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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沐軼]刑名小師爺[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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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10:07:33
第20章 夜行人

  但是,要抓捕東廠的人進行突審,靠他們兩個縣衙的師爺,那無異于雞蛋碰石頭。抓人以賀蘭冰的本事或許能做到,但是怎麼擦屁股就麻煩了,抓來的人如果放回去,那就是放虎歸山,兩人絕對逃不過東廠的毒手,如果把抓來的人殺掉,要是這人就是拷問王強治死的人,倒還勉強能說的過去,如果不是,那殺掉就不合適。

  如何查案,身為刑名師爺的賀蘭冰不可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她現在卻問司徒策,顯然是已經洞察其中的難處。

  司徒策不想把這個皮球踢回去,挑起這件事的是自己,現在到了關鍵時候,不能躲躲藏藏。司徒策想了想,道:“咱們最初的想法,就是挑動錦衣衛和東廠窩里斗,狗咬狗。所以,咱們還是按照這個原則進行,讓錦衣衛幫咱們去查東廠,咱們坐收漁翁之利!”

  賀蘭冰贊許地點點頭:“嗯,具體怎麼辦你想好了嗎?”

  “想過了,咱們先去死者王員外家,把他兒子被東廠整死的事情告訴他,讓他暗中去找錦衣衛,花錢梳通,求錦衣衛幫兒子報仇。錦衣衛正愁抓不到東廠的把柄,他們會充分利用這件事。錦衣衛應該有辦法查清這件事。這樣,咱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賀蘭冰凝視司徒策半晌,笑了:“你當刑名師爺太委屈了,應該去錦衣衛,說不定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司徒策也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還是當刑名師爺來得舒坦。”

  兩人都笑了。

  賀蘭冰道:“既然這樣,咱們今晚就去找王員外,蒙面去找,夜行衣我幫你準備一套,晚上你直接出來就行了。”

  “嗯!”

  入夜之后,司徒策帶著那一包死者王強的衣服,悄悄出了后門,拐角處閃出賀蘭冰,招手叫他,穿大街走小巷,來到了一處宅院旁。

  兩人躲在黑夜僻靜處,賀蘭冰取出隨身一個包裹,展開,里面是一套黑色的夜行衣,包括蒙面的黑巾。

  司徒策將夜行衣穿好,把面巾蒙上,理了理,低頭一瞧,真成了電影里的飛檐走壁的夜行人了。只可惜自己不會高來高去的武功。

  賀蘭冰左右看看無人,飛出飛爪,勾住圍墻,讓司徒策先爬上去。

  司徒策奇道:“你們武林中人,翻墻入室,不是兩腳一蹬就過去了嗎?怎麼還需要繩索啊?”

  賀蘭冰白了他一眼:“兩腳一蹬飛過去,你當我們是神仙啊?這樣的神仙我可沒見過,你見過?”

  “嘿嘿,沒有,我只是這麼想著來著。”
  “少廢話,快爬上去吧。”

  司徒策體力不行,爬這種軟繩更需要臂力,他只爬了兩下就爬不動了,落了下來。

  賀蘭冰沒好氣道:“你呀,怎麼這麼差勁?算了,還是我上去,拉你上去好了。”

  賀蘭冰很輕松地抓著繩索上到了高墻上,然后讓下面司徒策將繩索綁在腰間,她用勁將他拉了上去,然后再把他放到另一邊。自己再沿著飛索下到高墻下。抖手收了飛索。

  賀蘭冰上次來過這宅院,對這宅院已經比較熟了,帶著他小心地繞到了后院。

  后院翠竹搖曳,松柏森森,掩映著一處院落。

  這院落圓形拱門並沒有關,兩人閃身進去,見正面屋里有燈光現出。便沿著邊上的抄手游廊來到正屋廊下。賀蘭冰從門縫往里瞧,司徒策也想瞧,可是窗戶縫就那一個,他想起古裝電影里常見的鏡頭,便用手指沾了口水,去捅窗戶紙。

  可是,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不那麼容易,是有些講究的,要先將窗戶紙沾濕了,然后再輕輕按壓破窗戶紙,這樣就不會有聲音,但司徒策是第一次這麼做,他不知道古代糊窗戶的紙的韌性很大,如果不完全沾濕透了,捅破時會發出聲響。

  于是,隨著他手指按下,發出撲的一聲,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誰?”屋里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

  “外面是誰啊?”另一個蒼老帶著悲涼的婦人的聲音問道。

  賀蘭冰瞪了司徒策一眼,晃身來到門口,憋著嗓子低聲道:“我們是你兒子的朋友,有件事特意來告訴二老,請二老不必驚慌。”

  說罷,賀蘭冰輕輕推開了房門。朝司徒策招招手,邁步進了屋里。司徒策拍了自己腦門一下,暗罵自己沒用,跟著賀蘭冰進了屋。

  只見這屋里裝飾豪華,一對老年夫婦正坐在圓桌旁,桌上放著一盞八角燈。燈光不甚明亮,照得屋里昏昏暗暗的。

  那老者站起身,用手擋住燈光,仔細辨認進來的兩人,待看清兩人身穿夜行衣之后,嚇了一哆嗦,蹬蹬倒退好幾步,連凳子都撞翻了。

  老婦也嚇得趕緊躲到了老者身后。哆哆嗦嗦問道:“你們,你們要做什麼?”

  司徒策拱手道:“老人家不要驚慌,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你兒子王強的朋友,有件重要的事情來告訴你們,因為很隱秘,所以深夜這副打扮來貴府,驚擾兩位了。”

  聽他二人言談溫和,又自稱是王強的朋友,而且還有兒子的消息相告,二老驚魂稍定,忙扶起凳子,拱手道:“我兒現在何處?他……,他還好嗎?”

  司徒策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王強他,已經在大半個月之前,被東廠活活拷打而死,屍體就埋在城東郊外十里的亂墳溝里。這是他身上的衣服。”

  說著,司徒策將手中包裹放在桌子上,展開,露出里面沾滿暗黑色血跡和泥土的衣袍。

  王員外全身顫抖,哆哆嗦嗦過來拿起衣服,湊到燈下瞧了幾眼,身子一晃,往后就倒,司徒策早有防備,搶步上前扶住,旁邊老婦也幫著扶住他,攙扶他坐在了椅子上。

  王員外的手還緊緊攥著那件滿是血跡破爛不堪的衣袍,淚如涌泉,哽咽著道:“是……,是強兒的……,他……,他死了……!”

  老婦人也是淚流滿面,卻強忍著得照顧好丈夫,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寬慰他。

  王員外呼的一聲站了起來,踉蹌著就要往外走。慌得老婦忙不迭問道:“老爺,您這是要去哪里?”

  “帶人去把強兒的屍體挖回來,然后,去京城,告御狀去!這把老骨頭我不要了,也要為強兒討個公道!”

  “這黑燈瞎火的,你先別著急,等明兒個天亮了再去也不遲啊!”老婦哭著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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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10:07:55
第21章 事由

  王員外卻不停,一個勁要往外沖。

  賀蘭冰忙攔住王員外道:“員外,先不要急,此事須從長計議才好。否則,不僅不能給王強報仇,說不定還要搭上二老性命,要知道,對方可是東廠!”

  王員外一哆嗦,他也是情急之下才如此,細細一想,賀蘭冰說的沒錯,不能莽撞,還是三思而后行。便頹然跌坐在椅子上,握著那血衣,嗚咽著。

  司徒策道:“老人家,王強是怎麼被東廠抓走的?能告訴我們嗎?或許我們能幫你出出主意。”

  “你們是……?”王員外還是不放心,抬淚眼望著他們。

  賀蘭冰別著嗓子道:“我們真的是王強的朋友,今日早上我們從別人哪里偶然得知,說王強在東廠被拷打而死,屍體埋在了城東郊外亂墳溝。所以去了亂墳溝,果真找到了一具屍體,只是已經面目全非,我們認出了他身上這身衣服,所以來找你們說這件事。”

  “那屍體面目全非?”老婦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希望,“或許不是咱們強兒呢!”

  司徒策心中暗嘆,已經進行了指紋比對,確信無疑,而且,也必須打消二老這想法,才能讓他們找錦衣衛挑動窩里斗,也才能給王強的死一個交代。

  司徒策突然想起屍體檢驗時在死者未曾被傷害到的腋下發現的那塊疑似胎記的深色瘢痕,想也不想,便道:“你們兒子王強,他的右側腋下可曾有一塊胎記?”

  “有啊!”二老異口同聲道。

  “這就是了,城東亂墳溝埋葬的那具屍體,雖然面目全非,但是衣服是王強的,而且,他的右側腋下也有一塊胎記!應該是王強無疑。”

  二老眼中希望之光暗淡了下來。

  司徒策嘆了口氣,道:“我們也希望這具屍體不是王強的,不過,我們得到的消息很確切,王強就是在東廠被番子酷刑拷打而死,東廠將屍體埋在了亂墳崗,這個消息不會錯的,要不然,我們也不敢貿然來告訴二老這樣的消息。”

  老婦眼中希望之火如同落入水中,嗤的一聲完全滅了,也頹然坐在凳子上,渾濁的淚水滾滾而下。哽咽問道:“我兒屍骨埋在亂墳溝何處?”

