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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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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23:43:39
第三百四十一章:你丫的還來勁了

        夕陽西下,天邊的雲霞灑落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散發出淡淡的光暈。秋風漸急,捲起幾隻枯黃的落葉,落葉在空中飛舞,最後跌落在金水橋下,隨著潺潺流水伴著水花流向河水的盡頭。

  一個太監匆匆地走到午門,氣喘吁吁地問:「陛下有話要問,廉州侯到了沒有?」

  守門的大漢將軍回答道:「未到。」

  那太監不由急得跺腳,眼看再過半個時辰,宮門就要關了,柳乘風今日再不來,那就得明日再入宮覲見,可是陛下明顯等不得了,明日就是萬國朝見的日子,陛下也抽不開身來見柳乘風。

  那太監連忙吩咐道:「若是柳乘風來了,不必查驗,直接引他入宮。」

  守門的大漢將軍道:「公公,這只怕壞了規矩吧。」

  太監道「規矩?這個時候還說什麼規矩,陛下已經問過第七遍了,若是再不來,你我都擔待不起。」

  大漢將軍猶豫地道:「這……」

  「這什麼?」這太監顯然脾氣不太好,想到回去之後不好交差,更是怒火中燒,扯著嗓子道:「是規矩重要還是陛下的心意重要,哼!」

  說罷,這太監拂袖而去,又忙不迭地回去報信去了。

  到了正心殿,三個內閣大學士此時各自坐在下首的位置,很顯然,大家的氣色都不太好,現在大明連一成的勝算都沒有。

  在這種情況之下,明擺著是自取其辱,只是這戰書是太子殿下送的,他們總不能指著太子的鼻子去罵,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怪自己身為太子師長,卻沒有用心去管教。

  朱佑樘此時倒是勉強地提起了精神,不過他的信心也是不足,其實佈陣打仗的事,他和內閣大學士一樣都是一竅不通,既然是兩眼一抹黑,自然得尋個知根知底的人來問,而柳乘風恰好就是這麼個知根知底的人,此人頗通一些武備,畢竟他在廉州與安南人的戰事,大家也是知道的。

  另外,學生軍畢竟是柳乘風一手籌建的,學生軍到底堪不堪用,也只有柳乘風清楚。

  所以,朱佑樘非要問個清楚說個明白才安心,此時天色越來越暗淡,柳乘風到現在還沒有來,朱佑樘的心情已經跌落到了谷底,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表現出一副冷靜的樣子。

  「陛下,廉州侯還沒有到。」

  「唔……」朱佑樘只是抬抬眼,撫著案道:「朕知道了。」

  隨即又撿起案牘上一份學而報裝模作樣地看起來。

  回稟的太監見朱佑樘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可是根據伺候朱佑樘這麼多年經驗,越是這個時候,陛下的脾氣就越是難以捉摸,他不敢說什麼,小心翼翼地退到一邊去。

  這時,朱佑樘突然抬眼,淡淡地道:「操練學生軍之前,柳乘風曾向朕保證,說是學生軍操練三個月就可以小有成效,柳愛卿這個人別的且不說他,可是他的話,朕還是信的。」

  朱佑樘說這番話,也不知是安慰劉健、李東陽、謝遷還是安慰他自己。

  劉健聞言不禁苦笑,心裡想:三個月就能卓有成效,他柳乘風當自己是什麼?

  若說操練三個月能有一點兒模樣倒也罷了,可是他們的對手是瓦刺帳前衛鐵騎,土木堡之變的時候就是這一支鐵騎為先鋒突入關內,連破大明十一座大營,實力可見一斑,這帳前衛一般是瓦刺汗汗帳的禁衛騎軍,豈是操練了三個月的學生軍所能匹敵?

