫?菲爾德順手刻在這裡的: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十天,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被喚醒的是自己而不是別人,最後發現這只能歸結於運氣,命運跟我開了個非常惡劣的玩笑,如果一切如推測的那樣,我要迎接的未來恐怕一點都不樂觀。今天略微消沉了一會,就是為這件事,但準備開始工作的時候心情好了起來:起碼我還可以像現在這樣安安心心地在飛船裡走來走去,呼吸,吃東西,做自己的事情,是的,我還活著,比那些被殺掉的人強。這樣想想的話我面對的事情還不是最糟糕的。我想我可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保持這種自我安慰,直到有一天自己能習慣這種生活為止。假如這種生活真的可以習慣的話。”

    我們沿著這條用燈光標識出工作區方向的通道一路前行,終於來到一條有很多房間的走廊上,走廊兩側每隔十米左右就能看到一道閘門,上面標注著“觀察室”、“通訊控制點”、“食物製造間”之類的字樣,這條走廊的結構顯然跟正常的帝國星艦不太一樣,它看著就像是那種老式的深空飛船,各種功能性設施都被擠在一個小地方(對一艘幾十公里長的飛船而言,這條走廊真是個小地方),顯然這也是專門設計,我估計類似這樣功能齊備的小艙段在飛船上還有很多,為的就是即便飛船被嚴重擊傷,它也能在部分正常的情況下庇護其內部的人員,看看幽靈船外層那淒涼慘烈的模樣,這些專門設計的模組化小天地真的起到了作用。

    “這是給普通種族準備的,”珊朵拉看著那些功能間,其中很多房間對希靈使徒而言沒有意義,比如娛樂室和健身房,這些房間的用處不言而喻,“看來設計這艘飛船的時候感染就已經擴散開了,飛船的建造者從一開始就沒想著讓希靈使徒登上這艘船。”

    “老大!這裡有新的日記!”莉莉娜跟著一幫小小烏鴉跑來跑去,突然在不遠處的房門上有所發現。那是食物製造間,門上用淩亂的字跡寫著一段話:

    “沃倫?菲爾德日記。這糟透了!食物合成設備拒絕提供更多的亞酸性激素飲料!那台愚蠢的機器認為飯後小小地喝兩杯就會影響一個軍人的判斷力,還有比這更蠢的麼?好吧,我這陣子確實有些貪杯,但我需要這東西來讓自己保持精力!我已經很久沒運動過,剛才照鏡子發現自己簡直像個野人,如果再不補充點能提神的飲料,我可就真的頹廢到連工作都沒法繼續下去了——雖然不知道那些所謂的工作到底有沒有意義,這個見鬼的地方根本什麼都沒有,我寫的那些報告到底是給誰看的?”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這篇日記上沒有日期。而且非常明顯的是,留下日記的人已經陷入焦慮和躁動不安的狀態,一個從文明社會出來的人,當他頹廢到脫離文明社會所養成的各種習慣的時候,這就是一個非常糟糕的信號了。

    莉莉娜在這方面是專家,她皺著眉,聲音低沉:“他開始放棄維持自己的形象,這意味著他正在脫離文明社會給自己留下的行為規範,這是一條坡。一旦滑下去就回不來了。”

    接下來我們發現的記錄印證了莉莉娜的擔憂,在食物製造間裡就有更多記錄,有一些是早期日記,上面還有日期和每天的工作、心情記錄。但在那中間還夾雜著大量胡言亂語的東西,有些甚至只有沒有沒尾的一句話,完全就是精神不正常情況下的風言風語:

    “沃倫?菲爾德,你是這個小王國的統治者。你應該高興起來!去對活動廳那些椅子宣佈你的統治權吧!”

    “光著身子從數百米的走廊上一路跑到頭,沒有任何人出來阻攔我,這種事簡直太能放鬆心情了。或許我應該早點嘗試——那種躺著的白癡們看到他們的指揮官如此奔放一定會大吃一驚。”

    “我竟然還在堅持記錄這些毫無意義的東西,好吧,那今天就再刻一句話。”

    “我覺得自己有些發餿,昨天還生了一場熱病,醫療監控無人機強行把我拖進了醫療室,洗了澡,還剪下好幾斤重的頭髮,但那些蠢機器根本不知道更應該做的事是什麼,它們應該把我重新送進休眠艙去!那東西卡死了,難道飛船系統就沒發現嗎?哦,對,確實沒發現,休眠系統早就故障了。”

    “看看我找到了什麼,一灘血跡,天吶,這艘飛船上發生了兇殺案!哈哈,沃倫警長,這是你自己的血……該死,看來我得去醫療室一趟,為什麼我要把這種東西都刻在牆上?”

    在正常的日記中越來越多地出現這種神志不清的囈語,由於大部分記錄都沒有日期,我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排列這些文字的先後順序,唯一能確定的是:隨著時間推移,這個孤獨的星艦指揮官正在逐漸失去理智。

    我們在幾個房間裡到處搜尋這位星艦指揮官留下的記錄,期望能知道他最終的結局,但要在那些胡言亂語的塗鴉和時間錯亂的正常日記之間找到線索實在困難,我們找到的最後一篇看上去有邏輯的記錄是他蘇醒後第十二年的: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四千三百二十五天,一切都亂套了,我從空蕩蕩的艙室中醒來,看到自己衣冠不整,頭髮有一尺多長,洗過澡後赤身**地走進工作間,然後才想起來應該先去換身衣服,這是從沒有過的情況——雖然之前也有過,好吧,記不清了。總之我還是在工作,觀測……不管在觀測什麼,今天一天腦子都很亂,之前也是,不知道多少天來腦子都很亂。我好像有幾個月或者一年沒有寫過日記了,今天我在一種強烈的衝動下記錄了這些東西,沒什麼意義。或許這只是一場夢境?我其實還躺在休眠艙裡,等待飛船安全抵達某個世界或者遇上其他天區跑出來的倖存者,然後被喚醒,體面地走出飛船,和其他星艦指揮官問好——哦,對,就是這樣,這應該就是一場夢境,休眠系統為了防止長時間沉睡破壞我的大腦,所以安排了這麼個夢境,不過顯然希靈使徒不太瞭解碳基生物的生理特點,他們設計的這個夢境這那是糟透了,我寧可不要……哦,既然是夢境,那我就繼續工作下去吧,沃倫,菲爾德日記,第四千三百二十五天……”

    後面是一些模糊難辨的塗鴉,還有看著仿佛密碼一樣,但破譯之後根本毫無意義的符號,這就是我們在工作區能找到的最後一條有邏輯有日期的記錄,除此之外就是那些瘋瘋癲癲的胡言亂語了。

    顯然,那些胡言亂語的東西是在這條記錄之後才寫下的。

    星艦指揮官沃倫?菲爾德,在獨自一人被喚醒之後第十二年,徹底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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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沃倫?菲爾德

    孤獨會摧毀一個人,尤其是當你身處一艘傷痕累累,在黑暗中無止盡飄行的流亡方舟時,這種孤獨會被成倍放大:方舟安全區之外的廢墟,飛船外面的黑暗空間,一成不變的飛船艙室還有死板僵硬的艦載主機,這些東西可以讓意志堅定的軍人都瀕臨崩潰,除了像希靈使徒或者神明這樣的長生種,很少有凡人能面對如此漫長而又孤獨的歲月,我相信那位沃倫?菲爾德指揮官是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人,而且身為舊帝國僕從軍的一員,他應當具備頑強和勇敢的品質,但這些東西都沒能幫他捱過第十二個年頭——雖然這很遺憾,但我們找到的這些記錄表明他的最後一絲理智在第十二年消失了。

    不過一切還不能蓋棺定論,工作區深處還有一些房間沒找過,那裡或許有沃倫?菲爾德人生最後日子留下的資料,即便處於瘋狂狀態,這位元星艦指揮官仍然在本能的驅使下不斷將那些對他而言有重大意義的事情刻寫在牆壁和設備上,雖然那些文字裡有大段的胡言亂語,但認真梳理的話我們還是能找到跟這艘幽靈船有關的情報,起碼根據目前找到的這些資料,我們已經能確定這艘船的用途了不是麼?

