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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何昊遠]大宋私生子[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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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
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17:54:13
第300章 東南第一州

    汴水流,

    泗水流,

    流到瓜州古渡頭,

    吳山點點愁

    思悠悠,

    恨悠悠,

    恨到歸時方始休,

    月明人倚樓。

    白居易這首《長相思》所說的汴水就是汴河,泗水是另一條平行於汴河的河流,最後也同樣流入洪澤湖。

    洪澤湖,顧名思義,你可以將它理解為因洪水形成的湖澤確實,目前洪澤湖還只是一個個互不相連的小湖組成,還沒有形成大片的湖面。

    三十年後,也就是1128年,黃河改道,南徙經泗水在淮陰以下奪淮河下游河道入海,淮河失去入海水道,在盱眙以東瀦水,原來的小湖才擴大為巨大的洪澤湖。

    楊逸一行過了應天府、經洪澤湖、高郵、楊州,來到瓜州古渡頭,在潤州停留了兩天。

    第一天是和十三娘回家拜見她娘家的大哥、二哥、五、六哥,外加七大姑八大姨,不得不佩服老丈人蘇頌,幾十年間都快發展出一個民族來了;

    人真多啊楊大官人送禮送到吐血,他很懷疑老丈人能不能把所有的孫子名字都叫上來;

    而且這還只是冰山一角,京城、福建還有不少呢!

    看到了蘇家人丁如此興旺,而楊家現在還是獨苗一根,楊氏又開始念叨十三娘她們了,還明著勸楊大官人趕緊和清娘圓房,人多力量大嘛!

    十三娘她們理虧,這年頭生不出孩子是女人的責任,一個個低著頭不敢吭聲,只能等到了晚上,使出渾身解數在楊大官人身上搾取希望的種子。

    第二天是去沈家的夢溪園作客拜祭沈括,並將沈括的煌煌巨著《夢溪筆談》借出,楊逸準備將此書帶回杭州杭州的印刷技術目前世界第一自己出資請最好的刻印作坊印它一兩萬份,半送半賣造福百姓。

    與《夢溪筆談》一同付印的,還將有另外一本書,便是十三娘這幾年來跟隨在楊逸身邊收集整理的筆稿,涉及醫學、農業、器械、航海等方方面面的知識;

    例如外科手術、敗血症防治、農作物嫁接、水稻拋秧技術、工程器械的製作、航海用的六分儀等等,其中還收錄了楊逸和清娘的詩詞,並將此書命名為《晴清筆談》

    之所以決定把楊逸和清娘的詩詞也收錄進去,是為了借助楊逸和清娘的名聲增加《晴清筆談》的銷售量;

    時下人們對百科類的書籍還不太感興趣,加進楊逸和清娘的詩詞便不同了,讀書人必定搶著買,這無形中就加大了科普面,讓多的人瞭解這些知識。

    這每一項技術一但得到推廣,都會給大宋帶來巨大的好處,拿最簡單的水稻拋秧技術來說若是插秧的話,一個人彎腰苦幹幾天才能插一畝田,若是使用拋秧,一個人半天、最多一天便能輕鬆拋完一畝秧,這就大大節省了人力而且增強了秧苗的生長能力。

    當然要想讓百姓立即相信這些技術不可能,楊家在杭州也有田地,楊逸打算便在自家田間作試驗,讓百姓看到效果後,再讓官府加以推廣,以促進大宋的農業生產。

    停停走走,終於在年前兩天回到了杭州。

    此時的杭州,作為東南第一大州,已提前進入了節日的狂歡,繁華程度並不亞於京城,各個酒樓商舖全部裝飾一,迎接年。

    入城之後,清娘的眼睛就看花了,那些酒樓茶肆名稱有雅緻的,如思堂春、蘭陵、藍橋風月、齊雲清露等等;

    也有以怪異恐怖的名稱來吸引顧客的,如有名的王媽媽家開的茶肆就叫作「一窟鬼」茶樓。

    確實是創意無限,極為吸引人眼球。

    為了滿足清娘,楊逸乾脆讓母親楊氏她們先回去,自己帶著清娘和李湘弦漫遊一番再回家。

    街上人潮摩肩接踵,各種雜耍百戲比比皆是,那些演「抱鑼裝鬼」的伎人,穿著青帖金花短後衣服,帖金皂褲,赤腳攜大銅鑼,裝成厲鬼,踏舞步而進退。

    還有動人心魄的「武舞」:一人舞大旗,一人翻觔斗;人在旗中撲,旗在人中卷。

    「獅豹蠻牌」又是另一種格調:許多揮舞木刀槍持獸面盾牌的健兒擊刺打鬥,在樂隊奏出的「蠻牌令」中,他們變化陣勢,兩兩對舞……

    尤其是像魚跳刀門、使喚蜂蝶、追呼螻蟻這樣的絕技,在東京是熱門的觀賞節目,在杭州同樣可看到這樣精彩的表演,引得百姓喝彩如潮,聲囂天外。

    魚跳刀門,就是伎人立於魚缸前,只要用聲音指引,缸裡的鯉魚便會高高躍出水面,躍過刀門。

    這樣的雜技是長期訓練而成,並非幻術,像訓練舞鰲,就是把地燒熱,把鰲放在地上,忽然拍巴掌指令它跳樑,久而久之,鰲就形成一種條件反射,即便地不熱了,只要聽到伎人同一節奏的掌聲,一樣會跳樑大概魚跳刀門和訓練舞鰲的方法近似。

    為節日增加喜慶氣氛的少不了青樓妓館,姑娘們細抹頭面,盛裝打扮,鶯鶯燕燕於樓前空地演樂歌舞,一來可以吸引客人,增加自己的知名度,二來也可融入民間,與普通百姓一同享受節日的喜慶

    杭州的煙花業不比京城差多少,從上、下抱劍營、漆器牆、沙皮巷、清河坊、融和坊、薦橋、街、後市街,到金波橋等兩河以至瓦市,有三十六條花柳巷;

    蘇東坡在杭州做知州時,一次能集合上千妓女出遊,便是因為杭州有繁盛的煙花業作為支撐。

    三人走走看看,累了就在街邊吃點茶糕飲食,小臘茶、七寶擂茶、蔥茶應有盡有;

    豆腐羹、熬螺螄、灌漿饅頭、鵝鴨包子、槐芽溫淘、雲英面,從幾文錢一樣到幾百貫一樣的飲食,任君選擇。

    後市街的『賀家酥』一個就賣五百貫,相當於十五萬元一個糕點,能把窮光蛋嚇成偏癱。

    這些東西之所以賣這麼貴,美味肯定是不用說了,其製作也極為精細。

    賀家酥是賀家的不傳之秘,別人不知其製法,但從「雲英面」製作的精細複雜便可略見一斑。

    雲英面的製作方法是:將藕、蓮、菱、芋、雞頭、荸薺、慈菇、百合,混在一起,選擇淨肉,爛蒸用風吹晾一會兒,在石臼中搗得非常細,再加上四川產的糖和蜜,蒸熟,然後再入臼中搗,使糖、蜜和各種原料拌均勻,再取出來,作一團,等冷了變硬,再用乾淨的刀隨便切著吃。

    三人在城裡遊玩了半天,其間還到楊逸的漆器鋪子坐了坐,楊家在杭州的產業都由原來的兩個伙記宋小安和唐貴子管著,由於不缺資金,鋪子比以前擴大了不少。

    到黃昏時,楊逸才帶著清娘和李湘弦出西門回家,去年老管家李貴回杭州,把楊家原來的宅子擴建,原來那個小院落雖然保留著,卻成了大宅裡的一個小院;

    宅子極為精雅,臨湖而築,高梁碧瓦馬頭牆,亭閣水榭映湖光,整個大院佔地二十多畝,典型的一座江南園林式建築。

    這年頭的人鄉土觀念很強烈,講究落葉歸根,一但發達之後,不管暫時回不回家住,都會在家鄉建宅置產,楊氏也不例外,她讓李貴回來修建老宅可以理解。

    但這精雅的宅卻讓楊大官人很是鬱悶,要是只有原來那一個小院多好啊!

    也不用分房住了,反正樓上樓下就兩個房間。

    一個俺娘的,一個俺的。

    到時十三娘、李湘弦、茗兒、清娘……呃,清娘算了,讓她先跟俺娘睡,餘下的全部大被同眠,想想就讓人……

    挨千刀的李貴沒事擴建什麼宅子,錢多了燒的啊?俺辛辛苦苦賺錢,容易嘛我?

    「娘,這擴建的屋子,不是要重入火後才能入住嗎?」楊大官人還有些不死心。

    「這事用不著你來操心,該做的你李叔全辦妥了,我兒但可安心住下」楊氏的目光很慈祥。

    楊大官人卻不禁暗嘆,唉看來就不是真母子啊,沒點心靈相通,一點都不瞭解俺的苦衷。

    當然,若是楊氏真瞭解了他的『苦衷』,也不知道會不會找掃帚揍他一頓。

    十三娘先回來,已經去看過原來的小院,精明如她,隱約便猜到了楊大官人的意圖,臉上的笑容柔婉無比。

    楊大官人以自己十點零的視力發誓,他分明看到了十三娘袖口的繡花針一閃而沒。

    根據楊大官人考證,以前十三娘在娘兒做女兒時,向來不碰繡花針,如今發現繡花針特別的妙用之後,她玩起繡花針來已經是大宋第一,天上人間第二她謙虛地把第一讓給了天上的織女。

    楊大官人心中凜然,連忙讓茗兒幫著衣裝扮,出門接客去了。

    別誤會,楊家開的不是青樓,他接的客人都是左鄰右舍的訪客,常言道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現在楊逸發達了,回到家鄉,大家自然是爭相錦上添花。

    世情皆如此,楊逸也不計較以前他們的種種作為,凡是登門的,都一一以禮相待,熱情招呼。

    他的不計前嫌,反而讓一些以前欺負過楊氏母子的人感覺很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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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17:54:35
第301章 山外青山樓外樓

    可以說,從楊逸到家之日算起,前來拜訪的人就絡繹不絕,第二天錢塘知縣蒙兆年、和杭州知州陸惜禹相繼登門,請他遊湖。

    楊家便在湖邊,這倒方便。

    江南對大宋太過重要,因此新黨對江南的經營十分用心,兩浙路的經略安撫使、提刑使、轉運使都換人了;

    此刻的杭州於大宋而言,就相當後世的上海之於中國。杭州的糧食、絲織、瓷器、釀酒、刻印、造船等等,在整個大宋佔有舉足輕重的份量,同時杭州還是大宋最大的對外貿易港口之一,海上貿易極為發達。

    蒙兆年和陸惜禹能留任,是因為他們對新政表示了合作,否則絕對不可能留在這麼重要的位置上。

    年關之際,雖然不是最好的遊湖季節,但湖上同樣是畫舫如織;

    那些官宦豪富,貴家弟子攜盛裝麗人、青樓名妓遊湖,管弦絲竹盈耳,蹁躚的舞影,無羈的暢笑通宵達旦,何曾管過什麼季節?