  心裡這樣想,話卻不能這樣說,劉健微微一笑,道:「如陛下所說,柳乘風這個人別的地方未必可靠,可是他的話還是有幾分可信的。」

  「可靠什麼?單靠這點兒學生軍?這也太自欺欺人了一些。」謝遷突然冒出了一句。

  這位謝大學士實在是個藏不住話的人,現在本來就在盛怒之中,而且他隱隱懷疑太子下戰書是這柳乘風慫恿的。不過這種事又沒有證據,也不好明說。現在聽到皇上和劉健自欺欺人,便忍不住冒出這麼一句話。

  朱佑樘和劉健聽了,臉上好不容易擠出去的一點兒笑容一下子又煙消雲散,朱佑樘怪謝遷多嘴,他不過是自己安慰一下自己而已,謝遷倒好,直接潑他一盆冷水,將他從頭頂涼到了腳底。

  只是朱佑樘也知道,謝遷這個人耿直,所說的話也有道理,因此只能三緘其口,當作沒有聽到謝遷的話。

  李東陽卻是微微一笑,連忙打圓場道:「陛下說的有道理,柳乘風一向有奇謀,或許這一次真能反敗為勝。不過謝公說的也有道理,學生軍才操練多久?只怕取勝不易。」

  李東陽是個老狐狸,說出來的話既顧忌朱佑樘,又顧及謝遷,其實他的話,說了和沒說一樣。

  倒是這時候,劉健不禁失笑了。

  眾人都將目光落在劉健身上,朱佑樘道:「劉愛卿何故發笑?」

  劉健道:「老臣是在想,若是太子殿下下戰書和瓦刺人比一比吟詩作畫該有多好,想必那些瓦刺人要嚇破膽了。」

  劉健這冷笑話有幾分苦中作樂的味道,讓三人都不禁莞爾,朱佑樘苦笑道:「劉公也這般風趣嗎?」

  劉健正色道:「陛下,不是老臣風趣,只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陛下著急也沒有用,君子泰山崩而色不變,陛下又何必憂心忡忡?若是壞了龍體,這才是動搖社稷的大事。」

  朱佑樘聽了劉健的話,知道劉健這是勸慰自己,不由感慨道:「朕如何能不愁……」

  正說著,外頭有人腳步匆匆地進來,朗聲道:「廉州侯到……」

  朱佑樘後面的話戛然而止,立即道:「傳!」

  緊接著,一身簇新絲綢儒衫的柳乘風快步進殿,納頭便拜:「罪臣柳乘風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朱佑樘連忙起身繞過身前的案牘走到柳乘風跟前,一把將柳乘風攙扶起來,溫言道:「朕已經徹查柳愛卿無罪,你又何故自稱是罪臣?你平時為國效勞,為朕排憂解難,對大明忠心耿耿,可是朕卻差一點兒冤枉了你,令你身陷牢獄,吃了這麼多苦,朕心裡很是愧疚,你不必再多禮,來人,給柳乘風搬個椅子來坐。」

  坐在邊上的三個大學士目瞪口呆,陛下對柳乘風的態度未免也太熱絡了一些。

  其實他們哪裡知道朱佑樘的心裡略有幾分慚愧,柳乘風也算是忠心得力了,為他們老朱家立下過不少汗馬功勞,可就這麼一個人在遇事之後,朱佑樘為了穩住朝廷非議,而對柳乘風關押去順天府不聞不問,在宮裡對著張皇后雖然表現出了一些關切,卻一直沒有為柳乘風辯解。

  可是現在出了事,立即就想到柳乘風這麼個人來,不厚道,相當不厚道。

  越是如此,朱佑樘心裡的愧疚之心就更重了幾分,因此當柳乘風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的態度幾乎可以用親密來形容。

  柳乘風的臉色倒是沒有顯露出什麼喜悅之色,這個時候萬萬不能沾沾自喜得意忘形,不過他現在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因為在接下來的反擊之中,朱佑樘的心思很重要,柳乘風不得不謹慎一些。

  柳乘風道:「陛下,微臣做事是欠缺了一些考慮,雖說工部侍郎不是因為微臣而導致重傷,可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微臣慚愧。」

  朱佑樘笑了,柳乘風這個傢伙反倒認起錯來了,這倒是稀罕,隨即含笑道:「在牢獄之中想必吃了很多苦吧,哎,都是朕的錯,望你不要怪朕。」

  「我敢嗎我?」柳乘風心裡腹誹一番,卻是鄭重其事地道:「陛下這樣說,真是折煞了微臣。微臣現在是想明白了,微臣這個人太沒有規矩,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總是做一些出格的事讓大家為難,所以微臣想清楚了,這一次出獄,微臣打算靜心養氣,好好地在家中面壁思過,想一想自己平時的過失,三省吾身……」