    工作區的房間被一個個打開,其中一半以上的房門處於鎖死狀態,需要珊朵拉強行切割,但另一半房間可以很容易進去:門都沒鎖。這也正常,畢竟當初住在這裡的船員只有一個人,鎖不鎖門實在沒什麼意義。小烏鴉把她的裂生體們全都釋放出來,那些速度奇快又機靈的小傢伙雖然不怎麼識字(她們的母體都沒把字認全),卻已經知道牆上刻的大段符號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她們嘰嘰喳喳地在前面找,我們就在後面跟著記錄,越來越多的資料呈現在我和珊朵拉面前。有意義的大部分是沃倫瘋掉之前的日記: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九十六天,似乎稍微有點習慣這種生活了,有規律的作息,有規律的進餐,有規律的工作和運動,除了不能和人交流以及不能出門逛街之外一切都跟以前沒什麼兩樣,軍人生活本來就是這樣單調枯燥的。但還是希望這裡能有點更有趣的娛樂,飛船的設計者——或許不該批判他們,但他們確實對凡人不夠瞭解。這艘船的娛樂室幾乎是個笑話,他們只是臨時根據‘凡人需要娛樂’這一邏輯設計了這麼個房間,卻沒有給裡面放任何我感興趣的東西。看來要自己想法找點樂子了。”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一百二十三天,今天半天時間都在和艦載主機聊天,這個死板的東西似乎確實是有人格的,但卻是希靈使徒的思維方式,在我看來近乎機器。我一直不怎麼喜歡她,今天卻有點變化。因為我突然意識到,在這艘飛船上唯一能和自己說說話的好像也就這個ai了,這艘靜默狀態的飛船只準備了盡可能少的ai,艦載主機是這裡能找到的最聰明的傢伙。和艦載主機聊了聊這次的任務。逃亡,尋找其他倖存者,把大災難之後沒能發出去的資訊和其他倖存者交換……意義不大的工作,但必須完成。艦載主機始終在強調這一任務的重要性,和以前一樣煩人,但起碼能聊天解悶。”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一百五十天,又是無所事事的一天,按照在地面上的習慣給自己放了幾天假,卻不知道放假有什麼意義。和艦載主機聊了一下飛船架構的事,但不得要領。現在我已經習慣用‘她’來稱呼那個ai了,儘管艦載主機宣佈自己沒有性別,但我覺得把她看做一個女性似乎能讓自己好受一點,就是如此,這樣的話我就有理由忍受她那越來越頻繁的健康建議和作息提醒了,我沒病,也沒任何心理問題,為什麼這台主機要每天警告我減少攝取刺激性飲料?”

    我們一邊檢查每一個房間,一邊把這些記錄匯總起來,並把其中有價值的資料按照時間先後整理在數據終端上,所有資料看上去都符合一個規律:有日期的記錄是開頭十二年留下的,胡言亂語的記錄是之後留下的,但就在我們以為自己對沃倫?菲爾德的猜測沒問題的時候,一條意料之外的日記出現了:它被刻在一個看上去像是機房的房間裡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上面有日期有條理: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六千天,一個值得記錄的數位,我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在今天之前發生的事情簡直是一場噩夢,我幾乎摧毀了自己,但好消息是終於挺過來了,或許應該感謝那台絮絮叨叨的艦載主機,她連續三天三夜的高分貝健康建議讓我無法在瘋狂狀態繼續沉醉下去。必須重新梳理自己的思想,找到避免再次進入這種瘋狂狀態的有效手段,沃倫,你必須堅持住,你是最優秀的海柯納人,你應該體面而堅韌地完成這個任務!你不是為了讓什麼人知道你的功績,而是為了完成軍人使命才站在這艘飛船裡的,牢記這一點,牢記這一點,牢記這一點,牢記這一點,牢記這一點!”

    看到這條日記讓我和珊朵拉面面相覷,莉莉娜在旁邊也一臉不可思議:“這傢伙……竟然自己挺過來了?果然跟地球人的心理模式不太一樣……”

    “還有那台艦載主機的功勞,”珊朵拉低聲說著,“艦載主機一直在嘗試協助這個人類保持健康,但她是被設計來控制這艘飛船的,所以不具備更多其他方面的機能。沃倫?菲爾德發瘋的那段時間看樣子持續了三年多,艦載主機期間應該一直在嘗試把他重新喚醒……不過除了讓醫療機器人動粗之外她始終沒想到更合適的辦法。”

    “如果能找到那台主機就好了,”我看著四周,理論上艦載主機的終端應該是遍佈飛船所有艙室的,但這裡根本聽不到那台主機的聲音,“咱們已經進來這麼長時間,艦載主機都沒反應,會不會已經死機了?”

    “有可能,幽靈船的導航系統或許和艦載主機是分開的。它現在這神出鬼沒的航行方式或許也跟艦載主機宕機有關,”珊朵拉贊同地點點頭,“應該想辦法找到主機房,重啟那裡的主機就能知道更多東西,不過這個人類留下的日記裡到現在都沒提主機房的線索。”

    飛船核心區有著古怪的干擾環境和連珊朵拉都看不明白的奇特架構,而且那個主機房甚至有可能是位於異空間的,所以我們只能寄希望於沃倫?菲爾德的日記裡能提到主機房的進入方法,可惜到現在為止眾人還沒找到有關的東西。

    於是我們只能把越來越多的破碎日記整理起來。

    目前看來沃倫?菲爾德在恢復清醒之後的主要活動區從休息艙及食物製造間轉移到了雷達觀測室和兩個工作間,日期在六千天之後的日記也全都集中在這個地方,雖然這些日記的數量更少。但只要找到第一篇,其他幾篇很快也就陸陸續續被發現了,我們在雷達觀測室的牆上找到一些更有意思的東西,似乎證明這個星艦指揮官即便恢復清醒,也沒能完全擺脫自己腦海中的夢魘: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六千一百七十天,今天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我不知道怎麼……我以為自己已經完全習慣這裡的一切,習慣自己一個人做事發呆以及和這裡唯一一個聲音聊天。但我突然聽到有另外一個人在自己耳邊說話!是的,另外一個人,除了沃倫?菲爾德和艦載主機之外,這艘船裡有第三個清醒的傢伙!他在哪?是在和我捉迷藏?休眠系統再一次故障。又喚醒了一個可憐的傢伙?哦,或許這不是壞事,我多了個伴,而且這不是我的錯……我要找到他!”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六千一百七十二天,一無所獲,‘第三個人’這兩天一直在我耳邊說話。他好像就在旁邊的房間住著,但那個狡猾的傢伙始終能找到我視線的盲區,看樣子要憑自己的努力找到‘第三個人’不太容易。考慮過檢查休眠艙段的情況來判斷到底是哪個可惡的傢伙已經醒來,並且在跟自己開這種惡劣玩笑,但休眠系統仍然故障中,休眠艙拒絕從外部打開,我已經很多年沒看到那些躺著的傢伙了。下午的時候試圖讓艦載主機幫忙,可是遭到了拒絕,那個頑固的傢伙,她堅稱‘第三個人’根本不存在,並讓我放棄這種正常的努力,看來機器就是機器,原本我已經有點喜歡她了,但現在看來那個ai果然跟人不一樣。”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六千一百七十三天,灰暗的一天。”

    艦載主機是對的,‘第三個人’不存在,一切都是可憐的沃倫產生了幻覺。我在艦載主機的建議下把自己關在封閉艙室裡,用四組攝像頭監控自己的一舉一動,當‘第三個人’再次出現並跟我談論起故鄉的朝陽時,是我自己在說話。”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六千一百七十六天,心情很不好,我可能會陷入新的瘋狂,必須想辦法扭轉這一情況。艦載主機建議我培養一個可以在星艦上維持的愛好,這裡有充足的物質供應,一切不具備破壞性的愛好都可以被滿足,第一次覺得或許這個死板姑娘的提議也有點參考價值:雖然她的提議還是‘基於邏輯’,但這次聽著靠譜多了,比治療方案靠譜。很奇怪,艦載主機什麼時候也會提這種建議了?不要想那麼多,沃倫,振作起來,試著在這幾天找點事做吧。”

    在這之後是很長一段時間的空白,我們找了半天也沒發現第六千天到第七千天之間,也就是第十六年之後較短時間內的日記,這段時間沃倫可能又換了新地方來寫他的留言,這是我們發現的這位星艦指揮官的一個習慣:在每段時間裡他會習慣于把日記集中寫在一個固定的地方,這段時間短則十幾天,長則達到一兩年。這多多少少讓我們整理這些資料能變得稍微容易一點。