    便如當初錢塘名妓蘇小小一般,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燕子銜將去,紗窗幾陣黃梅雨,斜插犀梳雲半吐,檀板輕敲,唱徹黃金縷,望斷行雲無覓處,夢迴明月生南浦。

    西湖永遠就是這般波光瀲灩的模樣,冬看斷橋殘雪,春聽柳浪聞鶯,秋賞平湖秋月,不曾有過一時寂寞。

    眾人自錢塘門循湖而行,到白堤。陸惜禹找來一艘大畫舫就在這裡等著,既然是遊湖,陸惜禹他們自然少不得把覃子桂也請來;

    一同遊湖的還有杭州學政錢淡。包括李逸和覃子桂過去的一些同窗如唐德全等,甚至連號稱杭州四大才子的楊時隱、錢穆等人也在,當然。他們現在不敢再自稱杭州四大才子了。

    而不可或缺的,自然還有杭州城裡的那些名妓,如袁憶君、吳嬌兒、李奴奴,個個色藝不凡,無不是杭州城是名聲最響的名妓。

    有她們點綴其間,鼓之以琴瑟,娛之以歌舞,引之以玉盞。才能讓氣氛更加融洽。

    楊大官人照例會把清娘帶上,因為清娘喜歡這種文化氛圍濃厚的文人聚會,而楊大官人自己也沒打算幹什麼壞事,帶上清娘無妨。

    和唐德全以及杭州四大才子之間的恩恩怨怨,楊逸一笑置之,還主動和他們打了招呼,以免去他們的尷尬;

    他身份不同往日。若再和這些人斤斤計較往日的那些雞零狗碎,怕是自己都會鄙視自己。

    畫舫很大,四面垂幔半卷,人坐舫中如臥清波,中間泥紅小火爐上已略好佳餚。醇酒斟滿了玉甌;

    欸乃一聲,畫舫滑離堤岸,笙歌遂起,漫舞隨來,氣氛也變得輕鬆而熱烈,湖上寒風吹不散;

    船剛行出不遠,清娘就禁不住好奇地問道:「楊大哥,這便是斷橋嗎?好生奇怪,這橋並不見斷開啊?」

    楊逸聽了不禁呵呵而笑,其實不怪清娘,相信許多沒有到過西湖的人,光聽橋名,都以為斷橋是斷開的;

    他輕聲解釋道:「清娘,是這樣,每當瑞雪初霽,站在那邊的寶石山上向南眺望,西湖銀妝素裹,白堤橫亙雪柳霜桃,斷橋的石橋拱面無遮無攔,在陽光下冰雪消融,露出了斑駁的橋欄,橋的兩端還在皚皚白雪的覆蓋下,依稀可辯的石橋身似隱似現,而涵洞中的白雪奕奕生光,和橋面的灰褐色形成反差,遠望時似斷非斷,故稱斷橋。」

    清娘聽了很是嚮往,可惜今冬杭州雖然下過雪,但如今雪早融盡,無緣得賞斷橋殘雪的美景,只能等來日看看是否再有瑞雪了。

    楊逸雖然和陸惜禹一樣同是四品官,但此四品和彼四品相差就大了,一個是地方知州,一個是天子近臣。所以,楊大學士還是被推到了上首。

    有歌有舞,自然就得有詩有酒,陸惜禹舉杯請酒,恭敬地說道:「楊學士乃是杭州之驕傲,文能定國,武能安邦,今次朝廷為天下計,大力裁撤冗兵,想來定是少不得楊學士謀劃……」

    「陸大人過獎了,莫說定國安邦非我所能,便是裁軍之事,我也只是聽令行事而已啊!」楊逸立即搶斷並澄清,什麼武能定國,文能安邦的,這種高帽最好別亂戴啊!

    「楊學士太謙虛了,太謙虛了!」陸惜禹作為官場老油條,立即看出楊逸對之前的話不感冒,連忙轉換話題道,「楊學士勞苦功高,難得回鄉安享片刻清閒,再以國事擾煩楊學士確為不妥,這樣吧,咱們今日只論詩詞文章,如何?」

    這一提議立即得到楊時隱等人的熱烈呼應,袁憶君這幾位名妓也罷去歌舞,只留一片淡雅的琴聲,然後一個個帶著香風甜笑,紛紛入桌侍酒,只是見楊逸帶著人美如詩的清娘在身邊,才不好多往他身邊湊。

    一杯醇酒詩一首,楊時隱、錢穆、唐德全等人輪流吟誦自己的得意之作,大都是以西湖為題材;

    湖上清波澹蕩,畫船不時交錯而過,傳來一片清歌暢笑,他們所作的詩詞倒也都應景,只是沒什麼出彩之處。

    陸惜禹讓楊逸對眾人的詩作點評了一番,楊逸推卻不過,只得略加點評。

    其間袁憶君趁著替他斟酒的機會,終是坐到楊逸身邊,她姿顏絕色,嬌媚動人,一襲白裘貂衣,襯得一張嬌靨如花欲放,淡淡幽香聞之慾醉,聲音清脆婉轉如出谷黃鶯。

    陸惜禹等楊逸點評完,才含笑說道:「楊學士才名滿天下,陸某不才,也湊首劣詩,只當拋磚引玉,還望楊學士指教。」

    「陸大人過謙了,您有大作。我等只有洗耳恭聽的分,還請陸大人快快誦來。」

    陸惜禹倒也不矯情,飲罷吟誦道:

    湖氣冷如冰。

    月光淡於雪。

    肯棄與三潭,

    杭人不看月。

    好!大家齊聲喝彩,楊逸對袁憶君笑道:「憶君姑娘。陸知州出此佳作,我本該敬酒三杯以表欽佩之意,但我這種魯男子前去敬酒,只怕陸知州嫌棄,不如這樣,便請憶君姑娘這等美人兒去敬,想必陸知州定然願意,哈哈哈!」

    袁憶君嫣然一笑答道:「楊學士龍璋鳳姿。才絕天下,豈是等閒的魯男子,不過楊學士有命,奴家自然是樂於效其勞,且陸知州如此佳作,也確實值得奴等敬之。」

    「說什麼龍璋鳳姿,想當年我可是杭州有名的浪蕩子。沒準憶君姑娘當初還在背後鄙視過我呢,哈哈哈!」

    袁憶君一邊給陸惜禹敬酒,一邊連道不敢,陸惜禹也哈哈笑道:「楊學士此言差矣,人不風流枉少年。想當初,蘇大學士在杭州,還不是閒來攜美暢遊,此乃文人之韻事,楊學士謂之為浪蕩子,殊為不妥,殊為不妥啊!」

    一旁的李奴奴接過話頭笑道:「陸知州莫上了楊學士的當,楊學士左右而言他,只怕是不想讓眾人聽他的佳作哩。」

    陸惜禹似乎恍然大悟,立即笑道:「對對對,還是奴奴姑娘細心,想必大家與我一樣,都是期盼已久,楊學士請!」

    楊逸確實有那個意思,被李奴奴一語道破,他不禁一捏美人兒的下巴,佯瞪了她一眼說道:「就你機巧,等下我要是被罰酒,你可要陪著我喝!」

    「奴家求之不得。」李奴奴倒是坦白,引得大家一陣大笑。

    楊大學士裝模作樣地擺了擺譜,眾人不禁屏住呼吸等著,畢竟他的名聲實在太響了。楊大學士望著一湖山水,長飲了一杯,灑脫地吟道:

    山外青山樓外樓,

    樓外白雲繞輕舟。

    莫道瑤台多絕色,

    人間西子更風流。

    淡定!淡定!這是冬天,不會打雷。話雖如此,楊大學士還是不禁抬頭看了看天!很好,確定不會打雷了,長舒一口氣!

    眾人愣了愣,隨即暴出一片熱烈的喝彩聲,楊大學士就是楊大學士,果然是出手不凡,這詩由靜處下筆,讓人彷彿立於高處眺望杭州,把東南第一州的繁華景象盡收眼底。

    可有誰知道楊大學士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一首愛國詩被他改成了這樣,幸好時人不知,否則換來的恐怕不是高聲喝彩,而是無數的磚頭。

    當然了,歷史已不是原來的歷史,汴州大概也不會再淪陷,林升也未必再有『直把杭州當汴州』的感慨不是?

    楊大學士自我安慰一番後,為了轉移眾人視線,喝了袁憶君、李奴奴的敬酒,便說道:「方才只是一時戲作,讓大家見笑了,不過各位想聽佳作也不難,清娘,該你了!」

    一船人的目光頓時齊刷刷地望向清娘,紛紛叫好,如今誰不知道楊家有一才女,才絕一時,可以說大家對清娘的期盼猶甚,紛紛表示洗耳恭聽。

    好在清娘見慣了大場面,並不因此怯場,她人淡如菊,風韻如詩,向大家謙虛幾句,便也宛然吟誦道:

    天接雲濤連曉霧,

    星河欲轉千帆舞;

    彷彿夢魂歸帝所,

    聞天語,

    慇勤問我歸何處。

    我報路長嗟日暮,

    學詩漫有驚人句;

    九萬里風鵬正舉,

    風休住,

    蓬舟吹取三山去。

    清娘這曲《漁家傲》誦來,連楊逸都驚詫不已,因為這詞和她以往的婉約之風迥然不同,即有蘇東坡那種豪放大氣的意韻,又有李太白那種神仙中人的飄逸、不沾凡俗的風骨,著實讓人歎為觀止。

    楊逸也不禁連連叫好,別人就更別提了,小姑娘倒是顯得很淡定,似乎寵辱不驚,楊逸可不管她驚不驚,高興之餘親自斟酒敬了她三杯,把她灌得滿臉紅霞,梨窩嫣然。

    袁憶君當即調琴配曲,把楊大學士的詩和清娘的詞化作動人的歌聲;

    附近畫舫的歡聲暢笑不由得靜下來,許多畫舫慢慢靠過來,人人側耳傾聽,一曲唱罷,滿湖喝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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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17:55:00
第302章 楊家的女科學家

  這冬春之交,正是踏雪尋梅最好的季節,而杭州附近最理想的賞梅之處,非孤山不可。

  孤山位於西湖西北角,東接白堤,西連西冷橋,四面環水,一山獨特,形如牛臥水,浮在碧波縈繞之中,它因位於西湖的裡湖和外湖之間,故名孤山。

  數十年前,大宋最有名的隱士林和靜就在此隱居,種梅養鶴,使孤山更是名聞遐邇。

  到楊逸他們棄船上岸,登上孤山賞梅之時,後面自發地跟來許多士子佳人,他們都是為清娘那首《漁家傲》感動的人,當然,楊大學士篡改的山外青山樓外樓也大受好評。

  這年代人們對文化的追捧,絲毫不亞於後世那些追星族,對文人的崇拜達到了盲目的程度;

  再偏僻的鄉野,再荒蕪的角落,只要有文化符號釋放出來,人們都會細心的呵護,發自內心的崇拜,便是終生大字不識一個的老農也不例外。

  這種群體趨向心裡的形成,是華夏民族之大幸。

  正是有了這種對文化的集體崇拜心裡,使文化得到了群體性的呵護;

  正是有了這種適合文化成長的社會土壤,才孕育出華夏無比燦爛的文明。

  李白即便身無分文,一樣能遍遊天下,他自身釋放出來的強大的文化符號,能讓汪倫之類的普通人迎出百里,只為一睹文化的風采。

  蘇東坡哪怕被流放了,士庶一樣爭相與之從遊,倍加呵護,這都是文化的力量。

  像李白、蘇軾,哪怕他們沒有太多可圈可點的政績,但他們自身的文化素養,那瑰麗的詩詞,就是對華夏民族做出了最大的貢獻。

  到了孤山之上,楊時隱等人提議詠梅。

  楊逸哈哈一笑道:「我家清娘說得好,世人作梅詞,下筆便俗,唯有和靜先生這樣的世外之人,方配詠梅啊!」

  這個見解讓大家又不禁高看了清娘一眼,數十年前隱居孤山之上的林和靜,以梅為妻,以鶴為子,飄逸如神仙中人。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這兩句詩把梅花的清幽香逸刻畫得淋漓盡致。

  有了這樣的千古絕唱,世人再作詠梅詞都被視同嚼蠟,何況是來孤山詠梅,不怕遺笑千年你就來!

  「楊大哥,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清娘尋隙小聲詢問。

  「清娘,妳心裡難道不是這麼認為的嗎?」

  清娘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清娘,有些話不用妳說,因為,我一直駐在妳心裡。」

  這話一下子又把少女感動得薄霧濛濛,楊大學士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邪惡了!

  賞遍孤山梅,再遊靈隱寺。身後跟隨的紅男綠女越來越多,雲髻香影,鶯聲燕語,恍若陽春歸來早。

  楊逸突然有些理解蘇東坡了,世人常傳他一次邀得上千女妓出遊,看來未必都是蘇東坡邀來的,只怕更多的人是心慕蘇東坡的大名,自發的跟隨同遊,希望一睹蘇大學士的風采,才形成了上千人同遊的盛大場面。

  眼看從遊之人越來越多,楊大學士念及家中十三娘繡花針上的功夫、已經超越東方不敗,很快便決定撤退,來日方長嘛!

