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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顧非魚]西夏死書[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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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6 20:35:52
第十五章 真假幽靈

    韓江呵呵笑道︰“祝賀你官復原職,也祝賀伊留金那個家伙被停職。”

    “行了,別貧了,快去看看唐風吧。”

    兩人說完,徑直回到了發現唐風的那間展廳。唐風和梁媛看上去氣色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但是唐風還無力地靠在一個展櫃旁。韓江輕輕踢了唐風一腳,道︰“行了,快起來吧!說說你們是怎麼跑到冬宮里來的,那個季莫申又是怎麼回事?”

    於是,唐風簡要地把他和梁媛這些天來的遭遇說了一遍。唐風說完,坐起來,問道︰“你們又是怎麼突然出現在這里的?”

    韓江指了指隔壁的一間展廳,道︰“那個展廳有個鐵門通到底下的一個文物庫房,我們是從下水道一路摸到下面的一間地下室,然後上來,用槍打壞了鐵門上的三把鐵鎖,強行打開了鐵門,我們就來到了這里,正巧撞上你們。”

    “你們要是再晚到一刻,我和梁媛就算完了…哎!你們怎麼會從下水道一路摸到冬宮?”唐風大惑不解。

    “因為幽靈,是那個幽靈帶著我們來到了這里。”

    “什麼?你們也見到了幽靈?”唐風驚道。突然,唐風指著門外的走廊,驚恐地喊道︰“你們看,那個幽靈就在走廊上。”

    眾人回頭望去,走廊上的燈已經全亮了,但誰也沒有看到幽靈的身影。唐風跳了起來,此刻,他忽然對這個曾救了自己一命的幽靈生出了一絲好感,他率先追了出去。走廊,拐彎,來到隔壁的另一座展廳,唐風看見了韓江所說的那扇鐵門,那白色的幽靈一閃,消失在了鐵門內。

    等眾人趕到時,唐風指著那道鐵門,說︰“幽靈進了鐵門。”

    韓江看看鐵門,端著槍,率先進入了那道鐵門。這是他們剛才來到的地方,此刻,這個地下庫房內亮起了一盞昏黃的壁燈,韓江這才得以查看這里的全貌。他環視四周,這里四周皆用長條石堆砌而成,大約有三四百平米的空間,其中一邊,有一間向外凹進去的房間,房間的後牆被人敲碎了,直通外面黑漆漆的下水管道。

    剛才韓江他們就是從這里走進了這間地下庫房。韓江再次走進這個房間,仔細查看,他忽然發現地上出現了一條若隱若現的血跡,他回頭用手電照射,發現這條血跡是從鐵門那兒延伸過來的,一直從自己腳下向牆壁外的那個黑洞延伸出去。“這血跡難道是那幽靈剛才留下來的?”韓江喃喃道。

    “很有這個可能。”唐風道。

    “這血跡通向了外面,那幽靈一閃而過,我想幽靈一定是又回到了下水管道中。”韓江判斷完,就想沖進外牆上的那個黑洞,去追尋幽靈的足跡,卻被葉蓮娜一把拽住了︰“不要去追了,幽靈自有幽靈的生活。”

    韓江疑惑地看看葉蓮娜,“幽靈自有幽靈的生活?”

    葉蓮娜對眾人說道︰“剛才聽了唐風的敘述,我總算大致弄清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咱們還是先來說說這里。這里就是我接手這個案子首先來到的地方,這是冬宮的一處地下庫房,因為條件簡陋,這里一直堆放著一些雕塑和石刻之類笨重的文物。半年多以前,冬宮決定要對這里進行改造,據我的調查,當時季莫申自告奮勇,除了本職工作外,還承擔起這里文物的搬遷工作。我估計正是在這個時候,季莫申發現了這里的一個地下室,就是現在大家看到的這間地下室,這間地下室也就是一直封存第一塊玉插屏的地方。”

    “原來第一塊玉插屏一直秘藏在這里!既然季莫申和史蒂芬是一伙的,那麼,他很可能早就知道這個密室的存在。”唐風驚道。

    “嗯,現在看來,季莫申很可能事先就知道地下室的存在,但他並不知道地下室的具體位置,正是在這次地下庫房改造過程中,季莫申弄清了地下室的具體位置,而且,他還知道這座地下室的後牆離外面的一條下水管道很近,於是一個大膽而絕妙的計劃在他腦中產生。他帶人從外面打通了下水管道通向密室的通道,神不知鬼不覺地取走了那塊玉插屏,然後再重新砌上那幾塊長條石,將一切恢復原樣,不仔細看,外人根本發現不了什麼。但是,季莫申百密一疏,他還是留下了一些蛛絲馬跡,讓隨後進來施工的維克多發現了。維克多很快懷疑上了季莫申,季莫申為了堵住維克多的嘴,也為了保守玉插屏的秘密,他派人殘忍地殺害了維克多,並進一步栽贓給維克多,將玉插屏失竊的罪名強加在了維克多頭上。”葉蓮娜根據自己的推斷描述了玉插屏的失竊過程。

    “這麼說來,在維克多的裝潢公司入駐這里之前,密室中的玉插屏就已經失竊了?”韓江說道。

    “是的,就是這樣。維克多是無辜的,但是維克多可能是受到了季莫申的威脅,不知是出於懼怕,還是什麼別的原因,他沒有及時向有關部門舉報季莫申,這才…”

    葉蓮娜說到這里,一旁的馬卡羅夫已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葉蓮娜只好停下來,安慰馬卡羅夫。

    在眾人勸慰下,馬卡羅夫漸漸恢復了平靜,他指著地下室又被打開的後牆,問葉蓮娜︰“那現在這里怎麼又成了這副模樣?”

    葉蓮娜解釋說︰“如果我推測得不錯,應該是這樣,玉插屏失竊後,冬宮的改造工程就暫時停了,這里的文物被遷走,通往這里的大鐵門被緊緊鎖上,再沒人來到這里,而地下室後牆再被人敲開,應該就是那個幽靈所為。”

    “你是說米沙?”馬卡羅夫說道。

    “現在看來那個幽靈確是米沙無疑。”葉蓮娜道。

    “米沙?”唐風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但不明白葉蓮娜所說何事。於是,葉蓮娜又簡要地對唐風和梁媛說了他們這幾天的發現。唐風聽完,欷歔不已。科考隊竟然還有第三個倖存者,米沙就是那個幽靈?就在唐風胡思亂想的時候,葉蓮娜又說道︰“幽靈米沙應該是知道玉插屏的知情者,他發現玉插屏失竊後,不知出於什麼目的打開了這里。我想他打開這里,夜晚進入冬宮,不僅僅是為了裝成幽靈嚇唬人,他的所作所為一定與玉插屏失竊有關。”

    “米沙也許在找什麼東西?”唐風忽然說道。

    “找東西,找什麼?”韓江追問。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測。”唐風答道。

    “可是幽靈米沙就算鑿開了後牆,進到了這里,他又是怎麼進入冬宮的呢?門口的大鐵門可是好幾把大鐵鎖鎖著的。”梁媛發出了疑問。

    葉蓮娜沉思不語。韓江和唐風仰頭朝這間地下庫房看去,唐風忽然發現靠北面的牆壁上有些異樣,他走過去,用手電照了照那里的牆壁。在手電的照射下,眾人看見,在這面牆壁上,伸出了一排類似消防梯的鐵質梯子,唐風一點點將電筒抬起,電筒的光柱一直射向了這排鐵梯子的頂端,那里似乎有兩塊石板…

    “原來如此,不注意看,還真發現不了這排鐵梯。”葉蓮娜驚道。

    馬卡羅夫隨即解釋道︰“這不奇怪,據我所知,這里的地下室,包括這個地下庫房,都是衛國戰爭時為了防備德國人的轟炸,當做防空洞挖的,所以為了讓人員及時疏散,修了這排鐵梯子,樓上的人可以直接從這里下來,躲避轟炸。”

    “嗯,是這樣,那麼也就是說幽靈米沙是通過這里進入了冬宮。”葉蓮娜推斷道。

    “行了,我們還是趕緊順著這條幽靈走過的路爬上去,看看上面究竟是什麼地方。”徐仁宇提議道。

    唐風點點頭,第一個爬上了鐵梯子,緊接著是韓江、梁媛、葉蓮娜、馬卡羅夫和徐仁宇。唐風爬到了鐵梯子頂端,輕輕頂了頂上面的一塊石板,石板松動了,露出一條縫隙。唐風透過縫隙向外望去,四周一片漆黑,前面好像被什麼東西擋住了視線。他大著膽子,頂開了整塊石板,然後又掀起了另一塊石板,洞口豁然開朗,唐風縱身一躍,躍出了洞口,緊接著韓江也跳了出來。

    唐風面前是一個高大的櫃子,他推了推,櫃子紋絲沒動。“看來這個櫃子很重!”唐風說著,和韓江一起搬開擋在洞口前面的櫃子。櫃子很沉重,唐風和韓江兩個大男人竟無法將櫃子抬起,只能勉強推動這沉重的櫃子。櫃子摩擦在地面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音,唐風猛地一驚,忽然想起了什麼︰“原來我們在夜里聽到的那個奇怪聲音就是這聲音。”

    “也就是說幽靈晚上肯定是從這兒進入的冬宮。”剛從洞口爬出來的梁媛說道。

    “是的,這個櫃子很重,我和韓江兩個人才勉強推動,看來那個幽靈臂力驚人啊!”唐風道。

    韓江打開燈,眾人這才看清,原來這是一間辦公室。唐風和梁媛一眼認出了這就是他倆曾經誤入的那間辦公室,而剛才他們鑽出的那個洞口,原來竟是那個豪華壁爐。此刻,唐風已經完全明白了幽靈進入冬宮的路徑。

    唐風帶領眾人走出這間辦公室,然後一拐就來到了季莫申的辦公室,他對眾人介紹道︰“這就是季莫申的辦公室。”

    韓江和葉蓮娜在季莫申的辦公室里搜查了好一會兒,但是一無所獲。唐風忽然瞥見仍擺放在季莫申辦公桌上那份名為《偉大的塔》的資料,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頓感不妙。

    韓江見唐風神情凝重,忙問道︰“你怎麼了?”

    唐風突然大叫道︰“不好,那尊佛像!”

    說完,唐風就獨自沖出了季莫申的辦公室。眾人不解其意,也跟著唐風來到了冬宮三樓的中國館。唐風伸出不住顫抖的右手,在牆上摸索著,終於,他摸到了電燈開關。巨大的吊燈亮起,照得整個展廳燈火通明、金碧輝煌,可當唐風朝那些西夏文物看去時,頓時傻了眼。原本擺放在最顯眼位置的那尊盧舍那佛頭像,此時已無影無蹤。

    唐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撲到那個展櫃前,仔細查看。佛像確實不見了,展櫃前的玻璃被人擊碎了一個大大的窟窿…“這是誰干的?這里是什麼?”葉蓮娜驚問道。

    唐風將手中的資料翻到那張佛像的特寫照片,指給眾人看︰“就是這尊佛像,科茲諾夫在黑水城發現的西夏佛像,季莫申認為這尊佛像里面是沒藏皇後的頭骨。”

    “皇後的頭骨?”眾人驚詫。

    “那個幽靈留下了血跡,似乎是受了傷,會不會就是砸這塊玻璃時受的傷?”徐仁宇提醒眾人。

    “博士,你是說佛像是被那個幽靈拿走的?”梁媛反問道。

    唐風仔細查看了玻璃上的大窟窿,道︰“從玻璃上的這個窟窿看,沒有發現一絲血跡,這樣看來,幽靈身上的血,不像是砸玻璃時留下的。”

    “行了,你們就別研究這塊玻璃了,看看我找到了什麼?”韓江手里拿著一個彈殼,走了過來,“就在不遠處的地板上,我發現了這個。”

    “說明這里曾發生…不,是剛剛發生了一場爭奪,爭奪的過程中,還開了槍?!”葉蓮娜驚道。

    “爭奪?誰和誰?”梁媛問。

    “這還用問,肯定是季莫申和那個幽靈,他們都想得到這尊佛像,而幽靈留下的血跡,說明幽靈米沙在爭奪中受了傷,應該是被季莫申的槍擊中的。”唐風道。

    “這樣解釋倒也符合情理,只是我不明白那尊佛像有什麼特殊之處,令他們非要爭奪那尊佛像?”韓江不解地問唐風。

    “那尊佛像一定有特殊的價值和意義,只是我們還不知道罷了!”唐風解釋道。

    “這麼說還是解釋不通,季莫申如果想得到這尊佛像為什麼要等到今天?他隨時都有機會盜走這尊佛像。”葉蓮娜搖著頭道。

    唐風盯著缺少了佛像的展櫃,怔怔地說︰“為什麼展櫃中的其他文物不能吸引他們,偏偏是那尊佛像?而季莫申又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想得到佛像?只有一種可能性,他們爭奪的不是佛像本身,而是佛像蘊藏著的秘密,說不定那個秘密就在佛像里面。”

    “佛像里面?你不是說佛像里面是沒藏皇後的頭骨嗎?”韓江問。

    “那是季莫申的說法,佛像里面是不是沒藏皇後的頭骨,只有打開了才知道。”唐風道。

    葉蓮娜打斷了二人的話,道︰“好了,先不說這尊佛像了,說說爭奪佛像的那兩個人。幽靈米沙負傷而走,那麼,季莫申呢?他應該還在冬宮里面,我們還有機會抓住他。”

    葉蓮娜話音剛落,她的手機就響了,是伊凡洛夫打來的,只聽葉蓮娜沖手機那頭罵了一句︰“笨蛋!”就氣沖沖地掛斷了電話。

    葉蓮娜沖眾人聳了聳肩,解釋道︰“世上的事就是這樣,某些人總是比我們快一拍,那個季莫申剛才竟然大搖大擺地從大門出去了。”

    “出去了?這怎麼可能?”眾人驚駭之余,跟著葉蓮娜來到一樓的監控室。伊凡洛夫很小心地報告說︰“我們的人在廁所里解救了一名警察,他的外衣被人扒了。”

    “行了,我對你的解釋不感興趣,把監控錄像調給我看。”葉蓮娜像是換了個人,厲聲呵斥道。

    屏幕上,出現了冬宮門口的畫面,不大一會兒,一個身材瘦高,穿著警服的男子,拎著一個正方形的皮箱子,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冬宮大門。雖然畫面上的季莫申沒戴眼鏡,換了衣服,但是唐風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就是他,他拎著的箱子里面多半就是那尊佛像,大小正合適。”

    這時,一旁的伊凡洛夫又匯報道︰“季莫申混出冬宮後,沒有上他自己的車,而是開走了一輛警車。我們在他的車里搜到了這個東西。”

    說著,伊凡洛夫從一個大號的證物袋里,拿出了一件白色的長袍。從韓江到唐風,再到葉蓮娜、馬卡羅夫,所有人都傻了,季莫申的車中怎麼會有一件這樣的長袍?

    “這是幽靈的長袍,幽靈的長袍…”馬卡羅夫嘴里喃喃自語道。

    韓江仔細檢查了這件長袍,在長袍的下擺處發現了一條被利器刮過的痕跡,那里正好少了一條。韓江趕忙掏出自己在窨井里拾到的那塊白布,比對上去,竟與這件長袍被刮壞的地方嚴絲合縫,不偏不少。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又出來一個幽靈?”唐風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被撐炸了。

    “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幽靈?米沙?季莫申?”葉蓮娜也陷入了沉思。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今看來,她所知道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一陣沉默後,唐風忽然想起了什麼,對眾人說道︰“我和梁媛誤入冬宮後,偶然聽到了季莫申和史蒂芬的通話。在通話中,季莫申對史蒂芬說,他現在可以確信,幽靈就是那個老家伙,然後,他特別解釋就是他的老師,並說那個老家伙沒死,一直生活在下水道中,現在又回到了冬宮。”

    “季莫申的老師?”徐仁宇突然失聲驚叫道。

    大家看著徐仁宇,不知徐仁宇怎麼會如此失態,只有唐風盯著徐仁宇,慢慢從口中說出了一句話︰“我忽然想到…那個幽靈會不會…會不會就是鮑里斯教授?”

    “不!這不可能,鮑里斯教授八年前就死了,我們倆不是還去看過他的墓嗎?也許季莫申還有別的老師?”徐仁宇難以相信。

    “唐風,你的意思是鮑里斯教授就是幽靈米沙?”韓江忽然也想起來唐風和徐仁宇曾對他說過鮑里斯教授的事。

    唐風點點頭,道︰“也可以說幽靈米沙就是鮑里斯教授。”

    徐仁宇這時也不得不開始相信這個論斷,他的眼前又浮現出鮑里斯教授當年的音容相貌,“他倆確實在歲數上很接近,而且鮑里斯教授的恩師也是阿理克院士,如果米沙在1988年以後去了聖彼得堡大學…可是鮑里斯教授怎麼會成了幽靈呢?”

    韓江沉思半晌,嘴里喃喃道︰“幽靈米沙?鮑里斯教授?季莫申?缺了1964年的檔案?誰是真正的幽靈…”

    徐仁宇對葉蓮娜和馬卡羅夫大致講述自己當年和鮑里斯教授的交往,葉蓮娜聽完,對韓江道︰“行了,你就別想了,我只要去聖彼得堡大學了解一下就能搞清楚鮑里斯教授的情況。現在季莫申也逃走了,他們的陰謀徹底敗露,一定會狗急跳牆,攜帶玉插屏,還有那個神秘的佛頭像逃跑,所以我們一定要將他們堵在彼得堡。”

    葉蓮娜頓了下,又對伊凡洛夫命令道︰“伊凡洛夫,冬宮這兒你留幾個人,其他人可以撤了。你的主要任務是帶人在機場、車站和出城的交通要道嚴格盤查,絕不能放過史蒂芬和季莫申,有情況要及時通知我。”

    伊凡洛夫領命而去,韓江卻道︰“光是這樣堵截不是辦法,這麼大的城市難免有漏洞。”

    “那你的意思?”葉蓮娜問。

    “我們要主動出擊!”韓江斬釘截鐵地說道。

    “可我們出擊的方向呢?我們不知道玉插屏被他們藏在哪里。”

    “我記得季莫申在電話里還提到,叫史蒂芬立即去那個地方取走玉插屏。”唐風極力在回憶著季莫申當時說過的每一句話,但當時他實在是太緊張了,現在他只能一點一滴地回憶起季莫申的話語。

    “那個地方?他沒說是什麼地方嗎?”韓江焦急地問道。

    “沒有。我想史蒂芬是知道那個地方的,他們之前應該有過約定。”唐風道。

    “這說明玉插屏現在還不在史蒂芬和季莫申手中,他們盜走玉插屏後,將玉插屏藏在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會是什麼地方呢?”韓江疑惑道。

    葉蓮娜怒道︰“管他什麼地方,先搜查全市銀行的保險櫃。”

    “不行,這樣大動干戈,太張揚了。”馬卡羅夫勸阻葉蓮娜。

    “那還有什麼辦法?”

    “會有辦法的,讓我們都靜下來好好想想。”馬卡羅夫依舊保持著鎮定。

    唐風仰著頭,盯著冬宮頂上的巨幅油畫出神。那油畫似乎是一幅《耶穌受難圖》,唐風看著那幅畫,忽然眼前浮現出了一大片紅色,那紅色在他眼前慢慢擴散開來,像一朵朵鮮紅的玫瑰,又像是一大攤殷紅的血跡…唐風閉上了眼楮,當他重新睜開眼時,他的眼前又浮現出了一幅寧靜的畫面,他平靜地對眾人說道︰“我想到了一個地方。”

    “哪里?”

    “墓地,鮑里斯教授的墓地。”唐風加重了語氣。

    “墓地?為什麼是那兒?”韓江反問唐風。

    “直覺,請相信我的直覺,這是你常說的一句話。”唐風答道。

    “那的確是個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徐仁宇點頭贊同唐風的推測。

    唐風又解釋道︰“其實我也不是完全憑直覺,我和徐博士去鮑里斯教授墓地時,曾看見教授簡陋的墓前,有人放了一大束紅色的玫瑰,應該是不久前放在那兒的,很可能就是在我們去之前;我當時就想,這麼寒冷的季節,在彼得堡買那麼一大束紅色玫瑰一定很貴吧!徐博士曾經說過鮑里斯教授一人獨居,無兒無女,也沒多少朋友,墓地又很偏僻,在這麼冷的天氣,誰會冒著風雪到偏僻的墓地去看鮑里斯教授呢?而且還獻上了那麼一大束昂貴的紅色玫瑰。現在想來,恐怕獻花之人就是季莫申吧!”

    “這個時間倒是和玉插屏失竊的時間相近。但是季莫申就算把玉插屏藏在墓地,這和獻花又有什麼關系?”韓江不解。

    “和獻花當然沒有必然的聯系,我想如果鮑里斯教授就是幽靈米沙,季莫申害了自己的老師,或許內心有愧吧!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

    葉蓮娜也開始相信唐風的猜想,“唐風說得有道理,季莫申很有可能將盜來的玉插屏藏在墓中。好了,我們不要再猜了,下面開始分頭行動,不管玉插屏是不是藏在墓地,韓江、唐風,還有父親,你們先去鮑里斯教授的墓地,防止有人掘墓,等待天亮;我馬上去開挖掘墓地的公文,另外,去聖彼得堡大學查一下鮑里斯教授在學校的情況。徐博士,你最好跟我一起去吧,然後大家在墓地會合。”

    徐仁宇點頭跟葉蓮娜離去,唐風、韓江、梁媛和馬卡羅夫則向郊外的舒瓦洛沃公墓趕去。此時,已是次日拂曉,冬宮經歷了一個不眠之夜。

    天還沒大亮,唐風、韓江、梁媛和馬卡羅夫就趕到了舒瓦洛沃公墓。公墓內,出奇的安靜,聽不到鳥叫,也看不見人影。兩排雪松夾著一條小道一直通向公墓深處,四個人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沉悶聲響。梁媛依偎在唐風懷中,驚恐地看著小道兩旁一排排參差不齊的墓碑和十字架。四個人走到了小道的盡頭,唐風憑著記憶,指了指左側的一個小山坡,小聲說道︰“應該在那座山坡上。”

    四個人繼續向小山坡上前進,忽然,他們聽到了一陣輕輕的摩挲聲。韓江警覺地拔出了手槍,這是葉蓮娜離開冬宮時給他防身的手槍。韓江走到唐風前面,佇立在雪地中,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天快亮了,公墓內升騰起了霧氣,韓江看不清前方的十米之外的情形,他只能靜靜地聽。他又聽到了輕輕的摩挲聲。這個時候,公墓不應該有人,難道是史蒂芬,或是季莫申?韓江狐疑之時,馬卡羅夫走了過來,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別緊張,是兩只頑皮的小松鼠。”

    “松鼠!在哪兒?你就這麼肯定?”

    “走吧!我可以肯定是松鼠。”

    四個人又繼續向山坡上進發。十分鐘後,他們來到了小山坡上。韓江站在山坡上,向四周望去,還是看不清周圍的環境,只能依稀看到不遠處另一處山坡上,有一片茂密的松林。韓江回身用手電仔細照了照他們的位置,他看見了一塊巨大的黑色石碑,上面鐫刻著兩個大大的漢字︰不慍。韓江詫異之時,唐風指著這個墓碑介紹道︰“這是著名漢學大師阿理克院士的墓。”

    “就是米沙的老師?”馬卡羅夫問。

    “是的,俄羅斯許多漢學家都是他的學生。”唐風答道。

    “鮑里斯教授的墓呢?”韓江問唐風。

    “應該就在這附近。”

    說著,唐風就要去找鮑里斯教授的墓,卻被韓江一把拉住了。韓江小心翼翼地用手電向阿理克院士的墓周圍照去,一直照到了很遠的雪地上,才稍稍安心道︰“這里除了我們的腳印,沒發現其他人的腳印,看來除了我們,這兩天還沒有其他人來過。”

    唐風很快在一堆雜亂的墓碑間,找到了鮑里斯教授的墓碑,因為他又看到了那束紅玫瑰。紅玫瑰還靜靜地躺在鮑里斯教授的墓前,只是經過這些天風吹雪打,已經失去了它往昔的鮮艷色彩。

    唐風的手電照在墓碑上,還是那塊普通的,甚至可以說是簡陋的墓碑,上面用俄文刻著“鮑里斯?米哈伊諾維奇?烏斯季諾夫”這樣一個名字,其他的什麼都沒有。唐風的手電慢慢移到了墓碑後面,那就是鮑里斯教授的安葬之地。唐風走到近前,用手電筒仔細查看了這里,突然,他睜大眼楮,驚道︰“你們看,這里好像被人翻動過。”

    幾人圍攏過來,只見鮑里斯教授的墓穴上,雖然覆蓋著積雪,但是明顯比其他墓穴上的積雪要薄,而且有些凌亂。唐風十分肯定地說︰“這一定有問題。我記得上次和徐博士來這里時,這里的雪積得很厚,而且不像這樣凌亂。”

    “看來讓你說對了!”韓江道。

    梁媛忽然反問韓江︰“玉插屏如果真被埋在這里,那我們現在在這兒豈不是很危險?史蒂芬和季莫申隨時可能帶人殺到這里。”

    韓江點點頭,道︰“是的,我們隨時要做好戰鬥準備。”

    “但願葉蓮娜能早點帶人趕到。”馬卡羅夫默默祈禱著。

    葉蓮娜和徐仁宇帶著大隊人馬趕到舒瓦洛沃公墓時,天色已大亮,但清晨的霧氣還沒散去。唐風和韓江看到葉蓮娜的那一刻,一直緊繃的弦這才放鬆下來。警察在墓地外圍設置了幾層警戒線,葉蓮娜還帶來了經驗豐富的法醫。

    “總算把你盼來了,我們現在可以斷定,鮑里斯教授的墓近期被人動過手腳。”韓江直截了當地對葉蓮娜介紹了他們的發現。

    “哦,這麼說玉插屏很有可能就藏在這里面嘍?”葉蓮娜有些興奮地說。

    “那要挖開來才能知道。”馬卡羅夫道。

    葉蓮娜道︰“我也有了新的發現,我們已經搞清楚了鮑里斯教授在聖彼得堡大學的經歷。他確實是在1988年來到的聖彼得堡大學,季莫申也確實是他的學生。大約八年前,鮑里斯教授死於一種可怕的、據說會傳染的皮膚疾病,所以,幾乎沒有人來參加他的葬禮,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墓穴在哪里。”

    “而據鮑里斯教授的同事回憶,鮑里斯教授彌留之際一直是季莫申在照顧他,鮑里斯教授死後,也是季莫申替他操辦了葬禮,為他建了這個墓。”徐仁宇補充道。

    “原來如此!那麼我們的推斷完全可以成立,米沙在1988年後失去了克格勃的保護,來到了聖彼得堡大學任教,本來他可以就這樣安度晚年,結果卻被自己的學生季莫申害了。但是米沙並沒有死,他逃進了下水管道,成為幽靈。”唐風說道。

    “那墓里會有什麼呢?難道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空的?”梁媛忽然提問道。

    “挖開來看吧!”葉蓮娜說著,吩咐兩名警察開始挖掘。墓很淺,五分鐘後,一座不大的墓穴就顯露出來,墓穴中是一副桃木制成的棺材。馬卡羅夫仔細觀察了這具棺材,說道︰“從棺材的質地做工看,是一副不錯的棺材,八年了,一點沒有腐爛的跡象。”

    “這麼好的棺材,里面不會空空如也吧?”梁媛道。

    葉蓮娜沖一個警察使了個眼色,那名警察用一根撬棍撬開了墓穴中的桃木棺材。眾人圍攏在墓穴周圍,緊張地注視著面前的這副棺材。棺材蓋被揭開了,一具缺少了頭骨的骨架赫然出現在眾人面前。眾人見狀無不驚駭,“無頭的骨架?”大家不約而同地驚嘆道。

    兩分鐘後,只有唐風很快冷靜了下來。他不等法醫動手,就伸手從棺材里拿起了一根肱骨,仔細地看了看,然後對眾人道︰“這具骨架很干淨,你們看,整個棺材里都很干淨,顯然不像那些真正埋死人的棺材,這無頭的骨架倒讓我想起了季莫申對我說起過的沒藏皇後。”

    “就是被包在佛像中的那位皇後?”葉蓮娜反問道。

    唐風點點頭,“嗯,就是那位沒藏皇後。”

    葉蓮娜沒說什麼,轉身示意那位經驗豐富的法醫查勘這具骨架。那位法醫很快得出了初步的結論,“這具無頭的骸骨系是一具女性的骨架,初步判斷是一位西藏—阿利安—蒙古人種的女性,年齡大約在四十歲左右,也可能更大一些。”

    這個結論又令眾人大駭,鮑里斯教授的墓穴里竟然出現了一位女性的屍骨,而且還是蒙古人種。“也就是說這具骨架不可能是俄國人的骨架嘍?”葉蓮娜驚詫地問法醫。

    法醫點點頭,肯定地答道︰“這具骨架應該來自東方,而且應該已經有了很長的歷史,至少有數百年,她要比這片墓地內的每個靈魂都要古老。這確實是不可思議的怪事,在我幾十年的職業生涯中還是第一次踫到…”

    葉蓮娜已經聽不清法醫後面的話語,她只覺著自己的大腦天旋地轉,一團亂麻,過了好久,她才聽見馬卡羅夫說道︰“看來唐風的推斷是正確的,這具骸骨確實是沒藏皇後的屍骨,她來自遙遠的東方,卻被埋在了這里。”

    馬卡羅夫說完,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架。唐風卻又生出了新的疑問︰“但是據季莫申說,沒藏皇後的屍骨在衛國戰爭中丟失了,這會兒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這就得問季莫申和幽靈米沙了。”葉蓮娜說完,吩咐法醫將這具無頭的女性屍骨收好,帶回實驗室再詳細檢驗。“現在的問題是玉插屏呢?棺材里並沒有,難道季莫申和史蒂芬已經捷足先登,取走了玉插屏?”葉蓮娜失望地說道。

    葉蓮娜話音剛落,唐風竟直接跳下了墓穴,站在棺材中。梁媛驚道︰“唐風,你要干什麼?”

    “我相信玉插屏就在這里。”說著,唐風俯下身用手摸了摸棺材底部的木板,又用手敲了敲,然後拿過警察手中的撬棍,插入棺材底部邊緣,使勁朝上一撬,棺材底部的木板被撬了起來。眾人驚奇地發現,原來就在棺材板底下,竟還有一個隔層。唐風興奮地撬開所有的木板,揭開木板下覆蓋的一層海綿——一塊溫潤的美玉展現在眾人面前,玉面上還隱隱閃著金光。唐風一眼便認出了,這就是他們在黑頭石室發現的那塊玉插屏。

    唐風從棺材內捧出了玉插屏,馬卡羅夫小心翼翼地接過,將玉插屏放在了墓碑前的雪地上。緊接著,唐風又從棺材下的隔層中,發現了擺放得整整齊齊的一排M4A1突擊步槍和大批彈藥。

    “季莫申把這兒當成他的儲藏室了!”葉蓮娜看著這些從墓穴中起出的槍支,感慨道。她話音剛落,眾人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墓穴周圍的人一起向身後望去,不遠處的小道上,二十多名警察荷槍實彈,正圍著一個身材高大、身穿白色長袍、頭帶斗篷的人。警察大聲呵斥著那人,要求他停下來接受檢查,但是那人根本不理睬這些警察,仍然往這邊走來…

    “我的天哪,幽靈真的現身了!”唐風目睹此景,痴痴地從嘴里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葉蓮娜見狀,趕緊用對講機對那些警察命令道︰“不要阻攔,放他過來。”

    二十多名警察呼啦散開,給幽靈讓開了道。那白色幽靈獨自向小山坡走來,白色的墓地,白色的長袍,白色的斗篷,白色的世界,幽靈仿佛和周圍融為了一體,他孤寂地、步履蹣跚地行走在覆蓋著積雪的小道上,猶如流放西伯利亞的囚徒般…終於,他爬上了小山坡,虔誠地跪倒在阿理克院士的墓前,長時間默默祈禱著。眾人看著眼前這一幕,只能靜靜地等待幽靈祈禱的結束。

    幽靈終於結束了祈禱,站起身,向眾人走來。在離人們還有五米的地方,幽靈停住了腳步。唐風不敢相信這就是他在冬宮看到的那個幽靈,他更不敢相信的是面前的這個幽靈會是米沙。他想看清幽靈的面容,但是幽靈低著頭,寬大的斗篷完全遮住了幽靈的臉。唐風又仔細地觀察了幽靈穿的這件長袍,好奇怪的一件長袍,唐風說不出這件長袍的款式來自西方,還是東方。

    “米沙,是你嗎?”馬卡羅夫首先開口了。

    “伊萬,你雖然變老了,但我還是能看出你年輕時的樣子。”幽靈米沙開口說話了,這聲音奇特而沙啞。

    “你為什麼不能摘掉斗篷?”馬卡羅夫又問。

    “因為那樣會嚇到你們。”幽靈米沙答道。說完,米沙緩緩地摘掉了頭上的斗篷,抬起了頭。眾人見狀,無不驚駭。米沙坑坑窪窪的臉上長滿了大大小小的膿包,有的膿包紅腫著,有的膿包則已經潰爛,從里往外流淌著膿水。那是一張世間最恐怖的臉,誰也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那張臉。

    “怎麼?你…”馬卡羅夫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徐仁宇驚駭之余,顫巍巍地問道︰“您還記得我嗎?十多年前,我曾經聽過你的課。”

    “徐,我當然還記得你,沒想到,今天能在這兒見到你。我知道你也是為了玉插屏而來,這個被我保守了半個世紀的秘密,看來是再也保不住了!”

    “米沙,就是鮑里斯教授?在冬宮里救了我一命的人是你嗎?”唐風問道。

    幽靈米沙忽然干笑了兩聲,那聲音不似笑,倒像是在哭泣哀號。“不錯,米沙就是鮑里斯,鮑里斯就是米沙。年輕人,不管你是什麼人,我不想看到你死在季莫申的手上。”米沙用熟練的中文回答了唐風。

    “米沙,你從中國回來後,過得好嗎?既然你沒死,為什麼不來找我?”馬卡羅夫問道。

    “至少在我‘死’之前,我過得都還不錯。當然,做人要求不能太高,克格勃給我安排好了一切,我沒有選擇的余地,我只需按部就班地生活就行了。在我按部就班的生活中,是不可能去找你的。”

    “我們找到了克格勃關於你的檔案,到1988年,就再沒有你的記錄了,這是怎麼回事?”馬卡羅夫又問。

    幽靈米沙長長地嘆了口氣道︰“當初我九死一生回來時,謝列平替我安排好了一切,讓我無法再選擇我自己的生活。我曾怨恨過他,但是今天回想起來,我才發現謝列平不愧為一位有遠見的政治家,他似乎早就預料到了許多人的人生,包括我的人生。當然,他卻沒有預料到自己的人生命運。他早就料定,一旦我失去了克格勃強有力的保護,危險隨時就可能降臨。事實果然如此,1988年,那個曾經牢不可破的聯盟處於風雨飄搖中,克格勃自身難保。我早已受夠了克格勃特工每天二十四小時的監視保護,使我失去了絕大多數的私人空間,於是,我申請去聖彼得堡大學工作。克格勃無力再在大學中安插他們的人,再加上我年事已高,這麼多年都沒發生什麼意外,於是,也就在那個時候,克格勃解除了對我的監視保護。”

    幽靈米沙頓了一下,仿佛是在回憶一段美好的時光,“剛去大學那些日子,正是一段動蕩的歲月。不過,我醉心於我的研究。生活雖然清苦,但卻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直到季莫申的出現。是他,毀了我的生活,毀了我的一切,也是他,讓我變成了今天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

    “季莫申是怎麼害你的?他又為什麼要害你呢?”唐風壯著膽子問道。

    “因為玉插屏,因為玉插屏的秘密!我不得不承認,季莫申確實是我所有的學生中最聰明、最刻苦,也是最有才華的一個。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就確信,他只需稍加努力,就可超越我,甚至有一天,能和我的恩師阿理克院士齊名。也正因為此,我對他說了太多不該讓他知道的事。”

    “比如藏有玉插屏的冬宮地下室,還有玉插屏的秘密?”馬卡羅夫插話道。

    “是的,還有當年科考隊的遭遇,雖然我還對他保留了一些最重要的秘密,但我說的已經太多太多了。我看到了他的才華和天賦,卻沒有認清他這個人,忽視了對他這個人的了解。直到後來,我才發現他的野心。可當我再想去找克格勃,想讓他們將冬宮地下室中的玉插屏轉移時,克格勃早已不復存在。我去了警察局和其他幾個部門,沒有人相信我的話,他們都認為我是個瘋子。可是季莫申知道了我的這些舉動,他可沒把我當瘋子,而是把我當成了巨大的威脅。為了他們宏偉的計劃,他決定要除掉我。他給我偷偷下了毒,把我變成了這副模樣,然後買通了幾個警察,對外宣稱我已經死了,但是我卻沒有死。季莫申於是對我再下毒手,他找來了一個殺手來殺我。我東躲西藏。一次,我被那殺手追進了下水管道,那個殺手連開數槍,其中一槍打中了我,我倒在污水中,不省人事。那殺手以為結果了我,便回去覆命,我又逃過了一劫,被一些拾荒者救了。從此之後,我跟著拾荒者學會了像一名乞丐那樣生活,我選擇生活在下水管道里。就這樣,幾年下來,季莫申以為我死了,再沒有來追殺我。”

    “我們第一次在下水管道中踫到的幽靈是您嗎?”徐仁宇問道。

    “是我,但我當時很害怕,我怕季莫申發現我進入了冬宮,知道我沒死,又來追殺我,所以我跑了。而且,我當時隱約聽到你們是用中文交談,這更讓我驚懼,彼得堡的下水管道中,怎麼會有人講中文?我清晰地記得,當初那個殺我的殺手就是一個中國人。”

    “什麼?殺手是中國人?”韓江驚詫。

    “是的,我懷疑他們和季莫申是一伙的。”

    “所以你把我們也當成了季莫申的人。”韓江道。

    “別忘了,當時你們還拿著槍。”

    “可我們發現那間地下小屋時,你似乎已經離開了那兒,那個小屋是不是被你廢棄了?”韓江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幽靈米沙發出一陣冷笑,說道︰“季莫申最近似乎覺察出了我還沒死,特別是他發現我潛入了冬宮後,幾次到下水管道來尋找我的蹤跡。他也裝扮成我這副模樣,他發現了我的地下小屋,我不得不轉移至另一處地下小屋,也就是你們所說的幽靈之家。成千上萬只老鼠擋住了季莫申的路,而我,這副模樣竟能讓老鼠為我讓開道路,也許是那些老鼠不想沾染上我身上的病毒,呵呵…我要感謝那些老鼠,是他們讓我活到了今天。”

    “怪不得我第二次進下水管道時,一直感覺有雙眼楮在盯著我,原來是季莫申。”韓江又回憶起第二次進入下水管道中的情形。

    “可你是怎麼潛入冬宮的呢?”唐風問米沙。

    “那是前些天,我偶然發現那條離冬宮很近的下水管道被人穿破了,我鑽進去一看,就明白了那個洞是通向存放玉插屏那間地下室的,我馬上想到了季莫申。”

    “於是,你又打開那個洞,從那兒進入冬宮,每晚裝神弄鬼。不過,我還是有些疑問,你是怎樣打開那些門的?又是怎麼躲過監控的?”唐風又問道。

    “不要忘了,我曾在那兒工作了幾十年,對冬宮每一個房間我都了如指掌。另外,我也曾跟那些負責保護我的特工學過一些小技術,比如制作了簡易的干擾器,可以干擾監控的信號,比如如何打開房門。”

    “可你為什麼要潛入冬宮呢?”唐風提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他們得到了玉插屏,就會開始一場災難,所以我要盡我微弱的力量,阻止季莫申他們的陰謀。”

    “季莫申的陰謀?是不是為了那個佛像?我在第一次誤入冬宮時,發現中國館的那尊佛像不見了,可是第二天它又完好無缺地出現在了展櫃中,是您所為嗎?”唐風直截了當地提出了這個最關心的問題。

    幽靈米沙低下了頭,不再說話,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有難言之隱。小山坡上,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偶然吹過的寒風,在樹林中發出恐怖的聲響。唐風注意到米沙的左臂似乎有些不自然,他順著米沙的左臂往下看去,血,他看到了鮮血正從米沙的左臂上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雪地上,這大概就是米沙被季莫申擊傷的傷口。唐風上前一步,關切地問︰“你的傷口還在流血!”

    唐風還想再上前,可是突然幽靈米沙抬起頭沖唐風大聲吼道︰“是的,是為了那尊佛像,那次我本來可以得手,但是因為你的出現,觸動了警報,我急於脫身,不得已,將佛像又放了回去。”

    “佛像里面到底有什麼?是沒藏皇後的頭骨嗎?”唐風追問道。

    “皇後的頭骨?!她太美了,完美無缺的東方之美。”說著,幽靈米沙發出一陣低號,像狼叫,又像是…唐風想象不出來那是什麼聲音。但就在這時,米沙的身體突然劇烈晃動了一下,緊接著,又是一下。淒厲的槍聲劃破了寧靜的森林…

    “趴下,有狙擊手!”隨著韓江的喊聲和刺耳的槍聲,大片鮮血在米沙的胸前擴散開來,殷紅的鮮血,迅速染紅了他身上的長袍。

    唐風怔怔地站在米沙面前,竟不知所措。韓江沖上來,一把將唐風拖到了一塊墓碑後面。“你不要命了!”韓江大聲沖唐風吼道。

    唐風還在想著米沙剛才的話,韓江已經拔出槍,指著對面那片小松林對葉蓮娜喊道︰“在那里,對面那片松林里。”韓江、葉蓮娜和眾多警察隱蔽在一座座墓碑後面,一起朝那面的松林射擊,但是很快那片松林里又恢復了平靜。

    米沙身中數彈,仍然佇立在山坡上,似乎周圍的叫喊聲、槍械的射擊聲,都與他無關。他艱難地挪動了兩步,面向自己的墓地,那是季莫申給他建的墓,墓碑上的名字,那是克格勃給他起的名字,本來這里的一切都似乎與他無關,但是他最終卻還是宿命地倒在了這座墓前。米沙的身體劇烈抽動了一下,嘴角和身體里還在不住地往外汩汩冒著血,他瞪著一雙恐怖的眼楮,看著唐風,久久不願閉上。唐風吃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忽然,他聽到從米沙嘴里含混不清地冒出了最後一句話︰“佛…佛像中…有你們…需要的東西…”

    說完這句話,米沙的身體又抽搐了一下,便不再動彈。他的鮮血濺到了簡陋的墓碑上,濺到了玉插屏上,也慢慢染紅了墓前那束已經凋零的紅色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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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6 20:36:33
第十六章 冰海怒潮

    密集的槍聲終於停了下來,葉蓮娜帶人搜查了對面小山坡上的松林,找到了狙擊手射擊的位置,但是那里什麼也沒留下來。

    唐風、韓江、梁媛、徐仁宇和馬卡羅夫依舊佇立在鮑里斯教授的墓前,凜冽的寒風從眾人臉龐刮過。唐風怔怔地看著警察將幽靈米沙的屍體抬上了車,又死了一個,他不知道誰將是下一個,自己,還是韓江?同時,他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責,自己沒能早點看出季莫申,還告訴季莫申在冬宮撞見幽靈的遭遇。季莫申正是聽了自己的話,才確信幽靈米沙並沒死,才盜走了那個重要的佛頭。

    葉蓮娜勘察完現場,回到鮑里斯教授的墓前,對眾人說道︰“好了,咱們該撤了!”