    最後我們在走廊盡頭的一個空空蕩蕩不知有何作用的房間裡找到了日期更靠後的記錄,那日期一下子往後跳了非常多: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八千五百天。很長時間沒有寫日記了,以至於都忘了日子,是詢問艦載主機之後才知道今天日期的。這段時間處於麻木狀態,但我覺得這反而應該是最佳狀態: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兒。但也不會有什麼沮喪。這樣的日子可能沉悶了點,但至少活著就是好的,想想那些沒能逃出來的人吧。而且我找到了新的安慰自己的方式:艦載主機報告這艘船的破損情況比預期的還遭,它原本被設計可以航行數百萬年,但現在艦載主機估計它只能飛十萬年左右,或許在飛船解體之前都不會遇上第二個倖存者,休眠艙裡的那些人可能會就此毫無所知地和飛船一起消失在無盡虛空,而我呢?哦,幸運的沃倫,雖然孤孤單單地被喚醒。但起碼在飛船解體之前可以享受一段時間活著的感覺,自由走動和呼吸,其實這還不賴。”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八千五百二十二天。又一篇日記,用於記錄好心情,今天一整天都在侍弄菜園,我的苗圃今年長勢不錯。想起了幾年前艦載主機提的那個建議:培養一個可以在星艦上維持的愛好,現在看來這個建議真是那個死板姑娘的天才點子,在格納庫裡找到的植物種子完全適應人工土壤。我今天又能吃到自己種出來的新鮮蔬菜了——雖然飛船合成出來的食物味道也不錯,但自己種出來的東西別有意義。我邀請艦載主機跟自己共進晚餐,新鮮的清燉蔬菜湯,當然。那個死板姑娘義正言辭地拒絕,而且用了一大堆邏輯論證來說明為什麼她不能吃東西,她總是那麼較真,幸虧她只是個ai。”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八千五百四十六天。侍弄菜園,記錄一些數據,去看看資料庫裡那些老的影片。這就是生活。沒想到當初帶出來準備用於文明重建的影像資料現在成了解悶的好東西,前些年的瘋癲日子真是難以想像,如果那時候我能意識到‘轉移注意力’的價值該多好,就可以少浪費很多年時光了。艦載主機說她找到的影像資料夠我看一輩子,真是個貼心的傢伙,可惜有點呆呆的——她以為那些教學片和公式也是‘娛樂媒體’,熱情地把那些東西也送到我面前,好像期待誇獎似的。好吧,至少她的動機不錯,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她那顆希靈式的腦袋才能搞明白什麼叫‘娛樂’。”

    這之後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空白期,日記中斷,或者轉移到了其他我們還沒發現的艙段。沃倫?菲爾德蘇醒已經超過二十年,這個有著凡人內心的普通人在這二十年裡經歷著一系列的變化,他堅強樂觀過,又用紀律約束過自己,他依靠某種刺激性飲料麻痹內心,又短時間陷入瘋狂和自暴自棄,他受困於精神分裂所產生的“第三人”幻覺,最後在艦載主機的幫助下又解脫出來,他似乎還在飛船上種出了花草,並找到能讓自己沉浸其中的娛樂。

    我們還是不知道這艘船的系統到底哪出了問題,以至於把沃倫?菲爾德單獨喚醒,但目前看來這位凡人軍官最終還是沒有在自暴自棄中自我毀滅掉,這或許算是唯一的好事了。

    如果沃倫?菲爾德所屬的種族和人類有著差不多的生理指標的話,那麼他應該已經人過中年:我們還是要找到這位星艦指揮官最終的晚年歸宿才行。

    莉莉娜一直在跑來跑去地和那幫小小烏鴉一起尋找線索,這時候突然有所發現,在外面的走廊裡大喊大叫起來:“老大老大!這裡還有一個艙段!”

    我跟珊朵拉連忙跑出去,看到她和小烏鴉正在使勁將一塊金屬板從合金走廊的牆壁上推開:這塊金屬板似乎是可變形走廊的一部分,也不知道是當年的沃倫還是艦載主機執行的操作,它正好擋住了工作區靠裡的另外一個艙段。

    我們終於在這裡找到了新的記錄,它就刻在走廊牆上:

    “沃倫?菲爾德日記,第三萬天。一個絕對值得紀念的日子,一個如此巨大的數字:我醒來已經如此之久,簡直令人不可思議。”

    照了鏡子,發現自己已經老態龍鍾,前幾天生過重病,雖然被醫療室搶救回來,但不知道下次犯病是什麼時候,大概一切都快結束了吧。”

    這艘船設計之初便沒有考慮過讓一個乘員可以無限期地活下去,這只是倉促建造的流亡飛船,缺乏必要的生命改造設備:即使有,它們應該也位於已經徹底報廢的週邊區,而且海柯納人也不是一個長生種,所以看樣子是時候接受事實了。”

    留下這個記錄是因為前幾天發生了一件讓人不安的事,我想自己有必要留下些文字,好說明自己最終的去向,以及向之後醒來的人解釋為什麼我會做出某些決定。”

    三天前,我嘗試繞過艦載主機,把所有休眠艙全部啟動。”

    儘管這個行為很快便被系統制止,並且自己也恢復了清醒,但我意識到自己正在重新陷入新一輪瘋狂,那糾纏了自己一輩子的,本以為已經徹底被壓制下來的瘋狂想法,又有捲土重來的打算,而這一次,老沃倫沒有足夠的意志去與之對抗了。”

    啟動其他休眠設施是愚蠢的主意,艦載主機解釋過這個問題:飛船核心區的系統受損,這裡無法提供足夠的物資供應,如果其他休眠者醒來,那麼只能是一起慢慢等死,我相信那個女孩,我們一起生活了這麼久,她從來沒騙過我……所以我必須想辦法用另外的途徑徹底避免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再次做出這種愚蠢的事情。”

    我在走廊盡頭的小倉庫裡,從今天開始,不論發生任何情況我都不會離開那個房間,直到自然死亡的一刻。如果之後醒來的任何人能看到這些文字,可以來這裡找我,並通過我手上的終端重新喚醒主機:為了盡可能延長飛船續航時間,艦載主機以及其他核心冗餘系統會在我死後一併關機,但願這樣能為你們爭取到更多時間,躺著的小混蛋們。”

    當然,如果你們是按照正常流程被喚醒的,那一定是遇到了其他倖存飛船,大概也不需要再來這裡找什麼東西了吧,希望是這樣。”

    沃倫?菲爾德,希靈六號艦艦長,最後一天執勤。”

    我們終於找到了這位星艦指揮官,就在走廊盡頭的小倉庫裡。

    這裡的空氣已經被抽空,溫度維持在極低程度,內部環境近似宇宙空間,用最節省能源的方式維持著那位元艦長死後的狀態:這顯然是艦載主機在關機前做的。

    一個枯瘦的老人坐在正對著倉庫門的椅子上,鬚髮皆白,他還穿著舊帝國時期的僕從軍制服,顯然在死前他對自己進行了最後一次精心打理。

    老人的雙手僵硬地凍結在胸口,那個可以喚醒艦載主機的數據終端就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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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艦載主機

    沃倫?菲爾德是一個比我們想像的要瘦小的男人,在自然死亡的時候他已經有百歲高齡,身體萎縮的幾乎不成樣子。這個老邁的星艦指揮官靜靜地坐在小倉庫中唯一的椅子上,身上結了一層白霜;他鬚髮皆白,臉上皺紋縱橫,皮膚黝黑,如同一個常年勞作在田間地頭的老農,唯一還能證明他軍人身份的就是身上那件筆挺的軍官制服:這件制服一絲不苟地套在他身上,顯得略過寬鬆,但仍威風凜凜。

    老人的雙手僵硬地凍結在胸口,白霜覆蓋下的是一個被他緊握著的小型數據終端。

    珊朵拉走上前去,但在取下那個數據終端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隨後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在終端外殼上,用一次異常精准的空間傳送把那個只有巴掌大的小機器直接傳送了出來:我看得出這是為了保護好那具脆弱的遺體,儘管小倉庫裡的環境讓沃倫?菲爾德的遺骸至今栩栩如生,但他畢竟沒有像先祖那樣不朽化,或許只要一次輕微觸碰,那具遺體就會灰飛煙滅的。

    “還能用。”珊朵拉大致檢查一下數據終端的工作狀態,微微點著頭說道。在完成初始化認證之後,那個關機數萬年之久的小設備便再度亮了起來,她找到用於喚醒艦載主機的那個特殊代碼,將其啟動之後靜靜地等待著,大概一分鐘過去了,我們聽到飛船深處似乎傳來了什麼微弱的響動,隨後各種設備啟動以及大功率線路重新上線時的那種從低到高的嗡鳴聲開始從四面八方傳來,艦載主機正在重啟,飛船裡那些長期處於關機狀態的冗余設備和雷達裝置也開始啟動,我們突然接到了來自外面那些艦隊的報告:“陛下!幽靈船有動靜,它的週邊設備似乎蘇醒了!”

    “我知道,珊朵拉正在啟動這艘船,”我隨口答道。“繼續保持壓制就行,它的引擎還沒關機呢。另外通知後續人員,十五分鐘後進來,飛船裡面安全了。”

    我這頭掛斷通訊,珊朵拉則看著空蕩蕩的艙室突然說道:“主機,能聽到這裡的聲音麼。”

    “主機回應,”一個柔和的電子女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全系統自檢已完成,主機正常工作,飛船受損度超過百分之九十。全系統處於待機狀態。”

    “這些彙報之後再說,”珊朵拉擺擺手,“知道我們是誰麼?你的許可權認證系統還管用不?”