  回到家,幸好家裡的十三娘不是在玩繡花針,而是在擺弄秧盤,沒辦法,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拋秧的技術一經楊大學士提出,十三娘就被深深的觸動,但拋秧技術別的都容易操作,唯獨是秧盤的製作有些難度,後世的秧盤都是塑料製品,輕便實用,惠而不貴;

  但眼下不可能弄出塑料製品,若是秧盤的製作成本過高,一定會制約這項技術的推廣,試想,百姓種田一年收成若是還不夠買秧盤,鬼才會去玩拋秧呢。

  如何節約秧盤的成本,以便大力推廣拋秧技術,這項偉大的研究自然就落在了楊家的女科學家蘇晴同志身上。

  十三娘最先的設想是在木板上鑽洞,再漆上洞油以增加耐用性,這種方法百姓家自己就能製作,楊逸看了看她讓工匠製作出來的秧盤,確實不錯,完全可以投入使用。

  但細算來這也不太合算,主要是年年損耗大量木頭,對環境破壞太大了,楊大學士可是綠色環保人士。

  「官人,那你說怎麼辦?」自己的方案被否定之後,楊家的科學女狂人語氣略帶不滿。

  我可是文人,是大文人,剛剛還成功作……呃!改了一首詩,你得充分的尊重我,不能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楊大學士在心裡呼籲,希望十三娘不要忘了華夏百姓的本色。

  「娘子啊,這個不急,明天便是除夕了,咱們先好好過完除夕再說。」楊大學士一時也沒什麼好的辦法,於是使出了拖刀訣。

  十三娘白了他一眼,還想繼續鑽研,楊逸牽過她的手,手有些冰涼,於是捂在自己的手心裡,一邊輕搓一邊吹熱氣;

  十三娘有些感動,看他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很柔和,待到楊逸把她拉往後院去,她也沒有再反抗。

  楊家的這棟宅子臨湖而建,李貴請來高人設計,除了前面的正屋外,後院則不再講求對稱,而是在精雅上下功夫,曲徑迴廊,牆邊栽竹,門掩芭蕉,垂花門一轉,或從漏窗看去,往往又是一番天地,處處透著詩情畫意,十三娘她們都很喜歡,只有楊大學士不滿意。

  「官人,您似乎不太喜歡這新宅子。」十三娘溫婉的語調中隱含著別樣的意味。

  「娘子誤會了,娘子喜歡的,就是官人我喜歡的。」楊大學士一聽她似乎有升堂問案的意思,連忙摘下廊外伸來的一枝紅梅,仔細插在她的香鬢上。

  十三娘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靠到他懷裡輕聲說道:「官人在外,向來是好強爭勝,鐵骨錚錚,在家裡卻剛好相反,妾身知道,官人這是讓著妾身、寵著妾身,妾身心裡很感動,只是官人大可不必如此委曲自己……」

  「不不不!娘子言過其實了,我一點都不委曲。」

  「官人你聽我把話說完,婆婆時常念叨楊家人丁稀少,其實妾身心裡也著急,仙兒侍奉官人也有半年了,肚子也沒見有動靜,楊家如今就睿兒一根獨苗,終究不是興旺景象,琴操姑娘的事妾身也有所耳聞,官人若是因顧慮妾身的感受,你就放心上玲瓏山去吧!」

  其實楊逸也清楚,十三娘承受了很大的壓力,韓碧兒和李湘弦肚子都不見動靜,唯獨她生下了一個兒子,別人一定會說她善妒,獨霸夫君;

  楊逸輕撫著她的香肩安慰道:「娘子也不要心存顧慮,碧兒她們其實都還年輕,一時懷不上身孕很正常,這跟你沒有絲毫關係……」

  正說到這,對面的花廳裡忽然傳出杯盞落地的聲音,還有楊氏的驚呼。

  夫妻倆心中一緊,連忙繞過中間的小池跑向對面的花廳。

  原來是楊氏抱著孫子坐在桌邊喝茶,小傢伙不安份,小手搖晃間把桌上的茶杯掀落桌下。

  楊氏正檢查完他的小手,確定沒有被燙傷,這才心有餘悸地直念阿彌陀佛。

  鐵蛋衙內絲毫沒有做錯事的內疚感,見爹娘飛一般跑進廳來,他還興奮地在楊氏懷裡蹦個不停,咯咯直笑。

  「乖孫兒啊,以後可不許淘氣,萬一燙傷了你可怎生得了!」楊氏捏捏孫子的小臉蛋,滿是寵溺之色。

  「娘,你沒被燙著吧?」楊逸和十三娘同聲問道。

  「娘沒事,倒是大夥以後喝茶得小心些才行,這小淘氣越來越皮了,稍不小心他就把茶杯掀翻了。」楊氏說到這,又滿臉含笑的捏捏小傢伙,才接著說道:「乖孫兒啊,可不要學你爹,當初你爹爹可沒少讓人操心……」

  楊逸聽了這話,差點變成自由落體。

  有這麼教孫子的嗎?你這麼教,我這做爹的以後還怎麼教?都沒臉面對孩子了這是!

  算了,不跟婦女一般見識。

  十三娘吩咐丫環把碎茶杯掃去,楊逸見了突然喊道:「等等!」

  大家的目光頓時奇怪地望向他。

  「掃吧!掃吧!掃乾淨點。」

  「官人,您怎麼了?」十三娘終於忍不住好奇心。

  楊逸打了個響指說道:「娘子,秧盤。」

  「這和秧盤有何關係?」

  「娘子,你想想,若是用淘瓦製作秧盤,是不是更實際一些?」

  十三娘認真地想了想,很快搖頭說道:「官人,用陶土製作秧盤,即便是最粗陋的作工,恐怕也比用木板貴,百姓未必肯用。」

  楊逸笑道:「娘子你想想,就算陶瓦貴一些,但只要小心使用,少打碎,用多少年都不成問題,木板則不行,製作再好,三兩年恐怕就朽了。娘子你算算,使用壽命延長了,不就等於是成本降低了嗎?哪怕百姓無力一次足量購買,但可以年年添制一些。」

  十三娘豁然開朗,連連點頭道:「官人說得是,妾身這就讓人到瓷窯去,讓人燒製一些試試,這樣也好確定成本,而且尺寸大小,也要做成品才好考量。」

  「十三娘,你這是做什麼?明日就是除夕了,你還要往外跑?不行!不行!」楊氏忍不住插話道。

  「娘,媳婦只是吩咐人去辦,不用自己去的。」

  「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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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除夕夜語

    玲瓏山在杭州西面的臨安縣境內,山不大,但很精緻,大概這也是人們把它叫做玲瓏山的原因。

    楊逸一個人牽馬上山,山間蒼松翠柏鬱鬱蔥蔥,蜿蜒的山道曲徑通幽;

    建於唐末的臥龍寺就掩映於松柏下,歷經了兩百年風風雨雨,寺牆上青苔斑斑駁駁,寺門處殘雪已消,落葉未掃,處處給人一種時光久遠之感。

    楊逸牽著馬兒在寺門口佇立許久,心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寺內香煙繚繞,靜謐幽深,琴操這才情絕艷的世之紅顏,便是在這清冷的古剎中,清燈黃卷度過了這多年嗎?

    楊逸徘徊良久,一個女尼出來合什問禮:「施主在此遲疑不定,敢問施主因何而來?」

    楊逸點了點頭,將馬拴好,進寺焚了一柱香,這才問道:「請問大師,琴操姑娘在否?」

    那女尼再度合什答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言,琴操姑娘確實在我臥龍寺中修行,但向來不見外客,施主若是來尋訪琴操姑娘,那施主請回吧!」

    「麻煩大師幫傳個話給琴操姑娘,就說楊逸求見。」

    那女尼不覺抬頭看了看他,顯然,楊逸這個名字她不是第一次聽到;

    她又低誦了一聲佛號,低頭說道:「不知楊學士當面,貧尼失禮了。楊學士要尋琴操姑娘,出寺門請往臥龍潭行走,若是有緣。當能遇上。」

    再度踏上蜿蜒的山間小道,山道臨水,松針鋪路。這嚴冬之際,入眼處一片山寒水瘦,轉過一方巖壁。風中隱隱傳來一串空寂的琴聲;

    琴聲所奏,正是楊逸曾經哼唱過的那曲伽藍雨,悠悠的琴聲中,一片松枝上的殘雪飄落,簌簌如人語:

    繁華聲遁入空門折煞了世人,夢偏冷輾轉一生情債有幾本,如你默認,生死枯等。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浮屠塔斷了幾層、斷了誰的魂?痛直奔一盞殘燈傾塌的山門。容我再等,歷史轉身,等酒香醇,等你彈一曲古箏…….

    楊逸站在山道上望下去,浮著薄冰的潭水邊,一個涼亭,一張琴。一個單薄的身影,背對著這邊,面向靜寂的空潭輕撫琴弦,寒風拂動她那素色的衣裙,給人弱不禁風的感覺。

    今天是除夕。萬家團聚,這個孤單的身影卻一個人對著這空山冷水,漠漠撫琴,楊逸幾乎不忍再看。

    他沿著山道輕輕走下去,剛走到亭邊,亭中的人兒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氣息,琴聲忽然亂了,隨即停了下來。

    她就那樣坐著,不敢轉身,彷彿害怕一轉身看到的只是寂寂的山影。

    楊逸緩緩走到她身邊,坐下,如同前世就約好在此相候的一對戀人;

    倆人靜坐著,楊逸擁過她那消瘦的香肩,琴操沒有掙扎,兩行清淚卻像斷線的珍珠,噗噗直掉。

    他輕輕捧起那張臉,抹去腮邊的淚水,柔聲說道:「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讓我們結一段塵緣,佛把我化作一棵樹,長在你必經的路旁,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當你走近,請你細聽,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是我凋零的心……」

    琴操聽了眼淚又不住的往外湧,楊逸一邊幫她擦淚,一邊含笑說道:「好了,別哭了,我不知道當初你為什麼避開我,我只知道,我來晚了。」

    「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琴操忽然泣不成聲地說道,然後緊緊地抱住他,哭得撕心裂肺,柔腸寸斷。

    誰知道這十四字之中包含了多少心酸,荒蕪了多少光陰?

    楊逸拍了拍她的香肩說道:「今日是除夕,咱們回家!」

    琴操除了一張琴,別的什麼也沒帶,下到臨安縣城時,城中已是爆竹聲聲,處處是過節的喜慶,和玲瓏山上的寂寥相比,彷彿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楊逸怕她衣衫單薄,騎馬會凍著,特意進縣城給她買了兩張貂裘,將她腦袋都裹了起來,然後馳馬回杭州。

    家裡人早已等著,琴操曾在楊家住過一段時間,和楊氏相處得極為投緣,但和十三娘幾人卻是初次相見,少不得一番見禮。

    十三娘熱情相待,讓琴操忐忑之意淡了一些;

    倆人分別去洗了個熱水澡,驅除去身上的寒意。

    回到暖融融的廳中時,爐上餚香酒暖,堂上鶴圖高掛,楊氏滿臉喜色地坐於上首,多一個兒媳婦,就意味著多一份添孫的希望,她那點心思毫不掩飾,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一家人圍著爐子,年夜飯正式開始。

    首先是要喝屠蘇酒,屠蘇酒其配方為大黃、白朮、桂枝、防風、花椒、烏頭、附子等中藥入酒中浸制而成,這種藥酒具有益氣溫陽,被祛風散寒,避除疫鬁之邪的功效,據傳是唐代名醫孫思邈所制;

    孫思邈每年臘月,總是要分送給眾鄰鄉親一包藥,告訴大有以藥泡酒,除夕進飲,可以預防瘟疫。

    經過幾百年相傳,飲屠蘇酒便成了過年的風俗,家家戶戶必喝。

    一般的酒通常都是由長者先喝,但屠蘇酒卻剛好相反,按習俗要由家中年齡最小的人先喝。

    楊家最小的還能有誰,鐵蛋衙內唄。

    葡萄酒有點甜,小傢伙喝得津津有味,但對屠蘇酒卻不感冒;

    楊氏一臉慈愛的拿酒餵他,這小子鼻子比狗還靈,一聞到屠蘇酒嗆人的酒味,立即緊閉小嘴,堅持不喝,一對小手還用力地推開杯子。

    「哎喲,小祖宗矣!來喝一口。就一口。」楊氏連聲哄著寶貝孫子。

    楊大官人看不下去了,哼哼道:「娘,這小子都成小祖宗了。那我是什麼?」

    楊氏又好笑又好氣,停手說道:「你是大祖宗行了吧,娘為你操的心還少嗎?睿兒才多大。你就想扮嚴父了?」

    「娘,我這當爹的本來就是嚴父,不用扮,倒是娘親你才是臨時抱佛腳。」

    「你這什麼話,為娘怎麼就成臨時抱佛腳了?」

    「娘,你想想,平時我餵他酒喝,就是想鍛煉他的酒量。你卻恨不得拿掃帚打我,好了,你這臨時抱佛腳,這小子會喝嗎?」

    「你倒有理了你?你你你……」楊氏你了幾聲,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十三娘她們早就憋疼了肚子,楊氏一笑。個個笑得眼淚滿眶,便是剛到家的琴操也不例外。

    楊大官人肚子有點餓,眼看一桌的菜卻無法下筷,於是熱心地提出建議:「娘,喝這屠蘇酒。有個意思就行了,睿兒還小,哪裡真能喝下去,這樣,用筷子沾一滴抹到他唇上,便當是他喝了。」

    「這話還差不多。」楊氏欣然照辦。

    「清娘,該誰了?」

    清娘穿著嶄新的裘衣,毛茸茸的領子襯得她的小臉蛋白裡透紅,她左看右看,結果還是失望,只得吐吐小舌頭,接過屠蘇酒一飲而盡,然後輕靈地重倒了一杯,在楊大官人的催促下,一個二個紛紛喝下,終於開始用餐了。

    琴操多少還有些放不開,十三娘先為他挾了菜,她連忙要起身道謝;

    楊逸輕輕按住她肩頭說道:「琴兒,知道什麼是家嗎?家不是房子,而是一種親情,一家人客氣來客氣去,親情也就談了。你若是過意不去,大可幫十三娘也回挾一塊,最好是雞屁股,十三娘最喜歡吃這個。」

    十三娘和他各坐楊氏一邊,楊氏就像一道軍事緩衝區,有她在,安全!什麼蘭花指呀,繡花針呀,都是浮雲!