  司徒策詳細說了屍體埋的具體方位。

  賀蘭冰道:“老人家,事已至此,如何為王強報仇雪恨才是正事,我們也相信王強死的冤,這事,也只有找出真兇繩之以法,才能給王強一個公道,要不然,他這樣不明不白死了,你們就算現在找回他的屍骨,也不能給他操辦喪事,還得替他背黑鍋。所以,咱們也想想后面怎麼辦才好。”

  老婦點點頭,對王員外道:“是啊老爺,他們說的對,咱們決不能讓強兒白白就這麼死!一定要討回公道!這兩位都是強兒的朋友,好心來給咱們報信,又幫著出主意,還是想想這是怎麼辦吧?”

  “能怎麼辦?東廠!在鎮海縣,衙門都管不著他們,只有上京城告御狀,除此之外,還能怎麼辦?”

  司徒策道:“老人家,你先說說王強是怎麼被東廠抓走的,到底是個什麼罪名,我們才好思謀如何對付。”

  說起這件事,王員外眼中要噴出火來一般,一雙瘦骨嶙峋的雙手攥緊了那血衣,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東廠是硬把屎盆子往我兒頭上扣!我兒死的冤枉啊……”說著,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賀蘭冰和司徒策默默坐著,也不多說。

  王員外和老婦二人好不容易收出了哭聲,王員外抹了抹老淚,低聲道:“兩個月前,我家皮貨鋪里來了幾個東廠的番子,要買皮貨,說要賒賬,他們經常在我店里賒賬,已經賒了五六百兩銀子的皮貨了,雖說我們生意做得比較大,可是總這樣賒銷,縱然是金山銀山,也是要搬空的啊。更何況這一次他們一次就要賒銷一百兩的皮貨,我兒忍不住了,陪著笑說:‘官爺,小店本小利微,能否先把前面欠的帳結了,然后再賒?’沒想到就這一句話,惹下天大的禍來!”

  賀蘭冰道:“這話說的沒錯啊,五六百兩銀子賒銷,換成誰也受不住啊,應該先銷帳,然后再賒,他東廠也不能不講理啊。”

  “他們什麼時候講過理?”王員外恨恨說道,“我兒說了這句話,那為首的,后來我們才知道是個檔頭,冷笑著將手中皮貨扔在了地上,轉身就走。其他的番子也罵罵咧咧跟著出門。我就發覺勢頭不對,趕緊追上去賠不是,說沒關系,東廠大爺到小店賒銷東西,那是看得起我們,盡管賒就是。可是那檔頭只是冷笑,甩開了我,揚長而去了。”

  司徒策道:“這檔頭名叫什麼?”

  “我聽番子都叫他劉檔頭,名字卻不知道。長得粗粗壯壯的,對了,一只眼的眼邊好象爛了,迎風流淚。”

  “嗯,你接著說。”

  “劉檔頭他們走了之后,我總覺得勢頭有些不對,便想讓兒子出門躲幾天,可是兒子不聽,說他又沒說錯什麼,人正不怕影子斜,不肯出去躲風。唉!當時他要聽我的,何至于……”

  說到傷心處,王員外又抽噎著哭了起來。好一會,才漸漸止住。又接著說道:“第二天,我和兒子正在店鋪里,突然沖進來兩個男子,手里拿著一件皮貨,劈頭蓋臉就砸在我兒子臉上,口中罵著,說我這皮貨是從我家買的,拿回去發現長蟲了,蛀了窟窿,要來退貨,我拿起皮貨看了,果真是我家的,不過是先前東廠賒銷走的皮貨,是上等貨色,根本沒有什麼蟲蛀的事情,他們是存心找茬。我也認出這兩人是街上的潑皮,平素未曾得罪他們,不知為何要來找我家晦氣。”

  賀蘭冰冷笑:“鐵定是東廠派來的。”

  “是!我當時也猜到了!”王員外狠狠道,“我當時想著息事寧人,舍財消災。所以便答應退貨,照著原價拿了十兩銀子給他們,不成想,他二人卻說這皮貨他們給了一千兩,要我們還他一千兩!——哪有一千兩一張的皮貨?我整個庫存的皮貨全部拿出來,也值不當一千兩啊!所以我陪笑說他們是不是記錯了,沒想到那潑皮揚手就給了我一巴掌,打得我一顆牙都掉了,天旋地轉的摔在地上,我兒氣不過沖上去找他理論,卻被他二人一頓暴打,還把我店鋪都砸了,皮貨扔到門口水溝里亂踩。”

  賀蘭冰怒道:“為何不報官?”

  “哪里容我們報官,東廠的便來了,那兩個潑皮惡人先告狀,說他們被我們訛了一千兩銀子,拿了一張爛皮子給他們,他們來理論,還被我兒打了。那些東廠番子不由分說,圍著我兒又是一頓暴打,然后抓著他五花大綁押著走了。我一看勢頭不對,趕緊的追上去,說我們願意賠,賠一千兩,那東廠番子冷笑,說晚了,對我們這等見利忘義的奸商,就一定要好生治治才行。給了我一腳,然后把我兒子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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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飄仙樓

  賀蘭冰氣得臉色鐵青:“當真是無法無天!東廠欺人太甚!”

  王員外垂淚道:“可不是嘛,我站在那里,慌得沒了主意。左鄰右舍的見我們惹了東廠,都關門閉戶的不敢出來。我也沒個人商量去,只能跑回家,開銀庫取了一千二百兩白銀,用一個箱子裝著,叫上店伙計護送著,裝馬車運到了東廠衙門。遞上禮單拜帖。門房進去不久,出來說銀子留下,回去等消息。我只好把銀子留下了,又塞了那門房一些銀子,請他幫忙說說好話。回家等了兩天,卻不見兒子放回來,我著急了,便請了珠寶店的朱掌櫃幫忙說情,他跟東廠關系不錯,為了請他出馬,又花了五百兩銀子,可是,過了好些天,還是沒見兒子回來。我們一思謀,可能是銀子不夠,我一咬牙,又取了庫銀一千兩送去東廠,他們還是那句話,銀子留下,回去等消息。”

  賀蘭冰道:“東廠是填不滿的無底洞,銀子再得也不夠塞的!”

  “是這樣!”王員外哀聲道:“我先后去了五趟東廠,送了總共七千五百兩銀子,庫銀花光了,皮貨低價轉手換了銀子送,能賣的差不多都賣了,他們還是不放人,也不讓我給兒子見面。就剛才,你們來之前,我和夫人還正商量,是不是把店鋪和祖宅賣了,去把兒子贖回來。想不到,我兒他……這殺千刀的東廠,我,我就是拼了這把老骨頭,拼著散盡家財,進京告御狀去,死活也要為兒子報這個仇!”

  司徒策道:“老伯,這件事不能硬來,得想好辦法才行。否則不能給王強報仇,還會搭上二老性命,那就不值了。”

  王員外將手中血衣遞給老婦,顫巍巍起身,拱手道:“請教這位小兄弟,該如何才能為我兒報仇?”

  司徒策道:“能對抗東廠的,便只有錦衣衛,老伯何不去求錦衣衛為你們申冤?”

  王員外一愣:“錦衣衛?他們,他們能幫我做這個主嗎?”

  “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行不行呢?再說了,有錢能使鬼推磨,既然老伯願意散盡家財打這官司,與其把錢送到京城不著邊的官員手里,還不如眼前送了錦衣衛,錦衣衛和東廠是相互監督關系,他們如果發現東廠的違法,一樣可以向上面稟報的。”

  王員外的眼睛亮了,連連點頭:“對對,當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多謝小兄弟——不敢請教小兄弟尊姓大名?”

  司徒策拱手道:“我們是王強的朋友,只是覺得他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找兩位老人家說這件事。現在事情已經說了,我們這就告辭了。”

  說罷,兩人拱拱手,轉身出門,等二老追出門來,兩人已經沒了蹤影。知道遇到了好心人,二老朝天遙拜。

  在賀蘭冰的幫助下,司徒策費力地爬繩索翻墻出來,兩人走到僻靜的小巷里,便要分手,司徒策問道:“他們兩個老人,能搞定這件事嗎?”

  “那王員外老于世故,經商多年,如何打點他很清楚,若不是這一次遇到了貪得無厭的東廠,花這麼些錢,早擺平了。這二老真可憐,連棺材本都拿出來了,兒子還是死了。唉,東廠可真夠狠毒的。”

  司徒策一擺手:“在這里別說這些,回見!”說罷,拱手回衙門去了。

  第二天晚上,司徒策和賀蘭冰偷偷又去了一趟城東亂墳溝,發現王強的屍骨已經被起走了。想必王家正在為這事奔波。也不知道錦衣衛那邊有什麼動作。賀蘭冰平素根本不與東廠和錦衣衛來往,所以也沒什麼人可以打聽。這件事又太過重大,也不敢叫包打聽的副捕頭蕭耗子去辦。

  就這樣,過了幾天,都很平靜。

  這天,散衙之后,賀蘭冰道:“怎麼樣,累了一天,去喝一盅如何?”