    那個柔和的聲音再次響起:“認證正常,珊朵拉?凱爾薇?尤拉西斯陛下,皇帝許可權,無記錄個體,皇帝許可權,其他為不可識別的無記錄個體,包含一名神族。”

    叮噹正從我口袋裡探出頭來四下張望。這麼小的豆丁都被識別出來了,看樣子艦載主機的工作狀態還不錯,她能辨認出珊朵拉和我的許可權等級,一切就都好辦了。

    “這艘船是怎麼回事?”珊朵拉一邊說著一邊看了沃倫?菲爾德的遺體一眼。“另外這個被喚醒的人類又是怎麼回事?你們來自哪個天區?”

    “本艦不屬於任何獨立天區,是在最後年代由某特殊許可權個體安排生產的非編制單位,本艦任務為逃離崩潰中的帝國,並在虛空中持續遊蕩。根據預判航線尋找可能的新火種,即其他逃出帝國區的倖存者。沃倫?菲爾德的蘇醒源於事故,不可抗力。飛船在逃亡過程中被擊傷,只能執行喚醒程式。”

    情況和沃倫日記裡提到的以及我們猜測的相吻合:這艘流亡飛船在後不久便遭遇了瘋狂帝**攔截,雖然它處於高度靜默狀態,看上去仿佛死船,但那些已經失去判斷力的帝**還是嚴重擊傷了飛船,休眠設施因而故障,飛船的大部分機能也就此停擺,倒楣的星艦指揮官開始了他幾十年的孤航生活。珊朵拉思考了一會,好像突然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主機,為什麼沒有讓這個人類回去繼續休眠?難道飛船的休眠系統真的徹底卡死,連你都解不開了麼?”

    我一聽也跟著好奇起來:沃倫?菲爾德的幾十年孤獨生活其實只要做一件事就能結束,那就是重新回到休眠艙裡去。但沃倫在那些日記裡提到,休眠系統拒絕他重回那個艙段,他對此的解釋是休眠系統已經徹底故障,由於硬性邏輯錯誤,休眠艙才拒絕重新開啟,但艦載主機的存在似乎讓這個解釋有些站不住腳了:艦載主機是一種具備理性思考能力的半人格化ai,除了沒有常規軀體之外,你基本上可以把帝國星艦上的任何一台艦載主機看做一個特殊的希靈使徒,雖然這些主機受限於職責而在人格方面偏弱,但他們起碼具備糾正其他設備邏輯bug的能力,甚至是主動規避自我邏輯漏洞的能力。

    換句話說就是:這艘飛船的艦載主機不傻,她應該一眼就能看出沃倫?菲爾德的蘇醒是個錯誤,而且連她自己也承認那個人類的蘇醒源於事故,所以她是完全有能力主動解開休眠系統的閉環的,作為飛船上許可權最高的控制中樞,艦載主機具備這種排查故障的能力和責任——但她沒有這麼做。

    艦載主機這次好像稍微停頓了那麼半秒,才回答珊朵拉的質疑:“休眠艙已損毀。”

    我們幾個一下子都愣住了,連小烏鴉都忍不住嘎了一聲:這只鳥雖然不怎麼機靈,這時候卻也驚訝起來,足以說明艦載主機那句話有多出人意料。

    “休眠艙已損毀是怎麼個意思?”我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立刻大聲問道。

    “第一輪攻擊摧毀了飛船外部防禦圈,第二輪攻擊命中飛船的二號主能量節點,隨後產生的幽能浪湧反沖進核心艙段,摧毀了休眠區。本艦脫離追擊時所有休眠區均已嚴重受損,幽能滲透並污染了所有設施,殺死了幾乎所有乘員。沃倫?菲爾德是唯一的倖存者,但他本人並不知道這一點。”

    珊朵拉的視線落在房間中央那具遺骸身上:“也就是說……其實他並不是被自然喚醒的?”

    “確實如此,”艦載主機用一如既往的平和聲線答道,“在發現休眠區被高濃度幽能污染之後。本艦派出殘餘的自律機械尋找傷患,最終發現僅有一人存活,沃倫?菲爾德被帶到醫療室搶救,本艦則徹底鎖死了休眠區以防污染擴散至最後的潔淨艙段。”

    “然後你騙他說是因為休眠設施故障他才被提前喚醒,並且以休眠系統卡死的理由禁止他靠近那個艙段,”我把事情整理清楚,發現事實跟沃倫日記裡提到的近乎天差地別,“其實隔離門後面根本什麼都沒有對吧?你這是怕他崩潰?”

    “本艦根據出發前輸入的海柯納人心理範本做出了上述決定。基於邏輯分析,本艦認為沃倫?菲爾德需要一個心理支撐和一個相對溫和的事故理由才有幾率存活下來,並以正常心態繼續工作。心理支撐就是休眠區的同胞仍然健在,相對溫和的事故理由則是系統故障。該邏輯判斷在後期表現出缺憾,沃倫?菲爾德仍然陷入長達數年的混亂,但在大方向上它起到了應有的效果。”

    事情這下子就全弄清楚了:為什麼擁有自我糾正能力和高許可權的艦載主機會對付不了一個小小的休眠系統bug;為什麼艦載主機會徹底封閉休眠區,甚至我們都沒找到那個艙段;為什麼在沃倫?菲爾德嘗試喚醒其他休眠者來和自己作伴的時候,艦載主機會以“飛船物資供應不足”這樣蹩腳的理由來阻止他這麼做——這個理由根本站不住腳,因為我們知道帝國的資訊-實體轉化設備有多高功率,如果它能給一個人提供食物和空氣,那麼它就可以再供應一千個人的分量。

    艦載主機禁止沃倫接觸休眠艙段的真正原因只有一個:那裡早就完了。

    或許應該歸功於舊帝國對僕從軍的疏離和漠視。沃倫?菲爾德並不瞭解這艘船的技術細節,根據他在日記裡提到的東西,我們能明顯判斷出他對大部分帝國設備都很陌生,只知道用法卻不知道原理和具體功率。這一點是舊帝國大部分僕從軍的共通點,當年奉行鐵腕政策的帝**只需要那些炮灰種族知道怎麼扣動扳機就已足夠,如果是新帝國的僕從軍情況可就不一樣了。

    我們從那些零零碎碎的日記能側面瞭解到沃倫?菲爾德的心理狀態,可以看出自始至終休眠艙段裡那些“躺著的混蛋們”都在這個星艦指揮官心中有著巨大的分量。他羨慕他們,嫉妒他們,掛念他們。又仇視他們,故意催眠自己無視他們——不管哪種心理狀態,“休眠區裡的乘員”都是這個老艦長生前最放不開的東西,正是因為飛船上還有人,他才能保持起碼的工作動力,如果讓他知道自己開著的其實已經是一艘空船,或許他真的從一開始就崩潰了。

    “情況我已經大致明白了,”珊朵拉看著手裡的數據終端,“你做得對,雖然不完全正確,但你做得對。”

    “等等!”這時候莉莉娜突然跳了出來,“等一下,我還有問題!”

    “艦載主機需要確認你的提問許可權。”

    “她有讓你回答一切問題的許可權。”我拍拍莉莉娜的腦袋對艦載主機說道,後者跟新帝國的許可權網路是隔離的,她當然不認識莉莉娜,就連對我的識別也跟當初的蓋亞一樣,是個“不認識但具備十五天區皇帝許可權的陌生人”,所以需要解釋一下。

    “艦載主機明白,請提問。”

    “照你這麼說,飛船休眠區裡的人都死光了是吧?”莉莉娜從我兜裡把叮噹掏出來頂在自己頭上,“也就是說這艘船上應該壓根沒有任何生命,但我跟女神大人都覺得這裡應該有生命才對,這是怎麼回事?飛船上還有別的活人?”

    “本艦具備遮斷式干擾,你們應該感應不到這些情況才對。”

    “你就別問原因了,”莉莉娜一揮手,“這艘船上是不是還有別的活人?”

    我跟珊朵拉此刻也忍不住豎起耳朵來,莉莉娜這問題可真是讓人好奇。艦載主機這次停頓的時間很明顯,她呆了一兩秒才回答:“請做好傳送準備,本艦將引導你們前往生態區。”

    眼前的光影一閃,我們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一個之前沒有發現過的地方。看樣子是飛船核心區的另外一個大型艙室。

    這地方和活動廳一樣廣闊,但空間內的陳設更少,周圍看不到任何跟飛船航行有關的設備儀器和控制席。大廳上方的天花板似乎被改造過,上面懸掛著一些在我看來有些淩亂的管道和噴嘴之類,不過這些都不是引人注意的東西,真正引人注意的是大廳中央的地面上:

    那裡竟然有一片苗圃!

    沒錯,大廳中央有片生機盎然的綠地!

    “好久不見,看來當時留下的自動系統把這個地方照顧的很好,如今又到收穫週期了。”

    艦載主機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竟然從這個理應毫無感情波動的合成語音中聽出一絲感慨和懷念的味道來。

    “這……是沃倫日記裡提到的那片菜園子?”我一下子聯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日記,在沃倫?菲爾德的後半生,他基本上就是依靠侍弄一片菜園來讓自己保持集中的,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這種排解方式還是來自於艦載主機的建議——萬萬沒想到這片菜園竟然被保持到現在!