    “撤?就這樣結束了?”韓江反問葉蓮娜。

    “你想怎麼樣?”

    “現在要乘史蒂芬和季莫申還沒有離開彼得堡,抓住他們!”韓江斬釘截鐵地說。

    “是要抓住他們,但不是在這里。他們現在不會再來這兒了。”葉蓮娜判斷道。

    馬卡羅夫點點頭,道︰“葉蓮娜說得對,玉插屏現在在我們手里,他們已經不可能再留在彼得堡,他們一定會帶著那個佛頭離開彼得堡。”

    “是的,所以為今之計,只要加強機場、車站、公路,還有火車站的監控,防止他們逃走。”葉蓮娜道。

    “你以為這樣就能抓住他們嗎?”韓江質疑道。

    “那你說要怎樣?”葉蓮娜氣呼呼地看著韓江。

    “等等!”唐風突然打斷了韓江和葉蓮娜的對話,“葉蓮娜,你剛才說機場、公路、車站、火車站,但是…但是你忘了一點,彼得堡是座臨海城市…”

    “你是說還有碼頭!我怎麼忘了碼頭!”葉蓮娜驚道。

    “不僅僅是碼頭,他們隨時可能從任何一段海岸駛進大海。”

    “好吧!我立刻命令封鎖海岸,檢查碼頭。”

    “當然,他們的招數很多,各種辦法他們都可能嘗試。我看這樣吧,我和韓江去碼頭看看。梁媛,你帶博士和老馬去阿斯托里亞飯店休息。大家隨時保持聯絡。”唐風道。

    韓江點點頭,“現在也只能如此了。葉蓮娜,把你的車借我用用,我保證不會弄壞它。”

    葉蓮娜將車鑰匙遞給韓江,叮囑道︰“你們要小心!”

    韓江接過鑰匙,看看還放在雪地上的那件玉插屏,一把拾起來,臉上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又對葉蓮娜道︰“這個東西也讓我先用用。”

    葉蓮娜把眼一瞪,怒道︰“你真是得寸進尺。”說完,葉蓮娜看看周圍,警察和安全局的特工大都已經離去,她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韓江將玉插屏交給梁媛,讓她保管。梁媛和徐仁宇、馬卡羅夫三人帶著玉插屏先回去休息,唐風和韓江兩人駕著葉蓮娜的菲亞特來到碼頭上。碼頭上的人三三兩兩並不多,也很少有船只出海。

    唐風坐在車里,仔細觀察著碼頭的人,問韓江︰“你看到葉蓮娜他們的人了嗎?”

    韓江也正在注視著碼頭上的人,聽唐風這一問,嘴里喃喃道︰“沒看出來,也許他們的人隱蔽在什麼地方吧!”韓江掃視了一遍碼頭上的人,對唐風道︰“咱們都兩天沒休息了,不能這樣硬扛下去,萬一史蒂芬和季莫申幾天不出現,那可夠我們受的,所以我們倆要輪番休息。怎麼樣,是我先休息,還是你先休息?”

    “你先休息吧!我還能挺著。”唐風大度地回道。韓江也不謙讓,吩咐完唐風一些注意事項,倒頭就睡。整個白天,唐風一直坐在車內,一邊注視著碼頭上的動靜,一邊忍受著韓江的鼾聲。

    下午四點,夜幕就要降臨了,碼頭上亮起了幾盞路燈,唐風也實在是有些頂不住了。他打了個哈欠,看看身旁的韓江。韓江依舊鼾聲如雷,沒有一點要接班的意思。唐風一皺眉,又看看車窗外,車外的氣溫開始急劇下降,碼頭上的人行色匆匆,很快便難見到人影。

    唐風盯著車窗外,眼皮卻不住地在打架。慢慢地,慢慢地,唐風還是合上了已經極度疲勞的雙眼。大約二十分鐘後,一個刺耳的聲音驚醒了唐風,他趕忙坐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車窗外望去,這才發現車窗外已是一片夜色,而且不知何時,外面竟下起了凍雨,菲亞特的車窗上滿是水氣。唐風伸手使勁擦了擦車窗上的水氣,又用刮雨器刮了兩下擋風玻璃,這才看見,不遠處的碼頭上,正停著一輛寶馬轎車。他努力回憶著自己剛才聽到的那個聲音,“好像是剎車的聲音!”唐風想到這里,又仔細打量起不遠處的寶馬車。他忽然發現好像有一個人正站在寶馬車後面,在後備箱里取什麼東西。那人忙活了一陣,終於關上了後備箱,提著一個正方形的大箱子向寶馬車旁的一座生銹的小鐵橋上走去。

    “季莫申!”唐風見到那箱子,一眼就認出了那正是季莫申帶出冬宮的那個箱子。

    “在哪兒?”雖然唐風聲音不大,但韓江還是被驚醒了。

    唐風看看韓江,苦笑道︰“你總算是醒了,我還以為你準備睡到明天天亮呢!”

    “少廢話!季莫申在哪兒?”

    唐風指了指正在小鐵橋上的那個人影,道︰“那就是季莫申,他提的那個箱子里面應該就是沒藏皇後的佛頭。”

    韓江定楮觀察了一下周邊,沒發現其他異常,他不禁疑惑道︰“怎麼只看見季莫申?”

    “史蒂芬也有可能就在附近。”

    “不管那麼多,先抓住他再說!”說完,韓江撥通了葉蓮娜的手機。葉蓮娜聽完韓江的報告,說道︰“你先盯住他,先不要行動,我很快就帶人來!”

    和葉蓮娜通完話,韓江看看唐風,道︰“先不要行動?這可不符合我的風格!”

    “也不符合我的風格。萬一季莫申跑了,就不好辦了!”唐風這時急於想抓到季莫申,看看那個箱子里究竟裝著什麼。

    “那我們還等什麼?”韓江把葉蓮娜的話拋在了腦後,拔出手槍,跳下了車。唐風也跟著跳下了車,兩人來到那座銹跡斑斑的小鐵橋前,鐵橋通向一座同樣銹跡斑斑的綠色鐵門,鐵門兩邊延伸出去是一圈圍牆。

    “圍牆里面是什麼地方?”韓江問。

    “不知道,也許是他們的老巢。”唐風答道。

    唐風的話,讓韓江又提高了警惕。兩人很快來到了綠色鐵門前,韓江輕輕一推,鐵門吱呀一聲,開了。唐風和韓江一閃身,小心翼翼地步入了鐵門之內。

    鐵門內沒有一絲燈光,也不見季莫申的蹤跡,一片死寂。唐風舉著槍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摸索。兩人誰也沒開手電,因為那樣會使自己成為對手的靶子。唐風擦了一把臉上冰冷的雨滴,繼續向前,突然,他感到腳下一軟,如萬丈高樓一腳蹬空。唐風暗道不好,腳下是什麼?陷阱,還是無底深淵?慌亂中,他本能地將身體往後靠,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摔了下去。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只粗壯有力的手拉住了他。唐風抬頭望去,是韓江,韓江趴在上面拽住了自己。

    唐風大口喘著粗氣,心臟狂跳不止。他不知道韓江在上面能堅持多久,他感到自己的身體還在往下滑。不能光靠韓江,自己必須做點什麼。想到這,唐風奮力伸出另一只手,向上,想抓到上面的什麼東西。他抓到了,又是一只手,是韓江的另一只手。“堅持住!”韓江一邊鼓勵著唐風,一邊一點點將唐風拖了上去。

    唐風終於重新站起身來,他急促地喘息著,從身上摸出了手電筒,推開電筒,向腳下照去,他要看看底下究竟是什麼,險些要了自己的命!

    “不用照了,下面是個干船塢。”韓江說道。

    “干船塢?”唐風疑惑地照了照下面,果然是個干船塢,一個又深又大的干船塢。干船塢內丟棄著許多廢銅爛鐵,船塢一頭通向黑色的大海,這會兒海水正卷著浮冰使勁拍打著干船塢,發出一陣陣巨大的聲響。而船塢的另一頭,像是一座廢棄的車間,車間建在干船塢之上,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到一絲亮光。

    “這原來是座船廠?”唐風轉頭問韓江。

    “不錯,是座船廠,不過早就廢棄了。”

    “季莫申呢?他會不會躲在…”說著,唐風指了指面前那座漆黑的車間。

    韓江微微點了點頭,兩人打開了手槍的保險,逼近漆黑的車間。車間的巨型卷簾大門銹跡斑斑,一片破敗景象,顯然這里也已經廢棄多時。兩人在距車間大門二十米的地方立定,唐風看看韓江,然後沖漆黑的車間里大聲喊道︰“季莫申,我知道你就藏在里面,你已經被包圍了,你是逃不掉的,趕快投降吧!”

    漆黑的車間內鴉雀無聲,一片死寂,沒有人應聲,只有海水卷著浮冰,更加猛烈地拍打船塢的聲音。唐風又看看韓江,不知下面該怎麼辦。韓江揮了揮手,意思是繼續前進。可他倆剛一邁步,漆黑的車間里突然傳出了季莫申的聲音︰“唐風,你別騙我了!我被包圍了?哼!我要真被包圍了,你們早就對我發起進攻了。”

    “你真的在里面,我們的大部隊馬上就要來了,你躲在里面還能跑得掉?”

    “我自有我的辦法,不勞你操心!”

    “好吧,就算我們馬上要分別了,咱們好好談談怎麼樣?”

    “談什麼?”季莫申質問道。

    “談談你的老師鮑里斯教授。從我在冬宮踫到你,我就想問你鮑里斯教授的情況,可你卻總是閃爍其詞,現在我總算是明白了。你說說,你為什麼要害鮑里斯教授?”

    “因為他知道得太多了!”季莫申狂叫道。

    “所以你殺了他!”

    “不!不是我,是史蒂芬殺了他!”

    “這麼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史蒂芬效力?”

    “呵呵!唐風,你太小瞧我了,我會為史蒂芬效力?我為‘將軍’工作的時候,史蒂芬還在做他的文物販子呢!”

    “將軍?!”當唐風和韓江聽到這個詞時,猛地一驚。他倆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馬卡羅夫,但很快他倆就否定了那個可笑的想法。

    “將軍?你能告訴我將軍是誰嗎?”唐風問。

    “唐風,你已經知道得不少了,我勸你一句,你們不要和將軍鬥,你們是鬥不過他的。”

    聽到這里,唐風和韓江對視了一眼,兩人心中都泛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唐風定了定神,又問道︰“好吧,我還有一個問題,既然你們已經得到了玉插屏,為什麼不早點離開彼得堡呢?”

    廢棄的車間內沒有回聲。唐風和韓江等了許久,就在他倆以為季莫申已經溜了時,車間內再次傳出了季莫申的聲音︰“那是因為我還有一樣重要的東西沒得到,如果得到了那樣東西,再加上玉插屏背後的地圖,我就能找到瀚海宓城了,那座隱藏在沙漠深處,堆滿西夏王朝寶藏的城市!”

    “還有什麼東西,能和玉插屏一樣重要?”唐風不解地大聲問道。

    “鮑里斯教授的命!因為他知道得太多了,比其他任何人知道得都要多,而我們知道得卻太少太少了。”季莫申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話,之後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如果我沒猜錯,那件東西就藏在佛頭里,對吧?”唐風憋不住,又打破了沉默。

    “是的,即便是四塊玉插屏都找到了,想要找到瀚海宓城也不會一帆風順,也會走很多彎路,因為快一千年了,歷史的變遷會改變很多、很多…所以還需要一樣東西,才能帶我順利地找到瀚海宓城。這就是我此生最大的願望!”說完,季莫申發出一連串駭人的狂笑。同時,伴隨著季莫申的狂笑,那座車間銹跡斑斑的卷簾大門,竟開始緩緩地向上提升。唐風和韓江猛地睜大了眼楮,他們不知道他們將要看到什麼。

    一束耀眼的燈光從車間內照射出來,刺得唐風和韓江睜不開眼。等他倆適應了燈光,這才看見那座廢棄的車間里面,竟然有一條長長的滑道,而滑道之上,有一艘蓄勢待發的快艇。季莫申此時正端坐在快艇內,沖唐風和韓江微笑著。

    唐風和韓江見此情景,馬上意識到了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但還沒等他倆反應過來,季莫申沖他倆揮揮手,猛地發動了滑道上的快艇,就見白色的快艇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一頭沖進了黑色的大海。

    等唐風和韓江沖出廢棄的船廠,來到碼頭上時,他們正撞見伊凡洛夫帶著大隊人馬趕到。韓江用他那蹩腳的俄語對伊凡洛夫埋怨道︰“你們怎麼才到,季莫申剛駕著快艇逃了。”

    伊凡洛夫剛想開口說什麼,韓江又質問道︰“葉蓮娜呢?怎麼只有你來了?”

    “葉蓮娜另有重要的任務。”伊凡洛夫答道。

    韓江決定不等葉蓮娜了,他領著唐風,在碼頭上踅摸一圈,跳上了一艘有人的快艇。快艇的主人不知發生了什麼,剛想質問韓江,伊凡洛夫掏出了證件沖那人晃了晃,道︰“你的快艇現在被聯邦安全局征用了。”

    快艇的主人被稀里糊塗地趕下了船。伊凡洛夫也跳上快艇,對韓江和唐風道︰“你們坐好了,小心被甩到海里。”

    說罷,伊凡洛夫駕駛著這艘快艇,如離弦之箭,也沖進了黑色的大海。

    唐風和韓江死死地拽住快艇的欄桿,不敢睜眼。海水、凍雨、狂風不停地打在他們的臉上,像是刀子割,又像是被針扎。韓江沒料到這個伊凡洛夫駕駛技術竟是如此嫻熟,他估摸現在快艇的航速至少達到了五十節以上,自己只要不小心手一鬆,就會被顛到海里,被這黑色的大海所吞噬。

    快艇在大海上顛簸了半個小時後,伊凡洛夫突然大喊了一聲,驚得唐風和韓江使勁睜開了眼。他倆這才發現原來伊凡洛夫已經追上了季莫申的快艇,季莫申的快艇就在他們左舷前方幾百米處。此時,季莫申顯然也發現了追兵,他加大了馬力,企圖擺脫後面的追兵,但是伊凡洛夫不依不饒,緊緊追趕。兩艘快艇之間的距離越來越接近,眼見就要並駕齊驅靠在一起了,伊凡洛夫突然回頭,對韓江和唐風大聲喊道︰“你們小心,我要去撞他!”

    “什麼?撞季莫申的快艇?”唐風和韓江聞聽,心里都是猛地一緊。

    他倆還沒反應過來,就覺著快艇劇烈晃動了一下。原來伊凡洛夫駕駛著快艇已經和季莫申的快艇並駕齊驅了,剛才海浪一顛,兩艘快艇踫在了一起。唐風和韓江已經看到了季莫申,季莫申剛才的自信此時早已蕩然無存,他對伊凡洛夫的瘋狂舉動感到恐懼。而伊凡洛夫卻毫不畏懼,他盯著季莫申看了一眼,又一轉舵,快艇猛地向季莫申的快艇撞去。砰的一聲,緊接著是吱呀的兩艇摩擦在一起刺耳的聲音。

    伊凡洛夫的瘋狂舉動,徹底激怒了季莫申。季莫申剛才的恐懼,似乎被憤怒壓了下去,面露凶光,惡狠狠地盯著旁邊快艇上的伊凡洛夫,還有唐風和韓江,他突然沖這邊大喊道︰“你們既然想玩玩,我就奉陪到底!”

    說罷,季莫申也猛地轉舵,撞向伊凡洛夫駕駛的快艇。這一撞,唐風和韓江只覺得身體內一陣翻江倒海、天旋地轉。伊凡洛夫也沒料到這個季莫申竟會比自己還瘋狂,站立不穩,險些摔倒。而季莫申乘機開足馬力,向大洋深處逃竄。

    伊凡洛夫見狀,回頭對韓江道︰“你過來駕駛,我來對付這個瘋子。”

    韓江不解其意,跌跌撞撞接替了伊凡洛夫。駕駛快艇繼續追擊季莫申,眼見兩艇又要靠在了一起,伊凡洛夫大聲沖韓江喊道︰“靠上去!靠上去!”

    韓江開始明白伊凡洛夫的意圖,他想跳到季莫申的艇上去,這可是個極其危險的動作,如此之高的航速,如此顛簸的大海上,想跳到季莫申的快艇上,無異於…韓江不敢再想下去。但是現在除了這樣,還能怎樣呢?

    韓江看了看旁邊的季莫申,兩艇逐漸在靠近,韓江盡量在使快艇平穩些,但海面上波濤洶涌,小小的快艇根本沒法保持平穩。砰!兩艘快艇又靠在了一起,但是很快就被一個浪分了開來。

    伊凡洛夫沖韓江喊道︰“你就不能穩一點?”

    韓江極力使自己保持鎮定,他駕駛快艇再次撞向季莫申的快艇。季莫申明顯被這一撞震得不輕,竟一屁股跌坐在後面的座椅上。伊凡洛夫認為這是絕好的機會,猛地向季莫申的快艇躍過去,但就在此時,一個巨浪打來,兩艘快艇又被浪分了開來。

    而伊凡洛夫這一躍,沒能躍上季莫申的快艇,他的身體整個跌進了海里,只有雙手抓住了季莫申快艇的船舷。韓江和唐風見狀,便知大事不好。只見季莫申從座位上站起來,重新駕駛快艇,左右擺動,想將伊凡洛夫甩進大海里,但是伊凡洛夫死死抓住船舷,不論季莫申如何擺動快艇,就是不撒手。

    季莫申惱羞成怒,突然將高速行駛的快艇停了下來,拔出手槍,對著伊凡洛夫就是一槍。伊凡洛夫見事不好,只得撒手,一頭扎進海水中。季莫申一邊狂喊著,一把扣動扳機,連續向海面射擊。幸虧伊凡洛夫水性極好,潛在海水中,躲過了季莫申的槍林彈雨。

    終於,伊凡洛夫在季莫申快艇後面數米處,鑽出了水面。韓江看見伊凡洛夫一露頭,趕緊駕駛快艇,向伊凡洛夫駛去,想從水中救起伊凡洛夫。就在此時,季莫申也看見了伊凡洛夫,他恨恨地咬了咬牙,並沒有乘機逃離,而是向後倒車,也向水中的伊凡洛夫駛來。

    唐風見季莫申竟然倒車向伊凡洛夫沖去,大驚失色,沖韓江喊道︰“不好,季莫申想用快艇後面的槳葉襲擊伊凡洛夫。”

    不用唐風提醒,韓江早就明白了季莫申的險惡意圖,但是唐風話音剛落,還沒等韓江趕到,季莫申的快艇就搶先沖向了伊凡洛夫。伊凡洛夫趕忙向水下潛去,但一切為時已晚,高速轉動的槳葉,如可怕的絞肉機,一頭撞向了伊凡洛夫,瞬間,海水便被鮮紅的血水染紅了一大片。

    等唐風和韓江趕到時,伊凡洛夫血肉模糊,殘缺不全的屍體已經浮出了水面。唐風和韓江怔怔地看著眼前血腥的一幕,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大活人,瞬間成了一堆肉泥。就在他倆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季莫申企圖重新發動快艇逃跑,但是他幾次發動,快艇發動機發出巨大的轟鳴聲,然後冒起了一縷濃煙,卻怎麼也無法正常發動。季莫申驚恐地看看快艇後面,他明白是伊凡洛夫的殘肢卡住了快艇的槳葉。他在做了最後一遍嘗試後,終於放棄了發動快艇,他現在只剩下兩條逃生的路,一條是奪過唐風和韓江的快艇,另一條是跳到海里去,游向大海彼岸,但對於他來說,兩條路幾乎都難以走通。

    一陣冰冷的海風刮過唐風和韓江的臉龐,兩人清醒過來,季莫申要溜!兩人一起掏出手槍對準了季莫申。季莫申也掏出了槍,三人就這樣在顛簸的大海上對峙著,季莫申開始明白,此時第一條路已經是不可能了。

    韓江瞪著充滿血絲的眼楮,想一槍結果了季莫申的小命,可唐風卻小聲提醒他道︰“季莫申一定知道很多內情,我們要抓活的。”

    唐風說罷,沖季莫申喊道︰“你已經逃不掉了,放下武器投降吧!”

    “讓我考慮一下!”季莫申說完,海面上猛地掀起一陣巨浪,他險些摔倒,一個趔趄,扶到了身旁的那個箱子。那個裝有盧舍那佛頭像的箱子,季莫申是在考慮,但不是考慮投降,而是在想著如何脫身。沉默的三分鐘後,海面上又是一陣風浪,季莫申已經打定了主意,他沖唐風說道︰“唐風,你們不就是想要佛像和玉插屏嗎?玉插屏已經在你們手上了,現在我把這個佛像也給你,你放我一條生路。”說著,季莫申提著箱子站了起來。

    “不可能!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你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就是投降!”

    季莫申冷笑了兩聲,然後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冰冷的黑色大海,道︰“呵呵,投降?除了這個,我還有一條路,就是抱著沒藏皇後的頭顱一起沉入大海。”說完,季莫申向後一仰,抱著那個箱子一起沉入了冰冷的大海。

    砰!砰!海上響起了兩聲沉悶的槍響,唐風和韓江誰也沒料到,季莫申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等韓江扣動扳機的時候,一切為時已晚,季莫申和那個箱子已經沉入了海中。

    唐風和韓江失望地對視了一眼,望著黑色的大海和海面上擴散開來的血水,兩人一時竟不知所措。

    遠處的海面上,又響起了馬達轟鳴聲,一艘巡邏艇由遠及近,很快趕到了唐風和韓江近前,兩人抬頭望去,是葉蓮娜。

    “發生了什麼?伊凡洛夫和季莫申呢?”葉蓮娜沖唐風和韓江喊道。

    韓江不知怎麼回答,他看看唐風,唐風只好開口對葉蓮娜道︰“伊凡洛夫死了,季莫申也抱著那個箱子跳海了。”

    葉蓮娜看到海面上的血水時,就已知大事不好,但聞聽伊凡洛夫死了,葉蓮娜的眼楮還是禁不住濕潤了。

    葉蓮娜強忍住淚水沒有落下來,轉而對韓江說道︰“韓,我來晚了,不過,我給你帶了個人來。”

    葉蓮娜話音剛落,一個穿著潛水服的人從巡邏艇的船艙里鑽了出來。韓江一眼便認出來了來人正是趙永,他又驚又喜,跳上巡邏艇,使勁拍了一下趙永的肩膀,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到的彼得堡?”

    趙永埋怨道︰“你們這些天一直不跟家里聯絡,我以為你們出事了呢,所以首長就派我來救你。”

    “我們在彼得堡九死一生啊!不過,你來了就好了,你現在的任務不是救我,是去把那個箱子撈上來。”

    “你看我這身裝備,早換好了,葉蓮娜就怕你們會掉到海里去。”

    唐風見到趙永也很高興,但他對趙永撈上那個箱子心里沒底,不無憂慮地問趙永︰“現在海面上風浪這麼大,海水冰冷刺骨,你能撈出那個箱子嗎?”

    趙永自信地說道︰“我剛才查了這兒的水文資料,這兒的海床不算深,應該沒問題,不要忘了我原來是干什麼的。”

    唐風這才想起來,趙永以前是海軍陸戰隊的蛙人,他這才對趙永有了幾分信心。趙永戴上氧氣罩時,唐風忽然想到了什麼,忙叮囑道︰“你要小心,萬一那個季莫申沒死,你務必捉活的。”

    “沒死?不可能吧!”趙永搖搖頭,“他沒潛水服,這麼長時間早就該完蛋了。”

    “我是說萬一!”唐風道。

    “萬一…”趙永點點頭,“我有這個!”說著,趙永握著一把匕首,戴上氧氣罩,跳進了冰冷的海水。巡邏艇上的大探照燈照在趙永跳下去的海面上,眾人都在焦急地盼望著趙永和那個箱子浮出水面,但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趙永沒有浮出來,那個箱子也沒有浮出來。

    終於,趙永躍出了水面,唐風和韓江趕緊將他拉上巡邏艇。只見趙永嘴唇青紫,渾身瑟瑟發抖。韓江忙給趙永披上厚厚的大衣,等趙永好不容易恢復過來,唐風急切地問道︰“怎麼樣?發現了什麼?”

    趙永搖搖頭,道︰“水下太冷,能見度也很差…”

    眾人聞聽,無不失望。但是趙永恢復體力後,要求再次下水。韓江思慮再三,還是同意了趙永的請求。於是,趙永又一次跳進了冰冷漆黑的大海。

    這一次,趙永在水下的時間更長。眾人的心全部懸了起來,唐風望著黑色的海面,只覺一陣眩暈。“萬一季莫申沒死,萬一水下有史蒂芬的人,趙永可…”唐風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水面起了變化,就在探照燈照射的海面上,一個東西突然浮出了水面。“那是什麼?”唐風俯在巡邏艇的欄桿上朝下望去,那是…是一個人!不,是一具屍體!唐風突然睜大了眼楮,他認出來了,那人身上正是季莫申的衣服,但是他看不清那人的臉。

    韓江和葉蓮娜將那具屍體拖上甲板。唐風經過仔細辨別,那是一張被海水浸泡漲腫得已經有些變形的臉,但不論這張臉如何改變了形狀,唐風還是認出了,這具屍體正是季莫申。這顆聰明的大腦,卻被邪惡的欲望所充斥,讓他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季莫申的屍體被抬了下去,可是趙永還沒浮出水面,眾人不免更加焦急。又過了好一會兒,水面起了更大的變化。先是一個箱子緩緩浮出了水面,漂浮在海面上,緊接著,趙永也浮出了水面。

    第二天上午,阿斯托里亞飯店的客房內,唐風、韓江、梁媛、趙永、徐仁宇、葉蓮娜和馬卡羅夫一起圍坐在豪華的客廳內,他們中間的茶幾上,正是那個從冰冷海底打撈上來的箱子。

    唐風看看韓江,韓江沖他點了點頭,於是,唐風伸出有些顫抖的雙手,慢慢打開了面前的箱子。里面是一些雜亂的海綿,因為箱子在海水里浸泡的時候太長,大量的海水滲進了箱子里,幸虧有這些海綿吸附了大量的海水;剝去雜亂的海綿,里面是一個大塑料袋,透過塑料袋,唐風已經可以模模糊糊地窺見那件絕美的盧舍那佛頭像了。這是一種朦朧的美,就在唐風陶醉在這種朦朧之美時,他也注意到了大塑料袋里滲進的海水。

    唐風不知道滲進塑料袋的海水對佛像有多大損傷。這尊西夏王朝的佛頭像已有近千年的歷史,它真的是沒藏皇後的頭像嗎?巨大的好奇促使唐風迅速地打開了大塑料袋,一尊完好的盧舍那佛頭像靜靜地佇立在眾人面前。

    “這就是沒藏皇後的頭像嗎?”梁媛輕輕地問道。

    沒有人回答。可就在梁媛問完這句話後,眾人面前的佛像開始發生變化,一條細小的裂縫從佛像頭部一點一點延伸下來,緊接著又是一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越來越多的裂縫從佛像頂部向下延伸。唐風注意到了佛像正在發生的變化,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他本能地想要阻止這尊美麗佛像的毀滅,他伸出了雙手。可就在唐風的雙手要觸到佛像時,佛像徹底裂開了,嘩啦一聲,剛才還散發著東方神秘氣息的佛像,瞬間便化為了一堆殘破的陶土。而在佛像之中,一個恐怖的人頭骨驚現在眾人面前。

    “沒藏皇後的頭骨?!”梁媛驚叫道。

    眾人圍攏過來,仔細觀瞧面前這尊因為年代久遠而有些發黃的頭骨。頭骨的頸部和眼眶的位置被人有意用膠帶封了起來,唐風不知道這是什麼人干的,又是為了什麼。這時,具有豐富解剖學經驗的韓江、葉蓮娜和馬卡羅夫幾乎異口同聲地驚道︰“這真的是一尊女性的頭骨。”

    “季莫申曾經說過,科茲諾夫在黑水城發現這尊佛像時,佛像已經裂開,頭像也有裂縫。他將佛像帶回彼得堡後,專家鑒定了佛像中的屍骨,是一具來自東方的女性遺骨,根據佛像周邊的隨葬物品,季莫申認為這尊佛像中的遺骨就是沒藏皇後。看來季莫申說的都是真的,只是…”唐風頓了一下,又道,“只是季莫申說佛像中的遺骨在衛國戰爭時丟失了,可我們卻在鮑里斯教授的墓中發現了那具沒有頭骨的遺骸,現在又找到了這個頭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他撒了謊!”趙永道。

    “不!我覺得季莫申沒必要在這個問題上撒謊。他還說過後來有人在冬宮的庫房內發現了這尊頭像,而發現這尊頭像時,原本已經裂開的頭像卻是完好的。於是,冬宮又將這尊佛像擺到了中國館中展出。”唐風說道。

    葉蓮娜肯定了唐風的說法︰“關於這尊佛像,我上午已經問過冬宮的工作人員,他們的說法和季莫申的說法一致。”

    “也就是沒藏皇後的遺骨並沒有丟失,而是有人找到了沒藏皇後的遺骨,並將這尊佛像又修復了。”韓江推斷道。

    唐風點點頭,道︰“那麼,最有可能做這一切的會是誰?”

    “你是說米沙?”馬卡羅夫驚道。

    “是的,除了米沙,還會有誰?衛國戰爭時,佛像里的遺骨可能是丟了,但後來被米沙找到了,於是,米沙試圖修復這尊佛像。他沒有找到當年裂開的佛像身體部分,只修復了這尊頭像。你們看,現在佛像裂開的地方都是當初米沙用某種特制強力膠水修補的地方。而至於沒藏皇後那具沒有頭骨的遺骸,則被米沙一直珍藏著,並最終帶進了他的墳墓。當然,季莫申也可能知道這些事,因為將沒藏皇後遺骨放進墳墓的並不是米沙自己,而是季莫申。”唐風解釋道。

    “米沙竟然珍藏著無頭的遺骸,真是個怪人!”梁媛覺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唐風笑了笑,道︰“也不奇怪,因為他和季莫申都愛上了這具骨骸。”

    “愛上骨骸?!”眾人驚道。

    “當然,更準確地講,應該是他們愛上了沒藏皇後,一個已經死去近千年的女人,一個歷史上的人物。而也許正是季莫申和米沙有著同樣的癖好,米沙才會將他所知道的關於玉插屏的許多秘密告訴了季莫申。”唐風又解釋道。

    韓江聽了唐風的解釋,拍拍唐風的肩膀笑道︰“唐風,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連這個都能想出來。”

    唐風撇撇嘴,道︰“你要不相信就算了。從某種程度上說,米沙和季莫申不論人品如何,他倆都是天才,天才的某些癖好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同樣,天才也有一些東西是相通的,比如說瘋狂,只不過季莫申的瘋狂讓他步入了歧途。”

    “我看你也是天才,季莫申不是說很欣賞你的才華嗎?還想拉你入伙呢!”梁媛戲謔地說道。

    唐風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剛想開口,韓江倒搶先沖梁媛說道︰“可他沒有季莫申那種獨特癖好,他喜歡像你這樣活生生的美人。”

    韓江的話,讓梁媛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

    徐仁宇聽得有些不耐煩了,對唐風道︰“現在不是你們談情說愛的時候,既然這個佛像是米沙修復的,那麼這頭骨上綁的膠帶也是他干的嘍?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還有,季莫申拼命要搶這尊佛像,難道僅僅是為了他那獨特的癖好嗎?”葉蓮娜也問道。

    唐風看看綁在頭骨頸部和眼眶上的膠帶,他也不知米沙為什麼要在頭骨上面綁這些膠帶,還有…還有季莫申為什麼要搶這尊佛像呢?但是當唐風伸出微微顫抖的雙手捧起這件頭骨時,他似乎開始明白了。他感到這件頭骨超出了它本身該有的重量。他輕輕晃了晃手中的頭骨,里面發出了一些輕微的聲響。“里面有東西!”唐風驚道。

    眾人互相看看,每個人的目光里都充滿了疑惑。唐風小心翼翼地扯去了頭骨眼眶上的膠帶,透過黑洞洞的眼眶,唐風發現里面確實有個東西,但是他無法判斷那是什麼。終於,當他扯去頭骨頸部的厚厚膠帶後,一個黑色的筆記本掉了出來。

    唐風迫不及待地翻開了這個筆記本,他的手抖得越發厲害,但是他在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也許,也許這里面就隱藏著自己迫切想知道的秘密。

    唐風匆匆翻看了一下這本足有幾百頁的筆記本,他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將筆記本傳給其他人,平靜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現在總算知道季莫申為什麼非要得到佛像了。”

    “為了這個筆記本?”韓江反問道。

    “是的,你還記得在碼頭上的那個廢棄船廠里,我曾問過季莫申有什麼東西和玉插屏一樣重要,以至於他非要得到,他說是他老師的命。我當時沒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我現在明白了,這個筆記本就是他老師的命,米沙也正是因為這個筆記本而被季莫申一伙害死了。”

    “筆記本要了米沙的命?”馬卡羅夫不解。

    唐風解釋道︰“我剛才粗粗翻看了這個筆記本,筆記本上字跡很潦草,書寫隨意,沒有一定的格式,完全是想到什麼就記下什麼,還有大量塗抹修改的地方,甚至有些地方新的文字直接寫在了老的文字之上。而且米沙使用各種不同的文字,除了俄文,還有英文、法文、中文,更有晦澀難懂的西夏文,以及其他一些古老的東方文字。所以我現在也不能完全讀懂,但我隱約感到這筆記本一定記載了很重要的信息,以至於季莫申、史蒂芬一伙非要得到它。那麼,這些重要的信息是什麼呢?季莫申在廢棄船廠里還說過,‘即便是四塊玉插屏都找到了,想要找到瀚海宓城也不會一帆風順,也會走很多彎路,因為快一千年了,歷史的變遷會改變很多很多,所以還需要一樣東西,才能帶我順利地找到瀚海宓城!’他的話很有道理,也提醒了我,是啊!快一千年過去了,歷史會改變許多許多東西,瀚海宓城從沒有人能找到它,現在光憑四塊玉插屏就能順利找到它嗎?畢竟玉插屏是古人留下來的。季莫申一直苦苦尋找的另一樣東西,就是米沙的筆記本,因為這個筆記本上記載了米沙幾十年來關於玉插屏,關於玉插屏背後秘密的研究成果,包括他在科考隊的一些經歷,甚至米沙當年在科考隊失蹤後,有可能找到了沙漠深處的瀚海宓城!季莫申曾經說過,我們都知道得太少,而米沙知道得太多,所以,這就是季莫申非要得到這個筆記本的原因。”

    “如此說來,米沙是最接近謎底的那個人,也很可能是唯一到過瀚海宓城的人,可惜他卻死了!”徐仁宇不無遺憾地說。

    葉蓮娜翻了翻筆記本道︰“這樣就能解釋彼得堡發生的一切了。八年前,季莫申知道了冬宮地下室的秘密,並想進一步得到米沙的筆記本,但是米沙發覺了季莫申的險惡用心。季莫申於是先下手,害了米沙,但是米沙也並非沒有防備,他很早以前就將自己的筆記本藏在了沒藏皇後的頭骨中,然後,又將頭骨封在佛像里。八年來,季莫申一直在苦苦尋找這個筆記本,他認為筆記本很可能就在米沙曾經工作過幾十年的冬宮里,可是他卻怎麼也找不到。他萬萬沒有料到,米沙會把筆記本藏在佛像中,直到唐風對他說在冬宮看到了幽靈,並說到那天夜里佛像在展櫃中消失的情況,季莫申這才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所以我們第二天晚上在走廊上聽到的腳步聲就是季莫申,那次他確定了自己的判斷,想在次日夜里盜走佛像,然後殺死他的老師,順便將佛像失竊嫁禍於米沙,只可惜他沒想到我們又闖進了冬宮。”梁媛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唐風沉思片刻,卻道︰“第三天夜里也許是幽靈米沙有意引導我們進入了冬宮。”

    “我們也可能是米沙有意引導進入的冬宮。”韓江聽了唐風的話,嘴里喃喃地說道。

    大家陷入了一陣沉默,葉蓮娜最後打破沉默,說道︰“好了,彼得堡的事情基本上搞清楚了,大家都很累了,趕緊抓緊時間休息…”

    韓江卻打斷葉蓮娜的話,說道︰“不!我們在彼得堡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弄清,這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將軍’究竟是誰?”

    唐風也說道︰“季莫申在船廠里曾經說過,他比史蒂芬更早為將軍效力,他還勸我們不要和將軍對抗,說我們是斗不過將軍的。我想,這個將軍可能就是那個神秘組織的幕後黑手吧!”

    “將軍?”葉蓮娜疑惑道,同時扭頭看看了身旁的馬卡羅夫。

    眾人一起朝馬卡羅夫看去,一下把馬卡羅夫看毛了。老馬從沙發上蹦起來,道︰“你們看我干嗎?將軍多了,又不是就我一個!”

    “但知道這件事的將軍可不多!”徐仁宇忽然陰陽怪氣地說道。

    馬卡羅夫一聽就急了,道︰“也許這個什麼狗屁將軍只是個綽號,並不是什麼真正的將軍!”

    唐風沖馬卡羅夫笑了笑,道︰“老馬,我們當然不是懷疑你。我們只是想搞清這個將軍是個什麼人。”

    “我也想弄清楚!可這應該怎麼查?”馬卡羅夫眉頭緊鎖。

    韓江想了想,對馬卡羅夫和葉蓮娜說︰“這個問題倒讓我想起了伊凡洛夫找來的那份關於米沙的文件。”

    “文件?你是說缺失的1964年那些文件?”葉蓮娜驚道。

    馬卡羅夫若有所思地說道︰“看來你們還是懷疑克格勃內部出了問題。”

    “是的,克格勃內部應該還有人,甚至不少人或多或少知道當年的事,知情人當中很可能就包括這位將軍。”韓江推斷道。

    “韓江,你這樣分析還是太草率了,季莫申也許是在誤導我們,也有可能就像父親說的,將軍只是個綽號。”葉蓮娜不相信韓江的判斷。

    “好吧!葉蓮娜,我不跟你爭,我也只是推測,不過,有一件事你要幫我去查。”韓江請求葉蓮娜。

    “查什麼?”

    “就從那份文件查,從缺失的1964年查。雖然我不太懂俄文,但我也看明白了關於米沙的那份文件,那份文件的每一篇報告下面都有一個落款,也就是派去監視保護米沙的克格勃特工的姓名,去找到他們,看看這些人有沒有嫌疑,特別是找到缺失的1964年。”韓江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葉蓮娜輕輕哼了一聲,道︰“你現在倒給我指派起任務來了,你知道把那些人查一遍需要費多大工夫嗎?而且這里面很多人也許早已經不在了,永遠查不到了,更別說那缺失的1964年。也許1964年的報告就是丟失了,克格勃丟失的文件多了,特別是蘇聯解體的那段時間,丟失的文件和槍支彈藥太多了,很多原來的特工都下海經商,或是出國去了,帶走了許多有價值的文件。”

    韓江一看葉蓮娜沖自己發起了脾氣,趕忙安慰︰“別抱怨,我也是沒辦法,也許你一去查,就查到了是誰,我相信你一定會有好運氣的。”

    葉蓮娜非但沒消氣,反而嚷道︰“你說得輕鬆!我們假設你的推測有道理,負責保護米沙的特工里面有人有問題,但他也可能只是個小角色,我們還是找不到將軍。”

    葉蓮娜說完,還沒等韓江開口,馬卡羅夫搶先說道︰“韓江,你的懷疑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葉蓮娜說得也有道理,所以調查可以,但是你不要對這條線抱太大希望。據我所知,克格勃的特工被派去保護像米沙這樣的人時,是不允許打聽任務之外的事,所以即便葉蓮娜找到那些特工,也不要奢望能得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韓江聽了馬卡羅夫的話,微微點了點頭,陷入了沉思。葉蓮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想那麼多了,你放心,這個事我會去調查的,現在你們的任務是抓緊時間休息。”

    韓江苦笑兩聲,道︰“休息?我們沒有時間休息了,從季莫申所了解的情況看,我們的對手比我們了解的多得多。我們不知道他們還知道多少,但我知道我們已經落後了,所以我們要搶時間,搶在他們前面,弄到全部玉插屏,找到瀚海宓城。”

    “是啊,我們得趕緊帶著玉插屏和米沙的筆記本回去,否則伊留金上校也是不會放過我們的。”唐風也同意韓江的意見。

    葉蓮娜輕輕嘆了口氣,道︰“不錯,你們的判斷很準確。來之前,我剛剛得到消息,因為伊凡洛夫犧牲了,總部又起用了伊留金,讓他戴罪立功,他是不會讓你們帶著玉插屏離開彼得堡的。”

    “啊——”葉蓮娜的話讓眾人都吃了一驚,梁媛驚道︰“那我們現在在這里豈不是很不安全。”

    “是很不安全,不過我在這兒,伊留金暫時不敢把你們怎麼樣,但是如果你們想帶著玉插屏走,可就不那麼容易了。現在,既然你們不想休息,那我就對你們說說我的計劃。”葉蓮娜停了一下,環視眾人又道,“如果你們想帶著玉插屏平安離開彼得堡,就得聽我的安排,這點有誰有意見嗎?”

