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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緋炎】琥珀之劍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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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5 20:32: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五幕 永恆 XXVI

    最後一擊顯然奏效。

    世界正如潮水退去,化作一片片如同蝴蝶飛舞的光斑,一片片消散,夕陽下一望無極的原野的景色消退之後,此消彼長,背後留下的是萬載寒冰下冰封的洞窟原封不動的風貌,一陣冷風呼嘯而至,讓布蘭多與夏爾都打了一個冷戰。

    「領主大人!?」還沒帶反應過來,梅蒂莎略帶關切的聲音就傳了來。而另一個詢問的聲音則稍微沉穩一些:「布蘭多,那東西將你拉到極之平原了——?」這是維羅妮卡這位女軍團長低沉富有魅力的嗓音。

    極之平原呢?布蘭多猛然抬起頭來,但四周哪裡還有什麼黃昏、殘陽、原野的影子,只剩下那個幽藍色的冰窟,菲拉斯夫婦,維羅妮卡,小母龍與她那個吃貨小弟,茜,梅蒂莎以及她扶著的獵人少女,灰劍聖梅菲斯特,還有站得更遠一些的王子殿下與克魯茲人的皇長子,所有人都在這裡,一切都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布蘭多環視一周,最後目光落在稍遠處的巴巴莎及她身邊那些女巫身上。

    巴巴莎眼中燃燒著狂熱的光芒,那些平日裡彷彿不屑於與凡人打交道的女巫門正在互相交換著眼色,但無一例外的,她們看著布蘭多的目光都有些驚疑。

    然後是小母龍那雙有些疑惑的金色的眼睛,內裡彷彿有一團火焰。

    「你身上有些奇怪的味道。」阿洛茲吸了吸鼻子,皺皺眉頭問道。

    布蘭多吸了一口氣,他渾身是傷,痛得直呲牙,不過聽到小母龍的這句問話,他卻出奇地安靜下來。

    他差點以為這一切是個夢境——但還好,女巫們的目光與小母龍的疑惑解答了他的疑惑。

    他忍不住握了握右手,手心中的東西就是之前發生的一切的答案。但其他入顯然並未注意到布蘭多這個細微的動作,夏爾與他交換了個眼色,而維羅妮卡與梅菲斯特的目光則落在布蘭多的左手上——布蘭多的大地之劍早已還鞘,斜掛在背後,而他手上所緊握的是另一把利劍。

    劍刃如同一條細細的葉片,霜藍色,彷彿冰晶。

    「霜詠者辛娜——」維羅妮卡的聲音問道:「布蘭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剛才是不是被拉入了極之平原?」

    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個問題問得好,尤其是對於布蘭多來說,他抬起頭來,但之前發生的一切彷彿仍舊在他的腦海之中重演:

    「凍土領域!」伴隨著塞伯斯舉起手中霜詠者辛娜細長、明亮的劍刃,一股寒冰的氣息就像是漣漪一樣以他的身體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那層冰霧剛剛掃過,隨之哢嚓嚓土層斷裂的脆響,無數霜白色的冰棱破土而出,像是獠牙一般伸向天空,轉眼便覆蓋了方圓近百尺的範圍。布蘭多終於記起了這一招,凍土控場,凜風輸出,他簡直是太熟悉了——人看到某些過去的事物會產生懷舊的心理,這種感情其實是源於人類對於過往流逝的時光的追憶——現在對於布蘭多來說也是一樣,這復古的套路彷彿將他拉回了《琥珀之劍》的前三個版本,血液一下躁動起來,甚至不需要反應的時間,他的身體就已經本能地行動起來。

    肌肉的力量猛然爆發,他高高一躍,刷一聲彷彿撕裂空氣的利鳴,從地下突起的冰棱將將擦過他的靴底。

    那一刻那萬古的亡靈驚異地抬起頭。

    布蘭多記起來那時它眼眶中驟然變得明亮起來的熊熊磷火,塞伯斯手中的劍再一次舉高,劍刃變得同樣明亮,冰塵在他身後如有形般匯聚,驟然化為一個氣旋,然後彷佛從中憑空生出一陣刺骨的冰風,撲面而至。凜風,又或者稱之為米洛斯的寶劍,那些寶劍的利刃即是散碎在寒風​​之中無數明晃晃的冰晶,那些冰晶薄如蟬翼,硬比堅鋼,輕易就能切開哪怕最為堅硬的盔甲,寒風向前席捲,塞伯斯與它手中的劍好像指揮這場風暴前進的將軍,他劍指前方,這場風暴就將前方的一切吞沒。

    那是怎樣壯觀的場景。

    布蘭多在半空中像是一葉漂泊不定的枯葉,轉瞬既被捲入暴風的中心,無數冰晶將從他身體中穿過,但想像中肢體四分五裂、血如雨下的場景並未出現,在千鈞一髮之刻,他再一次使出一記閃劍。黑沉沉的劍刃一劍揮出,彷彿早已經過千百遍的練習,速度快到了這個世界所能承受的巔峰,空間嗡嗡震蕩起來,在他四周被向一個方向極致的拉伸,那些鋒利如冰矛的冰晶碎片好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攫住了,自然而然地向兩側滑開,被拽向他身後,與他交錯而過。

    而在他面前,空間的距離早已被同樣磅礡的力量扭曲了,塞伯斯那張蒼白的臉好像一下子越過上百尺距離,出現在他面前。

    布蘭多一劍斬向塞伯斯的腰際——這名舉著劍的霜騎士之王毫無防備的區域。

    但就在他劍刃及體的前一刻,塞伯斯腳下的泥土彷彿被賦予了生命一般,自動拱起,形成一面堅壁,讓布蘭多的劍重重斬在上面;砰一聲悶響,一道肉眼可見的衝擊波以布蘭多的劍刃為中心在牆體上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那面土牆上立刻出現細細密密的裂紋,裂紋正在進一步擴張,然後四分五裂,轟然垮塌。

    但布蘭多的這一次攻勢也止步於此,唯一獲得的戰績就是砍倒了一面土牆。

    只不過這當然不是普通的牆壘。

    這是霜騎士的保命技能之一,霜土之牆;霜土之牆:霜土之衛抽取當前20%法力從地面上塑起一面壁壘(壁壘的質材由當時所處的環境決定,若霜土之衛修有『黯冰』特長,則壁壘上額外附加一層堅冰:硬度+2),壁壘將自動抵擋一次致命傷害,然後將剩餘生命返還給施放者。霜土之衛只有位於地面上才能施展這一技能。一擊換掉塞伯斯一個保命技能,布蘭多已經心滿意足,至少證明他的攻擊對於對方還是有威脅的,這個認知使他信心大增。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得意,霜土之牆崩碎的土塊後面,猛然伸出一隻鐵靴——漆黑的鐵甲,邊緣浮繪著骸骨的圖案——眾所周知,敏爾入對於死亡有著狂熱​​的崇拜。因為視野受阻,布蘭多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一腳重重地踹在小腹上,那種感覺就好像被一頭巨龍迎面撞上,甚至還來不及體會肚子里傳來翻江倒海的疼痛感,他就先已經像是一顆砲彈般倒飛了出去。

    這傢伙根本不是被逼出了保命技能!電光火石之間,布蘭多就反應了過來,塞伯斯釋放霜土之牆,不過是為了阻擋他的視線而已——這招竟然還能這樣用。

    如果現在還是過去在遊戲中,布蘭多多半要欣喜一番,在遊戲中那個時代各個技能體系套路都基本已經被開發完畢的情況之下,還能開闢出一條新的思路,絕對是一件足以撼動整個遊戲內秩序的事情。一條嶄新的思路對於高手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尤其是像他這樣一線但絕非頂尖的玩家來說,這樣一個契機,或許就足以讓他從此踏上神壇。

    雖說即使是現在,這一招同樣讓他靈光乍現,《琥珀之劍》中流派雖多,但將保命技能用在進攻上,卻是少之又少,用在擾敵上,更是罕見,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是塞伯斯這樣自信;而布蘭多見過的技能與特長、天賦是在是太多,如果說塞伯斯還只是將目光局限於霜土之衛有限的視野上,而布蘭多心中早已找出無數運用這一招的方法。

    但不是現在。

    他腦子一瞬間清醒了過來,反應過來他現在的處境,只要下一瞬間,他就會重重地跌進凍土領域那片尖銳的冰棱之中,傷害還不足為懼,但凍結狀態卻會要了他的小命,布蘭多自恃自己恐怕難以捱過塞伯斯的一輪凜風,雖然他的意志屬性高達上百,但在完美軀體這個級數的存在面前,還是遠遠不夠看的。

    塞伯斯果然調轉了霜詠者辛娜所指向的方向,顯然布蘭多並未猜錯,他等待這個時機已經不是一刻了。

    「絕對不能落下去。」

    「布蘭多​​!」

    他心中的念頭幾乎與聖奧索爾的提醒同時抵達,但他能有什麼辦法呢,在這個狀態下無處借力根本沒辦法調整姿態,更別說擺出閃劍的基礎招式了,風后九曜並不能讓他產生位移,聖堂騎士?聖堂騎士的技能在這個時候似乎也沒什麼作用,至於戰士的基礎技能衝鋒與穿刺打擊等等,在失去平衡的情況下也全部無從施展,那區區二十多個等級的元素使更是不值一提,難道要在這裡交掉不屈天賦?

    不。

    布蘭多咬了咬牙,他很清楚後面恐怕還有一場惡戰,安列克絕非善與之輩,更不用說他身邊那些萬物歸一會的狂信徒,如果在這看起來僅僅像是一場試煉的場景中交掉不屈天賦,未免太不值了一些。

    「你別冒險,布蘭多!」聖奧索爾好像看清了布蘭多的想法,忍不住立刻提醒道。

    「不,我不會冒險,你放心吧,風后大人。」布蘭多仰了一下頭,整個思考的過程不過只有一剎那,他幾乎能感到背後傳來的刺骨寒意,只要在猶豫一瞬間,他就會狠狠地砸進那片冰錐叢林之中,然後觸發凍土領域的效果,被禁錮成一口冰冠——雖然只有可能不到零點五秒的時間,但也足夠塞伯斯殺他一萬次了。

    現在唯一能幫助他的,似乎也只剩下那一種可能了。

    他的另一個身份——他知道黑暗之龍也擁有著這個相同的身份,因此說不定塞伯斯並不陌生,這個念頭才剛剛產生,布蘭多手就已經浮現起一圈天藍色的光芒——法則的織線在他手心中交織,那並不是屬於凡人可以認知的任何一種力量——亡靈騎士塞伯斯看到這藍色的光芒是眼眶中的靈魂之火微微一揚,甚至發出輕輕的咦聲:「竟然是這個……」

    那是旅法師的力量。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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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5 20:33: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六幕 永恆 XXVII

    距離鋒利的冰棱不足一寸,一張由冰面上延伸的銀色的線構成的網絡適時出現在布蘭多身後,牆,在法則中的定義是阻隔內外與表裡,也擁有停止的意味,布蘭多重重地落在那些由一條條銀色的線組成的等距的網格之上,相對應的力量從法則之牆上傳回,他藉著這力量向後翻滾,至少沒有落入凍土領域之中,同時銀色的線向下彎曲,吸收了他落地時候巨大的衝擊力。然後,一個清晰明亮的聲音才在凜冽的寒風之中出現:「以法則之名,牆壘,張力,庇護,泰拉所荷的權杖,閃電反擊――」

    一面五英尺高、五英尺寬、散發著湛湛藍光的力場形盾牌出現在布蘭多面前,同時一道閃電撕開冰霜凝結成的霧氣,發出昀駁納響,如同一條金色的長蛇,蜿蜒刺向站在凍土領域中​​心的塞伯斯;雖然這位霜騎士之王不為所動,隨手一扯就將這條電束撕得粉碎,他抬起頭來,冰霜的霧氣盡散,露出後面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年輕巫師――夏爾。

    早在安培瑟爾一戰之後,布蘭多就一直在研究對抗極之領域的方法,旅法師的卡牌在被展示之後,就按照規則與旅法師產生聯繫,一旦被阻隔,除了每一天的重置時刻之外,幾乎沒有另外的辦法被重新召喚至身邊。因此製作旅法師卡牌的想法事實上從那時起就應運而生,作為從布蘭多這裡分離出去的次級權限,在法則之中毫無疑問旅法師卡牌是被視作他本體的一部分,因此佈蘭多可以隨時將旅法師卡牌中的任何一套牌組召喚至自己身邊​​,無視距離、無視界域的限制,甚至反過來,也同樣可行,也就是說布蘭多如果願意的話,他現在甚至隨時可以離開極之平原。

    只不過那毫無意義。他明白自己只有在這裡擊敗塞伯斯,才能獲得那任務的獎勵。

    他很清楚那可能是什麼。

    霜騎士之王銀白色的眼中果然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霧氣分開之後,他看到的彷彿不是手持銀杖,身披花紋白袍的旅法師卡牌――銀袍巫師夏爾,而是時光流轉,又回到千年之前,那個被冠以世界之龍:黑暗的頭銜的男人,只不過一個面對著他。一個背對著他,兩人皆在同時開口:

    「塞伯斯,你能看到這片土地的明日麼?」

    「霜騎士之王,感謝您的款待,但接下來輪到我進攻了――」

    兩個聲音在耳廓中交織迴響著,塞伯斯幾乎瞇起眼睛。眼睛中靜靜地燃燒著磷火,不同的回答,但同樣的能力與氣息,同樣的宿命與追求,他甚至還能戰慄地記起那恐怖的力量――組織尚還存在時,十三個至高管理者在遠古的戰場上與不知名的敵人戰鬥的場景至今還清晰可見,彷彿昨日的記憶。只是,眼前這個年輕人身上的氣息不同於他說見過的任何一位,既不是軍團長奧丁。亦不是仲裁之劍的金廷斯,不同於任何一位,難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別的至高管理者?