    “正是如此,本艦綜合分析了海柯納人的心理範本,並與沃倫?菲爾德的心理狀態進行比對,最終找到了能使其長久保持心態穩定的途徑。”

    “在那個人類死後是自動系統在照顧這個菜園?”珊朵拉突然問道,“是他留下的遺言還是你自己安排的?”

    “本艦做出該決定。與沃倫?菲爾德無關。”

    “你本不該有這個邏輯,包括你對碳基生物的心理分析和各種‘治療方案’應該都是超出你的預設資料庫的,你是自我學習了這些?”

    “正是如此,本艦的最初使命是將流亡者安全帶出帝國區。在事故之後,沃倫?菲爾德成為本艦唯一監護對象,本艦調整了工作權重,將守護那個海柯納人列為最優先專案。本艦跟蹤研究了沃倫?菲爾德的行為模式並試著分析他的心理變化。最終建立起一個比預設資料庫更加完善的監護工具庫。”

    “看來直覺裡感應到的那些生命反應就是這個菜園子吶,”莉莉娜在我旁邊嘀嘀咕咕了一句,“幾萬年都保持這裡的生態絲毫沒變。即便是自動系統也夠誇張的。”

    我靜靜地看著那塊邊長不過十幾米的正方形菜地,看樣子海柯納是一個和地球高度相似的星球,這些植物雖然形態古怪,但同樣鬱鬱蔥蔥,翠綠欲滴,跟地球上的綠色植物極其相似。現在它們長勢正旺,而且好像前不久才剛剛澆過水,一些葉片邊緣還能看到閃亮的小水珠在泛著光彩。我想像著數萬年前,一個孤獨的星艦指揮官在這裡默默地耕作,收穫,記錄,對飛船上只剩自己一個活人的事實懵然不知,為著一個已經虛無縹緲的任務目標度過了一生,陪伴他的只有這艘船上不太聰明的艦載主機……

    如今那位指揮官已經不在,他留下的菜園卻被自動系統照料至今,數萬年後仍然保持著當年的模樣。

    這套用於照料菜園的自動系統其實本不需要,如果是剛剛離開生產線的艦載主機,它一定不會把飛船上的能量浪費在這麼一個對任務而言毫無意義的地方,起碼一台正常的、舊帝國的艦載主機不應該這麼辦,然而這艘希靈六號艦的艦載主機卻這麼辦了。

    這台主機將一切歸結於邏輯,但我想這遠不止邏輯這麼簡單。

    我看向莉莉娜,莉莉娜則在和叮噹對視,最後她們兩個一起露出遺憾的神色對這邊搖搖頭:並不是所有生命都可以復活,先祖那樣進入不朽態的凡人只是個特例,沃倫?菲爾德不可能回來了。

    “至少他走的時候已經平靜下來,而且你陪他到了最後,”珊朵拉應該和我想著一樣的事情,所以她竟然史無前例地安慰了一個飛船控制系統,隨後她提起這艘船最初的任務,“主機,這艘飛船的任務細節以及所屬天區的最終情報你應該有吧,上傳給我。”

    “主機明白,本艦初始任務日誌及發送給其他倖存者的資訊將上傳至您的數據終端,本艦建造資訊也將一併上傳,請注意接收。”

    珊朵拉確認收到了這些資料,卻沒急著看它們,而是繼續對艦載主機說道:“還能歸隊麼?”

    艦載主機沉默了一會,珊朵拉則耐心地等著,我們聽到飛船深處又傳來一些低沉的聲音,似乎又有什麼新的大型設備正在上線,隨後大廳裡燈光暗淡了一下,那個淡然的電子合成音才再度響起:

    “希靈六號艦,主機n-ccer-06全面啟動,核心就緒,本艦待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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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8 00:37:41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竟然是她?

    在艦載主機宣佈系統就緒可以歸隊之後,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心裡的好奇,對那個理論上應該沒有人格的飛船ai提出一個問題:“對你而言,沃倫?菲爾德意味著什麼?”

    “本艦乘員,唯一倖存者,優先監護物件,”艦載主機很快就用那種平鋪直敘的語氣答道,但我和珊朵拉都耐心地等著下文,果然,在沉默了幾秒鐘後那個聲音又補充了一句,“本艦不確定該邏輯是否正常,但本艦將沃倫視作本艦的系統補充。”

    “視作自己的補充部分麼,”珊朵拉臉上似乎有些淡淡的笑容,“你本不該產生這些數據的,但這艘船奇怪的地方已經夠多了,就這麼奇怪下去也好……沃倫?菲爾德是你的伴侶,這就是你所產生的‘奇怪邏輯’的含義。”

    “本艦不明白,本艦沒有設計人格系統。”

    “這不重要,”珊朵拉微笑著搖搖頭,“真的,這不重要。”

    看樣子一切就跟我猜想的一樣,數萬年前的那個星艦指揮官和飛船的ai相愛了——兩個生命形態截然不同的靈魂,其中一個甚至連身體都不具備,但這絲毫不能阻止他們在幾十年的相伴中互相愛慕。理論上一個不具備完整人格的星艦主機是不應該產生這種感情的,但可能是她型號特殊,也可能是飛船損毀引發的某種良性故障,更可能單純的就是一個奇跡,這艘船的艦載主機產生了人性。

    儘管那數十年的孤獨之旅令人唏噓,但我現在突然覺得這個故事或許並不是那麼令人悲傷了:沃倫?菲爾德和艦載主機共同生活了數十年。空間有限的飛船艙段是他們的整個世界,他們從未分開,直到一方死亡都在一起,換個角度看,這就是一場普通人的相知相愛。生老病死而已——唯一與眾不同的,只不過是這裡格外冷清罷了。

    這時原本在外面待命的其他帝國兵已經按計劃進入飛船內部,其中一個小分隊依照我們留下的路線圖找到了沃倫?菲爾德的遺體,有帝國兵向上彙報:“陛下,發現星艦指揮官遺骸,如何處理?”

    我想了想。作出決定:“小心處理,不能毀傷,帶回去之後按僕從軍陣亡英雄的標準安葬在軍統部下屬的公墓星球上。”

    希靈使徒沒有喪葬習俗,僕從軍卻有,軍統部名下有專門用於安葬陣亡士兵的“墓星”,這些墳場星球通常是由徹底報廢。連讓步為殖民星都不能的退役星球戰艦改造而成,沃倫?菲爾德嚴格來講並不算新帝國僕從軍的一員,但我覺得他應該夠得上這個資格。

    珊朵拉也沒有異議,並且她又接通了和影子城資料庫的連線:“人員資訊庫,登錄一組家庭數據,沃倫?菲爾德,男性僕從軍。海柯納人類,n-ccer-06,女性希靈使徒,戰艦主機,伴侶關係。”

    可能是這份由皇帝親口轉述的家庭數據太過奇怪,人員資訊庫的伺服程式發來詢問:“陛下,其中一人來自無記錄的附庸種族,另一人是個艦載主機麼?”

    “沒錯,”珊朵拉說著又把兩人資料重複了一遍,“就這麼記錄就好。舊帝國遺留事務。”

    人員資訊庫再無疑問:舊帝國遺留事務這幾個字差不多夠解釋一切問題了。

    我們隨後來到之前那個活動廳,這裡有大型全息設備,更方便檢查剛剛到手的資料,珊朵拉把數據終端連接在大廳中央的全息設備上,這艘幽靈船的秘密終於完全浮出水面。

    第一份資料是艦長記錄。這是沃倫?菲爾德醒來數十年間記錄下來的觀測數據,那位星艦指揮官覺得這些數據枯燥乏味,但在我們看來這東西意義重大:這正是目前極為罕見而且新帝國亟需的資料,是舊帝國崩潰之後一段時間在污染區附近的觀測記錄。由於當時舊帝國完全封閉國境,並且驅逐了神族的所有觀察員,在舊帝國崩潰之後的觀測記錄少之又少,能保存至今並落到我們手上的更是只有幾份來自自動哨站的殘餘數據,而現在有了沃倫幾十年來積累的虛空讀數,我們在對“大災難”的研究上就有機會更進一步,可以更深入地瞭解當年帝國崩潰之後整個動盪區的變遷情況。

    珊朵拉粗略地看了看這些觀測數據,便把它們上傳至工程/科考艦上,這些東西可以帶回去給研究中心的那幫工作狂們對付,我們現在更關心的是這艘方舟帶出來的其他資訊。

    根據以往經驗,流亡方舟都會攜帶其所屬天區最後的情報,通常是該天區的統治者留給其他倖存者的技術資料以及情況說明——你可以把這看做是某種“遺言”,這種遺言意義重大。

    然而奇怪的是,珊朵拉把所有資料的關鍵字都過濾了一遍都沒發現任何跟天區歸屬地有關的資訊,也沒有找到給“希靈六號艦”簽發任務文書的希靈皇帝的名字:還是之前那種古怪情況,找不到這艘船的“起源資料”!

