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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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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23:35:41
第三百二十一章:張皇后怒了

  深吸了一口氣之後。

  柳乘風緩緩的站了起來,四顧左右。

  他突然發覺,自己面對的敵人,再不是狡詐的惡徒,也不是那種兇殘的敵人,而是一群歷經宦海沉浮,比泥鰍還滑的官油子,這種人,刀刺不進,水潑不進,反而比從前所遇到的對手更加厲害。

  柳乘風沉默了片刻,隨即道:「那麼討要軍械的事,就交給李先生了。」說罷又對王韜道:「你好好養傷,這幾日就不必署理公務了。」

  王韜連忙道:「學生知道,侯爺,你們都去忙吧,我受的都是皮外傷。」

  柳乘風點點頭,一邊的陳泓宇想說什麼,柳乘風突然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是不是積攢了一肚子的火氣?你生氣,我又何嘗不生氣,只是有一句話,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忍著吧,終有一日,教那姓席的後悔!」

  柳乘風說罷,什麼也沒有說,拂袖而去。

  陳泓宇吁了口氣,顯得有些膽顫心驚,從跟著柳乘風到現在,他還從來沒見柳乘風發這麼大的火兒,有些尷尬的站在這床榻邊,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東棟也是嘆了口氣,拍了拍床榻上的被子,道:「李某告辭了,王司吏,好好養身吧。」

  有了這件事,整個聚寶商行一下子變得陰沉起來,柳乘風的心情顯然不好,當時便直接回京師去了,回到溫家,溫晨曦見他板著臉提早回來,不禁問:「怎麼了。不知出了什麼事?」

  柳乘風搖搖頭,深吸口氣,隨即露出笑容道:「沒什麼,只是近日有些疲倦而已。」

  溫晨曦抿嘴一笑,不疑有他的道:「你也是的,一回來就一驚一乍的。這幾日你早出晚歸。是該歇一歇。哦,對了,方才有人送了一封信來,你等等。我叫丫頭去取來。」說罷款款出門去,過了一會兒,取出一封信來,交給柳乘風。

  柳乘風心裡覺得奇怪,這個時候,誰寫信給自己。

  信封上,只寫了廉州侯親啟的字樣,並沒有落款,柳乘風將封泥撕開,打開信箋,裡頭竟是一沓足額的聚寶錢莊銀票。每一張,是紋銀一萬,足足十張,白銀十萬兩。

  萬兩一張的銀票,整個聚寶錢莊,只發行了三十張,每一張,都有柳乘風親自的署名,此後每發行一張出去,都極為謹慎,想不到這小小的信封裡,竟有十萬兩銀子。

  柳乘風不由吸了口冷氣,發現在這銀票之中還夾著一張便箋,柳乘風展開一看,便箋中寫著:「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短短的八個字,還是沒有落款。

  柳乘風眯起了眼睛,想了想,便叫來一個府裡的下人,對他道:「去錢莊走一趟,看看那三十張銀票,都流落到了哪裡,是哪些商賈兌換的。」

  下人們飛快去了,過了半個時辰,才氣喘吁吁的回來稟告道:「說是流散了出去,最多的一個,是寶豐行的東家兌換了三張,不過有十一張銀票,似乎都是山西的商人兌去了。」

  「山西的商人,晉商……」

  柳乘風明白了,他們沒有署名,是因為根本不必署名,想必以柳乘風的手段,肯定能查出他們的底細,而這十萬兩銀子送了來,卻沒有告知所求何事,可是柳乘風卻知道,晉商這是向他求和,倒不是說柳乘風和他們有什麼衝突,只是將來聚寶商行的擴張,肯定會和晉商們有衝突,這些晉商是希望柳乘風手下留情,給他們留點兒殘羹剩菜,這殘羹剩菜,自然就是蒙古了。

  柳乘風微微一笑,將這銀票收起來,既然人家一定要送,他自然也不客氣,不過別人都以為聚寶商行是柳乘風當家,可是真正的大東家是太子,和他柳乘風無關,這賄賂,似乎是送錯了門路了。

  天氣漸漸變涼,柳乘風接下來除了去聚寶商行,便是深居簡出,躲在家中歇養。

  李東棟去和工部斡旋,工部那邊,總算還是給了李東棟幾分薄面,將那批軍械交割了出來。

  不過那席敏的侍郎,似乎顯得有些意猶未盡,從某種程度來說,他是巴不得柳乘風打上門的,柳乘風鬧的越大,對他好處越大,可惜柳乘風似乎並沒有什麼動作,倒是教他有些失望。

  只是這些事,不可避免的傳出去,一時之間,不少人也是議論紛紛,有人恥笑柳乘風膽小鬼,別看平時凶神惡煞,一遇到狠的,就夾起了尾巴,也有人不禁暗暗皺眉,覺得這席敏雖然佔住了理,卻還是有一些過份,只是坊間的流言,也沒人去當真,聚寶商行這邊,下發了武器之後,便開始提著新送來的火銃操練起來。

  其實最緊張的是宮裡,大明的皇帝,比之歷朝歷代的帝王都要消息靈通一些,畢竟有廠衛在,有些消息就算不關注,也多少有些耳聞。

  工部發生的事,朱佑樘起先有些生氣,覺得這工部未免過分了一些,可是隨即,也變得憂心重重起來,本來經歷了開海的事,君臣之間,已經出現了些許的裂縫。

  朱佑樘不是不明白,他離不開這些文武官員,所以這時候,一直希望能夠彌補,從新拉近關係,可是這時候若是柳乘風做出什麼傻事,這可就真要糟了,到時候文武百官們的怒火一起發洩出來,事情就會變得越來越複雜。

  朱佑樘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柳乘風這個傢伙,可是有前科的。

  可是隨後幾天,一切太平,才讓朱佑樘鬆了口氣,朱佑樘的心情似乎好轉了不少,清早的時候去見張皇后,張皇后見他喜滋滋的,便問道:「陛下,今個兒是怎麼了,怎麼如此精神奕奕,可是遇到了什麼喜事?」

  朱佑樘一向對張皇后沒有什麼隱瞞,笑吟吟的道:「喜事倒是沒有,不過卻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哦?殿下說來聽聽。」

  朱佑樘將自己的擔憂說了,隨即道:「柳乘風確實比從前更穩重了一些,這樣很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嘛。朕這邊,也分擔了一些壓力。」

  張皇后不由莞爾:「原來是這個事,不過那工部侍郎未免也太過份了一些,以直取名,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外朝的事,臣妾本不想議論,可是朝臣們什麼都好,就是太愛惜自己羽毛了,皇上都已經下了旨意,讓工部供應軍械,他們倒好,把人家當皮球一樣來踢,臣妾也知道,有些人見不得太子好,想看看咱們厚照的笑話,可是這樣推諉拖延,豈不是有故意讓厚照出醜的嫌疑,厚照畢竟在練著兵呢,沒有軍械,怎麼操練?臣妾倒是希望,這柳乘風能鬧一鬧。」

  朱佑樘苦笑:「皇后有所不知,這件事牽涉很多,總之朕一時也說不明白,柳乘風現在不鬧,那道理就雙方各佔一邊,可是一旦鬧起來,道理就都站在了那工部身上,若是捅了這個馬蜂窩,只怕就是朕,也未必能保他了,朕的天下,還要靠百官們治理分憂,就算他們有千錯萬錯,朕還要借重倚賴他們,真要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這事情就不太好辦了。」

  張皇后倒是明白事理的,知道朱佑樘在和百官們彌補關係,頜首點頭道:「這些道理,臣妾也是知道,只是心裡不忿,生生悶氣罷了。對了,皇上,朵朵現在年紀也大了,尋常百姓家,像這樣的年紀,也到了出閣的時候。臣妾聽說,吳國公的嫡長子年紀和朵朵相仿,生的也風流倜儻……」

  朱佑樘聽到張皇后要找女婿,不由心中有些鬱鬱不樂,自己就這麼個女兒,這時候嫁出去,反而有些割捨不開,於是便道:「再議吧,朕要回正心殿署理公務了。」

  張皇后不禁搖搖頭,只好送朱佑樘出去。

  等朱佑樘走遠,張皇后才回到寢殿,喚來一個嬤嬤,道:「那吳國公的世子,當真是一表人才嗎?你方才說他學富五車,可以叫他寫一些詩詞進宮來,給本宮瞧瞧。」

  嬤嬤笑吟吟的道:「自然是要給娘娘看的,娘娘若是有閒,召進宮來瞧瞧也好。」

  張皇后莞爾一笑:「且先看了他的本事再說,這麼急著召進來看,反而不好。對了,太子這些時日都出城去練兵?」

  「是,每日清早出去,不過皇上有旨意,去了那裡只能待兩個時辰,午時的時候就要回來,太子殿下可勤快了,每次都起的大早,精神奕奕的。」

  張皇后幽幽道:「他有了兵練,倒是把本宮這做娘的拋在腦後了,這麼久也沒有入宮來見一見,是了,待會兒你叫個人去尋柳乘風一趟,告訴柳乘風,這太子本宮可是交給他了,無論如何,不要教本宮失望,本宮現在算是明白了,朝廷裡那些個大臣,沒幾個好東西,都是一群老狐狸,一個個袖手旁觀著,就是要看太子的戲呢,太子是儲君,他們口口聲聲,天地君親師,卻也沒瞧見他們有多忠心。」

  這嬤嬤連忙應了,心裡卻知道,張皇后雖然只是叫人出去叮囑一下,卻是別有深意,是告訴柳乘風,往後再有人欺負到這頭上,張皇后會給他們撐腰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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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23:36:07
第三百二十二章:驚雷

  柳乘風穿了一件襖子出了家門,仍舊去聚寶商行當值。

  聚寶商行這邊已經有了一番模樣,人數的增加導致這裡極為熱鬧,雖說這裡只是城外的一片莊子,可是身為聚寶商行的中樞,周圍已經有不少商賈在附近購置了土地,開起了門面,雖然都是暫時搭建起來的小樓,可是已經有了一些街市的模樣了。

  第一批文書、通譯、律師已經去了廉州那邊,聚寶商行的生意雖然剛剛起步,卻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

  至於學生軍,操練得也開始有模有樣起來,八百人在朱厚照的督促,教官、教頭們的苛刻教習之下,體魄漸漸強健,畢竟每日高強度的操練不是玩的,在體力耗盡之後,再補充足夠的營養,只是一個月的功夫,所有人的面貌都是一新。

  清晨站隊,上午開始長跑,來回二十里,而現在,下午開始練起了火銃。

  按照柳乘風的構思,這一支新軍都是按神機營的配備,所有人都只操練火統,至於其他刀槍劍戟,則是拋到了一邊。

  畢竟有了後世的經驗,知道發展的方向,若是再去練習刀槍搏殺,那新軍練不練也沒有什麼區別。

  只是這個時候,火銃的發展還出於初期階段,火銃的威力和給養都有極大的制約,柳乘風只能先讓學生軍們先用原始的火銃操練,往後的事再想辦法。

  到了四海堂,李東棟早已在這裡開始處理公文了,抬眼見柳乘風進來,要準備起身行禮,柳乘風朝他壓壓手,隨即坐回自己的案牘後去,問道:「王司吏的傷勢如何了?」

  李東棟道:「已經大好了今日說要當值,學生讓他再歇兩日。」

  其實王韜傷得並不重,不過柳乘風對王韜很是優渥,李東棟少不得要關照一下,柳乘風頜首點頭,道:「太子殿下今日怎麼還沒有到?」

  李東棟擱下手裡正要批示的筆,笑吟吟地道:「清早就來了,不過有些事先回去了一趟。太子殿下這些日子操練將士們也很是辛苦。」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這個倒是難得見他這樣盡心。」

  正說著,外頭傳來一個聲音,道:「柳師傅,說的可是本宮嗎?」

  只見朱厚照穿著一件學生軍的隊服,這隊服以灰色面粹為主,都是短裝打扮胸口處還繡著聚寶商行的標誌,白暫的臉已經曬得有些黑了,不過精神倒是極好,朱厚照進來臉上帶著笑俏皮地朝柳乘風眨眨眼。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殿下不是回城了嗎?怎的又回來了?」

  朱厚照道:「不到正午怎麼能回去?待會兒等大家用罷了飯,本宮還要帶著大家長跑呢,是了,師父去不去?你是威武中郎將豈能整日埋首在這案牘裡頭?」

  柳乘風也來了精神,道:「去,當然要去。」

  所謂的長跑,其實就是背負著火統出了商行朝十里外的一處小丘打個轉,那兒人煙較少所以適合操練。

  朱厚照帶著人列了隊,人手背著十斤重的火統,一會兒功夫便已經列隊完畢,朱厚照顯得精神極好,簡明扼要地說了幾句話,還真有幾分大將之風。

  下頭的軍卒們此刻也都是精神飽滿,操練了一個月,學生軍上下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若說一開始還有些抱怨,現在連抱怨的時間和氣力也已經沒了,更何況是太子和廉州侯一起陪著他們操練?