  “好啊!”司徒策笑道,“想不到你還喜歡喝酒。”

  “偶爾,不貪杯。”

  “這才好呢。”

  兩人說著話,出了衙門,漫步來到上次司徒策破案的那家酒樓。酒樓名叫“飄仙樓”。這風景好,推窗就能看到清幽幽的河水。

  胖掌櫃見兩位師爺來了,忙不迭迎了出來,滿臉是笑:“賀師爺,司徒師爺,您二位來了。樓上請!樓上請!”

  賀蘭冰搖著金色折扇,道:“今天特別悶熱,找個靠河邊的寬敞大間,坐著涼快的。”

  “好嘞!”掌櫃的說罷,親自領著兩人上了樓,領他們去了一個最大的雅間。這大間果真寬敞,一大片空地,可以供人招唱曲的歌姬歌舞助興。

  賀蘭冰坐下了,對胖掌櫃道:“老樣子上!”

  “好嘞!二位稍等!”胖掌櫃點頭哈腰退了出去。

  司徒策笑道:“看樣子,你是這里的常客啊。”

  “悶的時候偶爾來喝一盅。”

  “一個人?”

  “嗯,有時候帶丫蛋和唐糖她們兩。”

  “唐糖?唐糖是誰?”

  “就是糖人啊。”

  “哦,”司徒策點點頭,“這是她的大名?”

  “是,對了,該叫她們一起來喝才熱鬧,剛才忘了。——小二!小二!”

  雅間外面有專門的小二伺候。聽聲音趕緊進來,哈腰道:“賀師爺?”

  “去,把丫蛋和糖人叫來。”

  “好的!”小二答應了跑下樓去了。

  小二跑得有點急,拐角處差點跟一群人迎面相撞,被當先那人一把揪住脖領子,揚手給了一耳光。

  小二捂著臉瞧去,嚇了一跳,只見這人頭戴尖帽,身穿褐色衣服,腳下白皮靴,挎著腰刀,正是東廠番子!打他耳光這人,身材健壯,一張馬臉,比旁人要長上一倍!都快到胸口了。特別是那雙眼睛,跟老鷹似的放著精光,咧著嘴一口黃斑牙,東倒西歪的。

  小二嚇得臉都變了,若不是樓梯不好跪,當下就要跪倒,嘴里結結巴巴想道歉,沒等他說出口,那馬臉將他提起來扔下了樓梯。咣當一聲,將一張桌子都壓得稀爛,幸虧那桌子還沒有客人。

  小二哼哼唧唧爬起來,見無數番子涌上了樓梯,便覺不對,顧不得別的,捂著屁股一瘸一拐跑出了門,往衙門跑去。

  那馬臉似乎是找什麼人,他依次踢開雅間門,把里面的客人嚇得驚聲驚叫。到了司徒策他們這一間,一腳踢開,便看見賀蘭冰冷冷的目光,還有司徒策錯愕的眼神。

  馬臉笑了,十分陰邪地笑了,瞧著司徒策道:“你小子認識我吧?”

  沒等司徒策回答,賀蘭冰刷的一聲悠閑地張開金色折扇:“鎮海縣東廠管事刁鵬刁大人,鎮海縣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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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10:11:24
第23章 對決

  原來這馬臉,竟然就是鎮海縣東廠的頭領管事,名叫刁鵬。后面跟著的,都是東廠番子。

  刁鵬哼了一聲,對司徒策道:“你就是那個算命的刑名師爺司徒策?”

  “是!”司徒策淡淡道。既然選擇了與東廠對抗,他已經想到了這一天。今日看來,是不能善罷甘休了。說不得只能拼個魚死網破。

  “好!”刁鵬見他面不改色,不覺有些佩服,扭頭對賀蘭冰道:“賀蘭家的,看在你舅舅面子上,我也不跟你一個女娃娃為難,你可以走了。”

  “我為什麼要走?這是酒樓,我們正在這吃飯喝酒。你們跑來這攪局,是何道理?”

  刁鵬手按刀柄,冷笑:“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你們有膽量做,還裝什麼蒜?”

  “我們做了什麼了?”

  “你們在城東亂墳溝挖出一具屍體,面目全非,卻硬說是皮貨店王掌櫃的兒子王強,還說是我們整死的,挑動他找錦衣衛撐腰,找我東廠晦氣,有這事吧?”

  司徒策心中咯噔一下,想不到兩人如此謹慎,還是露了馬腳。

  他卻不知道,東廠密探密布,他們挖出這具屍體當時是公開的,這事早就有人報告了東廠,東廠立即派出密探蹲守在王員外宅院附近,所以兩人進出王員外家,已經落入東廠眼中。而錦衣衛里也有東廠的內線,王員外帶人從亂墳溝挖出屍體,悄悄運到錦衣衛找他們出頭的事情,也立即報告了東廠,東廠立即就知道是他們倆搞鬼了。刁鵬得報,氣得全身發抖,因為涉及衙門,便親自帶隊來拿人。

  賀蘭冰面不改色,緩緩起身,折扇一收,道:“沒錯,是我干的,與他無關,要拿人,動手吧。”

  司徒策忙也起身,道:“不!這件事是我干的,與她無關,冤有頭債有主,有本事沖我來!”

  “哈哈,英雄救美?省省吧。——賀蘭冰,我已經說了,看在你舅舅面子上,我不為難你,你趕緊走!這件事我只找他的晦氣!”

  “我要是不走呢?”

  “你別給臉不要臉,告訴你,別以為你舅舅多了不起,老子就怕了他?狗急了還跳墻呢。把老子惹急了,連你一起揍!看你舅舅能把老子鳥給咬去!”

  賀蘭冰俏臉一寒,站起身,冷冷道:“你們東廠借口賒賬,強搶豪奪王員外家皮貨,人家只說了兩句,你們便懷恨在心,便設計誣陷人家,將王強拿到東廠衙門酷刑拷打,不僅索取人家七千五百兩白銀不放人,還把人活活拷打致死,簡直是心腸狠如蛇蠍!我對你們東廠的作為早就看不慣了,今兒個既然撕破了臉,那就手底下見個真章吧!”

  “你個小娘皮當真不識抬舉!好,老子就看看你的骨頭到底有幾兩重!”說罷,解下腰刀,對旁邊一個黑大個道:“老熊,你去抓那個小白臉,這臭妮子交給我!”

  他到底還是有些忌憚這賀蘭冰的舅舅,所以用帶刀鞘的刀,兜頭劈出,直奔賀蘭冰面門,目的只想困住賀蘭冰,好把司徒策抓走。

  不料,這一下卻劈了個空。

  卻原來賀蘭冰瞬間抽身后退,同時抓住司徒策,兩人退到墻角,賀蘭冰將司徒策護在身后,金扇一張,凝視著眾東廠番子。

  “你以為這樣就能撐下去?哼!看刀!”一聲斷喝,刀鞘劈出,賀蘭冰金色折扇一撥,刀鞘彈開。

  刁鵬感到手心有些發麻,這小姑娘並不費力的一招,竟然有如此力道,刁鵬不禁有些駭然:“好個小娘皮,果然有點門道,再來!”

  刁鵬的刀鞘如狂風暴雨一般朝賀蘭冰劈去,賀蘭冰只守不攻,卻將刁鵬攻勢一一化解。

  轉移數十招過去,無論刁鵬如何上竄下跳,就是奈何不了賀蘭冰,氣得他哇哇大叫。縱身跳開,吼道:“他娘的,給老子用暗器朝那男的招呼,死活不論!”

  “卑鄙!”賀蘭冰怒道。

  眼見眾番子要掏暗器,司徒策高聲叫道:“等一下!暗器傷人算什麼好漢,有本事真刀真槍來跟大爺對決!”

  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甕聲甕氣啐了一口:“對決?我呸!你奶奶的,躲在女人褲襠下面保命的玩意,也敢誇這海口?”

  這被刁鵬稱為老熊的番子,是鎮海縣東廠副管事,因為長得人高馬大的,跟一頭憨熊似的,又姓熊,腦袋又不太靈光,所以背地里人們都叫他憨熊。

  司徒策叫道:“你少滿嘴噴糞,你敢不敢跟我一對一單挑?”

  眾番子見他一個斯文書生樣,竟然挑戰一座黑塔似的憨熊,都哈哈大笑,有的眼淚都笑出來了。

  憨熊瞪著一雙小綠豆眼:“好,老子就跟你打!趕緊從那娘們襠下爬出來!——你要打敗了老子,老子磕頭叫你爺爺!”