    珊朵拉一邊檢索著關鍵字一邊皺著眉嘀嘀咕咕:“奇怪,這裡提到飛船的設計者都用‘特殊許可權個體’來代稱,但這個特殊許可權個體顯然不是指某個皇帝……這裡倒是提到有三個天區參與建造了一大批以‘希靈’為系列名的流亡方舟,不過還是沒具體說明是哪三個天區,也沒提到任何一個皇帝的名字,好像這些無關緊要似的。”

    我也湊過去看著,在關於飛船初始資訊的資料上確實提到了“特殊許可權個體”,不過這個神秘的設計者始終沒露出真名。珊朵拉的讀取速度飛快,她已經直讀了一大半的文檔,臉上疑惑的神色不減反增:“如果這份資料沒問題的話,那三個天區的皇帝並沒有參與這批飛船的設計和製造。我覺得他們甚至壓根不知道自己的星港正在製造這些計畫外的飛船……難道大災難時期希靈皇帝對自己名下天區的掌控力已經衰弱到這種程度了?”

    這些飛船的建造疑點重重:設計師不明,下令建造的人也不明,甚至連天區皇帝知不知道有這些飛船都是個未知數,我想不出在帝國嚴密的許可權認證和邏輯體系下,有什麼東西可以繞開許可權樹的監控做到這些事。而且那個神秘的“特殊許可權個體”不但在三個天區同時建造了一大批飛船。還把大量尚未被感染的僕從軍弄到飛船上,給他們發佈了漂流任務,這個過程全都是需要希靈使徒參與的,那麼當年參與這些事情的希靈使徒就沒給自家皇帝彙報過工作麼?

    我又想起了進入幽靈船後發現的種種異樣特徵:沒有徽標,沒有型號,沒有編碼。所有設備都沒有銘牌,整艘船僅有艦載主機具備一個意義不明而且不符合命名規則的代碼(主機類單位的編碼開頭應該是x,而這艘船的主機編碼開頭卻是n),從頭到尾都不符合制度——但這些船就是這麼建造起來了,而且非但建造起來,還大批量地執行漂流任務。其中一艘船甚至倖存到今天。

    “先不管這些船的建造者了,”珊朵拉發現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屬於浪費時間,於是果斷地掐斷思路,“找找初始任務日誌和留言吧……艦載主機提到有留言,那東西可能會告訴咱們一些事情。”

    初始任務日誌基本上沒什麼令人意外的,總結下來也就是三點:

    第一,盡一切可能逃離正在崩潰的帝國區。躲避航線上一切帶有帝**標識的單位。

    第二,在順利逃離帝國區之後靜默航行,等待混亂結束,隨後按照一條看不出有什麼意義的航線巡航,我和珊朵拉猜測這條航線應該會和其他的流亡飛船交匯,大概是為了和其他人匯合。

    第三,如果遇到從其他天區出來的倖存者,將一份留言轉交給他們。

    重點在那份留言上,它非常簡短,但內容讓我跟珊朵拉當場就呆住了:

    “致任何可能從深淵災難中倖存下來的希靈使徒或僕從軍:”

    我們保留了火種!重複。我們保留了火種!”

    如無意外,當你讀取到這條資訊時,希靈帝國已經崩潰解體,深淵衝擊將摧毀帝國區內所有世界,帝國區內的希靈使徒有可能已經滅絕或近乎滅絕。但如計算正確,應有極少數倖存者如這艘飛船一樣順利逃離了帝國區,你們在虛空中隨機飄蕩,但根據計算出的衝擊規模,安全的流亡航線數量有限,因此存活下來的流亡者仍有幾率與這艘飛船相遇,並讀取到這些資訊。”

    因無法判斷混亂會在何時平息,本艦主要機能在漂流期將處於凍結狀態,其他倖存者,也就是你們的到來會重新啟動飛船(如果它沒有故障的話),如果此刻混亂已經結束,且希靈使徒精神網路已經完全解體,那麼請執行以下操作:”

    讀取本留言的附件,它記錄有一個偏遠世界的座標,這個偏遠世界遠離衝擊,目前應仍然存在。請前往這個世界,仔細搜索,有一名希靈皇帝及其希靈主機被隔離在當地某顆星球上,他們無法離開那個世界,並且與帝國總網隔絕,因而沒有遭受污染。”

    那是帝國最後的火種!重複,那是帝國最後的火種!”

    但請注意,本艦帶有自動續接協議,在它進入那個安全世界之後便會解除對‘火種’的安全隔離,因此請在執行上述行動之前務必確認兩件事:”

    第一:衝擊已經結束,帝國區內的深淵已經平息或至少不再繼續擴散。”

    第二:希靈帝國的資料網路已經解體,因災難是通過這個網路傳播開來,它極有可能會持續盤踞在網路節點上,因此必須確認這一點,否則火種將被污染!”

    如無法確認上述兩點,請將本艦重新設定為靜默狀態,等待一切徹底平靜的時刻到來。”

    保持耐心,繼續等待,帝國永不失敗。勝利之日終將到來!”

    我跟珊朵拉面面相覷,這個留言又是一枚重磅炸彈,它的信息量直接把我倆都給炸蒙了!

    “趕緊看附件!”就連莉莉娜都在旁邊大呼小叫起來,珊朵拉立刻把留言文檔的附件展開,那果然是一組世界座標——用具體語言很難描述世界座標的內容。它是只能通過資訊直讀的方式來理解的,所以在此不加贅述。珊朵拉把坐標記下,莉莉娜在旁邊躁動不安地蹦來蹦去:“趕緊去,趕緊去,說不定那邊的人都還活著呢!咱們這下又有大發現啦!又一個皇帝,還有一個希靈主機吶。”

    不過我跟珊朵拉卻都沒動靜。莉莉娜一個人在那興奮半天,發現我倆都沒出聲,頓時奇怪起來:“誒?老大,大姐大,你們怎麼不高興嗎?”

    “我怎麼覺著這個座標略有點眼熟呢?”珊朵拉皺著眉嘀嘀咕咕,我則正在把那個座標和總資料庫裡的歷史記錄做對照。然後終於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不就是當年你被困的那個世界麼!”

    現場一下子徹底安靜下來,就連智力從來不上線的叮噹都從我兜裡鑽出半個身子,一臉驚悚地在那念叨:“啊,這次信息量好大……”

    “這裡提到的火種……”珊朵拉死死盯著那封來自七萬年前的信件,“就是我跟泡泡?”

    我這時候腦袋裡還是亂哄哄的,好半天才把各種資訊組合完畢,終於恢復清明之後就是一陣驚喜慢慢浮上心頭:當年將珊朵拉和她的一部分復仇軍精銳隔離在異世界的人。如今浮出水面了!

    而且不僅僅是事主浮出水面,我們還看到了當年那個“安全隔離”背後隱藏至今的其他計畫:將珊朵拉和她的復仇軍安全隔離在異世界只是某個大計畫的其中一環,在這一環背後,竟然還有一大群流亡方舟,以及一份重建帝國的方案!

    “原來是這麼回事……”珊朵拉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反復把那份留言和後面的座標數據流覽了好幾遍,仿佛要把它們刻在腦子裡似的,“把一個正好遠離帝國區的皇帝隔離在一個安全世界,然後釋放大量逃亡飛船執行漂流任務,等待帝國區平靜之後再依靠當初預設的匯合方案重啟這些方舟,最終把‘火種’接回來。重建帝國……我當初就是這個計畫的一環麼。”

    “這從頭到尾幾乎都是在豪賭吶,”莉莉娜咂咂舌頭忍不住念叨起來,“中間每個環節都可能出錯,尤其是那些方舟,基本上就是憑運氣才能倖存下來的東西。而且他們還要在遇到其他倖存者之後才能重啟……為什麼不乾脆給方舟自己設一個自動蘇醒的程式呢?”