    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了個年夜飯,接著還要守歲。

    門外北風呼呼地吹著,這樣的寒夜,要守歲可不好挨。

    大家先是玩猜枚,一個銅錢在桌上旋轉,轉來轉去大家很快就眼花了,接著玩投壺,李湘弦技術最好,贏得清娘她們都快傾家蕩產了。

    「楊大哥,你來給大家說故事吧?」清娘投壺技術最差,最先投降。

    「好吧,那我就說說,都圍過來近些。」楊大官人顯然別有用心。

    然而一看到十三娘婉約的笑容,想起剛才的『雞屁股事件』還懸而未決,楊大官人立即意識到、讓她們圍過來是個天大的錯誤;

    於是連忙補充道:「好了,圍著火盤坐好就行,開講了,話說一個寒冷的冬日,天就快要黑了,遠處的山嵐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灰影,北風呼呼地刮著,天上飄著鵝毛大雪;

    有一個人在路上走著,走啊!走啊!

    終於看到了前面有幾間茅屋,屋頂上也落滿了白雪,屋內透出桔黃色的燈光,一隻黃狗聽到腳步聲,衝到柴門前使勁地吠著……」

    「楊大哥,你說的這分明是劉長卿逢雪宿芙蓉山。」清娘嬌聲打斷他,然後輕吟道。「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十三娘她們這才發覺、上了楊大官人的當,這詩誰沒讀過,還用你來講,紛紛不依,楊大官人一看眾怒難犯,連忙投降。

    「這回給大家換一個,換一個行了吧?」

    「官人,快講!」十三娘的笑容越來越溫婉。

    「好好好,我講,話說一個寒冷的冬日…….嘶!娘子啊,這回真是講故事,別誤會,別誤會,只不過開頭偶有雷同而已。」

    十三娘溫婉一笑,輕輕收回蘭花指說道:「那倒是妾身不是了,官人接著講。」

    「話說一個……真的只是第一句雷同。」楊大官人不放心,再次強調了一句。

    有收效之後他才接著說道,「說話一個寒冷的冬日,天上飄著鵝毛大雪……娘子,淡定!淡定!眼看天就要黑了,曠野裡有兩隻豪豬又冷又餓,它們不約而同地走到了一個避風的地方,想在此過夜;

    兩隻豪豬遇上了,於是便想擠到一起取暖,但擠得太緊,就會被對方身上的刺刺傷,離得遠又起不到相互取暖的作用,各位,你們猜這兩隻豪豬怎麼辦?」

    十三娘、李湘弦、琴操、清娘都不由得低頭深思起來,似乎慢慢明白了些什麼,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何嘗不是這樣,需要一個恰當的距離。

    「各位不用多想了,本學士來告訴你們,於是呼,這兩隻豪豬……便抱著睡了,因為豪豬肚子下面沒刺!」

    還在深思的幾個美人聽了這話,頓時臉紅耳赤,揮舞著纖纖十指向他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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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17:55:42
第304章 科普教育

    爆竹聲中一歲除,

    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瞳瞳日,

    總把新桃換舊符。

    這便是元日的景象,家家戶戶喝屠蘇酒,換桃符,爆竹聲聲,到處是歡聲笑語。

    楊大官人自己想了一副對聯:

    昨日家貧徒四壁,

    今朝妻妾滿羅床。

    想想而已,沒敢寫出來,怕十三娘讓他練葵花寶典。

    但昨夜真是這景象,大家守歲,遊戲玩遍了,故事講完了,後半夜裡十三娘、李湘弦、清娘、琴操擠作一起睡著了,這不是妻妾滿羅床嘛!

    從大年初一開始,前來楊家拜訪的人就沒斷過,請諫更是如雪片飛來。

    初一應兩浙路經略安撫使李儀止所請,盪舟遊湖。

    初二應轉運使方季所邀,遊葛嶺。

    初三前往洞霄宮拜訪青雲老道。

    初四分別接待仁和知縣和臨安知縣。

    …….

    初十應學正錢穆所請,和覃子桂一同去州學談經論文,剛好年前付印的《夢溪筆談》和《晴清筆談》印好,楊逸讓人帶上幾百本,前往通越門外的州學。

    三百多學生得了新書,十分欣喜,但楊逸發現,他們最在意的還是自己和清娘的那些詩詞,於是決定今天不再說文論道,而是進行一次科普教育。

    「各位同學,千萬別小看了這本《夢溪筆談》。若能對此書多作研究,使它在國計民生上發揮作用,將可能給大宋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且書中囊括了天文、曆法、數學、地理、醫學等等,這些都是經世之學,如今朝廷的科舉試題更側重於經世實用,你們用心鑽研這些實用之學,也更容易金榜題名。」

    楊逸這話說完,學舍裡頓時靜了下來,不管如何,金榜題名對於學子們來說,吸引力都是最大的。

    楊逸作為朝中革新派的核心成員,他放出這樣的話,多少代表著朝廷科舉考試的取向,因此他的話,很值得細細去斟酌。

    杭州州學目前有三百一十六名學生,聽說楊逸和覃子桂應邀要來講學,雖是放假期間,但所有的人都來了,黑壓壓地坐滿了整個學舍。

    楊逸看到效果不錯,於是接著說道:「沈公學究天人,此書中記載的每一樣都極為有用,比如這一項:熙寧五年,沈公主持疏浚汴河,親自測量了汴河下游從開封到泗州淮河岸共八百四十多里河段的地勢;

    他採用分層築堰法,測得開封和泗州之間地勢高度相差十九丈四尺八寸六分。

    這種地形測量法,是把汴渠分成許多段,分層築成台階形的堤堰,引水灌注入內,然後逐級測量各段水面,累計各段方面的差,總和就是開封和泗州間地勢高下之實。

    這在水利史上是一個創舉。僅僅四五年時間裡,就取得引水淤田一萬七千多頃的顯著成績。這能造福多少百姓,各位想過沒有?

    在對地勢高度計算時,沈公細到了寸分,可見其治水態度是極其嚴肅認真的;

    一個人的態度往往決定著事情的成敗,也決定著你這一生的成敗,我希望你們研究這本書時,也能有這種嚴肅認真的態度。」

    楊逸說到這,學舍裡一眾學生都不出聲。顯然,楊逸今天講的不是經史子集,讓他們一時沒法轉過彎來。

    楊逸鍥而不捨地接道說道:「各位請看,沈公在書中還有這樣一條記載,沈公隨其父居住在泉州時,聽說江西鉛山縣有一泓泉水不是甜的,而是苦的,當地村民將苦泉放在鍋中煎熬,苦泉熬乾後就得到了黃燦燦的銅。

    沈公對這一傳說很感興趣,於是不遠千里來到鉛山縣,看到了村民『膽水煉銅』的過程,並在書中記錄下來。

    在此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之所以出現膽水,是因為銅礦被地氣、水流侵蝕,溶解於水中而形成的,也就是說,膽水的源頭一定有一個大銅礦。

    我大宋缺銅,市面上常常出現錢貴物賤的情形,那麼若是把這銅礦開採出來,就能極大地促進我大宋的市井繁榮。

    因此說,大家千萬別小看了沈公的這本《夢溪筆談》,只要細心研究,必能利國利民。」

    楊逸之所以敢斷言膽水附近一定有巨大的銅礦,是在後世得到了驗證了的。根據沈括的記載,後世之人在附近的貴溪縣果然找到了巨大的銅礦,這座銅礦年產電解銅已經達90萬噸,產量在國內居第一位,在世界居第三位。

    楊逸說完之後,學舍裡響起嗡嗡的議論聲,其中一個學生起身一揖說道:「學生孟元津,請問楊學士,您認為經史子集與這些雜學哪個更重要?還望楊學士賜教。」

    這個問題很敏感,學舍裡頓時又變得落針可聞,人人都屏著呼吸等待楊逸的回答。

    楊逸毫不遲疑地答道:「孟同學,首先我要糾正一點,你把這些經世之學稱為雜學,顯然是有失偏頗,《周禮‧保氏》中提出君子六藝,分別是禮、樂、射、御、書、數。

    其中的射、御、數,可以說就是聖人根據當時的實際情況,定下的實用之學,這種實用之學也並非專指這三樣,而是因應時而異,宗旨是不離『實用』之義。

    換句換說,聖人同樣提倡經世實用,而並非只強調修習經史子集。

    《禮記‧大學》中提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修身是根本,儒家學說之中,大多是修身之學,那麼修身之後,你若想治國平天下,就需要習經世實用之學。

    我大宋開國宰相趙普趙公,別人說他平生所讀只《論語》而已。太宗詢問此事,趙公答曰:臣平生所知,誠不出此,昔以其半輔太祖定天下,今欲以其半輔陛下致太平。

    各位若是真相信趙公是憑半本論語治天下,呵呵!那今日我就無話可說了。」

    楊逸一笑,三百學子也不禁跟著笑了起來,確實,誰也不傻,誰又相信趙普是憑半本論語治天下呢?

    大伙這一笑,氣氛也就輕鬆了不少,辯論也更加熱烈起來。

    經史子集,楊逸有李逸之前的功底,不怕他們;

    而論這些自然科學,眼下楊逸完全可自封學術泰斗,更不用擔心理屈詞窮。

    在楊逸刻意引導下,這場辯論持續了整整一天,涉及醫學、地理、物理、民生、治河、航海等方面,可謂是別開生面;

    這些學生都還年輕,一些新奇的事物,很容易引起他們的興趣,楊逸都有些懷疑,當初自己沒有去太學授課是不是個錯誤。

    黃昏回到家時,十三娘讓人燒製的秧盤樣品也出來了,她正在院子裡比劃。一見楊逸回來,十三娘立即說道:「官人,你快來看,這樣沒問題吧。」

    更精美的瓷器都能做出來,工匠們做這種粗陶秧盤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楊逸看了看,這秧盤長寬大約各一尺,按這個尺寸,一畝地大概需要七八十個秧盤也就夠了。

    拿起來掂掂,每塊秧盤重約三斤,勉強可以接受,畢竟播秧在村邊地頭就可以進行,不用拿得太遠,搬運時不太費事。

    「娘子,製作一塊秧盤需要多少錢?」成本才是關鍵啊!