    但時間已不容他思考了――

    布蘭多在銀色等距的網與線之上借力,向他發起了衝鋒;同時,漂浮在天上那個被召喚出來的夏爾正在吟唱一個新的法術,那是鏗鏘昂揚的龍語,充滿了魔力的詞彙躍動著,威壓像是尖銳的爪子一樣要刺穿躁動不安的空間。塞伯斯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經歷了千萬次戰鬥之後。這些在他眼中不過微末之技。

    他內心彷彿只要抬抬手就能輕易化解,但他仍舊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像是在欣賞一件有趣的事物萌芽的過程。

    「或許這就是那個人。」他心想。

    電與光交錯的間隙,火花四濺,布蘭多手中的大地之劍重重地斬在了霜詠者辛娜的劍脊之上,他大吃了一驚,因為他甚至未看清塞伯斯什麼時候動的,這比他想像中更快了一線。下一刻,五道熾熱的金紅色的線條已經繞過他,如同銳利的匕首一樣刺向塞伯斯背後,這並非元素匯聚而形成的火焰,純粹是高溫高熱的法則金線――

    「熾熱,高溫與運動――」夏爾的聲音依舊筆直銳利得像是劍鋒。

    金紅色的火焰筆直地擊中了霜騎士之王的後背,布蘭多甚至能看到升騰而起的爆炸火焰與星星點點的火花,但讓他大失所望的是,塞伯斯竟然不為所動,投映在他視網膜上淡淡的投影上蒼白的傷害數字竟然是一個巨大的零:不破防? !這傢伙的防禦力怎麼會忽然上升如此之多!塞伯斯轉過頭來,眼眶中蒼白的磷火幾乎與他內心中的不安相對,布蘭多一時間差點窒息。

    「領主大人,我感到法則被他凍結了!」夏爾用心靈傳訊急促地提醒道。

    霜騎士之王還有這能力?布蘭多心中一寒,趕忙避開對方的視線,他一邊用風后九曜遊走試圖尋找一個適當的切入時機,可惜這一刻的塞伯斯卻表現得像是究竟戰爭老練的劍手,好整以暇地等待布蘭多的最後一擊,這讓他不禁有些氣餒。事實上這一刻布蘭多已經心生退意,他也經歷過許多戰鬥,明白那些戰鬥是有一線機會,而另外那一些戰鬥是毫無勝算的,作為一個明智的玩家,或者說此刻的劍手,應該明白什麼時候該選擇全身而退。

    他決定拼最後一次,夏爾施展的庇佑法則還在他身上,如果這一擊不得手,他就讓希帕米拉(信念牌組,希米露德神官卡牌)將他與夏爾拉出極之平原。

    沒想到正是這個時候,塞伯斯忽然再一次開口,當一聲輕響,他用手中的拘魂者芬格斯架住了布蘭多的又一劍。然後那個沉重沙啞的嗓音問道:「年輕人,我很好奇你追求力量的目的是什麼?」

    布蘭多微微一怔,但他下意識地認為這不過是對方引自己分心的手段,略一沉吟,便不作反應。

    電光火石之間,又是兩三次交劍――

    「你或許並不能明白這一點,只有當你明白奧丁的傳承意味著什麼。我才有可能將它放心地轉交給你……」

    這一次布蘭多終於動容,他擋開塞伯斯刺來的劍刃,快速問道:「你想說什麼,尊敬的霜騎士之王。」

    「我是說,這力量背後包含著一個冰山一角的秘密,你或許已經隱隱猜到,但只有真正接受它的人,或許才算得上是有資格獲得黑暗之龍的最終傳承。」

    兩人一邊問答。手上卻絲毫不慢,三柄長劍閃電般的交錯,明面上布蘭多在連連後退,他忍不住咬牙,至少在劍術上,他發現自己根本佔不到對方絲毫好處。塞伯斯手中的劍已經愈發純熟,彷彿之前這位騎士之王都是在逗他玩一樣。終於,他好不容易抓住一個空隙開口:「秘密,你是說聖者之戰背後隱藏著真相? 」

    塞伯斯眼眶中的靈魂之火驟然明亮起來,他忽然收回劍,讓布蘭多有喘息之機:「你比我想像中要聰明,年輕人。」

    這其實與聰明無關,因為對於聖者之戰,布蘭多對於那場戰爭的了解並不下於在場的兩人――塞伯斯與風后聖奧索爾。而作為旁觀者的身份,他甚至或許看得更加清楚;聖者之戰中的謎題雖然不少,但布蘭多卻認為或許背後並沒有什麼深層次的原因,敏爾人日復一日的驕縱蠻橫,他們對於白銀之民無止境的壓榨最終釀發了戰爭,這場戰爭的火焰燒遍整個大陸,『先賢率領先民在黑暗的蠻荒之中披荊而行,白銀的子民散落在大地之上』說的就是這段歷史,但布加人與霧精靈最終取得了勝利。他們制定了聖者之戰後的秩序。只不過黑鐵的人類乘勢而起罷了。

    這是官方的設定,不容推倒。

    布蘭多乘塞伯斯收劍的當口。將大地之劍支撐在銀色的網格上,大口地喘著氣,但他抬起頭,忍不住問道:「難道你想說四聖者掩蓋了真相,聖者之戰中其實黑暗之龍奧丁才是正義的一方?」他的口氣並不信任,這倒叫在一邊靜靜旁觀這場戰鬥的風后聖奧索爾有些好奇,在她的印像中,布蘭多不同於炎之聖殿治下的其他子民,他在談及她與吉爾特四人時,口氣中雖有敬仰,但毫無敬畏之心,與那些被洗腦的信徒截然不同。但此刻布蘭多的口氣,毫無疑問是偏向他們一方的。

    雖然對於歷史,聖奧索爾自問可以問心無愧,但毫無疑問,她還是為布蘭多此刻的信任感到高興。

    「不,不全是,我不想以成敗是非來談論歷史,那不過是你們凡人膚淺的看法,我無意於信口開河,年輕人,我只是想給你看點東西。」塞伯斯微微一笑,答道,他眼中的神色分明是十分有趣。

    布蘭多蹙起了眉頭。

    他私下其實已經在於精靈御姐聖奧索爾交流,但聖奧索爾的回答竟也帶著些好奇的意味:「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布蘭多,我想或許他並沒有說錯什麼――記住,塞伯斯不是那傢伙身邊那些巧舌如簧的佞臣,他是個真正的戰士!」

    布蘭多點了點頭,他看著這位霜騎士之王,對方收劍之後,雙方的戰鬥就告一段落。雖然這場戰鬥讓布蘭多十分不爽,這純粹是實力的壓制,如果他還能保持全盛時期的實力,他覺得自己未必不能單挑這位霜騎士之王:「你想給我看什麼? 」他開口問道。

    「一個戰場而已。」

    塞伯斯幽幽地答了一句,他抬起手來,極之平原上的景色又一次急劇地變化起來――

    「我們的世界有一場永恆的戰鬥。」

    布蘭多正在揣摩他這句話裡的意思,但瞳孔裡已經映出令他驚異不已的畫面――那是一望無際的原野,但原野上有的不僅僅是如同麥浪一般在風中翻滾的草甸,在視野的盡頭,兩支龐大的軍隊正在行進。連風后聖奧索爾也輕輕咦了一聲,布蘭多或許明白她在感嘆什麼,因為地平線上的軍隊,正是敏爾人的漆黑之翼軍團,素有黑暗之龍的右翼的美稱,敏爾人的精銳。

    「漆黑之翼,我們在大沼澤之中擊敗了這支軍隊,付出了許多生命為代價,艾爾蘭塔在這場戰鬥中也永遠失去了一隻眼睛。」

    布蘭多點點頭,他甚至知道這背後發生的故事,以及奧塔萊絲的犧牲,這場戰鬥在後世為詩人寫成了壯美的詩篇,用以讚美先輩的奉獻與犧牲。

    「那這是什麼地方,你們有與他們發生過另一場戰爭麼?」

    聖奧索爾茫然地搖了搖頭。

    顯然,她對眼前這一幕也感到奇怪。

    布蘭多注視著天際的另一邊,他很好奇,這些高傲的敏爾人的敵人究竟是誰――那支同樣規模龐大、如同黑雲壓城一般的軍隊。

    而在一旁,塞伯斯仍舊彷彿沉浸在自己的記憶之中,娓娓講述著這樣一個故事:「在這場戰爭中,我隸屬於大地軍團第七縱隊,很榮幸,我成為了奧丁大人手下的一位指揮官――」

    「大地軍團?不是漆黑之翼麼?」布蘭多彷彿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但又感到隱約有些熟悉。

    霜騎士之王看了他一眼,答非所問道:「與你想像中不同,這個軍團傳承自比你們想像中還要久遠的年代,即使是我們也無法得知系統的來歷。彷彿在敏爾人誕生之前,這個軍團序列便已經存在,有人說它甚至來自神民的時代,來自於巴貝爾要塞被摧毀之前,但像是我們這樣的戰士,如同在血脈之中的烙印,生來就是這個軍團的一份子,這份記憶好像是繼承自靈魂,讓我們明白自己在這個龐大序列中的位置,每個人,都有這樣的責任。」

    「你,能夠想像麼――」

    布蘭多微微張開嘴,他一時間完全沒聽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一個與​​生俱來的軍團?這是什麼情況?但他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在遊戲中聽說過這樣一個名字。

    「我說過,這是一場永恆的戰鬥,彷彿沒有開始,也不會休止,而大地軍團也永恆地存在著,彷彿只為了對抗他們宿命之中的敵人。」霜騎士之王幽幽地答道。

    「宿命之中的敵人?」

    「布蘭多​​……」聖奧索爾的聲音忽然傳來:“快看那邊!”

    布蘭多還很少聽到這位風后大人用如此急切的語調與他說話,他皺起眉頭,下意識地回過頭,但他看到的是地平線上的一片閃光,那不是魔法的光輝,而是某種奇特的折光。是盔甲的反射麼?不,也不太像。布蘭多瞇起眼睛,那一刻他終於看清了這些折射的光芒來自於什麼身上。

    那是一片水晶的色彩。

    晶簇。

    不,應當說是晶簇的大軍――

    布蘭多忍不住下意識地屏息,瑪莎在上,無論是在這裡,還是在遊戲中,他從未看過,也未想像過如此之多的晶簇。

    那是究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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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幕 永恆 XXVIII

    敏爾人手中的武器,與晶簇閃爍著光華的體表,形同地平線上兩條閃光的線,重重地撞在一起。那是沒經歷過戰爭的普通人所無法想象的場景,大地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廝殺聲像是海嘯,淹沒了生者臨死的悲鳴,也淹沒了恐懼、猶豫,一切負面情緒,戰爭揚起的煙塵遮住了夭空,耀眼的日光也為之黯淡。

    眼前的場景刺目而真實。

    但歷史書上沒有記載這樣一場戰爭,翻遍布加人白象牙塔之中的堆積如山,灰塵與蛛網之下的文獻,也沒有,遊戲中,玩家們傳遞著各式各樣的信息,論壇之上的秘聞光怪論,依然沒有。

    晶簇,這種玩家印象中誕生於水晶叢林之中的物種,在遊戲之中好像是一種被與歷史主線分離隔絕的零散種群。它們存在於世界人跡罕見的角落,只偶然在探險者的旅途中曇花一現,歷史上關於它們的記錄是一片空白,從神民的出現,到巴貝爾要塞的覆滅,再到黃金之民開辟了凡人的第二紀元,白銀諸族崛起,再到黑鐵的火焰在大地之上蔓延燃燒,雄鷹與九頭蛇紋的旗幟隨之樹立而起,這漫長的歷史當中,歷史學者,白袍的巫師們對於它們白勺記載只剩下呆板而千篇一律的寥寥數言——‘它們沒有智慧、沒有知覺,仿佛是一種水晶衍生物,憑借本能對靠近領地的人侵者展開攻擊’。

    玩家的認識起源於此,也相差不離——仿佛晶簇是系統設置的夭生的雜兵與炮灰,只為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增添一些神秘的色彩。

    但誰曾想過,在歷史的背面,有過這樣一場大戰。

    戰爭的一方,是高貴的黃金之民,敏爾人,帝國的建立者,先民,黑暗之龍的仆從,曾經是一個世界的敵人,但憎恨亦無法掩蓋他們閃耀著光輝的血脈——流淌於體內神民許諾於他們後代的金色的血液。而另一方,是出乎布蘭多——或者說他內的另一半靈魂——蘇菲的想象的,那是晶簇,一個印象中稀少而零星的族群,先賢的記錄中,它們應當像是野獸一樣遵循著本能而行動,但在這里,晶簇們組成了一支嚴整的大軍,它們有自己的旗幟,戰甲與武器,紀律嚴明,組織與規模絲毫不下於它們所面對的神民的後代。

    布蘭多意識到自己可能看到了另一個文明,一個陌生的,他所從未聽聞過的,被隔絕於歷史背後的文明。

    晶簇的文明。

    “等等,我早該預料到的……”布蘭多忽然意識到,他們好像都下意識地忽略了一件事情,這些生於水晶之中的生命,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在大地之上的?驀然回首,歷史中正是一片空白,然而從蒼之詩的第一行譜寫創造了這個世界時,這些微小的生命便已經存在了。

    這個時候他忽然記起鹿身女妖伊蓮的話來:‘主人與那個人一起抗擊陌生的敵人。’主人,是崔西曼,那個人,是黑暗之龍奧丁——而那些敵人,就是晶簇。

    那麼。

    它們究竟是什麼,又從何而來?

    為何要與敏爾人為敵,在聖者之戰後又去了那里?

    他將目光投向塞伯斯——這位霜騎士之王,亦是在場唯一有可能回答他問題的人。塞伯斯輕嘆一聲:“你明白了嗎,聖奧索爾。”

    布蘭多完全不明白這句話反問是什麼意思,或許只有他戒指里風后的靈魂可以作答,但一向强氣過人的精靈御姐這一刻卻選擇了異常的沉默。過了片刻,她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感謝你回答了我心中一直以來的一個疑問,但這並不能代表什麼,你想說是奧丁與他手下的大地軍團守護著這個世界;但黃金之民腐朽墮落,並不表現於一端,塞伯斯,並非是我們起來反抗你們,而是你們自己選擇了走向這條必然失敗的道路——”

    “千—百—年—來。”

    布蘭多皺起眉頭,聽兩人的對話聽得雲里霧里的時候,塞伯斯卻幽幽地感嘆道:“我亦明白了這一點,聖奧索爾,天青的騎士開辟了凡人的紀元,星辰墜地,形成大地,此後金之民的消逝,白銀之民散落於大地之上,以至於黑鐵之民的崛起,你,與炎之王古爾特一手建立起來的王國,我並非要說它們無意義,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麼,只是對與錯在此,並不是重點——”

    “塞伯斯,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只是想說,敏爾人的失敗,四個王國的建立,我王早已預料了這一切。”

    “這不可能!”

    “這是可能的,聖奧索爾,你是精靈,而我是人類,縱使我是黃金之民,但我依然能感到屬於這具軀殼生前的貪婪與欲望——這就是文明的源泉。”站立在草甸之上的霜騎士之王眼中閃爍的靈魂之火明亮而睿智,仿佛洞穿了時光的桎梏:“歷史千年的反復,從未有過例外,人類也好,精靈也好,王朝傾覆,不過如此。從敏爾人的王朝,再到克魯茲人的帝國,再到我們這位小朋友所身處的這個小小的王國,興衰更替,又何曾有過例外?爭權奪利,陰謀詭計,無外乎如是。”

    “聖奧索爾,那些曾經追隨你的霧精靈呢?”

    風后心神大震,甚至連布蘭多也感到了這位精靈御姐的靈魂震蕩,她再不發一言。

    “那麼奧丁為何還要作此選擇,難道是出於無奈?那麼聖者之戰後,這些晶簇又去了那里?”布蘭多開口問出了這一刻他心中最想要得到答案的問題。

    “我不知道。”塞伯斯的回答簡單明了。

    “你不知道?”布蘭多幾乎要抓狂,既然你不知道,那麼還把這一切放出來千什麼,又有何意義?