  朱佑樘的臉色陰沉了下去,面壁思過,還三省吾身,這個時候也是你三省吾身的時候?火都要燒到眉毛了。

  不過柳乘風這傢伙說得冠冕堂皇,朱佑樘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居然一時之間不知怎麼接茬了。

  「咳咳……」反倒是李東陽見了朱佑樘的尷尬,不禁咳嗽一聲,含笑道:「柳乘風,陛下又沒有責怪你沒有規矩,你三省吾身做什麼?國家正在用人之際,你又是個幹才,豈能不思圖報君恩,反而去做那悠悠蘭亭的王琅琊?」

  柳乘風不禁道:「李大人客氣了,也不必在皇上面前為我遮醜,我是個什麼人,誰不知道?這滿朝文武哪個不在暗地裡對我破口大罵,都說我這人沒有規矩?我讀聖人書的時候曾讀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話,今日非要痛定思痛,把這一身的壞毛病改了不可。」

  李東陽這和稀泥的高手此時老臉也不禁抽搐了兩下,這傢伙居然還來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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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皇上急召

    若是平時,柳乘風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多半在這正心殿裡的幾個人都要歡欣鼓舞,大是欣慰了。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柳乘風要知錯就改,戒驕戒躁,以後再不折騰,這不是要人命嗎?

  李東陽連忙正色道:「廉州侯差矣,你一心為國,除奸人、平叛賊,雖然手段過激,可是雷厲風行,為國除奸,誰敢非議?就算有一些人暗中詬病,這也只是小人之心作祟,廉州侯又何必介懷?」

  這一番話就差點沒把柳乘風捧到天上了,原來在大家眼裡,柳乘風的「胡鬧」居然都成了優點,柳乘風甚至覺得,自己現在是不是已經全身閃著光,滿身都是亮點了?

  「原來是這樣啊,李學士是這樣想的嗎?」柳乘風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李東陽心裡苦笑,這個傢伙也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可是這時候只能硬著頭皮道:「自然。」

  柳乘風又問劉健道:「劉學士呢,劉學士以為下官有需要改過的地方嗎?」

  劉健眼睛一瞪,本來他還覺得李東陽說的話有點兒噁心,不過他也清楚李東陽的苦處,這個時候只得穩住這個呆子,誰知現在柳乘風居然問到了他的頭上,他不禁有點兒氣惱,想要罵柳乘風幾句,偏偏這時候他發現無論是皇上還是李東陽都看著他,李東陽甚至朝他微微眨了眨眼睛。

  這意思是說:「劉公啊劉公,這個柳乘風就是咱們最後的一顆救命草了,你若是說錯了話,該如何向陛下交代?又如何對得起江山社稷?」

  劉健一陣無語,良久才長吐口氣,擠出幾分自認為很和藹的笑容,心平氣和地道:「唔,廉州侯是問老夫嗎?老夫……咳咳……老夫也認為李學士說的很對,柳乘風,你的性子,老夫很是欣賞,大明朝就是需要像你這般的賢才。」

  柳乘風狐疑地道:「是嗎?」

  劉健老臉一紅,又連忙正色道:「正是如此。」

  柳乘風吁了口氣,不由自嘲地笑了笑,目光轉了轉,又要往謝遷的身上落過去。

  這一下,李東陽緊張起來,謝遷這個人太耿直,讓他睜著眼說瞎話倒不如殺了他,於是連忙乾笑道:「柳乘風,該說的也說給你聽了,其實這朝中眼下還真有一件難事,咳咳……陛下不是有話要和柳乘風說嗎?」

  朱佑樘也是一陣無語,好端端的,這麼嚴肅的事被弄出這種尷尬的局面,這時候聽了李東陽的提醒,他醒悟過來,連忙正色道:「柳乘風,朕有話要問你。」

  柳乘風見好就收,道:「請陛下明示。」

  朱佑樘也不願再和這個傢伙胡攪蠻纏下去,便將下戰書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隨即道:「學生軍是你籌建的,現在學生軍十日之後要與瓦刺人對陣,你來說說看,有幾成的把握?」