  大家當然無話可說,一聲令下,便隨著前頭打旗的旗手開始慢跑起來。

  朱厚照精神奕奕,所以在前打頭,而柳乘風顯然沒他這興致,只在後隊押後,別看來回只是二十里,可是背著火鎖跑完一圈對體力的消耗卻是極大,到了目的地,一處靠著通州的小丘上,這小丘上已經搭建起了涼棚,也有人隨時燒水,專供操練的將士們來喝。

  十里地跑下來,柳乘風已是累得氣喘吁吁了,平時不注重鍛煉,這時候乍然劇烈運動,實在有些吃不消,他坐在小丘上的涼棚裡,看著山丘下的景致,遠處的一處光禿禿的桃林,天氣漸冷,一開始柳乘風還是裡三層、外三層地穿著衣服,可是這麼長跑下來,已是渾身熱汗淋漓,所以脫掉了外衫,喝了口茶才勉強順了氣。

  朱厚照坐在他的對面,笑嘻嘻地道:「師父,本宮從前以為你是高手,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柳乘風板起了臉,道:「可是殿下認為為師厲害不厲害。」

  朱厚照幾乎毫不猶豫地道:「自然厲害。」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這就是了,師父厲害靠的不是拳頭,一人敵有個什麼意思?萬人敵才是真正的厲害,想要做到萬人敵,就需動腦子。」

  朱厚照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笑嘻嘻地道:「本宮打算下午不回城了,下午練習火銃,本宮想看看。」

  柳乘風倒是沒有拒絕,看了一眼四周疲憊的學生軍卒們,這些皮膚曬得黝黑的人早就沒了書生的稚嫩,連眼神也變得剛毅了起來,他頜首一笑,道:「回去吧。」

  朱厚照打起精神,大呼一聲:「旗官何在。」

  旗官連忙小跑過來,道:「在。」

  朱厚照道:「打起旗來,集結!」

  ……

  正午的時候,用過了飯,柳乘風有了幾分疲態,便去四海堂的耳房裡歇了,學生軍還在磨礪,而這一支軍馬搭上了朱厚照的關係,這些人遲早是能一飛沖天的,這就是柳乘風的期望。

  別看現在是朱厚照是學生軍的正主,可是將來,若是太子登基,學生軍遲早會以自己馬首是瞻。

  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柳乘風才真正掌握了一支立足的力量。

  當然,現在的前提是,一定要將學生軍練出樣子來,至少戰力也要與邊軍不相伯仲,否則這如意算盤遲早要竹籃打水。

  或許是這幾日太過忙球的原因,柳乘風午休的時候睡得很是香甜,夢裡,他看到了自己,仍是那個呆呆的書生,擺著字攤,在一個街角上,臉上帶著幾分稚嫩,帶著幾分迂腐,給路過的行人代寫著文書。

  人……是會成長的,誰曾常到,一個書獃子,最後卻成了一個老奸巨猾的權臣。

  從前的那種只求溫飽的生活狀態,只怕也只有在夢裡才能再見到了。

  「砰……」

  柳乘風是被一聲巨響吵醒的,他睡覺的時候並沒有脫衣,這一聲巨響著實不小,讓柳乘風卉了個激靈,隨即坐了起來。

  這是什麼聲音?

  等他剛剛起來詢問的時候,就發現商行裡頭傳出許多嘈雜的聲音,顯然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著了。

  火銃的響動不是這樣,雖說聲音也是不小,可是柳乘風特意吩咐過,讓他們到商行外頭去操練,所以在商行裡只能聽到炒豆大小的聲音,而這響聲顯然類似於爆炸。

  柳乘風連忙出了耳室,恰好李東棟正小跑著進了四海堂,似乎要來稟告什麼。見了柳乘風,李東棟道「大人,出事了。」

  「出事,出了什麼事?」

  柳乘風壓著眉,這個時候出事,可不是好玩的,朝野上下都在等著看他的笑話,一旦出事,事情可就糟了。

  李東棟道:「將士們在操練火統的戰法,原本還好好的,可是才射了一次,第二輪射的時候,兩個軍士手裡的火銃突然炸開,其中一個軍士重傷,邊上的軍士也有不少被碎片打中,已經叫了大夫去了,大人,學生一時也說不清楚,大人去看看吧。」

  火銃爆炸……

  柳乘風的臉色徹底地變得猙獰起來,飛快地帶著李東棟,出了四海堂,叫人取了馬來朝兩三里外的操練地過去。

  三里之外,是一處射擊的校場,佔地極大,而現在,整個校場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朱厚照也在這邊,若是上午的時候,他還有幾分大將風範,可是現在真遇到了事,畢竟從前也沒經歷過什麼世面,一下子便如熱過螞蟻一般團團轉了。

  看到柳乘風遠遠地騎馬過來,朱厚照連忙迎過去,大叫一聲:「師父!」

  這一聲呼喚,帶著些許驚喜和緊張,朱厚照對柳乘風的依賴之情,此時也是溢於言表。

  柳乘風心裡也是著急,連忙翻身下馬,可是看到這麼多人亂糟糟的,他心裡明白,若是自己都不能鎮定,那麼事情只會越來越嚴重,他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大喝一聲:「都不要亂,所有人全部席地坐下,受傷的由同伴扶出來,全部安靜,否則軍法論處!」

  柳乘風說的話在學生軍中還是很有用的,其實這些人主要是沒有主心骨,沒有一個拿主意的人。

  現在柳乘風站出來告訴他們怎麼做,這些盲目的人反而都乖乖地席地坐下,聽候吩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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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23:36:33
第三百二十三章:孰不可忍

  整個校場瞬間安靜下來,刺鼻的硝煙還沒有散去。

  幾個背著藥箱的大夫,已經蹲下給一邊的傷者們診治,顯然,有一個軍卒傷的極重,渾身上下多處傷口,血流如注。

  柳乘風走到朱厚照跟前,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朱厚照的臉色蒼白如紙,不過有柳乘風在,他才鬆了口氣,道:「是這樣,方才操練的時候,一隊人上了火藥之後,正要射靶,誰知……誰知……這火銃就炸開了……」

  柳乘風的臉色更是陰沉,看到錢芳快步走過來,劈頭蓋臉的道:「工部交割火銃的時候,我不是吩咐過,這一批火銃,一定要好好的檢驗,不要出了亂子,你自己睜開眼看看,這些火銃都是什麼貨色,這才第一次使用,就是這個樣子,你這教官,是怎麼做的?」

  錢芳駭了一跳,連忙拜倒,似乎想申辯幾句,可是到嘴的話卻又說不出口,趴伏在地上,道:「末將知罪!」

  柳乘風冷笑:「只是知罪就成了嗎?如此玩忽職守,草芥人命,今日我若是不懲治你,又如何對得起這些受傷的將士?來人,將錢芳拿下!」

  幾個柳乘風的親隨不由面面相覷,卻不好去拿人,畢竟這錢芳,平時做人還不錯,礙於這情面,誰也不願意動手。

  柳乘風大喝一聲:「還愣著做什麼,先將他拿下,關押下來,這筆帳,到時候再和他算!」

  幾個親隨才動了手,不過對錢芳沒有下什麼重手,只是輕輕將他扭了,反手將他帶走。

  錢芳倒是一個字都沒有說,身為教官,出了這麼嚴重的事,就算是有申辯的理由,也會給人一種強詞奪理的印象,他久與那左巡撫打交道,再蠢,也已經學到了不少經驗。

  待這錢芳被押走了,其他幾個教頭一起圍上來,紛紛替錢芳求情,道:「大人,這事兒真怪不得錢教官,工部的火銃,一向都是如此,炸膛是經常的事,錢教官奉大人之命去檢驗這批火銃,說實在的,與邊鎮的相比,這火銃已經是上等的了,只是不曾料到……」

  柳乘風此前就曾聽說過,造作局那邊造出來的火銃不太牢靠,質量低劣,不過也沒往心裡去,認為就算再低劣,至多也不過放不出火藥而已,還能怎樣。

  只是不曾想到,問題居然這麼嚴重,出了這樣的事,所謂的新軍簡直就是個笑話,這一次操練之後,且不說別的,誰還敢胡亂開火銃,這火銃可是名副其實的大殺器,能殺敵,也能殺自己。

  柳乘風這才意識到,為何大明的火銃五花八門,可是應用卻不廣泛了。

  按道理,以大明現在的火銃技術,組織一支精銳的神機營,且不說能橫掃天下,至少對付蒙古鐵騎也不至於處處落於下風。

  最大的問題還是這火器的質量上,想想看,質量如此低劣,一支火銃打一發,都都巨大的生命危險,誰還敢輕易去操練?