  “好!一言為定!”司徒策叫道,又賀蘭冰說:“你讓開,我來對付他!”

  賀蘭冰知道他不懂武功,低聲道:“別亂來,先拖住他們,等丫蛋她們來了就行了。”

  “我就是要拖住他們,放心,我不會亂來的。”說到最后,嘿嘿一笑:“別忘了,我可是會法術的!”

  賀蘭冰一愕,道:“你準備怎麼辦?”

  “你就放心吧。讓我來!”說罷,從賀蘭冰舉著的手臂下鉆了出去。賀蘭冰趕緊搶上前一步,跟他站在一起,隨時準備出手。

  司徒策低聲對賀蘭冰道:“你讓開,不然我施展法術會傷到你的!”

  賀蘭冰知道他會法術,又見他胸有成竹,應該是有所準備的,遲疑片刻到底退開了兩步。司徒策兩手背在身后,大刺刺撇了撇嘴,道:“來吧!你不是要拿我嗎?老子就站在這給你拿,來啊!”

  司徒策跟賀蘭冰說的話雖然輕,還是讓憨熊聽到了,哈哈大笑:“法術,行!老子就看看你會什麼鳥法術!”張開蒲扇大小的一只手,沖著司徒策腦袋抓了過去!

  司徒策頭一偏,同時抬手往那巨掌杵去。

  憨熊全身猛地一顫,如遭電噬!與此同時,司徒策搶步上前,那拳頭一轉,又杵在憨熊腰眼上,定住!

  眾人聽到一陣的霹靂扒拉聲,又看見憨熊腰間哧哧冒出耀眼的銀光!

  只見憨熊全身抽搐,然后,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轟然倒下,震得地板格格響。

  眾番子都驚呆了,刁鵬一張馬臉因為嘴巴驚訝地張開而拉得更長,仿佛看見了世界上最難以讓人相信的事情。

  眾人的目光從躺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的憨熊身上慢慢移到了好整以暇的司徒策身上,見他依舊背著手,悠然自得的樣子,更是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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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10:11:59
第24章 意外的結局

  賀蘭冰也驚呆了,她看得出來,司徒策這兩拳根本沒有什麼力道,卻不知為何能擊倒這鐵塔一般的黑大個,還能讓他全身抽搐起不來。並且,她看見了司徒策擊出的拳里哧哧冒著銀光,還有劈里啪啦聲,難道,他真的是在施展法術?

  地上的憨熊已經哼哼唧唧爬了起來,原地轉了個圈,這才看清楚司徒策了哪里,他人稱憨熊,的確腦子反應慢,只知道自己被打到了,怎麼倒的不知道,真火上來,不顧一切了,發瘋一般吼叫著,刷的一聲,抽出來腰間長刀,沖著司徒策沖了過來!

  司徒策一抬手,一道耀眼至極的強光照在憨熊臉上!

  憨熊慘叫一聲,當啷一聲長刀落地,兩手捂住了眼睛,痛苦地蹲在了地上,司徒策搶步上前,又在他腦袋上一杵!

  又是一陣劈里啪啦聲!這一次,憨熊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便跟一灘爛泥似的軟倒在地了。

  所有的番子都嚇得倒退了好幾步。目瞪口呆望著司徒策。

  刁鵬慘白著臉,結結巴巴對司徒策道:“你……,你用的是……,道家仙法……霹靂掌?”

  司徒策施展的,只不過是電棍而已。

  他的勘察箱里有一支多功能紫光燈手電,用來勘查洗掉的血跡、精斑等。同時,這手電旋開尾部,就是一把袖珍電棍,中間則是一把強光電筒。自從案件涉及到東廠之后,司徒策就把這玩意隨身帶著了,做個防身之用,想不到果真派上了用場。

  明朝非常信奉道教,尤其是當今皇上嘉靖,對道教更是癡迷到了極點,為了修道成仙,甚至二十多年沒有上朝。在他的倡導下,全國道教極其昌盛,而道術講究念咒畫符,驅魔抓鬼,傳說道行高深者,甚至能御劍飛行,千里取人首級。

  眼下這些人哪里知道他用的只是一根電棍,又如何知道有一種叫強光電筒的能讓人短時間失明,電棍能讓一頭牛轟然倒地,更別說一個人。

  刁鵬聽說過,道家有一門仙法,叫做霹靂掌,能夠掌心發出霹靂雷,擊中人就會這樣渾身抽搐,當然,這只是一種誇張的傳說,但是在司徒策用上了電棍之后,變成了真事了。

  司徒策打蛇順桿上,大刺刺點點道:“算你還識相,貧道曾去過京城,給人做道場,有朝廷官員得知我有些道術,重金請我去聚仙館,無奈我是個閑云野鶴,喜歡自由自在,到了你們鎮海縣,見這里山清水秀,便想留下來住些日子,順便幫衙門做點事,沒成想碰到你們欺壓良善,看不過去,出手管了管,既然你們不願意我管,那我不管就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回京師到聚仙閣去住幾天,隨便把你們的這些丑事擺擺,聽說皇上明見萬里,體恤百姓,絕不容人草菅人命的,不知道聽了你們這些個事情,會不會高興。嘿嘿”

  關于嘉靖皇帝信奉道教這一點,司徒策高中學歷史就知道了,而關于“聚仙館”的事情,則是他穿越過來流浪的那些天,在城隍廟聽乞丐們閑聊知道的。便信口胡謅起來。

  當今皇帝嘉靖十分癡迷道術,派人四處尋仙訪道,但凡聽說有些道術的道人,都請到京城,還為他們專門蓋了一座超豪華的大院,取名“聚仙館”,隔三差五就去哪里求道。

  嘉靖皇帝還要全國朝野上下都要尊道,尊道者就能升官發財,皇帝還讓很多道人都當了大官,比如道士邵元節、陶仲文,就官至禮部尚書,道士陶仲文還一身兼少師、少傅、少保數職。大臣們見他如此癡迷道術,不理朝政,就上奏相勸,卻大多被他打入大牢,流放砍頭。所以很少再有人敢勸他了。由于皇帝對道教的極度癡迷,使得道士們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地變得非常尊貴。

  刁鵬身為東廠番子,雖然在東廠里職務低微,但是對皇帝的喜好還是非常了解的,他知道,當今皇帝最喜歡的就是長生不老丹藥,驅使鬼神的符咒和呼風喚雨的法術。皇帝對有道法的道士最為尊敬。眼下這位衙門刑名師爺竟然會道術,而且去過京城聚仙館,正是皇帝最喜歡的那種人。若是對頭錦衣衛知道自己整治這個有道法的道士,密保到皇帝那,那自己只怕死無葬身之地!

  更何況,刁鵬親眼看見對方施展“法術”擊倒憨熊,而憨熊的武功不亞于他,憨熊都挨不起他一下,自己上去也是白給,沒得搞得灰頭土臉在手下面前丟面子。手下這幫人都是武功平平,欺負老百姓還行,真正跟高手對決,是排不上用場的。所以要抓他是不可能的。

  再則說,這次來他抓這師爺,也不是什麼大事,雖然王員外家的事情是他點頭了的,其中大部好處也落在他手里。但是,現在得知對方是個法術高明的道士,這本身就惹不起,加上賀蘭冰拼死替他出頭,這賀蘭冰的舅舅也是個惹不起的貨,算來算去,還是明哲保身為好。說不得只能丟卒保車,把什麼事都往劉檔頭身上推就是。

  想到這,刁鵬趕緊把腰刀插回刀鞘,滿臉堆笑道:“誤會,這是一場誤會,法師請見諒,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法師,實在是對不起!”說罷,一個勁作揖打躬,還回頭瞪眼呵斥隨從道:“奶奶的,還不趕緊把刀劍收了!快收了!”

  刁鵬想到的,眾番子自然也都想到了,平素他們什麼人都敢欺,唯獨道人不敢惹,見到都是禮敬三分的,現在知道眼前這位書生竟然是位法術高明的道人,都心生敬畏之心,聽見刁鵬呵斥,趕緊把刀劍收了。

  賀蘭冰想不到司徒策竟然用法術鎮住了這幫番子,當真是喜出望外。

  司徒策道:“罷了,既然是一場誤會,你們就回去吧。奉勸一句,凡事不可太過,人命關天!老天爺也是長眼睛的!”

  “是是!”刁鵬點頭哈腰答應著,“卑職一定好生約束手下,克己奉公,鞠躬盡瘁,鞍前馬后,在所不辭。”

  司徒策聽他語無倫次說了一通,有些好笑,揮了揮手。

  刁鵬又一連串“是!是!”吩咐人去攙扶那憨熊起來。憨熊哼哼唧唧的,他眼睛被強光電筒照射,短時間內看不見東西的,不過耳朵是好的,聽見了他們說的話,掙扎著爬起來,兩眼朦朧中看見司徒策模糊的身影,全身又是一哆嗦,突然掙開攙扶他的番子,摸索著走到司徒策面前,咕咚一聲跪在地上,咚咚磕頭有聲,口中叫道:“爺爺!”