    趙永看看韓江,梁媛看看唐風,誰也沒說話。葉蓮娜接著說道︰“好,既然大家沒意見,你們也不需要休息,那就聽我的。事不宜遲,首先,你們不能一起走,一起走人太多,目標太大。我的意思是讓趙永和梁媛你們倆先走,比如你們可以飛去香港,因為伊留金沒見過你們,你們也不要帶玉插屏,這樣伊留金應該不會為難你們;然後韓江,你和唐風、徐博士一起走,至於你們怎麼走,等我的安排。”

    “葉蓮娜,我也要跟韓江和唐風一起走。”馬卡羅夫忽然插話道。

    “父親,你年紀太大了,不能再去冒險了,季莫申已死,殺害維克多的凶手也算是得到了報應,你應該安享晚年了。”葉蓮娜勸道。

    “不,葉蓮娜,殺害維克多的真正凶手並沒抓到,所以我還不能休息…”馬卡羅夫執拗地說著。

    葉蓮娜無奈地搖搖頭,不等馬卡羅夫嘮叨完,就對韓江囑咐道︰“那我父親就交給你了,你可得保證他不能掉一根汗毛。”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父親就不會出事。”韓江信誓旦旦地打了包票。

    “還有,玉插屏和米沙的筆記本你們隨身帶著,但是這個破碎的佛像以及沒藏皇後的頭骨,你們不能這樣帶著走,否則過不了機場的安檢。等你們回到國內,我再給你們一起寄過去,包括那具屍骨。我有專門的渠道郵寄,不會有人檢查我的包裹,只要你們那邊不會出問題,就一定能收到。不過,你需要給我一個可靠的地址。”葉蓮娜對韓江說道。

    韓江沒想到葉蓮娜竟然想得如此細致,什麼都替他考慮好了,他略思片刻,最後,在一張卡片上給葉蓮娜留了一個他認為可靠的地址,然後,韓江讓徐仁宇把那個地址又用俄文寫了一遍,才遞給葉蓮娜。葉蓮娜仔細觀瞧,韓江留的是一個北京的地址,收件人是︰“陳子建教授?”葉蓮娜輕輕讀出了這個名字。

    韓江解釋道︰“陳子建教授是我國著名的人類學家,我以前和他打過交道,他很可靠,你將東西寄給他就行了,寄之前不要忘了通知我一聲。”

    葉蓮娜收起卡片,道︰“好的,你放心,應該不會有問題的。下面的事由我來安排,你們就待在這兒,千萬不要出這個門,等我回來。”葉蓮娜說完,匆匆離開了這間客房。

    下午天快黑時,葉蓮娜又回到了阿斯托利亞斯飯店的客房,拿出了六張機票,兩張是給趙永和梁媛今晚經莫斯科轉飛香港的機票,四張是明天下午回北京的機票。

    韓江對趙永叮囑了多時,回頭一看,梁媛還在跟唐風卿卿我我,似有說不完的情話。韓江干咳兩聲道︰“快點起程吧,時間不早了。回香港後,記得替我問候你父親,另外,趙永會有些問題要請教你父親。”

    梁媛點點頭,這才和趙永上了路。葉蓮娜一路暗中護送他倆上了飛機,直到看見飛機起飛,才長舒了一口氣。離開機場時,葉蓮娜還是發現了伊留金的人,她不禁為第二天韓江和唐風他們捏了一把汗。

    唐風和韓江徹夜未眠,又熬過了一上午,這才和馬卡羅夫、徐仁宇擠上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機場而去。韓江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不住地盯著後視鏡。他想從後面的滾滾車流中,發現葉蓮娜的倩影,他知道葉蓮娜一定在附近,暗中保護著他們,但是他總覺著後面似乎有一雙不友好的眼楮在盯著他們。

    突然,韓江的手機響了,是葉蓮娜的電話。“不要去機場,到火車站乘國際列車。”葉蓮娜說完這句話,就掛斷了電話。韓江不解其意,但是他很快想到了伊留金,決定按照葉蓮娜的囑咐做,於是,他趕忙回頭對徐仁宇吩咐道︰“對司機說不去機場了,去火車站。”

    徐仁宇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只得照辦,於是,出租車繞了個大圈,又折向了火車站。

    四個人混在火車站的人流中,來到了站台上。韓江不停地向四周張望,既是防止伊留金的出現,也是防備史蒂芬的攻擊,更是希望看到葉蓮娜的倩影。

    四人被人流裹挾至站台的偏僻處,馬卡羅夫看看這里,來往的人不多,也便於觀察,而且正好有一個長椅,他沖韓江點了點頭,四個人便在這兒坐了下來。

    唐風、韓江、徐仁宇和馬卡羅夫緊張地注視著周圍,韓江忽然瞥見不遠處站台上有一個賣煙和飲料的小攤,他走過去,指了指小攤上的一盒萬寶路,小販一比畫,然後用半生不熟的英語報出價錢。韓江正在付錢之時,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穿著入時、濃妝艷抹的漂亮女郎,也來買煙。韓江扭頭看了一眼那女郎,女郎戴著一副大墨鏡,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但韓江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正是葉蓮娜。他剛要開口,葉蓮娜摘取墨鏡,沖他使了個眼色,韓江馬上心領神會。待葉蓮娜離開,他點著一支煙,環視周圍,見沒有可疑之人,這才跟上葉蓮娜,來到車站的僻靜處。

    韓江一見葉蓮娜,便嬉笑道︰“我還從沒見你打扮成這副摸樣,真像是某個電影明星。”

    “還像某個大人物的情婦,你是不是還這麼想?”葉蓮娜沒好氣地瞪了韓江一眼。

    “不,我可沒這麼想,你在我心中永遠是美麗的化身…”

    “行了,這類話伊留金和伊凡洛夫都對我說過。”

    “好吧,說正經的,你為什麼叫我們到火車站來?”

    “因為伊留金正帶人往機場趕呢!”

    “哦,看來我們不容易走了。”

    “這是四張回北京的車票,你們放心,只要你們離開彼得堡,伊留金就拿你們沒有辦法,他不敢向總部匯報,要求在半路檢查你們。”說著,葉蓮娜將四張車票遞給韓江。

    “那就好!咱們隨時保持聯絡,車票和機票的錢我會給你報銷的,呵呵。”韓江笑道。

    “誰要你報銷了?別嬉皮笑臉的,你要明白,我替你們擋住了伊留金,接下來,就全靠你們自己了。”

    “你是擔心史蒂芬那伙人?”

    “是的,這幾天我們全城搜捕,也沒抓到他們。他們在冬宮露了一面後就再沒露面,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但我想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明白了,我拜托你的事,不要忘了。”

    “當然不會忘,如果沒事,我就走了,我不能在這兒久待。”

    葉蓮娜說著,就要離開,可等她走出幾步,韓江又喊住了她。葉蓮娜回頭,望著韓江,問︰“還有事嗎?”

    韓江急追幾步,走到葉蓮娜近前,一把摟住她的腰肢,含情脈脈地輕聲說道︰“沒什麼事,我只是…只是有件事要告訴你,新年前夜你準備的晚餐,是我在彼得堡最值得回味的一頓晚餐。我希望還有機會品嘗到你的美味佳餚。”

    “一定有機會的。”葉蓮娜注視著韓江,輕輕地說道。說完,兩人緊緊擁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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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6 20:36:55
第十七章 布爾堅科

    韓江回到唐風等人身旁,大家看見韓江嘴上的口紅印,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韓江趕忙擦去了嘴上的口紅印,然後將車票遞給了幾人。唐風一看車票,是下午四點十五分的,現在時間還早。於是,四個人只得坐在長椅上,等待著那趟國際列車進站。

    唐風感到時間走得異常緩慢,他不時看著自己的手表,又摸一摸裝著玉插屏和米沙筆記本的背包。他們所坐的地方,沒有多少乘客經過,只是偶爾有三三兩兩的乘客從車站的一個偏門出站,才經過這里。

    就在四個人百無聊賴之時,從車站那頭走過一個膀大腰圓的俄國男人。唐風和韓江都注意到了這個人,此人看上去年齡不比馬卡羅夫小多少,但是保養得極好,紅光滿面,精神矍鑠,再看穿著打扮,便知是位成功人士。

    這個俄國男子拖著一個拉桿包,慢悠悠地向唐風他們這邊走過來,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唐風等人,目光逐一掃過坐在長椅上的四人。當他的目光觸到韓江的目光時,韓江心里咯噔了一下,“此人的眼神絕非常人!”韓江暗自尋思,提高了警惕。那人最後將目光停在了馬卡羅夫的身上,他的腳步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後干脆停在了馬卡羅夫跟前。馬卡羅夫也注視著面前這個老頭,突然,面前這個俄國老頭驚叫道︰“伊萬,你是伊萬嗎?你還記得我嗎?”

    “您是…”

    “我是巴維爾啊!”

    “哦,巴維爾…蒙古。”

    “是啊,咱們在蒙古一起共過事,這麼多年沒見面了,你變化不大啊,我一見你就認出了你。”

    “你變化倒是挺大,瞧你這身打扮,你在哪兒發了吧!”

    “呵呵!”那人大笑起來,“是啊,咱們給克格勃干了一輩子,結果落得兩手空空。克格勃解散後,我就自己干了,先賣了點商業情報,然後開了家咨詢公司,這不,剛從莫斯科回來。”

    “看來你還是干的老本行啊!”

    “業務不能丟嘛!你這是要去哪兒?那幾位是誰?”

    “哦,我準備陪那幾位中國朋友去莫斯科遊覽一下。”馬卡羅夫撒了個謊。

    巴維爾又盯著唐風和韓江、徐仁宇看了看,然後突然變了臉色,對馬卡羅夫正色道︰“看來你還有不少中國朋友,你還記得基地當年那些中國人嗎?”

    “基地?”當馬卡羅夫聽到這個詞時,忽然臉色大變,原本還掛著笑容的臉上,突然凝固下來。巴維爾拉著馬卡羅夫,躲到車站僻靜處,在那邊和馬卡羅夫小聲嘀咕起來。

    韓江狐疑地看看馬卡羅夫和巴維爾,回頭問唐風和徐仁宇︰“他倆剛才嘀咕些什麼?那人是誰?”

    “好像那個以前也是克格勃出身,我聽得不是很明白,還是博士講吧。”唐風道。

    徐仁宇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那人和馬卡羅夫,道︰“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剛才那人是馬卡羅夫以前的同事,他跟馬卡羅夫很多年沒見面了,互相寒暄了幾句。但是後來那人對馬卡羅夫說‘你還記得基地當年那些中國人嗎’,然後馬卡羅夫臉色就變了,我也不知道他們指的是什麼。”

    唐風和韓江聽徐仁宇說完,扭頭又朝馬卡羅夫和那人望了一眼,兩人還沒說完。只見那人說得越起勁,馬卡羅夫的臉色就越難看,直到最後,那人離去,馬卡羅夫才一臉陰沉地回到唐風身旁。唐風見馬卡羅夫眉頭緊鎖,臉色極其難看,忙關切地問馬卡羅夫︰“老馬,你怎麼了,你的臉色怎麼…”

    馬卡羅夫沖唐風擺了擺手,坐下來,怔怔地看著不遠處的鐵軌出神,過了許久,他才緩緩說道︰“剛才那人是我以前在克格勃的同事,他跟我提到了一件往事,一件可怕的往事!我怎麼會在這兒遇見了他,真是宿命!”

    “可怕的往事?究竟是什麼?”

    馬卡羅夫看看唐風,似乎是在考慮是否要將那件往事說出來,終於,他長嘆了一聲,道︰“那就要從我又一次來到盧比揚卡廣場11號說起。”

    “盧比揚卡廣場11號,克格勃總部!”唐風立即來了興趣。

    “是的…”馬卡羅夫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他又回憶起了幾十年前在克格勃的那些歲月。

    …

    謝列平在政治上的失勢,讓馬卡羅夫終日惶惶不安,可他怎麼也沒料到,就在他彷徨無措之時,莫斯科的一紙調令,把他又帶進了盧比揚卡廣場11號。

    和第一次來到盧比揚卡廣場11號一樣,這次,馬卡羅夫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惶恐、不安和壓抑。他被帶進了克格勃新任主席尤里‧弗拉基米羅維奇‧安德羅波夫的辦公室。這是一間寬大豪華的辦公室,位於克格勃總部大樓三層,可以俯瞰整個捷爾任斯基廣場,寬大的辦公桌上擺放著一排電話,有直通政治局的專線,有直通國防部的專線,還有直通克格勃下屬各部門的專線,當然,最重要的是那部直通克里姆林宮的專線。

    當馬卡羅夫第一眼見到安德羅波夫時,他還不能從安德羅波夫寬大的眼鏡後面看出,這位新任克格勃主席日後竟能登上權力的頂峰。此時,在馬卡羅夫眼中,一身黑西裝、戴著寬邊眼鏡的安德羅波夫,更像是一位大學教授,或是哪個工廠的工程師。

    安德羅波夫正在批閱秘書送來的文件,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看了一眼面前的馬卡羅夫,平靜地說道︰“馬卡羅夫同志,請坐!”安德羅波夫沒有謝列平那麼犀利的眼神,至少,在馬卡羅夫面前沒有。他的話語是和藹的,目光是慈父般的,這也許就是政壇上兩位風雲人物留給馬卡羅夫的不同印象。

    馬卡羅夫心里仍然惴惴不安,他的額頭滲出了一絲細汗,他不明白究竟有什麼重要事情,會讓克格勃主席在百忙之中親自召見自己。安德羅波夫批閱完最後一份文件,抬頭盯著馬卡羅夫,仔細打量了一番,然後直接說出了馬卡羅夫的名字和父名︰“伊萬‧彼得羅維奇同志,知道為什麼把你請到這兒來嗎?”

    馬卡羅夫心里一驚,看來對面這位大人物對自己已經很了解了,他定了定神,用軍人的口吻答道︰“不知道。”

    安德羅波夫看出了馬卡羅夫內心的緊張,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伊萬‧彼得羅維奇,不用緊張,放鬆點。你來之前,我已經看過你全部的檔案,你的檔案中,有兩點吸引了我的注意。第一,你確實非常優秀,各方面能力都很突出,這很好;第二,你加入我們之前,曾在貝加爾軍區的第三十九集團軍服役,還曾去過外蒙古和中國,這點更吸引了我。我想也正是這兩點,吸引了我的前任謝列平同志。”

    當安德羅波夫提到謝列平這個名字時,馬卡羅夫不禁渾身一顫,他剛才還在極力揣測安德羅波夫召他前來的意圖,這會兒大腦卻已是一片空白。馬卡羅夫的細微變化,都沒能逃過安德羅波夫的眼楮。安德羅波夫收起了微笑,面無表情地又說道︰“恕我直言,伊萬‧彼得羅維奇,最近,我這兒收到了很多對你不利的言論和檢舉…”聽到這兒,馬卡羅夫全身已經開始僵硬,他根本沒有聽清安德羅波夫後面的話,因為,此刻他又想起了三十年代那場“大清洗”中,死在盧比揚卡的冤魂們。

    就在馬卡羅夫以為厄運臨頭的時候,安德羅波夫突然從辦公桌後的椅子上站了起來。馬卡羅夫猛地一驚,也站了起來。安德羅波夫接著說道︰“雖然,這些檢舉和言論對你很不利,但我從未輕易相信。你完全可以放心,一切對你的檢舉和不利言論,到我這兒,就算是到了頭。”安德羅波夫頓了一下,然後走到牆上掛著的巨幅地圖旁,安德羅波夫在巨大的地圖前,注視良久,忽然轉身問馬卡羅夫︰“你還想再去一趟東方嗎?”

    “東方?”馬卡羅夫一頭霧水。

    “對!東方,貝加爾、圖瓦、蒙古,還有中國!”

    “中國?我們現在不是跟中國關系很緊張嗎?難道要我潛入中國?”馬卡羅夫心里愈發緊張。

    “不,我還沒有這個計劃,我的意思僅僅是有可能。你大概也知道一些中國的國內形勢,中國正在進行一場…用中國人自己的話說,叫‘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他們防衛很嚴密,你根本沒有機會潛入中國。”

    馬卡羅夫心里稍稍平靜下來,只見安德羅波夫指了指地圖上的中蒙邊界,說道︰“事情是這樣的,幾個月來,蒙古的邊防部隊頻頻向我們在那兒的情報人員報告,說是這幾個月從中國境內不斷有非法越境者闖入。”

    “非法越境者?是邊境的牧民嗎?”

    “不,不僅僅是牧民,還有不少所謂的知青。”

    “知青?我有所耳聞,據說都是些城里的年輕學生!”

    “是的,他們不是當地人,所以…所以很可疑。”

    “您是擔心這些人當中混入了中國的情報人員。”

    “嗯,完全有這種可能,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件事並不那麼簡單。”

    “那我的任務是…”

    “你的任務是前往外蒙古,調查清楚這些人的底細。如果這些人中確有中國的情報人員,你要了解清楚他們的意圖,隨時向我報告;另外,如果有可能,我們也可以在這些人中發展我們的人,然後再派回中國。親愛的伊萬‧彼得羅維奇,你也應該知道,自從我們和中國的關系破裂以來,我們的情報人員一直很難滲透進中國,所以,你一定要記住,了解清楚這些人的底細後,在這些人中要發展我們的人,這點很重要。”

    馬卡羅夫大致聽明白了自己的任務,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又糾結起來,派自己去遙遠的蒙古,從列寧格勒到蒙古,萬里迢迢,這明明是把自己遠遠地支開,哪是什麼重要任務,不過是對他的變相流放而已。他明白,自己在克格勃已經徹底失寵了,如果這次任務不能讓領導滿意,那麼等待自己的將是更嚴重的後果。

    想明白了這一切,馬卡羅夫心事重重地立正,對安德羅波夫敬禮,道︰“請首長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

    安德羅波夫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拿起電話對那頭的秘書吩咐道︰“叫布爾堅科進來。”布爾堅科?馬卡羅夫揣測著,這個布爾堅科是個什麼樣的人。不大一會兒,克格勃主席辦公室的門開了,一個穿著上校制服的瘦高男人出現在門口。

    安德羅波夫一指進來的上校,對馬卡羅夫介紹道︰“這位是布爾堅科同志,他將是你的副手,配合你的行動。”

    “什麼?對不起,主席同志,我沒聽錯吧,我的軍餃只是少校。”讓一個上校做少校的副手,對於這樣的安排,馬卡羅夫大惑不解。

    “不,沒有錯,雖然布爾堅科同志軍餃比你高,但是,這次他是戴罪立功,所以,由你負責這次任務,布爾堅科同志會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戴罪立功?”馬卡羅夫又是一驚。

    “是的,這次我是戴罪立功,馬卡羅夫同志,很樂意與你一起執行此次任務。”說著,布爾堅科很友好地向馬卡羅夫伸出了手,自我介紹道,“尤里‧巴甫洛維奇‧布爾堅科。”

    “伊萬‧彼得羅維奇‧馬卡羅夫。”馬卡羅夫也伸出手。雖然布爾堅科的話語十分客氣,馬卡羅夫卻從他冰冷的手上,感到了一絲寒意。

    容不得馬卡羅夫多想,安德羅波夫又說道︰“一些具體的事項,布爾堅科同志會向你說明,希望你們此次行動成功。”

    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立正,敬禮,隨後,兩人退出了安德羅波夫的辦公室。穿行在克格勃總部大樓複雜的走廊里,布爾堅科健步如飛,馬卡羅夫只能匆匆跟上。兩人誰也沒說話,馬卡羅夫的心里還在胡思亂想,這位布爾堅科上校究竟是位什麼樣的人?戴罪立功,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來到樓下的一輛白色伏爾加轎車前,布爾堅科這才先開口道︰“怎麼樣,有事嗎?如果沒事,陪我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馬卡羅夫反問。

    “列寧山。”

    “列寧山?”馬卡羅夫略一遲疑。布爾堅科解釋道︰“就是莫斯科大學。”

    “去莫斯科大學干嗎?”馬卡羅夫一頭霧水。

    “這不是要去蒙古嗎?我要借點這方面的書和資料,另外,我還有些問題要去請教莫斯科大學的教授。”布爾堅科的解釋,讓馬卡羅夫感到此人做事之嚴謹,絕非尋常特工可比。

    兩人上了車,布爾堅科一邊駕車,一邊盯著後視鏡中郁郁不樂的馬卡羅夫,問道︰“你似乎有些不高興?”

    “是有點。一想到要去那麼遠的地方…”馬卡羅夫欲言又止。

    “呵呵,一看你就是整天在機關里坐辦公室的,出趟遠門…怎麼,舍不得妻子孩子?”

    “我還沒孩子。”

    “呵呵,那就是舍不得漂亮的妻子嘍。之前你是哪個部門的?”

    “在列寧格勒的反間諜部門。”

    “讓我說著了,果然是坐辦公室的。不過,這就奇怪了,你在列寧格勒干得好好的,總部怎麼會派你來執行這個任務?”

    “因為我加入克格勃之前,曾經在貝加爾軍區的第39集團軍服過役,還曾經去過一趟中國。當然,這都只是表面文章,真正的原因,只有首長知道,也許是我得罪了什麼人…”

    “哦,你還去過中國?”布爾堅科打斷了馬卡羅夫的話問道。

    “是的,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一段痛苦而恐怖的回憶。”馬卡羅夫皺起了眉頭。

    “痛苦而恐怖的回憶?怎麼回事?”布爾堅科好奇地問。

    聽布爾堅科一問,馬卡羅夫忽然有了一種傾訴的沖動,真想把當年在中國的離奇遭遇,對這位剛剛認識的同事傾訴一遍,但是,他的耳畔很快又響起了謝列平對他的告誡,“不,我不能說,因為那是國家的機密。”

    “哦,既然是機密,那我就不問了。”車廂里陷入了一陣沉默。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後,馬卡羅夫打破沉悶︰“你又是哪個部門的?”

    布爾堅科一聽馬卡羅夫問自己,忽然一陣冷笑,笑得馬卡羅夫渾身不自在。笑畢,只聽布爾堅科道︰“你問我?哼哼!我待過的地方可多了,幾起幾落。我先是在邊防總局下屬的邊防部隊服役,說起來,和你服役的地方還挺近。”

    “貝加爾?”

    “是啊!荒涼寒冷的西伯利亞、貝加爾,自古就是流放犯人的地方,不過,我們那里更靠近邊境。”

    “後來呢?”

    “後來,我立了一次功,被提拔到邊防總局,然後又因為一次失誤,被總局踢了出來,就這樣,我被調到了第十三局。”

    “十三局,我來幾年了,從未聽說過克格勃下面有個第十三局。”

    “是啊!你當然沒聽說過,因為這個第十三局已經被撤銷了。”

    “撤銷了?”

    “嗯,局撤銷了,我等於又被踢了出來,之後,我進了第十處。”

    “就是負責管理檔案和文件的第十處?”

    “不錯,就是那個被大家叫做檔案處的鬼地方,天天跟一堆發黃的檔案做伴,我在那里干了三年,整整三年啊,寶貴的青春!”布爾堅科不禁哀嘆道。

    “看你的年紀並不比我大多少,想不到經歷竟如此豐富。”

    “還不止這些,前兩年,我又從第十處調到了第一總局。”

    馬卡羅夫聞聽驚道︰“第一總局,那可是對外搜集情報的地方,你被派到國外了?”

    “哼,是被派到了國外,不過,不是你想象中的間諜之都維也納啊、巴黎啊、倫敦啊,是遙遠荒涼的蒙古。沒有你想象中的盛大舞會、美女如雲,也沒有秘密接頭、飛車追逐,更搞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情報;立功受獎,從不屬於我,陪伴我的只有戈壁、草原和風沙,一些無聊的、毫無價值的小情報、假情報。”聽得出來,布爾堅科是滿肚子怨言。

    “怪不得這次讓我們倆一起去,我有些明白了,一是我們都曾經在那兒待過,熟悉那兒的情況,這當然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二是我們都是受排擠的人,我想這大概才是真正的原因。”馬卡羅夫忽然有了偶遇知音的感覺。

    “呵呵,你說得太對了,說開了就是這麼回事。不過,有一點你可能還沒想到。”

    “什麼?”

    “我根本就不相信這次蒙古之行能有什麼收獲,更不用說向中國派遣我們的人了。”

    “是啊!據我所知,中國邊境現在防守十分嚴密。”

    “所以,這次我們多半無功而返。這還算好的,如果我們出了什麼紕漏,那…哼哼,就沒什麼戴罪立功了!”

    “剛才首長說你這次是戴罪立功,你到底做錯了什麼?”馬卡羅夫又想起了在主席辦公室安德羅波夫對自己所說的話。

    布爾堅科看看馬卡羅夫,解釋道︰“這事說起來話長,三言兩語也說不清,不過,你跟我處久了,慢慢就會知道的。”

    看來布爾堅科並不願意提起這事,馬卡羅夫不再多問。很快,“伏爾加”便來到了位於列寧山上的莫斯科大學主樓前。

    布爾堅科來到莫斯科大學亞非學院,不巧的是,他要找的那位教授出國講學了。布爾堅科有些沮喪地和馬卡羅夫來到高爾基圖書館,在這里,他借了幾本有關蒙古和中國歷史的書,其中還有兩本中文書。馬卡羅夫好奇地問他︰“你看得懂中文?”

    “以前學過一些,這次也許用得上,不過我現在都忘得差不多了。”

    “真看不出來,你不但經歷豐富,學識還很淵博,軍餃也比我高,咱們這次到底誰指揮誰啊?”馬卡羅夫半開玩笑地說。

    “當然是聽你指揮,我只是戴罪立功。”布爾堅科毫不含糊地回答。

    馬卡羅夫流連於高爾基圖書館浩瀚的藏書中,他隨手翻開了一本中文書,這是一本《資治通鑒》,看著那些陌生的方塊字,馬卡羅夫忽然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又想起了他的中國朋友——梁,梁雲杰,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那個可怕的夜晚…

    馬卡羅夫合上書,閉上了眼楮,也就是從這時起,馬卡羅夫決心開始系統地學習中文。當他重新睜開眼時,他忽然想起來,布爾堅科呢?他跑到了哪兒去了?

    馬卡羅夫穿行在一排排高大的書架間,尋找布爾堅科。來到外面走廊上,他發現布爾堅科正在圖書館的走廊盡頭和一個陌生男子交談,那男人看上去和自己年紀相仿,西裝革履,經過精心修飾的絡腮胡子,戴著眼鏡,一副學者模樣。馬卡羅夫尋思著︰這男子也許是布爾堅科的朋友。他向布爾堅科和那男子走過去,布爾堅科看見馬卡羅夫走過來,友好地沖他揮了揮手,可陌生男子卻一低頭,和馬卡羅夫擦身而過,消失在走廊上。馬卡羅夫疑惑地問布爾堅科︰“這人是誰?”

    “一個留學生。”

    “外國人?”

    “對!美國人,他有些內向,很敏感,不願與人多交往,所以,剛才…”

    “那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呵呵,說起來這事現在也不算什麼機密了,可以對你說。當年,我在那個已經被撤銷的、倒霉的第十三局,曾經監視過這個美國留學生,上面懷疑他是美國滲透進來的間諜…”

    “等等!如果我沒搞錯的話,這種工作應該是我們反間諜部門做的,怎麼…”馬卡羅夫不解地問。

    布爾堅科干笑了兩聲,答道︰“不錯,這種工作一般是反間諜部門干的,但是監視這個美國留學生卻是符合第十三局工作範疇的,至於當時有沒有其他部門摻和進來,我就不知道了。”

    “這個第十三局究竟是個什麼單位?”

    “這個我不能說,因為這還是機密。”

    “還挺神秘。看來我們都有對對方需要保密的事。”

    “不錯,從加入克格勃的那天起,我們就有數不清的機密需要保守,不到解密那一天,對朋友、對家人,誰都不能說。但其實,我們所知道的秘密,也不過只是冰山一角,我們永遠不可能知道整個克格勃的秘密,誰也不可能。”

    布爾堅科的話,讓馬卡羅夫頻頻點頭,“那後來怎麼樣了呢?”

    “後來,我們調查了半天,證明這個留學生根本沒有問題,於是解除了對他的監視。因為調查時我曾故意接近過他,所以,我倆這就算是認識了。當然,我對他的公開身份是一位中學教師。”

    “中學教師?呵呵,他可能至今都不知道曾經被你調查過。”

    “是啊,這就是我們的工作、我們的生活,虛虛實實,有時連我自己都搞不清。”說話間,兩人走出了莫斯科大學。站在列寧山上,俯瞰整個莫斯科,他們的思緒已經飛到了遙遠的東方,只是他們不知道此去是福是禍。

    …

    列車的轟鳴聲打斷了馬卡羅夫的回憶,他們要上的列車來了。於是,四人趕忙收拾行李,匆匆登上了開往東方的國際列車。而伊留金,還帶著人傻傻地等在機場。

    這趟開往東方的國際列車上,唐風、韓江、徐仁宇和馬卡羅夫四人正好佔了一間軟臥車廂。列車駛出彼得堡後,唐風關上車廂門,又繼續向馬卡羅夫詢問他的蒙古之行,唐風已經深深被馬卡羅夫的回憶所吸引。

    馬卡羅夫看看車窗外,被冰雪覆蓋的茫茫大平原,他的思緒不知不覺又回到了和布爾堅科的那次蒙古之行。

    …

    一架安—24運輸機,將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送到了伊爾庫茨克的軍用機場。走下飛機,布爾堅科放眼望去,馬上誇張地感嘆道︰“哦!遼闊的西伯利亞,哦!荒涼的西伯利亞,哦!為什麼你總是不放過我!我不是十二月黨人,為什麼也要被你擁抱?”

    馬卡羅夫對布爾堅科的感嘆並不感興趣,他站在機場上也向四處張望,沒有來接他們的人,既沒有軍隊的,也沒有克格勃的。馬卡羅夫皺緊了眉頭︰“沒有人來接我們嗎?”

    布爾堅科一聽這話,笑道︰“得了吧,你還指望有人來接,給你獻上鹽和麵包?你不是昨天剛說過,這是變相流放嗎?喏,你看那邊…”

    說著,布爾堅科一指機場跑道盡頭的那座停機坪。馬卡羅夫隨著布爾堅科的手望去,那是一架落滿塵土、老掉牙的米—8直升機。這時,布爾堅科又道︰“你不是問誰來接我們嗎?就是那個。”

    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背著行囊,走到米—8直升機上。布爾堅科一敲駕駛艙的門,兩個正在打盹兒的飛行員,睡眼惺忪地拉開門,瞥了一眼兩人,問道︰“你們是布爾堅科上校和馬卡羅夫少校?”

    兩人點點頭,馬卡羅夫掏出證件,主動遞給飛行員。可那飛行員沖馬卡羅夫笑了笑,根本沒看他的證件,只說了一聲︰“兩位坐好,我們馬上起飛。”

    馬卡羅夫趕緊追問道︰“我們這是飛往哪兒?”

    “你們不是去蒙古嗎?”飛行員反問。

    “是啊!是烏蘭巴托嗎?”馬卡羅夫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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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6 20:37:23
第十八章 中蒙邊界

    飛行員笑笑,答道︰“不是,我們直接去中蒙邊界。”

    “啊!這麼快。”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都大感詫異。坐到座位上,布爾堅科一陣咒罵,馬卡羅夫則心事重重,一語不發。

    就這樣,在布爾堅科的咒罵聲中,這架滿身塵土、老掉牙的米—8直升機起飛了。

    落日余暉中,米—8直升機重重降落在一片荒涼的戈壁上,槳葉卷起了漫天的黃色塵土,已經昏昏睡了幾個小時的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一下都被驚醒了。

    “這是哪兒?”兩人朝窗外望去,他們被窗外的景物震驚了。

    “兩位,我們到了!”駕駛艙的門開了,那個飛行員沖他倆笑道。

    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已經被窗外的景物驚得說不出話來,怔怔地盯著飛行員。飛行員無奈,干笑了兩聲,解釋道︰“本來我們是要把你們直接送到中蒙邊界附近的一個軍事基地的,但是,那邊刮起了沙塵暴。你們見過嗎?可怕的沙塵暴。”說著,飛行員還做了個誇張的手勢,又接著解釋說︰“所以,我們就在這兒降落了,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蒙古人民共和國南戈壁省首府達蘭扎德嘎德附近的一處降落場,我們已經通知了當地駐軍,他們很快就會派車來接你們。”

    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知道,他們該下飛機了。兩人拎著行囊,走下飛機。還沒等他倆站穩,直升機的發動機就重新啟動,巨大的槳葉掀起漫天黃沙,細小的沙粒從兩人衣領、鼻孔、耳朵,直接灌了進去。布爾堅科剛要憤怒地咒罵那兩個該死的飛行員,黃沙立即灌進了他的嘴巴,布爾堅科趕緊捂緊了嘴巴。

    直升機飛遠了,戈壁上又恢復了平靜,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直挺挺地站在這荒涼的大戈壁上,一時竟不知所措。兩人坐在行李上,看著夕陽西下。當最後一抹陽光沒入地平線後,來接他們的車還沒出現,布爾堅科咒罵道︰“這幫狗娘養的。”

    馬卡羅夫則憂心忡忡地說道︰“在這戈壁上,夜晚氣溫會急劇下降,還會有狼,要是今晚沒人接我們,我真不敢想象…”

    馬卡羅夫的擔心還沒說完,伴隨著馬達的轟鳴聲,遠處荒涼的戈壁上,卷起了一片黃沙。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站了起來,他倆翹首以盼的車,終於出現了。

    一輛軍用吉普車停在兩人面前,駕車的是一個上尉,上尉開口說道︰“馬卡羅夫少校、布爾堅科上校,請原諒,我們來遲了,請跟我們走吧。”

    布爾堅科看看那個上尉,擺出了一副首長的模樣,威嚴地問道︰“你們的駐地離這兒遠嗎?”

    “不算遠,坐車一個小時的路程。”上尉答道。

    一個小時路程,但就是這一個小時的車程,差點就把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的屁股顛爛。一路全是荒涼的戈壁,四周一片漆黑,不見其他任何景物,當他倆看見前方的點點燈光時,他倆知道,終於到地方了。

    這是克格勃設在中蒙邊界蒙方一側的一個秘密基地。說是秘密基地,其實就是幾棟鐵皮房子,全部人員加在一起,一共也只有十三個人。平時上尉就是這兒的頭,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是總部派來的,軍餃也比上尉高,自然便成了這兒的領導。

    馬卡羅夫問上尉︰“你們平時主要的職責是什麼?”

    上尉答道︰“我們這里離邊境只有幾十公里,之所以把我們派到這里來,就是協助蒙古邊防軍甄別、調查從那邊偷越國境的中國人。邊防軍抓到的越境者,都會被送到這里來,由我們甄別過後,再把有價值的人送到伊爾庫茨克去。您也知道,現在兩國的關系很緊張,所以最近…”

    馬卡羅夫點點頭,不再問什麼。一天的疲勞,加上心情極度抑郁,他只想趕緊睡上一覺。上尉把他和布爾堅科安排進了一間收拾好的鐵皮房子,兩人實在是累極了,倒頭便睡,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一夜無事。黎明時分,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還在呼呼大睡,突然,鐵皮屋外傳來一陣嘈雜聲,兩人幾乎同時警覺地坐了起來。馬卡羅夫手中握槍,快步走到屋外,正撞見匆匆而來的上尉。

    “怎麼回事?”馬卡羅夫厲聲問道。

    “我們抓到兩個越境過來的中國人!”上尉報告道。

    “這麼巧,我們剛到,就有人自投羅網?我正要會會他們。”布爾堅科也走了出來,說道。

    上尉陪著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向關人的那間鐵皮屋走去,邊走邊介紹道︰“這回真是奇怪,以往都是蒙古的邊防軍抓到人給我們送來,這回我們倒親手抓到兩個。這兩人不但越過了國境線,而且還在戈壁上穿行了幾十公里,他們大概誤認為我們是當地牧民,想來討口水喝,呵呵,沒想到自投羅網了!”上尉不免有些得意。

    這是一間沒有窗戶的鐵皮屋,是專門用來關人的地方。布爾堅科一腳踹開了鐵皮屋的門,一縷清晨的陽光直刺進黑暗的鐵皮屋。鐵皮屋的角落里,兩個穿灰色粗布中山裝的中國人蜷縮在地上,一個身形瘦小,另一個身材還算魁梧。兩人蓬頭垢面,看樣子年紀都不大,也就二十歲左右的樣子。布爾堅科注意到,他踹門進來時,那個瘦小的中國人渾身劇烈抖動了一下,顯然,他內心充滿了恐懼;而那個身材魁梧的中國人則不為所動。當布爾堅科走到他近前時,那人甚至抬頭瞥了布爾堅科一眼。兩人視線相對時,布爾堅科暗吃一驚,這是一雙有大片眼白、布滿血絲的眼楮,看得出此人已經很久沒有休息。但是,在這雙眼中,布爾堅科卻看出了一種堅毅,一種和命運抗爭的堅毅。

    布爾堅科看罷,和馬卡羅夫坐到桌後,開始審訊這兩個非法越境者。通過中文翻譯,馬卡羅夫按常規問那兩人的姓名和年齡等基本情況,但不管馬卡羅夫怎麼問,兩人都一言不發。馬卡羅夫不覺惱怒,他開始懷疑這兩人是不是聽力和說話有問題。布爾堅科倒不著急,一直在一旁冷眼觀察,他心里清楚,這次任務不會那麼快結束,所以他不像馬卡羅夫那樣著急。

    馬卡羅夫見二人還沒有任何反應,剛要命軍醫給二人檢查,布爾堅科拍了拍馬卡羅夫,小聲說道︰“今天先到這兒吧,想要他們開口,先要殺殺他們的銳氣,今天就把他們關在這兒,不給他們吃的,明天再審。”

    馬卡羅夫無奈,只好點頭同意。布爾堅科命人用繩子將二人反綁,便要離去,可就在他們走到門口時,那個身材魁梧的中國人突然用俄語說道︰“請把我們送回去,我們只是不小心越過了邊界。”

    所有人都是一驚,馬卡羅夫立即反問道︰“原來你會說話,而且還會俄語?”

    那個中國人說完這句話,又閉緊了嘴巴。布爾堅科冷笑了兩聲,蹲下身,附在那個中國人耳邊,用不太熟練的中文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我勸你放老實點,想說了,可以隨時找我。”

    說完,布爾堅科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間陰暗封閉的鐵皮屋。

    馬卡羅夫之前並不知道,布爾堅科還是個美食專家。整個下午,布爾堅科都在翻箱倒櫃,找遍了基地內所有能吃的東西,然後,親手用土豆、洋蔥、白菜、胡蘿卜、牛肉調制了一大鍋美味的濃湯。馬卡羅夫也不知他究竟放了多少種作料,他只看見布爾堅科給濃湯里加了不少伏特加。他不知道基地里怎麼會有伏特加這樣的違禁物品,但誰也不願去追究,因為在這不長草的鬼地方,伏特加也許是最好的伙伴。

    馬卡羅夫嘗了一口布爾堅科調制的濃湯,只此一口,便已滿口留香。於是,也不等開飯時間,所有人都圍上來,品嘗這難得的美味。

    就在所有人都陶醉在美味濃湯中時,屋外突然傳來一陣發動機打火的聲音。馬卡羅夫聽出這是吉普車發動的聲音,這是誰在外面?馬卡羅夫警覺地看了看周圍的人,其他人此時也感覺有些不對勁,所有人面面相覷,都瞪大了眼楮。馬卡羅夫快速把屋中的人點了一遍,基地原來十三個人,再加上他和布爾堅科,一共十五個人,此刻全在屋中,那…那屋外發動汽車的人是誰?想到這,馬卡羅夫只覺背後發涼。

    屋外,吉普車還沒發動起來,馬卡羅夫拔出手槍,打開保險,第一個沖出了屋門,其他人也各抄家伙,跟著一起沖了出來。鐵皮屋旁的停車場上,正有兩個人費力地發動著那輛軍用吉普車,馬卡羅夫一眼便認了出來,車上的人正是早上剛抓到的那兩個中國人。他們被綁得結結實實,又被關在沒有窗戶的鐵皮屋中,怎麼會…馬卡羅夫不敢再想下去,他扣動扳機,對天開了一槍,以示警告。那兩個中國人顯然對這俄國貨不熟悉,擺弄了半天,也沒能發動吉普車。這會兒,兩人見已被發現,再想駕車逃離已經不可能,於是,兩人跳下車,朝邊境的方向狂奔而去。

    馬卡羅夫又對空中開了兩槍,但那兩個中國人不為所動,依舊在荒涼的戈壁灘上狂奔。馬卡羅夫無奈,只得跳上吉普車,打火發動,可這該死的吉普車卻怎麼也發動不起來。折騰了半天,總算是把這老爺車發動了起來,這時,布爾堅科扛著一桿狙擊步槍,也跳上了車。

    吉普車如離弦之箭,飛出了基地。在荒涼的戈壁上,這是一場不對等的追逐,一場悲壯的追逐,就像這片神奇的土地,在歷史上曾經一次次上演的那樣,那些稱雄歐亞草原的鐵騎,正在追逐兩只小羊羔。

    不過,這卻是兩只聰明,或者說是有點狡猾的羊羔。吉普車追出一段,本來並肩狂奔的那兩個中國人,忽然一個朝西南方向,一個朝東南方向,各自奔逃。“追哪個?”馬卡羅夫一時不知所措,放慢了車速。

    布爾堅科目視前方,他的眼楮眯成了一條線,沉默不語。馬卡羅夫把車停下來,又對空中鳴了一槍,同時沖布爾堅科大聲喊道︰“再往前追,就快到國境線了。”

    布爾堅科怒道︰“省省你的子彈吧!”說著,布爾堅科跳下吉普車,舉起狙擊步槍,對著那個身形瘦小的中國人開了一槍。那人應聲倒地。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幾秒鐘內,馬卡羅夫對布爾堅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大感驚詫,既驚詫於布爾堅科精準的槍法,更驚詫於他這果斷而冷酷的射殺。他看見那個中國人趴在戈壁灘上,看樣子還有口氣,那人想站起來,可已經沒有力氣,最後,整個人趴在戈壁灘上,抽搐不止…

    布爾堅科忽然變成了神勇的獵人,獵殺完一只“羊羔”,又迅速調轉槍口,對準了另一只還在逃竄的“羊羔”。他的手指扣在扳機上,眼楮眯成了一條線,目標已經鎖定,只需輕輕扣動扳機…可布爾堅科這次卻遲疑了,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壓上又松開,再壓上,瞄準,再瞄準。精確,他需要絕對的精確。布爾堅科從瞄準鏡中,看到了那人的頭顱。他確信,這一定是一顆好頭顱。終於,他下定了決心,扣動扳機。凌厲的槍聲,劃破了戈壁深處的寧靜…

    槍響之後,那個身形魁梧的中國人跪在了戈壁灘上,既而,他的身體重重地砸了下去。布爾堅科在瞄準鏡里,看到了這一切,他的心里猛地一顫,依舊舉著狙擊步槍,佇立在原地。過了許久,布爾堅科才慢慢放下手中的狙擊步槍,跳上吉普車,像是自我解嘲地對馬卡羅夫說道︰“這下你該知道我為什麼會來這兒戴罪立功了吧?”