    十三娘含笑答道:「官人放心!燒製一個秧盤也就一兩文錢,工匠們製作好模型後,把攪好的沾土往模型裡一壓,再入窯燒製便行了,跟燒瓦差不多。」

    「煉製成本兩文錢,真到市面上出售時少就要三四文,一畝地按八十個秧盤算,百姓要花三百文左右,要是小心些用,至少也能用幾年,多則十年,那麼一年的成本也就三十文左右,嗯!可以了!娘子又創造了一項偉大的發明,可喜可賀!」

    十三娘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懶得跟他計較這些,唸唸有詞地說道:「咱們家在杭州有田五百畝,若是全部採用拋秧,需要一百五十貫秧盤錢,量大了,能優惠一些,大概一百三十貫也就行了。官人,咱們是不是馬上讓人去燒製?」

    十三娘有些迫不及待,很想親眼看看拋秧的效果。

    「當然!娘子如此偉大的發明怎能埋沒。燒!多燒點!用不完發給左鄰右舍,全當是過節送禮。」

    「官人淨胡說,你送了別人也不敢用。」

    「好吧,哪咱們夫妻倆就作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好了!」

    十三娘安排人去瓷窯訂貨後,和楊逸雙雙回後院,開春了,天氣也變得暖和一些,閣樓之上,琴操正在和清娘探討琴技,不時傳出一串美妙的琴聲。

    正式進了楊家門之後,琴操終於肯換下種素談的衣飾,頭插一支鳳頭玉釵,銷金紫貂裘上衣襯得她更加婉麗妍美,如同水仙一般綽約多姿。

    十三娘挽著楊逸的手臂,望了望閣樓上琴操說道:「官人不是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嗎?琴兒進咱們家這麼多天,官人為何卻夜夜讓人家獨守空房呢?」

    「這個……」楊逸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了一下十三娘的表情,很溫婉,「那個嘛!娘子……」

    「什麼這個那個的?官人也別裝模作樣的了,人都已經娶回來了,妾身還能把你怎麼著?」

    天啊,當初可是你主動讓我把人接回來的,聽這口氣,唉!女人!呃……能這樣也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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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17:56:02
第305章 在商言商

    軒廳裡十個美人一字排開,或環肥、或燕瘦,或嬌小、或高挑,每一個走到街上去,都能贏得百分之百的回頭率。

    這些美人中,有高麗的、有日本的、有遼國的、有占城的、甚至還有大食的。

    有的肌膚細白如玉,有的呈小麥色,有的呈咖啡色,站在一起,就像是在進行一場世界小姐選美大賽。

    而現在,只要楊大學士點點頭,這些美人就直接送到他床上去了。

    算了吧,家裡的琴操還沒解決呢。

    杭州商會會長林如海五十歲上下,身體發福得很利害,臉形圓嘟嘟的,因為鬍鬚稀疏,顯得很白淨,一雙眼睛時常給人半閉的感覺,但只要留意,便能看到不時有精明的光澤閃現;

    他身上的貂皮上衣一看就知道價抵千金,不用懷疑,能成為杭州商會的會長,必定是家財億萬。

    嗯,這名字似乎和林黛玉他爹一樣,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這樣一個女兒了。

    林如海對楊逸做過很詳細的瞭解,包括他未曾出仕以前的事情,都一一打聽過;

    當初楊逸在杭州時,是有名的青樓浪子,即便進京之後,也時常和京中的花魁娘子傳出風流韻事,於是他才搜集這十個異域美人作為大禮;

    本以為楊逸一定會喜歡,可如今才發現,自己犯了個經驗主義的錯誤。

    覃老爺子,就是覃子桂他爹在一旁打哈哈道:「林老弟啊。我就說嘛,楊賢侄是什麼,豈會瞧得上你這幾個庸脂俗粉。還不快讓人帶下去,免得丟人現眼。」

    林如海起身連連作揖:「是是是,林某思慮不周。還望楊學士恕罪,林某這就讓人把這些庸脂俗粉帶走,以免污了楊學士尊目。」

    楊大學士臉上一片淡然,心裡卻暗暗苦笑,看來自己風流的名聲已經深入人心了。

    本來他並不想接見林如海,倒不是他看不起商人,而是覺得和此人沒什麼交集,而像他這種大商人。來的目的往往又不單純;

    但覃老爺子把人領上門來了,又不好地駁了覃老爺子的情面,只好把人請進府來了。

    那些鶯鶯燕燕被帶下去後,林如海又重新作揖賠禮道:「林某粗鄙之人,失禮之外,還望楊學士多多海涵。」

    楊逸客氣地答道:「咱們鄉里鄉親的,林員外不必多禮。林員外樂善好施之名我早有耳聞,前幾年林員外給州學捐錢捐米,說來本官還受過林員外之惠呢。」

    「不敢,不敢,楊學士說笑了。施惠之說林某實在不敢當,不過是盡些自己應盡的本份而已。」

    雙方客套了許久,性子急的人或許會厭煩。

    但中國人的交往卻就是這樣,在客套之中慢慢瞭解對方,逐漸拉近彼此的距離,等氣氛融洽、話語投機之後才會談及正事;

    若是一上來就直奔主題,往往就要壞事。

    誰若是不遵循這套約定俗成的規則,在社會上必定時常碰壁,古往今來皆如此。

    楊逸好歹也在官場混了幾年,這種套路他豈會毫無所知,因此他有足夠的耐心。

    這種客套持續了一柱香時間,覃老爺子才含笑問道:「楊賢侄啊,老朽聽說你要燒制一批秧盤,用於播秧,這可是利國利民之大好事啊!若是可行,咱們倒可以少雇些佃農耕作了。老朽和林老弟決定,也跟著楊賢侄一起幹,也好為其他人起個帶頭的榜樣。」

    楊逸呵呵一笑,回頭再踢覃子桂好了!

    他答道:「覃伯父,這拋秧之術我也是初次實驗,具體效果如何還不好說,二位若是不怕冒這個風險,我自然不會拒絕。」

    「那就行了,楊賢侄啊,林老弟家主要經營的就是瓷窯,專門燒制青瓷,這秧盤只管交給他去張羅就行,保準不會誤事。」

    林如海連忙附和道:「對對對,楊學士若是信得過林某,此事就交給林某好了,林某必定盡心辦好此事。」

    楊逸知道開始入巷了,於是含笑道:「些許小事,倒不必麻煩林員外。」

    「楊學士這是哪裡話,燒制些秧盤看似簡單,但楊學士所辦之事,卻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林某有幸參與,乃是林某之幸,還望楊學士給個機會。」

    「林員外既然這麼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對了,越窯青瓷譽滿天下,想來林員外經營青瓷,一定是財源廣進吧。」

    一提到青瓷,林如海臉上的笑容頓時現出一絲苦澀的味道;

    只聽他歎道:「楊學士有所不知,上林湖畔的越窯清瓷已燒制千年,瓷土越來越難挖,周邊的山林更是早被砍光了,加上水道逐漸淤塞,從外面轉動木柴也極為困難,導致成本大量增加,若用明火疊燒倒是可以降落成本,但又會導致陶瓷品質下降,如今許多私窯紛紛停產,林某也是難以為繼啊!」

    越窯青瓷的釉色或如碧玉般晶瑩,或如嫩荷般透翠,或如層巒疊翠般舒目,曾被列入歷代皇家貢瓷,並大量出口海外。

    陸龜蒙有詩云: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

    此詩讚的就是越窯青瓷,讚美越窯青瓷的詩句還多的是。

    但萬事萬物都有衰落的時候,越窯青瓷也不例外。歷史上,越窯青瓷停產確實是在北宋末、南宋初。

    除了燒製成本越來越高之外,隨著江西景德鎮瓷器的興起,對越窯青瓷的衝擊也不可忽視;

    曾經作為主要對外出口的越窯青瓷,地位逐漸被景德瓷所取代,市場既被壓縮,燒製成本又越來越高,停產也就是必然的事了。

    楊逸到此已大概猜到林如海的來意,果然,只聽他說道:「不瞞楊學士,我這瓷窯生意確實是做不下去了,今日冒昧前來,便是指望楊學士能給條活路。」

    「林員外言重了,還是那句話,鄉里鄉親的,林員外有何難處不防直說。」

    「林某聽說楊學士家出產葡萄酒,在下願出高價求賜楊家每年產出的一半,楊學士放心,林某銷售範圍絕不過揚州以北。還望楊學士照顧一二。」

    楊逸淡淡一笑,林如海這主意打得不錯,要做區域代理商,只是如今易安葡萄酒是獨家生意,根本不愁銷路,去年在東、西兩京還不夠銷,而且以韓碧兒的手段,要經營江南這片區域也是輕而易舉。

    不過有一點,葡萄酒釀造方法簡單,必定不可能長久壟斷,即使韓碧兒千般防範,一兩年內釀造方法恐怕也會洩漏出去;

    到時價格便會降下來。

    現在若和林如海簽個包銷契約,對將來倒是大有好處。

    此事楊逸很快就答應下來,林如海不禁千恩萬謝。

    楊逸隨即笑道:「不知林員外對海上貿易可有興趣?」

    林如海恭敬地答道:「這個楊學士想必也知道,海外貿易確實賺錢,但咱們的船小,風險也大,一個不好就要血本無歸。」

    「若是能購得大船呢?」楊逸含笑問道。

    大船不是沒有,大宋的造船業如今是世界第一,造兩千料的大船不在話下,完全能經得住海上風浪,明朝鄭和的船隊,基本上就是繼承了宋朝的造船技術,才有那麼輝煌的一頁。

    只不過目前能造大船的,都是朝廷的官方船場,私人想購買那種大海船有些難度。

    林如海很快從楊逸這句話裡聞到了肉香味,或者說是銅臭味;

    著啊!別人買不到大船,眼前這位楊大學士是誰?

    林如海幾乎想給自己的個耳刮子,怎麼一早就沒想到這一蕞呢?

    「楊學士……」

    楊逸打斷了林如海的話頭,一臉和煦地笑道:「來來來,林員外,覃伯父,喝茶,喝茶!」

    林如海是知機之人,連忙說道:「多謝楊學士,今日得楊學士照應良多,今後楊學士若有用得著林某的地方,林某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剛才得葡萄酒的代理權,只是生意上的來往,林如海這番表忠心自是為圖他日。

    楊逸一直想拉動大宋的海上貿易長足發展,盡量把商業稅收提高上去,如此一來,便可大大減輕農民的負擔。

    目前大宋的商業看似很發達,但實際上商業稅收只佔歲入的一成左右。

    歷史上到南宋時期,由於丟失了中原大片土地,人口又大量南遷,迫使許多人不得不投身到海外貿易中去,極大的促進了海外貿易的發展。

    南宋時朝,廷的稅收總額不但沒有減少,反而還有所增加,這主要就是因為海上貿易的興起,便得商貿空前的繁榮,而商貿的繁榮又一進步推動實業的發展。

    最高時,南宋的商業稅收佔據了朝廷稅收總額的五成左右。

    也就是說南宋的收入每兩貫錢之中,便有一貫來自於工商業。

    這在歷朝歷代是前所未有的,南宋之後,明清更是遠遠沒有達到這個高度。

    南宋不算農業稅收,光一年的商業稅收,就足夠朱洪武和他的手下、無憂無慮的坐吃十年了。

    楊逸這次沒有直接談海貿的事,他還需要回東京去做做蔡京、章惇他們的工作才行;

    而且他作為朝廷官員,也不太適合和林如海探討這些。

    由韓狐狸來和他打交道更合適,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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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朝議治河

    江南好,

    風景舊曾諳。

    日出江花紅勝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

    時間進入文昌元年二月,楊逸帶著一家老小徐徐北返,沿途遊歷湖州、蘇州、太湖、無錫等地;

    楊逸帶著清娘她們,流連於蘇州那悠長的雨巷,看那潑墨山水畫中閃過的油紙傘。

    或相攜於古色古香的小鎮,在臨水的屋簷下,細看薄胎青瓷瓶上的花紋。

    或盪舟於古老的拱橋邊,看河對面升起的裊裊炊煙。

    或躲於誰家馬頭牆裡伸出的芭蕉葉下,看河上飄落的空濛細雨中滑過的烏逢船。

    清娘眼中的笑意活了整個江南的初春,腮邊的梨窩醉了兩岸紅花綠柳,偶爾研墨提筆寫下的那些小令,細膩如羞花沾落地、婉約如湖面上的青山倒映。

    清娘的詩、琴操的琴、湘弦的舞,讓楊逸感覺走到哪裡都是人間天堂。

    吳山青,

    越山青,

    兩岸青山相送迎。

    一江煙雨晴。

    歌一程,

    舞一程,

    羅帶春風結同心。

    攜手畫中行。

    到了揚州,楊逸接著劉青蒨的一道詔書,不得不拋下妻兒老小,獨自快馬趕進京。

    詔書上提到了兩件事,一件有關西北,隨著仁多保忠、嵬名阿吳相繼出任宋軍騎兵主將,卓囉和南軍司都統軍乞力剛突然率眾歸附大宋,「賀蘭賊」不斷壯大。而遼國又自顧不暇,無力顧及西夏,西夏的局勢越來越亂。

    朝廷打算趁此機會襲取涼州,進一步奪取河西走廊。

    另一件事,今年的河北、河東、京畿、陝西裁撤廂軍的工作已經展開,朝廷並有意從裁撤下來的廂軍中招募十萬勞力,拉開治理黃河的大幕。

    這每一件事對大宋來說。都是至關重要、不可掉以輕心的,因此劉清菁才緊急詔令楊逸回京。

    治河的大幕終於要掛開了!