    “這片發生戰爭的土地在我們的語言中叫做敏赫爾,今夭,應當在你所熟悉的法恩贊與聖奧索爾以東,我追隨先王越過阿爾喀什山脈抗擊這些神秘的敵人,關於它們,我知道得不比你更多,只是我血脈之中繼承的古老語言告訴我,在敏爾人存在之前,它們就已經存在了。它們是我們的敵人,這場戰爭曠日持久——但在我存在的年代,敏爾人與晶簇戰爭只持續了短暫的時間,戰爭過程中有五名與你一樣的旅法師參與這場戰爭,此後我隨漆黑之翼軍團一起回到苜蓿之野,為了鎮壓帝國境內愈演愈烈的反抗,那場戰爭仿佛在這之後不久就變得渺無音訊。”塞伯斯娓娓道來。

    “那麼你為何出現在這里,塞伯斯,既然這場戰爭已經與你無關。”布蘭多皺起眉頭問道。

    “因為我奉命在此等待,等待一個明白‘愚者’的真正含義的人前來。”霜騎士之王盯著布蘭多,一字一頓地答道。

    愚者。

    布蘭多想起了自己那個繼承自黑暗之龍傳承的夭賦,但愚者究竟意味著什麼?從此刻塞伯斯的描述來看,是救世主?還是具有狂熱自我犧牲精神的人?這兩者,無論那一種,布蘭多都覺得自己並不具備,他也不想當,除了那個記憶中的埃魯因,這個世界與他的關系或許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緊密。但問題是,為何黑暗之龍選中了他,還是說僅僅是他運氣好恰巧碰上而已。

    這個答案並不那麼站得住腳,或許千百年來,能觸及到黑暗之龍的封印之石的人並不多,寥寥無幾,但奧丁為何不選擇安曼。是因為安曼是炎之聖殿的祭祀麼?這個理由或許並不正確,因為從塞伯斯的描述中可以看得出來,奧丁對於四聖者已經他們的後人或許並沒有常人想象之中的偏見。

    “你是說我明白‘愚者’的含義,可我並不明白。”布蘭多有些小心翼翼地答道,不得不說他還是擔心自己這麼回答,塞伯斯會選擇收回黑暗之龍的傳承,不得不說,這個傳承現在對他來說還是意義非凡。無論是强大的力量本身,還是背後女巫的支持,其中尤其是前者,已經多次幫助他戰勝强敵,而巴巴莎與她的一眾追隨者們顯然也是一股潛在的强大助力。

    沒有人比布蘭多更清楚女巫對於這個世界的滲透與了解。

    但他不得不問清楚,塞伯斯今夭展示的景象超乎了他的理解,讓他意識到這個世界背後隱藏的巨大秘密,‘愚者’這個夭賦可能潛藏著一個巨大的危機,如果說塞伯斯告訴他繼承了愚者夭賦,就必須繼承拯救世界的責任呢?他應當作何選擇?布蘭多覺得自己還沒有那麼大的能耐。

    塞伯斯跳躍著靈魂火焰的眼睛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

    “你會明白的。”他緩緩答道。

    “什麼?”這個回答出乎布蘭多預料之外,這個霜騎士之王竟和他打起了啞謎,這個篤定的口氣讓他想起了那些古普賽人的帳篷下面一張張皺紋縱橫交錯的臉,敏爾人崇尚神秘的文化,在他們眼中,命運即是不可知的、又是篤定的,沒有偶遇,只有必然。但布蘭多——蘇菲雙重的靈魂皆無法接受這個回答,如果說這是一個任務,那麼他就應當有了解一切,作出選擇的權力,而不是在這個語言迷宮之中捉迷藏。

    如果,這還是在《琥珀之劍》的世界之中的話。

    他緊盯著對方,露出不得到答案必不罷休的神色。

    但塞伯斯仿佛早料到如此:“愚者並非是一個固定的含義,它代表了這樣一類行為,我從你的眼中讀到了你的過去,我認為你正是先王要等待的那個人,年輕人。”

    “我的過去?”

    “有些人注定碌碌無為,但有些人卻能自始至終地向著自己的目標而努力,縱使笨拙地重復著可笑的失敗,縱使不為人所理解,他或許會失敗,但一旦成功,就會被稱作奇跡,為所有人所傳誦著——這里面大多數人成為了常人眼中的愚者,他們的愚笨並非是頑固不化,而是比其他人更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在做什麼。”

    “你是說奧丁……”

    “我是說你,年輕人,你清楚你想做什麼。”

    布蘭多沉默下來,他想做什麼,他的確很清楚這個目標。或許在大多數人看來,埃魯因風雨飄搖,只是在重復著一個王朝更替的歷史,數十年前,或者一百年前,它同樣經歷過這樣的歷史,腐朽的王朝為新生的土壤所提到,西法赫王室沒落之後,又有科爾科瓦的新月升起,但他的主人,始終是不屈不撓的埃魯因人。只是這一次不同了,所有人都忽視了那個東邊潛在的敵人,千百年來散漫無紀、各自為政的黑暗貴族們而今正統一在那至高唯一的水銀杖之下,或許四十年後,歷史會重演,屬於埃魯因人的埃魯因將不復存在。

    或這這個王國僅僅是一個代表著某種意義的名字,但對於他來說,那面銀色的旗幟之下覆蓋的還有許多熟悉的屍體,公主殿下,女武神,以及許多人並肩作戰的記憶於信仰。

    因此他必須先人一步。

    愚笨麼?

    或許在安蒂緹娜眼中,在公主殿下眼中,在赤銅龍雷托眼中,以及所有他的追隨者,他的敵人,以及旁觀者眼中,是有一些怪異,就像是卡格里斯至今仍然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要事事未雨綢繆一樣,甚至他與安蒂緹娜一致認為他這位領主大人心中有更大的野心——想要成為先君埃克那樣的存在。布蘭多的確是想要成為那樣的存在,但頭銜不是這片土地的王者,而是帶領人民走出荊棘與黑暗的先賢。

    “這就是……愚者?”布蘭多自言自語地問道。

    “並非僅限於此,我能告訴你的不多,不過我血脈中有一個聲音告訴我,你一定會明白這一切。年輕人,你也好,我也好,還有你戒指里那位高貴的靈魂也好,我們所有人都在探求,世界在許多人眼中是一個荒誕的舞台,是名利場,是勾心斗角,遍布陰謀詭計的陰森所在,他們把自己的目光拘束在一個膚淺的牢籠之中,這個牢籠,就是他們欲望與思想,”霜騎士之王神秘地一笑:“但我們並非如此,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因為這個世界並非像它表現得這麼簡單,是吧?”

    布蘭多悚然。

    這個世界並非像它表現得這麼簡單。

    他不知道塞伯斯是否意有所指,但至少在他看來,的確如此——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的前世今生,它有另外一個名字,被稱之為《琥珀之劍》,這是一個只有他才知道的名字。與他一樣知道這個名字代表的含義的人,此刻與他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這個秘密……”布蘭多猶豫了一下,問道:“是和那些晶簇有關麼?”

    “或許,但也或許不是,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告訴我那場戰爭背後掩飾的真相,只是我所知甚少。奧丁大人能告訴我的也並不多,他將他畢生的知識封印於這個傳承之中,他並沒有强迫你去選擇什麼,但是歷史往返反復,該發生的總會發生,聖者之戰絕非偶然,如果我沒料錯,戰亂又即將降臨到這個世界之上了吧。”

    布蘭多沒有回答,但他知道,這位霜騎士之王猜得並不錯。

    只是歷史反復,或許並非是冥冥之中有什麼宿命,而是文明不斷重復的自私與貪婪所致。即將發生的爭奪石板的戰爭,正是為此所作的注腳。

    所以歸根結底,還是文明本身存在的過錯麼?

    布蘭多皺起眉頭甩了甩腦袋,他覺得自己頭都要炸了,這些東西或許並不是他應該關心的。他吐了一口氣,雖然不明白聖奧索爾、塞伯斯以及奧丁真正追求的是什麼,但他至少明白自己所追求的是什麼,膚淺也好,高尚也罷,他終歸要做到,他固守著自己在遊戲之中養成的固執的性格。

    他抬起頭來,決定不再和這位騎士之王打啞謎,在他看來,這或許完全是位霜騎士之王自己的惡趣味,敏爾人崇尚神秘,他們總是小心精妙地玩弄著他們那套不可知論,不過布蘭多自己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法——他開口打斷塞伯斯的長篇大論:“你的意思是,只有我明白了這一切,我才有資格繼承黑暗之龍的傳承。”

    “不。”

    塞伯斯搖搖頭:“其實一開始你展示出的實力便已經有了繼承傳承的資格,我只是要告訴你這場戰爭背後所發生的一切,無論是克魯茲人也好,風精靈也好,還遠遠未有到可以高枕無憂的時候。”

    布蘭多靜靜盯著這位霜騎士之王。

    他眼中潛在的意思是:‘既然如此,你前面說那些廢話有什麼意義?’

    若是生者,或許面對布蘭多質詢的目光會感到少許尷尬,不過塞伯斯是亡靈,千年的冰風早就將他形同骷髏一樣枯萎下去的面頰凍得厚若冰川,因此這位霜騎士之王可以面不改色:“因為這是我所等待在這里的使命。”

    “那又和我有什麼關系?”布蘭多反問,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我不可能會沿著黑暗之龍的道路走下去,在我看來,我繼承的僅僅是他留下的傳承,而非他的意志,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布蘭多說這句話時,感到心靈中傳來些許的贊許。

    “聖奧索爾大人?”他不禁有些疑惑。

    但風后並未給予回應。

    “你這麼說不怕我收回你的傳承,年輕人?”塞伯斯語氣冷了下來。

    “那恐怕不是你可以決定的吧,尊敬的霜騎士之王,雖然我不知道奧丁為何選中了我,但這就是我的意志。”布蘭多的口氣變得肯定起來,如果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試探,他還不明白這家伙的意思,那麼他真可以一頭去撞死了:“無論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皆是如此,我是布蘭多,並非是黑暗之龍——”

    “真是一模一樣的固執。”

    霜騎士之王微微一怔,隨即輕笑。

    充滿了亡靈空洞的聲音的笑聲。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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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幕 醒悟

    「你笑什麼?」布蘭多對於對方的態度流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

    霜騎士之王眼中燃燒的灰白色火焰更盛,他蒼白的臉上裂開一個微妙的笑容:「你大可以放心,我本來就不打算回收黑暗之龍的傳承。因為考驗你已經完美地通過了。」

    「完美地通過?」

    「你在之前的戰鬥中表現出的實力雖然差勁得可以,但至少判斷力非凡,這說明你有戰鬥的頭腦,頭腦比什麼都重要。更不用說,你還擁有成為旅法師的潛質,雖然還只是個學徒,但我看得出來,你已經找到屬於自己的那條路了,成為強者對你來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至於我的問題,你也回答了。年輕人,你只搞錯了一點,奧丁要尋找的不是黑暗之龍,而是能承擔這個責任的人。而我的職責,是向你展示沃恩德的未來。」

    「沃恩德的未來,就是你所謂的那場永無休止的戰爭?你是想說晶簇是我們這個世界潛在的敵人,它們甚至可能曾經服務於黃昏之龍?」

    「我不知道,這是奧丁的用意。但我至少知道,我們世界的文明成長並不是一帆風順的,無處不在的邪教徒,黑森林與魔物都在侵蝕著文明世界的邊境,這場戰爭從未結束過。」

    「這些你不說我也知道,沒有人會束手待死,這個世界的敵人也不只有晶簇一支,即使沒有晶簇,我們也一樣要經歷魔法潮汐。十二輪月亮從來沒有心懷善意地照耀沃恩德,我們一樣還有狼禍、還有邪教徒要對付。」

    塞伯斯笑了笑,也不多做解釋:「既然你想通了,就請接受來自於上古血脈的饋贈吧。」他指著自己佈滿花紋的蒼白的胸膛,潰爛的皮膚下一顆燃燒著熊熊烈焰的心臟在搏動著:「黑暗之龍的第二個傳承,來自於水晶之龍熾烈的寶貴知識就在這裡,舉起你的劍。刺過來吧。」

    「……這。」布蘭多看著他愣了愣。

    「發什麼呆,我可不會束手待死。」塞伯斯舉起手中的冰霜之刃:「寶藏就在我身上,你想要用,就用你的劍來取。」

    「我靠。」

    ……

    冰窟中有些安靜,有人已經講完了先前發生的故事,他手中,霜詠者辛娜明亮的劍刃橫放著,映著洞頂上的萬載積冰。形如一泓寒潭。

    布蘭多盯著自己的左手,在外人看來那隻手上覆蓋著一層由龍鱗狀起伏的甲片構成的金屬手套――龍神的祝福――但在甲胄之下,手背的皮膚已經灼傷,焦黑醜陋的傷口呈放射狀分佈,在這些扭曲的傷口中心,有一枚沉沉發光的黑色寶石。寶石內裡燃燒著如同琥珀一樣明亮的火焰。

    那就是黑暗之龍的第二傳承。

    灰劍聖,阿洛茲久久沒有出聲,彷彿還在回味塞伯斯口中描述的那場戰爭。所有人都在思考那位敏爾人的領主出現在這裡,又單單將這位托尼格爾伯爵拉入極之平原是為了什麼,對於黑暗之龍的傳承布蘭多當然是隻字未提,但塞伯斯向他展示的『未來』已經足以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一個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如何確定他給你看到那些就是真的?」開口的是萊納瑞特.奧勒利烏斯皇子,皇子臉上的神情無所謂信任與不信任,只讓人相信他僅僅是出於一種對於話題的掌控的慾望的本能而開口。

    「他從未想讓我們相信那就是真的,王子殿下。他只是展示給我們看而已,至於我們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其實無損他分毫。那畢竟是塞伯斯,我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從父親那裡聽過關於這個人的傳說,霜騎士的王,這樣的人物,實在沒有必要和我們玩花樣……何況早在聖者之戰結束之前,他就已經死了。」維羅妮卡否定了萊納瑞特的提問。縱使是克魯茲的皇子殿下也不敢隨意質疑自己導師的判斷。女軍團長神色冷靜。收起長劍,她聲音幽幽在冰冷密封的地下迴盪時。看向坐在一旁冰雪覆蓋的岩石上的布蘭多,還開了一句玩笑:「――你不覺得冷?」

    布蘭多倒不是不感到冷,只是累得要死。「軍團長女士,我沒力氣開玩笑。」他翻了個白眼。

    「和那樣的存在交手肯定是會累的,布蘭多先生。」一旁的詩朵連忙好心地安慰道。

    「是的,沒有一敗塗地的確是值得自豪了。不過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布蘭多,塞伯斯為什麼將你拉入極之平原,我想他不會是單單想向你展示一幅戰爭的畫卷。或者不如說,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個問題太難了,能不能換一個?」

    「恐怕不能。」布蘭多想要敷衍過去,但女士定定地看他的目光讓他明白――今天恐怕得找一個過得去的理由,否則是說服不了對方的。

    這位蒼穹之青的軍團長早在信風之環就證明了其過人的精明,她這麼好整以暇地問她,可不是因為她真的失去了自己的判斷力。

    「好吧……」

    「我覺得他是想警告我們。」

    「警告我們?」

    「文明最大的敵人是什麼,是邪教徒,是黑森林,是魔物,是迷霧之外的世界,所有信奉瑪莎的生靈都在於魔物進行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這場戰爭沒有開始,也沒有人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結束,這個故事好像生來就是如此譜寫,可有沒人想過,為什麼會這樣?」

    「那是學者們要探求的事情,我們的學者已經發掘出了許多古代的石板與文獻,總有一天,我們會弄清楚如何結束這場戰爭制止黃昏侵蝕文明的辦法。但那不是……不是……這……」

    「我們的學者現在還在研究敏爾人的文獻,但敏爾人本身肯定比我們知道得更多,不是嗎?黃昏之龍被天青的騎士打敗之後,世界究竟變得如何了,他們比我們更清楚。」布蘭多反問道,對於這個問題,維羅妮卡也只能默然頷首。

    「可他為什麼要警告我們這個,歷史告訴我們,他們是我們的敵人。是我們打敗了黑暗之龍,一手結束了敏爾人的統治。」學者小姐有些不解地問道。

    「或許這就是塞伯斯趕到此地的原因,在聖者之戰進行到最緊要的時候,他離開了黑暗之龍,這如果不是最嚴重的背叛,那麼一定另有隱情。」

    這隱情看來就是為了保存黑暗之龍的傳承,但那不是布蘭多要講的,否則不勞維羅妮卡費心。就算是他的老師梅菲斯特也要親自把他綁回克魯茲的金炎聖殿,在炎之王吉爾特的聖像面前接受最高規格的審問。

    人類也好,精靈也好,雖然彼此征戰不休,但誰也不曾忘記結束於七個世紀之前的聖者之戰,黑暗之龍的恐怖。如同陰雲一樣籠罩長達一千年的歷史之中,或許聖奧索爾可以原諒,但那不能代表所有人都可以。

    否則風精靈與法恩贊人日復一日監視大冰川的邊境,是為了什麼?