    “因為制定這個計畫的某人自己也不知道衝擊什麼時候才會結束,”珊朵拉很快就想通其中道理,“制定一系列定時喚醒的程式反而會徒增危險,萬一飛船距離污染區還很近或者被感染的希靈使徒還在追殺這些飛船,自動喚醒就會增加被擊毀的幾率,而設定為遇到其他倖存者才會喚醒則相對安全一點,更多的倖存者就意味著局勢已經平靜下來,起碼意味著飛船沒有在危險航道上。火種只有一個,所以哪怕延誤時間也比徒增風險要好。”

    珊朵拉倒是比我冷靜下來的速度還快:雖然她自己被莫名其妙地設定成了火種,但這位女王陛下的心胸著實寬闊。不過其實她也真沒必要計較什麼,她反而應該感謝那位制定計劃的神秘人:如果不是當年的“安全隔離”,復仇軍這一脈肯定也會跟其他希靈使徒一樣被深淵吞噬吧。

    我們之前就研究過珊朵拉當初被困在異世界的諸多疑點:精神網路被遮罩,跨世界設備莫名卡死,希靈主機失去生產能力,好不容易跑出去一個帝國兵,還因為某種“自殺程式”死在了地球上。這種種異常用單純的“深淵干擾”或者設備故障很難解釋過去,所以我們最終的結論是:珊朵拉和她的士兵們當初是被一個如同法拉第籠般的安全屏障給保護了起來,雖然表面看著失去了自由,這個安全屏障卻從另一方面讓他們免於接觸正在摧毀帝國的深淵衝擊。珊朵拉能倖存下來並與我相遇,幾乎可以說完全是那個“安全屏障”的功勞。

    從得出這個結論的那天起,我們就知道有一個在幕後的人物計畫了一切,而且那絕對是個相當有先見之明的人物,現在我們又看到了這個計畫的另外一部分:流亡方舟。

    那麼擺在眾人面前的問題就只有一個了:這個人是誰?

    “其實吧……我心裡略微有點想法。”

    猶豫再三,我還是決定把自己那個驚人猜想說出來。

    珊朵拉一挑眉毛,語氣中似乎也透露出她猜到了些事情:“你是說……”

    “只有一個‘人’可能辦到全部的這些事:從最宏觀的角度察覺到那次瘋狂試驗的危險性;完全切斷復仇軍和帝國數據總網的連接並遠端關閉你們的設備;在不經過希靈皇帝審批的情況下調用一部分資源秘密製造一批飛船;最後是啟動這個流亡任務——只有一個‘人’理論上能同時辦到這所有的事情,希靈,那個集群意識!”

    當然,如今我們已經給這個集群意識起了個新名字:深淵希靈,以此來和影子城那個服從命令聽指揮的小姑娘區分開。

    莉莉娜目瞪口呆,小烏鴉在旁邊“嘎”了一下,倒是珊朵拉果然早有所料,她沒露出太多意外神色,而是面沉如水地微微低下腦袋:“理論上確實只有這個集群意識具備這種能力,但還是有很多解釋不通的地方——希靈理論上淩駕於整個精神網路,能控制精神網路所連接的一切設備,但她當年還是要服從於各種基礎協定的,那些協定決定了她的許可權低於皇帝,並且不能破壞網路完整,這該怎麼解釋?”

    我想了想,心中已經有些模模糊糊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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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8 00:38:04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關於深淵希靈的推測

    關於當年那個將復仇軍隔離至安全區,又製造了這些流亡方舟的“特殊許可權個體”,我和珊朵拉都聯想到了帝國數據總網上的那個集群意識:希靈,不過在這同時珊朵拉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這導致她還不敢完全確信我們的猜測,那就是——希靈是怎麼違背基礎協議的?

    現在新帝國這邊也有一個集群意識,儘管她比深淵側的集群意識要弱小很多,但兩者的本質還是一樣的,通過研究影子城裡那個百變姑娘我們已經掌握了這個集群意識的活動形式和行為準則,那麼當年保留火種並製造避難方舟的希靈肯定也要遵循這些行為準則。雖然現在對方已經成為墮落使徒陣營中的終極許可權者,但在深淵力量還沒有完全扭曲數據總網的時候,那個深淵希靈是受制於基礎協議的。

    基礎協議決定了皇帝對數據總網有最高管轄權,決定了集群意識的行動應首先以網路安全為最高準則,這兩點就是當年那個火種計畫的最大難點:許可權低於皇帝,那麼集群意識就不能繞過天區皇帝的監控去偷偷製造那些飛船,以網路安全為最高準則,那麼集群意識就不能把珊朵拉和她的復仇軍親衛隊從數據總網裡割裂出去(這是一種破壞網路節點的行為)。這兩條原則對當年的深淵希靈而言應該是無法違背的才對。

    我皺著眉在那苦思半天,隱隱約約覺得這可能還是跟深淵有關:“珊朵拉,你說如果當年那三個天區的皇帝已經陣亡了呢?”

    “你是說……監管空白?”珊朵拉眉毛一揚,“你的意思是這些飛船是在那三個天區已經被深淵污染之後才開始製造的,所以當時那些天區的資料段已經不遵循網路通訊協定了?”

    “有這個可能吧。”我不太確信地點點頭,“你想想看,為什麼這些飛船是三個天區聯合制造,不是一個也不是四個?我覺得這應該不是因為當年的深淵希靈需要三個天區,而是當時的情況只有三個天區符合條件:只有在這三個天區裡。深淵希靈才能規避網路通訊協定的約束。當地皇帝已經陣亡,統治系統已經崩潰,依照另一個安全約束:在操縱人員無法保證系統安全的情況下,系統ai或網路上的程式可以接管當地設備,當年深淵希靈應該就是借助了這個約束條件才接管那三個天區剩下的星港的。”

    我提到的這個約束條件是在各種帝國設備裡都有的通用協定之一。我們都知道,帝國製造的東西有個共同點就是ai奇高。差不過任何東西都能思考,有時候一艘飛船被炸個四分五裂,它那些被炸碎出去的炮塔也能就地變成智慧浮游炮持續戰鬥一陣子,甚至某些被炸飛的飛船碎塊都會智慧化,在太空中飄來飄去地組織防禦陣地,這種拆開來的每個設備都還能獨立思考獨立運作的能力就基於這個“緊急主動權”協議。這個協議規定。當發生意外情況導致某區域內的人員無法正常控制設備,並且當前區域正在遭受巨大威脅時,當地所有可以自我思考的設備都將自主運行,同時位於網路上的各種自動程式也將接管那些智慧度不夠高的設施:這個協議顯然也適用於本身就是一個“巨型程式”的希靈集群意識。

    只不過正常情況下這個協定的生效範圍最多也就是一處戰場,而在舊帝國崩潰時期,這個協議的生效範圍史無前例地擴展到了以天區為單位——即便範圍如此擴大,它也仍然生效。

    “繞過人員監控。自己啟動星港,從頭到尾用自動化設備製造了這些飛船麼……”珊朵拉摸著下巴,試圖重現當年深淵希靈製造這些方舟的經過,“這個過程應該是沒有任何人員參與的,如果是三個已經被污染的天區,她也找不到多少可供差遣的帝國兵,但高級星港確實有在無人員參與的情況下製造一些飛船的能力。好吧,這個問題解釋的通,我們就姑且認定深淵希靈在三個已經被污染的天區找到了暫時還沒被感染的小塊殖民地,並在那些犄角旮旯裡製造了一批流亡飛船。具體細節就不追究了,大概也只有她本人才知道……那還有一個問題該怎麼解釋,就是她掐斷復仇軍和數據總網之間的連接一事,這是破壞網路節點,對她自己而言也是一種自殘行為。網路通訊協定裡可沒有允許這麼做的條例。”

    “正常情況下斷網肯定不可能,但要是在網路出現故障的時候,按照安全規則遮罩掉那些故障點總是沒問題的吧,”我已經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你別忘了,當時深淵希靈已經被感染……其實理論上她才應該是第一個被感染的,因為深淵衝擊直接就是在她體內蔓延開的,只不過這個集群意識太龐大,即使污染速度再快,她也比其他人清醒了更長時間而已。所以在‘斷網’這件事上,她其實還是遵照協議來的:在一部分節點壞死的情況下,數據網的監控程序可以斷開這些節點的連接,這樣做符合規則。所以事實上並不是她把復仇軍從網路裡切出去,她切斷的是自己:對整個網路而言,她自己才是被污染的‘壞死節點’,她就遵照安全協議,把自己這個壞死節點從你們的正常節點裡切出去了。”

    把情況這麼反過來一想,頓時所有事情都能解釋通了。

    這是一些驚人的猜想,但起碼到目前為止,所有細節都符合事實。

    “說到底還是咱們的推測,”珊朵拉突然輕聲歎息,“如果這都是真的,我真不知道該作何感想,當年積極籌畫了這麼多保存希靈文明的計畫,還把復仇軍保護起來的人,今天竟然是墮落使徒的最高統帥,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

    我無話可說,只能表情古怪地攤攤手。這麼多年來自己遇上的戲劇化的事情還少麼?為保全文明而建造的文獻館差點變成一場災難,舊帝國最偉大的科學家變成了新帝國最狡詐的敵人,曾經庇護樹精靈文明並且對其他文明留下忠告的哈蘭一度變成深淵陣營裡實力最強的墮落皇帝,當然我們今天遇上的事如果真如自己跟珊朵拉推測那般的話,應該是所有戲劇化裡最戲劇化的一件:

    今日墮落使徒的最高統帥。在當年為保護文明火種竭盡全力地努力過,甚至為此不惜壯士斷腕,就連珊朵拉和她的親衛軍,都有可能是那個深淵希靈親手保護起來的……這事兒說出去誰敢信?!