    自唐末以來,藩鎮割據嚴重。五代各王朝戰亂不休,長時期無人關注治河築堤等事宜,這就造成了有宋一代黃河下游地區屢屢決口。給大宋百姓帶來了深重的災難,自大宋立國以來,中下游地區發生決口事件已越過70次。

    太宗太平興國八年(983年),黃河決於滑州韓村,東南流至徐州入淮水;

    此後,黃河又於真宗鹹平三年(1000年),天禧三年(1019年)、天禧四年,三次決口,河水奪淮,其中天禧四年的決口歷時七年。氾濫郡縣三十餘個,被視為歷史上黃河第七次較大改道。

    到仁宗慶歷年間,黃河決於澶州(河南濮陽市)之商婦埽,河道自大名改向北流,經冀州至乾寧軍(河北青縣)。而入海。

    十年後,於仁宗嘉祐年間,又因在大名、恩州之間決口,遂又派生出流向德州、滄州至無棣縣入海的一股。

    從此黃河下游分作北流和東流好幾股。

    熙寧二年(1069年)神宗起用王安石為參知政事,次年拜相,拉開了改革的歷史大幕。

    王安石推行的一系列新法中。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項便是農田水利法。

    他當政後,不管司馬光、文彥博等人如何反對,果斷地把二股河開修疏浚,把東流疏通後,把北流給堵住了;

    在完成了這件事之後,他還在開封設置了一個「疏浚黃河司」,派人專門負責長年疏浚黃河,以防止泥沙淤積。

    此舉遭到了司馬光、文彥博等人大力阻撓和破壞,當時文彥博在大名府為官,認為王安石疏浚黃河的行為「天下指笑,以為兒戲」。

    並數次上書說:「浚川司浚河身,始末盡在河底,深淺固難詳。」

    這話就是說,你疏浚黃河,河道是不是變深了,泥沙被沖走了多少,咱們也沒法潛到水底查看,這麼干只會讓天下人笑話,停了吧。

    有些人反對理由更充分,哪怕只是局部地區的疏浚整治,竟也深恐因聚眾治河,會引發大的叛亂;

    別的不說,秦始皇修長城,致使漁陽鼓響;

    隋煬帝挖運河,致使天下群雄並起;

    這都是前車之鑒啊!因此,咱們還是什麼也別幹的好!

    這樣安全。

    更有甚者還說「開河(即浚治黃河)如放火,不開河如失火」,意思就是說治理不治理都一樣。

    很好,很強大!持這種觀點的人他家一定不在黃河邊上!

    治理了,有可能引發河工鬧事;

    不治理,反正沖不到我家;

    因此還是不治理的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它去吧!

    裁軍他們怕叛亂,治河他們怕叛亂,然而再沒譜的意見,一但強大的一種程度,他就是真理,他就能起作用。

    疏浚黃河司最終被撤銷,治河工作停滯下來。

    至元豐四年,黃河在澶州小吳埽決口,北注御河,大致沿著王莽河故道入永濟渠,經清河等若干州縣後入海,摧毀農田不計其數,損失極為慘重。

    同時東流水勢大減,河道淤塞更加嚴重,黃河總體上又恢復了北流的局面。

    元祐年間,由於朔、洛、蜀幾黨忙於內鬥,加上財稅日漸縮水,冗兵、冗員日多,治河工作成效更差,使得水患頻發。

    這一次次血的教訓,讓革新派不得正視治河工程,現在革新派執政也有好幾年了,幾年來把外部環境犁了一片,至少不用再多提心遼夏趁機進犯了,治河工程便正式提上日程。

    楊逸回到東京時,正好趕上一場熱烈的治河朝議。

    莊嚴的金鑾殿上。百官齊聚,共議治河事宜。

    都水監勾當公事李承宗一上來就提出,把今年裁下來的二十萬廂軍全部徵調為河工,並在全國開徵河役免夫錢。

    所謂的『河役免夫錢』由來以久,就是向百姓專門徵收治理黃河的賦稅,此法在王安石施行免役法後,就基本被廢除了。李承宗急於求成,又想開此惡例。

    別人怎麼想楊逸不管,他絕對不同意再開這種口子。今天治河收河役免夫錢,明天打仗又要收戰爭稅,這算什麼事?

    楊逸出班奏道:「治河工程浩大。絕非一朝一夕之功,急於求成只會使得民生凋敝,禍亂叢生。開徵河役免夫錢此舉更是不可取,自紹聖元年統一稅賦以來,朝廷除正稅之外,就免去了一切雜稅,若是再開此例,必定民心盡失,怨聲載道。」

    確實,統一賦稅。官紳一體納糧,已經將舉國士紳得罪完了,若再開雜稅,則普通百姓也必將心寒徹骨,那朝廷可就危險了。

    因此楊逸出面反對後。很多人都表示支持楊逸所言,李承宗的提議當即被否定。

    然而事情很快又陷入另一個僵局,那就是「北流」和「東流」之爭。

    自從黃河北流以來,是順黃河北流,還是將其導回東流,兩者之間的爭論就沒停止過。元祐年間舊黨爭了十年,沒爭出外結果來。

    現在又來了。

    一直以來,黃河中下游的治理,與大宋的政治,經濟,軍事,民族關係等諸多方面的社會問題密切關聯,並產生了相互的影響,並非單純的治河問題。

    以前,出於軍事上的考慮,在朝廷有大量「冗兵」,而在抗禦遼國、西夏的鬥爭中,卻長期處於被動局面;

    執政者也自然將對黃河下游的治理、與北方邊境的軍事防禦體系結合在一起;

    希望借助黃河這一天險,來加強北方軍事防禦。

    可以說,防禦遼國始終是朝野士人在治河工程中、考慮的重要原因之一。

    尤其在澶淵之盟後,治河工程的開展,更是多與大宋國策、軍策的制定,緊密聯繫在一起,從一個側面折射出大宋以防邊為重的基本策略,

    總的看來,在以前特殊的環境下,大宋一方面要加強對黃河的治理,另一方面,又希望發揮黃河防禦遼國中的重要作用。

    也就導致了朝廷長期疲於應付治河與御遼兩條戰線,在以前的客觀環境下,這也是因形勢所迫而形成的一種無奈局面。

    現在朝堂上再次陷入這種爭論,是依然有許多人無法消除、把黃河納入軍事防禦體系的想法。

    現在遼國疲弱了,大宋在軍事上佔了上風,那麼還需不需要黃河作為軍事屏障呢?

    楊逸個人認為:需要。

    因為你一時佔了上風,不代表代什麼時候都強大,京城北面除了一條黃河,再無險隘可以憑借。

    有些人或許認為「固國不以山溪之險」,而應盡量向外擴張,但楊逸認為,國家強大了向外擴張是必然,但前提是,先把自己的根基弄穩妥才行。

    否則你越向外擴張,防線拉得越開,一但有事,京城瞬間就失守,頭頭腦腦就被一窩端了,這還得了?因此京城還是有所憑借為好。

    另外就是,京城若無險可守,就必須駐守重兵,百年耗費多少,誰能計數?

    現在主張北流的人,說主東流是「逆河之性」。當初王安石堵住北流,未幾年又再次決口就是教訓,所以應該順其北去,加高加固北流沿岸的堤防即可。

    而主張東流的人,則認為憑其北流是苟且偷安之計,河北地勢平坦,水流平緩,泥沙易於沉積,很快便會變成地上河。

    而且北流之後,下游河道等於是加長了一半,若只顧得眼前方便,今後防治起來更加困難。

    另外北流經過的都是適合耕作的平原地區,它直接侵佔、和間接摧毀了無數良田,給河北民生造成了極大的破壞。

    而且黃河北流之後,是搶佔御河和葫蘆湖下游入海,御河和葫蘆河失去了入海渠道,兩河又相繼淤塞氾濫。

    御河承擔著北方沿邊漕運軍糧、物資的重要職能,也是南方商品流通北方的主要渠道。被黃河搶道後,御河淤塞,漕運功能幾乎喪失。

    對於「北流」和「東流」之爭,楊逸沒有太大的興趣,他很少發言,大概許多人到現在還以為,這次治河是像以前一樣,修修補補而了事。

    但事實上,在楊逸與章惇等人的計劃中,這將是一次近似隋煬帝開挖運河一樣的巨大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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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謀奪河西

    朝堂上東流、北流的爭論還沒有最終得出結果,但沒關係,你們可以慢慢爭,咱們先干咱們的。

    今年首批被裁撤下來的五萬廂軍已經徵調,由都水監統一指揮。沈清直罷司天監少監,提舉都水監。

    有宋一代,常年組織大批民夫從事河防物料的籌集,常以孟秋預調塞治之物,梢芟,薪柴,楗橛,竹石,茭索,竹索凡千餘萬,謂之春料。朝廷遣使會同地方治河官吏,乘農隙率丁夫水工,收採備用。

    如今,朝廷一道詔令下去,這些物資正源源不斷的向汴口(即汴河連接黃河的河口)一帶起運。

    你們不是要爭東流或北流嗎?那現就先讓黃河自己先選擇著,它愛北也好,向東也好,都有河道在,隨它。咱們先把汴口到濮陽(東、北分流口在濮陽小吳埽)這一段先加固再說,這一段沒有爭議。

    拱垂殿裡,一場由政事堂執宰和各地徵調進京的水利專家,一同參與的施工會議正式招開。

    會議上,治河的指導理念很快確定下來,那就是沈清直提出的:築堤束水,以水攻沙。

    根據這個理念,除了全面加高加固河堤之外,河道寬、水流平緩的地方,就要築堤縮減河道寬度,使水流變得湍急,以減少泥沙淤積。

    另外還有一系列配套的措施,比如頒佈法令,禁止黃河中上游砍伐樹木,破壞植被等等。

    具體築堤辦法也較以前所有不同。這次不再是單純的築一道堤壩,而是分主堤,副堤,遙堤,格堤四種。

    主堤近河,用以約束水流,意在束水攻沙;

    主堤以內又築副堤。作為前衛,以免水流直接衝擊主堤,起保護主堤的作用。

    主堤之外。另築遙堤,作為第二道防線;

    遙堤和主堤之間又築格堤,即橫堤。萬一主堤發生事故,橫流遇格堤而止,防止水流順遙堤而下,另成河道。

    還在沿河底窪的地方,建造減水石壩,相當於後世的溢洪堰。使洪水漲到一定的高度時,通過減水壩適當的宣洩到分洪區以殺水勢,同時制定了縝密的防堤制度和修守方法。

    這套方案是一大群「治河專家」根據沈清直提出的「築堤束水,以水攻沙」的總方針制定出來的,很快就得到了執宰們的通過。

    治河大幕也就此正式拉開。

    沈清直帶著各地招募來的水利專家。以及都水監大部分吏員立即奔赴汴口以上二十里處的孤柏山,黃河下游河段的治理將從這裡開始,一直延伸到出海口。

    當然,孤柏嶺到濮陽之間的河堤由於關係到東京安危,歷年來都極為重視。主堤大部分是不需要再施工的;

    只是河面寬,水流緩慢的地方加築束堤,把河面束小,另外就是加築副堤、遙堤、格堤。

    與沈清直同行的,還有謝東昇率領的二千禁軍,這兩千人馬是用來應付突發事件的。

    五萬人對於這麼大的工程來說太少了。不過,這是由於楊逸與章惇他們另有考慮,一次征招數十萬民夫的話,朝廷應付吃力,恐怕會動搖國本。

    這不,樞密院裡,劉太后、章惇、楊逸、蔡京、林希、李清臣、蘇頌、許將等人正在商議此事。

    蔡京管錢袋子,他的賬是一分錢一分錢的算,只聽他說道:「五萬裁撤下來的廂軍,平均每人每天工錢一百二文,加是口糧衣被等折耗,每人每天約為一百五十文,五萬人一天耗費七千五百貫;

    算上楗橛,料石,茭索這些修堤物資,每天費用不下兩萬費,一年就是七百萬貫,動用五萬人國庫還可以支撐,再多恐怕就要影響朝廷正常收支了。」

    一年七百萬貫其實對大宋來說不算什麼,相對於歲入一億三千萬貫的數字來說,七百萬貫只佔歲入的半成。

    但是,現在還不是掏光國庫來治河的時候,而且即便是雇工,不是強令百姓服勞役,僱用來築堤的百姓多了,對國內生產也會造成巨大影響。

    但若是只動用五萬人治河,進度又太慢,不知要什麼猴年馬月才能真正把黃河治理好。

    那麼,在不影響大宋國內生產的情況下,從什麼地方找些廉價的勞力,這就成了急需解決的問題。

    這也是今天樞密裡主要討論的議題。

    巨大的地圖打開,不管別人是什麼反應,楊逸和章惇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西夏的那片地域上。