    緩過神來的馬卡羅夫沒說什麼,平靜地發動吉普車,朝剛才那個中國人倒地的地方駛去。車緩緩地在那人身邊停住。“他死了?”馬卡羅夫坐在車上,冷冷地問道。

    布爾堅科率先跳下車,拔出身上的手槍,打開保險,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個中國人身邊。他伸出右腳,踢了一下那人,那人毫無反應。布爾堅科心里一沉,看不到那人身上有傷口,也看不到流血。他和馬卡羅夫費力地把這人翻了過來,依然沒有任何傷口和血跡。布爾堅科再一次仔細打量這個令他驚異的中國人——一張四方大臉,濃眉大眼,看年齡,應該不會超過二十歲,但這張臉上卻寫滿了和這人年齡不相稱的滄桑。

    “怎麼沒有傷口?”馬卡羅夫疑惑地問。

    “哼!因為他根本沒死,他只是因為長時間沒休息,沒吃東西,身體極度虛弱,再加上剛才這一路狂奔,累垮了。”布爾堅科解釋道。

    “可你剛才那一槍…”馬卡羅夫問。

    “我那一槍並沒打中他,卻打滅了他最後那一點意志,他知道他再跑下去也是徒勞,所以就垮了…”

    “可你的槍法極好啊,怎麼會沒打中?”馬卡羅夫還在追問。

    布爾堅科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搖搖頭,沒再說什麼。“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馬卡羅夫請教布爾堅科。

    布爾堅科皺著眉,說道︰“先把這人弄上車,然後再去看看那個死鬼!”

    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廢了老大勁,才把這人弄上車,然後驅車來到那個已經奄奄一息的中國人身旁。他們趕到時,一大攤血跡在這荒涼的戈壁灘上恣意流淌著,那人頸部還在汩汩地往外冒著鮮血,全身抽搐不止。但這人還沒死,他那雙充血的眼楮正瞪著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像是死不瞑目,又像是在祈求什麼…

    布爾堅科慢慢地拔出手槍,打開保險,對準了那個中國人的頭部。馬卡羅夫驚異地看著布爾堅科,大聲沖他嚷道︰“你要干什麼?他還沒死!”

    “讓我來幫他減輕痛苦吧!”布爾堅科堅毅地回答。

    “不!這不符合人道主義。”馬卡羅夫爭辯道。

    “幫助他減輕痛苦,就是最大的人道主義!他已經沒救了!”布爾堅科沖馬卡羅夫大聲吼道,同時,扣響了扳機。

    那人的身體終於停止了抽搐,然而,那雙眼楮依舊不肯閉上。“也許這就是死不瞑目吧!”馬卡羅夫想著,替那人合上了雙眼。

    回基地的路上,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誰也沒說話。馬卡羅夫沒想到這次看似不起眼的任務,竟會是這麼血腥的一個開局。

    回到基地,布爾堅科帶著上尉等人拿著工具,又返回那個中國人死亡的地方,將那人草草埋在戈壁灘上。沒有墳墓,沒有任何標記,就像那里什麼也沒發生過,就像這世上從來就不曾有這樣一個年輕的生命。

    而馬卡羅夫感到自己再也沒有力量去面對那個亡靈,他留在基地里,將那個昏迷的中國人抬進一間鐵皮屋,交給軍醫檢查。軍醫的檢查結果,和布爾堅科判斷的一樣——過度疲勞,遭受驚嚇,導致昏迷,需要休養。

    馬卡羅夫想給他餵些食物,可那人根本無法進食,軍醫只好給他注射葡萄糖。整整一晚,馬卡羅夫眼前盡是戈壁灘上那個中國人臨死前的恐怖畫面。他躺在床上,怎麼也無法入眠。他不知道布爾堅科那樣做,是否正確。布爾堅科最後所開的那一槍,徹底擊碎了他幾十年來形成的人生觀,他有時覺得布爾堅科是個劊子手,有時又覺得他那麼做是正確的。因為他也不知道,在那種情況下,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挽救那個中國人的生命!

    馬卡羅夫失眠了,往事一幕一幕又浮現在眼前…黎明時分,外面還是一片漆黑,他索性起來,走出屋外。荒涼的戈壁灘上起風了,大風卷起大小不等的碎石和黃沙,橫掃一切,打在基地的鐵皮屋上,發出了可怕的聲響。馬卡羅夫忽然想到昨天關押那兩個中國人的鐵皮屋去看看,也許那里能發現點什麼。他打開那間沒有窗戶的鐵皮屋,環視屋內。密閉的鐵皮屋,當時兩人都被粗繩反綁,他們是怎麼逃出去的呢?馬卡羅夫開始仔細檢查,他發現原來反綁兩人的粗繩,一條完好無損,另一條則被從中間弄斷了,從斷裂處的情形看,有反復摩擦堅硬物體的痕跡,是什麼?——是鐵鍬,一把鐵鍬。馬卡羅夫忽然瞥見,在屋子一角放著一把鐵鍬,他用手試了一下鐵鍬口,很一般的鐵鍬,甚至鐵鍬口還有些鈍。“難道就是這把鐵鍬?”馬卡羅夫想到這,嘴里喃喃自語道。

    “是的,就是這把很普通的鐵鍬。”馬卡羅夫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馬卡羅夫猛地回頭,只見鐵皮屋門口佇立一人,正是布爾堅科。布爾堅科走過來,拾起半截斷裂的繩子,說道︰“昨晚,我已經來檢查過了。兩條繩子,一條完好,另一條從中間斷開,只能說明一種情況,那兩個人中,有一人先弄斷了綁在自己身上的繩子,然後再幫另一人解開了繩子。你想想,他們倆當中,會是誰先弄斷了繩子?”

    “我認為是那個身材魁梧的中國人。”馬卡羅夫道。

    “不錯!我的想法和你一樣。我昨天審問他倆時,低估了這人的能力。讓我來分析一下這個人。首先,這個人用並不鋒利的鐵鍬磨斷粗繩,說明此人有驚人的毅力,哪怕只有一點希望,他也絕不會放過;其次,此人身材魁梧,力量驚人,你注意到沒有,他並不是完全靠鐵鍬把繩子磨斷的,如果完全靠鐵鍬磨斷繩子,恐怕他磨到現在,也不一定能把繩子磨斷,最後弄斷繩子的,完全是靠他的臂力,這說明此人臂力驚人,在雙手被反綁的情況下,居然能掙脫;再有,此人還十分善於偽裝,昨天白天,每隔一個小時,衛兵就會進來查看一番,但他成功逃避了衛兵的查看;最後,這人還是一個開鎖高手,他掙脫繩子後,很快就撬開了屋門。”布爾堅科的分析頭頭是道。

    馬卡羅夫倒吸一口涼氣,驚道︰“難道他真是中國派來的特工?”

    布爾堅科搖搖頭,“光憑這些,還很難判斷。另外,此人還會說一口流利的俄語,還會駕駛汽車,否則,他不會自不量力地去擺弄我們的吉普。”

    馬卡羅夫點頭道︰“看來此人來歷不俗啊!”

    兩人正在屋中分析呢,突然,一個衛兵跑進來,報告道︰“那個中國人醒過來了。”

    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聽聞,立即趕了過去。這時,那個中國人已經甦醒過來,不過,看上去依然很虛弱。那人看見馬卡羅夫,一改昨天的態度,首先開口了,還是一口流利的俄語︰“請給我吃的。”

    這個中國人態度的轉變,讓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都有些詫異,他倆不禁互相對視了一眼。

    馬卡羅夫命人拿來兩大塊麵包,還有一碗牛肉湯。那人真是餓壞了,一陣風卷殘雲,將兩大塊麵包和牛肉湯全塞進了肚里。吃飽喝足後,那人往床上一靠,平靜地說︰“你們想知道什麼,就問吧!”

    布爾堅科厲聲問道︰“姓名?”

    “李國文。”

    “年齡?”

    “十九歲。”

    “在中國,你是什麼身份?”

    “知青。”

    “知青?”布爾堅科顯然對知青還不甚了解。

    “就是知識青年…上山下鄉,你知道嗎?”那個叫李國文的年輕人解釋道。

    布爾堅科似乎想起了什麼,因為工作關系,他平時是很關注中國動向的,他曾在克格勃內部訂閱的中國報紙上看過關於知青上山下鄉的文章。他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和你一起的那個中國人,叫什麼名字?”

    李國文忽然一怔,隨即反問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死了?”

    布爾堅科點點頭,“是的,他已經死了,算你命大。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李國文聽到同伴死訊後,兩滴淚珠順著他的臉頰流淌下來,他痛苦地閉上了眼楮。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布爾堅科要失去耐心的時候,李國文又睜開了眼楮,回答道︰“他叫王軍。”

    “他也是知青?”

    “是的,和我一樣,都是從北京到內蒙上山下鄉的知青。”

    “你們是從北京來的?”布爾堅科追問。

    “嗯,是的!事已至此,我沒什麼好隱瞞的。”李國文面色十分平靜。

    布爾堅科根據他多年做特工的經驗,判定李國文應該沒有說謊。他點點頭,又問︰“那你先說說昨天你們是怎麼逃跑的?”

    李國文看看布爾堅科,又瞅了瞅馬卡羅夫,嘴角微微動了一下,然後,長嘆一聲,一五一十說出了昨天逃跑的實情。李國文交代的情況,果然和布爾堅科之前的判斷一致。馬卡羅夫不禁對眼前這個年輕的中國人刮目相看,同時,也不得不佩服布爾堅科,畢竟比自己在克格勃多混了幾年啊!

    布爾堅科聽完李國文的敘述,滿意地點點頭,露出了難得的笑容。但是他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依舊以那樣的語氣質問李國文︰“現在來說說關鍵的問題,也是我們最關心的問題,你們為什麼要偷越國境?不要再告訴我是什麼誤闖,那是騙小孩的鬼話!”

    “因為我們的出身不好,因為我們希望嘗試另一種生活。”李國文的回答是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里蹦出來的。

    “出身?”馬卡羅夫不太明白。不過,布爾堅科卻出人意料地點了點頭,說道︰“嗯!我能理解,我對你的回答很滿意。”

    “謝謝您的理解。”李國文答道。

    布爾堅科站起身,對李國文安慰道︰“你在這里好好休息,養好身體。需要什麼,可以對我說。你放心,這里絕對安全,你希望的新生活已經開始了。”說完,布爾堅科遞給馬卡羅夫一個眼色,兩人一起走出這間鐵皮屋。

    馬卡羅夫不解地問布爾堅科︰“你怎麼那麼容易就相信了那個中國人的話,你難道已經排除了他是中國特工的可能?”

    布爾堅科笑道︰“你看他像嗎?”

    馬卡羅夫不解其意。

    “你應該多去研究一下中國,中國的歷史、中國的現在,還有中國的未來。當然,你不了解也很正常,莫斯科那幫老爺們兒也不了解,但他們卻熱衷於指手畫腳。”布爾堅科沒頭沒腦地對馬卡羅夫說了這一大通,既而又說了一句,“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再審他一遍,我想你不會有更多的收獲。”

    馬卡羅夫不放心,和上尉又審了一遍李國文。果然如布爾堅科所說,他沒有任何新的收獲。馬卡羅夫開始相信這個中國人所說的話,於是,他和布爾堅科共同撰寫了第一份關於此事的報告。很快,他們收到總部的回覆。回覆只有這樣一句話——全力爭取此人,以期為我們服務。

    …

    馬卡羅夫正回憶到這兒,突然,軟臥車廂的門猛地被人拉開了,一個身形瘦小的年輕人探頭,往他們的車廂里看了一眼。唐風、韓江、馬卡羅夫都很詫異,倒是徐仁宇馬上反問了一句︰“你找誰?”

    那個年輕人用俄語反問道︰“亞歷山大不在這里嗎?”但是還沒等徐仁宇回答,那個年輕人立即擠出尷尬的笑容,自我解嘲道︰“看來我是走錯了,對不起,打擾諸位休息了。”

    說完,那個年輕人就退出了車廂,並將門給關上了。唐風、韓江、馬卡羅夫和徐仁宇互相看看,四人都對這個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感到詫異。突然,馬卡羅夫像是想起了什麼,對眾人說道︰“不對!剛才那人有問題。”

    “怎麼?”韓江追問。

    “我剛才就覺著他的俄語發音很奇怪,這會兒再回想那人的眼神,還有他冒失的舉動…”馬卡羅夫說到這里,徐仁宇也驚道︰“他的俄語發音是很奇怪,不是彼得堡口音,也不是莫斯科的,倒像是…像是美國人說俄語的口音,我一個美國朋友會說俄語,就是那個腔調。”

    “美國人說俄語的口音?”韓江聽到這兒,立即跳了起來,拉開門就追了出去,看看走廊兩邊,那個年輕人早已不見蹤跡。他回頭對徐仁宇道︰“博士,咱們也如法炮制一番。”

    “你是要我也闖進別人的車廂?”

    “如果我們附近,確實有位亞歷山大,那麼那人就沒什麼問題,否則…”

    徐仁宇點點頭,於是兩人一連闖進了附近幾個車廂,徐仁宇找人,韓江察言觀色。結果,兩人忙活一圈,附近幾個車廂里,沒有一個名叫亞歷山大的。韓江越發覺得這里面有問題,於是拉上唐風,兩人分別向列車兩頭尋去。當兩人在餐車踫到時,失望都寫在了臉上。兩人無奈地坐在餐車里,唐風疑惑地問韓江︰“你懷疑那人是史蒂芬…”

    “噓!——”韓江趕緊對唐風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小點聲,然後,他才說道︰“我也不能肯定,但是那人舉止行為很可疑。”

    唐風剛想說什麼,突然,坐在唐風對面的韓江眼楮直了。唐風還沒明白怎麼回事,韓江猛地站起來,向唐風後面的那節車廂疾步奔去,唐風見狀,只得趕緊跟上。兩人疾步如飛,快速穿行在一節節車廂中。車廂的走廊很狹窄,唐風看不清韓江前面的情形,直到兩人來到一扇鐵門前,韓江才止住了腳步,他使勁扳了扳面前這扇鐵門,扳不動。

    “別扳了,這是最後一節車廂了。”唐風氣喘吁吁地說道。

    韓江這才注意到他們已經來到最後一節車廂,他摸了摸身上,身上只有一把普通的瑞士軍刀,其他武器臨走時都交給了葉蓮娜,現在這是自己身上唯一的武器,一旦遭遇什麼危險…韓江不敢再想下去,他轉身看看身後長長的走廊,又看看走廊邊一扇扇緊閉的門,忽然覺著那一扇扇門里都是一間間充滿迷霧的迷宮。他的敵人就藏在這些門里,是凶惡的、裝備先進武器的敵人,還是洪水猛獸?…“你剛才看見了什麼?”唐風小聲質問韓江。

    韓江聽見唐風問話,猛地晃了晃腦袋,這才清醒過來。他拉著唐風來到這節車廂的連接處,小聲說道︰“我剛才又看到了那個人,但是當我跟過來時,也不知他在哪節車廂消失了。”

    “你不可能一個個檢查這些車廂。”

    “是的,所以我感覺到了危險。”

    “危險?也許你是太累了,還是好好休息吧,回去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是啊,回去還有很多事要做。趙永去了香港;葉蓮娜在彼得堡繼續調查;我們回北京,羅教授要研究玉插屏,還要請陳子建教授檢測一下那具屍骨,對了,還有米沙的筆記本。”

    “你派趙永去香港,是對梁涌泉不放心嗎?”

    “我只是讓趙永去問梁涌泉幾個小問題,你別多心。”

    “那葉蓮娜那邊呢?你認為她希望大嗎?”

    韓江搖搖頭,“對她那邊不能報太大希望,畢竟這麼多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

    “那就是說我們這邊突破的希望最大。”

    “嗯,那是當然。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史蒂芬,他會不會就在火車上?”想到這兒,韓江不敢再多停留,匆忙和唐風趕回了他們的車廂。還好,馬卡羅夫和徐仁宇這邊一切正常。唐風看看車窗外,列車飛快地奔馳在遼闊的歐亞平原上,經過一座座城市,又越過一條條河流,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

    一條漆黑深邃的地道,馬卡羅夫舉著火把獨自在地道中前行。他不知道這條地道通向何方,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來到這里,是來探尋迷失的文明,還是為了得到阿里巴巴的寶藏?

    他就這樣不停地向前行進著,突然,前方閃出一個白色的幽靈,擋住了馬卡羅夫的去路。馬卡羅夫驚恐萬分,向後退了兩步,立定,重新打量對面這個白色的幽靈,嘴里不禁喃喃喊出了“米沙”這個名字。

    幽靈米沙看看馬卡羅夫,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對馬卡羅夫說道︰“跟我來。”說罷,米沙轉身繼續向地道深處走去。馬卡羅夫不知米沙何意,只見米沙步履輕盈,快步向前走去,馬卡羅夫只得在後緊緊追趕。可是米沙卻越走越快,馬卡羅夫用盡全力,仍無法跟上米沙的步伐。他想喊米沙,但他張大了嘴,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終於,米沙在轉過一道彎後,消失了。

    四周又恢復了平靜。馬卡羅夫停住腳步,靜靜地注視著周圍,這是地道的盡頭,前面再沒有路了。“米沙呢?怎麼不見了?”馬卡羅夫狐疑著來到地道的盡頭,用火把照亮了整面岩壁,忽然發現地道盡頭的岩壁上有些奇怪的線條,還有些許殘留的顏色。他湊近岩壁,在火把的照射下,他猛地睜大了眼楮,他…他又看見了那個可怕的圖案。

    “不!——不!”馬卡羅夫喊了一聲,終於驚醒過來。旁邊的唐風趕忙打開車廂里的燈,關切地問馬卡羅夫︰“老馬,你又做噩夢了?”

    “不!那不是夢,它…它太真實了。”馬卡羅夫從床上坐了起來,頭腦里不停地閃出剛才的情景。這時,韓江和徐仁宇也被驚醒了。

    馬卡羅夫看看面前的幾個中國朋友,又輕輕拉開車窗上的窗簾。車窗外,一片漆黑,著眼是看不到邊際的西伯利亞原始大森林。馬卡羅夫這才記起,他們早已翻越了烏拉爾山,進入了西伯利亞。他記不清他們在這廣袤的土地上走了多少天,列車上所有的旅客都開始麻木,開始厭倦這沒完沒了的旅程。“自己怎麼會做了那麼一個噩夢?”馬卡羅夫盯著車窗陷入了沉思。

    “看樣子,我們明天就可以到國境了,總算是要回家了。”韓江盯著漆黑的車窗外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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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墜機外蒙

    馬卡羅夫聽到韓江的聲音,這才回過神,轉身對眾人說︰“抱歉,把你們都給吵醒了。”

    唐風大度地說道︰“老馬,其實我們這些天早就睡夠了,所以你並沒有吵到我們。而且現在天也快亮了,既然大家都醒了,不如你接著上次給我們說說你那趟蒙古之行吧。”

    馬卡羅夫又回想起了靠近中蒙邊境的大戈壁,還有荒涼戈壁灘上的那個秘密基地。

    …

    時間就像戈壁灘上的細沙,隨風飄逝,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已經來到這個基地快半年了。這半年中,李國文的身體已經恢復了原狀。邊防軍又陸續移交了十多名非法越境者,這些人當中,有知青,也有當地牧民。布爾堅科和馬卡羅夫對這些人進行了反覆審問、甄別,最後,只留下了九個人,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李國文。

    一天晚上,戈壁灘上破天荒地下了一場暴雨,狂風卷著雨滴重重地打在鐵皮屋上,發出可怖的聲響。基地最大的一間鐵皮屋中,一片肅殺之氣,布爾堅科、馬卡羅夫和他們最後挑選的九個非法越境者,齊聚在這間屋子里。

    布爾堅科和馬卡羅夫對視一眼,然後站了起來,他的一雙鷹眼環視四周,當布爾堅科的目光最後落在李國文身上時,他用不怎麼熟練的中文開口了︰“諸位,這些天下來,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身份,我也已經掌握了你們的情況。所以,我相信今天在這里,我們可以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了。我曾問過你們每一個人,為什麼越過邊境,來到這里,雖然你們給出的理由各異,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你們不滿意過去的生活,希望開始一種新的生活。”

    說到這里,布爾堅科停了下來,再次盯著屋中的九個人看了一遍,然後才繼續說道︰“可你們需要知道,作為非法越境者,你們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樣開始新的生活,你們沒有身份,沒有技能,可以說是一無所有。當然,我知道你們都有強壯的體魄、堅定的意志和聰明的大腦,但僅僅有這些是不夠的,遠遠不夠!所以,我很想幫助你們。為了讓你們能有一個新的開始,我們必須合作。”

    布爾堅科再次停下來,環視眾人,見無有異議,又開口說道︰“合作的內容很簡單,也很公平,你們為我們工作,以此來換取合法的身份和一定的報酬。首先,我們會培訓你們,然後,你們為我們工作。在達到一定年限後,一般至少要為我們工作五年以上,我們可以給你們合法的身份,包括護照,以及可觀的美元。到時,你們可以選擇是留下來繼續為我們工作,還是離開。如果選擇離開,我們可以送你們去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總之,只要你們為我們工作,你們就會有一個新的身份,開始新的生活。怎麼樣,諸位,這個合作很公平吧?”

    布爾堅科話音剛落,李國文率先站了起來,表態道︰“我願意為你們工作。”

    布爾堅科看著李國文,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把目光移向其他人。其他人還在猶豫,但是,布爾堅科心里已有十足的把握,他知道,這些人從越過國境的那天起,就再也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兩天後,正如布爾堅科所預料的,九個人全部在相關文件上簽了字。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拿著這九份文件,回到他倆屋中,開始撰寫一份文件。這是一份重要的文件,是對他們近半年工作的一次總結。馬卡羅夫一邊撰寫文件,一邊仔細翻看這九份文件,不禁嘆息道︰“這九份文件,真像是九份賣身契。”

    “但對他們來說,卻是非常公平的賣身契。”布爾堅科道。

    馬卡羅夫無奈地搖搖頭,繼續埋頭撰寫報告。

    報告遞上去後,很快,總部回覆就來了。總部對他們前段時間的工作很滿意,並命令他們以此為基礎,成立一個訓練基地,並給這個訓練基地命名為“前進基地”。同時,總部授權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可以從蒙古和遠東、西伯利亞地區招募人員,參加訓練。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訓練出越來越多的可以潛入中國執行任務的特工。

    讓布爾堅科興奮的還不止這些。因為訓練基地的擴大,總部給基地的撥款、人員配置都有了很大的提高,並且給基地配置了一架直升機。只不過讓布爾堅科不爽的是,這架直升機竟是接他們來這里的那架老式米—8直升機。

    有了錢,有了人,又有了總部的肯定,布爾堅科干勁十足,開始了他的超級殘酷魔鬼訓練計劃。按照這個計劃,不論嚴寒,不論酷暑,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在戈壁灘上長跑兩個小時,布爾堅科還給這個長跑起了個很牛的名字——戈壁大拉練。吃過早飯,是射擊訓練,教官教授各種槍械使用。接著,是教官教授各種特工專業技術,包括監聽、發報、偽裝、爆炸等。下午是擒拿格斗訓練。晚飯前,又是超強度的體能訓練。這一白天訓練完了,還不算完,晚上還有文化知識的訓練,包括教授各種語言,和按照每個人特點,量身定制的一些專業知識。

    訓練基地內是熱火朝天,布爾堅科常常以身作則,帶領學員們訓練。比如,每天一早,馬卡羅夫還在睡夢中,布爾堅科就已經帶著學員在茫茫戈壁上開始了拉練。一晃又是一年多過去了。這一年多以來,馬卡羅夫常常產生這樣的迷惑,這個基地的最高領導,究竟是布爾堅科,還是他自己?回想他倆最初一起來到這里之後發生的事,馬卡羅夫忽然覺著這一切的進程,似乎都是布爾堅科在一手操辦,而自己倒成了配角,只是打打下手、給總部寫寫報告。馬卡羅夫輕輕嘆了口氣,這也不能怪布爾堅科,本來他的資歷就比自己老,經歷的事、見過的人,都比自己多,如果不是什麼所謂的戴罪立功,恐怕這個基地的最高領導非布爾堅科莫屬。

    馬卡羅夫又想起了列寧格勒,想起了溫柔的妻子,已經分別快兩年了,她現在怎麼樣了呢?為了保密,在這個基地里,除了和總部的通信,一切和外界的通信都是被禁止的。馬卡羅夫上次在電話里聽到妻子的聲音,還是半年前,在去伊爾庫茨克執行任務時,偷偷給妻子打了個長途,之後,便再也沒有妻子的音訊。

    馬卡羅夫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去,離開這荒涼的沙漠。有一天,總部突然派來了一位將軍,這是基地第一次有上級來視察。這位在總部坐慣了辦公室的將軍,顯然難以適應基地惡劣的環境,匆匆視察了一遍基地,也沒召集眾人,便徑直來到馬卡羅夫面前,當著布爾堅科和其他幾名軍官的面,開始執行他的第二項使命——宣布總部嘉獎令,嘉獎所有有功人員,並晉升馬卡羅夫為中校。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晉升,馬卡羅夫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比起其他很多同事,晉升的速度已經夠快了,過去,是因為謝列平的關照,那麼現在呢?是因為…因為我自己的能力?馬卡羅夫在猶疑中,送走了將軍。在不知道自己晉升中校的命令之前,他本來想問問將軍,什麼時候能把他調回去,但是,這個中校軍餃,卻讓他將已經準備好的問題咽了回去。

    將軍走後,馬卡羅夫忽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幾乎所有人都得到了嘉獎,自己還晉升為中校,可是,布爾堅科呢?不但沒有得到晉升,嘉獎令里,甚至對他都沒有提及。這是怎麼回事?

    他安慰布爾堅科道︰“也許你晉升的命令,很快就會到了。”

    布爾堅科苦笑著搖搖頭︰“我不奢望什麼晉升,我已經是上校了,再晉升,難道會給我個將軍?呵呵!”

    “可嘉獎令里也應該提到你啊?”馬卡羅夫真的是為布爾堅科感到不平。

    布爾堅科沒有回答馬卡羅夫,他躺倒在床上,盯著鐵皮屋頂,沉默不語…

    馬卡羅夫以為布爾堅科沒有得到嘉獎,應該不會再有以往的積極性了,可他錯了。第二天凌晨,天還沒亮,夜色籠罩下的戈壁灘,沒有一絲亮光,只有基地的兩盞巨型探照燈,發出刺眼的光亮。在探照燈下,佇立一人,正是布爾堅科。隨著他的一聲哨響,基地內所有的學員全部集合完畢,接著,布爾堅科依舊帶領學員開始了他的戈壁大拉練。

    馬卡羅夫被驚呆了,他不得不佩服布爾堅科的意志。這一天,他也加入了布爾堅科的戈壁大拉練。

    布爾堅科的魔鬼訓練計劃是極其殘酷的,許多學員最後都慘遭淘汰。淘汰下來的學員,結局往往是悲慘的。按照布爾堅科的話,叫做“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那些自願報名招募來的還好,最慘的是那些非法越境者,他們的結局只有一個——重新被關起來。

    所有人都清楚這個結局,因此,那些越境者訓練起來格外賣力,而自願報名的學員,淘汰率則比較高。基地已經送走了幾批自願報名來的學員,現在,基地里還有十二個被淘汰下來的非法越境者,一直沒被送走。等待他們的將是殘酷的結局,馬卡羅夫動了惻隱之心,還想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布爾堅科在查閱了相關檔案資料後,憂心忡忡地對馬卡羅夫說︰“這十二個被淘汰的非法越境者,還繼續待在基地里是危險的。他們雖然被淘汰,但畢竟接受過培訓,有一定的軍事能力,如果他們和其他學員串通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馬卡羅夫低頭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抬頭問布爾堅科︰“那你認為,應該怎麼處置他們?”

    “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這是我們的一貫原則。”布爾堅科輕松地回道。

    “你是說把他們送到監獄里去?”

    “是的。這些人當中,有的本來就是我們從監獄里挑來的,還有一些非法越境者本來就該去監獄。”

    “可你有沒有為他們的將來考慮過?他們回去後,會怎樣?”

    “這不是我所要考慮的。我只知道,他們已經被淘汰了,而他們繼續在基地待下去,只會是基地的負擔和不穩定因素。”布爾堅科面無表情地答道。

    馬卡羅夫無奈地搖搖頭,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請示總部。很快,總部的命令就到了︰著可靠得力的軍官押送此十二人至伊爾庫茨克。

    那架老式的米—8直升機靜靜地停在基地外的戈壁灘上,十二名淘汰者均被反綁雙手,押上了直升機。為以防萬一,布爾堅科決定這趟由他親自押送。馬卡羅夫本想由自己來押送,但看布爾堅科態度堅決,就沒再說什麼。兩人默默地走到直升機下,握手道別,馬卡羅夫忽然對布爾堅科有些不舍。這個瘦高的男人,本來就瘦,這兩年戈壁灘上的艱苦生活,使他更瘦了。

    馬卡羅夫終於松開了布爾堅科的手。此時,他還不知道,這一別,竟成為他倆的永別。因為就在直升機起飛五分鐘後,在馬卡羅夫視線盡頭,戈壁灘上升騰起一團巨大的火球,緊接著傳來一聲巨響。這巨響震得整個戈壁灘都顫抖起來,那架載有布爾堅科和十二名淘汰者的米—8直升機墜毀在了戈壁深處。

    火光映紅了整個天空。基地內,所有人都驚得目瞪口呆。馬卡羅夫怔在原地好久,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救人。他焦急地看看基地內已經騷動不安的學員,心里很快否定了這幫人。他還是不放心這些人。他命令一名軍官留守,負責基地的安全,然後,命令上尉集合十多人,帶上滅火器材,和自己前往飛機墜毀地點。

    當他們所乘的吉普車要駛出基地時,突然,騷動的人群中沖出一人,攔住了吉普車,馬卡羅夫定楮一看,此人正是李國文。之前,李國文在訓練營一直保持著良好的狀態,各項考核名列前茅,而且服從命令,從沒有頂撞教官的行為。此刻,他跳出來,想干什麼?馬卡羅夫怒道︰“你要干什麼?”

    “請帶上我。”李國文的眼神透著一種堅定,死死盯著馬卡羅夫。

    馬卡羅夫的大腦快速判斷著,李國文想干什麼?也許他是想最後再見見那個曾經改變他命運的人,雖然那個人多半已經死了。想到這兒,馬卡羅夫終於點了點頭,李國文迅速跳上另一輛吉普車,車隊這才疾馳而出。

    五輛吉普車在戈壁灘上一路狂奔,但是直升機墜毀的地點顯然要比他們想象得遠,他們用了近二十分鐘,在翻過一座不高的亂石山後,才在戈壁灘上發現了米—8直升機的殘骸。

    直升機殘骸上的火勢已經漸漸平息,馬卡羅夫一邊用滅火器撲滅零星的火種,一邊查看殘骸的情形。刺鼻的燒焦味和嗆人的濃煙,直沖馬卡羅夫的口鼻,這其中還伴隨著許多有毒氣體,他趕緊戴上了防毒面具。

    一具具的燒焦變形的屍骸被抬了出來,上尉報告說︰“已發現十七具屍體,未發現倖存者。”

    是啊!根據直升機燒毀的程度看,不會有倖存者了。十七具屍體?機上十二名被淘汰者,再加上負責押送的布爾堅科以及其他三名軍官,另有兩名飛行員,應該是十八人,怎麼還少一人?

    馬卡羅夫想著,繼續在飛機殘骸中搜尋。又有一具被燒得極度變形的屍骸出現在他的面前,他透過防毒面具,從上到下,仔細查看這具屍骸。突然,馬卡羅夫的雙眼定住了,他的瞳孔急速放大著,因為他看見了令他恐怖的一幕——這具骸骨的左臂已經燒得只剩下骨架,而就在只剩下骨架的左手上,卻緊緊地攥著一把手槍。馬卡羅夫緩緩脫去防毒面具,俯下身,仔細觀察。這是一把TT—33手槍,這是布爾堅科的配槍,而布爾堅科正是左撇子。看到這兒,馬卡羅夫閉上了眼楮,他不忍再看布爾堅科的屍體。因為這具骸骨被燒得實在是太恐怖了,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他的本來面目,用面目猙獰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

    布爾堅科的屍體也被抬了出來,一共十八具屍體,全部被找到。十八具屍體被並排擺放在戈壁灘上,赤裸裸地暴露在眾人面前。上尉忽然湊到馬卡羅夫耳畔,小聲報告道︰“您難道不覺著有些奇怪,上校臨死時為什麼手上會握著槍?”

    馬卡羅夫聞聽,渾身一顫。是啊!布爾堅科怎麼會在臨死一刻,死死攥住手槍?馬卡羅夫腦中馬上想到——是不是在飛機上發生過搏斗?他又一次仔細檢查了其他的屍體,特別是那十二名被淘汰者。這是恐怖的一幕,十二具被燒焦的屍體,仍然保持著被反綁的狀態,他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沒有獲得自由。這十二人既然被反綁,怎麼可能會在飛機上發生搏斗?而且,所有屍體上都沒有發現彈孔,說明並沒有發生槍戰。

    馬卡羅夫檢查完所有屍體,站起來小聲反問上尉︰“你覺得十二個被綁住的囚徒,有反抗的能力嗎?”

    上尉搖搖頭,答道︰“那上校握著槍,只能解釋為直升機出事後,上校為防萬一,拔出了槍,而實際上並沒有發生任何搏斗。”

    “這完全符合上校的一貫作風,也只能這麼解釋。如果需要更全面的檢查,那就要請專家們來了。”馬卡羅夫說。

    馬卡羅夫說完,轉臉正瞥見李國文。李國文趕到直升機墜毀現場後,一直沉默不語,此時,他正趴在布爾堅科的屍體上,仔細觀察著。馬卡羅夫問李國文︰“你有什麼看法?”馬卡羅夫知道,憑李國文的天賦,再加上這兩年多的訓練,他已經是一個合格,甚至可以說是優秀的特工了。

    但是,李國文在觀察完現場,只是淡淡地回道︰“還是等上面的專家來吧!我們只要做好我們的事就行了。”

    三天後,從莫斯科總部來的專家組進駐前進基地。同樣是無法適應這里惡劣的環境,專家組的專家們很快便結束了調查。他們得出的結論與馬卡羅夫的觀點完全相同,直升機升空後,並未發生過搏斗。直升機墜毀主要是由於發動機出現吸入大量沙石,導致發動機故障所致。

    馬卡羅夫寫好了給總部的報告,與專家組的報告幾乎同時遞交給了總部。很快,總部派來了一位名叫巴維爾的中校,接替布爾堅科的職位。前進基地內似乎一切又恢復了正常,馬卡羅夫的生活也恢復了常態,他每天坐在鐵皮屋內,等待著那一紙調令。

    半年後,那一紙調令終於來了。已經整整三年,馬卡羅夫終於要離開這里,他沒有一絲興奮。他向那位中校移交了工作後,平靜地坐上開往莫斯科的飛機,結束了這次並不愉快的蒙古之行。

    …

    隨著蒙古之行的回憶結束,馬卡羅夫看看車窗外,窗外旭日初升,陽光明媚,他們已經快到邊境了,他生命中又一次來到了東方。馬卡羅夫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驅散這些天籠罩他內心的陰霾,他希望這一次東方之行一切都能順利。

    一間能容納兩百多人的大教室,陳子建教授正在講台上給他的學生講課。唐風和韓江兩人從教室後面走了進來,兩人不想打擾陳教授的講課,於是,躡手躡腳地在教室最後一排找了兩個位子坐下來。

    陳子建教授是國內著名的人類學家,對古人類學有獨特的見解。講台上的陳教授戴著藍色的無框眼鏡,西裝革履,看年齡,應該不到五十,講起課來口若懸河、神采奕奕。

    十五分鐘後,陳子建教授提前結束了他的講課。待學生離開教室,陳教授這才收拾停當,朝唐風和韓江走了過來。還沒等韓江開口,陳教授就搶先說道︰“你叫人從彼得堡郵寄來的那個包裹我已經收到了。”

    “那就要麻煩您了!”韓江忙拜托道。

    陳教授倚在一張課桌旁,看看韓江,又看看他身旁的唐風。韓江忙向陳教授介紹了唐風,並說︰“關於那件東西的來歷和歷史方面的問題,你可以問他。”

    “那好,我現在就有幾個問題。”陳教授直截了當地問唐風,“這副骨架按你們的說法是西夏時期的?”

    “對!我們認為是西夏早期的。”唐風道。

    “不錯,我收到這副骨架後,已經做了骨齡測試,證實這具遺骨確實是公元十一世紀的,更準確一點說,是十一世紀中葉的,符合你所說的西夏早期。另外,我們也對這具遺骨的人種進行了判定,正如之前俄國專家所判斷,這具遺骨的主人屬於西藏—阿利安—蒙古人種,年齡在四十歲左右。”

    “就這些嗎?”唐風不無失望地反問道。

    陳教授看看唐風,沒好氣地說道︰“這只是初步的檢測結果,詳細的報告要等一些日子。當然,你們不能指望我告訴你們這具遺骨的主人是誰,我可沒有那麼大的能耐。”

    說完,陳教授就起身向教室外走去。唐風和韓江趕忙跟上去。陳教授在走到教室門口時,又回身對兩人說道︰“這樣吧,詳細的檢測報告我過些日子給你們,還有…這具遺骨在我這里放上一段時間,你沒意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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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皇後的頭骨

    “當然沒意見,不過…不過,您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唐風遲疑地看看陳教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小心什麼?”陳教授不明白唐風什麼意思,提高了嗓音問道。

    “小心千萬不要把它弄丟了。”

    “把它弄丟了?”陳教授皺起了眉頭,“我怎麼會把它弄丟了呢!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去找別人嘛!”

    陳教授顯然誤會了唐風的意思,唐風忙解釋道,“我並不是對您不放心,我的意思是這具遺骨很重要,也許會有別的人對它感興趣。”

    “哦!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誰會要這樣一副骨架?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小心的,我會把它鎖在保險櫃里。”說完,陳子建不再理睬唐風,徑直走出了教學樓。

    唐風看著陳子建的背影,走到韓江身邊,道︰“這個人可真不好相處。”

    “沒什麼,人是好人,就是脾氣大了點,有本事的人都這個樣。”

    “有本事的人都這個樣?羅教授就不像他這樣。”

    “羅教授?”韓江聽唐風提到羅教授,立即轉而對唐風道︰“唐風,你和羅教授那邊也要抓緊了。”

    唐風和韓江回到總部時,趙永剛從香港回來。韓江一見趙永便很不滿地問他︰“你怎麼這麼長時間才回來?”

    “嗨!別提了,我和梁媛到了香港,結果梁涌泉不在,等了一個星期,梁涌泉才從國外回來。”

    韓江緩和了一下語氣,又問趙永︰“你問過梁涌泉了?”

    “我按你的吩咐,該問的都問了,並且按照你的主意,在上衣領子里裝了個針孔攝像機,把我問梁涌泉的話都錄了下來。”

    “好,干得很好。”

    電腦屏幕上,很快出現了梁涌泉的身影,唐風認出那正是梁涌泉的書房…

    梁涌泉落座後,沒等趙永開口,首先感謝道︰“感謝你們對我女兒的保護,這孩子太任性,我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整天瘋瘋癲癲的。在美國上學時,她就喜歡滿世界亂跑,現在又冒出一個唐風,她更是不著家了。”

    “這是我們該做的,我們也要感謝您將玉插屏借給我們。”趙永說道。

    梁涌泉大笑起來,“那東西,就是送給你們,我也無所謂。”

    “為什麼?”

    “因為那是個招禍的東西,放在我這兒,我晚上都睡不著覺。”

    “哦,何以見得?您似乎知道些什麼?”

    梁涌泉臉色嚴肅起來,“這是明擺著的,家父就死在這東西上。此外,你們也不要認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雖然梁媛沒怎麼對我說,但我也有所耳聞。你們這一路,難道不是九死一生嗎?”

    “你還知道多少?”

    “開誠布公地說吧,我知道那伙人之所以不依不饒,不僅僅是為了得到玉插屏,還是為了解開玉插屏背後的秘密。我說的對吧?”

    趙永一驚,但想到了梁媛,梁涌泉知道這些並不奇怪,他還知道多少呢?趙永又繼續問道︰“您還知道多少?不如都說出來。”

    “基本上我現在只知道這麼多,可能還沒有梁媛知道的多。”

    “只知道這麼多,你難道對玉插屏背後的秘密不感興趣嗎?”

    “不!我不想知道,我也不希望梁媛知道這些。我們現在過得挺好,為什麼要去惹那些是非!”

    “可是您就不想為你父親報仇嗎?這可不像你在商場上的風格。”趙永逼問道。

    梁涌泉沉吟了片刻,道︰“我現在才明白,家父就是想揭開玉插屏背後的秘密才遇害的,我還知道了他當年參加那個中蘇科考隊的事。報仇當然想,但是,那伙人連你們都抓不住,我又怎麼能行呢?總之,我有多少家底、有多大能量,你們清楚,我心里更清楚。以卵擊石的事,我不會干,這才更符合我的性格。”

    “您果然是個精明的商人!”趙永語氣緩和了一下,“好吧,我們不說玉插屏了,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向您請教,主要是問您幾個人。”

    “請講。”

    “您認識齊寧嗎?”

    梁涌泉想了想,道︰“不認識,但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

    “您認識王凱嗎?”

    “不認識,從沒聽說過這個人。”

    “那您認識一個叫季莫申的俄國人嗎?”