  柳乘風正色道:「陛下是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通常有人這樣問,多半都沒有什麼好消息,朱佑樘的眉宇皺得更深,道:「你且說說看,假話如何?」

  柳乘風道:「若是微臣說假話,就是一分勝算都沒有。」

  「那真話呢?」

  「五成……就算是敗,也不會敗得太難看!」

  朱佑樘深吸口氣,不過這時候,他倒是不覺得驚喜,只是覺得柳乘風這個傢伙吹噓太過了一些,道:「這是什麼道理?」

  柳乘風解釋道:「微臣說假話告訴陛下一分勝算都沒有,這是因為微臣藏有私心,怕到時候戰敗,受到責罰。」

  朱佑樘不禁頜首點頭,柳乘風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的,一開始把話說得太滿,到時候若是敗了,他先前吹了牛,肯定是要責罰的。

  柳乘風繼續道:「可是微臣認為,學生軍並不是沒有一戰之力,學生軍操練了兩個多月,卓有成效,雖然未必是精銳,可是微臣有三勝,這一勝便是瓦刺人自恃武力,心裡難免生出驕傲自滿之心,對陣之時未必肯盡全力,當真盡全力時,只怕也遲了。」

  這一下不只是朱佑樘點頭了,連劉健等人也不禁深以為然,有一句古話叫驕兵必敗,大家雖然不通軍務,可是老祖宗的話卻是知道的,將心比心想一想,自己若是瓦刺人,也未嘗不會有這個心思。

  柳乘風繼續道:「這第二勝是學生軍熟知瓦刺人的作戰方法,而瓦刺人對學生軍卻是懵然無知。學生軍是知己知彼,這勝算自然又增了幾分。」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也是老祖宗說的,也很有道理,要知道,這學生軍可是重新操練出來的軍馬,據說許多戰法都有些特別。

  而瓦刺人屢屢與大明交戰,這作戰的方式從未有過創新,永遠都是那麼三板斧頭,可以說,大明對瓦刺人作戰的方式可謂耳熟能詳,柳乘風的這個理由倒也說得過去。

  柳乘風微微一笑,說出了第三個理由:「其三:學生軍上下在太堊子殿下的操練之下早已煥然一新,這些人個個都是忠義之士,對陛下忠心耿耿,這一戰既然關乎到朝廷的顏面,都願與瓦刺人決一死戰。」

  柳乘風說罷,從椅上站起來,拜倒在地,鄭重其事地道:「微臣願親自督陣,為陛下驅使,其餘將士深受國恩,都願以死報效。微臣、學生軍將士皆不畏死這就是微臣的第三個制勝之法,請陛下明察。」

  這一條有些扯淡了,可是對朱佑樘和三個閣老來說都增添了不少信心,武不畏死又有何人可以懼之?

  柳乘風說到這份上,誰敢懷疑他們勝利的希望?

  「好!」朱佑樘也變得激動起來:「對陣那一日,朕會親自在甕城城樓為學生軍擂鼓助威,以壯柳愛卿和諸位將士的聲勢,望你們凱旋而歸,朕自有厚賞。」

  劉健這時心裡也有了些底,心裡不由地想:柳乘風果然是柳乘風,別看平時瘋瘋癲癲,大事當頭還真有幾分扭轉乾坤的本事。且不說學生軍如何,單他這份口才和膽魄,也難怪宮中對他如此看重。

  劉健這時候都忍不住對柳乘風真正有了幾分欣賞了。

  柳乘風道:「微臣遵旨,陛下且在城樓作壁上觀,看微臣如何破賊。」

  朱佑樘不由心花怒放,柳乘風這一番話說到了他的心坎裡,原本那心裡的擔憂也不禁一掃而空。

  不管如何,人家表了這個態,無論是勝是負,只要他們肯盡力去做,就算是敗了,也還算能留存朝廷幾分體面,畢竟這學生軍是剛剛籌建,只要不是輸得太慘,至少朝廷這邊也有個說辭。