  神機營平時不操練,一到迎敵的時候,肯定是要手忙腳亂的,再加上士兵出於對火銃本身的恐懼本能,拿著這樣的鐵疙瘩去上戰場,本身就是一種要命的事。

  冷笑一聲,柳乘風對這些教頭道:「你們不必再勸,外頭的規矩本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們如何,和本侯有什麼關係。可是這新軍裡,本侯有本侯的規矩,錢芳身為教官,玩忽職守,才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誰再求情,與他同罪!」

  柳乘風一番話,嚇得大家不敢再吭聲了。

  柳乘風又對朱厚照道:「太子殿下,下官還有些事要處置,請太子殿下迴避!」

  柳乘風這一次不再自稱為師而自稱下官,擺明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只是這細微的變化,朱厚照卻沒有察覺,不禁道:「什麼事,本宮難道不能看看?」

  柳乘風正色道:「太子殿下是國之儲君,有些事還是迴避了的好,劉瑾……」

  一旁的劉瑾聽到柳乘風這般呼喝他,就像是指使自己的家奴一樣,他畢竟是朱厚照身邊的紅人,心裡就已經有些不喜了,可是想到柳乘風的身份,卻不敢和柳乘風抬槓,只好道:「奴婢在。」

  柳乘風道:「帶殿下回東宮吧,沿途不要耽誤,若是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更不要讓太子四處走動。」

  他吩咐了一聲,語氣緩和了一些,對朱厚照道:「殿下,有些事,殿下不能做,可是我這做臣子的卻可以,太子是儲君,需顧忌自己的名聲,下官說的只有這麼多,去吧,聽下官一句話,無論出了什麼事,殿下不要出頭。」

  朱厚照意識到了什麼,不禁道:「師父,你要做什麼?」

  柳乘風朝劉瑾使了個眼色,劉瑾不敢得罪朱厚照,連忙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朱厚照道:「殿下,時候不早,是該回宮了。」

  朱厚照極不情願的隨著劉健走了。

  柳乘風一直目送走他們,才冷冷一笑,道:「所有人聽令,傷患者,立即抬去聚寶商行,悉心養傷,一切費用,由本侯支付,其餘的人,全部集結!」

  「所有人聽命,集合!」

  教頭們立即將柳乘風的命令貫徹下去,別看柳乘風平時不太管事,可是一旦遇到了事,立即就成了新軍的主心骨,這些學生軍畢竟是一群書生組成,遇到這樣的事早就慌了,可是柳乘風這時候站出來,他們自然毫不猶豫的執行柳乘風的命令。

  只片刻功夫,這一個月的操練還是卓有成效的,很快,八百人分為十六列站在了一起。

  誰也沒有吭聲,只有胸膛的起伏和急促的呼吸。

  隊列前的旗幟被風吹的獵獵作響,所有人都一動不動的看著柳乘風。

  或許對柳乘風,大家從前有過抱怨,抱怨他苛刻不近人情,也曾有人憎恨,憎恨柳乘風將他們『誘拐』到了這裡,可是這時候,所有人都又敬又畏的看著他。

  當人們不知所措的時候,自然期盼著有這麼一個人,他語氣剛硬,神色凜然,泰山崩於前而神色不變,鎮定自若,去告訴大家,大家該去怎麼做。

  這個人,無疑就是柳乘風,很顯然,他的鎮定和毅然明顯的感染到了所有人,至少大家總算回過神來,至少沒有從前那樣的慌張和緊張了。

  柳乘風沒有說話,按著腰間的繡春劍,在這隊前踱步,其實此刻,他已經心亂如麻了。

  隨即,他駐住了足,眼眸在這些書生的臉上逡巡了一下,入目的,是一張張驚魂未定的臉龐,還有那攥著火銃,猶如受驚小鹿的緊張神態。

  柳乘風瞇起了眼,似乎想開口說什麼,可是又似乎覺得不妥,隨即抿了抿嘴。

  短暫的沉默之後,柳乘風終於開了口。

  「吾皇聖明,聞知太子殿下在此操練新軍,特地下旨,賜糧秣軍械若干,聖上隆恩浩蕩,便是希望學生軍無後顧之憂,努力操練,成為我大明棟樑。可是工部呢?旨意下達,非但不但不努力籌辦,卻是極力推諉,王司吏是誰,想必大家也認得,王司吏和你們一樣,也是讀書人,為了將軍械和糧秣交割來,努力與工部斡旋,工部非但不肯給,反而為此,竟是在工部大堂,狠狠羞辱毆打了王司吏……」

  柳乘風的目光凌厲起來,咬牙切齒的道:「他們說王司吏不懂規矩,好,那就算王司吏不懂規矩,咱們學生軍,都是山野莽夫,不曉得他們工部的規矩,是活該受他們的氣,挨他們的打,可以任他們作踐,任他們欺侮!」

  王司吏被欺負的事,在聚寶商行上下,早已讓大家很是不爽,這些學生軍的書生,別看是被柳乘風糊弄來的,可是經過這麼多時日的操練,對這裡也有了歸屬感,其實肚子裡何嘗沒有憋了一口子氣。

  雖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可是這書生意氣迸發出來,卻也有驚濤駭浪般的力量。

  大家聽了柳乘風的話,那臉上的茫然,不禁被一股子怒火所取代。

  「他們欺負本侯,欺負王司吏,本侯不與他們計較,本侯的職責,是操練新軍,是執掌千戶衛所,糾察不法,培養朝廷棟樑。可是今日!」柳乘風狠狠的用手指指向京師的方向:「本侯卻不能忍了,本侯不管工部供給邊鎮的火器如何,本侯只知道,他們給咱們的火器粗製劣造,為了他們上下其手的貪瀆,造成了這麼多的將士的傷患,他們是人,本侯是人,你們也是人,學生軍,憑什麼為他們的玩忽職守去流血喪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工部的狗官,今日,本侯不忍了,所有人聽命,帶上武器,隨本侯出營,去工部,今日,本侯帶你們要討還一個公道。一切的後果,由本侯承擔,不願意去的,可以不去,本侯並不勉強!甚至要走的,本侯也絕阻攔,只是出了這營門,從此以後,大家兩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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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23:36:56
第三百二十四章:讓你見識下什麼叫囂張

  「同去!」

  隊伍中爆發出一個聲音。

  書生也是有脾氣的,別看他們平時性子溫和,可是一旦挑起了火氣,也敢血濺五步。

  柳乘風叫人翻身上了馬,翻身上去,坐在高高的馬上,臉上露出殘忍之色,道:「好,既如此,所有人現在出發,來人,帶著十柄火銃,其餘人,將手裡的武器全部放下!」

  將士們嘩啦啦的將火銃放置於地,而柳乘風已經打了馬,小跑著向京師方向去了。

  宛如長蛇一般的隊伍,跟隨著柳乘風的馬小跑起來。

  出了校場,前面就是商行,而這時,李東棟已經與陳泓宇幾個衝出來,看到了這動靜,李東棟呼喊道:「大人哪裡去?」

  柳乘風朝李東棟笑了笑,道:「血債血償!」

  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烏壓壓的人群直奔朝陽門。

  李東棟看到這氣勢,當真是駭了一跳,工部有錯在先是沒有錯,可是現在帶著這麼多人去工部,這不是反了天嗎?

  有話,也得好好說啊。

  至少在李東棟的人生哲學裡,應當是這樣的。不過很明顯,柳乘風是另一個極端,他比較信奉拳頭。

  李東棟不由嘆了口氣,這個時候就算要攔,只怕也攔不住了。

  很明顯,一旦去了工部,矛盾一定會激化,到時候如何收場,只有天知道。

  站在李東棟身邊的陳泓宇此時躍躍欲試,只覺得這一次廉州侯不太厚道,這一次居然沒有帶上自己。

  李東棟看了他一眼,對陳泓宇道:「陳千戶,事急矣,此次柳大人若是當真去了工部,只怕後果不堪設想,這件事,既然已經不能阻止,卻要想個萬全之策,你速去北鎮府司一趟,立即請牟指揮使出面,但願他能帶著人,及早趕到工部。」

  「不過是個贓官,卻又如何?」陳泓宇不屑的道。

  李東棟卻急了,道:「天下贓官何其多,為何卻無人東窗事發?你連這個道理都不知道嗎?實話告訴你,那席敏就算是贓官,可是這軍械的事,他撈的好處只是小頭,現在柳大人卻以這個理由去尋他的麻煩,其他的人會如何想?那些在軍械上貪吃剋扣了的官員難道會無動於衷?官官相衛,牽一髮而動全身,到時候,誰也保不住他。」

  陳泓宇這時候也呆住了,道:「當真有這麼嚴重?」

  李東棟嘆了口氣,這裡頭的東西,他知道的最清楚。

  說白了,在這工部上下,早已形成了一隻隱形的大網,不知多少人,都牽涉進了造作局裡頭,這些人表面上,似乎與造作局沒有牽連,可是背後,卻有著很大的利害關係。

  現在柳乘風帶著人去鬧,想把事情鬧大,而官場裡最忌諱的就是這個,有人想去揭開這蓋子,就有更多人去摀蓋子,到了那時候,就不再是單純的貪瀆弊案這麼簡單了。

  鬧起來,極有可能是一場極大的政治風波。

  李東棟道:「何止嚴重,我直接和你說吧,就是內閣,也不敢揭造作局的蓋子,你知道為何?因為這件事牽連的太廣,邊軍、督撫、工部、兵部,從遼東到宣府,從宣府到京城,這些人,都是同氣連枝的,你不要再問,立即去北鎮府司。」

  「那先生做什麼?」

  李東棟叫人牽來了馬,道:「我去李府一趟。」

  陳泓宇對李東棟還是有幾分敬佩的,見他這麼說,連忙道:「好,我這便去。」

  ……………………………………………………………………………………………!

  工部。

  門口的幾個差役,正懶洋洋的當值,那建昌伯張鶴齡剛剛來了一趟,又是那建築道路的事,為了這個,大人們正在生著悶氣,因此這些差役也不敢躲懶,乖乖的站的筆直。

  他們全然不知道,危險此刻正在臨近。

  遠處的街角,突然出現了烏壓壓的人,柳乘風打頭,後頭數百人緊緊尾隨,這麼大的陣仗,也吸引了無數人的圍看,一時之間,人群竟是充塞了數里長的大街。

  黑壓壓的人群,朝這邊過來。

  幾個差役見了,臉上也不覺得有異,其中一個笑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怎的這麼熱鬧。」

  「這些人,倒像是朝咱們工部來的,想不到咱們工部,居然也有門庭若市的一天。」另一個差役不由打趣道。

  工部這衙門,確實比不得吏部、戶部這樣的衙門,單說吏部,不知多少人為了跑官天天在那門口轉悠呢,吏部出來的差役,都吃香的很,平時少不得吃拿卡要,可是工部就寒酸的多了,倒不是說工部沒有油水,只是有油水,也輪不到差役們罷了。

  正說著,當先的柳乘風,已經騎著馬到了這工部衙門門口,呼啦啦的新軍士兵擁簇著過來,一個個怒氣衝衝,不過他們大多都是赤手空拳,並沒有帶什麼兵器,不過看這來勢洶洶的樣子,倒是能唬住人。

  幾個差役再也不敢打趣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柳乘風,其中一個擠出笑容,道:「諸位是什麼人,這兒可是工部……」

  柳乘風揚起馬鞭,狠狠的抽下去,居高臨下的抽在這差役的腦殼上,打斷他的話道:「工部侍郎席敏在哪裡?叫他出來說話。」

  「嘿喲……」這一鞭子下手不輕,打的這差役大叫一聲,抱住了腦袋,當了這麼多年的差,除了這工部的老爺們給過他們臉色看,還真沒有人這樣對他們不客氣的,不由叫罵道:「哪裡來的反賊,作死嗎?瞎了你的狗眼,這可是工部!」

  柳乘風的鞭子再沒有揮下去,冷冷呼喝一聲:「來人,拿下了!」

  「遵命!」

  後頭呼啦啦的士兵早已按耐不住,蜂擁沖上去,將這幾個差役拿住,柳乘風翻身下馬,眯著眼走到那口裡叫罵的差役面前,瞪了他一眼,隨即揪起他的頭髮,令他的臉對著自己,慢悠悠的道:「方才的話,你再說一遍。」

  平時這些做差役的,一向欺軟怕硬,這時候才知道,眼前這傢伙似乎不太簡單,別看年紀不大,可是氣度卻是不凡,再加上這樣的口氣,這時候才明白,今個兒算是遇到了硬茬罷了。

  差役哪裡還敢說什麼,連忙道:「饒命……」

  柳乘風冷哼一聲,也沒有什麼閒心和他瞎扯什麼,道:「本侯再問你一遍,席敏在哪裡?」

  「您……您說的是席侍郎?他在花廳裡取暖。」

  柳乘風便沒有再和他說什麼,撣撣身上的灰塵,道:「去花廳!」

  工部衙門和所有衙門一樣,也分前衙後衙,前衙辦公,後衙供官員們休憩。

  柳乘風帶著人,如入無人之境,帶著人蜂擁進去,裡頭差役見了,想去阻攔,可是看到對方凶神惡煞的樣子,立即嚇得縮了回去。

  倒是有一個人認得柳乘風的,從一邊的偏堂裡衝出來,朝柳乘風行了個禮,道:「卑下內東城千戶所坐堂校尉張樂見過千戶大人。」

  柳乘風在錦衣衛內部的聲望可不是蓋得,幾乎所有校尉,都奉柳乘風為楷模,這張樂乃是工部衙門的坐探,這時候見到柳乘風,自然乖乖出來相見。…!