    “我們公司倒是在俄羅斯有業務,但那都是下面人去做的,我很少跟俄國人打交道,更不認識這個叫季…什麼…莫的。”

    “馬卡羅夫呢?也是一個俄國人。”

    梁涌泉搖搖頭,趙永忙補充道︰“這人你父親認識。”

    “我父親?我父親認識的人不代表我也認識。”

    “羅中平教授呢?您父親和他似乎挺熟。”

    “嗯,羅教授是家父的老朋友。不過,我和他並不熟,只見過一次面而已。”

    談到這里,趙永已經對從梁涌泉這兒問出有價值的線索不抱希望了,他輕輕吁了一口氣,最後又問了一個問題。

    “那您聽說過一個叫史蒂芬的美籍華人嗎?”趙永最後又問出了一個問題。

    “他是不是姓馬?”梁涌泉突然反問道。

    趙永眼前一亮,道︰“對,他是姓馬。”

    梁涌泉重重地往後一靠,眼楮不看趙永,似乎是在盯著屋頂,長嘆一聲道︰“這個家伙,我現在懷疑殺害家父的凶手很可能就是他,但是並不確定。”

    “哦,看來你也沒閑著,也在調查殺害你父親的凶手。”

    “談不上調查,我和父親一直是守法公民,之前並不認識這個史蒂芬。但是,家父曾經聽別人說起過這個史蒂芬,說這個史蒂芬如何了得,手下有一批人馬,專事走私盜竊珍貴文物和藝術品,藝術品黑市上,許多東西都出自他的手,不過家父只是聽說,並沒有和他打過交道。家父因為那件玉插屏出事後,我並沒懷疑過史蒂芬,否則那時我就會提醒你們。可是後來唐風和梁媛被襲擊,我的保鏢黃大虎被人打死,我不得不暗中調查一番,得出的結論指向了這個叫史蒂芬的。我將我的調查結論報告給了香港警方,但是並沒有下文。警方說那伙人之後並沒有再在香港活動,他們懷疑那伙人遭受了重創,很可能已經玩兒完了。就是這些,關於這個史蒂芬,我就知道這麼多。”

    趙永沒料到梁涌泉對史蒂芬倒了解了不少,他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基本上和我們掌握的情況相吻合。但是這個史蒂芬並沒有因為那次在香港遭受重創而銷聲匿跡,他一直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哦,這…這就奇怪了,這個史蒂芬哪有那麼大的能量?按常理,以他的實力,不要說惹你們,就是我,他也應該掂量掂量。我開始懷疑這個史蒂芬後,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我們梁家和他近日無仇,往日無怨,從沒打過交道,他為什麼要跟我們為敵?難道就為了那件玉插屏?似乎犯不上啊!”

    “史蒂芬是犯不上惹你們梁家,可是他後面的黑手,卻不怕你們梁家。”

    “啊!——你是說史蒂芬並不是主謀?”梁涌泉一副震驚的樣子。

    趙永微微點了點頭,又道︰“至於梁雲杰老先生的死,也不僅僅是為了玉插屏,而是因為他知道得太多了。畢竟他是當年科考隊少有的幾個倖存者,而且,他還一直在研究玉插屏這件事。”

    梁涌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明白了,史蒂芬後面還有更重要的人,所以他們的能量才會如此之大。可史蒂芬後面會是什麼人呢?”

    “這也正是我們想知道的,如果您再想起來什麼,可以直接和我們聯絡。記住,不要去找香港警方,或是其他人,也不要再進行私下的調查。”

    “好的,我明白。”

    趙永已經將韓江交代的問題基本上問完了,他看看手表,起身道︰“今天佔用了您不少時間,請見諒,感謝您的配合。”

    “這是應該的,也希望你們早日抓到殺害我父親的凶手。”梁涌泉也站了起來,和趙永握了握手。這時,趙永像是想起了什麼,對梁涌泉又說道︰“對了,有件事差點忘了,來之前,唐風特地囑咐我問你借一樣東西。”

    “哦,這小子問我借什麼?”

    “他說上次在您這兒看到一本書,一本舊書,高羅佩寫的那本《四扇屏》。”

    “怎麼,他對這本書感興趣?這是家父以前看的,他要喜歡,你就給他帶去。”說著,梁涌泉走到書架前,從書架上取出那本《四扇屏》,遞給趙永。趙永接過來,翻了兩頁,又合上,道︰“對,就是這本書。”

    說完,趙永便告辭而去。

    …

    “我可沒叫你去問梁涌泉要什麼書啊!”唐風看完這段錄像,沖趙永嚷道。

    “是我叫他去問梁涌泉要的。”韓江替趙永答道。

    “為什麼?”

    “你上次不是對這本書很好奇嗎?我就替你把它借來了。”韓江說完,看看趙永,趙永忙取出了那本已經發黃的《四扇屏》。

    唐風拿過這本書,翻了翻,道︰“這本書怎麼了?”

    “這要問你,你當初從香港回來,跟我說過,梁家的書房里,沒有其他小說,只有這麼一本高羅佩寫的《四扇屏》,你當時還覺得奇怪。”韓江說道。

    “從這書的出版時間和磨損程度看,應該是梁雲杰以前經常翻看的。剛才梁涌泉也說了,是他父親看的,這是有些奇怪。不過,現在這也好理解,四漆屏?四扇屏?這本書說明梁雲杰很早就知道了玉插屏有四塊,除此之外,實在看不出還有什麼意思。”

    韓江盯著眼前泛黃的紙頁,搖搖頭,道︰“確實看不出什麼,也許是我太多疑了。”

    “你還是懷疑梁家有問題?”唐風問。

    韓江合起《四扇屏》,重重地嘆了口氣道︰“梁家當然是我的懷疑對象,畢竟他們對玉插屏非常感興趣,梁雲杰還為此死了。我允許梁媛加入我們,也是為了試探梁涌泉,如果梁涌泉和梁媛有什麼異常舉動,是不可能逃過我們的眼楮的。但迄今為止,除了剛開始梁媛向他父親講了一些我們的情況外,並沒發現梁媛和梁涌泉有任何異常舉動。”

    韓江說到這兒,趙永又補充道︰“另外,我也一直在調查梁涌泉。這次去香港,我也沒白等一周時間,我詳細調查了梁涌泉和新生集團的情況。新生集團成立於1979年,最早通過國際貿易起家,後來又涉足房地產、商業地產等項目,發展到今天,國際貿易和房地產這兩項仍然是新生集團的主營業務。從新生集團和其下屬子公司的財務報表上看,現金流充裕,各個項目進展正常,基本上運營良好。還有,我還調查了新生集團和香港黑社會的關系,但看不出他們和黑社會有任何瓜葛…”

    韓江突然打斷了趙永的話,說︰“也就是說,梁家不可能是那個幕後黑手。第一,於情於理都不合,梁雲杰被殺,梁媛跟我們又歷經艱險,這一切不可能是梁涌泉干的吧?當然,我從來不相信什麼情理,我以前遇到的許多罪大惡極的罪犯,干出的案子常常是不合情理的。所以我讓趙永詳細調查梁涌泉,這就證實了第二點,梁家沒有那個實力,也和黑社會等犯罪組織沒有瓜葛。我更相信這一條,實力決定梁涌泉做不了那些事,他不可能是那個幕後黑手。”

    “這下你總該相信梁家是無辜的吧!梁家是受害者,不是什麼幕後黑手。”唐風說道。

    “那你說這個幕後黑手會是誰?”

    “這要去問史蒂芬了。只要抓住他,我們就能知道那個幕後黑手是誰了。”

    “廢話!這個我也知道。”

    “還有就是葉蓮娜那邊。克格勃肯定還有問題,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情況。”唐風推斷道。

    “葉蓮娜…”韓江嘴里喃喃著葉蓮娜的名字,“但願葉蓮娜那邊能有進展。”

    第二天下午,天快黑的時候,唐風正和韓江坐在辦公室里分析著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在兩人的思緒都陷入了困境的時候,韓江的手機突然響了,急促的鈴聲打斷了兩人的思緒。韓江接通電話,那頭傳來陳子建教授的聲音︰“你們現在能過來一趟嗎?”

    “過來一趟?”韓江看看窗外剛剛黑下來的天,還在飄著雪花。心想這個時候陳子建找他,一定是有了什麼重要的發現,於是,韓江馬上對陳子建說道︰“好的,我們馬上就趕過來,你現在在哪兒?”

    “你們就到我的實驗室來,你知道的,以前你來過。”

    “好,我知道了,一個小時後見。”

    韓江掛斷手機,看了看唐風,“怎麼樣,跟我走一趟?陳教授那兒一定是有進展了。”

    “他那兒能有什麼進展?一堆骨頭嘛!”唐風根本不對陳子建那邊抱什麼期望。

    “去了就知道了!”韓江說完,拿起外套走出了辦公室。唐風搖搖頭,也只好匆匆跟了上去。

    街上全是行色匆匆,趕著下班回家的人。唐風和韓江驅車從郊外進城,原以為半個小時就能趕到,結果緊趕慢趕,當他倆趕到陳子建的實驗室時,還是比約定時間晚了二十分鐘,外面的天已經全黑了。

    臨近放假,又是這個時候,偌大的教學樓里看不到一個人,只有十二樓的一個窗戶還閃著亮光,韓江認出那就是陳教授的實驗室。唐風和韓江匆匆趕到十二樓,隨著兩人沉重的腳步,走廊里的聲控燈一盞盞亮起。這是棟有年頭的老樓,有二十多年歷史了,雖然經過了幾次裝修,但牆壁上的牆皮還是脫落了很多。昏黃的燈光映著斑駁的牆壁,當唐風和韓江的身影投射在牆壁上時,顯得格外細長。

    兩人很快找到了那間還亮著燈的實驗室,實驗室的門沒鎖,虛掩著。韓江敲了敲門,里面卻沒有動靜。他又敲了一下,可里面還是沒有動靜。韓江心里咯噔一下,難道陳教授不在?還是…

    就在韓江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唐風卻一使勁,推開了實驗室的門。實驗室內亮著燈,一片死寂。唐風步入實驗室,這才發現陳子建教授緊鎖眉頭,正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出神,他面前的台子上放著一排顯微鏡和各式各樣的玻璃瓶,還有一些唐風叫不出名字的實驗儀器。唐風和韓江走到陳子建教授近前,陳教授這才注意到他倆的到來,有些吃驚地盯著唐風和韓江。

    韓江見陳子建沒事,趕忙說道︰“抱歉,我們來晚了。”

    “哦!”陳子建似乎才想起來這檔子事,趕忙站了起來。他看看面前的韓江,又看看唐風,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糾結起來,“是這樣的,昨天你們走後,我一直在研究你們拿來的那具女性遺骨,有了一個很重要的發現,甚至可以說是很驚人的發現,所以這才把你們叫來。”

    “很驚人的發現?究竟是什麼?”唐風和韓江都來了精神。

    可陳教授卻並不急於說出他的驚人發現,而是不慌不忙地對唐風說道︰“在我說出這個發現之前,我還有幾個問題要請教你。”

    “請教我?”唐風有些吃驚。

    “是的,你能給我說說這具遺骨的來歷嗎?你們可一直沒有對我說過這具遺骨的來歷。”

    “這…”唐風略一遲疑。他看看韓江,韓江沖他微微點了點頭,唐風這才說道︰“好吧!我就說說,這具女性遺骨是俄國探險家科茲諾夫1909年在黑水城的一座塔里發現的,發現時,這具遺骨被封在一尊非常完美的佛像中,寄給您的包裹里應該有一些佛像的碎塊吧?”

    “是的,是有一些碎塊,有點像人臉的形狀。”

    “那就是佛像的頭部。後來,這尊佛像被科茲諾夫帶到了彼得堡,俄國的專家研究了佛像中的這具屍骨後,得出的結論和您上次所說的基本一致。但是,這具屍骨在”二戰“中丟失了,準確地說應該是暫時失蹤了。再後來,有人在冬宮的庫房里發現了這尊佛像的頭部,於是,這尊佛頭就一直在冬宮內展出。最近,我們意外地在彼得堡得到了一副無頭的遺骨,而在那尊佛頭像中又發現了一具女性頭骨,俄國學者根據當年出土時的一些文物和這具遺骨判斷,佛像中遺骨的主人應該是西夏王朝開國皇帝元昊的皇後——沒藏氏。”

    “皇後的遺骨?”

    “嗯,沒藏皇後的遺骨。出土的文物和對遺骨的檢測都顯示她的確是沒藏皇後的遺骨。”

    “那麼…”陳教授沉吟著,忽然,他抬起頭,目光直視唐風,問道,“那麼,你們確認這個女性的頭骨和身體部分的骨架,是同一個人嗎?”

    “啊!——您這是什麼意思?”唐風完全不明白陳子建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一下愣住了。

    陳教授見唐風沒聽明白,又補充道︰“比如科茲諾夫原來發現的遺骨頭骨被換成了另外一個人的頭骨,或是身體部分被換成了另外一個人的骨架,有這種可能性嗎?畢竟你前面說過,這具遺骨在”二戰“時曾經丟失過。”

    “什麼?這…這怎麼可能?!”唐風大驚,韓江也十分驚愕。

    “是這樣的,昨天夜里,我一個人在這兒繼續檢測這具遺骨,結果,我得出了一個令我感到不可思議的結果。這具遺骨的身體部分正如我昨天跟你們說的,年齡約在四十歲左右,而這個頭骨,檢測出來的骨齡卻只有三十歲左右,相差了八至十歲。我當時就覺得很奇怪,怎麼想也想不通,後來發生了一個更奇怪的事,我想著想著,就睡著了,睡夢中,我做了個夢。”

    “夢?”

    “也許那不是夢,或者說算不上是一個夢。我迷迷糊湖中,就聽見一個聲音,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我耳邊呼喊,那聲音時遠時近、隱隱約約,但是,我還是聽清了那個聲音。”

    “那個聲音說了什麼?”唐風追問。

    “那個聲音在我耳邊不停地呼喊︰不要將我的頭放在那個女人身上,不要將我的頭放在那個女人身上…”一向不苟言笑的陳子建教授竟然繪聲繪色地描述起他聽到的那個聲音。

    “不要將我的頭放在那個女人身上?這是什麼意思?”唐風皺緊了眉頭。

    “也許那只是我的幻覺,我幾乎從不做夢。”

    “我看也像,你可能是昨天忙了一天太累了,又檢測出頭骨和骨架不是一個人,所以就夢到了有個女人對你呼喚。”韓江說道。

    “但是我確實聽到了那句話,然後我就驚醒了,我趕緊跑到隔壁的實驗室一看,那具遺骨被我擺成了人骨架的形狀,正躺在桌子上。就在我盯著遺骨出神的時候,我又聽到了那個聲音,我確信當時我沒睡著,如果說是幻覺,可我的身體一向很好。那個聲音沒完沒了,一直糾纏著我,最後我沒辦法,便將那個頭骨移到了旁邊,說來也怪,那個聲音馬上就消失了。”

    “這…這聽起來怎麼像是聊齋故事!”唐風喃喃道。

    “我不是會編故事的人,你們過來看。”說著,陳子建領著唐風和韓江來到了隔壁的一間實驗室。只見這間實驗室正中,擺放著一個寬大的墨綠色桌子,不!也許那是黑色,總之,唐風在實驗室的燈光下,實在看不出這張桌子的準確顏色。在這張寬大桌子的上面,正如陳教授所說,按照人骨架的樣子,擺放著那具遺骨,只不過頭骨已經被移到了旁邊的另一張小桌上。

    “喏,看到了吧!”陳子建指了指桌上的骨架。

    “今天你聽到那個聲音了嗎?”唐風問。

    “今天我又研究了這具遺骨,也曾把頭骨放在骨架上拍照、測量、觀察,但是沒有再聽到那個聲音。可我還是有些擔心,不用時,還是將頭骨放在了一邊。”

    “照片呢?”韓江忽然問道。

    陳教授在一個抽屜里取出了幾張照片,遞給韓江,說道︰“今天我的助手才洗出來的。”

    唐風和韓江看了看這幾張照片,並無什麼異常。韓江皺著眉,反問陳教授︰“頭骨和骨架合在一起時,挺吻合的,以我多年的刑偵經驗看,像是一個人的啊!”

    “我不否定你的刑偵經驗,但是科學就是科學。這具遺骨看上去是很吻合,年代公元十一世紀中葉,人種西藏—阿利安—蒙古人種,年代和人種都吻合,不仔細研究,根本不可能看出這是屬於兩個人的遺骨。”陳教授信誓旦旦地說道。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誰會去找兩個近千年前的古人遺骨,然後拼在一起?更何況這具遺骨近一個世紀來一直存放在俄羅斯。”唐風感到心中有些憋悶,腦袋里一團亂麻。

    “這就不是我的工作範疇了。詳細的檢測報告,我過些日子給你們,但我可以確信這個頭骨和骨架分屬十一世紀中葉兩個不同的東方女性。”

    “難道這里面不會有哪個部分是近代人假造的?”韓江大膽地推測道。

    陳教授看了一眼韓江,眼神里似乎帶著一絲不屑,“你的這些想法,我都想過,並且都做了檢測。我昨夜就發現了這具遺骨的問題,為什麼現在才把你們喊過來?一白天,我都在跟我的助手研究這具遺骨,我是在有肯定的結論後,才把你們喊過來的。我現在可以百分之百確信這個頭骨和骨架分屬十一世紀中葉兩個不同的女性,並且不存在任何造假行為。”

    韓江知道陳子建在學術上的嚴謹,沒得出準確結論,他是不會說出來的。他無奈地看看唐風,不知該怎麼接受這個現實。唐風則怔怔地盯著桌上的那具骨架出神,像是陷入了沉思。

    韓江在囑咐陳子建復原頭骨主人的容貌後,和唐風辭別了陳子建。從陳子建的實驗室出來,已是深夜,唐風和韓江走在漆黑的走廊里,聲控燈一盞盞亮起,映射著二人細長的身影。拐過一道彎,前面走廊的盡頭就是電梯,可是韓江突然覺得這里有些不對勁。他抬頭一看,原來這里的聲控燈竟然失靈了。他使勁跺了一下地面,可是這條走廊里的聲控燈竟毫無反應。

    “奇怪,我記得我們來的時候,這里的燈都是好的呀,怎麼才幾個小時,這里的聲控燈就全壞了,這也太他媽的邪門了!”韓江咒罵著,掏出了手機照明。

    “也許是電路壞了!”唐風在韓江身後幽幽地說道。

    “電路壞了?那也夠邪門的!”韓江繼續朝前走去。忽然,韓江發覺身後的唐風怎麼沒有動靜,他回頭看去,只見唐風站在漆黑的走廊中,舉著手機,手機發出的亮光映在唐風的臉上。韓江看見唐風的臉上有些異樣,在手機亮光的映射下,顯得格外陰森。

    “你怎麼了?”韓江沖唐風喊道。

    唐風沒有回答。韓江緊走幾步,來到唐風身旁,又問道︰“還在想剛才的事?別想了,我看多半是米沙和季莫申他們搞錯了。”

    “搞錯了?哪有那麼巧的事?除非科茲諾夫還帶回去一具遺骨,而且還是兩具差不多的遺骨。”

    “也許就是那麼回事。”

    “但科茲諾夫和伊鳳閣的報告里只提到那個塔中的女人,從未提到過另一個女人。”

    “那你說是怎麼回事?”

    唐風忽然感到大腦微微發痛,胸口有些悶,“我不知道,本來以為這具遺骨已經沒有疑問了,結果又生出了新的疑問。這一切都太奇怪了。也許科茲諾夫確實還帶回了另一具遺骨,也許後來米沙把它和冬宮另一具遺骨搞混了,也許是陳教授弄錯了,也有可能是…是有人…”

    唐風說到這兒,突然停了下來,猛地轉過身,朝身後漆黑的走廊望去。韓江見唐風這副模樣,心中一驚,也扭頭注視著身後的走廊,可是他什麼也沒看見。韓江疑惑地問唐風︰“你在看什麼?”

    “剛才我身後有人!”

    “有人?這個時候哪有人?”

    “那就是幽靈,沒藏皇後的幽靈!”

    “你別犯傻了,哪有什麼幽靈!幽靈就是米沙。難不成還真有幽靈,從冬宮跑到了這兒?”

    “不!我感覺到了,她就在附近。”

    “胡說八道,我看你跟陳教授一樣了,疑神疑鬼,快走吧!”

    說著,韓江一把拽起唐風,徑直將他拖進了電梯。電梯的門緩緩關閉,韓江看看這部吱呀作響、老掉牙的電梯,心里也不覺有些擔心起來,這電梯可千萬不要出問題,這個時候要出了問題可夠受的…他又看看身旁的唐風,眼楮直挺挺地注視著電梯門,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像是被定住了一樣。“難道真的有幽靈?沒藏皇後的幽靈?”韓江也胡思亂想起來。

    好在這部老掉牙的電梯運行還算正常,一分半鐘後,韓江拉著唐風平安走出了電梯門,來到一樓大廳。一樓大廳里,有一間很小的門衛室,有一個老門衛在這兒值班。韓江拉著唐風朝大門走去,唐風這時似乎有些清醒了,他掙開了韓江孔武有力的大手,跟在韓江身後往門外走去。

    當兩人正來到大門口時,韓江無意中瞥了一眼門衛室的老大爺。老門衛也注意到了他倆。於是,韓江走過去和老門衛打了個招呼。老門衛問韓江︰“你們是找陳教授的?”

    “是的,我們找陳子建教授有點事。”

    “這個時候,也只有陳教授還待在這兒。”老門衛感嘆了一句。

    說到這兒,韓江就欲離去,可唐風卻突然問老門衛︰“請問這棟樓里鬧過鬼嗎?”

    此時此刻,韓江聽唐風這一問,不知怎地,背後升起了一股涼氣。那老門衛更是立馬變了臉色,陰著臉直直地盯著唐風。過了許久,老門衛才緩緩說道︰“年輕人,不要胡說八道,我在這棟樓待了二十多年了,從沒有見過鬼,也沒聽人說過鬼。”

    韓江只得沖老門衛尷尬地笑了笑,趕緊拉著唐風快步離開了這棟大樓。

    唐風和韓江從陳子建實驗室回來的當天夜里,唐風已經被一個個問號折磨得神經衰弱,他想趕緊躺在床上,閉上眼楮,好好睡上一覺。可事與願違,他剛爬上床,就被韓江叫了起來。“這麼晚了,還不讓人睡覺?別以為你是頭兒,你就能剝奪我的睡眠權!”說著,唐風又一頭倒在枕頭上。

    “葉蓮娜來信了,你就不想看看?”韓江抱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問道。

    “你們倆的甜言蜜語,我可不想看。”唐風趴在床上一絲不動,哼哼出了這句話。

    “我是希望葉蓮娜給我多寫些甜言蜜語,可是她寫的全是關於米沙的事,你不看,我就走了。”

    還沒等韓江扭頭,唐風猛地從床上蹦了起來,“我看!”此刻他似乎已經困意全消。韓江打開了葉蓮娜從彼得堡發來的電子郵件,唐風一看,不禁笑了起來,因為葉蓮娜給這封郵件起了個很抓人的名字——《丟失的1964》。這是一封很長的郵件,還配有多幅照片,全是葉蓮娜調查那些當年負責保護米沙的那些老特工們的情況。郵件開頭是這樣寫的︰為了完成你給我布置的作業,這些天我遭受了不亞於和你鑽下水管道的驚嚇、恐懼和煩惱。那時,有你,有父親,還有其他朋友的陪伴,而現在,只剩下我,當然還有那個令人討厭、無所不在的伊留金,所以我只能獨自應付。這都是拜你所賜,我忽然覺著一切都亂套了,究竟是我指揮你這個兵,還是你來指揮我?好了,你還是看正文吧,看過之後,我相信你的大腦肯定也會亂套的。

    ——愛你的葉蓮娜

    唐風讀到這里,沖韓江笑道︰“這都是寫給你的,人家女特工寫出來的情書就是不肉麻。”

    “放屁!這哪是情書,你繼續往下看。”韓江喝道。

    唐風收起笑臉,強打精神,繼續看下去…

    自從唐風和韓江離開彼得堡後,葉蓮娜費了很大工夫,才擺平了伊留金。安葬伊凡洛夫後,葉蓮娜終於有時間開始完成韓江臨走時布置的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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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6 20:44:36
第二十一章 丟失的1964

    葉蓮娜又找來伊凡洛夫獲得的那份檔案,開始逐一調查當年負責保護米沙的那些克格勃特工。雖然她對這樣的調查並不抱什麼期望,但是依然做得一絲不苟。葉蓮娜將所有在報告中出現的特工姓名都輸入了自己的電腦,然後開始逐一排除,這是一項不小的工程,一共有四十六位特工,先後參與了保護米沙的行動,當然這不包括那個丟失的1964年。

    按照俄國人的習慣,那些特工在報告上留下的姓名,只有自己的名字和父名的第一個字母,再加上姓氏,這就為葉蓮娜的調查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她不知道這些人的全名,如果是熟人、名人或認識的人,那麼這樣的姓名很好辨認,可是葉蓮娜跟這些人從未打過交道,而且克格勃早已不復存在。多年過去了,這些特工中大多數人也都不知去向何方,有的死了,有的退休在家,還有的定居在國外,更有被關在監獄里的。

    僅憑葉蓮娜一個人的力量,想在短時間內搞定這件事,幾乎不可能。但她不想驚動更多的人,這一切必須在保密的狀態下進行。萬一那個幕後黑手真的就在這46人當中…她不能打草驚蛇。萬般無奈之下,葉蓮娜只得去求伊留金。伊留金見到葉蓮娜時,冷笑道︰“怎麼,您還有什麼事需要來問我?”

    “是的,當然,您怎麼說也算是我的前輩。”

    “好吧,雖然理智告訴我不應該幫你,但我還是不能拒絕你的請求,先跟我講講怎麼回事吧。”

    “很簡單,我只是做個例行的調查,調查一下當年那些保護過幽靈米沙的特工,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哼!我當然明白,又是你那位中國情人叫你這麼干的?他懷疑我們的那些老前輩們?只有他們會這麼想,中國人的想法!韓江為什麼不從他們那頭找線索,難道他們認為真正的幕後黑手就在那些為我們國家服務了半輩子的老特工當中?”

    伊留金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葉蓮娜一直盯著他默默地聽著。直到伊留金說完,葉蓮娜才開口說道︰“我說了只是一個例行的調查,您想得太多了。既然你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那麼還希望你替我保密,千萬不要讓其他的人知道。喏!這是名單。”

    伊留金接過葉蓮娜打印出來的一份名單,很快地瀏覽了一遍。當伊留金灰色的小眼楮瀏覽到名單後面時,他停了下來,“居然有他?”伊留金嘴里喃喃說道。

    “你說誰?這里有你認識的人嗎?”葉蓮娜追問道。

    顯然,伊留金一定在名單上發現了什麼,但是伊留金卻回答葉蓮娜說︰“沒什麼,有一人我似乎認識,但是你這名單上的人沒有全名,我還不能肯定。”伊留金停下來,又盯著名單看了一眼,然後,將名單放在辦公桌上,對葉蓮娜擠出一絲微笑,道︰“你放心吧!我會發動我所有的力量在最快的時間內搞定,當然,你也不要閑著,三天後,咱們在這里踫面。”

    三天來,葉蓮娜發動了自己所有的人脈關系,只打聽到兩位特工的下落。她走訪了這兩位早已退休的特工,結果一無所獲。兩個人,一個整日酗酒,無所事事,另一個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正插著氧氣管,跟死神做著垂死掙扎。

    三天後,葉蓮娜按照約定來到伊留金的辦公室。伊留金一眼便看出了葉蓮娜的失望,他沖葉蓮娜笑道︰“怎麼樣?發現了什麼?”

    “幾乎一無所獲。你呢?”

    “我倒是有些收獲,這份名單上大部分的人我都摸清了。”

    “哦?”葉蓮娜不敢相信,她怔怔地盯著伊留金,“你的辦事效率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了?”

    “呵呵,那是你以前太小瞧我了。這麼說吧,這46人當中,現在有兩位還在為聯邦安全局工作。”

    “他們現在的軍餃?”葉蓮娜猛地一驚,她想到了季莫申所說的那個“將軍”。

    “軍餃?你怎麼不問問他們的職務,這兩位也都沒升上去,快退休了也只是上校。”伊留金說著嘆了口氣。

    “上校!”葉蓮娜剛提起來的心臟又落回了原處。

    伊留金繼續介紹道︰“這兩位我還都認識,其中一位跟我挺熟,於是我通過他們順藤摸瓜,基本上調查清楚了。其余44人中,有5人現退休在家,7人離開克格勃後又受雇於各種安保公司,3人現效力於其他政府部門,3人經商,4人正在蹲大獄,6人現定居國外,1人正在醫院垂死掙扎,當然,還有13人已經去見了上帝。”

    葉蓮娜快速地在一張紙上記下了伊留金統計的數字,然後略一計算,便皺眉道︰“還少兩個?”

    “是的,因為我沒有找到那兩位的資料。我直接走訪的人當中也沒人認識這兩位,誰也不知道這兩位現在在哪、近況如何。當然,主要是由於時間緊迫,如果你能多給我幾天時間,我保證可以調查清楚每一個人。”

    “哪兩位?”

    伊留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筆記本,報出了那兩個名字︰“尼‧德‧斯捷諾夫,瓦‧阿‧伊薩科夫。”

    葉蓮娜記下了這兩個名字,然後想起了什麼,又反問伊留金︰“上次你說似乎認識的那位核實了嗎?是兩位上校中的哪一位?”

    伊留金搖搖頭,“不!不是那兩位還在職的上校,那兩位上校的姓氏很普通,所以上次看名單時,我並沒有馬上認出名單上的他們。我上次說似乎認識的那位是名單靠後面的一位,他的姓氏不常見,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但是當時我還不能完全確定,就是1965—1966年保護過米沙的那位布雷寧,他的全名是安德烈‧格里高利耶維奇‧布雷寧。”

    “布雷寧?1965—1966年?這個布雷寧也許認識1964年保護米沙的特工,這不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嗎?”葉蓮娜想到這里,心中不禁泛起一絲不安。

    伊留金又說道︰“我剛進入克格勃時,這個老家伙就是我的頂頭上司,後來,他退休了,聽人說他現在一個人住在郊外的別墅養老,就是這些。”

    “哦,他退休前的軍餃是…”

    “是少將。我記得清清楚楚,他比馬卡羅夫先晉升的少將,然後沒多長時間就退休了。”

    “將軍?”當葉蓮娜聽到這個布雷寧也是將軍時,心里猛地一沉。

    “怎麼?他有問題嗎?”

    葉蓮娜看看伊留金,又沉吟半晌,這才對伊留金說道︰“季莫申在逃跑時,曾經提到自己是‘將軍’的人,並說我們是斗不過‘將軍’的。”

    “所以你對‘將軍’這個詞才如此敏感。得了吧,據我所知,布雷寧退休後就沒離開過彼得堡,一直住在郊外的那棟小別墅,每天種種蔬菜、看看書,打發時光。他的兒女只有星期天才去看他,除此之外,他幾乎不接觸其他人,特別是以前克格勃的人,這點倒是跟馬卡羅夫挺像。再說他那麼大年紀了,怎麼可能是那個幕後黑手呢?”伊留金對葉蓮娜的懷疑嗤之以鼻。

    葉蓮娜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總之,我得去拜訪一下這位老將軍了。怎麼樣,有興趣陪我去一趟嗎?”

    “你饒了我吧,你知道嗎?這個布雷寧做我領導的時候,最不看好我,所以我一見他就頭疼。他那時可比馬卡羅夫厲害多了,我不知被他訓過多少次。再說,你能不能見到他還不一定呢?”

    “為什麼?”

    “我不說了嗎,他不見克格勃的人,以前他的一些老同事、老部下去看他,都被他拒之門外,更別說你了。據說他現在越來越古怪了,脾氣也越來越大,我可不想去招惹這個倔老頭兒。”

    葉蓮娜聽到這里,對這個布雷寧已經有了初步的了解。她起身對伊留金說︰“那好吧,我自己去試試。另外,請你把關於這個調查所有的資料都發到我的郵箱里,特別是這些人的近況,在國外的都定居在哪些國家,還工作的在什麼單位,退休在家的都住哪里,蹲大獄的現在關在何處,就是那些已經去見上帝的,我也要知道他們的墓地。”

    “你的要求真多,我盡量吧!”伊留金皺著眉頭,起身送走了葉蓮娜。

    葉蓮娜又等了兩天,伊留金將調查的詳細資料發了過來。葉蓮娜仔細研究了一番後,從最後面的1988年開始逐一排除。在46人的名單上,完全沒有必要懷疑的直接畫去,還需要進一步核實的打上一個問號。一個接一個,葉蓮娜發現了一些規律,保護米沙的特工一般由兩人同時擔任,有時也會有三名特工。每名特工負責保護米沙的年限大都是兩年,但也有只干了一年的,每年年初開春之前,一般會更換至少一名特工。葉蓮娜一直看下去,最終,她手中的鉛筆停在了1965—1966年負責保護米沙的布雷寧上面。

    布雷寧是所有46個人當中唯一晉升到將軍的,而他正是在1965—1966年負責保護米沙的特工。更讓葉蓮娜震驚的是,那兩個還沒有調查結果的特工—尼‧德‧斯捷諾夫、瓦‧阿‧伊薩科夫,這兩個名字也出現在1965年的報告上。其中瓦‧阿‧伊薩科夫的名字不但出現在1965年初的報告上,還出現在了1963年大部分的報告上,1965年春季之後便再沒出現。這說明這個伊薩科夫從1963年至1965年初一直負責保護米沙,如果能找到他,就應該能揭開那個丟失的1964年,可是他卻…想到這里,葉蓮娜在尼‧德‧斯捷諾夫和瓦‧阿‧伊薩科夫這兩個名字上各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然後又在布雷寧的名字上重重地畫了一個圈。

    冬季的嚴寒還未消退,葉蓮娜駕駛著她那輛菲亞特,小心翼翼地行駛在彼得堡郊外滿是積雪的鄉間公路上,她要去拜訪那位脾氣古怪、深居簡出的布雷寧將軍。

    葉蓮娜一邊開車,頭腦中還在考慮著如何向布雷寧發問,糟糕的路況大大延緩了她的速度,她用了三個多小時才進入森林。森林邊緣有一大片各式各樣的別墅,而這位布雷寧將軍的小別墅卻在極為偏遠的森林深處。公路變成了泥濘的爛泥路,菲亞特繼續艱難前行,半個小時後,森林中總算又出現了一段坑窪不平的公路。

    葉蓮娜沿著這條坑窪不平的公路又行駛了一個小時後,在她眼前忽然閃現出一大片草地,大森林中的草地。葉蓮娜看見,在不遠處草地和森林交會的地方,孤零零地佇立著布雷寧的別墅。

    葉蓮娜將車停在別墅前面,摸了摸身上的手槍,跳下車,用力呼吸了一大口鄉間的清新空氣,然後仔細打量起面前的別墅。這是一棟在俄羅斯鄉間常見的那種用圓木搭建起來的別墅,雖然樣式有些老套,但卻十分整潔。別墅周圍的幾個大棚中,是別墅主人精心種植的一些蔬菜,總之,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井井有條。看到這里,葉蓮娜怎麼也無法將這里的主人和制造一系列陰謀的幕後黑手聯系起來。

    “有人嗎?”葉蓮娜走上台階敲打用白樺樹皮包裹的白色木門,但是門內沒有任何動靜。

    葉蓮娜一連叫了幾聲,門內依然沒有回音。就在葉蓮娜疑惑的時候,她忽然覺著背後有些異樣,她猛地轉過身去。身後,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不知什麼時候佇立在台階下,正用陰沉的目光凝視著葉蓮娜。

    老者的突然出現,讓葉蓮娜著實嚇了一跳。待她驚魂初定,才打量面前的老人,老者略微有些駝背,雙目卻炯炯有神,這讓葉蓮娜想起了馬卡羅夫。再看老者手中拄著一根鐵鍬,沒穿大衣,身上只是一件灰色的羊毛衫,“這應該就是布雷寧老將軍了吧。”想到這兒,葉蓮娜面帶微笑走下階梯,按照自己在路上反覆思慮過的話問道︰“您是布雷寧老將軍吧?”

    “你是誰?”布雷寧陰著臉反問道。

    “您還記得馬卡羅夫嗎?伊萬‧彼得洛維奇‧馬卡羅夫?”

    “馬卡羅夫!當然,當年我們曾共過事,我退休後,聽說他也成了將軍?”

    “是的,不過,他現在早就退休了。我就是馬卡羅夫的女兒,這次是我父親讓我來看你的,您可以叫我葉蓮娜。”

    “葉蓮娜?”布雷寧也在打量著葉蓮娜,“那就屋里請吧!”布雷寧發出了邀請,但是在他臉上依然看不到一絲笑容。

    屋內生著火,暖意融融。葉蓮娜進到屋來,剛一落座,布雷寧便說道︰“姑娘,你還是說實話吧,你到底是什麼人?”

    葉蓮娜猛地一驚,“我…我是馬卡羅夫的女兒啊!”

    “呵呵,據我所知,馬卡羅夫只有一個兒子,哪來的女兒?再者,你不要忘了我是干什麼的,不管你怎麼掩飾,還是逃不過我的眼楮,我勸你還是說實話。”

    葉蓮娜見自己精心設計的謊話已經被揭穿,不得不佩服布雷寧的眼楮。她略一沉吟,然後掏出了自己的證件,解釋道︰“我並不是要欺騙您。不錯,馬卡羅夫是只有一個兒子,但是維克多已經死了,我和馬卡羅夫情同父女,我是聯邦安全局的葉蓮娜少校。”

    布雷寧並沒看葉蓮娜的證件,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你難道不知道我退休後從來不見克格勃的人?”

    “知道,但是我必須來找你。”

    “為什麼?”

    “為了向您打聽兩個人。”葉蓮娜開門見山。

    “哪兩個人?”布雷寧依舊面色陰沉。

    “尼‧德‧斯捷諾夫和瓦‧阿‧伊薩科夫。”

    布雷寧聽到這兩個名字時,眉毛微微動了一下,這一細微變化並沒有逃出葉蓮娜的眼楮。“為什麼要打聽這兩個人?”布雷寧平靜下來,又問。

    “是這樣,我負責調查的一個案子,很不幸牽扯到他倆。”葉蓮娜決計不讓布雷寧知道內情,不管他是不是那個幕後黑手。

    “什麼?”布雷寧聽完葉蓮娜的話,吃驚地嚷道,“姑娘,我沒聽錯吧,斯捷諾夫和伊薩科夫牽扯到案子里?”

    葉蓮娜盯著布雷寧點了點頭。

    “哈!哈!——”布雷寧突然大笑起來,這笑聲讓葉蓮娜在溫暖的壁爐前感到後背一陣發涼。笑畢,布雷寧的臉上又陰下來︰“葉蓮娜小姐,難道死人也能和你的案子有關?”

    “死人?你是說斯捷諾夫和伊薩科夫都死了?”

    布雷寧並不回答葉蓮娜的話,而是盯著葉蓮娜看了許久。葉蓮娜被布雷寧看得很不自在,她不知道這個古怪的老頭在看什麼。終於,布雷寧又開口了︰“姑娘,我本來是不準備和你繼續這場談話的,但是…但是既然牽扯到公事,我還是可以回答一些你的問題。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馬卡羅夫,他是個好人,在阿富汗時,他曾經救過我的命。”

    葉蓮娜見布雷寧的語氣緩和下來,總算鬆了一口氣,“我就是想了解斯捷諾夫和伊薩科夫的情況,有人說你知道。難道他們真的都死了嗎?”

    “伊薩科夫早就死了,二十多年前在阿富汗時就死了,算是因公殉職吧!我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一個死人還能跟什麼案子扯上邊。”

    “那斯捷諾夫呢?”

    “他?他犯了大罪,據說一直被關在監獄里,這輩子也甭想出來了。你說他這樣的人又和死人有什麼區別呢?”

    “啊——?!”葉蓮娜沒想到伊薩科夫和斯捷諾夫竟然一死一關,她不覺有些失望,但她還不死心,又問布雷寧︰“那您能給我詳細介紹一下這兩個人嗎?”

    “好吧,我就說說這兩個人。伊薩科夫的全名是瓦西里‧阿列克謝耶維奇‧伊薩科夫,這個人很強壯,個頭快趕上彼得大帝了,差不多有兩米高。伊薩科夫特別善於近距格斗,別看他身高馬大,但一點也不笨拙,曾經徒手和黑熊搏斗過。可是他的運氣不太好,阿富汗戰爭時,我們幾個都去過阿富汗,但是伊薩科夫最後再也沒有回來。”

    “再也沒有回來?他的遺體呢?”

    “對,他的遺體是被運回來了,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人已經死了,可憐的伊薩科夫…”說到這里,布雷寧似乎有些傷感。

    “您知道他的墓嗎?”

    “伊薩科夫的墓就在郊外的公墓里。”

    “您能再提供幾個證人嗎?我是說能證實伊薩科夫確實已死的證人。”

    “怎麼?你不相信我說的?”

    “不,只是核實一下,您應該對我們的工作方式很了解。”

    布雷寧聽葉蓮娜這麼說,微微點點頭,然後報出了幾個人的姓名,並說︰“你不用懷疑,伊薩科夫陣亡的事,很多人都可以作證,克格勃的,還有軍隊的。當時他們一個小隊遭到游擊隊襲擊,他的領導、倖存的戰友,還有搶救他的醫生都能證明。”

    “好吧,我會去證實的,再說說斯捷諾夫吧。”葉蓮娜將話題轉到了斯捷諾夫身上。

    “斯捷諾夫?他的全名是尼古拉‧德米特米耶維奇‧斯捷諾夫,但我們一般都不稱呼他的原名,而是叫他的綽號,所以你一開始提到他時,我還愣了一下。”

    “他的綽號叫什麼?”葉蓮娜好奇地問。

    “斯捷奇金!”

    “什麼?斯捷奇金!”葉蓮娜馬上想到了一種槍的名字。

    “不錯,我們那時都管他叫斯捷奇金,就是那款鼎鼎大名手槍的名字。因為他曾在一次行動中,用裝滿20發子彈的斯捷奇金手槍,取得擊中21個目標的輝煌戰績。”

    葉蓮娜心里猛地一顫,好一個神槍手!葉蓮娜知道斯捷奇金手槍是蘇聯著名槍械設計大師斯捷奇金在五十年代初設計的一種沖鋒手槍,曾廣泛裝備於蘇軍部隊和克格勃、內務部等執法部門。此槍能帶彈20發,遠遠超過一般用於自衛的手槍,也正因此而使斯捷奇金手槍外形粗大沉重,攜帶不便。蘇軍在七十年代開始逐步撤裝了這種手槍,但是克格勃和一些特種部隊卻依然對斯捷奇金手槍情有獨鐘,特別是在執行任務時,喜愛使用這種手槍。可是20發子彈,擊中21個目標,這怎麼可能?

    布雷寧看出了葉蓮娜的疑惑,輕輕哼了一聲,道︰“沒錯,是20發子彈,擊中了21個目標。準確地說,是21個人。有兩個目標被斯捷奇金的9mm子彈同時洞穿了。”

    “21個人?”葉蓮娜更加費解,除非是戰爭狀態下,否則和平時期怎麼可能一次擊斃21個人。

    “是21個人,21個美軍!”