  朱佑樘想了想,隨即道:「從即日起,學生軍由柳愛卿轄制,柳愛卿,朕將學生軍交給你了,你要做點樣子出來。還有,若是學生軍缺什麼,儘管到兵部去要,朕會知會一聲,只要朝廷能給的,無不儘量滿足學生軍所需。」

  這算是給了柳乘風一盞紅燈了,這就意味著,從前學生軍要鬧到工部才能得到的優良軍械,現在卻都能唾手可得了。

  柳乘風笑嘻嘻地道:「陛下當真嗎?」

  「這還有假?」朱佑樘開了金口,當然沒有收回去的道理。

  柳乘風正色道:「微臣聽說聚寶商行在廉州下設的造作坊專門生產一種火銃,這種火銃質地優良,比造作局所造的火銃更加精良幾分,只是這種火銃乃是造作房鍛造出來賣給各國勳貴的,恰好近來囤積了一千多支在南通州的貨棧裡,只是價錢昂貴了一些……」

  柳乘風這傢伙有時候臉皮也算厚的了,聚寶商行因為是宮中的產業,所以在許多生意上,宮中都給予了許多便利,就如這生產武器就是朱佑樘親自拍的板,可是這個柳乘風倒是好,這不是擺明著讓朱佑樘掏錢去給他買火銃?

  聚寶商行有宮中的一大份,也有柳乘風的一小份,反正不管怎麼樣,這個柳乘風也能從中大賺一筆的,而宮裡頭等同於把錢從左手轉到了右手,雖然不至於虧損太多,卻也被商行的股東們分去了不少好處。

  朱佑樘抬抬眼皮子,剛才的柳乘風在朱佑樘的心裡是個忠貞的義士,可是現在卻又變成了一副商賈那種奸猾的嘴臉,變臉之快可謂神速。

  朱佑樘苦笑道:「只是不知這火銃多少銀錢一支。」

  柳乘風伸出手指:「據說至少要三十兩銀子一支!」

  一旁緘口不語的謝遷不禁道:「這火銃是金子打的嗎?」

  柳乘風正色道:「精良的火銃能殺敵,金子能殺敵嗎?」

  這一句反問,直接讓謝遷無話可說。

  其實三十兩銀子一支火銃,一千支也不過三萬兩銀子,這對國庫來說確實有不小的壓力,可是對如今內庫豐盈的宮中內庫來說卻不過九牛一毛,朱佑樘不禁苦笑道:「好吧,立即讓商行那邊將北通州的貨物連夜運入京中來,這錢,內庫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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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中庸之道關我屁事

    柳乘風是和劉健等人一同出宮的,劉健在前打頭,後頭就是李東陽和謝遷,到了午門處,劉健鑽進了轎子,顯然不想和柳乘風糾纏什麼。對這麼個傢伙,劉健覺得還是眼不見為淨的好。

    謝遷則是瞪了柳乘風一眼,心中覺得憤憤不平,隨即也鑽入轎中。

    李東陽卻不急著轎,對柳乘風道:「廉州侯沒有車馬嗎?」

    這午門之外只停著三頂轎子,而柳乘風急匆匆地入宮,消息還沒有傳開,家裡人和商行那邊只怕還沒有收到消息,所以這車馬自然沒有來。

    若是步行回家,只怕一個時辰也到不了。

    柳乘風一攤手,苦笑道:「難道李學士要請我蹭轎?」

    這傢伙就是這樣,別人給他一點兒顏色,他立馬開染坊了,李東陽不禁搖頭道:「老夫的轎子只怕坐不下,不如這樣,你我步行走一走,等過了這御道,再往前就是街市,到了那裡你可以雇輛車回去。」

    柳乘風知道李東陽是有話要和他說了,頜首點頭,道:「這樣也好。」

    二人並肩而行,李東陽的家人則是抬著空轎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暗淡,遠處萬家燈火隱隱約約閃耀出來,李東陽抬眼,目光中掠過一絲複雜,突然道:「太子殿下的戰書是廉州侯慫恿的嗎?」

    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柳乘風連想都沒想,立即道:「李學士何出此言?柳某身在牢獄之中,又怎麼能慫恿太子?李學士說笑了。」