  柳乘風只是朝這張樂點點頭,道:「張樂是嗎?你在前帶路,引我去花廳。」

  張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柳乘風是錦衣衛千戶,說不準是來辦案也不一定,反正他也不歸工部管,平時雖然不敢得罪那些老爺,可是能在柳乘風前面表現一下卻是當務之急,連忙道:「大人隨卑下來。」

  有了這張樂帶路,事情就簡單的多,一會兒功夫,眾人直接抵達後衙的花廳,因為現在風大,所以這花廳的門是關著的,柳乘風也不客氣,一腳踹上去,將這縷空的楠木門踹開,隨即闊步進去。

  花廳裡,有不少工部的官員,因為天氣冷,這工部的事也都已經交代給了書吏去做,所以大家聚在一起,溫酒閒談,看到有人破門而入,先是驚愕,隨即個個都怒不可遏了。

  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可是天下最至關緊要的幾個衙門,天下的中樞所在,比之內閣雖然不如,可是全天下的工程,都需經過這裡下批文,偏偏有人,居然敢如此大膽,打到了工部衙門裡,還有王法嗎?

  等到柳乘風走進來,眾人打量了他一眼,已經有人拍起了桌子,勃然大怒道:「你是何人,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柳乘風不禁笑了,這倒是奇怪,為何到了這工部,什麼人都要問他一下,自己是什麼人,自己是什麼人,他們會不知道?這些人,都是揣著聰明裝糊塗。

  柳乘風的回答很是乾脆利落,沒有去回答那官員的問題,目光在這花廳裡掃視一眼,道:「席敏,哪個是席敏,站出來和本侯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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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收拾你

  花廳裡的諸位工部老爺們都呆住了。

  見過囂張的,沒見過這麼囂張的,有人忍不住站出來,捏著鬍子,冷言冷語的道:「這裡是工部,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無論你與席大人有什麼私怨,也不能在這裡喧嘩!」

  這時候,在柳乘風的身後,已經有許多人湧了進來。

  花廳裡的官員們才發覺,事情已經不是這麼簡單,人家是有備而來,而且連人手都帶齊了。

  那為柳乘風引路的坐堂校尉朝著一個官員指了指,對柳乘風道:「大人,這人就是席侍郎……」

  叫張樂的坐堂校尉,本來是想直呼席敏的大名,可還是臨時改了口。

  張樂所指的席敏,穿著緋紅色的官袍,柳乘風這些人衝進來,席敏並沒有吭聲,仍是坐在椅上觀察。

  當聽到柳乘風指名道姓的要找自己,他不由愣了一下,看柳乘風的樣子,其實不少人已經猜測出了柳乘風的身份。

  對柳乘風,席敏的印象極壞,上一次,那個王司吏席敏就是成心要收拾的,你不是錦衣衛嗎?不是廉州侯嗎?

  今日打了你的狗也就打了,你又能奈我何?不要以為攀上了皇帝,攀上了太子就可以旁若無人,這大明朝,還真不是皇上和太子就能一言九鼎。

  當柳乘風帶著人氣勢洶洶的尋到自己的時候。

  席敏其實並不害怕,而是感覺有些可笑,他總算是沉不住氣了,多半是為了那王司吏的事,這時候柳乘風帶著人找上門來,對席敏只有好處,不會有什麼壞處,席敏反而對柳乘風上門有些期待了,這柳乘風居然敢帶人鬧到工部,今日看他如何收場。

  這時候,柳乘風慢吞吞的走近來席敏,慢悠悠的道:「你就是席敏?」

  席敏大半輩子,也沒有人直呼他的大名,要嘛是以官職相稱,要嘛是呼為老爺,面對柳乘風這毫不客氣的話,席敏反而定住了神,他心裡深信,站在他面前只是個莽夫而已,一介草莽,又有何懼,這兒可是天子腳下,是大明的衙門。

  席敏氣定神閒的笑了笑,捋鬚道:「本官就是,你便是廉州侯?廉州侯來尋本官,所為何事?不過有言在先,今日廉州侯帶人闖入工部,無論是何理由,本官身為工部侍郎,屆時也要和你算一算。」

  席敏的口吻,前半句還算客氣,這是要表現他的氣度,可是後半句,威脅之意也很明顯,到時候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柳乘風只是對席敏笑了笑,席敏原以為柳乘風會說些什麼,誰知這時候,柳乘風居然抬起了腿。

  隨即,一腳迎面踹過來。

  幾乎所有的同僚都發出一聲驚呼。

  席敏也嚇了一跳,只可惜突然坐在椅上,無處可避。

  這一腳,不偏不倚的踹在了席敏的心窩上,一股悶痛傳出來,席敏畢竟年紀不輕,開始劇烈的咳嗽。

  可這只是開始,這一腳,已經將席敏連人帶椅的翻到,這一聲劇烈的咳嗽還沒有結束,咚的一聲,席敏便狼狽的跌在了地上,渾身的骨骼都傳出一股酸痛……

  摔倒在地的席敏已經狼狽到了極點,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柳乘風敢帶人來工部鬧事倒也罷了,居然還敢帶著人在這裡行兇,此時斯文掃地,也顧不了什麼,席敏不由大叫:「柳乘風,你要作反嗎?本官工部侍郎,朝廷三品大員,你這賊廝……」接著就是劇烈的咳嗽,連氣都喘不上了。

  其餘的幾個工部官員見狀,都是面面相覷,他們起先看到了柳乘風的囂張,可是想不到竟囂張到這個地步,有人不禁大喝:「來人,來人……」

  也有人瞇著眼,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似乎在瞧著好戲,更有一些著了慌的,不禁嚇得臉色蒼白,紛紛後躲。

  柳乘風已經大步走過去,一言不發,直接扯住了席敏微散的長髮,隨即將這席敏揪起來,冷聲笑道:「請席大人移步出了這花廳,本侯有些事要請教。」

  柳乘風一扯頭髮,便有鑽心的痛感傳遍席敏全身,席敏為了減輕痛感,只好順著柳乘風手拉扯的方向走,整個人像是提起的小雞,一邊嗷嗷叫著,一邊又想維持幾分體面,可是偏偏,到了這個份上,斯文早就掃地了。

  柳乘風將席敏扯出花廳,這外頭,早已裡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這是後衙的一處小園子,正中是天井,正前是影壁,地勢較為開闊,除了學生軍的軍卒,幾乎所有的工部差役似乎都跑了個一乾二淨,讓這些差役嚇唬嚇唬人可以,一遇到這樣的陣仗,誰敢出頭。

  到了空地上,柳乘風扯著席敏的頭面向了影壁,冷冷一笑,道:「席大人,看到前方的影壁了嗎?」

  所謂影壁,類似於後世擋在房前的一堵牆,作為驅邪和裝飾的用途,這工部後衙的影壁,倒是並不奢華,只是一堵白牆。

  席敏咬著牙不說話。

  柳乘風扯住席敏頭髮的手不由加重了勁頭,再問一遍:「我再問你,看到前方的影壁了嗎?」

  席敏痛的齜牙咧嘴,終於吃不住痛了,連忙道:「看……看到了……」

  柳乘風冷笑,道:「看到了就好,今日,便是請席大人來,讓咱們學生軍的將士們開開眼界,也讓大家知道,席大人的工部,督造出來的火銃是怎麼個用法。」

  他朝向一個軍卒道:「拿一柄火銃來,為席大人裝填火藥。」

  這一次大多數學生軍雖是赤手空拳,卻也帶來了十柄火銃,聽到柳乘風的話,立即有軍卒為一柄火銃裝填了火藥,交給柳乘風,柳乘風將火銃交在席敏手上,手指向影壁,道:「席大人,請吧!」

  席敏呆住了,原本以為,柳乘風是為了那什麼王司吏來找麻煩的,現在才知道,這柳乘風打的是火銃的主意。

  別看席敏是工部侍郎,可是對火銃,席敏是一竅不通,此時手裡揣著這沉重的鐵疙瘩,席敏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雖說造作局那邊,整個京師不知多少官員上下其手,可是火銃到底是什麼樣子,又會造成什麼樣的危害,他卻是一概不知。

  柳乘風在邊上,後退了幾步,隨即拔出了腰間的繡春劍,猙獰的大喝一聲:「席大人若是再遲疑,柳某人的劍就不遲疑了!」

  席敏不由畏懼的吞了口口水,秀才遇上兵,席敏相信,這柳乘風是什麼都敢做出來的,且不管以後如何打這一場官司,可是至少現在,絕不能再和這柳乘風抬槓了,人家說不准真敢動手殺人。

  席敏咬了咬牙,只好勉強抬起火銃,等到有人給他遞了火折子,隨即所有人全部後撤了數十步,連柳乘風,也抬劍後退到了三丈開外,這樣子,倒像是席敏是瘟神一樣。

  席敏這時候,只是大惑不解,刮油水是刮油水,可要說他對這火銃的質量到底有什麼概念,他還真不知道,用火折子點燃了引信,隨即手裡的火銃似乎把握不住一樣,砰的一聲,隨著火銃管中的火藥炸開,填充在期間的鐵片飛射出來,啪啪啪……悉數打在影壁上。

  整個銃管也燙的通紅一片,席敏呆了一下,也不覺得有什麼異常。

  柳乘風在旁只是冷笑,隨即又對一個軍卒道:「再為他裝填火藥,讓他繼續打。」

  席敏已是一頭霧水,等到又有人遞上來裝填了火藥的火銃過來,看著柳乘風那殺人的目光,席敏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點燃引信。

  席敏的運氣,似乎出奇的好,連續射了兩次,也是有驚無險,柳乘風不為所動,仍舊叫人給他裝填火藥,這席敏此時倒是巴不得拖延時間,可以想像,工部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肯定會有人來過問,現在讓他在這裡打火銃,總比在這裡飽受柳乘風毆打的好。

  所以席敏倒也乖乖聽話,有人給他遞來火銃,他便按著吩咐打出去。

  直到打到第七次的時候,轟的一聲,這一聲巨響,顯然比之從前的聲音更大,這巨大的抖動,讓席敏的手都有些抓不住銃柄了,而隨即,一團火光竟是從手裡的火銃濺出來,隨即整個火銃的銃管突然散架一般,那燙紅又碎成了無數鐵片的銃管飛濺出來。

  「啊……」

  席敏倒地,與此同時發出一聲駭然的大吼,在他的臉上、身上已是出現了幾十個傷口,渾身都是鮮血淋漓,尤其是一隻彈片,直接擦著他的耳朵劃過去,整隻耳朵直接削了下來,隨著一聲慘呼聲,這堂堂工部侍郎就這般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旁駐足圍看的工部官員們,見到此情此景,也都嚇了一跳,紛紛發出一陣驚呼。

  而對四周的學生軍們來說,此時他們的眼中並沒有同情,有的只是無盡的怒火。

  可以想像,這些火銃低劣到了何種的地步,射了七次,便造成了這麼大的隱患。

  而火銃,卻是這些工部老爺們交割給學生軍的,讓學生軍拿著這種東西操練,只怕操練一個月不到,學生軍就已經傷亡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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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匹夫之怒

  在李府的花廳裡,李東棟背著手,急得團團轉,不斷催促李家的管事道:「為何還沒有來?是不是當真去內閣值房請了?再叫個人去,就說出了大事。」

  這管事與李東棟熟識,在他的心裡,李東棟是個溫文爾雅的人,可是今日卻表現得極為煩躁。

  管事心知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連忙苦笑道:「已經讓張順去了,四老爺不必著急,先喝喝茶,順口氣再說。」

  李東棟在這李府因為族中排行第四,所以大家都叫他四老爺。

  李東棟亦是苦笑,意識到自己太急躁了一些,只好坐回椅上,緩緩地呼了口氣。

  這件事,他實在不能等,必須得趕在事情出來之前,先與族兄商量,若是等京師震動的時候,什麼都遲了。

  李東棟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心裡不由暗暗告誡自己,李東棟啊李東棟,這個時候再急又有什麼用?平時靜心養氣的功夫都去哪裡了?