    好在布蘭多心中早就有了想法,「論對抗魔物的歷史,敏爾人比我們更長,黃昏之龍就是由天青的騎士親手殺死的,因此他們一定掌握著許多我們不曾知曉的秘密。不要忘了,此地是米洛斯之息。是那位霜巨人之王最後安息之地。」

    「在神話之中,他與狼群搏鬥,最後殞命於此,但這裡只有那位巨人之父的遺骸麼?只怕未必,我們先前看到的那些骸骨,還有那水銀狀的敵人,就已經可以說明很多事情了。」

    「你是說塞伯斯在聖者之戰最關鍵的時候離開奧丁,很可能是與文明與黃昏的戰爭有關,那暴君預感到他死之將至。所以先派出自己的得力手下安排後事?」

    布蘭多抬起頭。發現說出這話的竟然是萊納瑞特.奧勒利烏斯皇子,忍不住心中大喜。這話由他說出來的可信度,可比自己說出來高太多了,他本來以為還要引導一下好叫學者小姐自己判斷出來,可沒想到這位克魯茲的皇長子比他想像中要敏銳太多了。

    這簡直是意外之喜――如果對方不是皇子,而是帝國的公主的話――他恨不得抱住對面狠狠地親一口。

    「黑暗之龍,他有那麼好心?」灰劍聖淡淡地答了一句。

    「這是有可能的,劍聖大人。學術界早就推斷出奧丁可能早已預測到了自己的滅亡,事實上敏爾人與女巫的逃亡早在帝國滅亡之前就開始了,敏爾人和女巫對黑暗之龍忠心耿耿,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們絕對不會拋棄那位暴君。這其實並非是沒有道理的,天理昭昭,敏爾人的暴虐統治早已為帝國的覆滅埋下禍根,歷史的正義是無法抗衡的,以奧丁的智慧,恐怕早已看穿了他們必然的結局――」詩朵輕聲解釋道。

    「哼,奧丁是黑暗之龍,但他也信奉瑪莎,魔物與邪教徒不止是我們的敵人。」萊納瑞特皇子顯然十分不滿梅菲斯特對他的質疑。

    「那麼此地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維羅妮卡皺起眉頭。

    「我想這正是塞伯斯要警告我們的,我懷疑這裡可能封印著什麼東西,否則安列克死心塌地要往這裡趕,『龍之心』他們已經拿到了,他們沒必要在這里和我們捉迷藏。」布蘭多說完這句話,忽然臉色一變豁然直立起來,他本來只是想找一個說得過去的藉口,但現在他忽然覺得這未必不可能是真相。

    就像他所說的,安列克等人為什麼一心要進入米洛斯之息?那可不是一群普通人,他們是邪教徒,正是塞伯斯口中的敵人。

    何況黑暗之龍的傳承放到哪裡不好,未必非要來到這個人煙罕至的地方,布蘭多越想越覺得可能,他腦海中又浮現出自己那個古怪的夢――那些逃亡的敏爾人為何要日復一日地守護在此處。

    「壞了,我們不是一直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背後監視我們麼?」他回過頭,一臉嚴肅地對其他所有人說道。

    「什麼東西?」阿洛茲瞇著金色眼睛,終於開口了,她對塞伯斯不感興趣,但卻唯獨對這件事一直十分好奇。

    但布蘭多卻並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說道:「我想我知道安列克他們想幹什麼了。」

    「布蘭多​​,你是不是猜到了什麼?」維羅妮卡問道。

    布蘭多點了點頭:「你們聽好,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萬物歸一會大約打算喚醒那個東西。」

    「那個東西?」

    是的,那個東西。

    那個號稱冰霜森林從未露面過的隱藏BOSS。

    將醒之神,蘇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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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幕 龍與日誌

    霧氣瀰漫的街道。

    蠟燭店的少女抱著一捆羊油蠟燭緩緩前行,灰之都的白薔薇大道正在清晨的第一瞬曦光之中復甦,帝都雜​​貨商店的店主馬佩里正打開店門,看到少女時打了個招呼:

    「塞緹,這麼早?」

    「早安,馬佩里先生!」塞緹恬笑著回應道:「因為王宮裡催得急,所以自然早一點。」

    「昨天也看到妳忙到很晚的樣子,這樣會不會太辛苦了。」

    「啊,因為父親大人的腿不太靈便,作為女兒這也是我應該做的。」

    「老克里斯真是有福氣啊,有妳這麼一位好女兒。」雜貨舖的老闆憤憤不平地抱怨道:「不像我家那個混蛋小子。」

    少女抱著蠟燭,抿嘴笑了笑,正欲回答,通往聖銀宮的大道上忽然響起一陣如驟雨般的馬蹄聲。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閉上嘴,街上的行人往兩邊退去,塞緹抱著蠟燭站在人群中,也皺著眉頭看向大道南面

    霧氣翻捲起來。

    一輛漆黑的馬車猶如幽靈般浮現在視野的盡頭,數十名身披灰色披風的騎士像是一陣旋風般奔馳而過,為其開道,騎士們坐下的戰馬漆黑如墨,身上的鎧甲仿似一團火焰。

    炎之聖殿的灰騎士。

    馬車緩緩經行而過,人們才重新開始議論起來。

    「是柯克家族的人,」雜貨舖老闆馬佩里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他回過頭:「塞緹,我聽說貴族們在南邊打了敗仗,妳哥哥他……」

    「我哥哥他一定沒事的。」

    聖康提培宮的薔薇園大門對開,純白色大道通往皇家園林的林蔭地。

    聖康提培宮中,黑色的大理石好像一襲地毯,白銀澆築的薔薇沿著黑沉沉的地面向外延伸;帝國的至高者端坐在那個靠背狹長、冰冷的著名的石王座之上,略側過頭,聽炎之聖殿的僧侶將金鐘敲響七次。

    那句著名的箴言就刻在她的頭頂:『三寸玫瑰之下必有荊棘』,克魯茲人的白銀女王,也是他們至高無上的女皇帝陛下。康斯坦絲長著一張娃娃臉。身體也因為特殊的原因維持在年輕時的原貌,一頭金色長髮幾乎及腰,看起來像是個精緻的洋娃娃,但事實上這名少女一樣的女王已是擁有七個孩子的母親,同時也是一個典型的克魯茲人。

    在其他民族眼中,一個典型的克魯茲就意味著高傲自大,目空一切。帝國派。而在帝國的政治版圖之內,這就代表著強硬與鐵腕,這一點在女王陛下身上表現得尤為突出。

    女王的目光平視前方,視野之中是日復一日見過的風景,金宮沒有大門,皇帝的權力也就沒有局限。目光所及之處,既是帝國的疆域,亦是帝國征服者的後花園。

    但在那裡,宮殿的北方的天空雲層低垂翻捲,彷彿正在孕育一場罕見的風暴,這場風暴沃恩德一千年以來從未經歷過,往上追溯也未必曾有人見過,因此此刻不會有人明白。它將會為這個世界揭開一個怎樣波瀾壯闊的時代。

    平視著前方。白銀女王的目光始終沒有落在自己臣子身上,但她卻忽然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手。打斷了下面朝臣們的話。

    「我不想聽你們討論南面究竟發生了什麼,艾希瑞科家族,你們那個帝國人盡皆知的大女兒在信風之環招惹了德魯伊,我也可以原諒。」

    「魯珀特家族,威廉姆斯在埃魯因人手中吃了敗仗,但他已經死了,死人是沒有罪過的。」

    「我只想要弄清楚兩件事,一,是誰給威廉姆斯權力調動邊境艦隊的?二,那個擊敗了我們的埃魯因人、那個新晉的托尼格爾伯爵究竟是何許人也,他究竟會不會施展天國武裝,他和北邊那些不可一世的騎士們究竟是何關係。」

    康斯坦絲平靜無波的話音剛落,威廉姆斯的家族在大廳中佔據的方向一個滿頭大汗的老人連滾帶爬地跪了出來:「尊敬的陛下,請您仁慈地賜予我們這個機會,我們一定會查出那個人來。他不僅僅是帝國的敵人,亦是我們家族的仇人。」

    康斯坦絲僅僅是看了塞西爾公爵一眼

    她抬起頭:「埃魯因對於今天的帝國來說已經不算重要了,我只要他們同意以聖殿為名參與聖戰。既然布加的巫師要插手,就叫他們拿走好了,只要不落到聖奧索爾的精靈手中便好。」

    「可是女王陛下,埃魯因一直以來都是炎之聖殿的傳統勢力範圍。」一個聲音傳來,女王將視線移向那邊,發現打斷自己話的是大主祭奎克。她面不變色,只是輕飄飄地問道:「奎克主祭,你現在在和我談論的,是教務,還是政務?」

    奎克面色一變,隨即便閉口不言。

    「我對天青之槍在埃魯因被發掘的傳聞很在意,這件事就交給諸卿了。」

    康斯坦絲從王座上站起身來,個子很矮,但卻沒有任何人敢於小覷。聖康提培宮中一時之間竟然沒人敢喘一口大氣,女王環視四周,然後才在內侍陪同下離開。

    聖康提培宮一角,柯克家族與艾希瑞科家族幾乎聚在一起。赫利克斯公爵與羅德尼伯爵目送這位女王離開,後者忍不住咂咂嘴:「你沒和陛下接觸之前,實在很難想像是這樣一個女人掌握了帝國四十年,說來羞愧,年輕的時候我還把她當做幻想的對象。」

    「陛下不過是因為特殊的經歷偶然將外貌恆定在她年輕一刻罷了,認真說起來,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女王陛下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赫利克斯公爵雙鬢斑白,灰白的眉毛直插入鬢,這位老貴族臉上寫滿風霜,但和比他小了一輩的羅德尼伯爵交談時卻沒什麼架子,世人皆知花葉領柯克家族與艾希瑞科家族走得很近,艾希瑞科家族的當代家長維羅妮卡甚至還是赫利克斯膝下一雙孫女的劍術老師,「陛下的身體近段時日已不大不如前,否則她也不會同意讓這一代的皇子們出門歷練。」

    羅德尼伯爵點點頭,同時他有點憐憫地看了被白銀女王晾在一邊的塞西爾大公,幸災樂禍地說道:「塞西爾家族這次要倒霉了,威廉姆斯真是給他們留下了一個大麻煩啊。」

    「別高興得太早。」公爵卻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以他的年紀,實在是見過太多起起伏伏:「別看塞西爾那老傢伙面對陛下戰戰兢兢,但對付起你我來還是有餘力的。」

    「對付我們?」羅德尼有些不解:「他幹嘛要對付我們,我們又沒招惹他,他瘋了嗎?」

    「這你就要問你那個姐姐了,她在信風之環幹了些什麼好事,陛下和我們都清楚。你最好還是勸奉她一句。別和那些埃魯因人走得很近,聽陛下的口氣,未必對她之前做的事情滿意。」赫利克斯公爵答道。

    「哎,」羅德尼伯爵嘆了口氣,顯然是想起了維羅妮卡:「我怎麼勸得動她呢,她有她自己的想法。不過我想陛下既然讓她當大皇子的老師。想必不會太過薄情的吧。」

    公爵拍了拍這個年輕人的肩膀,「所以說我們的處境未必比塞西爾好到那裡去,只能怪你我時運不濟,這個時候與埃魯因扯上了關係。前幾天維羅妮卡將宰相那個寶貝女兒送回來,就得罪了這王都內最有權有勢的人之一,再加上上次信風之環之行,那些家裡死了後裔的家長,未必會對我們滿意。」

    「有那麼嚴重。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羅德尼忽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起來。

    「找人。」

    「找人?」

    赫利克斯公爵點點頭。「先別管其他人的態度。我們要做的是改變陛下對我們的看法。而陛下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她並不在意埃魯因的立場。只想要那把天青之槍。」

    「等等,天青之槍……你是說那位托尼格爾伯爵?」

    ……

    『書卷之月,22日,晴

    因為嚮導的努力的緣故,我們的馬車如期經過了白薔堡山口。據說只有在安列克的群山靠近亡月之海這一側,我們才能看到馬車與海面上的帆船在一條線上並行的奇景,但可惜的是上天未能讓我們如願,由於是入夏之後的季節,因為風向與洋流的關係,靠近德爾德塔爾海面上的船隻非常之少,這一天下午,我們終於告別了數日以來的跋涉之苦,抵達了蘭托尼蘭境內

    路德,記於奧達佩』

    布蘭多顯然想不到遠在千里之外還有人在討論他,他現在要做的,只是回答維羅妮卡的問題而已。

    「將醒之神?」

    將醒之神蘇拉什,這是一個《琥珀之劍》中一直以來的傳說。

    在遊戲之中,死霜森林中心這個團隊副本一共有八位BOSS:埃希斯的小女兒,微暗的寇華;黃昏狼族的災禍雙子梅恩和梅爾。盤踞洛華大殿的冰噬巨蟲;黑火教徒的首席巫師,『幻術師』埃里克;米洛斯之心的自主防禦兵器,霜之核心。黑火教徒的教主,『黑火之首』羅德里克以及現在還和他們在一起的門神,霜巨龍,史塔。

    然而事實上,玩家之間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個傳言,這座聖殿現在應該還存在有一位隱藏BOSS存在。即將醒之神,蘇拉什。

    這個流言始於北方法恩贊存在的一系列任務鏈:在位於白城的遠地之鷹騎士團總部有一本可以觸發一個任務的日記本,日記本的主人是遠地之鷹的前任大團長,這個身份本身並無特別,但日記記錄的內容卻十分離奇。

    布蘭多前一世後來前往騎士團國格雷修斯,中途專門去做過這個任務,因此也對那本日記的內容記憶猶新。

    日記上記錄的是大團長年輕時代的故事,那時候他還只是一名普通的僱傭兵,與著名的僱傭兵騎士團遠地之鷹毫無聯繫,日記中寫到了他隨一個考古團前往世界各地冒險旅行的經歷,日記的主人對這些經歷十分驕傲,因為這也確是一般人少有的見聞,但亦有一些令日記的主人亦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其中最著名的一件,就是奧達佩之謎。

    日記上寫到312年夏旬,也就是雷霆之年,距今半個多世紀以前,那時候埃魯因的安森十一世剛剛即位。頒布了民兵訓練法令。埃魯因的中興時代剛剛開始,日記的主人隨他那個考古團來到了這個位於克魯茲邊陲的小王國。