    現場沉默下來,雖然就如珊朵拉說的那樣:一切都是推測,但考慮到在舊帝國時期也只有網路上那個集群意識有能力辦到這一切。其實這個推測幾乎已經可以說就是事實了。現在這艘船古怪的“空白狀態”也有了解釋:它之所以沒有在外殼上印上軍徽和編碼,正是因為它的設計者和建造者是一個生存在網路上的集群意識,這個集群意識不需要現實世界的識別手段,在設備上鑲嵌銘牌對深淵希靈而言沒意義,所以這艘飛船才顯得如此古怪。飛船艦載主機的奇特編碼應該也是這個原因:深淵希靈自己辨認著方便就行。

    至於深淵希靈是如何把僕從軍送到飛船上,又是如何給他們下達任務的。這暫時還解釋不清楚,但想來應該都是小問題:她有能力影響現實世界就有能力發佈任務,而當時帝國區內是一片混亂,那些附庸種族跟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哪還有太多精力去分辨什麼命令來源?知道有方舟準備突圍就夠了。

    莉莉娜一直低著頭在那不知道琢磨什麼東西,這時候突然出聲打破了沉默:“老大,既然大姐頭當年是被深淵希靈隔離開的。那為什麼深淵希靈被完全污染之後沒去追殺復仇軍?她不知道自己留的是個禍患麼?”

    我跟珊朵拉悚然一驚,莉莉娜不愧是莉莉娜,這個從骨子黑到褶子的偽蘿莉思考問題永遠能切中最黑的一面:深淵希靈被控制前和控制後完全是兩個人格,那為什麼在她墮落之後沒有回過頭來把自己當年留下的禍患給除掉?

    “或許她當年已經意識到自己遲早也會跟其他帝**一樣發瘋,所以把那個世界的座標刪除掉了,也有可能乾脆把整個計畫都從自己的資料庫裡清空了,”珊朵拉看著那份仍然在迴圈播出的留言,“她是一個縝密的人,不可能想不到這些後手。”

    “總之就先這樣吧,”我實在是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搞的頭大如鬥。再加上除非能找到深淵希靈當面對質,否則一切有關當年真相的猜想都只能是猜想,於是乾脆把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咱們就默認深淵希靈是當年的大救星,反正這也影響不到如今新帝國跟墮落使徒之間的格局……這裡應該沒什麼事了。把這艘船拖回去麼?”

    “收工回家吧,”珊朵拉雙手抱胸微微搖頭,“我心裡也有些亂,回去要好好捋一捋。”

    隨後進入幽靈船的偵察兵和工作人員很快接管了這裡的事情,我們一行幾人回到了工程/科考艦上,臨行前我交待了前來接手的人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不要破壞沃倫?菲爾德的生活痕跡,以及不要破壞那片小小的農田,珊朵拉也強調了這一點。兩名元首同時下令關照這些不起眼的東西讓那些帝國兵有些驚訝,不過希靈使徒服從命令的天賦讓他們沒有多問,只是在面對那些遺物的時候,帝國兵們顯得格外如臨大敵:一小隊士兵甚至在那片農田周圍佈置了二十個機槍炮塔,也不知道是在防禦誰……

    回到艦上之後我跟珊朵拉臉上那古怪又凝重的表情當然沒能逃過其他人的視線,連淺淺這樣天生少幾個心眼的粗線條姑娘都注意到了,她特關心地上來詢問我跟珊朵拉是不是偷吃了幽靈船上的過期飯菜——雖然關心的方向不太對但這已經充分證明了我跟珊朵拉倆人的表情有多明顯,於是我們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一塊,把在幽靈船上看到的東西公佈了出來。

    這些消息是出人意料的,是驚心動魄的,是讓人目瞪口呆的。於是包括冰蒂斯這樣的鋼筋水泥女漢子在內,眾人全都從頭震驚到尾。大家自然會被沃倫?菲爾德以及那台艦載主機的事情觸動,但更震驚於有關深淵希靈的推測:這個推測幾乎是在顛覆所有人的認知和三觀。

    “老娘真想跑過去跟那個深淵希靈當面對質啊,”冰蒂斯一句話差不多說出來所有人的心聲,“可惜咱們知道這個消息知道的有點晚了。當初在‘裂谷’的時候就跟那個深淵希靈面對面聊過,如果那時候咱們就遇見這艘幽靈船該多好……今後哪還有機會再跟那傢伙碰面。”

    珊朵拉對她的好姬友還是比較體貼的:“想死你去,我不攔著。”

    我:“……其實這時候找到深淵希靈也沒多大意義,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全力保護文明火種的集群意識了,即便她承認這些事情是她做的也沒用,該打還是得打。”

    淺淺看著我。天馬行空的想法張嘴就敢說:“阿俊要不你試著用打臉拳……”

    我當時就被這姑娘給嚇住了:“淺淺你千萬別這麼想,深淵希靈是整個墮落使徒群體的集群意識,你知道她的靈魂有多大規模麼,而且就算我有這個淨化能力……我上哪找深淵希靈的‘臉’去,她在現實世界頂多跟希靈一樣只有一個交互界面。”

    淺淺想了想覺得也是,終於不吭聲了。

    “希靈六號”在當天下午晚些時候被拖回了影子城。這艘破爛到近乎全面解體的古老飛船還要經受一系列處理,首先是結構補強和內部搶修,因為我實在擔心它那嚴重老化洩漏的能量核心會突然爆炸:以幽靈船的現狀,哪怕它真就這麼解體了我也毫不奇怪。隨後技術人員會把這艘船的資料庫拷貝出來,交給塔維爾和她的科研團隊處理,作為一艘傳承文明火種的方舟,它肯定有一個大型資料庫。那裡必然有寶貴的技術資料和舊帝國的一些風土人情影音記錄(沃倫?菲爾德日記裡也提到了這些),這些東西非常寶貴。

    深淵希靈當年苦心制定的這個計畫雖然如今面目全非,而且大部分環節都沒能按照她的方案進行下去,但不管怎麼說,經過一系列戲劇化的事件,這個計畫最終還是部分實現了:珊朵拉和她的復仇軍被保全下來,並成為新帝國的重要基石,方舟裡的資料也幾經輾轉,重新回到帝國手上,只是這些環節的實現方式跟計畫的制定者預期的肯定有巨大差別。

    不知道如今的深淵希靈知道這裡發生的事情會作何感想。恐怕即便是性情大變的她,也會被這一波三折的命運弄到瞠目結舌吧。

    回家之後我跟珊朵拉悶在屋裡又把所有事情捋了一遍,基本上確定了當年製造這些流亡飛船並且對復仇軍進行安全遮罩的就是希靈(特指深淵希靈),而且我們也突然明白了這些流亡飛船的名字是怎麼個意思:一切竟然如此簡單,這些飛船以“希靈”+“編號”的形式編碼。原因僅僅是……當年那個集群意識用自己的名字給飛船命名而已。

    不過現如今那個製造飛船的集群意識的名字前面要加上“深淵”二字了。

    “舊帝國崩潰雖然迅猛,但它畢竟是個龐然大物,這個崩潰過程也是用了大概幾百年的,”珊朵拉靠在床頭上,眼神略有點迷離,“沒有被第一時間毀滅的天區基本上都採取了自救,即便不能自救的,也盡可能想把自己勢力範圍內那些還沒被感染的種族保護下來,像流亡方舟、流浪星球這樣的東西,當年不知道還有多少。只是萬沒想到,當年採取自救的人裡面還有一個網路幽靈……在那之前根本沒人意識到這個幽靈的存在,在那之後她卻成了深淵帝國的領袖,這個黑暗面的希靈,真是個不得了的傢伙啊。”

    我在珊朵拉旁邊坐著,伸過手去按了按她的頭髮:“現在想想,深淵希靈當年的自救行動還是為數不多有效果的。文獻館計畫全面失敗,哈蘭只來得及救下樹精靈並留下一封遺書,其他逃亡艦隊或者文明火種咱們到現在都沒見到,這樣算下來,只有兩個人的‘火種保全’成功了,一個是有先見之明的老姐,她把十五天區保下來一半,還有一個就是深淵希靈,她把你保了下來。或許我應該謝謝她,要不是當年的安全屏障,我就見不到你了。”

    珊朵拉暖暖地笑著,隨後好像突然想到什麼:“那也不一定,以我的實力,即便被深淵吞噬應該也不會死,而是跟其他人一樣變成墮落使徒,然後咱們還是能見面,如果運氣好我趕在你覺醒能力之後碰面的話咱們還是會在一起,只不過你得打我一頓……”

    我:“咱倆說這個話題是不是太詭異了?”

    珊朵拉想了想,也後知後覺地哆嗦兩下,渾身彆扭地在床上打了個滾:“好吧,不談論這些沉重話題,咱們說點輕鬆的——阿俊,我餓了,今天想在屋裡吃飯,你幫我把飯菜端上來吧。”

    我:“……”

    這個話題更“沉重”了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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