    “21個美軍?”葉蓮娜失聲驚道。

    “那是一次絕密的行動,我和斯捷奇金被派到了越南,在北越軍隊的掩護下,我們成功完成了任務。很幸運,我們並沒有踫到美軍或是南越軍隊,但是在回撤的途中,大雨傾盆,斯捷奇金在茂密的雨林中和我們走散了,而他身上沒帶指北針,也沒帶食物和水,只有一把裝滿子彈的斯捷奇金手槍。結果他向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最後被美軍發現了。兩架直升機帶著一隊美軍包圍了他。斯捷奇金利用叢林做掩護,用手槍內的20發子彈,擊斃了21名美軍,其中包括四名直升機駕駛員。斯捷奇金本想駕駛直升機飛回去,但直升機已經損壞,於是,他炸毀了直升機,只帶著從美軍身上搜出的一個指北針和一支M16步槍,在雨林中徒步走了四天,才回到安全地帶。”

    “難以置信!”葉蓮娜搖著頭,“你們確信嗎?畢竟當時沒人在場。”

    “呵呵,美軍的戰報就是最好的證明。我們當然不會只相信斯捷奇金的敘述,美軍後來證實在越南南部的一個村莊附近有21名美軍被打死,兩架直升機被毀,他們認為是北越軍隊所為,但是他們卻無法解釋為什麼所有被擊斃的美軍身上都是9mm的槍傷,這是手槍的口徑,而不是突擊步槍的口徑。”

    “是的,一般軍隊交火,都是使用突擊步槍,手槍只是用於近距離防身的。如此說來,這個斯捷奇金果然了得,一個神槍手,可是他後來怎麼會被投入了監獄呢?”

    布雷寧皺緊了眉頭,慢慢回憶道︰“那是後來的事了。斯捷奇金比我和伊薩科夫年齡都要小,所以頭腦要比我們靈活得多,他後來混得並不好,滿身本事,卻得不到提拔。他滿腹怨氣,於是,在八十年代末的改革大潮中,他首先干起了販賣情報的生意。東窗事發後,他被克格勃開除。不過,斯捷奇金卻一點也不難過,他又做起了更大的生意。蘇聯解體後的那段時間,大家都很迷茫,但是斯捷奇金那時卻很風光,不但販賣情報,還和軍隊里的一些退役軍官干起了走私軍火的買賣。你也知道,干這行難免會有利益沖突,殺人越貨的事,斯捷奇金沒少干。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他豪華的別墅中,我勸他不要再干這些勾當,但他不聽,反勸我加入他們,最後大家不歡而散。結果,斯捷奇金的生意越做越大,終於在一次和黑手黨火拼後,被警察端了他的老巢,聽說最後起訴他的起訴書厚達兩百多頁,記在他名下的冤鬼就有三十多人,他被判終身監禁。”

    “他現在被關在哪兒?”

    “本來他被關在普通的監獄里,但是因為他有在克格勃學會的滿身本事,又有他的一些死黨里應外合,斯捷奇金曾先後三次越獄。雖然很快他又被抓回來,但是他手上又多了好幾條人命。於是,內務部請求聯邦安全局接手斯捷奇金。怎麼說斯捷奇金也是克格勃培養出來的,聯邦安全局無奈,雖然不願意,但也不得不將斯捷奇金接手過來。據說,斯捷奇金後來被關在奧涅加湖附近的波諾茨卡監獄。”

    “波諾茨卡監獄?就是原來克格勃關押重要犯人的那所監獄?”

    “是的,你應該知道那里,那就是曾經令無數人望而生畏的波諾茨卡。20世紀三十年代,按照貝利亞的命令,動用數萬名勞工,建造了五年才最終建成。這麼費時費力,並不是說這個監獄有多大、多宏偉,其實波諾茨卡監獄並不大,但是因為那里臨近北極圈,周圍是奧涅加湖邊的大片沼澤,建造難度太大。冬季嚴寒無法施工,夏季沼澤根本無法通行,幾萬勞工用了兩年多時間才修好一條進入那里的公路。我曾去過一次波諾茨卡,那個景象讓我終身難忘,周圍是無邊無際的荒原和沼澤,關在那里的犯人永遠甭想越獄。從那兒逃出來,冬季在冰原上不是被凍死,就是餓死,夏季那無邊無際令人頭暈的沼澤會無情地吞噬你。直到今天,進出那里只有一條公路,也從沒有犯人從那兒成功越獄。”

    “那斯捷奇金總該老實了吧?”

    “嗯,從那之後,我就再沒有聽到關於他的任何消息。”

    “看來我也得去一趟波諾茨卡了。”

    “怎麼…”布雷寧聽葉蓮娜要去波諾茨卡,有些驚訝,“我就不明白有什麼案子,會跟這兩個人扯上關系,一個早死多年,一個被關在堅固無比的波諾茨卡。”

    葉蓮娜沖布雷寧笑笑,並不回答。她看看外面的天,已經不早了,自己還要在天黑前趕回彼得堡。於是,她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您能告訴我,您與伊薩科夫和斯捷奇金是怎麼認識的嗎?”

    布雷寧聽了葉蓮娜的問題,眉頭又是一動。葉蓮娜注意到布雷寧的眉頭越皺越緊,最後完全糾結在了一起,她極力揣測著布雷寧的心理,他將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可以很輕鬆地隨便應付一下,比如說當年在克格勃某個部門任職時認識的,或是在執行某項任務時認識的,可是布雷寧的回答卻讓葉蓮娜震驚。

    “那都是因為一個叫米沙的人。”

    “哦?”葉蓮娜心中大驚,但是表面依舊裝得若無其事。她本來沒想到布雷寧會提到米沙,但是布雷寧竟然自己提到了…“這個米沙是什麼人?像是某人的昵稱?”

    “不,我不能說,那也是一次秘密任務。當然,是一個很無聊的秘密任務,並沒有血雨腥風,也沒有驚心動魄,枯燥無味,倒也很輕鬆。”

    葉蓮娜快速判斷著從布雷寧嘴里蹦出的每一句話,她沒聽出任何破綻,“這麼說,你們是在執行這次任務時認識的?”

    “是的,後來又一起執行過幾次任務,也曾在同一個部門共事,所以就慢慢熟了起來。”

    葉蓮娜還是聽不出絲毫的破綻,她痴痴地盯著壁爐中漸漸暗淡的爐火出神,直到布雷寧打斷了她的思緒︰“姑娘,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沒…沒了!”葉蓮娜回過神來,看看窗外,忙站起身來,向布雷寧告辭。布雷寧瞥了一眼窗外,道︰“姑娘,這個時候你恐怕趕不回城里了。”

    “趕不回城里?”葉蓮娜開始擔心起來,要是在大森林里迷路…葉蓮娜不敢再想下去,她看看布雷寧,向布雷寧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布雷寧想了一會兒,最後對葉蓮娜建議道︰“我看這樣吧,今晚你就住在我這兒,明早再回城里去。”

    “住在這兒?”一向自認為膽大的葉蓮娜竟猶豫起來。她一想到要住在這樣一個地方,而且還是和面前這位脾氣古怪的老頭,不禁擔起心來,下意識地摸摸了腰間的手槍。

    這一切都沒有逃過了布雷寧的眼楮,他干笑了兩聲,道︰“姑娘,你作為一個特工,難道害怕了嗎?”

    “不!…沒有!”葉蓮娜自己都聽出了自己話語中底氣不足。

    “不要想騙我,我看出來了。你放心,我這里很安全,你更不用對我不放心,我的軍餃比你高,我以將軍的榮譽向你保證,葉蓮娜少校!就算遇到了什麼危險,你不是還帶著槍嗎?我這兒,除了一把老掉牙的獵槍,可沒有任何武器。”布雷寧盯著葉蓮娜說道。

    葉蓮娜將手縮了回來,她也盯著布雷寧。兩人對視了許久,葉蓮娜才道︰“我既然敢一個人來這里找你,也就不怕在這兒過夜。不過,這要打擾你了,布雷寧將軍。”

    布雷寧臉上終於露出了一些笑容,他給葉蓮娜安排好房間,然後便進了廚房,開始準備晚飯。

    晚飯後,布雷寧收拾了一下,便回自己房間去了。葉蓮娜不知道他一個人在房間內干什麼,反正這個晚上對她來說,是夠難熬的。這里沒有電視、沒有電腦,也沒人可以說話,葉蓮娜只得回到她的房間,一個人躺在床上看小說。那是她自己帶來的一本瑪麗尼娜的偵探小說,葉蓮娜一直喜歡隨身攜帶一本偵探小說,供無聊時翻看。瑪麗尼娜是她喜愛的作家,她很羨慕瑪麗尼娜筆下那個坐在辦公室里就可以破獲各種疑難大案的女神探娜斯佳,她時常想,自己要是娜斯佳就好了,就不用像現在這樣櫛風沐雨、擔驚受怕了,可是這辦不到!

    偵探小說很快看完了,葉蓮娜竟還沒有困意。也許是不想睡,也許是不敢睡。葉蓮娜掀起厚厚的窗簾,看看窗外,一片漆黑。森林里,除了偶爾傳出的一兩聲不知什麼動物發出的叫聲,便再無其他聲響。

    葉蓮娜輕輕打開了房門,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到客廳里。她舉著一根白蠟,環視客廳,壁爐的爐火已經熄滅,一切都如下午自己看到的一樣,只是…葉蓮娜忽然發現在壁爐上擺放著幾個相框,“自己下午怎麼沒注意到呢?可能是自己太緊張了,也可能是只顧著聽布雷寧說話…”葉蓮娜想著,慢慢走到了壁爐邊,抬起舉著蠟燭的右手,幽幽的燭光映亮了壁爐上面的相框。

    壁爐上一共有五個相框。一個瓖著金邊的相框,做工很精美,位於正中,相框里是一幅發黃的老照片,一位母親懷中抱著一個嬰兒。“這張照片有些年頭了,可能是布雷寧小時候的照片吧!”葉蓮娜想著,又朝金邊相框左手的兩個銀邊相框看去。其中一張黑白照片,是一對青年男女,看穿著打扮,葉蓮娜估計照片上的青年男女應該是年輕時的布雷寧和他已經故去的夫人。另一個銀邊相框中的照片是一張全家福彩色照片,看背景,似乎就是在這棟別墅外面照的。

    再看右手的兩個黑邊相框,一個很長,里面是一張巨幅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都穿著軍裝,前排正襟危坐,後排筆直站立,像是一張集體照。葉蓮娜看不清這張照片上密密麻麻的人,她只覺得照片上的人都長了一模一樣的臉,白白的,一個挨一個,沒有笑容,沒有表情,像是…像是已經死去的人。想到這兒,葉蓮娜感到身後冒起了一股涼氣。她又將蠟燭移向最右邊的一張照片,同樣是張黑白照片,背景是漫天大雪的一片樹林中,近處,是幾個正在打雪仗的年輕人,遠處,還有一些人也在打雪仗。葉蓮娜對這張照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湊上去,俯在壁爐上,仔細觀瞧這張照片,這才發現照片上的年輕人大都穿著軍裝,像是克格勃早年的制服。“這也許就是布雷寧年輕時和戰友們嬉戲的照片。”照片上的年輕人臉上洋溢著笑容,是那樣天真無邪,他們定格在照片上的那一瞬,展示著青春的力量。葉蓮娜不禁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情景,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下意識地伸出左手拿起了那個相框。可就在這時,她的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沙啞而蒼老的聲音。

    “葉蓮娜小姐,這麼晚了,你在干嗎?”

    葉蓮娜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一哆嗦,手中的相框也掉落在壁爐上。她趕忙回頭看去,是布雷寧。不知什麼時候,布雷寧拿著一個電筒,滿臉陰沉地站在了自己身後。

    “我睡不著,到客廳來坐坐,然後看見了這些相框…”葉蓮娜尷尬地回答道。

    布雷寧沒有說話,仍然站在原地,用手中的電筒朝壁爐上的相框照去,然後,面無表情地走到葉蓮娜身旁,伸手扶起了倒在壁爐上的那個黑邊相框。布雷寧扶相框的動作小心而謹慎,似乎像是在做一件重要的事。當他把那個黑邊相框扶好後,扭頭對葉蓮娜說道︰“現在,回房間去,我不管你睡著睡不著,天亮之前,希望你不要再走出你的房間。”

    這是命令的口吻,是上級對下級的命令。驚魂未定的葉蓮娜不敢違抗,只得諾諾地向自己房間退去。布雷寧一直注視著葉蓮娜退回了自己房間,這才關閉了手電。客廳內,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二天一早,葉蓮娜早早地起來,告別布雷寧,駕駛著她的菲亞特匆匆趕回了城里。她顧不上休息,直奔伊留金的辦公室。一見到伊留金,葉蓮娜就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去過波諾茨卡嗎?”

    “波諾茨卡?你是說波諾茨卡?”伊留金吃驚地望著葉蓮娜。

    “對,就是波諾茨卡,波諾茨卡監獄!”

    “去過,怎麼…你的線索指向了那里?那可不是一個好地方。”

    “是的,既然你去過,那我就不用麻煩其他人了,就麻煩你陪我去一趟吧。”

    “什麼?你叫我去波諾茨卡?我可不去那個鬼地方,再說你要我陪你去,總要告訴我為什麼吧。”

    “來不及跟你解釋了,咱們上車再說。”說完,葉蓮娜拉著伊留金就要出門,就這樣,伊留金被葉蓮娜連拖帶拉,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娜拉上了菲亞特。

    葉蓮娜一踩油門,菲亞特又駛向了出城的公路,“你這是綁架!無恥的綁架!”伊留金沖葉蓮娜咆哮道。

    “好吧,就算是我綁架了你,你現在已經沒有選擇余地了。”

    “那你總要告訴我,為什麼要去那個鬼地方。”伊留金的語氣緩和下來。

    “還是因為那份名單。”

    “我明白了,你去找布雷寧了,他告訴了你那兩個家伙的下落。難道…難道他們被關在波諾茨卡?”伊留金有些不敢相信,因為波諾茨卡關押的都是最重要的重刑犯。

    葉蓮娜點點頭,“是的,我是去找布雷寧了。他告訴我,伊薩科夫二十多年前已經死了,而斯捷奇金,就是那個斯捷諾夫則被關在波諾茨卡。”

    “哦,看來這家伙是個重要人物啊!”

    葉蓮娜於是將他知道的情況對伊留金說了一遍,然後,對伊留金說︰“好了,下面該你給我介紹一下波諾茨卡了。”

    “介紹什麼?你不都知道了嗎?那兒是關重刑犯的地方,曾經是戒備森嚴…”

    “等等,什麼叫曾經是?”

    “曾經是,是說波諾茨卡現在已經大不如前了。那里最輝煌的時候,曾經關押著克格勃最重要的五百名罪犯,而負責看押這樣囚犯的看守就有五百人,四班輪換,高牆電網,戒備森嚴,根本不要奢望從那兒逃出去。就算僥幸能逃出去,最後不是凍死在荒原上,就是陷入沼澤,這麼多年來,從未聽說過那兒有誰越獄成功的。不過,現在波諾茨卡可大不如前了。自從克格勃撤銷後,那里就每況愈下,經費短缺,人心浮動,監獄已經多年沒有維修,再加上那里關押的犯人越來越少,上面更是沒有撥款,現在波諾茨卡大概在押的犯人不到五十人,負責看守他們的警衛也只有三十多人吧。”

    “原來如此,看來那里也並不是什麼銅牆鐵壁。”

    “那倒不一定。雖然經費不足,波諾茨卡現在大不如前,但當年的底子還在。別的不說,就是周圍那惡劣的環境,就不可能有人逃得出來。”伊留金依然對波諾茨卡很有信心。

    “那就好…”葉蓮娜在行駛了大半天後,來到一個小鎮。伊留金指著小鎮上唯一的旅館,道︰“如果你不想住到波諾茨卡去,今晚咱們就得住在這兒了。”

    “住在這兒,我們明天還要走多長時間才能到波諾茨卡?”

    “大約還需要兩個小時車程吧!這是去波諾茨卡的最後一個小鎮了,接下來,你就將進入無邊無際的沼澤地和荒原,再沒有任何人煙。所以,我們必須住在這里。”

    葉蓮娜無奈,只得按伊留金說的辦。一夜無話。次日早晨,旭日初升,在刺眼的陽光照射下,葉蓮娜和伊留金進入了無邊無際的荒原。葉蓮娜盯著眼前這條沒完沒了的小路,她開始相信布雷寧和伊留金的話,這里不可能有人逃得出去。

    兩個小時後,一座黑色的建築物孤零零地出現在荒原上。菲亞特緩緩在這巨大的黑色建築物前停下,葉蓮娜下車,仰頭朝這黑色建築物望去,這是一棟完全用黑色岩石砌築的堡壘式建築。“這就是波諾茨卡?真像是一座中世紀古堡!”葉蓮娜嘴里喃喃說道。

    “中世紀古堡?聽你這麼說,還真是挺像的啊!”伊留金也盯著面前的黑色建築。

    葉蓮娜回頭看看還坐在車里的伊留金,“怎麼,你不準備下車嗎?”

    伊留金搖搖頭,“我就在車上等你吧,我可不想進這里去。再說,進這里的手續很復雜,我就不陪你了。”

    葉蓮娜無奈地搖搖頭,關上車門,獨自朝前方的黑色建築物走去。在經過嚴格的身份檢查後,葉蓮娜終於進到了波諾茨卡里面。一個叫伊戈爾的中尉接待了她,隨著面前厚重的鐵門緩緩打開,一條長長的甬道出現在葉蓮娜面前。中尉領著葉蓮娜快步穿行在漆黑的甬道中,只有頭頂白熾燈照射出的昏黃燈光,給這里帶來一絲光明。葉蓮娜問伊戈爾上尉︰“你們這兒現在有多少看守?”

    “所有人加在一起有三十四人,但是我們分成三班倒,所以平時在這里的看守大概只有十來個人,有時甚至不足十人。”

    “那這里又有多少犯人呢?”

    “好在現在這里犯人也不多,否則我們這點人怎麼夠?囚犯一共是二十八人,全是罪大惡極的重刑犯,或是嚴重危害國家安全的人。”

    葉蓮娜聽完,沒再說什麼。她在想這里關押的都是些怎樣的人,斯捷奇金又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不容葉蓮娜多想,在穿過了道道鐵門後,兩人已經步入了防衛森嚴的監區,在監區門口,葉蓮娜問中尉︰“斯捷奇金在這里還老實嗎?”

    “斯捷奇金?怎麼說呢,雖然我們都知道他罪大惡極,但是他在這里還算老實,並不惹事生非,常常一個人看書或是發呆。但是,說真的,我們知道他很厲害,所以心里都有點怵他。”

    伊戈爾中尉指了指監區里面,又對葉蓮娜介紹道︰“現在關押在這里的二十八人都是重刑犯,所以我們將他們分別關押,每人一個單間,基本上互不來往。你要提審斯捷奇金,等會兒我將他帶到審訊室來,你就在那兒審吧!”

    葉蓮娜點點頭,只見中尉帶著另外兩名看守進入監區,很快,中尉出來對葉蓮娜道︰“準備好了,你可以開始了。”

    葉蓮娜獨自走進了審訊室。審訊室很大,比葉蓮娜見過的審訊室都要大。審訊室中間,一道鐵柵欄門將審訊者和受審訊者隔了開來。葉蓮娜在椅子上坐定,看著柵欄門對面的那個人。那人看上去約摸有六十多歲,光著頭,身材看上去很瘦弱,葉蓮娜怎麼也無法把面前這個衣衫襤褸的瘦弱男人和那個用20顆子彈打死21人的絕頂高手聯系在一起。那人被固定在一個特制的鐵椅子上,手上的手銬雖然撤了,但是腳上還帶著沉重的腳鐐,而且腳鐐還被固定在了鐵椅子上。那人低著頭,像是睡著了,葉蓮娜進門,也沒能讓他抬頭看一眼。“這個人就是殺人如麻的斯捷奇金?”葉蓮娜尋思著,又將自己在路上反覆盤算過的問題想了一遍。

    “斯捷奇金?把頭抬起來。”葉蓮娜直截了當地喊出了斯捷奇金的綽號。

    對面那人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然後緩緩地抬起了頭,一雙被大塊眼白佔據的灰色眼楮,直直地盯著葉蓮娜。“你是怎麼知道這個綽號的?”那聲音慵懶而沙啞,聽不出一絲的緊張和不安,這讓葉蓮娜暗暗吃驚。

    “現在還沒輪到你來問我。”

    “那好,你有什麼要問的。”

    “你是哪一年加入克格勃的?”

    “你既然都知道我的綽號,說明你已經很了解我了,何必再費口舌問這些無聊的問題。”那聲音依舊慵懶而沙啞。

    這確實不是葉蓮娜要問的問題,但是她對斯捷奇金的回答很不滿意,她怒道︰“回答我的問題。”

    “好吧,我是1963年加入的克格勃。”

    “1963年,那麼,你就說說你在1964年都做了些什麼?”

    “1964年?呵呵!這才是你要問的問題,剛才又何必繞個圈子呢?”

    葉蓮娜心里猛地震了一下,斯捷奇金難道已經洞悉自己的意圖?

    葉蓮娜強裝鎮定,對斯捷奇金正色道︰“我要了解你全部的歷史,從你加入克格勃說起。”

    “1964年?”斯捷奇金用那雙被大塊眼白佔據的灰色眼楮盯著葉蓮娜,像是在回憶,“1964年,我接受了第一個任務,是去監視,哦!不!不!是保護,保護一個叫米沙的人。不過,當時,他已經有了一個新名字,叫鮑…里斯什麼的,我實在記不清了。那個任務很無聊,也很枯燥,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但是我還是一絲不苟,因為…因為我很珍惜那次機會。你要知道,像我這樣一個從小…從小在外高加索山區長大的孩子,是沒有多少機會的…”

    斯捷奇金回憶得似乎很投入,斷斷續續、沒完沒了地跟葉蓮娜說了起來。“1964年,和你一起執行這次任務的還有誰?”葉蓮娜突然打斷了斯捷奇金的敘述。

    “還有誰?讓我想想…對了,還有伊薩科夫那個家伙…他是個大家伙,可能有兩米高吧!”

    “除了伊薩科夫呢?”

    “伊薩科夫!伊薩科夫1965年調走了,然後來了一個布雷寧,和我一起執行這個任務,但是這家伙…這家伙仗著比我資歷老,很自以為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不就是比我早進來幾年嗎?這個家伙,後來…後來還當上了將軍!姑娘,你看,我們國家現在就是這樣的世道,像我這樣有本事、有魅力的男人被關在這里,虛度余生,而像布雷寧那樣的人卻爬了上去。不過,我看出來你跟他們不同,你渾身都散發著魅力…迷人的魅力,我已經可以感覺到了…”

    “你老實點!1965年以後呢?”

    “以後?1965年以後我就被調走了,下面的事我就…呵呵!”

    斯捷奇金忽然傻笑起來。葉蓮娜沒有從斯捷奇金口中得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他的敘述反倒證實了布雷寧的話,葉蓮娜覺著面前這個殺人狂魔似乎已經在這兒被關傻了,明顯反應遲鈍,言語混亂,好在他的記憶還沒出問題。想到這兒,葉蓮娜冷笑了兩聲,又問斯捷奇金︰“你好像對布雷寧很不滿?”

    斯捷奇金冷笑起來,“哼哼…是啊!你說說…你說說我究竟哪點比他差,他當上了將軍,哈哈…好幾次和他執行任務,要不是我,他早玩兒完了。在越南那次,他們把我一個人丟在雨林里,當我發現我孤身一人,和他們失去聯絡時,我…我害怕極了、我絕望了…”斯捷奇金咬著牙,瞪著眼楮,這雙眼楮里寫滿了恐懼,但是瞬間斯捷奇金眼中的恐懼不見了,他發著狠吼道︰“可後來,我…我看見那麼多美軍包圍我時,我反倒不害怕了,我的頭腦從沒有那麼清醒過,我…斯捷奇金,沒有浪費一顆子彈…那是我最值得驕傲的一刻,只可惜…可惜我們執行的是絕密任務,否則…否則,我會名揚天下的…哈!哈!哈!哈!”

    “什麼絕密任務?”葉蓮娜突然問道。

    “去找到一架被擊落的美軍戰機,拆下戰機上的電子設備運回來,那次,我們的任務干得很漂亮。”斯捷奇金回答得很干脆。

    葉蓮娜一聽這個絕密任務並不是她所感興趣的,不覺有些泄氣,“你對布雷寧不滿,那其他人呢?伊薩科夫呢?”

    “伊薩科夫有勇無謀,空有一副好身體,他要有布雷寧十分之一的圓滑,也就不會死在阿富汗了!”

    葉蓮娜現在對她所調查的三個人已經有了比較清晰的了解。她在頭腦里一遍又一遍地拼接著一塊塊支離破碎的拼圖,慢慢地,三個人的形象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伊薩科夫身體強壯,有勇無謀;布雷寧處事圓滑,謹慎小心;而面前這個斯捷奇金滿身本事,卻不得重用,於是走上歧途,現在差不多是快瘋了。

    葉蓮娜正想著時,斯捷奇金又開口了,他的聲音很平靜,“說實話,我在克格勃干了那麼多年,沒見幾個真有本事的,最起碼沒幾個比我強,只有一個人讓我服的。”

    葉蓮娜剛想問是誰,誰料,斯捷奇金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掙脫了鐵椅子,帶著沉重的腳鐐和鐵鏈,發瘋似的向葉蓮娜沖來。巨大的響聲驚醒了葉蓮娜,面對斯捷奇金突如其來的舉動,葉蓮娜驚慌失措,連連向後退去,直到無路可退,靠在了牆壁上。

    堅固的鐵柵欄攔住了瘋狂的斯捷奇金,斯捷奇金帶著鐐銬和鎖鏈,趴在鐵柵欄上,將頭使勁伸進兩根鐵欄之間,瞪著他那恐怖的眼楮,死死地盯著惶恐的葉蓮娜。葉蓮娜靠在牆壁上,胸口劇烈起伏著,她驚恐地瞪大眼楮,不知道斯捷奇金,這個殺人狂魔想干什麼。

    終於,斯捷奇金流下一地口水後,又開口了,“姑娘,現在我知道還有一個人讓我為之傾倒,就是你,你!你知道我在這兒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嗎?暗無天日,我…無所不能的斯捷奇金,已經被關在這兒整整十年了!”說到這兒,斯捷奇金忽然沒了聲音,他的喉結使勁地動了一下,緊接著,又沖葉蓮娜發狂似的央求道︰“你就可憐可憐我吧,我已經十年沒見過女人,沒有觸摸她們柔軟的肌膚了。你沒進來之前,我就嗅到了你的味道,我知道這是我喜歡的類型,果然…”說著,斯捷奇金趴在鐵柵欄上陶醉地閉上了眼楮。

    葉蓮娜大口喘息著,她知道自己今天不但是在和一個殺人狂魔對話,還遭遇了一個超級變態狂!

    就在葉蓮娜手足無措的時候,伊戈爾中尉和兩名看守在外面聽到動靜,沖了進來。三人用警棍狠狠抽打著斯捷奇金,想要把斯捷奇金拖回去,但是他死死趴在鐵柵欄上,任憑警棍一下下落在自己的身體上,也不撒手。

    葉蓮娜目睹眼前這一切,她在斯捷奇金臉上看不到一點痛苦的表情,而只有詭異的笑容。葉蓮娜不禁渾身戰栗,她忽然覺著本來身材就不高的斯捷奇金,此時變得更加瘦弱。斯捷奇金發出了一聲淒厲的號叫,終於被三個彪形大漢壓在了地上,他被重新戴上手銬,加上重鐐,然後被中尉和兩名看守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出去。

    空蕩蕩的審訊室重新沉寂下來。葉蓮娜依舊驚魂未定,她想離開這兒,她不能再在這兒多待一秒鐘,但是她感到自己的雙腿似乎已經麻木。過了好長時間,葉蓮娜的雙腿才逐漸恢復了知覺,她扶著牆,慢慢向審訊室大門移去。

    葉蓮娜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長時間才走出波諾茨卡。在波諾茨卡的黑色大門前,葉蓮娜重新呼吸到了人間的氣息。她定了定神,回頭問伊戈爾中尉︰“斯捷奇金以前有過這樣的行為嗎?”

    中尉搖搖頭,“沒有,從來沒有,也許…”

    “什麼?”

    “也許因為您是女人吧,您的到來刺激了他。”中尉胡亂推測說。

    葉蓮娜沒再說什麼。她回到車上,不論伊留金如何問她,她始終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開車。第二天下午,當他們快回到彼得堡時,伊留金看看冷若冰霜的葉蓮娜道︰“我說不要來波諾茨卡,怎麼樣,受刺激了吧?”

    葉蓮娜終於開口了,“但是也沒有白來。”

    “哦,你問到了什麼?”

    “斯捷奇金的說法和布雷寧的基本吻合,說明布雷寧沒有說謊。”

    “那也就是說,你這些天的調查已經失去了意義,這三個人和整個事件並沒有什麼關系。”

    “也許是吧。不過,我還有一個地方沒去。”

    “哪里?”

    “伊薩科夫的墓地。”

    “得了吧!伊薩科夫的情況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嗎?你去找布雷寧的時候,我也沒閑著,調查了很多證人,那些人都證實伊薩科夫確實是死在阿富汗了。”

    “我知道,但是我還要去看看。你看,前面有個地鐵站,可以回市區,我就把你放在那兒,你自己坐地鐵回去吧!”

    “不!你不能這樣對我,用中國人的一句俗語,你這叫‘卸磨殺驢’啊!”伊留金不滿地沖葉蓮娜吼道。

    但是,不由伊留金繼續分說,葉蓮娜把車停在地鐵站門口,將伊留金扔下了車。

    伊薩科夫的墓位於郊外一處龐大的公墓中。當葉蓮娜找到伊薩科夫墓時,已近傍晚,天上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這是一座極為普通的墓,大理石的墓碑上刻著“瓦西里‧阿列克謝耶維奇‧伊薩科夫上校”。

    葉蓮娜在伊薩科夫的墓前佇立良久,她在思索,她要在這三個人身上發現破綻,但是她最後卻一一排除了布雷寧、伊薩科夫和斯捷奇金的嫌疑,因為她沒有找到任何破綻。

    突然,葉蓮娜猛地轉過身,朝身後望去,身後是一座座墓碑。她又朝旁邊望去,依舊是一座座墓碑。她環視四周,自己置身在了無邊無際的墓碑海洋當中。天色更加陰沉,她沒有看見一個人,但是葉蓮娜卻感到了一雙眼楮,那雙眼楮正在默默注視著她。

    …

    唐風看完葉蓮娜這封長長的電子郵件,已是凌晨時分。他感到頭腦中有些亂,他索性閉上眼楮,陷入了沉思。他在想1964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中國爆炸第一顆原子彈,赫魯曉夫被趕下了台,林登‧約翰遜當選美國總統,還有什麼?還發生了什麼?難道在那一年真的誕生了一個大陰謀?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唐風、韓江、趙永、徐仁宇和羅教授聚在了會議室中。羅教授在清理了第二塊玉插屏後,已經破解了第二塊玉插屏上的西夏文字。羅教授臉上掛著笑容,看上去心情很不錯。唐風一見到羅教授,便道︰“羅教授一定有了新發現,才會這麼高興。”

    羅教授點點頭,“不錯,最近我研究了玉插屏和米沙的那個筆記本後,是有了很大的發現,下面我就來說說。正如我之前所推測的,第二塊玉插屏背面仍然是陰刻的地圖,而正面上的文字則透露了第三塊玉插屏的信息。這塊玉插屏上比第一塊玉插屏上面多了一句詩,一共是四句西夏文的詩句。我將它翻譯成了漢文,當然不一定十分準確,也不押韻,如果有不對的地方,還請諸位指正。”

    “羅教授,你就別謙虛了,我們這些人當中,也就屬你水平最高了,如果你要不行,我們就更不行了。”韓江肯定地說道。

    “是啊!你就快說吧。”唐風催促羅教授。

    羅教授這才說出了他翻譯的那四句詩︰“那四句西夏文詩句,翻譯過來,大概是這樣的,‘昊天成命青天子,雄鷹展翅震朔漠,賀蘭神山王霸業,祖宗庇佑戒壇寺。’”

    “這是什麼意思?怎麼聽起來像打油詩。”徐仁宇不屑道。

    “所以我說翻譯過來的詩不一定準確,但是意思應該是差不多的。這四句詩其實前面兩句很好理解,‘青天子’指西夏皇帝,這里也可能專指元昊,因為元昊曾說中原皇帝自命黃天子,他就自稱青天子。這兩句詩是在歌頌元昊領導黨項人建立西夏王朝的功業,似乎與玉插屏並無什麼關系,關鍵是後面兩句,‘賀蘭神山王霸業,祖宗庇佑戒壇寺。’這兩句從表面上看,似乎是在祈求祖宗和賀蘭神山的庇佑,但卻在最後明確提到了戒壇寺這個地方,這很奇怪,也很反常,完全與前面幾句沒什麼聯系。”

    “您是懷疑這個戒壇寺就是存放第三塊玉插屏的地方?”唐風反問道。

    羅教授微笑著點了點頭,“嗯,既然我們已經肯定並證實了玉插屏上這些西夏文詩句的實際用途,那麼,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這個所謂的戒壇寺就像黑頭石室那樣,是存放其中一塊玉插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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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6 20:45:04
第二十二章 幽靈復活

    “那這個戒壇寺在哪兒呢?”趙永迫不及待地問。

    “不要急,要弄清戒壇寺在哪兒,那麼,我們首先要搞清楚這個戒壇寺。顯然,這個戒壇寺應該是座佛教寺廟。西夏崇佛,據說西夏強盛時,佛寺遍布全國,但是,這個戒壇寺到底在哪兒呢?我考慮了很久,才得出一些線索。現在,在全國叫戒壇寺的寺廟有好幾處,但是,那些戒壇寺和詩句中的戒壇寺肯定沒有關聯,這個戒壇寺只可能在西夏境內。基於這個判斷,我開始翻找西夏方面的史籍,尋找戒壇寺的蛛絲馬跡,可是我找著找著,忽然想到了一個關於戒壇寺重要的記載。唐風,你應該知道元昊和沒藏皇後,當然,當時她還不是沒藏皇後,而是沒藏大師,他倆是在哪兒幽會的呢?”

    唐風恍然大悟,“史書上說,沒藏氏被當時嫉妒她的野利皇後送進了戒壇寺,您是說玉插屏上提到的這個戒壇寺很可能就是沒藏皇後曾經出家為尼的那個戒壇寺?”

    羅教授肯定地點點頭,“我正是這麼想的,如果是這樣,那麼,你返回頭再去讀這幾句詩,就會有不一樣的看法。”

    “不一樣的看法?”唐風疑惑地重新揣摩了那四句詩。忽然,他眼前一亮,驚道︰“我明白了,這四句詩與其說是詩,不如說是史。它和第一塊玉插屏的三句詩一樣,記載了黨項人的歷史。第一塊玉插屏上說的是黨項人早期發源的歷史,而這塊玉插屏上記載的是黨項人建立西夏王朝的歷史,而且記載得還很詳細。這四句詩中第一句提到的青天子應該是指西夏開國皇帝元昊,而最後一句‘祖宗庇佑戒壇寺’其實是暗指西夏第二代皇帝諒祚,因為正是在戒壇寺元昊和沒藏氏幽會,才誕生了諒祚。而同時,這兩塊玉插屏上的詩句在記載、歌頌黨項人歷史的同時,也記下了存放玉插屏的重要信息,第一塊是黑頭石室,第二塊就應該是戒壇寺。”

    羅教授對唐風的推斷很滿意,“不錯,但是這些僅僅是我個人的推測。下面我再來回答趙永剛才提出的問題,這個戒壇寺在哪兒呢?其實第三句詩已經說出來了。”

    “賀蘭山?”唐風驚問。

    “對,就是賀蘭神山。賀蘭山在黨項人心目中有著崇高的地位,猶如泰山在漢族心中的地位一樣,所以我推測戒壇寺可能就在賀蘭山中。”

    “可是在我印象中,史書上並沒有明確記載戒壇寺在賀蘭山中啊?”唐風不解。

    “是沒有明確記載,但是我們可以通過其他一些已經明確的歷史記載來推斷。當初,元昊殺了沒藏氏原先的丈夫野利遇乞,又見沒藏氏美貌,想納沒藏氏為妃。但當時的野利皇後正是野利遇乞的妹妹,野利皇後嫉妒沒藏氏的美貌,也不能容忍哥哥的妻子成為元昊的妃子,於是,野利皇後極力反對元昊納沒藏氏為妃,提出將沒藏氏送到戒壇寺出家為尼,元昊也礙於沒藏氏曾是野利遇乞的妻子,只得同意將沒藏氏送到戒壇寺。你想想,野利皇後出於嫉妒提出讓沒藏氏去戒壇寺出家為尼,那麼,這個戒壇寺會在興慶府城里嗎?顯然不會。她肯定希望沒藏氏離得越遠越好,所以由此可以推斷戒壇寺不在興慶府城內,而很可能在賀蘭山中。”羅教授說到這里,頓了一下,又道︰“還有,許多史書都曾記載元昊晚年時在賀蘭山中大修離宮,經常將朝政托付給國相沒藏訛龐,自己跑到賀蘭山中巡遊打獵,完全不像早年那個勵精圖治的元昊。據此,我猜想元昊在晚年這樣一反常態,就是為了去賀蘭山中的戒壇寺,與沒藏氏私會。”

    “為了一個女人,竟然這樣?”趙永搖搖頭。

    唐風卻道︰“我現在完全同意羅教授的推斷。不過沒藏皇後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竟能讓元昊如此為之傾倒?”

    “她一定有著驚人的美貌。能讓元昊放棄後宮無數的嬪妃,專寵她這樣一個已經有過丈夫的女人,我想象不出沒藏氏有著怎樣的容貌。”羅教授感嘆著。

    “您很快就會知道的,我已經讓陳子建教授根據我們在彼得堡發現的頭骨復原沒藏皇後的容貌。”韓江肯定地說道。

    “可是賀蘭山也很大,而這個戒壇寺恐怕早已湮沒在歷史長河中了吧,我們又該怎麼找到這個戒壇寺呢?這次可不會再有大喇嘛指引我們了!”唐風還是不知道他們的具體目標。

    羅教授笑道︰“這就要靠米沙的那本筆記本了。”

    “米沙的筆記本?”

    “我也像你一樣想到了這層。以我這麼多年對西夏歷史的考察和研究,可以斷定賀蘭山中至今並沒有發現一座叫戒壇寺的寺廟,那麼,這個戒壇寺究竟在哪兒呢?米沙的筆記本幫了我大忙。當然,米沙的筆記本上記載的東西很混亂,好多地方寫了又被塗掉,又用了這麼多種語言,雜亂無章,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有了驚人的發現。”

    “驚人的發現?”唐風不知道羅教授究竟在米沙的筆記本里發現了什麼。

    “唐風,你難道沒發現嗎?在米沙的這本筆記本後面有好幾十頁,是他用西夏文抄錄的《聖立義海》。”

    “就是那部西夏的地理學著作?”

    “是的,你應該知道,《聖立義海》並不長,抄錄它根本用不著幾十頁,米沙不但抄錄了《聖立義海》,同時還時而用俄文、時而用中文在《聖立義海》正文旁邊寫了很多他自己的研究意見。另外,更讓我震驚的是,我們研究西夏的學者,都知道《聖立義海》原本是1909年科茲諾夫在黑水城發現的,現在藏在彼得堡…”

    “對,我在冬宮見到了那份《聖立義海》。”唐風打斷羅教授的話說道。

    “嗯,就是你見到的那本。但是那本《聖立義海》是殘缺不全的,這也是研究西夏學的一大遺憾。可讓我震驚的是,米沙在筆記本上抄錄的這份《聖立義海》竟然是完整的。”

    “啊——這怎麼可能?學術界一直認為科茲諾夫從黑水城帶回來的《聖立義海》就是殘卷,米沙怎麼會見到完整的《聖立義海》?”唐風疑惑道。

    羅教授也鎖緊了眉頭,“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米沙在別的渠道得到過一本完整的《聖立義海》,但是我認為這種可能性很小;還有一種可能性,科茲諾夫當年帶到彼得堡的那本《聖立義海》基本是完整的,但後來因為某種原因,殘破不全了。這種可能性比較大,而從米沙抄錄這份《聖立義海》的筆跡看,應該是很早時候抄錄的,因此我推測米沙可能在早年見過完整的《聖立義海》,並抄錄在了他的筆記本上。後來,冬宮的那本《聖立義海》才變得殘缺不全,米沙筆記本上的倒成了孤本。”

    “可是《聖立義海》的原件後來又是怎麼變得殘缺不全的呢?”唐風問。

    羅教授擺擺手,道︰“這不是問題的關鍵,也不是我們要研究的問題。問題的關鍵是,我在米沙抄錄的這份完整版《聖立義海》上發現了一條重要的線索。你們看這里…”說著,羅教授指著筆記本上的某頁,對眾人說道︰“這里,在米沙用西夏文抄錄的《聖立義海》正文旁邊,米沙用漢字插了一段很小很小的文字。”

    在羅教授的指引下,唐風這才認出了那段漢字︰“參加科考之時,曾與梁等至賀蘭山深處考察,見一寺廟破敗不堪,僅存小佛殿一間,香火不旺。問山民,山民喚此寺為黑鷲寺。入寺詳加考察,見小佛殿雖為民國所建,然其基址頗似西夏舊物,且規制宏偉;再查周圍山澗草地,西夏建築構件頻出。又見殿址若間,皆氣勢非凡,怎奈只遺瓦礫而已。夜晚,與梁等人夜宿黑鷲寺,怪聲迭出,異響頻頻,再加環境險惡,遂於次日離去。至今憶起,引為憾事,黑鷲寺絕非普通小廟,其中定有玄機。”

    眾人看完米沙的這段記載,都陷入了沉思。

    唐風沉思良久,終於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您是懷疑這個所謂的黑鷲寺,很可能就是玉插屏上所說的戒壇寺?”

    羅教授卻並不急於回答這個問題,“唐風,我們先不要急於下結論,從這段記載中,你得到了哪些信息?”

    “這段話確實透露了很多信息,我總結了一下,至少有五條信息。一,米沙參加科考隊時,曾與梁雲杰等人來到賀蘭山考察,這是我們之前不知道的;二,他們在賀蘭山深處,發現了一座寺廟,當地人稱這座寺廟為黑鷲寺;三,他們考察了寺廟,發現寺廟最早是西夏時期所建,只是他們發現時,建築大都已毀;四,他們夜宿在黑鷲寺,結果聽到怪聲異響,再加上那里環境惡劣,於是他們在次日便匆匆離去;五,米沙後來對他們的匆匆離去,感到很後悔,他認為黑鷲寺很有研究價值,絕非一個普通小寺。”唐風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羅教授點點頭,“唐風總結得很對,這麼一段不起眼的記載,竟然包含了如此之多的信息,但是你還是忽略了一條。”

    “哦,哪條?”