  司徒策哼了一聲,道:“你這樣的孫子我可受不起!”

  “對不起,爺爺,”憨熊磕頭如搗蒜一般,“孫兒知錯了,剛才口出污穢,辱罵爺爺,孫兒該死!”說著,重重抽了自己兩記耳光,一張黑臉頓時腫了。

  司徒策道:“行了,你們走吧!爺爺我還要跟賀師爺一起喝酒呢!”

  “是,孫兒告退!”那憨熊又磕了幾個頭,這才爬起來。

  刁鵬又是連連打躬作揖賠罪,這才帶著隨從出門下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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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錦衣衛上門

  司徒策想不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有些錯愕地望著東廠番子離開,瞧向賀蘭冰。

  賀蘭冰也正瞧向他,道:“想不到柳川兄的法術竟然如此高明,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用強出頭了。”

  “哪里。”司徒策一邊整理桌椅,一邊道:“他們是怕了你舅舅,對了,你舅舅是誰啊?怎地連東廠的人都忌憚他三分?”

  “也沒什麼。”賀蘭冰笑了笑,轉開話題:“他們到底是忌憚你的法術,知道你是法術高明的道人,他們就不敢動你了,——東廠什麼人都不怕,就是不敢惹道士,否則皇帝知道了,他們就慘了。”

  “哦?原來當道士還有這好處?”

  “那是,你有這道行,怎麼不去京城聚仙館,一定能青云直上,飛黃騰達的。”

  司徒策其實對道術半點不懂,哪里敢有那想法,笑道:“算了,我可不想,還是在這逍遙自在的好。”

  正說著話,胖掌櫃畏畏縮縮進了屋,道:“師爺,沒,沒什麼事吧?”

  “沒事,你趕緊吩咐上菜吧,我肚子餓了。”

  “好好!”胖掌櫃忙退了出去。這時,又聽到咚咚樓梯響,殷丫蛋和唐糖沖上樓來,進了門,緊張地問道:“我聽說東廠的人來了,沒什麼事吧?”

  賀蘭冰沒好氣道:“有事的時候你們不來,沒事了才來,還問什麼?”

  唐糖漲紅著臉道:“師爺,我們一得到小二的招呼,就立馬飛奔來了,半點都沒有停呢。”

  “行了,我知道,逗你們的,坐下吧。不說這件事了,掃興,咱們痛快喝酒!”

  酒宴很快上來,跟東廠第一次對陣意外的得勝,讓司徒策很是開心,推杯換盞喝了起來。

  賀蘭冰和唐糖的酒量都一般,只吃了幾杯,就紅霞上臉了。倒是殷丫蛋酒量甚好,跟著司徒策兩人猜拳喝酒,喝得甚是高興。

  又過了半個月。

  這一天,司徒策和賀蘭冰正在書房里審閱案卷,門子跑來稟報,說知縣大老爺有請。

  兩人趕緊放下手中的卷宗,整了衣袍,邁步要往知縣內宅過去,那門子趕緊說道:“大老爺請兩位師爺在前衙花廳相見。”

  花廳是衙門用于接待貴客的接待室。平素不用的,想不到蔡知縣竟然在這里約見兩人,賀蘭冰略一沉吟,問門子道:“是不是有什麼貴客來了?知縣老爺讓我們去見面?”

  “是。”

  “誰?”

  門子咽了一聲口水,有些艱難地說出了三個字:“錦衣衛!”

  賀蘭冰吃了一驚,望向司徒策。司徒策一擺手,示意他沒關系。如果是錦衣衛要來找他們的麻煩,不用了花廳等著,直接拿人就行了,這小小縣衙錦衣衛還不放在眼里。

  這一點賀蘭冰也立即想通了,當下整整衣襟,道:“沒說什麼事嗎?”

  門子陪笑道:“這小的就不知道了,只是大老爺讓小的來請兩位師爺去見面。別的都沒說。”

  錦衣衛和東廠都行事霸道,我行我素,根本不跟當地縣衙打交道,所以很少跟他們來往。今日陡然來訪,卻不知道為了什麼,兩人幾乎同時想到了王強一案,莫非是這方面的事情?

  想著心事,兩人跟著門子來到前衙花廳。

  花廳門口站著四個錦衣衛,衣著鮮亮,手按腰刀,目不斜視。

  兩人邁步進去,只見花廳正中上位坐著一個大胖子,不走也喘,兩手撐著兩只膝蓋,一身飛魚服,腰胯繡春刀。一臉的橫肉。此刻卻和顏悅色跟蔡知縣說笑著。

  蔡知縣是一臉惶恐,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半拉屁股搭在椅子角上,點頭哈腰聽著那胖子眉飛色舞說著什麼。

  見到兩人進來,蔡知縣簡直如釋重負,趕緊起身道:“兩位先生請過來,學生給二位介紹一下,——這位”,手一指那大大咧咧的大胖子,“是我鎮海縣錦衣衛百戶,鐘秉直鐘大人。鐘大人,這兩位就是我衙門的刑名師爺,這位復姓賀蘭,名冰字芙蓉;這位復姓司徒,命策字柳川。”

  司徒策兩人躬身施禮:“拜見百戶大人。”

  賀蘭冰在鎮海縣多少算個人物,錦衣衛百戶鐘秉直是認得的,只是司徒策是第一次見面。不禁打量了他一眼,仰天哈哈大笑,隨即站起身,拱手還禮:“不敢當,二位先生請坐!”

  兩人在下首左右兩邊頭把椅子上撩衣袍坐下。

  鐘秉直對蔡知縣道:“知縣大人公務繁忙,不用在這招呼我們,請便好了。”

  蔡知縣立即會意,趕緊起身施禮:“那卑職就先去忙了,告辭!”說著,如釋重負一般快步出門走了。

  兩邊侍從也乖巧地退了出去,將房門帶上。

  鐘秉直打了個哈哈,說道:“司徒先生新到鎮海縣,便破了好幾起案子,聽說先生擅長用法術破案,還能施展掌心雷,兩手放出閃電,奪人雙目,掌中打出霹靂,中者當即倒地抽搐不已,東廠的憨熊就吃了先生一掌,倒地不起,甘拜先生為爺爺,哈哈哈,先生道法果真高明得緊啊。”

  司徒策也拱手謙遜了幾句。心頭暗驚,這錦衣衛對自己知道甚多,自己卻對他們一無所知,卻不知他們把自己打探這麼清楚,用意何在?

  鐘秉直喘了幾口粗氣,道:“聽說,一個月前,縣衙在城東郊外十里亂墳溝查案,挖出一具無名屍體,周身傷痕,不知有無此事?”說罷,目光炯炯望著司徒策。

  司徒策平靜道:“是,是有這麼回事。”

  “這周身傷痕的屍體,卻不知是誰人所害,兩位師爺可曾查清?”

  司徒策腦中電閃:這死者王強是被東廠酷刑折磨致死,而東廠跟錦衣衛明爭暗斗,就算自己查訪這案子,惹得也是東廠而不是錦衣衛,現在錦衣衛卻來詢問,肯定不是為東廠出頭,見他這架勢,並非興師問罪的樣子。與其抵賴,還不如認了,賭的就是這鐘秉直的來意。

  想到這,司徒策道:“我鎮海縣地界發現無名屍體,又是周身傷痕,那是肯定要查的,要不然,對百姓對朝廷都沒有個交代啊。”

  鐘秉直饒有趣味瞧著司徒策:“嗯,說得有理。那師爺查清了嗎?”

  賀蘭冰急忙朝司徒策眨眼睛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承認。司徒策卻微微一笑,道:“查清了,屍體是城西皮貨商王員外的公子王強。是被人誣陷后,把東廠抓走,酷刑折磨而死,屍體埋在了亂墳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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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坦誠相待

  鐘秉直道:“哦,原來這案子司徒師爺已經了然于胸?這麼說來,讓王員外來找我,替他出頭,也是你的主意了?”

  “是!”司徒策古井不波平靜道。

  一聽他全說了,賀蘭冰急得臉都白了,想說又插不上嘴,因為司徒策已經連珠炮一般說道:“人命關天,我大明朝律法森嚴,王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其他人更不能凌駕我大明律法之上,不能草菅人命而逍遙法外。可惜我一個縣衙小師爺,無力緝兇,我知道錦衣衛個個都是響當當的漢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王老大的妻子被東廠番子欺辱,錦衣衛挺身而出,扶危濟困,令人佩服。所以,我才出了這個主意,讓王員外去找你們,希望你們能援手,替他兒子申冤雪恨。今日大人造訪,想必這件事已經辦成了,我說得沒錯吧?”