    章扒皮不是什麼善類,楊逸更不是。

    楊逸作為樞密院都承旨,首先開言道:「自環州大敗之後,西夏民不聊生,元氣大傷,接著梁家對黨項八部的清洗,更加劇了西夏內部的分裂;

    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吳出任我大宋騎兵主將,進一步促使橫山一帶的羌族大量內附我朝,西夏的橫山防線事實上已經極其虛弱。

    這幾年我大宋關閉與西夏的邊境榷場,及楊志和阮二郎他們率領的「賀蘭義軍」,對慶興府、靈州一帶的破壞,使得西夏雪上加霜。

    卓囉和南都統軍乞力剛率眾歸附,使得河套與河西走廊之間的這個戰略節點形成了防禦空白。此時正是我朝奪取河西走廊最好的時機。」

    去年大宋裁去了二十一萬禁軍老弱,光這一項,今年就給大宋節省至少一千五百萬貫軍費開支。

    而目前治河也只是調動五萬廂軍,耗費不算很大,大宋完全有能力在今年再進行一場戰爭。

    奪取河西走廊,一是為了打通絲綢之路,為大宋的商貿開闢出一條大動脈來,增加朝廷的歲入。

    二嘛,便是要解決治河勞力問題。可以說,這場戰爭無論從長遠利益看,還是從短期效益計算,都絕對打得值。

    這也是為什麼楊逸還沒有回京,許將他們已經在佈置襲取涼州的原因所在。

    而曾在西北領軍作戰、且戰功赫赫的楊逸,在這件事上無疑最有發言權,連許將都不得不徵求一下他的意見:「楊侍講,以你看來,這一戰我大宋該怎麼打,打到什麼程度,需要調動多少軍隊?」

    眾人一齊望向他,楊逸立即答道:「目前西夏在河西走廊的兵力不足六萬,本官以為,若是只奪取河西走廊,我朝出動四萬兵力大致便夠了;

    但這四萬兵力必須大部分是騎兵才行,河西走廊東西相距上千里地,若以步兵出擊,先不論能不能贏,光是後勤補給就足以讓我軍止步不前;

    而用騎兵快速奔襲,就能達到以戰養戰的效果。無須太多的後勤補給。

    另外就是,奪取河西走廊,很可能引發西夏國體震盪,正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因此我朝西北十五萬大軍必須做好對夏全面戰爭準備,一但西夏國勢劇烈動盪,民心潰散,則立即攻取定難五州,乃至西夏全境。」

    劉清菁有些遲疑地說道:「楊卿,前年大宋應對遼夏夾擊,國力損耗巨大,國庫幾乎掏空,如今只經一年積蓄,今年若再打一場滅國大戰,恐怕朝廷也難承受得了啊。」

    楊逸答道:「太后所慮甚是,如今只是做好打大仗的準備,最終打不打,到時再以實際情況而定,若是西夏仍有後勁,則暫時不打河套,若是西夏本身就亂起來,便是打河套也耗費不了多少,而且一但真滅掉西夏,則所有的耗費都將能成倍的收回來。」

    劉清菁點點頭,不再說話,章惇指著地圖說道:「如今西北冰雪未化,牧草未長,暫時還不利於我軍奔襲河西,但可以先襲取涼州,切斷河西與河套的聯繫,以防西夏調兵遣將,增加河西防禦。

    老臣建議,由河東路、鄜延路、涇原路各出兵一萬,分別攻打銀州、天都山,以牽制西夏河套方面兵力,再集結秦鳳、熙河、蘭州各一部兵力,做好全面攻佔河西準備。」

    章惇的排軍佈陣中規中矩,各人都能接受。最後的問題又落到了主將的人選上,誰來率領四萬大軍奪取河西走廊,這才是核心問題。這將直接關係到戰爭勝負,大意不得。

    楊逸前思後想,苗授、折可適、種朴、姚雄都是不錯的人選;

    但總體來說,這些中生代的將領資歷都差了些,而且他們之間處在同一級別上,一人為主將,很難令他人心服,這就可能會在戰時出現調度失靈的問題。

    而且朝廷也很難接受把這樣重大的軍事任務託付給他們,楊逸最終還是推薦了章楶,章楶有足夠的資歷統率這些驕兵悍將,而且他的軍事能力很讓人放心。

    然而楊逸剛提出來,就遭到了章惇的反對,章惇的意思是把章楶留在涇原路,一但奪取河西后,西夏內部不穩,章楶便作為攻打河套的主帥。

    蘇頌提議由潘銳任攻打河西的主帥。

    潘銳前年在河北統軍與遼軍作戰過,有相當的戰陣經驗,而且身為樞密院副使,憑這身份出任攻打河西的主帥不成問題。

    但這一點又遭到了劉太后與許將的反對,理由是潘銳不熟悉西北軍情,統率西軍那些驕兵悍將未必能得心應手。

    最後劉太后提出由楊逸出任河西主帥,這遭到了蘇頌與李清臣的反對,但章惇、許將、蔡京卻表示支持;

    最終方案確定下來,楊逸主持河西軍事,章楶主持河套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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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17:58:03
第308章 軍前會議

    楊逸接受河西主帥之職後,在京停留了幾天,做出征準備之餘,楊逸親自跑了一趟軍器監,把燧發槍、火炮的兩份圖紙交給了軍器監,讓他們組織能工巧匠研製。

    大宋各方面的技術在目前遙遙領先於全世界,沈括的《夢溪筆談》包羅萬象,有些技術甚至放到二十一世紀都不落後,而這絕對不是沈括一個人的成就,大部分是他研究大宋各項技術後得出的總結。

    燧發槍的原理其實不複雜,關鍵之處是在擊錘的箝口上夾一塊燧石,傳火孔邊設一擊砧,射擊時,扣引扳機,在彈簧的作用下,將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門邊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藥擊發。

    十六世紀中葉法國人能造出燧發槍,現在有了自己提供的圖紙,楊逸相信大宋的工匠絕對也能生產出來。

    同時楊逸還疏通了海船之事,並讓韓碧兒派人與林如海接洽。

    現在楊家因掌握了葡萄酒的釀造方法,財富積累已經達到了巨富的程度,去年光葡萄酒一項,就為朝廷貢獻了三十萬貫的稅收,自家的盈利更是不必說。

    錢對楊逸來說,已經變成了一長串的數字,留著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就讓韓碧兒用這些錢去拉動大宋的海上貿易吧,當然,光楊家又遠遠不夠,所以才讓韓碧兒去與林如海等人接洽。

    唐末、五代的戰亂、及黃河下游頻繁的水患,給北方的商品經濟和農業生產、造成了巨大的破壞。進入宋代以來,全國的經濟重心逐漸向江南一帶轉移。

    如今的江南的富商巨賈的財富積累已經不輸於京畿地區。海貿一但達到南宋時期那種盛況,除了給朝廷帶來大量稅收之外,對荊湖地區的開發,也必將起來巨大的促進作用。

    十三娘她們還沒有回到京城,家裡只有韓碧兒和青葉,

    韓碧兒淚眼汪汪。一次次地為他整理衣物,一遍遍地叮嚀他注意自身安全。

    楊逸輕輕擁過她的身子,含笑說道:「家裡有碧兒你在。我很放心。我對碧兒你有信心,難道碧兒反而對我沒有信心嗎?」

    韓碧兒撲在他懷裡不斷點著頭,泣不成聲。

    「我凱旋之日。希望也能聽到碧兒你的消息,除了海貿方面,還有這……」楊逸輕輕撫著她的小肚子,韓碧兒一直想要個孩子,想得都快出病來了,這幾天他用心澆灌,希望能達成她的心願吧。

    文昌元年二月十五,御街邊的柳絲剛剛開始抽芽,料峭的春寒尚未完全退去。

    楊逸正式領河西道行軍大總管帥印,率劉武五千人馬自京城出發。千里迢迢奔赴蘭州。

    與之同行的,還有作為監軍的內侍劉懷信,行軍副總管仁多保忠。

    仁多保忠是楊逸刻意帶上的,他被授命為行軍副總管也是楊逸的意思。

    實際上他這個副總管沒有什麼實權,只相當於楊逸的參謀人員。之所以給他戴上這麼大的頭銜,用意不言自明。

    仁多保忠是聰明人,自然也明白這一點,因此還是很自覺的,除非楊逸詢問,通常他都是乖乖的保持沉默。

    劉太后讓郝隨帶著小皇帝趙捷到大營送行。她這次讓楊逸出征也是迫於無奈。趙捷不滿兩歲而登基,急需一場大勝來鞏固威望;

    仗既然要打,就必須勝,而且只能勝不能敗!否則對她和新登基的趙捷來說,將是極為沉重的打擊。

    從以往的戰績看來,沒有人比楊逸更適合了!

    劉太后讓趙捷來送將士出征,這一點楊逸很讚賞,既然做了皇帝,再小你也必須承擔起自己的責任,而且將來一但獲勝,這對趙捷也有莫大的好處。

    楊逸五千兵馬才過洛陽,就傳來一個消息:長轄底在開春冰雪未化盡之前,竟聯合女真幾部人馬南下,蕭特末率契丹本部五萬大軍與長轄底大戰於遼國靜邊城附近,蕭特末戰敗,歿於陣中,五萬大軍半數被俘。

    遼國舉國為之震動,重新徵調十三萬人馬由燕王耶律延禧統率北上,迎擊長轄底。

    楊逸接到這個消息,心裡不由得捏了一把汗,遼國真的沒人了嗎?怎麼派耶律延禧這個貨去統軍?

    原來的歷史上,完顏阿骨打起兵時,兵不滿千,要武器沒武器,要糧草沒糧草,卻只用短短幾年,就摧枯拉朽般把遼國踹翻在地。

    而現在長轄底兵力已不少於三萬,而且都是百戰精兵,遼國會不會敗亡得更快?鬼才知道。

    這不是楊逸想看到了,他不希望遼國這麼快倒下,大宋各項改革還需要時間,西夏還沒收拾妥當,若是馬上就要面對一個大金國那樣的新興政權,對大宋而言極為不利。

    時間,時間啊,至少再給大宋五年,這樣才能從容佈局。

    楊逸進一步加快了西進速度,而這時,事實上西北的戰爭序幕已經提前拉開,河東河第二將張世永、鄜延路第二將張誠,各率一萬人馬兵指銀州。

    涇原路第一將折可適率兵一萬出沒煙峽,往天都山方向進逼。

    楊逸到達蘭州時,已經是三月初二。蘭州第一將王愍在乞力剛的內應配合下,於三日前一舉奪取涼州城,至此,西夏河套與河西之間的聯繫正式被切斷。

    熙河第一將苗授、涇源第二將種建中,秦鳳第一將王道,齊聚蘭州。加上楊逸帶來的劉武,共計四將三萬多騎兵匯聚蘭州。

    軍前會議上,苗授打著哈哈,那樣子一看就知道他並沒把這場攻奪河西的戰爭太當回事;

    他問道:「大總管,咱們也別在這耗費時間了,河西的夏軍人心惶惶,就那點蝦兵蟹將,咱們砍過去就是了。」

    苗授給楊逸的第一感覺,他不是人,就是一頭嗜血的狼,那摩拳擦掌的樣子,想必他等著殺入河西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楊逸也不含糊,對苗授這種人,勒在身邊得不償失,既然是狼,那就讓他去吃肉吧!