    “我先不說你忽略了哪條,我們先來分析你剛才得到的五條信息。第一條信息說明當年的聯合科考隊考察得很全面,不僅僅是貿然進入沙漠,去尋找瀚海宓城;第二和第三條信息,說明這個黑鷲寺曾經規模很大,而且米沙判斷黑鷲寺肇建於西夏時期,這正符合歷史的記載,由此,我們有理由判斷黑鷲寺很可能是一座由西夏皇室供奉的皇家寺廟,否則,誰會在深山中建如此規模的寺廟?甚至,我大膽推測,黑鷲寺很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座戒壇寺。米沙很可能也覺察出了這點,所以才會有米沙後來所說‘黑鷲寺絕非普通小廟,其中定有玄機’;至於第四條,則說明這麼多年過去了,寺廟不但已經毀壞,那里還變得環境惡劣,還有無法解釋的奇異聲響。”羅教授侃侃而談。

    “黑鷲寺?戒壇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還是唐風打破了沉默,問羅教授︰“您還沒說我忽略的那條信息呢?”

    羅教授笑笑,“唐風,你剛才還忽略了一條,米沙這段文字中說這個黑鷲寺在賀蘭山深處,你可能認為那里人跡罕至吧?”

    “是啊!”

    “可你們有沒有注意到,米沙他們是如何知道黑鷲寺這個名字的?是當地山民告訴他們的。這說明黑鷲寺雖然在賀蘭山深處,但那里並非人跡罕至,附近應該有一個村莊,有居民在那兒居住。另外,還有一點也可以證明我的這個判斷。米沙說黑鷲寺當時還有一間小殿,他判斷那間小佛殿是民國時期的建築,這說明在民國時期,當地一定還有不少居民居住,否則不可能會有人在那里修建一座小佛殿。”

    眾人聽完羅教授的判斷,無不佩服羅教授觀察之仔細、思維之縝密。唐風很快想到了羅教授的意思,“從這條信息判斷,我們可以比較容易找到這個黑鷲寺。羅教授,您是這個意思嗎?”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如果可以認為這個黑鷲寺很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戒壇寺,那麼,你們就有事干了。”羅教授肯定地說道。

    韓江點了點頭,“我算是聽明白了,黑鷲寺,這就是我們下一步的目標。”

    羅教授又補充道︰“另外,米沙這段話記在這個地方,也就是說旁邊這幾句西夏文可能還透露出了某些重要信息,很可能是關於那個地方的具體位置。不過,我還需要仔細研究一下。”

    羅教授說完自己的最近研究成果,卻又陷入了沉默。唐風問羅教授在想什麼,羅教授回憶道︰“讓我感到奇怪的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西部考察西夏的遺跡,賀蘭山我也是幾進幾出,但我從未在賀蘭山發現這座叫黑鷲寺的寺廟,也沒聽當地山民提到過這個黑鷲寺。真是奇怪!要是梁雲杰在就好了。”

    “梁雲杰?您以前和梁雲杰接觸,就沒聽他提到過嗎?”韓江問。

    羅教授搖搖頭,“梁雲杰雖然去過,但可能連他自己都忘了,畢竟他不是研究這個的,所以他可沒有米沙那麼仔細。”

    “那您又是怎麼看我們從彼得堡帶回來的那具遺骨呢?”之前,韓江已經對羅教授介紹了陳子建的驚人發現。

    羅教授道︰“我過去就聽說科茲諾夫在黑水城發現過一具遺骨,後來俄國學者檢測後,推斷這具遺骨屬於沒藏皇後。但是因為其他國家的學者都沒見過這具遺骨,也沒見過他們詳細的檢測報告,所以,我們無法判斷俄國學者的結論。據說那具遺骨後來丟失了,反正…關於那具遺骨一直就是撲朔迷離。這次你們找到了這具遺骨,但卻檢測出這麼驚人的結果,我也不好判斷。畢竟這中間經歷了差不多一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連俄國的學者現在都搞不清楚,我們就更不清楚了。”

    “雖然這具遺骨在俄國人那兒搞得很混亂,但是…但是我總覺著當年科茲諾夫發現的那具遺骨,就是我們現在見到的這具遺骨。”唐風說道。

    “也就是說當年那尊佛像中的遺骨就是屬於兩個不同的黨項女性?”徐仁宇反問唐風。

    唐風點點頭,“是的,我是這麼認為的。但我也沒什麼證據,僅僅算是我的感覺吧!”

    “呵呵,我還是覺得你這個太玄,想想也不可能,當初制作這尊佛像時,一個無頭的女人,腔子上架了另一個女性的頭顱,這也太恐怖了吧!然後工匠就這樣開始制作佛像,這個工匠可夠牛的!”徐仁宇笑道。

    唐風沒有反駁,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羅教授。羅教授看看唐風,笑道︰“好吧,讓我們還是從沒藏皇後這個人開始說起吧!前面我已經介紹了她是怎樣成為元昊的皇後的,下面就談一下沒藏皇後的結局,這很可能關系到那具遺骨的來歷。”

    “對,這個問題我和那個該死的季莫申也討論過,他認為是沒藏皇後的兒子諒祚後來不滿沒藏家族專權,發動政變,殺了他的舅舅沒藏訛龐,並進而推測諒祚將他親生母親又送到了寺廟中,結果沒藏氏終老廟中,並被做成了佛像,幽閉於佛塔之中,直到幾百年後被科茲諾夫發現。”唐風又想起了季莫申對他說的話。

    “他說的算是一種說法。總的來說,有關西夏的史料特別匱乏,所以我們對此知之甚少,沒藏氏的結局是什麼樣的,就跟那具遺骨一樣撲朔迷離。因為有人說沒藏氏在諒祚親政之前就死了,被葬在了西夏王陵里;也有人說她是被自己親生的兒子諒祚害死的。現在我們只知道元昊死後,諒祚還是襁褓中的嬰兒,因此西夏的大權完全由沒藏家族掌握,長大後的諒祚不能容忍沒藏家族的專權,殺了沒藏訛龐,收回了沒藏家族的權力,這是史實。但要想解開沒藏皇後最終歸宿這個謎團,還需要我們進一步的研究。”

    “但願陳子建那兒能再有新的發現。”韓江嘴里喃喃道。韓江話音剛落,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手機上顯示的號碼是陳子建實驗室的號碼,但電話里的聲音,是陳子建助手小盧的聲音。韓江有些詫異,進而唐風發現韓江的面部表情凝固了,韓江的眉毛微微動了一下,唐風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韓江接完電話,神情沉重地對眾人說道︰“剛才陳教授的助手小盧打來電話,說他剛剛發現陳子建死在了實驗室中。”

    “啊!——”唐風大驚失色,其他人也都吃驚不小。

    “怎麼死的?他殺還是自殺?”趙永問。

    韓江搖搖頭,“小盧沒說,他已經報警了,並且通知了我們,因為他知道最近陳教授在為我們工作。”

    “韓江,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說陳子建的死和那具遺骨有關?”羅教授問道。

    “不知道,只有去了才知道。但我還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大家都去休息吧,我和唐風去一趟。”說完,韓江和唐風便沖出了會議室。

    臨近午夜時分,唐風和韓江趕到了陳子建的實驗室。還是那個看門老頭,還是那部哢哢作響的老電梯,不過,走廊里的聲控燈卻已經恢復了正常。唐風和韓江拐過走廊,前面被拉了一道警戒線。“看來刑警隊的人比我們先到了。”韓江小聲嘟囔道。

    警戒線旁的警察要檢查韓江和唐風的證件,韓江卻因為走得匆忙,忘帶了證件。就在韓江和那警察扯皮之時,刑警老金看見了韓江,韓江也認出了老金,他倆是老相識了,以前曾多次合作過。老金疑惑地走到韓江近前,問韓江︰“這案子怎麼驚動老弟的大駕了?”

    “廢話,我深更半夜跑來當然是跟這案子有關。”

    “好吧,你們跟我進來,這個案子現在由我負責。”老金面色凝重,緊鎖著眉頭。

    唐風和韓江跟著略顯肥胖的老金走進實驗室。還是他們熟悉的環境,但卻多了些血腥味。在里面的那間實驗室,陳子建直挺挺地躺在一張靠背椅上,他的樣子頗為奇怪,左手捂著胸口,右手卻…卻死死抓著自己的脖子。唐風和韓江看到這,都吃了一驚,兩人面面相覷,再往陳子建的臉上看去,煞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一雙驚恐的眼楮直直地盯著天花板。可是陳子建的七竅以及身體上並無任何流血的痕跡,唐風和韓江更加不解,實驗室中的血腥味是哪兒來的呢?

    唐風和韓江又向這間實驗室看去。和他們上次來時並無二樣,實驗室那張桌子的正中依舊擺放著那具遺骨,而那個頭骨則被放在了另一張桌子上,一切都與上次看到的情形一樣。忽然,唐風覺著眼前那墨綠色的桌子正在發生變化,那墨綠色的顏色在他眼前越變越黑。這黑色是唐風從未見過的顏色,他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那種顏色,黑色的桌子襯托著黃色的骨架,唐風感到呼吸有些困難,他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一步,走到那張桌子前,閉上眼定了定神…當他再睜開眼楮時,他發現面前的桌子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還是那張墨綠色的桌子,桌子上整整齊齊擺放著那具遺骨的骨架。

    “你們究竟和陳子建有什麼聯系?”老金好奇地問韓江。

    韓江看看老金,又指了指桌子上的骨架,道︰“實話跟你說,我們最近正在請陳教授研究這具遺骨。”

    “這具遺骨?所以你們懷疑陳子建的死和這具遺骨有關?我剛進來時,這骨頭可把我著實嚇了一跳。”

    “我知道你的膽子一向很大,這麼個骨架就能把你嚇慫了?”

    “關鍵是骨架旁邊就是陳子建奇怪的屍體!”老金還有些後怕。

    “那好吧,我們就來說說陳子建奇怪的屍體。你們的屍檢情況怎麼樣?”韓江說著戴上了白手套,伸手仔細檢查陳教授的屍體。

    “我們接到陳子建的助手報案,很快就趕來了。剛看到這屍體時,我們著實嚇了一跳,干了這麼多年刑警,還從沒見過這樣的屍體,或者說從未見過這種死法。陳子建大約死於兩個小時前,從表面上看陳子建全身上下沒有明顯銳器和鈍器造成的傷口,甚至連細小的打斗痕跡也沒發現,初步看也沒有中毒癥狀,因此我們基本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性。這點樓下值班的老大爺也證實了,晚上八點鐘後,除了陳子建的助手,根本沒有其他外人進來過。”

    “按你的意思陳教授是自殺嘍?”韓江反問。

    “這個我現在還不能下結論,但是顯然他用右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他可不是左撇子,看樣子力量不小,脖頸處有很深的淤痕。”

    “呵呵,試想一下,如果你要自殺,會怎麼死?會選擇這樣奇怪的方式,自己把自己掐死?我真想不出這世上誰會對自己有這麼大的仇恨。”韓江道。

    “你的意思無非是說有人掐死了他,然後故意做成這樣的現場。可是我們並沒在死者的脖頸處提取到其他人的指紋,這又如何解釋?”

    “我不知道。你還注意到沒有,陳子建的左手捂在自己胸口,這更是個奇怪的動作,陳子建的左手和右手的動作無疑是兩個動機相反的動作,讓人費解!”

    “也許…也許是陳教授在臨死時,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唐風忽然大膽猜測道。

    “這就要問問小盧了。”說著,韓江走到坐在外面那間實驗室的小盧面前,他盯著小盧端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先問你個小問題,陳子建教授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嗎?比如心臟病。”

    小盧搖搖頭道︰“這個…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體檢的時候,並沒聽說陳教授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只是血壓、血脂有些高。不過,我最近發現陳教授好像在吃一種藥,我也沒細問,現在想來,很可能陳教授最近心臟不舒服。”

    “你是幾點鐘來到實驗室的?”

    “本來我下午回去後,並不準備到實驗室來,但是…但是晚上九點半鐘的時候,我接到陳教授打來的一個電話,在電話中,陳教授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對勁,聲音很小,他叫我趕緊到實驗室來,這是很少見的情況。”

    “那陳教授為什麼要喊你來呢?”

    “我在電話里問了,但是陳教授並沒在電話里說,只是催我快過來。於是,我匆匆趕到了實驗室,結果就看到了這樣離奇的一幕。”

    “最近陳教授有什麼反常舉動嗎?”韓江又問。

    小盧瞥了一眼唐風,又看看韓江,道︰“反常舉動?要說陳教授最近的反常舉動,那都跟你們送來的這具遺骨有關。”

    “哦!…不就是那個奇怪的夢嗎?”唐風驚道。

    “最近我明顯感覺陳教授的精神狀態不好,除了常常做噩夢外,白天工作時,陳教授也常常說錯話,還有時陳教授說著說著就會停下來,盯著這具遺骨出神。”

    “陳教授竟然如此嚴重!”唐風十分吃驚。

    “還有…還有你們讓陳教授復原遺骨主人的頭像,陳教授在制作那尊頭像時,我總覺著陳教授嘴角帶著奇怪的笑容,有時甚至自言自語。”

    “陳教授做的頭像呢?”韓江問。

    “很不幸,我來的時候,發現陳教授差不多已經做好的頭像被人打碎了,我想應該是陳教授臨死前自己干的。”

    “這…這是為什麼?帶我們去看看。”韓江不解。

    小盧一轉身,又走進里面那間實驗室,在實驗室擺放著頭骨的那張桌子上,有一個用白布蓋著的東西。小盧掀起白布,呈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尊被打掉了半邊臉的女子頭像。唐風盯著那頭像殘破不全的鼻子、眼楮、嘴唇、耳朵,忽然覺著這一切有些似曾相識,他在哪里一定見過,在哪兒…對!冬宮,盧舍那佛頭像,看來當年制作佛像的匠人就是按照頭骨主人容貌制作的佛像。天哪!這真的就是沒藏皇後的容貌嗎?

    小盧重新用白布將只剩下半邊臉的女子頭像蓋上,老金對韓江道︰“陳子建的詳細屍檢結果,我會盡快通知你的。不過,我個人還是傾向於自殺,也不排除是見到什麼令他害怕的東西,導致心血管疾病猝死。”

    “好吧,我不打擾你調查了。不過,案子歸你管,但是有些東西歸我管。”韓江盯著桌上那具骨架說道。

    “哦,什麼東西歸你管?”

    韓江轉而對小盧說道︰“小盧,現在你聽我的,首先,關於這具遺骨的檢測工作到此結束。今後,沒有我的批準,不論是誰,包括你都不要再去踫這具遺骨。你馬上把這具遺骨還有當時同在包裹里寄來的那些陶土碎片,包括陳教授做的這個頭像,一起收好,放到保險櫃中。記住!一定要收好,沒有我的命令,不要再踫這些東西。”

    “明白,你就是讓我踫,我也不敢踫了。”小盧依舊心有余悸。

    老金一聽就急了,“哎!你都把這些東西收起來了,我怎麼調查取證啊?”

    韓江拍拍老金的肩膀,“你不都說陳教授是自殺了嗎?再說這些東西你不也看過了嗎?這些東西是殺害陳教授的元凶嗎?如果是,那可真是靈異現象了。好了,有什麼事再給我打電話。”

    說完,韓江和唐風走出了實驗室。韓江走得很快,唐風有些跟不上。唐風看看走廊里昏黃的燈光,又看看牆壁上斑駁的牆皮,頭皮一陣發麻,趕忙緊跑兩步,追上韓江。兩人一起來到一樓大廳,那個老門衛倚在門邊,看著警察進進出出,他瞥見了唐風和韓江,沖他倆尷尬地笑了笑。兩人也沖老門衛笑笑,可他倆剛要邁出大門,老門衛突然喊住了他們︰“年輕人,你還記得你上次問我的問題嗎?”

    唐風渾身一顫,他又想起了上次問老門衛的那個問題。唐風沖老門衛微微點了點頭,老門衛用沙啞的聲音對唐風說道︰“我現在開始相信這棟樓里有鬼了。”

    “為什麼?”唐風和韓江都很驚訝。

    “因為…因為自從上次你們來過這里之後,陳教授就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實驗室。”

    “這又怎麼了?”

    “我覺得陳教授這些天像著了魔一樣,好幾次都是我幫他去食堂打來飯菜,然後送到他的實驗室,在他那里,我見到他在盯著一具白骨出神,那眼神…”

    “這是他的工作啊!”

    “可我就是覺得陳教授最近很反常。”

    “今天晚上你看到有人進來嗎?”韓江不忘再問一句。

    老門衛搖搖頭,“八點鐘以後,除了小盧,就再沒有人進出。”

    唐風和韓江沒有問出什麼,但唐風卻一直想著老門衛的話。來到外面,一陣寒風襲來,唐風感到了一陣寒意。“你怎麼看這事?”韓江突然問唐風。

    “不知道,我覺得是我們害了陳教授。”

    韓江聽唐風這麼說,微微一怔,“別瞎想了!你說…會不會是史蒂芬他們一伙干的?”

    “不像,首先沒有發現陳教授是他殺的跡象,其次,這不符合史蒂芬他們的作案手法。”唐風分析道。

    “那會是怎麼回事?”

    “幽靈,沒藏皇後的幽靈又復活了。”

    韓江猛地一震,他看看唐風,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黑漆漆的大樓,也感到了一陣徹骨的寒意。

    回到辦公室,韓江像以往那樣打開自己的電子郵箱,看看有什麼新郵件。結果他的電子郵箱內閃現出一封新郵件,發信人是葉蓮娜,而且還用了緊急的標記。韓江心里猛地一沉,他看看郵件,又看看正欲離去的唐風,突然,他叫住了唐風︰“唐風,你過來看看。”

    唐風走到韓江身邊,朝電腦屏幕看去,只見葉蓮娜的郵件短短數語,是這樣寫的︰韓︰你還記得在上封信中,我對你提到的那幾個人嗎?布雷寧、斯捷奇金。我調查了他們,可卻沒有從他們身上發現任何破綻,就在我以為調查該結束的時候,昨天又出現了令人震驚的新情況。當我獨自去波諾茨卡想再提審斯捷奇金時,竟然…竟然遭遇了一次空前慘烈的劫獄,斯捷奇金被人救走,而其他所有犯人及看守全部被殺死了,我置身波諾茨卡,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

    我驚慌失措,但我很快想到了布雷寧,立即趕到布雷寧的別墅,結果布雷寧的別墅燃起一場無名大火,布雷寧被活活燒死在大火中。我不知道凶手是誰?斯捷奇金!他剛剛逃出去,就去殺了布雷寧?我想不通,是誰?是誰在我找過斯捷奇金和布雷寧後,立即採取了行動。我百思不得其解,也許是我當初大意了。現在想來,沒有破綻可能才是最大的破綻!

    葉蓮娜

    唐風和韓江看完葉蓮娜的信,全都傻了。他們可以清晰地感到葉蓮娜在字里行間透出的不安和憂懼。唐風忽然聽見韓江的嘴里喃喃冒出了一句︰“看來幽靈是真的復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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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6 20:45:44
西夏死書3‧中蒙邊界無人區

第一章 一張照片的玄機

    唐風和韓江再一次站在陳子建教授的實驗室門前,因為就在一個小時前,他倆剛剛接到陳教授的助手小盧的電話,那個從聖彼得堡帶回來的頭骨竟在保險櫃中不翼而飛了。

    “真是見鬼了!”小盧一見到唐風和韓江便大呼小叫起來。

    “慢慢說,怎麼回事?”韓江內心焦急,表面依然鎮定。

    “我…我也不知從何說起。就…就上次陳教授死在這里,你叫我把那個頭骨,還有陳教授做的頭像都鎖在保險櫃里,沒有你的命令,誰也不許踫。我照你說的做了,把那些東西都鎖在保險櫃里。這些天,沒人去動保險櫃,可今天一早,我打開保險櫃取一份文件時,發現那…那個頭骨竟然不翼而飛了。”

    “帶我們去看。”韓江用命令的口氣說道。

    “這保險櫃一共就兩把鑰匙,陳教授一把,我一把。陳教授死後,他那把鑰匙也放在我這兒,怎麼就會丟了呢?”

    小盧嘀咕著,帶唐風和韓江來到實驗室一角的保險櫃前。唐風仔細端詳了一番保險櫃,對韓江道︰“看上去沒有被撬的痕跡啊!”

    韓江微微點頭,又轉向小盧。小盧忙掏出兩串鑰匙,辯解道︰“兩把鑰匙都在這兒…”

    “別人用過嗎?”韓江打斷小盧的話。

    “絕對沒有!”小盧回答得很干脆。

    “絕對沒有?”韓江疑惑地盯著小盧。

    小盧被韓江盯毛了︰“你們懷疑我啊?我要那破骨頭有屁用?”

    韓江拍拍小盧的肩膀︰“沒懷疑你,我是在想誰會要那個頭骨呢?”

    又仔細檢查了實驗室的門窗,沒有發現撬動的痕跡,韓江更加疑惑︰“真是活見鬼了。”

    “難道那個頭骨真是沒藏皇後的幽靈,自己長腿跑了?”唐風喃喃自語。

    “這怎麼可能?”

    “那陳教授的死又如何解釋呢?”

    韓江沉默了。唐風的腦中一團亂麻,也理不出頭緒,明明現在是正午時分,可他卻感到了深深的寒意。

    兩人一路無語,都在默默尋思著那個頭骨的下落。回到總部,大門前的衛兵對韓江報告道︰“剛才有個女的找您。”

    韓江一怔,那衛兵隨即小聲笑道︰“還是個漂亮的外國妞。”

    唐風馬上猜到了是誰。韓江也想到了一個人,但他還是正色道︰“嚴肅點!”

    韓江急匆匆地推開門時,那個熟悉而又美麗的面孔出現在他的面前,來人正是葉蓮娜。“你怎麼到中國來了?是不是又有了重要的發現?”韓江問道。

    “除了公事,我就不能來了嗎?”葉蓮娜反問他。

    韓江一時語塞。唐風正欲離去,卻被葉蓮娜叫住︰“唐風,你別走,這次我來是有了重要的發現。”

    “哦?”唐風和韓江同時驚道。

    葉蓮娜從包中取出一張放大的照片,遞給他們。唐風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發現照片是在野外拍的,背景是一片起伏的山巒,近處是一個外國男人,灰白的頭發,一身旅行者的打扮,看年紀,約莫有六十多歲,但身板挺直,雙目如電,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前方。

    “這人是誰?”唐風問道。

    葉蓮娜並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我給你們發的郵件,都看過了嗎?”

    “看過了。”唐風和韓江點點頭。

    “照片上這人就是斯捷奇金。”

    “斯捷奇金?”唐風快速在腦海里搜索著。

    “就是你說的那個殺人惡魔?”韓江驚道。

    “對,就是那個惡魔斯捷奇金。”

    “你第二封郵件中不是說斯捷奇金越獄逃走了,布雷寧被活活燒死了,你們後來都調查清楚了嗎?”韓江急切地問。

    在韓江的追問下,葉蓮娜的眼前又浮現出了她最後一次去波諾茨卡的可怕景象…

    葉蓮娜獨自駕車行進在通往波諾茨卡的公路上,車窗外是沉默的荒原。去陰森的波諾茨卡是讓人心情抑郁的,但是今天的天看上去還不錯,沒有雨雪,也沒有狂風,窗外的景致雖然不美,但卻如一幅寧靜的風景畫,呈現在旭日下。

    中午時分,葉蓮娜終於來到了波諾茨卡。她跳下車,卻發現剛才還掛在天上的太陽此刻卻不見了,一大塊烏雲從西邊快速移來,最後,籠罩在了黑色的波諾茨卡上空。

    天色陰暗下來,葉蓮娜心中暗暗吃驚。她又看看波諾茨卡的黑色大門,不覺升起一陣涼意。葉蓮娜走到大門前,去按門上的紅色電鈕。這個電鈕通到門里的值班室,可是她按下電鈕,等了一會兒,卻沒有任何反應。她又按了按那個紅色電鈕,兩分鐘後,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葉蓮娜警覺起來,她向後退了幾步,朝黑色大門看去,大門上的監控攝像頭正對著門前,看上去一切正常。可是…可是她忽然發現黑色大門上的那個小門輕輕晃動了一下,她一驚,揉揉眼楮,再向那個小門看去,是的,那個小門又微微動了一下。她幾步來到那扇小門前,心懸了起來。她拔出手槍,側身輕輕一推,那扇小門竟然開了。

    葉蓮娜一閃身,進入小門內。小門內是值班室,前面還有兩道大門。她向值班室瞥了一眼,值班室里沒人。“難道是看守擅離職守?”葉蓮娜暗自尋思,“不!不對!無論如何,大門也不應該這樣洞開啊!”

    剛想到這兒,葉蓮娜就聽見從波諾茨卡里面傳來一聲沉悶的槍響,緊接著,又是一槍。葉蓮娜暗道不好,她疾步跑進值班室,發現一名看守倒在地上,早已氣絕身亡!她趕緊朝第二道大門奔去,第二道大門也被推開了,緊接著是第三道…

    這時,波諾茨卡內槍聲大作,葉蓮娜已經明白她遭遇了什麼。來之前,她曾做過最壞的打算,但她還是沒想到這一切來得竟是如此之快!波諾茨卡所有的大門都被打開了,她要先趕到總控制室去,那里…葉蓮娜不敢再想下去。

    進入波諾茨卡,槍聲卻忽然停止了。葉蓮娜站在第三道大門後,看著波諾茨卡正中被圍廊環繞的天井式庭院。沒有人,這里沒有人,四周一片死寂,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只是天色更加陰沉了!

    突然,葉蓮娜聽到一陣發動機轟鳴聲,那聲音是從隔壁監舍內的操場發出的,那片大操場是供犯人們放風時用的。這聲音震耳欲聾,似乎就在她頭頂。這是什麼聲音?葉蓮娜抬頭向頭頂看去,她看見一架米-8直升機從隔壁監舍內的操場上緩緩升起…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葉蓮娜不顧一切地沿著圍廊向隔壁監舍跑去。她推開了一扇厚重的鐵門,又是一扇。當她沖進監舍內的操場時,展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具具還在流血的屍體。葉蓮娜顧不上那麼多,她舉槍沖在半空中盤旋的直升機射擊,“砰!砰!…”其中一槍擊中了直升機側面的玻璃,直升機上的人立即還以顏色,“噠!噠!噠!…”M4突擊步槍的子彈像雨點似的落在葉蓮娜身邊。葉蓮娜無奈,只得向後退卻。直升機越升越高,她看不清直升機里的人。突然,一張恐怖的臉印在了直升機舷窗玻璃上,斯捷奇金?!葉蓮娜一愣神,再定楮看去,直升機已經飛遠了!

    葉蓮娜失落地俯下身,查看著操場上的那些屍體,有看守,也有穿著囚服的犯人,沒有一個活口,幾乎都是一槍斃命。所有人趴倒的方向都是沖著直升機剛才起飛的地方,他們想干什麼?看守向劫獄者射擊,那麼,這些囚犯呢?只有一種可能性,他們也想乘直升機逃跑,可是卻被直升機上的人無情射殺了!

    葉蓮娜顫抖地拿出手機,她要撥通伊留金的號碼,可是手顫抖得厲害,幾次都撥錯了號。終於,她撥對了號,可手機內卻是一陣忙音。“該死!竟然沒信號!”葉蓮娜咒罵了一句,又匆匆向監區的牢房走去,她要看看里面還有沒有活口。

    葉蓮娜的腦子里飛快地閃過斯捷奇金那張恐怖的臉,那個變態殺人狂斯捷奇金!直到這時,她還是不敢確定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斯捷奇金!可是除了他,這一切又會是為了誰?

    監舍內,一片漆黑,原本昏黃的燈光也不見了,葉蓮娜小心翼翼地沿著監舍的走廊向前走去。“吱呀——”一聲,她推開了一扇鐵柵欄門,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上次曾走過的那扇門,她打開了身上唯一的照明設備——手機。

    在手機微弱亮光的照射下,葉蓮娜辨別出來走廊兩邊是一間間牢房。她緩緩走近一間牢房,她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臟狂跳不止,她不知道自己還將遭遇什麼。

    韓江的面容突然在葉蓮娜眼前一閃而過,“該死!”葉蓮娜暗暗罵了一句,她現在需要集中精神。葉蓮娜走到了那間牢房門前,門上是一排小柵欄。她舉著手機,靠近小柵欄,想看清牢房內的景象。可是,就在葉蓮娜將亮光對準那排小柵欄時,“啪!”的一聲,一張流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臉貼在了小柵欄上。葉蓮娜尖叫起來,嚇得連退幾步,手機也摔落在地上。

    手機的亮光在走廊里熄滅了,驚魂未定的葉蓮娜蹲在地上,摸索自己的手機,可是卻摸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她忽然感覺手上有些黏,還有點潮濕,那是什麼?與此同時,她嗅到了一股濃厚的血腥氣。她的心臟猛地一墜,趕緊把手縮了回來,那是一張布滿血跡的人臉!

    黑暗中,葉蓮娜終於摸到了自己的手機。她看看手機,電已經不多了…她想出去,但是似乎有一種力量吸引著她,推動著她,繼續往前。她打定主意,合上手機,摸黑邁過地上那具屍體,繼續向前走去。

    越往走廊深處走,血腥氣越加濃厚。葉蓮娜邊走邊在胡思亂想,劫獄的人是誰?誰有這麼大的能耐,能夠順利劫獄?他們又救走了誰?斯捷奇金!只是斯捷奇金嗎?——難道這一切都與自己幾天前提審斯捷奇金有關?想到這兒,葉蓮娜感到不寒而栗,如果是這樣,那可就太可怕了!

    就在葉蓮娜不寒而栗的時候,突然,地上有一個東西觸到了她的腳踝。葉蓮娜本能地向後退去,但那東西死死抓住了她。她想要掙脫,可卻被那東西一拽,靠在了走廊旁的牆壁上。她再也無法忍受,放聲尖叫。此刻,她再也不是什麼王牌女特工,她就是一個被嚇壞的女孩,她完全崩潰了!

    葉蓮娜的尖叫聲傳遍了黑暗空寂的走廊。待尖叫慢慢停下來,她似乎聽到了一個聲音,像是一個人在喃喃自語,這是一個來自地獄的聲音。

    葉蓮娜感到毛骨悚然,她仿佛聽到了來自地獄的聲音。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她大口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著。她將槍交到左手,用顫抖的右手掏出手機,一縷亮光在漆黑的走廊里亮起。她小心翼翼地朝自己的腳下看去,借著手機發出的亮光,她終於看清了,抓著自己腳踝的是一只血淋淋的手臂。順著這只手臂繼續看去,一個人正躺在她腳下。葉蓮娜將手機對著那人的臉龐,這才認出來,那人正是伊戈爾中尉。“伊戈爾,這是怎麼了?”葉蓮娜撲在伊戈爾身上大聲問道,可是伊戈爾卻已經昏迷過去。

    葉蓮娜重新站起來,她感到大腦一陣眩暈,站立不穩,只得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她又試著撥打伊留金的電話,這次倒是有信號了,電話也打通了,可那頭卻掐斷了電話。“該死的伊留金!”葉蓮娜咒罵道。

    葉蓮娜用手機微弱的亮光又向前照了照,可是微弱的亮光根本照不出多遠,漆黑幽長的走廊似乎沒有盡頭。她的心里突突亂顫,她絕望了,不敢再向前,但也不想就此退出。她的腦海中滿是可怕的景象,只有韓江的身影,能讓她稍稍得到片刻的寧靜,可是此刻,韓江不可能出現在她身旁。

    就在葉蓮娜陷入兩難境地之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電話鈴聲響徹整個走廊,顯得興奮而又詭異。

    彼得堡伊留金的辦公室內,伊留金正在辦公桌前摟著新來的女秘書纏綿反側,當然無暇接聽葉蓮娜的電話。可當他發現屏幕上顯示的號碼竟是葉蓮娜的電話時,立即來了個大撒把,趕緊回撥葉蓮娜的手機。那被摔疼的女秘書很不滿地盯著伊留金,喃喃道︰“什麼重要電話,不會是你的那個紐德米拉情婦吧?”

    伊留金很不滿地揮了揮手,女秘書悻悻地離開伊留金的辦公室。電話那頭,傳來葉蓮娜驚慌失措的聲音︰“你快帶人到波…波諾茨卡來,這里出…出事了。斯捷奇金被人劫…劫走了,所有的看守和…和囚犯都死了,也…也可能還有幸存的,快!你快…太…太恐怖了,我…”伊留金從未見過葉蓮娜如此慌張,他聽完葉蓮娜斷斷續續的敘述,身後不禁升起一股涼氣,剛才被女秘書挑逗起來的欲火,此刻,早已被那股涼氣澆滅。

    葉蓮娜打完電話,一直靜靜地坐在伊戈爾身旁,等待著援兵的到來。當離此地最近的警察和特工匆匆趕來時,天已經快黑了。她沒有配合他們錄口供,而是徑直走出波諾茨卡,跳上了自己的車,向無邊無際的荒原里駛去。

    葉蓮娜猛踩油門,瘋狂地馳騁在公路上。車窗外沒有一絲亮光,伊留金曾告誡過她,不要在晚間走這條公路,因為周圍沒有人煙,充滿危險,萬一車壞了,萬一車沖出了公路…她已經顧不得這些,因為她知道,還有更重要的事在等著自己。

    好在沒有迷路,好在沒有出事,當葉蓮娜駛過那片森林時,天已經快亮了。可就在葉蓮娜駛出森林的一剎那,她的眼楮猛地瞪大了,眼中閃動著沖天紅光,這火光映紅了整片森林。

    葉蓮娜的手又劇烈顫抖起來,她不得不趕快把車停下來,用雙手才撥通伊留金的電話說道︰“你…你快帶人到布雷寧的別墅來,他的別墅失火了。我沒估計錯,斯捷奇金出事了,布雷寧肯定也出事了。”

    葉蓮娜怔怔地佇立在布雷寧的小別墅前,看著火魔一點點吞噬了整棟別墅,以及周圍的一切,塑料大棚、車庫、草地…大火看上去在她來之前,就已經燃燒了很長時間。約莫二十分鐘後,大火漸漸熄滅了,葉蓮娜不顧危險,立即走進了已成廢墟的別墅中。

    很快,一具已經燒焦的屍體呈現在葉蓮娜眼前。她捂著嘴,蹲下來,仔細查驗。這里應該是布雷寧臥室的位置,屍體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她一時無法斷定這人是否是布雷寧。

    看來自己又來晚了一步,葉蓮娜暗暗懊悔。她站起身,又查看了各處廢墟,最後,停在了客廳的位置。她環視四周,“自己幾天前還曾來過這里,正是在這間客廳中,布雷寧對自己敘述了幾十年前的往事,沒想到,才過了這麼幾天就…”葉蓮娜想到這里,忽然發現在一根未燃盡的木梁旁,有一個黑色的長方形東西。她彎下腰,拾起那個東西,是相框,一個黑色相框。她輕輕抹去相框上的厚厚灰燼,發現相框中的照片,正是原先擺放在客廳壁爐上那張年輕人打雪仗的照片,只是因為大火,相框被燒變形了,右邊的部分則完全被燒毀了。

    葉蓮娜拿著被燒變形的相框向四周望去,幽暗的森林寂靜無聲,但她卻感到森林中似乎正有無數雙眼楮看著自己。

    葉蓮娜正想再仔細看看那張照片時,伊留金帶著人迅速趕到了。她從灰燼中走出來,對伊留金說道︰“我們又來晚了。”

    “怎麼會這樣?太…太讓人震驚了!”伊留金晃著腦袋,滿臉疑惑。

    葉蓮娜又回頭看看已被燒成灰燼的別墅,像是對伊留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道︰“也許…也許我們開始時就犯了一個錯誤。”

    “什麼意思?”伊留金不解。

    “什麼意思?你還不明白嗎?現在回頭看,韓江的推斷是有道理的,那個遺失的1964年絕不簡單。而我們一開始並沒有對此給予足夠重視,我根本沒對這條線索抱什麼希望,認為就只是1964年的檔案遺失了。所以我調查時,只是當做一般的工作,將所有人一一排查。當布雷寧、伊薩科夫和斯捷奇金這三個人進入我們視線時,一開始就充滿神秘,而他們三個執行保護米沙任務的時間,又都是在1964年前後;特別是斯捷奇金,可我們依舊沒有對他們給予足夠重視。我去問了布雷寧,又去波諾茨卡提審了斯捷奇金。去之前,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顯示,布雷寧是個脾氣古怪的老頭,而斯捷奇金則是一個變態殺人狂,但是我對他倆的詢問卻還算順利,兩人的敘述基本上回答了我的疑問,且恰到好處,沒有一絲破綻。這使我慢慢放松了對他倆的懷疑,也才有了今天的災禍。”葉蓮娜分析了對幾人的調查過程。

    “可我並不覺得我們哪里做錯了!”伊留金還是不解。

    “是啊!本來按我們的做法,也沒什麼錯,可不要忘了我們的對手絕非平庸之輩!當我問過布雷寧和斯捷奇金之後,我認為他們的敘述中基本沒有破綻,於是,相信他倆沒有問題;而另外一個伊薩科夫也被證實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所以我都準備結束這次調查了。可現在想來,沒有破綻才是最大的破綻!”

    “哦!沒有破綻才是最大的破綻?什麼意思?”伊留金吃驚地看著葉蓮娜。

    “布雷寧和斯捷奇金,一個住在鄉下的別墅中,很少與人往來,一個被關在戒備森嚴的監獄里,更是無法和外界聯絡,他倆是不可能串供的;而且根據我們的調查顯示,他倆已經多年不來往。可就是這樣兩個人,他們在回憶幾十年前的陳年往事時,敘述內容竟完全吻合,沒有一絲破綻,這本身難道不就值得懷疑嗎?”

    “你這麼一講,我也想起來了,是啊!這麼多年過去了,一般人回憶多年前的往事,如果不是重要的、令人難忘的事,肯定會有遺忘或不準確的地方,但是這二位的敘述確實太合拍了。”伊留金也想到了這層。

    “這說明什麼?說明多年前的那段往事是令布雷寧和斯捷奇金刻骨銘心、記憶深刻的,他們不可能不記得。但是他們卻同時對我隱瞞了一些最關鍵的內容,而說出一些沒有破綻、不疼不癢的內容。我想他們大概在多年前就已經為這一刻做好了準備,所以,這二人的敘述才會如此一致,沒有破綻。”

    “你是說很多年前,布雷寧和斯捷奇金就預料到將來會有人因為米沙的事調查到他們頭上來?”伊留金更加吃驚。

    “嗯,我想是這樣,應該還有那個伊薩科夫,也許還有別的什麼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現在這一切,布雷寧、斯捷奇金和伊薩科夫一定和米沙的事有關聯,同時他們在多年前就制定了攻守同盟,同進同退。這麼多年過去了,雖然他們後來的人生命運各不相同,但是他們不論世事如何變遷,竟然都還默默遵守著當年他們之間的攻守同盟,直到我找他們談過話之後。”

    “天哪!這是怎樣的力量,竟能讓他們在這麼多年後依然遵守當年的攻守同盟?要知道,世事變遷,現在布雷寧是將軍,而斯捷奇金是階下囚,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兩人竟還有當年的默契!”伊留金無論如何不敢相信。

    “事實就是這樣,他們似乎都在保守著一些當年的秘密,這正是我們感興趣的。可惜…”

    “那他們當中,誰又是真正的幕後黑手呢?”

    “我不知道,也許他們幾個都不是,但他們一定和當年的事有關。”

    “會不會是斯捷奇金?他在獄中遙控指揮,誰也想不到是他。可當你去提審他時,他慌了,於是才越獄逃走,並且放火燒死了布雷寧。”伊留金大膽推測。

    “有這種可能,但我認為不大現實。波諾茨卡戒備森嚴,又遠離城市,那地方很難做到遙控指揮。倒是這里,火海中的那具屍體是不是布雷寧的,還需要進一步證實。”

    “怎麼,你懷疑布雷寧?”

    “不要忘了季莫申提到的那個‘將軍’!”葉蓮娜頓了一下,又道,“當然,按常理我初步判斷那具屍體就是布雷寧,而且布雷寧確實也不大像是那個幕後黑手。但是,除了斯捷奇金和布雷寧,我們還有誰可以去調查呢?除非那個伊薩科夫從墳墓里跑出來!”

    “是啊!現在斯捷奇金逃走,布雷寧已死。如果斯捷奇金不再露面,我們可沒有其他任何線索了。唉!看來我們又要回到原點了。”

    “是這樣,上校,你的理解很正確,這就需要你和你的屬下加快工作進度,一方面鑒定這具屍體,確定他是否就是布雷寧;還要救活伊戈爾,進一步調查取證。另一方面,要提高警惕,以防那個變態狂魔斯捷奇金再出現。”葉蓮娜像是分派任務似的,對比自己軍餃高的伊留金說道。

    “斯捷奇金?他還會出來嗎?”伊留金不相信斯捷奇金還會輕易露面。

    “不會嗎?”葉蓮娜像是在自言自語,“會的!那些人冒這麼大風險,費這麼大力氣,從波諾茨卡救走他,一定會讓他派上用場的!”

    “也許…也許那個幕後黑手只是想讓斯捷奇金閉嘴。”伊留金推測。

    “你是說殺人滅口?!如果是那樣,像布雷寧這樣讓他變成一具焦屍不是更好?”葉蓮娜反問道。

    伊留金點頭稱是。葉蓮娜說完,扭頭便向自己的車走去。伊留金忙喊住她問︰“你給我派了這麼多任務,那你干什麼去啊?”

    “我?”葉蓮娜沖伊留金擠出一絲笑容,“我該好好休息了,否則就要崩潰了!”說完,葉蓮娜鑽進了自己的“菲亞特”,向黑色的森林外駛去。

    …

    葉蓮娜剛說完令人恐怖的回憶,韓江就迫不及待地問道︰“那後來呢?你們調查的結果呢?”

    葉蓮娜聳了聳肩,雙手一攤︰“一無所獲。”

    “一無所獲?怎麼可能?”韓江追問道。

    “是啊!那具燒焦的屍體是布雷寧的嗎?”唐風也問道。

    “那具屍體被燒得太嚴重了,我們只能初步判定屍體屬於一個中年以上的男性,詳細的屍檢報告還沒出來。伊戈爾雖然搶救過來了,但他也沒有提供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據他說,那伙武裝分子是乘直升機來的,他們里應外合,火力強大,目標明確,就是沖斯捷奇金來的。所以,等獄警們反應過來,為時已晚。”

    “這完全符合那個幕後黑手的做事手段。”唐風判斷道。

    葉蓮娜點點頭︰“現在讓我困惑的有兩點,一是為什麼在我剛找過斯捷奇金和布雷寧之後,他倆就發生了如此大的變故?”