  鐘秉直一愣,隨即哈哈大笑,翹起大拇指,道:“好!好一個刑名小師爺,有膽有謀,我聽別人說你破案有本事,還不相信,今兒個算是親眼看到了,果真了得!我聽王員外說兩個年輕人找他說這件事,其中一個聽聲音看做派有點像女的。敢于出來出頭露面又管閑事的女子不多,對案子感興趣的就更屈指可數,算來算去,便只有縣衙女刑名師爺賀蘭冰你了!”

  說罷,鐘秉直瞧著賀蘭冰得意地笑著。

  賀蘭冰心中叫苦,自己掩蓋聲音還是沒能做的太好,被人識破了,放在錦衣衛這等專門打探消息的人面前,一分析就能找出自己來,好在聽鐘秉直這話不像是要找麻煩的樣子,心中稍定。勉強笑了笑。

  鐘秉直又瞧著司徒策道:“我看過,那屍體已經爛得不成樣子,就是王強的父母也認不出來,靠他右側腋下的一大塊胎記才認出這屍體的。就算你也知道王強有這個胎記,但是有胎記的人多了去了,你怎麼就確定是王強呢?”

  “我也是瞎猜的。”司徒策道。

  “不!”鐘秉直胖胖的肥手一擺,“這絕對不是猜測,因為王員外說了,來找他的兩個人,十分肯定地說死的人就是王強,這兩個人當然就是你們兩,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這麼肯定死者就是王強的?聽說你破案用法術,要是這樣,這法術還真是厲害。”

  “呵呵,雕蟲小技,何足掛齒。”

  “先生太過謙虛了。”鐘秉直哈哈大笑,“聽說,前些日子東廠刁鵬帶隊來抓你,被你用道家仙法霹靂掌兩次將他副手憨熊打到,這事早已經傳遍了整個鎮海縣了,先生道法如此高強,將來出人頭地,指日可待啊。”

  “哪里,大人謬贊了。”

  “咱們先說王強這件事,——那王員外托關系找到我,說了這件事,把屍體也抬來了,我看了之后義憤填膺,當即派人查辦此案,很快查清,便是東廠的劉檔頭指揮手下的人干的,只因王員外的兒子讓他們還賬,他們覺得沒了面子,便下此毒手,不僅收受了王員外家七千五百兩銀子,還最終將王員外的兒子王強酷刑折磨而死,屍體埋在城東亂墳溝。卻上報說王強已經放回。若不是你們發現了他的屍體,這案子只怕石沉大海,永難雪恨了。我立即寫了奏報,直報指揮使陸炳陸大人,上面如何商討的我不得而知,今日得了公文,才知這事已經了解。”

  說罷,他從袖袋里摸出一封火漆信函,遞給司徒策:“喏,看看吧,這案子處理的結果。這案子成功告破,你們兩功不可沒啊!哈哈哈哈”

  司徒策忙拆開信封,取出里面一份公文看了,原來是東廠的公文,大意是鎮海縣東廠的那劉檔頭,拷問人犯過失致人死亡,革去其東廠檔頭職務,並調離鎮海縣,調到其他地方去了。收取的王員外家錢財,悉數退還。

  面對這樣一個處罰決定,司徒策感慨萬千,酷刑治死王強,顯然不是過失能解釋的,這已經是官官相護了,撤職調離,相比一條人命,簡直是天上地下,但是話又說回來,只手遮天的東廠能做到這一點,已經是很難得了。

  司徒策卻不知道,東廠和錦衣衛雖然在整個歷史中是臭名昭著的,但是其中一些階段,正直的官員執掌時,也還是能有所節制的,對犯錯的部下,很多也處罰了的。

  他穿越過去的這個時代,東廠廠公馮保,算得上正直,曾經會同三法司進行全國大熱審,平凡了很多冤獄,從這一點看,他還是很講法制的。而這時候擔任錦衣衛指揮使的是陸炳,這人可了不得,跟嘉靖皇帝是發小,還救過嘉靖皇帝的性命,嘉靖帝待他也不薄,官封三公兼三孤!這是明朝錦衣衛指揮使曾經能達到的最高的官了。他雖然置身宮外,卻自由出入皇宮,有什麼事直接稟報皇帝。所以,這一時期,東廠廠公是皇帝身邊的人,而錦衣衛指揮使又是皇帝的發小加救命恩人,兩家爭斗可謂不分伯仲。

  好在這兩位特務組織的最高領導,都還是比較依法辦事的。面對這件草菅人命案,馮保決定要處理,當然,其中也有錦衣衛指揮使的壓力,馮保最終作出將劉檔頭革職調離處理,銀錢退回苦主。

  這件事打擊了東廠了皇帝心中的形象,讓錦衣衛指揮使陸炳很是開心,下文嘉獎此案有功之人。

  百戶鐘秉直是鎮海縣錦衣衛的最高長官,得到上面嘉獎,很是高興,所謂吃水不忘挖井人,他已經猜到指使王員外來找自己申冤的那兩個蒙面黑衣人就是衙門的兩個師爺,所以登門造訪,想看看這兩人能否為己所用。當然,聽說司徒策道法高明之后,也借機拉拉關系,說不定日后用得著。來了之后,又得司徒策坦誠相待,如實說了事情經過,讓他對司徒策更是心生好感,高興之下,把公文也拿出來給他們看了。

  賀蘭冰先前聽他說話並無問罪的意思,繃緊的心弦漸漸松了,現在額頭冷汗都出來了,心想司徒策這也太大膽了,竟然把內幕全都告訴了對方。他卻不知道,司徒策算準了鐘秉直來的目的,不是替東廠出頭,而是拉聯盟來了,所以以誠相待,才能換得對方真心相待。

  司徒策看罷公文,道:“僅僅是革職,便宜了這廝。”

  鐘秉直搖頭道:“你有所不知,東廠里被革職調離的,調往的地方都是嶺南、黔州一帶煙瘴之地,等同于流放一般,所以,這刑罰還是夠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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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清晨小巷

  聽他這麼一說,司徒策心中才稍稍好受一點,這件案子想不到這麼順利就解決了,看來,錦衣衛和東廠並不像自己原想想象的那樣壞,其中也還不乏正直之人。對眼前這位大胖子百戶也有了幾分好感,微笑拱手道:“都是百戶大人秉公執法,要不然,王強的冤屈只怕要石沉大海了。”

  鐘秉直搖頭道:“這是追根溯源,還是你們的功勞,若不是你們認出這屍體是王強,又查出是東廠所為,我也沒辦法的。”

  司徒策笑了笑,望著鐘秉直:“百戶大人今日前來,怕不僅僅是為了告訴我們這個消息吧?”

  鐘秉直嘿嘿笑道:“沒錯,我聽說司徒師爺道法高深,能劈出閃電,打出霹靂,這等法術正是皇上最仰慕的,不知先生有無興趣到京城聚仙館呢?如果先生願意,我可以推薦先生。”

  嘉靖皇帝崇尚道術,對道法高深的道士求賢若渴,不惜重金禮聘。對舉薦者也是厚予嘉獎。所以這鐘秉直才如此熱心。

  司徒策想不到他說的竟然是這件事,他的所謂道法,只不過是強光電棍,真正道術半點都不會,對道家也是個門外漢,真要去那聚仙館,只怕用不了半天便會露出馬腳,哪里敢充這個大頭。但是這是不能說的,于是,他抱拳拱手道:“多謝大人抬愛。當初在京城,也有人誠邀我去聚仙館,不過,我乃閑云野鶴,喜歡自由自在的日子,當下婉言相拒。鎮海縣山清水秀,正是我向往的地方,所以想在這住下,順便幫衙門做點事。大人的一番好意,策心領了,卻是不能從命的。”

  鐘秉直很有些失望,打了個哈哈:“無妨無妨,先生志在四方,豈是我等燕雀所能及的。既然先生要在我鎮海縣住下,又是替衙門做事,偵破案件,只怕以后難免會有什麼案子牽連到東廠的,先生不必擔心,有我錦衣衛在,他們東廠還橫不起來!要是東廠敢找你們麻煩,直接告訴我,我給你們做主。這幫東廠的混賬吃飽了魚肉百姓,是時候該管管了。”

  司徒策大喜,從這件案子來看,東廠如此張揚,難免還會遇到涉及他們的事,如果有錦衣衛在后面撐腰,那就太好了,當下笑道:“多謝百戶大人,以后查案,如果發現涉及東廠的,我們就將案子轉給錦衣衛偵辦,我等從旁協助,這樣更名正言順。”

  “嗯,可以。”鐘秉直道。

  賀蘭冰對錦衣衛一直沒什麼好感,淡淡道:“若查案查到與錦衣衛有關呢?”

  鐘秉直一愣,大笑道:“那當然更應該告訴我了,你們放心,他奶奶的,要是我的手下犯這等草菅人命案,老子親自擰下他的腦袋,絕不護短!”

  賀蘭冰並不相信他的話,也不頂牛了,只是笑了笑,沒再言語。

  又說了一會閑話,鐘秉直起身告辭走了。

  賀蘭冰對司徒策冷冷道;“以后遇到東廠、錦衣衛的案子,你真要從旁協助他們偵破?”