  他這樣一想,心裡突然有些驚訝起來,柳乘風是他的東翁,可是話又說回來,自己什麼時候居然對柳乘風的事如此上心了?

  畢竟,就算是幕僚,可是幕僚能做的也只是盡力而為而已,像方纔那樣為了柳乘風而失態,莫非……

  李東棟不禁又是苦笑,和柳乘風雖只是幾個月的相處,或許一開始的時候,李東棟對柳乘風只是保持著東家和幕僚之間的關係。

  可是越是對柳乘風秉性了得得透徹,李東棟反而對這個傢伙有些佩服,此人未必有什麼經天緯地之才,也未必有什麼治國安邦的賢能,可是他的一言一行都帶著爽快,這樣的脾氣很對李東棟的胃口。

  李東棟對柳乘風的深為佩服之處,是在有些立場上,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不可以做的事,柳乘風卻能義無反顧地去做,這讓深諳官場,摸透了人性的李東棟有了一些驚訝,甚至有一些無所適從。

  李東棟是驕傲的人,正是因為這份驕傲,才讓他對柳乘風心生佩服。

  現在,李東棟漸漸不再將與柳乘風之間只當作是主幕間的關係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如此著急,險些失態。

  正在這時候,外頭傳進聲音:「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已經到了中門。」

  坐在椅上的李東棟整個人像是針紮了一樣,一下子彈跳而起,剛才還在琢磨自己為何失態,現在又不禁失態起來。

  李家的格局,李東棟摸得一清二楚,所以也不說什麼,直接從花廳中出來,穿過月洞,穿過長廊,直接到了前院的中門。

  遠遠看到李東陽行色匆匆地落了轎子,才放慢了腳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整了整頭頂的綸巾,盡量做出一副克制的樣子,到了門房這邊,迎了李東陽,口裡道:「族兄讓我等得好苦。」

  李東陽本在內閣當值,家裡人突然托宮裡太監來傳話,說是自己那族弟突然回家,一定要盡快見他一面,李東陽心裡覺得奇怪,自己這族弟是什麼人?雖然不敢說有什麼厲害的養性功夫,可是該有的氣度還是有的,怎麼會這般毛躁?

  越是瞭解這族弟,李東陽就越是心驚,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才讓這族弟如此著急上火。

  李東陽只好到劉健那裡告了半天的假,飛快地趕了回來,剛剛到了家,便看到李東棟氣喘吁吁地從中門迎出來,雖然表面上盡量做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可是對自己的族弟豈會不知道?

  李東陽已經明顯地看到李東棟的眼裡帶著一絲焦急之色。

  「族兄,我有些話要和你商量,是這樣的……」

  李東陽微微一笑,不待李東棟把話說完,牽住他的手,淡淡笑道:「有什麼話到了後院花廳後再說。」

  李東棟看到左右都是人,這才意識到什麼,陰沉著臉,隨著李東陽到了後院的花廳。

  李東陽在花廳坐下,叫人斟了茶,輕輕抬眼看了李東棟一眼,道:「好吧,你來說。」

  李東棟心裡已經不知打了多少遍腹稿,倒是沒有提王司吏的事,只是將今日火銃操練的事說了一遍,隨後柳乘風一怒之下帶著人去了工部,看這架勢分明是要動手的了。

  李東陽聽了不由眉頭深皺,整個人呆了一下。

  這個柳乘風,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鬧到工部去!

  本心上,李東陽對柳乘風的所做所為有些反感,不管怎麼說,席敏再如何,也自有朝廷自有內閣會懲處他,你一個錦衣衛,帶著一幫子連編製都沒有的新軍卻是打去了工部,這是要做什麼?簡直是豈有此理!

  李東棟把事情說完,額頭上已經密佈出汗珠來,繼續道:「族兄,這件事,柳千戶雖然有錯,可是工部難道就沒有錯?你說柳乘風匹夫之怒也好,說他不知上下尊卑也罷。可是工部如此監造火銃,傷及無辜,難道不是人神共憤?這是糊塗官司,柳千戶是衝動了一些,可是……」

  李東陽搖手打斷了李東棟,他當然知道自己這族弟不是特意跑來告知這消息,而是跑來遊說的,畢竟自己是內閣大學士,只要自己不吭聲,事情就不會惡化,至少不會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李東陽只是淡淡地道:「你錯了,柳乘風不是衝動……」

  李東棟呆了一下,道:「族兄這是什麼意思?」

  李東陽眼睛微闔,眼仁中掠過一絲精厲,淡淡地道:「為兄說的是,柳乘風並不衝動,你可知道柳乘風現在的處境嗎?」

  李東棟一頭霧水。

  李東陽繼續道:「建新軍是他的主意,讓太子來操練新軍也是他的主意,這件事做成了就是大功,於他柳乘風就有天大的好處,可若是做不成,這朝野上下多少人在盯著他犯錯?到了那時候,太子殿下顏面大失,宮中顏面大失,朝野中的人群起攻之,柳乘風就算是能保全自己,可是再想如從前那樣聖眷加身,只怕就沒這麼容易了。」

  李東陽看著李東棟臉色的驚訝之色,頓了一下,繼續道:「所以,這一次操練新軍,柳乘風不容有失。他操練新軍的法子,老夫也略有耳聞,據說這新軍是神機營,專以神機營的辦法操練,老夫不去論他的新軍這般操練有沒有成效,只說這神機營最緊要的就是火銃,而現在火銃突然出了這麼大的差錯,柳乘風若是無動於衷,東棟,你來猜猜會有什麼後果?」

  李東棟頓時明白了,連忙道:「只是一輪操練就已經非死即傷,往後誰還敢操練?這新軍又怎麼練得成?」

  李東陽道:「對,就是這個道理,你只想著柳乘風這一次這般衝動,逞匹夫之怒,卻是忘了,柳乘風要安撫住人心,要穩住軍心,就必須給新軍一個交代,否則,他這新軍就練不成。柳乘風不是衝動,他只是被逼得急了,反戈一擊而已,新軍練不成,對他沒有好處,倒不如索性鬧一鬧,先穩固住軍心,再藉機給工部一個教訓,把火銃的事捅出去,鬧到天下皆知,火中取栗。」

  李東棟接口道:「可是……族兄,工部的爛賬,族兄不是不知道,便是族兄也不敢輕易去革除造作局那邊的流弊,工部上下不知牽連了多少人,柳乘風把這件事鬧出去,這些人肯定是要反彈的,柳乘風未必吃得消,惹得急了,這些人可是敢殺人的。族兄……」

  李東棟的臉色蒼白,其實柳乘風是一時衝動也好,是抓住時機放馬一搏也罷,對李東棟來說,現在最緊要的不是去知悉柳乘風的動機,而是在這場即將到來的巨浪之中,保住自己這東家。

  李東陽不由歎了口氣,看了李東棟一眼,淡淡地道:「柳乘風既然敢這麼做,未必沒有謀劃,不過話說回來,他自己要捅的馬蜂窩,和你我無關,內閣這邊也絕不可能為他出頭,東棟,你明日去聚寶商行收拾了行禮回家吧,過幾日我給福建巡撫寫一封書信去,可以給你謀劃一條出路。」

  李東陽的意思很明顯,這一次柳乘風是狗急跳牆,沒必要搭救他,工部裡的水深著呢,從文皇帝到現在,這都過去了多少年,錦衣衛、東廠、內閣的首領換了一茬又一茬,為何所有人對造作局視而不見?

  大家的眼睛都沒有瞎,能混到這地位的,哪一個都是人精,什麼事看不透?

  可是偏偏,無論這些人是忠是奸,是能臣還是昏聵,卻都對造作局絕口不提,理由很簡單,這裡的水太髒,太深了!

  柳乘風既然要去鬧,那就讓他鬧,大家隔岸觀火就是了。

  更何況,這傢伙居然鬧到了工部衙門,這打的不是工部的臉,分明是打內閣的臉啊,你這柳乘風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長了,若是這個時候,李東陽表態聲援,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眼下對李東陽最要緊的不是去關心柳乘風,而是關心自己這族弟,族弟的前程才是最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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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23:38:00
第三百二十七章:殺人不見血

  李東棟的臉色變了。

  族兄所言,他豈會不明白。

  此時明哲保身,當然是最好的辦法。

  只是……

  李東棟咬咬牙,從椅上站起來,深吸口氣。

  若說從前的李東棟,那臉色多會流露出一些世故,身在宰相家,天下間的事什麼看不透,什麼瞧不明白,書裡的世界固然清澈,可是李東棟卻知道,現實的世界卻是骯髒無比。

  可是現在,李東棟的臉上,居然有了幾分書生的意氣,他與李東陽對視了一眼,隨即雙膝彎曲,拜倒在地,鄭重其事的道:「聖人曾說,忠臣不事二主,正如國家養士,丈節死義本就是臣子的本分一樣。我身為柳乘風幕僚,柳大人待我若上賓,極盡優渥,主幕之情實難割捨,現在柳大人有難,李東棟豈能棄之而去,若是如此,東棟又有何面目示人。族兄若是如此,東棟無話可說,這便告辭。」

  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與族兄,名為手足,實為父子,教養之恩,來世再報。」

  說罷長身而起,轉身要走。

  李東陽不禁動容,不由陷入深思,顯然他沒有料到,李東棟竟然是這樣的態度。

  就在這一恍神的功夫,李東棟已經要抬腿走出門口,李東陽心念一動,伸手道:「且慢。」

  李東棟旋身,臉色帶著幾分毅然,做出這個決定,其實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或許是受了柳乘風的感染,這個傢伙,可以為幾個軍卒而奮不顧身,自己不過一介書生,又何足懼哉。

  李東陽嘆了口氣,道:「你且回來,為兄有話要說。」

  慈愛的看了李東棟一眼,他比李東棟年長了二十多歲,正如李東棟所說,他們二人名為兄弟,實為父子,所謂長兄如父,就是如此。

  這些年,李東陽悉心教導,在李東棟身上不知糜費了多少心血。

  而李東棟也是投桃報李,寧願在家賦閒,也不願出仕讓李東陽為難。

  李東棟只好坐回原位。

  李東陽闔著眼,紋絲不動。

  似乎是在想著措辭,良久之後,才淡淡的道:「為兄這就下條子給順天府,讓他們拿了柳乘風,至於其他的事,一切都靠你們自己了,為兄能幫的,也只有這麼多,東棟,跟了這柳乘風,或許能有大富貴,卻也極有可能惹禍上身,為兄希望你能明白。你看上去已經有了火候,可是今天,表現的卻太毛躁了,要學的東西還多,只是可惜,往後為兄再不能在旁督促,一切只能看你自己,該說的,也說了,你走吧。」