    楊逸沉聲說道:「苗將軍,我給你八千人馬,命你為先鋒,你給我記住,不用你去攻城,你給我把外圍掃乾淨,而且還要負責給我中軍弄到足夠的糧草,我中軍若是挨一頓餓,老子到時就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苗授愣了愣,突然一拍大腿仰天大笑道:「早就聽說楊總管打起仗來,比我們這些武將還要豪氣,果然名不虛傳,夠爽快!楊總管放心,苗某在此給你立軍令狀……」

    「行了!」楊逸打斷他說道:「老子不要你什麼軍令狀,完不成軍令老子自會要你的腦袋!至於具體的仗怎麼打,這個也不用我教你;

    但有一點你要切記,河西奪下來後,咱們大宋是要接手治理的,你他娘的千萬別把河西給我弄成一片白地;

    還有,河西的各族成分複雜,對當地的黨項人、回鶻人、吐蕃人、漢人,要儘量區別對待;

    這樣才能盡快讓漢人在河西佔據主導地位,但是,你也別動不動就殺,朝廷治理黃河需要大量勞力,全指望這邊了,多弄些戰俘才是正理,明白了嗎?」

    「末將遵令!」對這樣的的結果,苗授大喜過望,這下終於不用束手束腳,可以大幹一場了。

    劉老虎對楊逸任命苗授為先鋒有些不爽,只是不敢表露出來而已。

    楊逸先橫了他一眼,才對蘭州第二將雷秀說道:「雷將軍,你的任務最為繁重,本帥給你七千人馬,其中騎兵兩千,你不但要負責後勤保障,若是夏軍自河套來,你還要負責與涼州牙的王將軍一同夾擊,即便不能消滅,你也要把夏軍趕回河套去。」

    雷秀立即起身抱拳答道:「末將遵令。」

    一通軍事安排結束之後,苗授的八千人馬先行出發,楊逸率領兩萬人馬緊隨其後;

    王愍襲取涼州時,出動了五千人馬,總體算來,這次河西戰役剛好動用了四萬人馬。

    其中騎兵三萬四千人,步兵六千人。

    而西夏目前在河西的兵力,實際也只有五萬左右,瓜、沙二州大概三萬,肅、甘二州各五千,其它的一萬人馬分散在各處關隘。

    楊逸這次的河西攻略,實際上他只打算動用三萬騎兵遠征玉門關,其餘的人馬是用來迎擊河套方面的夏軍。

    而西征的三萬騎兵後勤補給主要是靠以戰養戰,這就看苗授這頭狼能不能找到足夠的食物了。

    隨著春風吹佛,西北大地上的草芽紛紛鑽出了泥土,大雪山上的冰雪開始消融,涓涓細流匯入喀羅川。

    楊逸腰掛新月形的大馬士革寶刀,率領的兩萬騎兵沿著喀羅川奔騰向西,他胯下的烏雲蓋雪從新回到戰場,奮蹄疾奔,顯得興奮無比。

    花木蘭作為楊逸的親兵隊長緊隨其後,桃花馬、兩石弓,身披輕甲,英姿颯爽!

    他們身後,戰馬嘶風,旌旗遮日,兩萬鐵流揚起的浮塵如同巨大的沙塵暴,捲過河西的漠漠荒原,向西!向西!奔湧不息!

    時隔兩三百年,漢家的鐵騎如同重鼓一般,重新震動河西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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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17:58:26
第309章 閃電戰

  西夏國小民困,來來回回也就十個八個像樣的城池,經歷蒙雲谷大敗、環州大敗這一連串重大損失之後,外面又受到大宋的「經濟制裁」,內部梁家再來好幾次大清洗,加上大宋邊軍硬探和「賀蘭賊」的肆意破壞,西夏的戰爭潛力早已經耗盡。

  更要命的是隨著仁多保忠、嵬名阿吳、乞力剛、往利乞光這些高級將領被俘的被俘,叛變的叛變,夏軍的精神脊樑基本已經被打斷。

  因此,楊逸對奪取河西還是相當有信心的,唯一值得顧慮的是後勤補給問題,河西走廊千里之遙,一但補給跟不上,不用打自己就先被拖垮了。

  這次他以全騎兵快速奔襲,就是希望能達到以戰養戰、擺脫對後勤的依賴。

  兩萬騎兵到達涼州之後,與王愍作了一番佈置,然後以五千空馬負糧草,繼續向西快速突進。

  這個時候興慶府才剛剛反應過來,但能不能派兵救援河西很難說,銀州和天都山方面,張誠、折可適他們已經重兵壓境,夠梁太后忙活的了。

  楊逸的二萬大軍並非集兵一處,而是由王道、劉武各率五千人馬分於左右,中軍主要由種建中負責具體行軍,楊逸只負責調度各路人馬,發佈作戰命令。

  三路人馬如同拉網似的向西疾速並進,河西走廊之所以叫做走廊,是因為它平均寬度不過百來裡,三股大軍各隔著幾十里平排兜過去。就大至能把河西走廊濾一遍。

  河西走廊被祁連山與北山夾在中間,大部分屬於山前傾斜平原。共分為三個獨特的內流盆地。

  玉門、瓜州、沙州平原屬於疏勒河水系;

  甘州、肅州平原屬於黑河水系;

  涼州屬於石羊河水系。

  而這三條水系全部依靠祁連山上的雪水滋養。

  目前這裡的百姓主要以遊牧為主,靠近河流的地方也有大量肥沃的農田耕作區。

  涼州被王愍與乞力剛裡應個合拿下後,現在河西走廊上像樣的城池就還剩下四座,由東向西分別是甘州、肅州、瓜州、沙州。

  起伏的草原上,宋軍鐵騎滾滾向西,外圍派出大量的遊騎。就如同撒出去的一張大網,那些遊牧的百姓躲在帳蓬裡,向外面惶恐地張望;

  但他們顯然是多慮了。只要不反抗,沒人會去傷害他們,當然。宋軍需要補給,奉獻一些牛羊和糧食是免不了的。

  而那些遊騎除了警戒之外,主要的任務便是蒐集糧草。

  楊逸一邊縱馬奔馳,一邊罵娘,苗授這個狗娘養的果然不是什麼好鳥,脫韁之後到現也沒個消息傳回來,也不知道這廝跑到哪兒去了。

  作為前鋒,前面情況如何,你好歹傳個信回來啊!

  不管了,全當沒這八千人馬好了。老子就兩萬人馬。照樣也把河西趟一回。

  「報!」

  剛好在此時,前方一騎快馬飛衝而來,遠遠就大吼著。

  「報!楊總管,昨夜五更,苗將軍於胭脂山擊敗甘肅軍司副統軍圖勒的兩千人馬。苗將軍讓小的轉告楊總管,胭脂山已經準備好吃的喝的,等候楊總管,請楊總管慢慢享受。」

  那信使吼完,小意了溜了楊逸一眼,很顯然。這是苗授那廝故意讓他這麼報的。

  這叫什麼話?還慢慢享用,還真把我當老爺兵到河西撿便宜來了?

  楊逸也不氣,朗聲問道:「苗將軍呢?現在前鋒到了何處?」

  「報楊總管,苗將軍擊敗圖勒之後,就一路往甘州方向追擊,現在大概已經到了甘州附近。」

  「好了,你回去告訴苗授,本帥這寶刀還沒見血呢,讓他最好緊記我的軍令。」

  「喏!」

  等信使離去,楊逸轉頭問種建中道:「種將軍,咱們離胭脂山還有多遠?」

  種建中在馬上抱拳答道:「回楊總管,此地離胭脂山大概還有百里,咱們加快一些行軍速度,晚上到達胭脂山不成問題。」

  「傳我命令,加快行軍速度!」

  胭脂山又名焉支山,是祁連山之北的一個獨立山體,扼守河西走廊要道,歷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

  胭脂山碧峰千繞,松柏交翠,四周水草肥美,曾經是匈奴的重要放牧地;

  霍去病攻下河西之後,匈奴民歌唱道: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楊逸黃昏時率軍到達胭脂山,苗授留下的五百人馬打掃完戰場之後,正在烤羊肉。

  幾千遊牧民被他們驅趕到下山,搭起了一大片的帳蓬,一個個忐忑不安的。

  更遠一些的山下,至少有數萬頭牛羊被木欄圍在空地上,遠遠看去就像一片白雲鋪在草地上。

  而營帳前的空地上,上千頭肥羊架在火堆上,烤得金燦燦的,香飄十數里。

  這吃的住的都準備好了,楊逸有些哭笑不得,苗授這個狗娘養的故意氣人不是,真把我當旅遊團了!

  一湖山光,半城塔影,葦溪連片,古剎處處;這便是甘州。

  漢朝時甘州名為張掖,漢武帝取「張國臂腋,以通西域」之意,在此置張掖郡。

  六十年前,李元昊從甘州回鶻手上奪得甘州之後,這裡就一直是西夏重要的軍事和農牧區,置有甘肅軍司,計一萬八千兵馬駐守。

  此刻,因涼州為宋軍佔領,甘州與河套的聯繫中斷,使得城裡人心惶惶,甘肅軍司都統軍野利丁明和甘州知府梁如志爭論不休;

  野利丁明認為宋軍遠來,後勤補給困難,主張堅壁清野,再向肅州求援,等宋軍糧草斷絕之後,再予以反擊。

  梁如志卻認為,現在正是牛羊產崽的季節,一但將牲口全部趕入甘州城,先不說難不能容得下,就算容得下,今年也必將損失慘重,這種情況下牧民根本不可能配合官方堅壁清野;

  因此梁如志主張讓野利丁明率軍前往胭脂山,將宋軍阻於胭脂山以東,宋軍遠來,必不能持久,只要拖得幾天,宋軍糧草耗盡,必定不戰自退。

  兩人還在爭論不休,隨著天色慢慢暗淡下來,甘州東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城上的守軍緊張地張望著,只見茫茫的地平線上,上千騎兵飛馳而來,隨著這股騎兵越來越近,城頭守將大聲喝令著士卒上城防守,同時飛報城裡的野利丁明。

  這股騎兵衝近城門後,終於可以看清他們身上的裝束了,只見他們一個個身上血跡斑斑,甲冑不全,惶恐不安地望著身後,副統軍圖勒衝在最前面,急聲大吼著:「快開城門!快開城門!宋軍殺來了!趕緊放我們進城,快啊!」

  城門守將看清了圖勒的面貌,又聽到遠處有隱隱的馬蹄聲傳來,不敢怠慢,連忙下令打開東門放圖勒進城。

  甘州東門徐徐打開,城外的潰兵一擁而入,事情壞了!這些潰兵衝入城門之後,立即揮刀便砍,城門守軍還沒反應過來,懵懵中就被砍倒一片,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圖勒瘋了嗎?

  圖勒沒瘋,只不過是為了保命而已,他帶回的一千「潰兵」其實大部分是喬裝成夏軍的宋軍士卒;

  喬裝而來的宋軍很快就佔領了甘州東門,而城外隨即又傳來轟隆的馬蹄聲,苗授帶著數千宋軍自東門狂飆而入,就像一颶風,瞬間把甘州城掩沒。

  原來,甘肅軍司副統軍圖勒被派往胭脂山,打算在哪裡拖住宋軍腳步,能打就打,打不過就在外圍襲擊宋軍糧道,想法很好,佈置也很恰當。

  可來的是苗授,熙河軍團最擅長的就是大迂迴、大穿插、遠程奔襲,苗授更是將這一點發揮到了極致。

  甘涼一帶向來就是戰馬的主要產區,苗授一路西來,別的不管,只是見馬就奪,如今他已是一人三騎,甚到四騎,這讓他們可以不斷輪換坐騎,一路狂飆,速度比夏軍的斥侯還快。

  駐守胭脂山的圖勒剛接到斥侯並報,苗授已經隨後殺到,昨夜五更時分,倉促應戰的圖勒根本不堪一擊,兩千人馬一觸即潰。

  狼行千里吃肉,苗授既然是狼,豈會放過圖勒這塊肉?

  夏軍一潰,苗授就率軍狂追不捨,在甘州城和胭脂山之間的刪丹鎮附近追上圖勒,一路追殺下來,此時圖勒身邊只剩下一千人左右,一千對八千,而且是大潰之後被圍住,圖勒很識趣地投降了。

  苗授對近在眼前的刪丹鎮不屑一顧,毫不停留的帶著降軍衝向甘州城,這才有了利用圖勒詐城的一幕。

  苗授的這些伎倆其實很平常,但他掌握了長途奔襲的核心要義——快!

  只要夠快,再平凡的招式,也能讓對方措手不及、也能摧枯拉朽!

  當年的冠軍侯作戰,最擅長的同樣是長途奔襲,把一個快字發揮到極致。第一次領軍,他帶八百人就脫離大軍奔襲數百里,打得匈奴人猝不及防,一舉殲敵兩千多,俘虜單于國相與叔叔。

  第二次冠軍侯率軍一萬出擊河西,在千里大漠中閃電奔襲,打了一場精彩的大迂迴,六天中他轉戰匈奴五個部落,一路猛進,在皋蘭山與匈奴大戰,斬匈奴盧侯王、折蘭王,俘渾邪王子及相國、都慰。

  後來的漠北大戰,冠軍侯更是率軍奔襲兩千多里,創下封狼居胥的千古佳話。

  而冠軍侯用兵特點就在一個快字!快得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怎麼死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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