  “是啊,怎麼了?”

  賀蘭冰壓低了聲音:“你不知道他們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嗎?你跟他們裹挾在一起,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司徒策淡淡道;“沒錯,正因為東廠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所以才借錦衣衛這群同樣不吐骨頭的來護衛。要不然,咱們查案遲早要遇到涉及他們的案子,消極躲避是不行的,只能爭取主動。再說了,知縣讓我們擔起偵破案件的重任,我們就要秉公執法才行!如果前怕狼后怕虎的,還坐什麼衙門申什麼冤?——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賀蘭冰呆了片刻,緩緩點頭:“你說的也是,要秉公執法,難免會得罪一些人,包括東廠錦衣衛!”

  “對,咱們首先不能怕,然后要注意方式方法,既要為民伸冤,又要善于保護自己。”

  賀蘭冰莞爾一笑:“我瞧你就挺善于保護自己的,不僅仙法高強,霹靂掌所向披靡,而且還找了錦衣衛百戶這個大靠山!”

  “呵呵,這個靠山能不動最好不動,相安無事,咱們辦好咱們的案子就行了。”

  “只怕是你不找他他找你喲!”賀蘭冰苦笑。

  ——————————————————

  黎明,天邊剛剛露出一點白,整個鎮海縣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古人的生活規律。小商小販開始挑著早茶擔子,走街串巷吆喝著賣早點了。

  一個賣炸春卷的老漢,慢悠悠走在小巷里,拖長了嗓音喊著,聲音在小巷里回蕩。不時有人叫住他買春卷。

  眼看著東方魚肚白出來了,老漢一挑春卷也賣了大半,心中高興,一邊吆喝一邊沿著一條深深的小巷往前走。

  小巷里很黑,幾乎看不見路,過了這個小巷,就到外面大路了,他就是要穿過這小巷去,雖然黑,但是路近。所以摸索著墻走著。

  突然,他腳下被子什麼東西拌了一下,往前一個趔趄,挑子差點沒從肩上摔落,趕緊地扶住墻,回過頭仔細往地上瞧。地上黑咕隆咚的,隨著曙光照到了小巷頂的青瓦上,微弱的晨曦映射下來,老漢辨認清楚了,似乎是個人躺在地上,而且正好躺在路中間。難怪把自己差點摔了一跤。

  老漢沒好氣罵了一句;“喂!誰在這里挺屍呢?也不找個寬敞的地方,留神拌著人!”

  說著,整好了籮筐,挑起來,悠悠地又吆喝了一聲,舉步正要往前走,忽又停住了,想想有些不對勁,扭頭過來再往那人瞧了一眼,那人一動不動躺在那,一點動靜都沒有。

  自己剛才腿撞了他,又大聲罵了幾句,可是這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當真奇怪了。

  老漢小心地放下肩上的籮筐,探頭探腦往那人跟前湊,嘴里叫著:“哎!我說這位大兄弟,你怎麼了?怎麼躺這小巷里?你這是……”

  湊得近了,他看清了,這人身邊還放著一個打更的銅鑼,難道是打更的更夫?哪不對了,更夫怎麼會躺在小巷里睡覺?

  他經常走街串巷的賣春卷,縣衙的幾個更夫他都認識,只是這黑燈瞎火的看不清到底是誰。他有些猶豫要不要上去看看。

  朝陽爬上來的速度很快,頭頂的青瓦上的晨曦已經移下來,到了小巷高墻里的房屋的一面雪白山墻上,陽光反射,小巷里立即亮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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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10:13:44
第28章 更夫死亡案

  老漢這下看清了,仰面躺在地上的,果然是衙門的老更夫老張頭。這老張頭在衙門打更幾十年了,婆姨死得早,也沒給他留下個后,他又喜歡天天喝上幾兩,整天醉眼朦朧的沒個清醒的時候,幾百文打更賺的月錢都扔進酒杯里了。家徒四壁,想再討一房媳婦,誰家也不願把閨女給他受窮。所以光棍一條過了大半輩子。好在他打更很負責,從來不出錯。所以衙門也就一直留著他。

  瞧他歪睡在小巷這樣,難不成喝醉了?

  老漢嘴里叫著:“老張頭,在哪里灌飽了黃湯,跑這挺屍哩?快起來,早晨地上涼,當心你這把老骨頭!喂!老張頭!”

  他嘴里叫著,蹲下身去搖他,又伸手去拍他的臉,想把他叫醒。著手處冰涼滑膩,昏暗間看不清是什麼,抹了一把拿起來湊到眼前,沒等看清是什麼,便已經聞到了一大股的酒味和嘔吐物的酸味。

  “哎喲我的娘喲,你個死老張頭,吐了一身,害得我抹了一手!沒有量就別喝那麼多,怎麼樣,這下玩完了吧?躺地上動不了了吧?嘿嘿嘿,得嘞,我后面這春卷也不賣了,把你扶回家吧!起來!起來啊!?”

  老漢抓著老張頭的一條胳膊,想把他拉起來,可是,他發現老張頭的胳膊硬梆梆的,擱在肩膀上不會彎!拉他起來也不是半個身來,而是整個人直挺挺起來!

  老漢覺得蹊蹺,往他臉上望去,晨曦中,一雙眼睛一動不動直勾勾盯著前方,嚇得他一哆嗦,趕緊將老張頭放下,這可不是活人的眼睛,他心中打了個突,——難道,難道這老家伙,死了嗎?

  老漢一顆心狂跳起來,顫抖著手,哆哆嗦嗦去探他的鼻息。

  這一探之下,竟然氣息全無!

  “我的媽呀!”老漢慘叫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爬了幾步,轉身起來,撒腿就跑,冷不丁拌在自己擱在地上的挑擔子上,連人帶擔子摔倒在地。

  老漢顧不得挑子了,飛快地爬了起來,長聲喊叫著往小巷盡頭沖去:“死人了!打更的老張頭死在小巷里了!來人啊……!”

  ——————————

  司徒策和賀蘭冰帶著捕快跟著知縣大老爺來到命案小巷里時,小巷兩邊已經擠滿了人,嘰嘰喳喳議論著,跟炒黃豆灑進了水似的。

  這條街的里正最先得到消息的,立馬趕來,發現老張頭果然已經死了,于是帶人把小巷兩頭堵住了,不讓人進來,同時派人報官。

  知縣老爺出現場只是做做樣子,所以他的大轎停在了小巷口處,轎子旁擺上一把交椅,人坐在椅子上,品著茶等兩位師爺勘查現場。

  司徒策手里提著布包裹的現場勘查檢驗箱,和賀蘭冰還有幾個仵作進了小巷。

  遠遠看見屍體了,司徒策站住了,對賀蘭冰道:“芙蓉兄,現場勘查和屍體檢驗讓我來吧,你們在這等我就行了。”

  賀蘭冰皺了皺眉:“屍檢還是交給仵作,現場勘查,咱們兩一起做吧。”

  司徒策搖頭道:“芙蓉兄,不是我不信任你,我師父教我的法術,必須在旁邊沒有旁人的情況下施展。而且人越少進入現場,準確率就越高。等我檢查完之后,再叫你過來。至于屍檢,我相信我比仵作更勝任。”

  賀蘭冰聽罷,微微點頭:“既然如此,那就有勞了,我在這里等你,有什麼需要盡管叫我。”

  “行!”

  司徒策貼著墻角凝神觀察地上的痕跡,慢慢往前走,這樣可以避免破壞在路中間可能存在的嫌疑犯的腳印。按照正規檢驗,應該是用架空的木橋過去,避免破壞痕跡,也避免遺留一些勘驗人員自身的微量物證。但是現在還沒有制作這方面的器械,他決定還是找時間定做一架。

  來到屍體旁邊,這是一個老人,花白的頭發十分散亂,頭巾也脫了,仰面躺著小巷當中,臉上胸前和地上都滿是嘔吐物。一身短衫褂子,胳膊露著,倒也有些肌肉。地上散落一些血跡,不遠處有一面銅鑼,棒槌扔在墻角。

  搜索之后,沒有發現任何別的物證。他蹲在屍體旁邊,屍體滿身酒味,還有嘔吐物的酸味,司徒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開始進行屍體體表檢查。

  檢查四肢關節,發現屍僵存在各關節,屍僵存在背部,指壓褪色。眼角膜基本透明,這些提示死亡時間應該不超過十二小時也就是六個時辰。他又取出溫度計測量了死者的肝溫,綜合判斷,死者的死亡時間是十小時到十二小時左右。也就是二更天的時候。

  死者手指甲和腳指甲發紺,這是提示存在窒息的征象。褲襠濕了一大片,還有大便的味道,死者大小便失禁,這是一般死亡都會出現的。

  翻開眼瞼,發現瞼結膜、球結膜均有散在出血點,這是窒息死亡的又一征象。

  口鼻腔有形狀種類不易辨認的嘔吐物阻塞,口唇青紫腫脹,后腦有一個裂創,創口附近有血痂,后腦的地上有一小灘血泊。

  司徒策打開檢驗箱子,取出棉簽,分別提取了地上的幾處血痕和死者后腦創口處的血痕。取出抗人血紅蛋白檢測試劑條檢測,發現均是人血。再用ABO血型檢測卡進行檢測,均是B型血,而且死者后腦傷口處的血型也是B型。

  這些血跡都是死者留下的?司徒策沒有倉促得出這個結論。因為血型只能作排除認定,不能做同一認定。

  司徒策仔細檢查了死者的雙手指甲,在死者的右手手指指甲縫里,發現了幾片淡紅色肉末!雖然從現在來看,死者可能是醉酒嘔吐誤吸入嘔吐物導致窒息死亡,意外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是司徒策還是謹慎地提取了指甲縫里的肉末。

  司徒策招手將賀蘭冰叫了過來。道:“我已經勘查完了。我基本上沒有移動現場的東西,除了提取一些血樣之外。所以不影響你的勘查。”

  賀蘭冰道:“你查出來了嗎?死者是怎麼死的?”