    “顯然這是沖著你的調查去的。”韓江道。

    “是啊,斯捷奇金在監獄里關了十多年,也沒人去劫獄;布雷寧退休十多年了,活得好好的。可在我找過他倆之後,就出了事。”

    “這說明你的調查觸動了那個幕後黑手的神經,他不能容忍你去找斯捷奇金和布雷寧。”唐風分析道。

    “第二個讓我疑惑的就是斯捷奇金和布雷寧兩人多年不來往,但在我向他倆詢問陳年往事時,卻回答得幾乎一模一樣,天衣無縫。”葉蓮娜說。

    “就像你跟伊留金分析的,能有什麼事讓一個人在幾十年後依然記憶猶新,那一定是刻骨銘心、難以磨滅的事。而他倆對這事又敘述得天衣無縫、無懈可擊,這就一定有問題。他們對你隱瞞的事已經過了幾十年,卻依然讓他們諱莫如深,我想他們肯定是因為害怕什麼。”唐風推測。

    “害怕什麼?”葉蓮娜問。

    “這就又回到你第一個疑惑上來了,他們害怕其他人知道他們當年的秘密。這個秘密到今天仍然有效,仍然能讓身經百戰、深謀遠慮的將軍布雷寧和殺人如麻、身陷囹圄的死囚斯捷奇金恐懼、害怕!”唐風說道。

    “這會是什麼秘密呢?”葉蓮娜問。

    “我想那一定和遺失的1964年有關。1964年參與保護米沙的人一定在那一年遭遇了他們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唐風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現在米沙死了,伊薩科夫死了,布雷寧也死了,斯捷奇金越獄了,還有誰是當年的知情者?”葉蓮娜緊鎖眉頭。

    “也許…”韓江頓了一下,唐風和葉蓮娜一起望著韓江,“也許問題就出在斯捷奇金身上。”

    “哦?”

    “你們想想,按照剛才的推斷,幕後黑手不願意我們接觸到當年知道真相的人。那麼,假設米沙和布雷寧都是被那個幕後黑手害死的,為什麼斯捷奇金卻被人劫獄救走了?如果不想讓斯捷奇金開口,直接給他一槍就行了,死人是不會開口的,為什麼還要救他走呢?”韓江邊推測,邊說出了他的疑問。

    “你是說斯捷奇金就是幕後的黑手?”唐風驚詫。

    韓江搖搖頭︰“我現在還不能確定,但不能排除這個可能。葉蓮娜,那你們後來就沒找過斯捷奇金?”

    “當然找了。伊留金撒下大網,可他連斯捷奇金的一點氣味都沒嗅到。”

    “那這張照片呢?從照片上看,這家伙似乎現在還過得不錯。”韓江盯著照片說道。

    “接下來又發生了一件怪事,就是這張照片。有一天,伊留金突然收到了這張照片。”葉蓮娜道。

    “不知道是誰寄的嗎?”韓江問。

    葉蓮娜搖頭︰“不知道,信封里就這張照片。”

    “這果然又是一件怪事,誰會給你們寄斯捷奇金的照片呢?那個幕後黑手?顯然不可能啊。他不可能救了斯捷奇金,又給你們提供線索來抓他。”唐風喃喃道。

    “嗯,你們先不去管照片是誰寄的,看這張照片,你們還看出了什麼?”葉蓮娜問唐風和韓江。

    “看出什麼?不就是斯捷奇金嗎?”韓江端詳了好一會兒,也沒從照片上看出什麼端倪。

    唐風卻似乎看出了一些問題。“這背景…”唐風猶豫起來,最後還是肯定地說道,“這背景是在中國。”

    “什麼?斯捷奇金已經到了中國?”韓江驚愕。

    “我不但看出這是在中國,而且極有可能是在賀蘭山一帶拍攝的。”

    “這…這怎麼可能?你就憑這張照片就能看出斯捷奇金去了賀蘭山?”韓江不信。

    唐風指著照片的背景,道︰“你看這里,背景出現的山巒近處滿是蒙古扁桃,遠處山坡上是青海雲杉,這兩種植物都分布在我國西北地區。據我所知,在賀蘭山都有分布。”

    “就憑這個?”韓江將信將疑。

    “還有,你看背景中的那處陡峭山崖上。”唐風提示韓江。

    “山崖上?好像是兩只動物,山羊?”韓江不解唐風的意思。

    “那是岩羊。”唐風肯定地說道。

    “岩羊?”

    “賀蘭山的懸崖峭壁間是岩羊喜歡生活的地方。岩羊,加上照片上的植物,我基本可以肯定這張照片是在賀蘭山一帶拍攝的。”唐風推斷道。

    “斯捷奇金出現在了賀蘭山?!難道他們已經知道我們下一步的計劃?”韓江有點懵了。

    “看樣子很有可能他們又要搶先一步了。”唐風道。

    葉蓮娜不明白韓江和唐風什麼意思,於是唐風將羅教授破解的信息告訴了葉蓮娜。她聽罷,道︰“看來我這次來對了。我們下一步去賀蘭山,也許不但能得到那一塊玉插屏,還能抓到斯捷奇金。”

    “你?和我們一起去?”韓江看看葉蓮娜,有些猶豫。

    “怎麼?不行嗎?那個斯捷奇金可比史蒂芬他們厲害多了,沒有我,單憑你,肯定是斗不過他的!”葉蓮娜道。

    “看來只能如此了。史蒂芬還沒抓住,又冒出來個斯捷奇金。”韓江喃喃道。

    眾人分頭準備,很快唐風、韓江、葉蓮娜、徐仁宇和馬卡羅夫五人便分頭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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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6 20:46:44
第二章 山中客店

    初春時節,五人在銀川會合後,乘一輛“切諾基”,離開富饒的河套平原,一頭扎進了賀蘭山深處。巨大的賀蘭山山脈如同一個巨人橫臥在巴丹吉林沙漠與河套平原之間,用身體擋住了巴丹吉林沙漠的風沙,給河套平原帶來了富庶。這里曾是黨項人心目中的神山,它見證了西夏王朝的興衰沉浮,也隱藏了許多的王朝秘史。

    進入山口,兩座高塔巍然屹立。“這就是西夏時期的塔。”唐風一眼便認出了這是西夏的建築,“黨項人篤信佛教,元昊曾下令在國中廣建佛寺,據說西夏時賀蘭山中佛寺密布。”

    “可哪一座才是我們要找的黑鷲寺呢?”徐仁宇道。

    “可惜現在這些佛寺都已湮沒不存,要找到那座黑鷲寺,只能靠米沙的筆記了。”唐風道。

    車進入山口沒一會兒,公路就變成了土路,往前又走了一段,前面隱約飄出了一縷炊煙。“好像前面有個村子。”唐風想起了米沙筆記中提到的村民。

    “切諾基”緩緩駛近了炊煙,唐風這才看清根本不是什麼村莊,只有孤零零一戶人家。這戶人家門前掛著招牌,像是一家客店。

    “這前不著村的,哪兒冒出來一家客店?”徐仁宇狐疑道。

    “也許是專為背包客開的旅店。”唐風猜測。

    眾人跳下車,仔細觀瞧。一座精致的二層木屋,小巧玲瓏,在背後山巒的映襯下,煞是漂亮。

    此時正是中午時分,一進客店,唐風便嗅到一陣飯菜香味。櫃台里的老板娘,約莫四十來歲,半老徐娘,見到唐風等人,很是熱情︰“幾位,是準備進山去玩的吧?”

    韓江點點頭︰“老板娘,你這兒還能住店啊?”

    “是啊,二樓都是客房。您別看我們這兒雖然不大,但也有四間客房。”

    “那好,四間客房我們都要了。”

    “四間?你打算在這兒住下?”唐風沒想到韓江想在此住下。

    老板娘聞聽,先是一愣,但很快便收起笑臉,道︰“這位先生口氣好大啊!你們五個人要住四間?”

    “怎麼?不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不過,有兩間已經有人了。”

    “哦?”不但韓江驚詫,眾人全都吃驚不小。這個季節並非旅遊旺季,深山中的小客店,居然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會是什麼人?大家心中都開始盤算起來。

    韓江剛想開口繼續詢問,唐風拉了拉韓江的衣襟,笑著對老板娘說︰“那我們就要剩下那兩間。”

    於是,老板娘帶著眾人上了二樓。圍繞著樓梯口,東、西、南、北各有一間客房。老板娘一指西面和北面的客房道︰“那兩間都有人了,你們就在這兩間將就一下吧。”說完,老板娘把鑰匙遞給唐風,就要下樓。

    不過,老板娘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叉著腰,像說順口溜一般說道︰“本店供應各種酒水飲料,麵食茶點,還可以點菜,煎炒烹炸,山珍野味,只要是菜單上有的,我們都可以做。不過你們一定要記牢開飯時間,早上七點到八點是早飯時間,十二點到下午一點是午飯時間,晚上六點到七點是晚飯時間,過時不候。”

    說完,老板娘搖擺著肥碩的屁股,走下了樓梯。唐風分配房間,讓馬卡羅夫和葉蓮娜一間,自己和韓江、徐仁宇擠一間。走進客房,唐風發現房間不大,卻很整齊,布置得井井有條,推開窗戶,山景盡收眼底。

    唐風剛放下背包,韓江便問道︰“剛才我要問老板娘話,你為什麼攔著我?”

    “你那樣子問,凶巴巴的,誰願意理你。”唐風道。

    “那你去問!”

    “我還要問你呢,你怎麼突然要在這兒住下?現在天還早,再說就算天黑了,咱們不是帶了帳篷。難道你就是為了向老板娘打聽一些情況?”

    “這個理由不夠充分嗎?咱們也不知道黑鷲寺的具體位置,貿然進山,也許一無所獲。不如先在這兒,打聽消息。”韓江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可現在斯捷奇金已經來到了賀蘭山,說不定我們的老對手史蒂芬也到了,所以留給我們的時間也許不多了。”唐風不無焦急地說。

    “難道他們也知道黑鷲寺嗎?”

    “不要忘了我們在瑪曲曾經說的話。”唐風提醒韓江。

    “你還是懷疑…”韓江說了半截,兩人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安頓下來,一干人下樓吃飯。吃飽喝足了,唐風也沒見那兩個房間的人出來。徐仁宇、老馬和葉蓮娜吃完飯,回房休息。

    韓江一個人躲在屋外抽煙,唐風拍了拍韓江問︰“想什麼呢?”

    韓江吐出一個又大又圓的煙圈︰“我現在對那兩間客房里的人產生了興趣,而且是濃厚的興趣。”

    唐風沉吟片刻,道︰“也許是你多想了,或許人家就是來登山的。”

    韓江站起來,一拍唐風︰“你說我凶巴巴的,這回你出馬吧。多給老板娘獻獻殷勤,從她嘴里套出點話來。”

    唐風一聽這話,一陣反胃,不過也只得自己出馬,去向老板娘套話。唐風和韓江回到一樓大堂,唐風賠著笑,先是違心地恭維了老板娘一番,然後便開始套老板娘的話。

    “現在這時候,生意好嗎?”

    老板娘被唐風恭維得正在興頭上,對唐風那是有問必答︰“按理說現在不是旅遊旺季,生意不該好,不過也許是我今年財運好,這不,小店都住滿了嗎!”

    “那兩間客房住的都是什麼人啊?怎麼午飯沒看見他們下來?”唐風又問。

    老板娘瞥了一眼樓上,道︰“南邊那間是一對小情侶,卿卿我我的,像是新婚蜜月似的,他們的午飯是讓我送進去的。”

    “新婚蜜月?來爬山?”

    “我的意思是他倆那甜蜜勁兒像是新婚蜜月,人家是不是新婚蜜月我也不知道…”

    “東邊那間呢?”唐風及時打斷老板娘的話。

    “東邊那間住的是一個男人。”

    “就一個?”

    “嗯,就一個人。”

    “也是來登山的?”

    “看著像。不過那人話很少,臉陰沉著,比那位還陰。”說著,老板娘一指旁邊的韓江。

    韓江立馬翻了白眼,氣道︰“真是躺著都能中槍!你們聊,我走。”

    韓江說是走,其實就蹲在屋門口,豎著耳朵,不放過老板娘說的每一個字。

    “那個男人長什麼樣?”唐風又問。

    老板娘想了一會兒︰“說不好,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長相也沒什麼特殊的,看上去四十來歲的樣子。”

    “這人來了幾天了?”

    “來了有幾天了。這人是個怪人,來了之後就躲在屋子里,也不要我送飯。每天早上出去爬兩個小時山,然後就回來一直待在屋里,也不和我說話。”

    “哦?”唐風吃驚地仰頭看看通往二樓的樓梯。

    “這會兒那人應該在屋子里。”老板娘補充道。

    唐風陷入了沉思。許久,他忽然又問老板娘︰“最近還有什麼比較特殊的人來這兒住店?”

    “特殊的人?”老板娘不解唐風的意思。

    “比如,外國人。”

    “外國人?你們剛才不是來了兩個。”

    “除此之外,還有嗎?”

    老板娘搖搖頭︰“這窮鄉僻壤的,哪有什麼外國人,一年也見不到幾個。”

    唐風這才舒了口氣,又想起最重要的事還沒問︰“老板娘,你們就是本地人嗎?”

    “那是。我自小就在賀蘭山下長大,現在和我家男人就靠這家小客店為生。”聽老板娘的口音的確是當地人。

    “那你有沒有聽說過賀蘭山中有一個叫黑鷲寺的地方?”

    “黑鷲寺?是座廟吧?”

    唐風一聽似乎有門,忙說︰“對,對,是座廟。”

    老板娘想了想︰“俺在這賀蘭山活了幾十年,從沒聽說過有黑鷲寺這個地方。這附近方圓百里,也沒什麼廟啊!”

    唐風一聽這話,立馬涼了半截。但他還不死心,接著問︰“您再好好想想,那座廟現在可能已經不在了。”

    老板娘茫然地搖著頭︰“真不記得這附近有什麼黑鷲寺了。要不,你們再去問問別人?”

    唐風失望至極。問別人?這地方還有別人嗎?唐風又向老板娘詢問附近的道路,老板娘熱心地給他指點了道路︰“過了我們這店,再往山里去,可就沒有人煙了。到山腳下,連門前這樣的土路都沒有了,這里怎麼會有什麼寺廟?”

    唐風嘴上向老板娘道謝,心里卻在嘀咕︰“難道我們從一開始就走錯了?米沙的筆記不會錯,如此看來,黑鷲寺早就蕩然無存了,所以當地人也不知道黑鷲寺。”

    唐風胡思亂想著走出客店,正踫見韓江,他問︰“你都聽見了?”

    “嗯。”韓江點點頭。

    “看來咱們出師不利,這座黑鷲寺還真不好找。”

    韓江略思片刻︰“先不管黑鷲寺,我倒是對東邊客房里那個神秘的男人充滿了好奇。”

    “還有南面客房里的情侶,也要觀察一下。”

    “對,晚飯的時候看能不能見到這些人,如果他們還不露面,我就要想點辦法了。”韓江喃喃自語。

    “你有什麼辦法?”

    “到時你就知道了。”

    唐風和韓江又查看了附近的情形,並無什麼特殊發現。很快,太陽落山,晚飯的時間就到了。

    唐風等一干人早早便來到一樓大堂,他們找了一張最大的長桌坐定。大堂內的白熾燈,燈光昏暗,唐風瞥了一眼旁邊的一張小方桌,又朝二樓樓梯口望去。就在此時,樓上有了響動,是開門關門的聲響,緊接著是一串腳步聲,不大一會兒,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走下了樓梯。

    那兩人看見了唐風他們,有些吃驚,腳步遲疑下來。不過,兩人很快便恢復了常態,女孩笑著對男孩說︰“來登山的人越來越多了。”

    “是啊,我以為這個季節沒什麼人來呢!”男孩說。

    兩人在小方桌旁坐定,點了幾個菜,吃得有滋有味。反倒是唐風這邊,五個人面無表情,沉默不語。最後還是韓江打破了沉默,沖那男孩問道︰“哥們兒,你們也是來登山的?”

    “是啊!你們呢?”

    “我們也是來登山的,第一次來,想向你們問問路。”

    “真不巧,我們也是第一次來!”

    聽他們也是第一次來,韓江只好打消了他準備好的問題。

    大家吃完了飯,其他人都回了屋,唐風和韓江仍然坐在大堂里,盯著樓梯口。“看來東屋那個神秘客人今晚是不會露面了。”唐風失望地說。

    “我有辦法讓他露面。”

    唐風不明白韓江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兩人在大堂里又坐了一會兒,還不見人影。韓江正想回屋,唐風卻瞥見了大廳牆上懸掛的一幅圖,那幅圖皺皺巴巴,泛著黃色,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唐風完全被這幅圖吸引了,韓江不解地走到他身旁,也注視著這幅圖,緩緩讀出了圖邊幾個繁體漢字︰“賀…蘭…山…藏…寶…圖…”

    “這是什麼?”韓江困惑地望著唐風。

    “一張藏寶圖!”唐風喃喃道。

    “哼,這地方居然會有一張藏寶圖?還掛在牆上?”韓江感到可笑。

    “這是張假的藏寶圖!”兩分鐘後,唐風判斷道。

    “假的?”

    “嗯!”唐風捏了捏牆上這張泛黃的藏寶圖,解釋道,“這種藏寶圖雖然畫得很像那麼回事,但仔細看看圖上畫的東西,還是漏洞百出,特別是這張紙讓藏寶圖露了原形!”

    “紙怎麼了?看上去挺舊的!”韓江看不出什麼。

    “這種紙就是最近幾年生產的紙,故意做舊,偽裝成民國時期的紙張。民國那會兒,根本做不出這樣的紙。現在古玩市場上經常會出現這種假貨,所以我說這張紙讓藏寶圖露了原形。”

    唐風正解釋著呢,突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一張紙你們也能研究這麼半天?”

    兩人一驚。回身看去,昏黃的燈光下,老板娘不知什麼時候,不聲不響地出現在他倆身後。

    老板娘見他倆對牆上的藏寶圖感興趣,便把他倆拉到櫃台前,指著櫃台後面牆壁上另兩張泛黃的紙,說道︰“你們要對藏寶圖感興趣,我這兒還有呢。”

    唐風一看就暈了,那兩張也是假的,完全是用現在的紙張,做舊冒充老物件。“老板娘,恕我直言,您這幾張藏寶圖都是贗品,是現代紙張做的印刷品,然後又做舊,冒充民國時期的老物件。”他對老板娘說道。

    誰料,唐風說完,老板娘非但沒惱,撲哧一聲倒樂了︰“廢話,我又沒說這是真的。誰會有真的藏寶圖?”

    “那您這是…”

    “這不是為了給我的小店增加點氛圍嗎?”

    “增加氛圍?”唐風不解。

    老板娘解釋道︰“你們有所不知,咱們這一帶從老一輩人就流傳著一個關於藏寶圖的傳說。”

    “哦?”唐風和韓江都來了興致。

    “我也是聽我爺爺說的。說是民國那會兒,軍閥混戰,有一伙強人打家劫舍,累積了大量的金銀珠寶。後來這伙強人被政府給端了,逃出來的強盜就把他們累積的金銀珠寶藏在了賀蘭山中。”老板娘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所以你們這里就有了藏寶圖的流傳?”唐風道。

    “嗯,從我記事的時候,俺們村就流傳著藏寶圖的傳說,只是我一直沒見過。這不,我在山里面開了這客店,為了多招攬顧客,就想出這麼一招,在店里面貼上這些假藏寶圖,制造點神秘氣氛。”

    “看不出,老板娘你還蠻有生意頭腦的!”唐風笑道。

    “那是,要不怎麼我的小店才開張,就住滿了呢?”老板娘頗有幾分得意。

    “東屋和南屋的客人不會就是沖著這藏寶圖來的吧?”韓江戲謔道。

    “南屋那對小情侶肯定不是,倒是東屋那男人,剛來的時候,盯著牆上的藏寶圖看了好長時間,還問了我幾個問題。就那次,我還和他說了幾句話,再後面我就沒和他說過話了。”

    “他問了你什麼問題?”韓江追問。

    “他問我這幾張藏寶圖是哪里來的。我開始沒說實話,騙他說是祖上傳下來的。可他也像這位兄弟一樣,看出了這幾張藏寶圖是假的。”說著,老板娘指了指唐風。

    “看來這人還有點功底!”韓江道。

    “所以我說那人似乎對藏寶圖很感興趣。”老板娘道。

    “藏寶圖?東屋的客人?”韓江想到這里,心頭又增加了一重疑雲。

    時針剛走過晚上十點整,徐仁宇早已鼾聲如雷。唐風也有些倦意,可就在這時,韓江捅了捅他,他不解其意,跟著韓江走出了屋門。大堂里一片漆黑,二樓也沒有一絲光亮。韓江低聲對他囑咐道︰“我馬上進東屋,如果被里面的人發現,我就佯裝醉酒,說他的屋門沒鎖,你趕緊過去把我架出來;如果我在里面發出兩聲耗子叫,你就進去。”

    唐風有點懵了︰“你怎麼進去?”

    韓江又拿出了一截鐵絲︰“還是老辦法。”

    唐風暈了︰“看來你是慣犯了。”

    “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韓江一本正經地說道。

    說罷,韓江躡手躡腳挪到了東屋門口,耳朵貼著木門聽了一會兒,鴉雀無聲,韓江這就開始鼓搗他的鐵絲了。唐風有時真覺得神奇,只是一下,不到兩秒鐘,東屋的門便被韓江捅開了。

    韓江將東屋的門打開一條縫,閃身鑽了進去。唐風緊張地注視著東屋,五分鐘後,東屋里傳來了兩聲細微的老鼠叫聲。

    唐風緊張地做好了闖進去把韓江架出來的準備,卻聽到兩聲細微的老鼠叫聲。他感到奇怪,難道屋里那人沒有發現闖入的韓江?唐風狐疑著,慢慢走近那扇木門。他輕輕推開了門,生怕門軸的吱呀聲驚醒屋內的男人。

    “果然如我所料!”韓江堅定的聲音把唐風嚇了一跳。

    緊接著一束手電筒發出的強光打在唐風身上。唐風低聲驚道︰“你瘋了!”

    韓江走過來,把門關上,然後用手電快速地在屋內掃了一遍,最後光束落在床上。唐風這才發現,床上沒人,整個屋內空無一人!“這是怎麼回事?”唐風驚詫萬分。

    “下午你向老板娘打聽這屋情況的時候,我就想到那人很可能並不在屋內。”韓江道。

    “哦?為什麼?”

    “你想,誰會跑到這荒山野嶺來,每天就露一面,其他時間都把自己關在小屋里?”

    “嗯,那他去了哪兒?”

    “這個時候來賀蘭山,又如此神秘的人,你想會是誰呢?”韓江反問唐風。

    “你是懷疑斯捷奇金?不過老板娘說沒看見外國人啊!”

    “不要忘了我們的老朋友。”

    “史蒂芬!”唐風驚道,“他也來賀蘭山了,看來此地殺機四伏,凶險異常啊!”

    “當然,我們現在還不能肯定住這屋的那個人就是史蒂芬,也許會是別的什麼人,但我想這人多半和我們要尋找的東西有關。”韓江說著,又將手電筒轉向其他角落,“看看,讓我們看看這家伙能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唐風也打開手電,兩人在東屋內仔細尋找開來。搜尋一圈,只有床下放著的一個灰色的行李箱引起了他倆的注意。他們對視一眼,然後拖出行李箱。“吧嗒”一聲,行李箱沒鎖,被他們直接打開了。唐風的心頓時涼了半截,看來這箱子里不會有什麼重要東西。果然,箱子里只有一套沖鋒衣,一雙登山鞋和一副手套,還有幾件普通衣物。

    “高手從來不會輕易給別人留下線索。”

    唐風說著,就要關上箱子,可韓江卻一把推開了唐風的雙手,從折疊整齊的沖鋒衣中抽出了一個透明塑料袋。唐風一驚,定楮一看,塑料袋中竟是一張發黃的紙。韓江看看塑料袋中的紙張,又看看唐風,將塑料袋交給了唐風。

    唐風畢竟算是專業人士,打開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從袋中取出了那幾張紙,打開、攤平。他們這才發現,袋中的幾張紙竟然是一張地圖,準確地說,是一張老地圖。

    “看來高手也有失手的時候。”韓江睜大了眼楮,想從老地圖上得出重要的信息。

    唐風已經快速看過了地圖︰“這是一張手繪的民國時期老地圖,繪的是寧夏及甘肅西北一帶的地理山川形勢。”

    別囉唆了,把這張老地圖拍下來,先離開這裏。”韓江道。
    於是,唐風拿出手機,準備拍照。誰料,韓江像變戲法似的,從腰間掏出一部微型相機︰“你那手機怎麼能照清楚?”

    “廢話,我怎麼能跟你這老特務比?”

    “什麼老特務,這叫專業!”說著,韓江快速將地圖拍好,重新裝進塑料袋中,按原樣放好。

    做完這一切,韓江就欲離去,唐風卻一把抓住他︰“我們盯了一整天,也沒見這屋有人進出。你說屋里的人是從哪兒走的?”

    “我看你現在是越來越笨了。這還用問?”

    韓江領著唐風走到窗邊。果然,唐風看見東屋窗戶的插銷沒有插,顯然是有人為了方便從外面進出。唐風望著窗外寂靜的群山,不禁陷入了沉思。

    “別瞎想了,快走吧。”韓江收起相機,又從腰間像變戲法一樣掏出一個小瓶。唐風都看呆了︰“你這老特務,花樣真多,掏瓶殺蟲劑來干什麼?”

    “什麼殺蟲劑,這是空氣清新劑!”

    韓江沖唐風擺了擺手,示意唐風往外退。於是,兩人一邊往外退,韓江一邊往東屋地板上噴他的“空氣清新劑”。

    兩人躡手躡腳地退出了東屋,回到北屋,打開筆記本電腦,接上韓江的相機,剛才那張地圖清晰地出現在電腦屏幕上。河西走廊到寧夏一帶的山川形勢、河流城鎮一點一點展現在了他們面前。

    “這是民國時期的老地圖,很可能標注了黑鷲寺的具體方位。”

    唐風的話提醒了韓江,兩人的視線一起移向了賀蘭山。但讓他倆失望的是,山口的雙塔、山下的西夏王陵等地名都在圖上標示得清清楚楚,卻獨不見“黑鷲寺”。

    “看來民國時,黑鷲寺就已經沒什麼人知道了。”唐風欷道。

    韓江失望地點點頭,忽然他一指地圖上“賀蘭山”三個字中的“蘭”字,道︰“你看這兒。”

    唐風順著韓江手指的方向,看見地圖上“蘭”字旁邊有一個不易察覺的淡淡紅圓圈︰“這代表什麼?”

    “不知道,也許代表一個城鎮。”韓江猜測道。

    “城鎮?”唐風搖搖頭,“這老地圖上的城鎮都是用方形圈標示的,而且是用墨筆畫的。”

    “墨筆?”韓江這才注意到了兩者的差別。

    “而這個紅圓圈是用紅色的墨水特別標出的,不同于一般的城鎮。再說,你看它所標示的地方,正好位於賀蘭山中間。那地方定是山高林密的區域,怎麼可能有城鎮?”

    “哦?你的話又讓我想起了‘黑鷲寺’。”韓江看了一眼唐風。

    唐風一驚,仔細辨別。他在那個紅圓圈旁邊仔細搜尋了好幾遍,也沒看見“黑鷲寺”這幾個字。可當他的視線向西慢慢移動時,突然瞪大了眼楮。

    唐風在地圖上發現,那個紅圓圈的西邊,隱約出現了一條像是用鉛筆繪制的虛線。線條彎彎曲曲,一直向西延伸。

    韓江也注意到了地圖上這條不易察覺的虛線︰“這是什麼?”

    “像是一條季節性河流。”唐風按照一般地理學上的常識猜測。

    果然,這條虛線向西很快離開了賀蘭山,進入了騰格里沙漠,然後是巴丹吉林沙漠,在沙漠的邊緣彎彎曲曲,蜿蜒盤旋,最後在一個叫“馬鬃山”的地方,虛線斷了。

    “馬鬃山?”唐風的視線再往西看,卻不見這條虛線繼續出現。

    “從賀蘭山到馬鬃山,這代表什麼?”韓江緊鎖眉頭。

    “一條從賀蘭山上發源的季節性河流,在沙漠邊緣流淌,最後消失在馬鬃山。”唐風按照地理學的常識推測道。

    “這就是你的判斷?”韓江聽出唐風語氣中的猶豫。

    “還能有別的解釋嗎?”唐風反問韓江。

    韓江想了想,道︰“按照一般繪制地圖的慣例,就算這條斷斷續續的虛線代表季節性河流,但也不用在它的發源地特地用紅筆畫一個圈啊。而且我剛才也仔細看過了,這條虛線旁邊,沒有任何文字標示,季節性河流也應該有名字才對。”

    唐風無奈地搖搖頭,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地圖,再無任何特別發現︰“我想不出除了這麼解釋,還能有別的可能?”

    兩人沉默下來,突然身後想起了一個聲音︰“這不是一張藏寶圖嗎?”

    唐風和韓江都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轉身一看,兩人身後站著一個男人。不知何時,一直埋頭大睡的徐仁宇竟不聲不響地站在了他倆身後。“你有病啊?起來了也沒聲音!”唐風不滿地叫嚷起來。

    “我有聲音啊!”徐仁宇一臉無辜,“我看是你們倆看那張圖太投入了。”

    唐風還想和徐仁宇爭辯,韓江一揮手︰“別囉唆了。博士,你剛才說這是張藏寶圖?”   

  “你聽他胡說八道,他剛才故意嚇我們呢!”唐風嘟囔道。

    “誰故意嚇你們了,這明明就是一張藏寶圖嘛!”徐仁宇的倔勁上來了。

    “你怎麼看出來的?難道你以前見過?”唐風問。

    “沒見過。”徐仁宇搖頭。

    “那你怎麼看出是藏寶圖的?”韓江問。

    “那上面不是明明寫著嗎?”

    “寫著?”唐風不解。

    “你倆只顧著看地圖,沒注意右下角。”徐仁宇提醒。

    “啊!這兒果然有字。”韓江驚愕。

    唐風順著韓江手指的方向,看見地圖的右下角用鋼筆寫著“民國三十五年昌國按父所述,繪藏寶圖一張”。字很小,再加上歲月侵蝕,不仔細看,還真看不清楚。

    “還真是一張藏寶圖!”唐風興奮起來,但隨即就沒了聲音。他想起了晚上在大堂里看到的那幾張藏寶圖,心里不禁涼了半截。“又冒出一張藏寶圖…”他喃喃道。

    韓江卻沉思不語。“怎麼了?驚呆了?”唐風捅了捅韓江。

    “怪不得東屋那人會對大堂里的藏寶圖感興趣!”韓江又想起了老板娘的話。

    “是啊!這人看來真的是為了尋寶而來,所以晝伏夜出。只是…只是老板娘那幾張藏寶圖都是假的,這張就是真的嗎?剛才走得匆忙,也沒仔細查看這張圖的真偽。”唐風疑惑地說道。

    “唐風,剛才我在想假設這張圖是真的藏寶圖,那麼,有了藏寶圖上的這句話,一連串的問題就接踵而來了。”

    唐風明白韓江的意思︰“那我們就先來看這句話的意思。首先,這句話說明了繪圖的時間,民國三十五年,也就是1946年;後面‘昌國按父所述,繪藏寶圖一張’,據我看‘昌國’是個人名,‘按父所述’也就是按照他父親所說的,繪制了這張藏寶圖,也就是我們看到的這張地圖。”

    “昌國,也就是繪制這張地圖的人。他的父親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韓江疑惑地說道。

    “這就不得而知了。”

    “那藏寶圖又藏著什麼寶呢?”韓江沉吟片刻,道,“這樣看來,圖上那個紅色的圓圈就不一般了?”

    “你是說…”唐風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那個圈與眾不同,很可能標示的就是所謂的藏寶之地。”韓江推測道。

    “賀蘭山中的寶藏?!那和我們要找的黑鷲寺有聯系嗎?”唐風反問。

    韓江又趴在電腦屏幕上仔細看了一遍藏寶圖,特別是那個紅圈之處。可除了紅圈旁邊出現的虛線,沒有任何其他的標示。

    “真是奇怪,既然是藏寶圖,為什麼又不標示清楚?那條虛線彎彎繞繞一直延伸到沙漠里去,這究竟代表什麼?馬鬃山又是什麼地方?”韓江一頭霧水,摸不著門道。

    唐風也無法回答韓江的問題。徐仁宇在一旁聽出了一些端倪︰“真有意思,這賀蘭山上竟然來了好幾撥人,都來尋寶。”

    唐風忽然想到了什麼,說︰“假設那個紅色圓圈就是我們要找的黑鷲寺,再假設那條虛線是尋找寶藏的路線圖,那我們再看看…”

    三人一起湊到電腦屏幕前觀看。“那也不對,西邊那條虛線根本沒有經過山口的雙塔,顯然和我們所走的路線不一樣。”唐風推測。

    “如果按你的推測,那麼住在東屋的人,為什麼神神秘秘住到這兒來,他應該從別的地方進山啊!”韓江道。

    “說到住在東屋那人,他是什麼人?按時間推斷,民國三十五年到現在,繪制這張藏寶圖的人多半應該不在人世了。即便還在,也不可能跑到賀蘭山來尋寶。”唐風說道。

    “而且他要來尋寶,直接進山去找便是,又為何住在這客店里,晚上神秘而出呢?”韓江越想越亂。

    “我看你們是吃飽了撐的,跑人家屋里找到一張什麼破藏寶圖,又解釋不清,自尋煩惱。”徐仁宇似乎聽出了端倪,“還是想想我們要找的東西吧。”

    徐仁宇的話,讓唐風和韓江都閉了嘴。他倆怎麼也無法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和東屋這個神秘的尋寶人聯系到一起。

    唐風一夜沒睡好。第二天天還沒亮,迷迷糊糊中,他感覺似乎有個人站在窗邊。他猛地睜開眼楮,發現是韓江。韓江站在窗簾邊上,掀起窗簾一角,靜靜地往外看去。他穿好衣服,來到韓江身邊︰“一夜沒睡?”

    “奇怪?!”韓江似乎答非所問。

    “你又發現了什麼?”

    “我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在監視著東屋,卻沒見到那人回來。”

    “廢話,那人既然是偷偷跑出去的,當然不會從客店大門回來。”

    “我當然知道。你看我們這間屋的後窗正好可以看到上山的路,一夜沒見人影;就是那人躲過我的監視,從東屋窗戶跑回去,也一定會有動靜,可我卻一點動靜也沒聽到。”

    “也許你中途打了個盹,沒注意到。這是很正常的事。”

    韓江沒接話,唐風看看他紅腫的眼楮,道︰“我幫你盯著,你趕緊睡一會兒。咱們今天還要出發呢。”

    “咱們今天不走了。”韓江道。

    “不走了?”唐風有些詫異。

    “歇一天再走。我倒要和東屋那個神秘人會一會。”

    “那你也不用一直這樣守著啊!昨天老板娘不是說了嗎?那人每天早上都會出來。”

    韓江看看天色已亮,便道︰“咱們到大堂里去等,我就不信見不到這人的真容。”

    唐風無奈,只得跟韓江到了大堂。可他倆從一大早一直等到了快十點鐘,也沒見東屋有任何動靜。

    唐風只好向老板娘打聽。老板娘晃了晃腦袋,道︰“今天是怪了,前幾天那人早上都會出來露個面,今天倒好,干脆不見人影了。”

    唐風還想問,樓上卻傳來了動靜。不大一會兒,住在南屋的那對小情侶,背著包走了下來。“你們這是要走?”唐風問。

    “嗯,我們要出發了。”女孩一臉陽光地答道。

    兩人和老板娘結了賬,有說有笑地走出了客店。望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唐風和韓江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

    回到屋中,眾人商量對策。韓江決定晚上再探一次東屋,不管有無結果,第二天一早出發。大家也只好聽從韓江的安排。

    一整天,客店里並不見新的客人,老板娘也少見蹤影。天黑後,客店安靜下來,靜得仿佛和周圍的群山融為了一體。

    韓江看著腕上的手表,指針慢慢指向了九點半,東屋依舊沒有動靜。表上的指針一分一秒往前走著,十點一刻,就在韓江有些失望的時候,突然,東屋內傳來一陣清晰的聲響。他猛地瞪大了眼楮,這聲響顯然超過了他的預期。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響動?

    唐風也感到驚奇。但僅僅是片刻,那奇怪的聲響又停了下來,客店內外,又恢復了可怕的寂靜。那是什麼聲響?凌亂的腳步聲?搬弄物件的響動?…

    唐風胡思亂想之時,韓江已經打開了屋門,躡手躡腳地又來到東屋門前,唐風也跟著走到東屋門前。韓江伸手推了推東屋的門,和昨天一樣,門緊閉著。他照舊拿出他的“作案工具”在門鎖里輕輕鼓搗了一下,便打開了門鎖。唐風本能地伸手要去推門,這次卻被韓江拉了回來。他示意唐風跟在身後,自己側身伸出左手,輕輕推開屋門。唐風注意到就在屋門被推開的瞬間,韓江迅速地從腰間掏出了他的九二式手槍。

    唐風知道韓江一定是感受到了危險,也緊張起來。韓江一閃身,進入了東屋,唐風也學著韓江的樣子,閃身進入。

    韓江不敢貿然打開手電,只能慢慢在黑暗中摸索,他在屋中站定,在黑暗中觀察。這種觀察有時並不是靠眼楮去完成的,而是用身體上的每一個器官,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細胞…漫長的三十秒後,他打開了手電。首先是床上,床上和昨天一樣,整整齊齊,沒人!

    緊接著,韓江用手電環視屋內,沒人。“剛才的聲響是怎麼回事?”屋內的場景讓唐風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好奇。

    韓江並不回答唐風。他走到床邊,俯下身,再去看床下的那個行李箱,床下竟空無一物!韓江怔住了。唐風驚道︰“怎麼回事?”

    韓江略思片刻,蹭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邊,先向窗外望了望,沒動靜,然後他輕輕推開了虛掩的窗戶。“你看這兒!”他用手電照射在窗台上。

    “浮土!”唐風看見窗台上出現了不少浮土。

    “不!準確地說是腳印,而且顯然不是一個人留下來的。”韓江邊說,邊將頭小心地探出窗外,“我敢肯定,剛才這屋里至少出現了兩個人。”

    “兩個人?”

    “對!當然更讓我奇怪的並不是兩個人,而是窗台上這麼多的浮土。”

    “這說明什麼?”

    “昨天我也查看了窗台,窗台上並沒有什麼浮土。如果像我們之前推測的那樣,住在東屋的人由窗戶進出,那他一定是在每次進出後有意抹去了浮土。”

    “嗯,應該是這樣。可這次…”

    “可這次窗台上卻出現了這麼多浮土,再加上剛才奇怪的聲響,行李箱也不見了,我預感到一定發生了什麼,或是…或是將要發生什麼。”

    說到這里,韓江的眼中一亮。他猛地越過了窗台,對唐風道︰“跟我來!”

    說完,韓江便縱身跳下了二樓。唐風沒有韓江那麼好的身手,猶豫再三,最後一閉眼,也跳了下去。

    腳一著地,唐風就瘋了,對韓江埋怨道︰“再也不能跟你瞎跑了,我非給折騰死不可。你這又是唱的哪出啊?”

    “我預感到要出事!”韓江說著快步向上山的道路走去,唐風只好跟上。黑夜中,兩人快步疾馳在寂靜的山野里。

    韓江走出了數百米後,突然停住,轉身盯著身旁的一片密林。唐風也停住腳步,低聲問韓江︰“怎麼了?”

    “我嗅到了一股血腥味。”韓江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血腥味?”唐風一驚,他只覺得頭皮發麻,腳底發軟。

    韓江一把拉起唐風,走進了密林。沒走幾步,唐風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軟的,似乎還有熱度。兩人一驚,打開手電一起查看,是一個人,地上躺著一個人!

    “像是個女人!”唐風嘀咕著。韓江已經將那個背對著自己的女人翻了過來,一個金發美女,竟然是她!

    “芬妮!”唐風失聲叫出了聲。

    “這個女人怎麼會出現在這兒?”韓江也是驚愕萬分。他俯下身,探了探芬妮的鼻息,已經斷氣了。往下看去,她的胸口正在汩汩地向外冒著殷紅的鮮血。

    “7.62mm無聲手槍近距離射殺,一槍斃命!”韓江快速做出判斷。

    “屍體還是軟的,看來是剛中的槍。”

    “殺手就在附近?!”

    韓江的話讓唐風緊張起來。韓江拔出槍,朝四周望去,黑沉沉的林子,只有風吹過的聲音。

    五分鐘後,當韓江繞著這片不大的林子走了一圈,確定他和唐風沒有危險之後,才又回到芬妮的屍體旁。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之前芬妮的每一次出現都和史蒂芬聯系在一起,而這一次…”

    “這一次也是這樣。”韓江打斷唐風的話。

    “怎麼?你發現史蒂芬了?”

    “沒有,但我嗅到了他的氣息。我們到了賀蘭山,我們的老朋友不會不出現。”

    “你是說住在東屋的那個男人?”

    “我不敢肯定,但這種可能性從一開始就存在。”

    “所以你說剛才在東屋發現了兩個人的腳印。那個行李箱呢?”

    “我搜過了,這里沒有。應該被殺死芬妮的那個人拿走了。”

    “那芬妮又怎麼死了?難道是史蒂芬殺的?”

    “誰知道呢?也許是狗咬狗,分贓不均,也許事情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明天早上報警,然後我們按原計劃進山。”

    兩人沮喪地回到客店,唐風忽然想起了什麼︰“現在芬妮的死,讓我不得不重新研究一遍那張藏寶圖。如果這張藏寶圖真的屬于史蒂芬,那麼,藏寶圖上的那個紅圓圈,就大有文章了。”

    “你是說史蒂芬也在找黑鷲寺?而藏寶圖中的紅圓圈就代表黑鷲寺!”韓江驚道。

    唐風點點頭︰“只能這麼解釋。不過還有許多疑問,不論那個紅圓圈代表的是黑鷲寺,還是別的什麼藏寶地,為什麼我們在圖上沒看到具體到達那里的路線標示,也沒有文字說明?我實在不明白,這叫什麼藏寶圖?”

    “難道那條虛線就代表著路線?”

    “就算那條虛線代表到達紅圈的路線,也沒用。圖上那條虛線周圍沒有任何參照物,而且模糊不清,斷斷續續。誰也不可能只通過這張所謂的藏寶圖,找到到達紅圈的路徑。”

    韓江無法解釋這一切,只好選擇沉默。兩人忙活了大半夜,已是精疲力竭,第二天還要出發趕路,只好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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