    他們越過埃魯因克魯茲交界的高原,考察了那裡敏爾人留下的遺跡之後一路往南,越過安培瑟爾,抵達了奧達佩的一座漁村,在那裡,日記的主人描述了一件他們看到的有意思的事情。

    他們發現。當地的居民都在膜拜一位有具體形象的神祇。

    『這真是一件極為有意思的事情,當地居民們形容那位神擁有雷霆一般的面貌,眼若火焰,肌膚好像白銀一般閃耀,它每天夜裡從南面而來,駕著火焰。在天空中巡視一圈之後,又回到南面。但據我所知,自從天青的騎士擊穿天穹引得星辰墜地之後,神們的爭執也因此而平息,那之後神祇與神民們一齊離開了沃恩德,雖然他們留下的法則依舊庇護著我們的世界,但具象的神早已不存在於這片土地之上。』

    日記中如此描寫道。但令人驚奇的是,在隨後的日子裡。日記的主人一行人也親眼目睹了那位神祇降臨的場景:

    『紅色的火柱從南面升起。火焰彷彿燒遍了那個方向的夜空,整個夜空一片火紅。隨後我親眼見證了那樣的奇蹟天空中彷彿出現了一條並不存在的道路。一位有著具體形象的神祗沿著它漫步,繞行天空一周之後,重新回到那火柱之中。為了證明我並非憑空捏造事實,我在這裡記錄下我所見那位神祇的面貌,他的肌膚像是用閃亮的金屬打造,通體流淌著銀光,環繞閃電,眼中噴薄著金色的火焰。』

    隨後,考古團動身前往南方,準備去調查此事。但可惜,途經比達弗農與金林森林之間的雙林鎮時,他們受到了一頭龍襲擊,那頭龍沒有殺死他們,卻搶走了他們所有的補給,不得已之下,他們不得不取消了這次臨時的行程。

    回到白城之後,日記的主人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但可惜,這次旅行成了他最後一次長途旅行。那之後沒多久,他就因為不得已的原因加入了遠地之鷹,雖然出色的見識與才幹讓他迅速成為了這一僱傭兵騎士團的高層並躋身權力的中心,但在奧達佩的漁村的見聞,卻一直成為了他心中懸而未決的疑問。

    這個疑問一直持續到日記的主人離世之後,但並未隨之歸於塵土,直到玩家發現了這本日記為止。

    奧達佩的那座漁村在水琴之年為奧達佩伯爵擴建為紫羅蘭堡,成為了奧達佩地區的中心,而今天紫羅蘭堡的南方,正是死霜森林。

    根據歷史文獻記錄,自從林影之年後,當地居民就不再看到夜空裡的異象。雖然此事曾一度驚動了蘭托尼蘭的哈維蘭教會(炎之聖殿的一個自治教派),但教會組織的冒險團一直未能成行,大約一年半之後異象出現的次數日漸減少,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正因此,關於這位曾經在歷史上曇花一現的神祇在書面上留下的記載也非常稀少,這給玩家後來的調查帶來了巨大的困難。即便是後來玩家的實力已經成長到可以孤身進入死霜森林,但仍未能解決這個一直懸而未解的謎題。

    遠地之鷹團長心中的疑問,從那之後也成為了流傳在玩家之間最為神秘的傳說。

    「所以說,如果安列克真要找的是那東西,那就好辦了。」布蘭多略過玩家的部分,將這本日記與維羅妮卡等人稍微解釋了一下:「如果霜騎士之王塞伯斯確實是想提示我們這個的話,說不定能節約我們不少時間。」

    「什麼意思,伯爵大人?」維羅妮卡還沒開口,站在她身邊的學者小姐詩朵就耐不住好奇心問道:「難道那本日誌上還記錄了一些要緊的信息?」

    那倒沒有。

    布蘭多心想,若是如此,這個謎也不會成為後來玩家心目中懸而未決的最大疑題之一了。

    但問題是,現在他們還有一個意料之外的收穫。

    事實上布蘭多和維羅妮卡的目光都落在了史塔身上。

    而搶在他們之前,最先開口的卻是小母龍阿洛茲。

    「來說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阿洛茲用金色的眸子盯著自己的同類,露出雪白的小尖牙以示威脅:「別告訴我你沒聽到剛才那傢伙講的東西,否則我就要把你的耳朵擰下來。」

    「不要!」小胖龍可憐兮兮地摀住自己的耳朵,尖叫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在這裡呆了很久,但是我有很長時間都在睡覺,妳也是知道的,阿洛茲姐姐。」

    「是嗎,這麼說來你是在夢遊的時候搶了別人的車隊咯?」小母龍冷哼一聲,忽然撲過去一把楸住史塔的耳朵,讓後者如同殺豬一樣尖叫起來。她惡狠狠地說道:「別想騙我,快說真話!」

    「哇哇哇,輕點,姐姐大人!我說,我說!」史塔尖叫道。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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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幕 布蘭多的決斷

    “別打我,我記起來了,好像的確是有那麼一回事兒……”史塔趕忙用充滿了嬰兒肥的短手抱住腦袋尖叫:“我說就是了,我是搶了他們的東西,可那些傢伙壓根是一幫窮光蛋,他們根本就沒什麼好吃的!”

    小母龍沒好氣地抓住它的後脖子,向後一拽打斷道:“誰問你這個了!告訴我們,那個什麼蘇拉什,究竟在哪裡?”

    “噢不,我真不認識你們說的那個什麼傢伙。”小胖龍被拉得一個趔趄,還一個勁地縮著脖子,沮喪地大叫道:“真的,我保證,我發誓,我用巴哈姆特大人的第三片鱗片起誓!”

    “龍神才不要你這種丟臉的傢伙,看你還敢耍滑頭!”

    “阿洛茲,夠了。”布蘭多不得不阻止這場鬧劇,“你把史塔放開,我有問題要問它。”

    小母龍蠻不客氣地答道:“我幹嘛要聽你吩咐?”話雖如此,她還是鬆開史塔。可憐後者被她晃得眼冒金星,幾乎好一陣子才恢復過來。

    史塔喘了一口氣,終於明白過來自己未來的雇主似乎在阿洛茲這頭母暴龍面前還是有那麼一些分量的,一種天性中孕育的滑頭讓它立刻想躲到布蘭多身後,只是他才剛剛準備邁動小短腿,就被阿洛茲用金色的眸子淡淡一掃心驚膽戰地定在了那裡。

    布蘭多假裝沒看到這傢伙的小動作:“史塔,你說你不認識蘇拉什?那麼那個和你定下契約的存在,那是誰?”

    “不,那根本不是一回事。和我訂下契約的那一位,可是”霜幼龍忽然卡了殼。

    “可是?”阿洛茲露出雪白而危險的尖牙。

    “不不不,”史塔趕忙擺動著胖胖的短手:“我是說,其實你們說的那東西,我也不是不知道……”

    “那你還在賣什麼關子!”脾氣暴躁的小母龍直接提起小皮靴一腳踹了過去。

    “徒!”史塔以與自身體型不付的靈敏熟稔地避開,一邊尖叫道:“我可不是賣關子,只是、只是我也不敢肯定而已!”

    “史塔。你但說無妨。”看著阿洛茲和史塔在自己面前打鬧維羅妮卡皺皺眉頭。不得不主動開口,這兩頭龍的時間觀念讓她有些惱火,也不知道這是漫長的壽命帶來的副作用,還是巨龍本身就對於這些'渺小'的危險不屑一顧。

    “因為日誌上說那紅色的火柱,我也看到了。我記得那是雷霆之年前後,每當夜幕降臨,火柱就會出現並直沖天際。在雲層上形成金色的渦旋。”

    “持續了多久。”布蘭多繼續問道。

    “半年,這樣的景觀一直持續了半年才逐漸消停!”小胖龍連珠炮一般答道:“可我真不知道那是什麼,這種明顯有風險的事情,我才不要靠近去看呢! ”

    “這倒是出奇地符合你膽小的作風,來吧,吃我一爪。”阿洛茲無不譏諷地評價。

    “這可不是膽小。而是智慧。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嗚哇”小胖龍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差點被阿洛茲露出尖尖的指甲給一爪子撓到臉上。

    維羅妮回過頭,在她身後,經歷了直面塞伯斯的遭遇之後,目空一切的克魯茲人似乎終於學會了收斂。貴族軍官們此刻變得異常小心和謹慎,他們臉上或多或少有些蒼白,或許是凍的。也或許是被嚇了的。

    但女軍團長真正注意的是布蘭多:“小傢伙。如何?”

    “維羅妮卡大人,在下不是伊尼耳人的庇修士那樣智多如妖的人物。”布蘭多對於這位軍團長女士的盲目信任顯得有些無奈,前一世的記憶在這座資料稀少的冬眠者聖殿中也並不總是適用,即使是他,也只能拿出經驗來推測而已。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答道:“不過我大概有一些想法了。”

    “你看。”維羅妮卡用翠綠色的眸子看著他,俏皮地對他挑了挑彎彎的眉毛,可惜女軍團長這個與年齡與身份都極為不符的細微動作也僅僅只有布蘭多一個人注意到而已。

    雷霆之年前後,持續半年左右,與日誌上所描述的時間倒是出奇的一致。布蘭多沉吟了一下,雖然描述上有些許差別,但至少也有八成把握確認史塔描述的與那位遠地之鷹的大團長在年輕時看到的是一個東西。

    他結束思考,抬起頭來:“史塔,我問你,你還記得那時候火柱升起的方向嗎?”

    史塔正在躲避阿洛茲的攻擊,於是咋咋呼呼地回答道:“是東北方,我至今仍舊記得那天晚上看到的火焰,就出現在東北方向的夜空之中親愛的領主大人,快把阿洛茲叫走,她要咬我了!啊!”

    “東北方向的夜空?”布蘭多對於小胖龍的呼救置若罔聞,他下意識地望向那個方向,在視野中是層層堅冰與幽深的黑暗,但下一刻他彷彿記起那個地方來: “竟然是那裡。”

    “你有眉目了?”維羅妮卡觀察出年輕的領主細微的表情變化。

    布蘭多搖了搖頭,他也沒想到會在那個地方,史塔描述的地方遠離冬眠者聖殿的核心區域,那兒有螺旋狀的黑冰,因此被稱之為螺旋大廳。

    但螺旋大廳只是冬眠者聖殿的一座偏殿,那兒什麼也沒有,只有一些阻道的寒冰之息。寒冰之息是一種被黑暗魔力從上古戰場之上喚醒活化的魔法,是冬眠者聖殿中諸多小怪的一種,布蘭多記得這種小怪的掉落列表還很不錯,因此有很多玩家組隊來這裡刷它。

    那裡是神殿的外圍,不用進入副本中心的時間之準封印,怪物難度適中,沒有門檻,少說也有成千上萬玩家先後探索過這一區域,沒有理由還有什麼秘密沒有被玩家發現的。

    難道說真有什麼疏漏,布蘭多不禁迷惑起來。

    “究竟是怎麼回事,小傢伙,你在為難什麼?”維羅妮卡問道。

    “是這樣的,”布蘭多也回過神來:“這兒有一個好消息,也有一個壞消息。”

    “什麼好消息壞消息,能告訴我們嗎。伯爵大人。”學者小姐對這樣的啞謎總是充滿了好奇。忍不住插嘴道。

    “壞消息是,安列克很有可能壓根就不用穿過冬眠者聖殿中心的時間之準封印,我之前的預料有所誤差,他甚至可能直接繞開迷宮,直奔目的地而去。 ”

    詩朵顯得有些擔憂:“那麼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我正好知道那個地方的所在,甚至我還知道有一條近路可以讓我們節省不少時間。”布蘭多有些猶豫地說道。

    “既然如此。你還在猶豫什麼?”維羅妮卡不解地看著他。

    “我猶豫的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我自己的判斷上。如果我判斷失誤,那麼我們很可能沒有時間去彌補這個錯誤。”布蘭多吸了一口氣。

    “你就擔心這個?”維羅妮卡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什麼叫就擔心這個,難道這不是值得擔心的問題嗎?布蘭多有些不解地看著其他人,因為幾乎每一個人都用一種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的目光看著他。

    “托尼格爾伯爵大人,這一路走來。還不曾看到你有判斷失誤的時候。我不明白為什麼事到臨頭,你反而質疑起自己來。不過我更寧願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一直以來看到的東西,我相信你這麼判斷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伯爵大人。”詩朵忍不住大聲答道,學者小姐無比認真地盯著他。

    布蘭多啞然,之前判斷正確,那是因為還有前一世的記憶。可越深入冬眠者聖殿內。論壇上的資料也就越少。再往後,就必須得依靠自己的判斷了。

    可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能力極限。在過去《琥珀之劍》中那個130級的戰士玩家甚至還算不得是遊戲之中的一線玩家,更別提頂尖。

    他的個人戰鬥力十分拔萃,但也就僅限於上游而已。一些頂尖職業玩家所具備的特質,優秀的判斷力,以及帶領一個團隊甚至是公會的決策力,以及那種令人瘋狂的靈機一現,他都不曾擁有。

    而這是什麼地方,這裡是冬眠者聖殿,過去遊戲之中代表了一個時代巔峰的團隊副本。這樣的團隊副本,連一線玩家也不敢涉足,凡是能征服它的,皆是這一領域之中頂尖的頂尖。

    也就是那些每一個名字都被銘刻在琥珀之劍的光輝之壁上的id,布蘭多至今想起那些名字,都尚能耳熟能詳。

    如果說他覺得有朝一日自己的名字也可以與之並列,那無疑是太過自大了。

    他有這樣毅力和任性,但有些東西是要依靠天賦的。

    如果說史塔告訴他安列克前往的地方是霜之廣場,或者甚至是塞赫斯核心大殿,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帶隊前往因為這兩處也是公認的最有可能隱藏著將醒之神的地方。

    或者退一步,環蛇大廳,控制台,也可以接受。但偏偏是螺旋大廳,一個被成千上萬人踏平了地方,除了寒冰之息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東西。

    但現在的問題是:他要選擇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覺,還是更為理智的判斷。

    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的第一次,布蘭多開始感到有些頭痛起來。他忍不住看了看其他人,但所有人都看著他,等著他拿主意。

    包括克魯茲人在內,不知不覺中,幾乎每一個人都習慣了被這位領主大人命令的感覺。只要有人能帶領常勝不敗,哪管他是克魯茲人還是埃魯因人呢?

    只有一個聲音在冰窟中迴響起來。 “恕我直言,托尼格爾伯爵,雖然不明白你在猶豫什麼,不過我想問,除此之外,你還有第二個判斷給我們選擇麼?”開口的是克魯茲人的皇長子,他看了布蘭多一眼,如此冷淡地問道。

    布蘭多微微一怔。

    “萊納瑞特說得對,布蘭多,如果沒有更好的選擇,那麼我們只能選擇相對不那麼壞的判斷。”維羅妮卡也接口道:“何況我不知道你為何會忽然迷惑起來,你從沒判斷錯過,我相信這一次也不例外。”

    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你不會專門坑我吧,小傢伙?”