  李東陽艱難的露出幾分笑容,若是仔細端詳,能發現這兩鬢斑斑的老人臉上,閃露出來的是無奈和幾分對李東棟的期望。

  他沒有再說什麼,撐著椅柄站起來,一步步走出花廳,隨即對外頭的管事道:「備轎,去值房,另外替老夫修書一封,去順天府,讓順天府得了信,立即拿人。」

  吩咐完了,便揚長而去。

  拿人……

  李東棟的眼眸,此時陡然閃露出了一絲精光。

  族兄這一步棋實在妙不可言。

  乍看上去,李東陽似乎是要對柳乘風動手,可是真正的目的卻完全不一樣。

  想想看,這件事發生之後,定然會引發整個朝廷的公憤,若是柳乘風揚長而去,這滔天之怒只會積攢的越來越多,等到爆發出來的時候,絕不是好玩的,若是那些與造作局有關的人再從中挑撥,柳乘風就是有三頭六臂也吃罪不起。

  帶人殺入工部大堂,歷朝歷代也沒有這樣的事,真要追究,可大可小。

  可是先讓順天府將柳乘風關押起來就不一樣,一來,柳乘風只是關押,還沒有定罪,卻也讓朝野的怒火不至於到失去控制的地步,這就等於是給柳乘風爭取了時間。

  此外,造作局的事,與京衛都指揮使司脫不了關係,甚至整個大明這麼多衛所,哪個人不是和造作局息息相關,這些人和工部的大老爺可不一樣,惹急了是敢殺人滅口的。

  所以柳乘風呆在順天府,反而更安全。

  等到事情慢慢沉澱一些,再進行反擊,總比在這風口浪尖上動手的要好。

  而且,京師這麼多衙門,讓錦衣衛拿人,明顯有偏袒之嫌,畢竟誰都知道,柳乘風就是錦衣衛的人,這麼做,只會讓人覺得有人偏袒柳乘風。

  而東廠和刑部,又有些不妥,東廠與柳乘風之間素有瓜葛,而刑部的人也不是很靠譜,唯有這順天府,李東棟早就聽人說過,那順天府的府丞周泰就是柳乘風的人,至少可以照拂一下。

  「事情就這麼定了。」

  在李東棟心裡,也只能這麼走一步看一步。暫時先保住平安再說。

  至於其他,如何反擊,如何收場,卻是要看柳乘風自己了。

  李東棟嘆了口氣,想到方才李東陽垂垂老矣的樣子,心裡不由一痛。

  ………………………………………………………………………………………………………………

  工部大堂外頭,已經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不少人引頸翹望,紛紛的議論流出來,而這時候,街尾馬蹄聲驟然響起,圍看的人朝聲源看去,有人驚呼一聲:「緹騎來了。」

  別看錦衣衛在弘治朝灰頭土臉,可這也只是對衙門來說,他們的威名在尋常百姓中卻有著極大的殺傷力,這些瞧熱鬧的人聽到了動靜,頓時一哄而散,走了個乾淨。

  這一行校尉,打頭的就是氣沖沖的牟斌,牟斌到了這門口,駐馬看了一眼這破敗的工部衙門,翻身下馬,身後數十個校尉也紛紛下來,跟隨著牟斌按著腰間的繡春刀快步進去。

  剛剛進了前衙,便傳出有人驚恐的大呼:「殺人了,殺人了……」

  殺人……

  牟斌心裡打了個哆嗦,那陳泓宇跑到北鎮府司報信,當真是嚇了牟斌一跳,他這個指揮使做的並不如意,許多時候,甚至要聽命於內閣,可是不如意歸不如意,至少還可以混混日子,可是這柳乘風,居然鬧出這麼一樁駭人聽聞的事,他身為上官難辭其咎。

  這一次只怕要被柳乘風害死了。

  牟斌已經顧不得後悔,從前二人如漆似膠,關係緊密,京師上下誰不知道,現在就算想撇清關係,這關係撇的清嗎?

  原以為柳乘風只是來這裡鬧一鬧,可是聽到殺人二字,牟斌感覺自己的腿已經邁不動步子了。

  敢到工部衙門裡來殺人,這還了得,簡直是翻天了。這件事一旦追究,就形同謀反了。

  加緊了腳步,到了後衙之後,這裡已經被學生軍圍的水洩不通,幾個翅帽都不知道掉到哪裡去的官員此時正在驚恐地大叫,而學生軍們卻是面無表情。

  牟斌冷哼一聲,身後的校尉為他分開人群,等進了人牆,就看到在距離影壁不遠的地方,一個人面目全非倒在血泊之中,腿腳似乎還在抽搐,站在這人身邊的,不是柳乘風是誰。

  還是來遲了一步,牟斌的臉色更是難看無比,快步進去,大喝一聲:「柳乘風你瘋了。」

  牟斌現在的心情還真有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味道,他對柳乘風一向青睞,可是這柳乘風,居然為了一點兒意氣而鬧出這麼大的事,他就當真無法無天,不怕加罪嗎?

  柳乘風見了牟斌,倒是沒有表現出囂張,看都不看地上的席敏一眼,連忙過來,拱手抱拳:「大人。」

  牟斌先不理柳乘風,連忙對身後的校尉道:「還愣著做什麼,快去請大夫,去看看,還有沒有氣。」

  一個校尉飛快過去,探了席敏的鼻息,道:「大人,還有鼻息,一口氣還吊著。」

  「救人!」牟斌鐵青著臉,大喝一聲。

  隨即臉色可怖的看著柳乘風,嚴重都要噴出火來,血泊中的人雖然血肉模糊,可是湊近了看之後,他倒算是有了點兒印象了,這個人不是工部侍郎席敏是誰,錦衣衛千戶,帶著人跑到這工部大堂,差點兒把工部侍郎打死,這種事出去,不但錦衣衛吃不了兜著走,柳乘風的前程也算完了。

  這個傢伙,還真是瘋狂。

  牟斌手指住鎮定自若的柳乘風,手指在半空搖了搖,咬牙切齒的道:「你呀你,本官……本官……」

  到了如今這地步,牟斌居然連罵都不知道該怎麼罵了,罵他有什麼用,罵了還不是這樣嗎?

  柳乘風居然朝牟斌笑了,對牟斌道:「大人莫非是想問事情的原委嗎?」

  牟斌無語,撞到這麼個人,該是他祖宗沒積德,到現在他居然還嬉皮笑臉。

  柳乘風自問自答,道:「大人,這一切,都和卑下無關,是這席敏自己要試驗火銃,火銃炸膛,因此才致如此。卑下行事確實衝動了一些,帶了這麼多人來工部鬧事,現在回想,確實是卑下有錯,不過事實就是如此,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叫人來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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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牟斌目瞪口呆,不由看了一眼那血泊中的席敏一眼,心中生出狐疑,這席敏當真是自己造成的傷勢?

  若果真是如此,至少事情就沒有這麼複雜了,柳乘風最多只有鬧市之嫌,以柳乘風的聖眷,未必能造成太大的影響。

  不過柳乘風的話,牟斌卻不敢信,恰好大夫已經被人請了來,蹲在地上給席敏檢驗了傷勢,牟斌在旁問道:「席侍郎的傷勢是何物所傷?」

  大夫吁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道:「回稟大人,席侍郎雖然重傷,可是小人總算來得及時,這性命多半是保住了,只是殘障卻是不可避免。席侍郎的傷勢多是火銃碎片所傷,尤其是胸膛處,多有燒傷的痕跡……」

  這大夫說了好一會兒話,牟斌才聽明白,席敏的多處傷口顯然都與人為無關,他吁了口氣,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至少比想像中好了一些。

  正要訓斥柳乘風幾句,外頭突然又有一隊人出現,都是一副皂衣打扮,為首的正是順天府府丞周泰,周泰帶著差役們分開人群寬步進來,左右打量了一眼,隨即正色道:「是誰在工部滋事?好大的膽子,天子腳下,朝廷部堂聚眾鬧事,爾等可知道,這是何等重罪嗎?」

  那些工部的官員,先是見了錦衣衛來,都不敢露頭,可是看到了順天府的人來,一下子鬆了口氣,在他們眼裡,錦衣衛是外人,順天府才是自己人,一個堂官立即排眾而出,對周泰道:「廉州侯柳乘風膽大包天,窮兇殘極,還有什麼可說的?立即將他拿了,到時我等再上奏朝廷,議定他的罪狀,明正典刑,以正國法。」

  牟斌想要說什麼,可是沉默了片刻,反而謹慎地閉上了口,無論席敏是不是為柳乘風所傷,柳乘風的罪行卻也是不小,此時就算求情,又有什麼用?更何況他是錦衣衛指揮使,讓他向順天府求情,簡直就是笑話。

  周泰的臉繃得仍是緊緊的,向那工部的堂官道:「不勞大人提醒,順天府已經接了內閣李大學士的條子,立即拿辦柳乘風,暫時收押順天府。」他踏前兩步,看著柳乘風,面無表情地道:「侯爺是願意俯首就擒,還是要頑抗到底?」

  這下子,學生軍們一下子炸開了鍋,在他們看來,柳乘風是為他們出頭請命,明明是工部交割的火銃有問題,現在卻是要拿柳乘風,這樣的結果,他們豈能接受?所有人都不禁躍躍欲試起來,只要柳乘風點個頭,他們並不介意將這些差役趕走。

  柳乘風卻是笑了,眯著眼睛看了周泰一眼,隨即道:「其實在進城之前,柳某人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至多也不過一死而已,今日除賊也算是為朝廷效力了,你們要拿,儘管拿就是。」

  說罷,柳乘風向學生軍們道:「本官今日要去順天府一趟,你們立即收隊回營,不得滋事,不得喧嘩,有違反此令的,都以軍法處置。」接著,又向其中一個工部官員冷冷一笑道:「你們要彈劾本侯無法無天,本侯還要彈劾你們堂堂工部上下其手,不知貪瀆了造作局多少油水,以至殺敵的火銃成了殘害自家軍將的利刃,哼,我倒要看看,是我柳乘風罪惡滔天,還是你們喪心病狂!」

  那工部堂官聽了,臉色驟變,不由大喝道:「放肆,放肆……」

  柳乘風哈哈一笑,便自己朝工部前衙走去,兩邊的學生軍們呆立不動,一個個咬牙切齒。差役們似乎也不敢上前去拿人,只是跟著柳乘風亦步亦趨。

  牟斌冷哼一聲,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帶著校尉們拂袖而去。

  等到柳乘風一走,學生軍也都含憤收隊,剩下一片狼藉的工部驟然冷清下來。

  席敏已經被抬了去治傷,工部的差役此時才見到蹤影,一個個出來進行清掃。

  至於其餘的工部老爺們則一個個回了工部的後衙花廳,花廳裡,五六個人各自坐下,火爐上溫熱的銅壺裡傳出濃郁的酒味,或許是沸騰的緣故,銅壺發出咯咯作響。

  可是沒有人去把銅壺提出來,所有人都呆坐著不動,各懷著心事。

  外頭的差役在花廳外探頭探腦,卻無一人敢進來。

  花廳裡沉默了良久,突然一個緋紅官衣的官員扶了扶翅帽,嘆了口氣道:「要出大事了……」

  其餘的幾個官員聞言,俱都露出苦笑。

  確實是要出大事了,柳乘風抓著席敏去放火銃,許多人就感覺有些不妙,柳乘風報私怨鬧事是假,把造作局裡的事捅出來才是真的。造作局裡頭牽連有多廣,在座的誰都知道,若是真要查起來,只怕整個工部誰也別想逃脫干係。柳乘風在大家看來簡直就是個瘋子,這不但是要砸人的飯碗,更是要大家的命哪。