    這種事當然不能承認,就算所有人都懷疑,也絕不能鬆口,柳乘風不是個傻子,這不是好玩的。

    李東陽哂然一笑,也就再沒有催問下去,他當然知道,柳乘風是不會承認的,人家不傻,也還沒有到與自己開誠布公的地步。想了想,慢道:「東棟在你那裡還好嗎?」

    柳乘風心裡想,自己在順天府大牢,李東棟在商行,兩個人也是許久沒有謀面,這個時候問李東棟好不好,就不是問李東棟的起居,柳乘風道:「李先生有大才,柳某人很是倚重。」

    李東棟頜首點頭,正色道:「天下有才具的人如過江之鯽,可是無論是誰,縱有經天緯地之才都不可逆天道而行,君子某時而動順勢而為,世既然已經存在的事物,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貿然打破它們,只會為自己招來災禍……廉州侯以為老夫的話如何?」

    剛才還在問李東棟,可是這話頭一轉又變成了教訓柳乘風了。

    李東陽所說的存在事物,其實就是造作局,造作局勾結了這麼多年,牽涉的人這麼多,成為大明的頑疾,也是有它的道理的,你柳乘風就算再有才幹,逆勢而行固然是勇氣可嘉,可是最後只會為自己招來災禍,這樣做於你沒有好處,所以為人處事不要逞一時之勇。

    這才是李東棟想要對柳乘風說的話。

    「放手,你現在已經出獄,這件事已經告了一個段落。你在順天府大牢,那些牽涉到的文武官員或許還能鬆一口氣,可是現在你一旦出獄,如今又加封了一個威武中郎將,聖眷更隆,那些沉瀣一氣的官員已經是膽顫心驚,若是你再不放手,到時候就是你死我活了,以你一人之力,便是有三頭六臂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你難道就一點兒也不顧忌自己的性命?就一點兒也不怕?」李東棟語重心長地道。

    柳乘風眯起了眼睛,沉默了良久。

    其實到了這個份,他也害怕,走到現在這一步,他可謂是步步驚心,如履薄冰,一個不好就可能陰溝裡翻船。

    可是……就這樣半途而廢?

    李東陽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縱是以他這內閣中樞的地位,尚且對這些人有忌憚,更何況爵不過侯,官不過千戶的柳乘風?

    柳乘風目光幽幽,沉吟道:「事已至此,唯有逆水行舟,迎難而……」

    柳乘風抬起眸子,道:「別人說我是呆子,就讓他們說好了,或許在李學士看來也是這個心思,可是柳乘風要告訴李學士,柳乘風不蠢也不笨,只是想還天下人一個公道,還邊鎮數以百萬計的兵丁們一個公道。造作局禍國殃民,前方的將士用的就是這種粗製濫造的武器去與凶寇拚殺血戰,他們未必死在凶寇的屠刀之下,不少人卻是死在自己人的手裡,這些自己人就在京師,也在邊鎮,他們夜夜笙歌,柳乘無德無能,可是無論如何也要爭取一下,就算是敗了,至少也可以對自己說:我死而無憾!」

    柳乘風繼續道:「多餘的話,再說也無益,別人怎麼看,我也不在乎,李學士說柳乘風逆天而行,那我就逆天而行好了,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可是人心卻是無常,柳乘風的心只為堯存,願與桀亡。」

    李東陽呆了一下,柳乘風引用的是荀子的天道說,意思是天道變化不定,人無法準確把握,無論是堯舜在世,還是夏桀禍亂天下,天道也只是存在,不會去干涉。

    柳乘風後面的一番話,卻是告訴李東陽,天道有常,可是人心不同,人心可以忍受堯舜,卻不容容忍夏桀,至少柳乘風的心就是如此,你可以說我愚蠢,可以說我不自量力,可是這就是柳乘風。

    李東陽不由莞爾笑了,道:「剛者易折。惟有至陰至柔,方可安身立命。天下柔弱者莫如水,然善若水也。有剛有柔,才是中庸,中庸乃是大道。」

    柳乘風也不禁跟著笑了,李東陽說完,屬於那種從不肯按常理出牌的那種,和他對談的人有一種被他牽引著的感覺,方才在說為人處事的辦法,可是現在卻又談及到了中庸,這就屬於理學的範圍了。