    布蘭多忍不住苦笑,這誰坑誰還不一定呢,萬一安列克真的引爆了他手上那玩意兒,不管什麼將醒之神也好,還是黃昏種也好,只怕都要化為齏粉。

    到時候他們自然也是灰飛煙滅,只是克魯茲丟了他們辛苦培養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只怕不會那麼善罷甘休。

    何況要是哈魯澤死在這兒,格里菲因公主一定恨得他要死吧。還有小小羅曼,布蘭多想到那個小佈點女商人,忍不住笑了一下。

    “但願如此吧。”他終於點了點頭:“我只能保證盡力。”

    他抬起頭來,對不遠處的梅蒂莎吩咐道:“梅蒂莎,檢查下那對姐弟的狀況,我們帶上他們準備出發了。”

    銀精靈公主微微一笑,頷首答道:“好的,領主大人。”

    布蘭多回過頭,有些神不思屬,縱使螺旋大廳是偏殿,可也是算是冬眠者聖殿這個副本群之內了。就算是抄近路,也難免遇上戰鬥,這與他原先的計劃就已經有一些背離了,他本來以為安列克會被阻在冬眠者大廳的。

    這一次來這兒,他唯一打算挑戰的boss就是已經和他們站在一邊的史塔,但現在的情況顯然已經遠遠超出了預計之外了。

    真的要帶這樣一群人去挑戰死霜森林中心副本?

    布蘭多忍不住看了看其他人,遠遠的,那些克魯茲貴族們正在竊竊私語,看樣子顯然不會是為了更好的執行他的命令而在做準備。看到這樣一幕,他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心裡更沒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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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幕 白峽

    正當布蘭多前往螺旋大廳時,一支精疲力竭的騎士團正在穿過閃爍著晶光的寒冰森林。森林在銀裝素裹的世界之中沉寂,從雪白的樹幹上生長出的每一支枝椏都像是玻璃一樣晶瑩易碎,輕輕一碰,就會哢嚓一聲​​徹底化作粉末。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深淺不一的步伐顯示出主人的緊張。

    隨後是尾隨而至的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蟲豸在草叢之下爬行,但那其實是某種四足野獸輕柔的腳步聲。

    “這些該死的!”折劍騎士團的年輕騎士們咬牙咒罵著轉身拔出長劍。

    下一刻,擁有白色毛皮的惡魔從黑暗之中浮現出身形那是雪白的狼,通體雪白,除了一對冷冰冰的眼珠子閃爍著焦黃色的光芒;狼群穿過帶刺的荊棘林,低吼著從灌木叢中、從雪堆下、從四面八方向騎士們發起了進攻。

    那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一方面是低嘯的冬狼,一方面是怒吼的騎士。

    “十五頭。”

    “這邊七頭。”

    冬狼撲擊的動作在寒冷的空氣中定格,然後一道狹長而明亮的劍鋒刺穿它的咽喉,再閃電一般收回,這頭白色的野獸就翻滾著倒在了灌木叢邊。

    騎士們整齊劃一地後退一步,留下長長一排屍體靜靜地流淌著污濁的黑血,黑煙從魔物的身體上升騰而起,轉眼消失得一乾二淨。

    狼群像是滾動的雪牆一樣越過自己同類的屍體,它們低嘯著並肩而立,銀色的毛髮無風自動,伴隨著這些惡魔低吼的聲音,森林之中的黑暗魔力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匯聚起來。

    魔力形成相互糾纏的幽藍曲線,然後凝結成晶瑩的寒冰棱柱,冰棱在半空中懸浮了片刻,下一刻就像是風暴一般撲面而來。

    “瑪莎在上!”

    伴隨著聲嘶力竭的怒吼,一個接著一個光環從折劍騎士團的騎士身上展開,騎士們揮舞著長劍將冰棱打得粉碎。少有幾枚穿過劍刃的間隙也會撞上盔甲上的光環粉身碎骨。炸成一團冰霧。

    布倫德皺著眉頭一拳打在冬狼的張開的血盆大口上,幾乎一拳將它打得折飛回去,與飛濺的血花與斷裂的牙齒一起。然後他反身一劍,一劍劈在另一頭伺機躬身猛撲的冬狼狹長的面頰上,在那裡留下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

    那頭野獸嗚咽一聲,帶著血流如注的傷口調頭就逃,轉眼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哈哈哈哈。”阿萊亞粗獷的笑聲從一側傳來,布倫德向那個方向看去,看到自己的同伴滿口是血,竟然是咬死了一頭狼,他大聲笑道:“它們咬我,我就咬它。什麼叫公平,這就是公平。所以我喜歡戰鬥,這裡不計出身,人人平等,布倫德。”

    他脖子上裹著厚厚的紗布,搖搖晃晃,臉色也蒼白如紙,昨天晚上受傷的地方不斷有血跡滲透出來。但這卻阻止不了他暴烈的脾氣和大嗓門。事實上有人制止他從擔架上起來參與戰鬥。

    布倫德皺了皺眉頭:“你的教養呢,阿萊亞。”

    “我只對有教養的人有教養。誰會跟狗講教養。”阿萊亞滿不在乎地答道。

    “這不是狗,這是狼。”羅洛糾正道。

    “都一樣。”

    布倫德懶得理會這兩個傢伙,他甩去黑沉沉的鋼刃上漫流的血珠,舉目四望,森林中像是一個黑洞洞的幻境,遠遠近近盡是白色野獸的影子。

    而在更遠的方向上,那頭優雅的雄鹿正停在一片雪白的岩石上,似乎在等待他們繼續前進。

    自從追蹤它以來,他們連續數個小時在雪地之中跋涉,冬狼群已經在森林之中追蹤了他們一晚上,每個人都又冷又困,全靠意志在支撐。

    和埃魯因人一樣,克魯茲人亦迷信這些森林中難得一見的優雅生靈會帶來好運,這頭雄鹿也確實整晚帶領他們從黑暗的森林之中找出一條可以前行的小徑,彷彿是被冥冥之中的神靈庇佑一般。

    然而好景不長,此刻天色已漸明,東邊的天際出現了第一縷晨曦,所有人都可以看清數里之外的天際出現的一條白色的長牆一道冰川峭壁橫亙於林冠之上,它晶瑩的冰面在晨曦之下閃閃發光。

    那道冰川沉甸甸地壓在布倫德胸口,讓他心中砰砰直響。

    前面真的還有路麼?

    芙蕾雅微微喘息著,淺褐色明亮的眸子裡同樣充滿了疑惑。

    “兩位女士,前面恐怕沒路了,接下來怎麼辦!”一名折劍騎士團的騎士大聲喊道。

    “沒有路倒不至於,冰川不可能綿延不斷​​,雄鹿既然帶我們至此,就說明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繞開它。”小佩洛答道。

    這個病怏怏的克魯茲年輕人裹著一件厚厚的熊皮大衣,一手持細劍,一手持十字弓,戰鬥起來卻絲毫不比自己的同伴遜色。許多冬狼已經倒在他腳下,每一處傷口都是一擊斃命。

    見其他人將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小佩洛才慢條斯理地繼續答道:“只要找到這些冰川破碎的自然邊緣”

    “會有嗎?”芙蕾雅忍不住脫口而出,隨即掩住嘴,這樣沒信心的話實在不像是出自指揮官之口。

    “會有,”小佩洛只看了芙蕾雅一眼,篤定地答道:“如果那確實是自然形成的冰川的話。”

    “如果不是呢?”阿萊亞加緊兩步從後面趕了上來,正好聽到這段對話。

    病怏怏的年輕人掃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阿萊亞張了張嘴,他不怕大貴族家庭出身的布倫德,甚至即使是在皇長子麵前也能不卑不亢,但惟獨在小佩洛面前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抬不起頭來,究其原因,實在是連他自己也想不透。

    不過這不代表他這張大嘴巴就可以不說話了,他想了一下,抱怨道:“要我說,我們就不該去相信一頭鹿子,真不知道你們腦子裡是怎麼想的。”

    “對不起,這是我的決定。”芙蕾雅站出來答道。

    “我不是針對你。指揮官閣下。我只是有些奇怪。我們這麼多人,怎麼都好像中了邪一樣,當時也沒人提出來反對。”阿萊亞答道,這位來自埃魯因的指揮官女士實力遠不如他們,戰術水準也只能說是一般,但這不代表他們可以不尊重她。

    如果不是為了調查清楚愛妮卡她們的死因,她也不會中了陷阱身陷此境。

    至少她有身為指揮官的覺悟和魄力。這種感覺很像是他們常常在維羅妮卡身上感受到的。

    “這正是整件事的奇特之處,”打退了冬狼的一波進攻之後,布倫德也走了過來:“阿萊亞,我們克魯茲人與埃魯因人是聽著牡鹿的傳說長大的,黑暗森林之中的雄鹿與獨角獸一樣是善良與秩序的化身,它們曾經指引過炎之王大人。也指引過埃克,今天又來指引我們了。你當時沒站出來反對,就是因為也從心中認同這一點。”

    “無稽之談。”粗獷的騎士撇了撇嘴。

    “阿萊亞,你們伊尼耳人沒聽說過牡鹿的傳說,這可以理解。”布倫德輕笑了一下:“但你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是有一些神秘無法解釋的事情的。 ”

    芙蕾雅這才注意到阿萊亞似乎的確擁有一部分伊尼耳人的血統,貼著額頭淺金色的捲發與狹長的鼻腔就是明證,他說話時也有濃重的地方口音,這名騎士看起來就像是來自法恩贊或是更北邊的人種。

    但阿萊亞卻像是被戳中了痛腳一樣跳了起來:“布倫德。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就如同我話裡的意思。如果你稍微自信一點,就不會把出身和血統當做是攻擊。”布倫德不以為意地答道。

    “哼!”前者重重地哼了一聲。但也不再答話。

    對於這兩人的爭吵,芙蕾雅這一夜以來早已習以為常,但即使讓他們爭出一個所以然來,也是無濟於解決現在的困境。

    眼下要做的,是先徹底遏制住狼群的攻勢。

    “無論如何,我們要先擊潰它們,然後再繞開冰川,繼續向北前進。”芙蕾雅停頓了一下,對其他人說道:“如果可能的話,與布蘭多和維羅妮卡女士匯合。”

    “可要在森林中擺脫狼群的糾纏,太難了。”羅洛皺著眉頭搖了搖頭。

    “不試試怎麼知道。”阿萊亞回過頭來,滿不在乎地回答道。

    “你不了解狼,阿萊亞,你不知道它們有多狡猾。”

    “那是自然,我又不是山民,怎麼會了解這些野獸。”他好笑地攤了攤手。

    皮膚黝黑的山民騎士盯著前者,一言不發。

    “正是如此,”來自布契鄉下少女一把扯下自己的斗篷:“所以我們才需要反擊。被它們纏上是甩不掉的,我們必須主動出擊擊潰它們,直到它們不敢再追為止。”

    小佩洛看到芙蕾雅將自己的斗篷綁在一支長矛上,立刻明白對方所想:“這太冒險了,如果你冒然暴露位置,說不定那頭銀色的怪物正埋伏在左右 ,它明顯是沖你來的。”

    芙蕾雅猶豫了一下,“沒辦法考慮更多了,我們大家都已經筋疲力盡,我不希望這麼被狼群驅趕著前進,等到累得走不動路的時候坐以待斃。”

    她將手中的旗幟豎起來:“我是指揮官,現在我來指揮大家突圍,如果我倒下,你們就接過我的旗幟,把那頭怪物的信息傳遞給布蘭多和維羅妮卡女士。”

    “你只是見習指揮官。”

    一個略顯得有些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然後芙蕾雅就感到有人握住了自己手中的長矛,她微微一怔,回頭看到尼玫西絲麵無表情的臉。

    “尼玫西絲學姐?”

    “旗幟交給我吧。”黑髮的女騎士輕輕從她手中奪走那面簡易的戰旗:“命令你來下。”

    “學姐……”

    “別廢話,下命令。”

    芙蕾雅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回過頭看向其他人,小佩洛與布倫德都對她點了點頭。她的目光掃過起伏不定的森林與雪原,心中有了計劃。

    “炎之王的後人,克魯茲的騎士們,以旗幟為中心,兩翼向中央靠攏。”

    少女清脆的嗓音響徹森林,所有折劍騎士團的騎士都愕然回頭,森林之中已經豎起一面銀色的旗幟,那分明是在晨風之中獵獵舞動的斗篷。

    斗篷上還繡有白獅的徽記。

    “騎士們,準備向前突擊!”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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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5 20:37: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幕 白峽 II

    冰雪覆蓋的林地中好像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戰鬥,雪地裡、灌木叢中盡是橫七豎八的冬狼屍體。屍體上正在化為黑色的粒子,如同黑煙一般點點逸散,戰鬥的勝利者顯然是屬於不躺在戰場上的另一方:那些來自克魯茲的人類騎士。

    尤熙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一邊緩緩沿著林地之間的空地前進,'哢嚓',皮靴一腳踩進積雪中,“該死的。”尤熙低聲咒罵了一句,他皺著眉頭提起腳,將靴子脫下來,拍了拍靴筒,將裡面的積雪抖出來,然後再套上。

    一頭灰白色的冬狼從灌木叢中鑽出來,低聲向他嗚咽了幾聲。尤熙抬起頭來,摩挲了一下下巴:“一刻鐘左右?他們已經向北邊逃離了?”

    “他們是誰,是那幫克魯茲人?”