  先前和柳乘風對話的堂官此時道:「為今之計只有提前做好準備了,柳乘風就算被拿去了順天府,多半也不會善罷甘休,這件事捅出來,京衛、邊鎮、工部不知要有多少人倒霉,事情到這個地步,柳乘風與和咱們算是不共戴天了,是他要撕破這臉皮的,也不能怪咱們無情!」

  他頓了一下,又繼續道:「只是如今,該怎麼一個章程,總得有個辦法才是,柳乘風深得聖眷,與太子殿下關係又是極好,一個疏忽,說不準就讓他得逞了。」

  這時,又有人建言道:「這個容易,先不說別的,且先傳出信去,通知尚書大人,還有京衛、邊鎮那邊,咱們只管著狀告柳乘風進工部殺人行兇,咬死了席敏席大人是柳乘風下的毒手。除此之外,還得和劉健劉大人通一聲氣,柳乘風如此放肆,內閣那邊肯定也會震怒,這件事真要鬧出來,治罪的何止是咱們幾個?這麼多人要受牽連,總要大家一起出力才是。」

  有人接口道:「只是可惜,柳乘風現在被那順天府拿了,若是沒去順天府,讓京衛的人索性除了他,倒也省事。現在也只能先跟順天府府尹打聲招呼,看他能不能幫上點兒忙。」

  另一個工部官員道:「順天府府尹是吏部尚書馬文升的人,這個馬文升未必肯出頭。」

  許多人不由嘆了口氣,馬文升這個人倒是真正的清正廉潔,否則這吏部尚書也不會落到他的身上,若是能拉上馬文升,事情就容易許多了,可惜,可惜……

  眾人謀劃了片刻,神情更加焦灼起來,說來說去,也沒有一個合理的辦法,倒是那緋紅官袍的官員眯著眼想了想,道:「眼下當務之急,是先治這柳乘風蓄意殺害席大人的罪,席大人雖然沒死,可是這蓄意殺人卻是逃不脫的。只是柳乘風聖眷正隆,皇上未必肯下這個決心,這一次非要逼迫皇上下定決心不可。」

  一個官員焦急地問道:「吳大人難道有什麼辦法?」

  「辦法倒是有的。」這叫吳大人的乃是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虞衡清吏司專門管的就是造作局,別看吳主事的官職不高,可是佔著這工部最津要的位置,可是在京師裡卻有錯綜複雜的關係,幾乎所有從造作局撈取油水的人,哪個不要經過他的手?

  吳大人想了想,隨即笑道:「再過幾日,各藩國的使節就要到了,柳乘風在廉州的時候倒行逆施,據說得罪了不少的藩國,當今皇上一向是要臉面的,在皇上眼裡,面子比天還大,咱們現在呢,先咬死了柳乘風逞兇欲殺朝廷命官,等到各地使節入了京師,再聯絡藩國,等到陛下召諸國覲見時,再讓某些藩國的使節入朝喊冤,兩罪並罰之下,柳乘風縱有三頭六臂,便是蒙受再大的聖眷,皇上也未必能偏袒於他。雖說皇上未必要了他的腦袋,可是革去千戶之職,削爵為民卻是板上釘釘的。到了那時,就讓京衛動手害了他的性命,還不是易如反掌?」

  這個京衛,又叫上直衛親軍指揮使司,掌管親軍十二衛,按照規矩,就是錦衣衛,也只是京衛下屬的一個衛所而已,幾乎是大明在京城的最高軍事機構,權柄極大,只是錦衣衛平時露面最多,所以世人只記得錦衣衛,卻不知在這錦衣衛之上,還有個京衛衙門。

  京衛等同于禁軍總管衙門,所以平時不太吭氣,可是真要動手害一個罷官削爵的武官,卻是易如反掌。

  聽了吳大人的話,眾人都不禁默默點頭,這個辦法可行,皇上愛面子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單一個欲圖謀殺朝廷大臣的罪名,未必能撼動的了柳乘風,可是一旦牽涉到了藩國,到時候藩國使節又在朝見的當口突然發難,到了那時,皇上就是想為柳乘風推諉,只怕也別想了,依著他們對皇上的估計,皇上肯定會暫時先後退一步,先懲治柳乘風,暫時先平息藩國的怒火,等到將來再找機會啟用。

  可是大家絕不會讓柳乘風有機會再次啟用,柳乘風一旦沒了官職,只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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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內閣的態度

  內閣值房。

  李東陽從家中趕回來,雖說告了半天的假,可是已經預知到大事要發生,李東陽在家裡也坐不住。

  進了值房,劉健和謝遷二人正在商議著什麼,謝遷顯得有些不悅,撐著案牘想說什麼,可是劉健卻是臉色如常,似在勸慰。

  看到李東陽進來,二人便停止了議論,方才李東陽告假回家,現在又提前趕了回來,劉健自然不免要問一問,笑吟吟地對李東陽道:「賓之,不是說家中有事嗎?要不要緊?」

  李東陽淡淡一笑,含糊其辭地道:「不是什麼大事,怎麼?今早遞上去的奏書,陛下可有明示嗎?」

  劉健打起精神,道:「方才我們商討的就是這個,藩國使節們按往年的規矩,現在也差不多要到了,現在瓦刺國提出這樣的要求著實無禮了一些,不過他們態度強硬,卻也無可奈何,陛下那邊想必也已經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哎,瓦刺人這一次到底想做什麼?莫非是以此來要挾,令我大明給予好處?」

  謝遷恨恨地道:「韃子可恨。」

  韃子這種話,在內閣大臣口裡是很少說出口的,所謂宰相氣度便是如此,便是對方再無禮,亦不能無禮相待。不過這謝遷也是異數,他未必沒有心機,可是性子耿直,有什麼說什麼。

  李東陽抿嘴一笑。

  其實這件事的原委很簡單,瓦刺國此前遞交了國書,表示願意派出使節朝見,這種事很稀鬆平常,別看瓦刺與大明時有摩擦,連年征戰,可是該朝見的時候,他們一點兒都不會拉下,蒙古自大明建立之後已經陷入了分裂和極度的衰弱,雖然曾有過土木堡之變,可是這樣的趨勢並沒有改變,整個蒙古內部物資極為匱乏,就連他們最擅長的騎射所需的箭矢也沒有鐵來做箭簇,不得已,只好用牛骨、馬骨削為箭頭。

  在這種情況之下,像瓦刺這樣的蒙古人,對大明的朝貢體系極為依賴,別看平時打得歡,可是一到朝貢的時候,瓦刺每年都來。

  只是這一次,情況不太一樣,瓦刺人直截了當地提出了一個條件,要求瓦刺的使節從大明門進入紫禁城,參加朝賀。

  大明門乃是紫禁城的正南門,在北京中軸線上,古人一向以南方為尊貴,所以這大明門享有「國門」的地位。與尋常人家的宅子一樣,大明門就是宅子裡的中門,只有皇帝可以進出。

  從大明門進紫禁城朝賀,是絕不可能的,要知道無論是宮中還是朝廷,對這禮儀都十分看重。

  在歷史上,圍繞著這大明門就曾引發過軒然大波,後世因為朱厚照無子,在朱厚照死後,嘉靖皇帝朱厚熜繼承皇位,因此引發了大禮議事件,曾經就圍繞著朱厚熜的生母安陸王妃要從大明門入宮而引起爭議,在當時人看來,安陸王妃只是太妃,並沒有資格從大明門進入皇城。

  而在朱厚熜看來,太妃是他的生母,是大明的皇太后,非要讓其母從大明門進入紫禁城不可。

  為了這件事,政事幾乎全部荒廢,京師上下到處都是戾氣,甚至有人喊出『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義死節,就在今日。』的話出來。

  這句話看上去熱血沸騰,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國難,大明壽數要將盡了。

  緊接著,朱厚熜毫不讓步,在午門杖打大臣,又是引發了一場震動朝野的血案。

  由此可見大明門的厲害之處,這是原則問題,大明門只允許皇帝、皇后進出,若是還要再加個人,那也只是多一個太皇太后而已,只有他們才能出入這大明門,其餘的時候,這紫禁城的正門一向都是緊緊關閉,甚至有些時候,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打開一次。

  現在瓦刺人居然上繳國書,要求使節從大明門進去,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是赤裸裸的挑釁。

  這件事讓整個朝廷都不由傻了眼,拒絕肯定還要再鬧,說不準鬧得更厲害,藉著這一次機會又給了瓦刺人發兵的藉口。

  至於同意瓦刺人的請求,這幾乎是沒有可能的,寧願開戰,朝廷也不可能開這個先河。

  李東陽沉默了片刻,慢悠悠地道:「今年大漠並沒有發生災荒,想必瓦刺人也鬆了口氣,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有了這底氣,想藉著這機會羞辱朝廷,同時也想藉機讓朝廷在其他地方給他們妥協讓步。這一手其實並不高明,可是說起來,卻是拋給了朝廷一個難題,以我之間,這件事還是暫時先束之高閣吧,瓦刺人的使者還沒有到,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必他們想從大明門入宮是假,索要財物才是真的。朝廷越是手忙腳亂,反而中了他們的圈套,索性對這件事不聞不問,難題自然又拋回給了瓦刺人,劉公,我的意思是,咱們待會兒就回一份國書去,國書的內容嘛,就和往年一樣,該客氣的話仍然客套,該怎麼說還是怎麼說,可是他們的請求,只當作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隻字不提,且試試他們的反應。」

  謝遷聞言,道:「若是那瓦刺人再咄咄逼人呢?」

  李東陽正色道:「再咄咄逼人,那就是他們無禮在先,朝廷至少佔了大義。」

  劉健頜首點頭道:「賓之之言很是中肯,就這麼辦吧。」

  正說著,外頭有人急匆匆地進來,期期艾艾地道:「大人,不好了,工部出事了……」

  聽到工部出事,劉健的臉色微變,可是隨即,臉色又恢復了正常。謝遷一時愕然,顯然對這進來的書吏口不擇言有點兒一頭霧水,工部能出什麼事?這大明朝還真沒有聽說過哪個衙門出事的。

  李東陽則是坐回自己的案牘後,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平靜地撿了一本奏書起來,平靜地打開觀看。

  「出了什麼事……」

  書吏也不隱瞞,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

  這一下子,謝遷忍不住了,冷哼一聲,道:「變本加厲,這就是變本加厲,這個柳乘風實在是膽大包天,現在竟敢謀殺大臣了,衝進工部衙門胡鬧,是可忍孰不可忍,再這樣縱容下去,他是不是要來內閣,要殺進宮來了?」