    柳乘風沉默了,他不是不明白李東陽的好意,只是他不能接受而已。

    二人慢慢地走出了御道,前方突然來了一隊車馬,趕車的車伕不禁驚喜地道:「姑爺……」

    想必溫家的消息也還算靈通,聽到柳乘風出獄入宮,於是連忙安排了車馬前來迎接。

    柳乘風朝那車伕點點頭,隨即對李東陽道:「李學士教誨,乘風感激不盡,來日再去府上拜訪,聆聽李學士教誨,今日就此別過了。」

    李東陽微微一笑,捋鬚道:「好,你自管去吧,我還想再走一走。」

    柳乘風也沒再說什麼,了馬車,那車伕催促了馬,飛快地去了。

    李東陽默默地站在車後,看著馬車的身影越來越遠,不由嘆了口氣,慢道:「呆子……」

    …………………………………………………………………………………………………………

    「啊切……」

    柳乘風坐在馬車裡,打了個噴嚏,心裡不由地想,不知哪個生兒子沒屁眼的罵我。

    馬車走得極快,因為天色暗淡,所以街上人煙稀少,車伕急著把他這個姑爺送回去,所以一路快馬加鞭,這車廂自然是顛簸無比,柳乘風搖搖晃晃,也有一些倦了,靠在車廂的廂壁昏昏欲睡。

    不知什麼時候,車伕撩開車簾子,道:「姑爺,到了。」

    柳乘風揉揉眼睛,打起精神從車轅處下來,這溫家門口已是有不少人在守候。

    溫正攙扶著老太君,溫晨曦與溫晨若喜出望外地在後亭亭玉立,柳乘風不由乍乍舌,他喜歡熱鬧,可是這種熱鬧卻讓他有些尷尬,就像是個二進宮的傢伙,出獄回家,家人就算再熱絡,這臉面也不太好看。

    「咳咳……」柳乘風下了車,開始叫人了:「老太君好,泰山大人好……」

    老太君拄著鳳頭杖子,喜笑顏開地道:「回來便好,回來便好,不要有這麼多客套,快,進屋裡說話,外頭風大著呢。」

    在這溫家,老太君說的話是無人質疑的,眾人一起擁簇著老太君進去。

    柳乘風方才一直尋不到與溫晨曦說話的機會,這時候故意走到後頭,輕輕地牽住溫晨曦的手,溫晨曦怕尷尬,俏臉微微生出幾分羞紅,不過小手卻沒有掙脫,只是故意將手藏在柳乘風的袖裡,免得被人看見。

    溫晨若就在邊,看到這異樣,忍不住道:「姐夫牽姐姐的手了。」

    柳乘風不禁無言以對,夫妻親熱,和你這小妮子有什麼關係?真是多管閒事。

    溫晨曦臉的羞紅已是到了耳根,忙是把手從柳乘風的手裡抽開。

    這個時代,男女之間的關係還是很小心的,就算是夫妻在拋頭露面的時候牽手,那也是難堪的事。

    不過除了溫晨若大驚小怪,所有人就算看見,那也是一副視若無睹的樣子,畢竟這年頭如溫晨若這樣八卦的人鳳毛麟角。

    眾人進了廳,隨即為柳乘風接風洗塵,用過了晚宴,柳乘風正要和溫晨曦回房,溫正卻是叫住了柳乘風,道:「乘風,我有話要和你說,去書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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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正好要收拾你

    溫正的書房許是很久沒有來過,雖然有人時刻來清洗,可是這空氣之中還是多了幾分悶氣。

    身為南鎮府司指揮僉事,溫正近來很忙,忙得有些腳不沾地,剛剛從宣府那邊回來,柳乘風隨後就出了事,溫正每日清早便去經歷司、北鎮府司,就是想探聽出一點兒消息。

    等到皇上那邊態度曖昧,太子和張皇后力保柳乘風,他才鬆了口氣,可是又聽說朝野上下一陣叫罵,溫正的心又不禁繃緊了。

    就這麼來回折騰,如今人總算出來,溫正才算真正地鬆了口氣,此時坐在這書房裡,溫正吁了口氣,隨即目光才落在柳乘風的身上。

    對這個女婿,溫正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說爭氣,柳乘風也確實爭氣,一年的時間從一個校尉一步攀升,如今已經成了錦衣衛千戶,此外又攢下了偌大的家業,從溫晨曦那邊吐露出來的消息,柳乘風一個月的月入至少在十萬兩白銀以上,更何況柳乘風還有個廉州侯的爵位。