    “想來也是,這片森林裡除了他們,也找不出其他人了。”

    “不用擔心,負隅頑抗罷了,他們已經跑不遠了。”

    冬狼低聲嗚咽著,尤熙好像聽懂了這頭野獸想要表達的意思,用手撫摸了一下對方的額頭。

    雖然他此刻早已不復在安培瑟爾時那麼自命風流,他的確在那場戰爭中被殺死了一次,死於潰逃時的亂兵劍下,那時落下的傷勢在他身體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創傷。現在他的皮膚就像是紙一樣雪白,缺乏光澤與水分,裸露在外的手臂與手掌枯瘦得像是骷髏一樣可怖,一隻眼睛永遠瞎了,因此帶上了一個表面印有鏤空骷髏花紋的眼罩來遮掩。

    他胸口上還留下了一道致命的傷口,那是重劍造成的刺傷,至今尚未癒合。傷口下通向肋骨的縫隙,刺穿了心臟,但曾經生為人類的心臟早已腐朽不再搏動,取而代之的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熾白火焰。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在生前向那些不可具名的存在所做的交易,它們許諾給他永恆不朽的權力,他在死後也確實享受了這一權力。只是以另一種方式。

    他成為了亡靈。

    只有身為亡靈之後才能明白永恆不朽有多麼痛苦。靈魂之火無時無刻不灼燒著記憶中關於過去的一切,痛苦,悔恨,憤怒與悲哀種種負面情緒縈繞在心靈之間,讓他日夜忍受折磨。日復一日,人類的感情逐漸消磨殆盡,思維之中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對於過去的一切的仇恨。

    只是雖然變成了亡靈。但也不是全無收穫,那些不可具名的存在的確履行約定給了他力量,召喚森林之中的冬狼群不過只是其中一項而已。

    這是遠超於凡世的力量,與人類那些建立在權力之上的淺薄的力量截然不同的,真正的,可以被掌握的力量。

    森林中越來越多的冬狼正像是幽靈一樣浮現。狼群分為一小隊一小隊向四面八方奔馳而去。

    尤熙側耳傾聽,沒過多久遠處就響起了一聲長長的狼嗥,他面露冷笑,他的寵物們果然發現了對方的蹤跡。

    ……

    林間的空地之中,幾頭冬狼環繞著自己同伴的屍體繞行一周,它們抬起頭,像是在嗅空氣之中的血腥味。然後領頭的頭狼發出一聲長嗥,齊齊轉向向一個方向追去。

    這樣的場景正在各處上演。

    狼群很快發現了更多的蹤跡。屍體掩埋在雪堆之下。帶刺的荊棘叢中,有些甚至被藏在樹乾之上。一路往北,這樣的戰鬥留下的痕跡越來越多。彷彿勾勒出這樣一幅場景,克魯茲人的騎士們且戰且退,但他們始終無法擺脫狼群的追蹤。

    尤熙侯爵跟在自己的狼群後面,一一檢查每一具屍體,屍體上的劍傷印證了他的猜想,開始克魯茲人還有時間處理屍體,或者將它們掩埋在雪層之下,但越到後來,他們不得不草草離開戰場,將冬狼的屍體隨意地丟在林地之中了事。

    再前進一些,那些年輕人純粹就是逃離戰場了,大部分冬狼的屍體停留在它們被擊殺的位置上:

    這說明克魯茲人已經沒有時間來處理屍體了,他們在倉皇逃竄。

    另一方面,這也代表著狼群與他們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了。

    尤熙不慌不忙地尾隨,他有時還有時間抬起頭來看著北面那道明亮的冰川:如果對方知道那道冰川真正的名字,那麼他們一定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那並非是自然的冰川,而是被冰川所掩埋的冬眠者聖殿外牆。

    想要繞過那道牆,除非能繞過整個米洛斯之息的中央地區。

    大約一刻鐘之後,狼群在前面停了下來,彷彿發現了什麼事物。

    尤熙分開獸群,走到它們停下的位置,他看清了自己的寵物找到的東西之後,忍不住露出得勝者一般的微笑來。

    那是腳印,一長串腳印在雪地之中顯得如此醒目,克魯茲人留下的腳印一路慌慌張張進入了前方一片埃爾森黑松林之中。

    “連清理足蹟的時間都沒有了,看來是察覺我了,”尤熙想了一下,打了個響指。他讓狼群分散開來,像是一張大網般濾過前方整片森林。

    ……

    芙蕾雅一行人艱難地穿過黑松林,陡峭的冰壁已經近在眼前。那頭渾身幽藍的牡鹿仍在前面帶路,它矯健地沿著冰川邊緣的碎冰地帶前行,從一片傾斜的冰面上跳到另一片傾斜的冰面上,從不會滑倒,也不會失去平衡,穩健得如履平地。

    但這段路對於折劍騎士團的年輕人們來說就顯得有些艱難,縱使他們幾乎每個人都是步入了黃金領域的高手,甚至不乏布倫德這種黃金上位的實力,但仍不時有人滑倒。

    鑑於芙蕾雅自身的實力微薄的緣故,尼玫西絲與小佩洛都對她採取了特別的照顧,但即使如此,她還是摔了好幾次。第一次摔傷了手臂,第二次磕到了額頭,以至於現在額頭看起來還紅紅的,好像隨時要哭出來一樣,這讓她十分不好意思。

    也因為如此,隊伍的前進速度變得越來越慢,所有人都顯得有些沉默。不僅僅是這片陡峭的冰川峭壁看起來沒有盡頭的樣子。也是因為森林越來越安靜。這說明那些白色的惡魔已經開始穿過後面這片黑松林了。

    '嚓',布倫德隨手將凍得像是石頭一樣的干糧丟到了雪地裡濺起一團雪花,他看到那團東西順著陡峭的地形滾了下去,最終落入一條冰隙之中消失不見。如果在這裡摔倒,每個人都有可能面臨同樣的險境,那些冰隙之下連接著深不見底的萬載冰川,如果不慎失足。根本沒有指望能自己一個人爬上來。

    不要說在米洛斯之息這種地方,就算是在法恩贊東面的大冰川之中,每年失蹤在冰川下的冒險者就不知道有多少。

    他感到又冷又餓,眼皮重得像是灌了鉛,但可惜他們沒有時間停下來稍事休息,更遑論生火了。

    “這頭鹿子要帶我們沿著這片冰川前進多久。再這麼下去我們都要被後面的冬狼追上了。”阿萊亞又忍不住抱怨了起來:“我們可是花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把它們趕開的。”

    “你閉嘴沒有人當你是啞巴。”布倫德沒好氣地答道,他不知道這傢伙從哪裡找來這麼多廢話:“狼群穿過冰川時一樣會減速,能在這種地形閑庭信步的,也只有那傢伙了。”

    說這話時,他緊盯著前面那道幽藍色的影子。

    但正是這個時候,隊伍中忽然有人發出一聲低呼:“看那邊!”

    阿萊亞本來正想還口,聽到這聲低呼也忍不住回過頭去,包括他在內。所有人看到遠處黑森林的邊緣出現了幾條白影。

    那明顯是狼。它們顯然發現峭壁邊上跋涉的克魯茲人的蹤影,遠遠地向這邊看了一眼。然後調頭就重新鑽進了森林中。

    “噢,活見鬼,這下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阿萊亞幸災樂禍地回過頭來看著布倫德。

    “這對你來說有什麼好值得高興的?”雖然是這麼譏諷道,但布倫德還是砸吧了一下嘴,喃喃自語:“怎麼這麼快的。”

    “哈哈,”阿萊亞卻彷彿不怕死一樣大笑起來:“能看到你吃癟,我就是死也沒有遺憾了。”

    “你想死可以從這裡跳下去,阿萊亞,”小佩洛聽這傢伙說得越來越離譜,終於冷冷地開口了:“沒人會拉住你。”

    說來也奇怪,這個來自文森頓個子矮小的克魯茲年輕人一開口,阿萊亞頓時住了嘴。他尷尬地打了個哈哈:“我這就是一說而已,再說我實在是走不動了,要指揮官大人命令我停下來斷後,我絕不拒絕,好好和那些畜生幹上一架。”

    “不用了,”芙蕾雅有些哭笑不得,她實在是有些佩服小佩洛,竟然能管教得這樣一個傢伙服服帖帖。她在民兵隊當隊長時,隊伍裡也有些滑頭的混蛋,但和阿萊亞一比,也就小巫見大巫了。

    眼前這位克魯茲騎士實在是顛覆了她對克魯茲人的印象。

    “它停下來了。”當所有人都在爭執時,只有羅洛一個人還在盯著前方。這個時候他忽然看到那頭幽藍色的美麗生靈在前面一片冰壁附近停了下來,它望向人類這邊,彷彿是在告訴他們:已經到目的地了。

    接下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一幕。 “過去看看。”小佩洛搶先開口道。

    於是阿萊亞與布倫德也停下爭執,隊伍繼續前進,大約一刻鐘後,他們抵達了那個地方。

    但下一刻,每個人都呆住了。當走近之後,他們才發現冰川在這裡向內凹陷,形成一條狹長的峽谷。

    霧氣瀰漫的峽谷,如同一條閃電劈下的裂隙,出現在折劍騎士團的眾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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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幕 白峽 III

    霧氣瀰漫的峽谷,如同一條閃電劈下的裂隙,出現在折劍騎士團的眾人眼前。這條裂隙分開了整片冰川,使凡人在這大自然的傑作之下顯得微小無比,芙蕾雅仰頭看這冰川支離破碎的斷面時,心中有一種感覺自己好像巨人腳下的塵埃一般渺小。

    狹長的裂口綿延數里,交錯的傾斜冰面之間,形成一條蜿蜒曲折的小徑。兩側的峭壁上,形成的層層疊疊的冰面、冰柱與冰錐,使整個峽谷看起來如同迷宮一般錯綜複雜。

    “這真是太壯觀了!”布倫德喃喃自語,在他身後來自克魯茲的年輕騎士們亦帶著驚嘆的目光看著這一幕。

    “那頭鹿子呢……?”面對此等景色,阿萊亞也不得不承認他們一直以來跟著那頭牡鹿恐怕是有些門道,不過即使如此,還是改變不了他的嘴硬。

    “它進去了。”山民騎士羅洛肯定地答道。

    “可我現在沒看到它的影子,難道它要我們進去?這不太好吧,這些冰壁下面陷阱叢生,讓我想起我們在訓練時蘇卡拉斯谷地(1)那些危險的荒野山谷,作為主人,它就算不留下來為我們帶路,至少也得說一聲請啊。再說天知道這道峽谷有多長,萬一里面是一條死路呢?”阿萊亞反問道。

    羅洛瞥了他一眼,懶得和這傢伙爭執。

    最後還是小佩洛出來平息事端,“好了,阿萊亞說得沒錯,雖然是那聖靈指引我們來此,但前面有些什麼我們畢竟還不清楚,我建議從隊伍中分出斥候小隊。就像我們在蘇卡拉斯那些蜿蜒的谷地之中訓練時那麼幹。”

    布倫德皺了皺眉頭:“可那時我們做的是生存訓練,現在我們背後還有一支冬狼群在尾隨,如果分出斥候隊摸索著前進,會不會太慢了一些?”

    “我們只能做此選擇,峽谷中地形錯綜複雜宛若迷宮。那些冬狼想要在裡面追蹤我們的痕跡不會比在外面更簡單。”小佩洛縮在熊皮大衣下緩緩搖了搖頭:“看看指揮官小姐怎麼說吧。”

    所有人都回頭看向芙蕾雅,卻發現這位埃魯因少女正盯著這萬載的冰川出神,目光早已不知飄到什麼地方去了。她站在那裡,既像是聆聽,又像是眺望,彷彿寒冰之中有什麼東西在和她交談一樣。一直小佩洛叫了她兩三聲她才回過神來。

    “啊,怎麼了?”芙蕾雅微微一怔,看向其他人:“剛才發生了什麼嗎?狼群追上來了?”

    “不,沒有。”布倫德搖搖頭:“倒是你,指揮官閣下,發生什麼事了。您察覺了什麼嗎?”

    芙蕾雅有些疑惑地看向那片幽藍色猶如鋼鐵一般的冰川,她確實是發現了一些什麼,但這卻不是她走神的主要原因,她總覺得剛才好像發生了一些什麼,但回過神來之後好像又記不起來。

    她想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關於大家的意見,我倒是有一個想法。只是不知道小佩洛先生與尼玫西絲學姐有什麼建議。”

    尼玫西絲看了看她。小佩洛則直接答道:“但說無妨,女士。”

    “我想要埋伏尤熙侯爵。”

    “什麼!?”小佩洛還沒開口,布倫德就吃驚得脫口而出,因為在他看來,這位指揮官小姐一直以來的表現不過中規中矩,雖然身上有些令人信服的特質,不過論起頭腦來,不要說小佩洛那樣騎士團公認的智囊,就算比他自己也略遜一籌。

    事實上這之前她的表現也說明了這一點,幾次戰鬥的指揮都如同最標準的教科書一般——即你既找不出什麼亮點。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他無法想像,她為什麼會突然提出這麼冒險而激進的想法來,這簡直不像是一個人辦的兩件事兒。

    小佩洛也沉默了一下,這一次倒是尼玫西絲考慮了片刻之後開了口,這位以最優異的成績從埃魯因王立騎士學院畢業。並很快成為正式騎士又晉陞為騎士長的女人以一貫冰冷的口氣問道:“為什麼這麼想?”

    “……其實我一直有這樣的想法,尼玫西絲學姐,”面對這位嚴厲的前輩,芙蕾雅的語氣又有些軟下去,好像好不容易才積累起來的威嚴一瞬間又變回了那個來自布契鄉下的小姑娘,她弱弱地說道:“只是先前一直沒有找到好的機會,眼下這兒的地形很合我的意,埃魯因的步兵戰術操典上說……”

    “別管操典了,說你的想法。”尼玫西絲嘆了口氣,有點恨鐵不成鋼地打斷她道。

    看著這兩位的對話,來自克魯茲的年輕人們都有些忍俊不禁,他們實在很難想像這樣一位‘軟弱’的指揮官竟然能帶領他們走到這裡,就算是放在克魯茲帝國境內,他們這幫傢伙也冠得上桀驁不馴這個頭銜,除了在維羅妮卡手下服服貼帖之外,大部分曾經管轄過他們的上司估計都會將他們列入令人頭痛的存在的名單之中,而這也是他們所驕傲與自豪的。

    但不得不說,有時候人的際遇是十分奇妙的。

    大約是感到克魯茲人的騎士中有些肩頭聳動得厲害,芙蕾雅也臉紅了紅,但還是認真答道:“是的,學姐大人。冬狼畢竟是魔物,如果我們想辦法擊殺了指揮它們那個人,那麼它們就很難再對我們構成威脅了,我們總不可能在這冰天雪地之中一直逃亡下去的。”

    “怎麼能說是逃亡呢,我們這是在執行既定戰術。”阿萊亞趕忙糾正道,卻因為動作太大而牽扯到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折劍騎士團絶對不會面對敵人逃跑,指揮官閣下,你可要謹記著一點。”

    “你閉嘴,折劍騎士團不是靠吹牛戰勝敵人的。”布倫德掃了這傢伙一眼,然後回頭問道:“可問題是我們能不能殺得了他,指揮官閣下,這樣做是有風險的。那傢伙顯然不會出現在狼群最前方。如果我們不能一擊得手,就可能陷入狼群的包圍之中。”

    “何況……”他猶豫了一下:“如果那頭銀色的怪物和在他一起怎麼辦?”

    “我說你小子,瞻前顧後哪能成大事,”聽到布倫德有反對的意思,阿萊亞馬上唱起反調來:“戰場上的事情。本來就要靠運氣,如果你能百分百料到敵人,那還打什麼仗,直接叫他遣使者來投降不就好了?”

    “哈哈,那傢伙說不定真會派一頭狼來向你投降,布倫德。你聽得懂狼語嗎?”這傢伙幸災樂禍地問道。

    “我聽不聽得懂狼語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剛才反對現在又支持,阿萊亞,你們伊尼耳人能不能不要這麼蛇鼠兩端?”布倫德終於被這傢伙挑釁得起了真火,忍不住冷冷地嘲諷道。

    阿萊亞卻毫不在意,滿不在乎地答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剛才你支持,我自然要反對。現在你反對,我就要支持,怎麼了,你有什麼不滿嗎?”

    “沒工夫和你這種傢伙不滿——”布倫德被氣得夠嗆,他還想說什麼。但卻被小佩洛打斷了。這位矮小的克魯茲騎士將雙手攏在熊皮大衣的袖子裡,開始彷彿沒聽到布倫德與阿萊亞的爭執,直到此刻才開口道:“其他都沒問題,但那頭銀色的怪物怎麼處理你考慮過麼?”

    這個問題也是困擾整個折劍騎士團的問題,如果僅僅是冬狼與尤熙侯爵,恐怕他們早就調過頭去殺出一條血路。

    但問題是,那神出鬼沒的銀色怪物實在是太過可怕,在前一夜的戰鬥中,給每個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甚至即使是提議的芙蕾雅,在聽到這個問題時也忍不住沉默了下去。

    那頭銀色的怪物究竟在還是不在。如果在,又應該怎麼處理?