  司徒策掃了一眼現場,沉聲道:“目前還沒有發現他殺的痕跡,初步懷疑是死者喝醉酒之后嘔吐,隨即跌倒,跌傷后腦后昏迷,嘔吐物堵塞口鼻而死。”

  跟在賀蘭冰身后的一個老仵作嘆了口氣:“唉!老張頭是個酒鬼,天天喝得醉醺醺的,我就曾跟他說過,不要這樣喝,要不然,終有一天會死在酒上,這不,果不其然吧!”

  賀蘭冰手中金色折扇搖了幾搖,問司徒策道:“這麼說來,老張頭是死于意外?”

  “目前來看,這種可能性比較大,但是,最終死因需要進行屍體解剖才能認定,或許是腦外傷合並窒息而死,也或許是單純的窒息死亡,腦震蕩只是讓他昏迷失去自救能力。總之,最終死因,在屍體解剖之后,我會給你一個準確的答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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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10:14:07
第29章 匪夷所思的手段

  賀蘭冰點點頭,她仔細查看現場,柳眉一挑,沉吟道:“照你所說,如果是嘔吐之后摔倒昏迷,為什麼只有他臉上和身上才有嘔吐物,而地上其他地方卻沒有嘔吐物呢?”

  司徒策想了想,道:“這倒是個疑點,要麼,是先跌倒昏迷,再嘔吐的?——不對,昏迷之后人再嘔吐,這很難解釋得通。”

  賀蘭冰道:“先不管他是先嘔吐再昏倒,還是先昏倒再嘔吐,只要不是被人害死的就好。我現在讓捕快們在小巷四周的人家走訪一下,看看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是否有什麼端倪。”

  “好!對了,我查過了,死者應該是昨夜二更天的時候死亡,重點調查這一時段的情況。”

  賀蘭冰奇道:“他什麼時候死的你都能查到?太神了吧?”

  司徒策笑了笑,轉開話題問道:“屍體解剖怎麼辦?”

  “按理應當詢問死者家屬同意,不過這更夫老張頭孤身一人,沒有什麼親戚,所以就沒辦法問了,你讓仵作把屍體運回衙門解剖就行了。”

  運屍體之前,衙門專門的畫師畫了現場圖,司徒策又提取了死者嘴邊、胸前和地上的嘔吐物樣本以供檢驗。

  屍體運回了衙門殮房,這里是那些暫時找不到家人或者無主的屍體暫存的地方。是一個半地下室,窗戶開在靠頂的墻上。里面有些潮濕陰冷。

  在此前的一個月里,經過蔡知縣的同意之后,司徒策已經對這里進行了必要的改造,設計成了方便解剖的場所,解剖臺有水槽,旁邊有沖水的池子和竹管,解剖用品櫃里有解剖用的一系列器械和盛放內臟器官的器皿,還有一架天平,是稱量臟器用的。這些都是他定做的。另外,在屋頂開了一個天窗,天窗上架一個小屋頂,四周用油紙蒙起來,這樣,解剖臺就很亮堂了。

  屍體擺放在解剖臺上,脫掉了衣服,再次進行全身檢查,在死者雙前臂處,發現了淺紫色的片狀皮下出血區,這是抵抗傷嗎?

  抵抗傷怎麼在手前臂,而手掌上卻沒有任何傷?司徒策琢磨了半天,覺得有些難以理解。

  他開始解剖屍體,先解剖大腦,剝開頭皮,檢查顱骨,后腦挫裂創對應顱骨並沒有骨折。他用骨鋸鋸開頭骨,將頭蓋骨取了下來,檢查對應部位腦組織,沒有發現出血,但是,有水腫並有散在瘀點,這是窒息死的征象。

  頸部沒有發現索溝,解剖頸部,沒有發現肌肉出血,舌骨、甲狀軟骨環狀軟骨均正常。基本可以排除掐死或者勒死的可能。

  切開胸腹部,用骨鉗鉗斷胸脅軟骨,打開胸腔,心外膜下,雙肺胸膜,葉間裂胸膜均有散在出血點。這是窒息死亡的特征性改變,另外,心室血呈暗紫色流動性,肺高度浴血水腫。膈肌點片狀出血,脾包膜皺縮呈貧血狀,腎臟淤血。這些都是窒息死亡的常見征象。至此,死者死于窒息已經確定無疑。

  他沿著氣管走行切開,發現左右支氣管,肺內支氣管有大量的形態種類不易辨認的異物堵塞。

  他提取了堵塞物與死者臉部嘔吐物進行對比,但是,難以做同一認定。他打開死者胃部,一瞧之下,不由咦了一聲,死者胃內容物並沒有完全消化,大部都還能辨認出來,是一些青菜等素菜和米飯。

  從消化程度來看,堵塞死者口鼻和氣管的異物跟死者胃內容物不一樣!前者已經基本上消化成稠液狀,而后者卻大部分還沒有消化,能辨認出種類的。

  難道,造成死者器官堵塞的嘔吐物,並不是死者自己嘔吐出來然后嗆入氣管的?而是一種外來物嗎?

  那,死者不是死于自己嘔吐嗆入氣管的意外,而是別人嘔吐導致他窒息?這就是說,這案子可能存在他殺?而他殺的手段,竟然是讓死者溺于嘔吐物中窒息死亡?

  這樣的殺人當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發現了他殺的征象,這讓司徒策很是興奮,兇手是誰?他旋即又陷入了沉思。

  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甚至沒有這個人曾經在現場出現的物證,現在只有兩條線索,一個就是死者臉上和氣管里塞住的嘔吐物,另一個,就是死者指甲縫里的肉末!如果是他殺,那這很可能是死者反抗時抓傷了兇手!

  他先對指甲縫的肉末進行微量物證檢驗,他取出抗人血紅蛋白測試條進行測試。

  這玩意靈敏度非常高,即使一滴血被稀釋八萬倍,它也能檢查出來!所以,指甲縫里的疑似人肉碎末中的微量血液,已經足夠進行檢測了。

  檢測結果很快出來了,結果呈陽性!這就是說,死者指甲縫里的碎末的鮮血,是人血,這些碎末,應該是死者抓傷別人時留下的,而被抓傷的,很可能就是兇手!

  他又取出ABO血型檢測卡檢驗指甲縫里的肉末血液的血型,心中祈禱著不要跟死者的血型相同,也不知道是否是他的祈禱起了作用,結果顯示是A型!與死者的不同!

  那就排除了死者自己抓傷自己留下這些肉末的可能。那麼,這就很可能是兇手的血了!司徒策很興奮,這可以幫助進行同一認定,如果再加上嘔吐物里的線索。

  他立即著手對嘔吐物進行鑒定。

  這個嘔吐物已經大部消化,肉眼無法分辨是什麼樣的東西,他將這些嘔吐物進行漂洗過濾,做脫水處理,常規石蠟切片,然后用從勘察箱取出微型顯微鏡,進行HE染色顯微鏡觀察,發現死者雙肺氣管內的阻塞物分別是雞肉、面食。而死者胃內容物是青菜和米飯。兩者完全不同!

  這就是說,導致死者窒息的嘔吐物不是死者自己嘔吐出來的,而是別人的!

  這個人會是誰?

  司徒策正在沉思,殮房門響起敲門聲。“誰啊?”司徒策問道。

  “是我。”賀蘭冰的聲音。

  司徒策趕緊將微型顯微鏡等儀器收進了檢查箱,然后過去打開了門。

  賀蘭冰搖著折扇進行,掃了一眼,看見解剖臺上躺著的屍體,頭蓋骨沒有了,白花花的腦組織放在托盤里,胸腹大開著,里面卻是空空蕩蕩的,所有的內臟都放在了不同的器皿中,賀蘭冰何曾見過這些,只覺得一陣惡心,趕緊用扇子擋住口鼻,扭過臉去,嘟噥了一句:“你,你怎麼搞得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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