  謝遷發了一通牢騷,劉健此時也是大怒,可是眼角的餘光卻是看到李東陽臉色平靜,慢吞吞地在看奏書。

  劉健與李東陽共事多年,豈會不明白李東陽的性子?壓著火氣,道:「這件事勢必要徹查到底,來人,還不快下條子?知會刑部、順天府拿人。」

  李東陽抬起臉來,平靜地道:「劉公,順天府那邊,我已經知會了,想必這個時候,柳乘風已經押入了順天府大牢。」

  劉健一聽,不由道:「怎麼,賓之早就知道了此事?」

  李東陽嘆了口氣,道:「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內閣這邊作壁上觀就是了。」

  謝遷狠狠地用手拍在案牘上,道:「作壁上觀?李公,你的言外之意是什麼意思?難道還要縱然那個柳乘風?今日他敢對工部動手,內閣若是不聞不問,天下人會如何看待你我?你我二人不是屍位素餐又是什麼?更何況,那個柳乘風如此跋扈,做出這等國朝自太祖一來也聞所未聞的事,難道李公還要姑息?我知道,李公的族弟……」

  話說到這裡,劉健的臉色一變,大喝一聲,道:「于喬,你胡說什麼!」

  謝遷呆了一下,脹紅的臉霎時變了,方才他一時激動,居然把事情說到了李東陽的族弟頭上,這分明是指責李東陽徇私,在這個場合,當著李東陽的面說這種話,實在是不妥,甚至可能引發內閣之間的分裂。

  謝遷的臉色又青又白,說又是,不說又不是,最後重重地嘆了口氣,拂袖道:「該說的就是這些,李公好好想想吧。」

  李東陽不以為忤地笑了笑,喝了口茶,淡淡地道:「我的族弟確實在柳乘風下頭做事,只是今日我請二公作壁上觀,並非為了私情,劉公、謝公可知道柳乘風這一次是帶了火銃打上工部的?」

  火銃……

  劉健的臉上生出了一絲愕然,旋即明白了。

  造作局一定是造作局,因為造作局,從而導致了這場衝突,這造作局……

  劉健眯起了眼,淡淡地道:「你說的並沒有錯,這件事沒這麼簡單。內閣要做到不偏不倚才好,不過柳乘風大鬧工部,內閣這邊自然要有處分,現在順天府這邊既然已經拿住了人,這樣也好,過幾日,于喬寫一封奏書上去,彈劾一下這個柳乘風吧,只是這言辭不必太激烈,正如賓之所說,我們作壁上觀,這造作局的爛賬想不到今日倒是有人要清算了。也好……」

  劉健似乎顯得有些倦了,手搭在椅柄上半仰著後椅,眯起眼來,繼續道:「這件事很快就會見分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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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你是痛快了 朕卻為難了

  坤寧宮香煙靄靄,靠著鳳榻是一處小几案,案上擺著香茶,剛從江西送來的廬山雲霧口茶水帶著馨香,乍然聞之,百骸皆舒。

  坐在鳳榻上的張皇后手依著高枕,霞衣披落遮住了羅裙,一雙鳳目時張時闔,深邃悠遠。

  坐在榻上另一側的朱佑樘端起了几案上的茶盞,一炷香到現在,他沒有吭聲,臉色陰沉,什麼也沒有說。

  而側坐在這塌下的朱厚照則滿是悲憤,口裡絮絮叨叨,朱厚照所講的,當然是那一日的情景,學生軍操練,火銃炸膛,柳乘風勃然大怒,將他勸走,而現在,柳乘風卻關押了起來,押在了順天府的大牢裡。

  朱厚照被柳乘風態度堅決的勸回去的時候,心裡還有幾分不悅,柳師傅明明沒有將他當自己人,有了事卻是將自己支開。

  可是等到柳乘風大鬧工部的事傳出來,朱厚照呆了。

  柳師傅對他的拳拳愛護之心,朱厚照豈會不明白,他自呱呱墜地,愛護他的人從來不缺,可是朱厚照比誰都聰明,豈會不明白,那些愛護他的人,不過是想從他身上得到所要的東西而已。

  柳師傅卻不一樣,明知這一次要出事,換了別人,多半是慫恿自己去鬧,如此一來,既可讓自己做擋箭牌,又可狐假虎威,偏偏柳乘風就如他的父皇一樣,首先要做的,卻是將他藏在自己的身後,天大的事,也是柳師傅頂著。

  到後來,朱厚照才明白臨走時柳乘風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

  「太子殿下是國之儲君,有些事還是迴避了的好。」

  柳師傅為了自己的聲譽,寧願身陷牢獄,也不願意牽涉到自己身上。愛護之情,可謂真切。

  朱厚照急了,整個人失魂落魄起來,將自己關在書房裡,寫了一些字,這些字都是柳乘風交給他的課業,越是寫,越是心亂如麻,握住那筆時,朱厚照甚至想起,柳乘風教導他行書時,握住他的手,一邊講解,一邊牽引著他的手臂在紙上行文的場景。

  「殿下就是未來的天子,大明蒼生,江山社稷盡皆維繫殿下一身,因此,殿下的字一定要練好,否則將來批閱奏書,豈不是要教文武百官們笑話?」

  這些話,朱厚照以前聽的似懂非懂,甚至當時心裡還在腹誹,將來本宮若是做了天子,誰敢笑話本宮?

  只是現在想起來,卻不禁淚眼婆挲。

  朱厚照擱了筆,隨即就入宮了。

  事到如今,得把話說明白,他是個倔強的人,自懂事起,就不曾對著父皇母后哭過,在他眼裡,男子漢大丈夫,豈可揮淚?

  只是今日,說著說著,他的眼眶便不禁朦朧了,強忍著沒有掉下來的淚水,總算期期艾艾的把事情說了個清楚。

  朱佑樘沒有做聲,這才幾天,前些日子還在誇柳乘風消停了呢,誰知又鬧出了這麼大的事。

  對朱佑樘來說,任何事都需從利弊的角度出發,柳乘風鬧工部,雖然佔了理,可是現在那席敏重傷,這是什麼?

  說是蓄意謀殺朝廷命官,卻也不算栽贓。

  況且朱佑樘知道,柳乘風這一次打著的幌子,是火銃……

  火銃就關乎著造作局,造作局裡有什麼麼蛾子,內閣知道,朱佑樘也知道,這爛攤子,早已糜爛了幾十年了,從文皇帝到現在,為何無人根治?

  朱佑樘勵精圖治,明知造作局裡有鬼,又為何不根治?

  不是朱佑樘不想,而是這裡頭牽涉太大,朱佑樘沒有這個勇氣。

  若只是牽涉一個工部,朱佑樘快刀斬亂麻,也就是了。

  可是朱佑樘明白,造作局裡牽涉的何止是一個工部,這裡頭,關乎著邊軍和京衛,不少邊軍和京衛的將領都牽扯其中,與造作局休戚與共。

  若是朱佑樘向造作局動手,會是什麼後果?

  任何東西,牽涉到了京衛和邊鎮,就變得無比敏感起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雖說朝廷對軍隊控制還算嚴格,可是一旦大量的武官生出憤恨之心,難保不會出亂子。

  所以這種事,文皇帝在的時候無解,歷代先帝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朱佑樘也只能隨波逐流。

  可是現在,柳乘風這傢伙,居然把造作局捅了出來,現在的朱佑樘能有什麼選擇,難道藉機去把造作局搗個稀巴爛?若當真如此,事情只會越來越糟。

  現在整個朝野,都是一面倒的指責柳乘風,京衛和邊鎮,都在盯著宮中的一舉一動,若是自己一旦採納柳乘風,從而對造作局動手,立即就會引來滅頂之災。

  朱佑樘深吸了口氣,陰沉著臉,什麼都沒有說,這時候他能說什麼?

  朱厚照說完了,見父皇不吭聲,便道:「父皇,明明是工部無法無天,現在順天府拿的卻是柳師傅,這是什麼道理?父皇若是不為柳師傅做主,兒臣……兒臣……」

  朱佑樘嘆了口氣,道:「這件事沒這麼簡單,柳乘風這一次,朕也未必能保全他,平時就和他說,不要意氣用事,他的用心,朕能體諒,可是他行事太過了,要補救,只怕也不容易。」

  「陛下……」看著朱厚照一副失望之色,張皇后輕輕一笑,低喚一聲道:「陛下此言差矣。正如陛下所說,柳乘風行事是孟浪了一些。可是話又說回來,工部那邊膽子是太大了,太子親自督軍,他們卻交割這種低劣的火銃來,還傷了這麼多將士,現在想來,臣妾還後怕著呢,陛下想想看,若是當時是厚照放的火銃,不是那些將士,厚照若是傷了哪裡……」

  朱佑樘聽了,不禁緊張起來,張皇后說的沒有錯,若是這火銃是朱厚照放的,自己這唯一的獨子,豈不是也要遭殃。

  想到這裡,朱佑樘的臉色驟變,朱厚照是他唯一的血脈,是大明未來的天子,工部那些人未免也太張狂了,厚照親自督軍,他們貪瀆倒也罷了,至少也該拿些好的火銃出來,也是天幸出事的不是太子,否則朱佑樘非要氣死不可。

  張皇后見朱佑樘動容,莞爾一笑,繼續道:「想必柳乘風正是因為如此,才生了這麼大的火氣,陛下,厚照可是柳乘風的門生呢,平時對厚照可謂愛護有加,若是在尋常百姓家,這師長就如半個父親,柳乘風愛護太子,想必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生出憤慨之心,腦子一糊塗,才出了這麼大的錯。其實柳乘風的心也好的,就是這孩子太衝動了一些。」

  張皇后一番話,直接將柳乘風的彌天大錯變成了小錯,可是道理上卻也沒有錯。

  朱佑樘沉默不語,語氣不禁緩和下來,道:「朕豈會不明白柳乘風的好意,雖然做事莽撞了一些,可是這心思卻是耿直的,只是這件事,沒這麼容易。朕有時候也是身不由己。厚照,不如這樣,柳乘風現在在順天府,暫時就先讓他在順天府裡關押著,可是尋個時間,去順天府的大牢裡見見他,告訴他,令他不必慌張,朕在宮裡自然保他平安,只是這件事還需要等個時機,眼下清議洶洶,只能委屈著他。還有一樣,他現在既然在獄中,也該面壁思過,趁著這次機會,好好的想想自己錯在哪裡。」

  朱佑樘從榻上站起來,負手踱了幾步,眼眸變得銳利起來,繼續道:「至於工部那邊的事,讓他不必再糾纏了,這件事只能大事化了小事化無,該說的,朕也說了,想必他知道該怎麼做,你去吧。」

  朱厚照聽了父皇的話,心知父皇這是打算關照了,嚴重的水霧還沒有揩乾淨,便不由笑了起來,連忙道:「謝父皇恩典,兒臣這就去。」

  說罷匆匆向張皇后行了個禮,告辭出去。

  朱佑樘看到朱厚照歡欣鼓舞又是雀躍而去背影,不由搖搖頭,對張皇后道:「朕的這個兒子,一點兒也不像朕,和那柳乘風一樣,性子都太不沉穩了。」

  在張皇后眼裡,兒子什麼都是好的,自然為朱厚照辯護道:「沉穩有沉穩的好處,可是城府太深,也未必是什麼好事。學著柳乘風有什麼不好,痛痛快快,這才是丈夫。」

  朱佑樘苦笑:「朕何嘗不想痛快,只是許多事牽一髮而動全身,柳乘風他們倒是痛快了,倒是教朕為難。」

  張皇后道:「陛下打算什麼時候下旨意放了柳乘風?」

  朱佑樘一時也拿捏不準,說實話,他現在連正午的廷議都不敢召開,生怕到時候,又是排山倒海的彈劾,可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文武百官們是什麼德行他是知道的,現在工部鬧得雞飛狗跳,全天下的官員都是同仇敵愾,這件事要收場還真不容易。

  「朕需要一個契機,且將眼下的事放一放吧。」朱佑樘吁了口氣,只能暫時先拖著,不敢立什麼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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