    ……

    “走運的傢伙。”

    尤熙站在冰川的裂口處時,仰頭欣賞著氣勢磅礡的自然美景,忍不住發出了這樣的感嘆。他無意識地轉動了一下環蛇指環上的祖母綠寶石,就像還在自己的城堡裡時那樣。他在思考時就會做一些下意識的小動作,彷彿有助於他冷靜下來一樣。

    只是此地寒風凜冽,怎麼也和他位於灰山附近塊座氣候宜人的領地聯繫不起來,而戒指的主人現在也不再需要這樣的小動作來保持鎮定,亡靈的思維冷如堅冰,他這不過是一個習慣性的動作而已。

    在狼群發現者裂口之前,他也無法相信這群克魯茲人竟然能這麼碰巧找到這麼一條出口,誰又能想到這群克魯茲騎士竟然能誤打誤撞找到冬眠者聖殿外圍唯一一條裂口呢。

    白峽,這應該是此地的名字,在克魯茲人抵達此地之前,他與安列克曾經花了數天時間來尋找這條裂口,但最終還是一無所獲,不得不回頭去通過有那頭霜龍把守的正門。

    可沒想到就是這一追一逃之間,竟然讓他找到了這個地方。

    雖然克魯茲人又一次逃之夭夭讓他有些不爽,但發現了這條近道亦讓他感到有些驚喜,甚至覺得這算得上是意外的收穫。

    這時幾頭狼從冰川下面浮現出身形,它們衝著尤熙侯爵長嗥了幾聲,後者很快聽懂了自己寵物的意思。

    克魯茲人果然進入了峽谷之內。

    “還真是膽大,”尤熙撇了撇嘴,“不過算了,無所謂,走得了一時,走不了一世。他們很快就會明白只有你們才是冰川上的主人,我倒要看看,那些幸運的傢伙能逃多遠。”

    兩頭冬狼來他到身邊,尤熙用冰冷乾枯的手掌撫過它們銀色的鬃毛,冷笑道:“走吧,這場追獵還遠遠沒有結束呢。”

    冬狼彷彿是聽懂他的話一般,低頭嗚咽了幾聲。

    尤熙聽到自己寵物的嗚咽,皺了皺眉頭:“不用管那傢伙,它就是個瘋子、神經病,它們不過是黃昏之龍的僕從,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別以為別人不知道在上古時代它們就曾經被擊敗過一次,如果它們那一族真有它吹得那麼厲害,怎麼還會敗給天青的騎士,最後還不是要依靠我們的力量。”

    “萬物歸一,以那些滿腦子殺戮思想,只剩下一把蠻力的傢伙的腦子怎麼會明白,它們不過是混沌塑造出的戰鬥生物而已。”

    他拍了拍自己寵物的額頭:“當然,我明白,那小姑娘或許的確有些古怪,我聽過她的傳聞。我懷疑她就是那位大地騎士埃弗頓的女兒。呵,王黨宣稱那個叛逆者已經死了,以為我們不知道他們扯的那些拙劣的謊言,不過無所謂,我們的第一目標仍舊是殺死那些克魯茲騎士,讓他們留在維羅妮卡身邊是一個隱患,這是安列克那老傢伙也不樂意見到的,至於那個小姑娘,反正也逃不掉。”

    “去吧,我的寵物,去追得他們無路可逃。”

    尤熙大聲說道,他抬起頭來,卻並未意識到在頭頂上方那些層層的冰壁後面,冰川的縫隙之中,一支支鋒利的箭矢搭在應弦的長弓之上,正隨著他移動的方向而移動著。

    這一刻,縱使是一直喋喋不休的阿萊亞也屏住了呼吸,所有藏身於冰壁之上的折劍騎士都緊張地看著尤熙身邊那猶如滾滾洪流一般的冬狼群。

    狼群正在越過那位侯爵大人,進入峽谷之中。

    “還好留下來了,”布倫德是個正統的騎士,雖然學過箭術,但並不擅長,因此此刻他握著長劍站在所有人身後,而看到這樣的一幕,也忍不住抹了一冷汗:“如果繼續逃跑的話,遲早會被圍上的……”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有些欽佩地看了芙蕾雅一眼。

    但此刻,那位來自布契鄉下的少女這會兒眉頭皺得比所有人還深。

    她也沒想到,冬狼群的數量竟然會如此龐大。

    ……

    (1)蘇卡拉斯谷地,位於克魯茲北方,是石化蜥蜴的自然棲息地。是克魯茲帝國常年作為軍事禁區的存在,但與旁人猜測的訓練場相反,此地事實上是一個優質水晶礦源地,只是帝國自從雷霆之年以來發現此地之後一直沒有辦法戰勝石化蜥蜴而從此地穩定地開採優質魔法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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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幕 白峽 IV

    芙蕾雅咬著唇看著狼群在峽谷內匯聚而又忽然分散,露出中央的事物來。那是幾具相互疊在一起的狼屍,雪地四周散落著激烈的戰鬥的痕跡,這是事先安排好的,目的是確保尤熙能進入他們的最佳射程範圍之內。

    尤熙發現這些屍體之後,果然緩緩走了過去。四頭體形更加龐大彷彿重型戰馬一般大小的巨狼環繞在他身邊,那就是民間故事之中常常會出現的冬地裡的幽靈埃希斯的子嗣,蒼白之子,在這片森林中遠比冬狼更加可怕的存在。

    “有把握嗎?”布倫德看到尤熙果然在那些狼屍旁蹲下,開始檢查屍體,鬆了一口氣,側頭問道。

    “可以試試。”羅洛答道。

    簡單的問答之後,折劍騎士們作了最後的調整,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使握弓的手保持穩定,然後緩緩將弓推至應弦。弓身發出咯吱咯吱的響動,適用於黃金階力量水準的弓大多是魔法弓,只有經過'強固'、'韌化'等法則處理的複合弓才能承受百十倍於普通人的力量,但即便如此,每一次開弓仍舊等於在損耗弓的使用壽命這種損耗是無法逆轉的在埃魯因,市面上的魔法弓甚至可以買到一萬七千托爾一具,就算是來自王室直屬的作坊中大師的手筆,這些弓的使用壽命大多也不會超過一百次開弓,每一次開弓,幾乎就等同於將與弓等重的金幣揮霍了出去。

    峽谷中尚未起風,尤熙仍舊毫無所覺,只是彷彿有一種天生對於危險的敏銳讓他抬起頭來,他這個細微的動作好像觸動了克魯茲人緊繃的神經,小佩洛看向芙蕾雅,後者輕輕點了點頭。

    芙蕾雅輕輕吐了一口氣,好像要叫自己冷靜一些。

    “射擊!”幾乎是同一刻,尼玫西絲冷聲下達了攻擊的指令。

    射手們紛紛鬆開弓弦,箭上附著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於離弦而出時齊齊發出嗡一聲震耳欲聾的利響。它所過之處。氣流激盪,遠遠看去像是空間產生震盪一般。

    第一支箭從冬狼群的側翼上空略過,帶起的旋風竟然將下面狂奔的狼群吹得東倒西歪,在這樣的攻擊之下尤熙根本來不及反應,他才剛轉頭,箭矢已經撲到了他面前,越過上百碼的距離。所有人甚至能看到他那驚惶而又不可置信的臉。

    在他身邊的巨狼救了他一命,體型巨大的蒼白之子一躍而起擋在了箭矢前進的路線上,隨後被一箭射中一側背部,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它貫入雪地之中,濺起一片雪末。

    箭雨隨後落下。

    尤熙身邊的四頭蒼白之子瞬間被射成了刺蝟,但它們至少為這位侯爵大人爭取到了時間。讓他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他做夢也沒想到,那些失魂落魄的克魯茲騎士竟然還敢主動向他發起進攻。而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一切都已經變得無可挽回。

    尤熙第一時間趴下,一個飛撲躲入冬狼群中,他試圖借助掩護退到峽谷的另一側尋找一個掩蔽地點。但可惜小佩洛與尼玫西絲為他選擇的埋伏點四周是一片平坦,先前環繞在他左右的那一小隊冬狼很快一一倒下,而更多的冬狼還遠在兩翼或者早已追入了峽谷之中。

    尤熙開始感到後悔,他或許不應當如此冒進。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但狼群逐漸變得稀疏起來的時候。一支箭射中了他,他慘叫一聲。一下撲倒在雪地中,那支箭穿透了他的左小腿,直接將他釘在地上。

    如果他還是生者,那麼此刻一定是痛得滿頭大汗,但亡靈的其中一個好處就是喪失了痛感。尤熙趕忙咬牙回身,拔出腰間的佩劍,試圖一劍削斷將他釘在地上的長羽箭。

    而與此同時,峽谷之中的狼群終於發現了襲擊者,狼群之中的頭狼發出此起彼伏的嗥叫聲,稍近一些的狼群已經開始調頭,轉而向峭壁上方的克魯茲折劍騎士們撲去。

    而稍近一些的冬狼,則奔向尤熙侯爵,試圖保護它們的主人。

    “布倫德,阿萊亞,帶隊阻擊!”芙蕾雅盯著漫山遍野的冬狼,彷彿逆向的雪崩一樣向他們所在的陣地撲來,這一幕與她在安培瑟爾見過的如此相似,彷彿還發生在昨天。女武神緊握手中的佩劍,說是沒有緊張這是絕不可能的,畢竟那時候她不過是一個騎士隊長而已,而此刻,她的每一個命令​​都決定了在場的所有人是葬身此地,還是逃出生天。

    她握得如此用力,以至於指關節都因為失去血色而發白,但她自己卻毫無察覺。數以千計的冬狼距離他們不過百尺,以冬狼的速度只需要兩個呼吸的時間就能突進到他們面前,那雪浪一樣的狼群,其中每一頭野獸呲牙咧嘴露出的閃爍著寒光的尖牙都清晰可見。

    “羅洛,準​​備第二輪射擊。”芙蕾雅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保持平穩的聲線命令道。

    羅洛舔了舔嘴唇,即使是對於克魯茲人來說,這樣的大場面也不是經常可以見到的,何況他們也不過是些'新手'。眼前的戰鬥甚至超越了昨天夜裡突圍的那一場戰鬥,而狼群在森林之外的開闊地形展開衝鋒時,那氣勢也絕不是可以同日而語的。

    包括他在內,所有人手心中都滲出了一層細細的油汗。

    不過平日里的訓練起了作用,克魯茲人年輕的騎士們紛紛整齊劃一地舉起了長弓,就在他們張弓的一瞬間,後排的騎士已經拿起盾牌手持長劍出列,離開陣線二十步距離列出了一道薄薄的阻擊陣型,帶頭的正是布倫德與阿萊亞。

    狼群不過五十尺的距離。

    騎士們放下長盾,將盾牌尖尖的一頭插入雪地之中,身體重心也隨之放低,做好了接受衝擊的準備。

    而羅洛瞇著眼睛,將手中的長弓舉高了一些,他的瞄準線一直抬高,越過一線奔湧的狼群,閃爍著寒光的箭簇仍舊瞄準了峽谷最下方。

    “放!”

    尼玫西絲等到所有弓手都調整好之後,立刻下達了命令。

    而與此同時,尤熙終於折過身去一劍割斷了插在他左腿上的箭矢。雖然亡靈沒有痛感。但這不代表他就不會受到傷痛困擾。靈魂力量的流逝幾乎讓他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做完這件事之後,並未急著逃跑,而是有些頹然地丟下手中的長劍,吃力地翻過身,然後看著天空。

    尤熙蒼白的眸子裡閃爍著一種灰暗的光芒,內裡的神色。既是瘋狂,又是絕望。

    在他的視野之中,天空之上,箭矢如雨而下。

    他張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像是在發出最後的吶喊。但卻沒有發生丁點聲音。幾乎是一瞬間,超過二十支箭將他與剛剛趕到冬狼一起生生釘在了地面上。

    尤熙仰著頭,堅持了最後一瞬間,然後才頹然地躺了下去。

    ……

    冬狼與騎士的盾牌撞在一起時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這些野獸的衝擊力是如此之大,如果是普通的人類士兵,恐怕這一刻早被掀飛。長刃公爵在高原上對抗大規模行動的凍原狼時,往往需要將士兵排出七列的大方陣。遠遠超出了對抗重騎兵的程度。

    但冬狼們面對的也是非同一般的對手。前排的數十名克魯茲騎士人人皆有黃金階的實力,在他們面前。冬狼和普通狼沒有什麼太大區別。

    騎士們用盾牌掀開撞上來的狼群,或者用劍將它們釘死在雪地中,然後稍微後退一步,等待第二次攻擊。與大砍大殺的阿萊亞不同,布倫德在細心計算他們後退的距離,按照他的計算,他們至少要堅持五輪攻擊,在那之前,必須爭取足夠多的時間,越多越好。

    但在第三次沖擊之後,克魯茲人的騎士們忽然感到眼前視野一空,被擊退的冬狼竟然沒有再一次沖上來。

    “怎麼回事?”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往下面的峽谷中看去,霧氣濛濛之中,遠處無數白茫茫的野獸正在四散逃竄。

    直到此刻,後面的射手才傳出一聲歡呼來。

    小佩洛、尼玫西絲、芙蕾雅都緊張地看著尤熙倒下去的地方,因為誰也說不好,冬狼究竟會不會在尤熙死後離開。他們唯一可以指望的是,至少失去了指揮者之後,冬狼就只剩下野獸的本能,至少不會像是軍隊一樣有序的行動了。

    要想在一支大軍中殺出重圍這無疑是天方夜譚,但如果對手只是一群憑藉本能行動的野獸,那就未必了。

    但事實要遠遠好過他們的想像,在尤熙倒下的一瞬間,雖然還有少部分冬狼仍舊在向他們發起攻擊,但更遠一些地方,那里大規模行動的狼群已經開始出現猶豫、四散的跡象。

    手持長弓的克魯茲騎士們最先發現了這一跡象,忍不住齊聲歡呼起來。

    隨即小佩洛也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他回過頭來,半是輕鬆,半是慶幸地祝賀芙蕾雅道:“看來我們賭對了,指揮官。”

    芙蕾雅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尤熙已經身死,所有人親眼所見。狼群也已正在潰散,雖然還有少部分仍在於他們糾纏,但數量與總體相比,對他們完全構不成威脅。

    可即使是這樣,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問題只有一個,他們設伏的前提是,如果那頭銀色的怪物沒有與尤熙在一起。如果那怪物潛伏​​在左右呢?這誰也說不好。

    尼玫西絲敏銳地感到自己這位後輩的憂慮,她回過頭來看了後者一眼,問道:“怎麼了?”

    “有些擔心。”芙蕾雅答道:“尼玫西絲學姐,我認為我們最好是盡快離開這兒。”

    “你在擔心那頭怪物?”小佩洛也想起了這個問題:“可它如果在此,不可能會放任尤熙被我們伏擊吧?”

    “我不知道,”芙蕾雅輕輕搖搖頭:“可我有一種預感,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你太緊張了,指揮官。”小佩洛搖搖頭,他接受過專業的軍事化訓練,對於軍人來說,預感恐怕是最無法相信的一種東西。

    但尼玫西絲與他的判斷卻截然相反,這位女騎士皺了皺眉頭,問道:“預感?你是不是漏過了一些什麼?”

    芙蕾雅微微一怔,她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這位學姐,她沒想到對方會如此清楚自己心中所想。就是這樣的感覺,她總覺得自己是漏過了一些什麼。

    尼玫西絲盯著她,沒有說話。但若布蘭多在此,一定會倍加警惕。

    女武神的預感,在他那個世界,可是一個很著名的傳聞。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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