    陞遷速度之快在大明可謂獨一無二,這既是柳乘風時運好,另一方面,連溫正都不得不佩服這女婿做事的手段,原以為他是個書呆子,可是這個傢伙不但不呆,還精明得有點兒過了頭,原以為他迂腐,誰知道人家砍人腦袋跟切瓜一樣。

    可要說不滿意的地方也在這裡,這個傢伙做事太不顧及後果了,做事從不留有餘地,在溫正看來,這樣下去可不是長久之計。

    溫正咳嗽一聲,今日叫柳乘風來書房,可不是跟柳乘風來說這個的,眼下還有更緊要的話要說。

    「賢婿在獄中可好?」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還好,沒吃什麼苦,只是太寂寞了一些,倒是有勞泰山大人操心了。」

    溫正心裡搖頭,想:「你若真是這樣想倒也好了。」口裡卻道:「陛下召你入宮,和你說了些什麼?」

    這些話,溫正本來不想問的,只是錦衣衛最近打聽到了一些消息,所以他不得不關心一下,想看看今日入宮是不是和即將發生的事有牽連。

    柳乘風含笑道:「陛下命我操練學生軍,十日之後與瓦刺人對陣。」

    溫正頜首點頭,吁了口氣,道:「賢婿可有把握?」

    柳乘風想了想,道:「有是有些,不過這種事只能盡力而為,若說十足把握是沒有的。」

    溫正總算把心放下了一些,似乎也不願意糾纏這件事,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道:「老夫近來聽了些消息,說是這朝中有人與安南國使勾結,等到明日使節們朝見時一齊發難,這一次勾連的人極多,除了幾個藩國使節,還有不少朝廷大臣。」

    柳乘風聽了,心裡覺得可笑,道:「他們勾連在一起又能如何?」

    溫正正色道:「賢婿切莫大意,這些人份量都是不低,就算如你方才所說,陛下還要借重你去練兵,可是這麼多人一齊發難,這在朝廷上還是稀罕事,賢婿需知道,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到時候你只有一張口,只怕……」

    柳乘風臉色也變得冷了起來,道:「這樣正好,也好讓小婿知道這朝中上下有誰和那造作局有勾結,泰山大人放心,賢婿不會有事的,就請泰山大人等著明日瞧熱鬧吧。」

    瞧熱鬧?

    溫正不禁語塞,柳乘風這個傢伙又不知在玩什麼把戲,看他這樣篤定的樣子,莫非當真已經有了準備?

    若是如此,倒也是一件好事,怕就怕這個傢伙是愣頭青,不知此事的嚴重。

    可是隨即一想,自己和他畢竟隔了一層,再勸難免會鬧僵,索性還是罷了,只好道:「你留心就是。」

    柳乘風起身告辭,臨走時道:「泰山大人不必憂心,這些人想藉機來彈劾小婿,小婿明日倒是也要彈劾彈劾他們。」

    柳乘風說得自信滿滿,隨即出了書房,回到自己的院落,這裡闊別已久,讓柳乘風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溫晨曦正在院子下的石桌椅邊等著他回來,歡喜地迎上來,道:「夫君,熱水已經準備好了,夫君先去洗浴一下吧。」

    柳乘風牽住她的柔荑,動情地道:「辛苦妳了。」

    溫晨曦莞爾一笑,道:「辛苦倒是不辛苦,只是有些擔心受怕,現在你回來就好了,你們男人在外頭做什麼事,晨曦可不管,可是夫君要謹記著,無論做什麼事之前都要想一想我,想一想我們這個家,好嗎?」

    溫晨曦抬起俏生生的臉,如星辰的眸子看著柳乘風,眸子裡薄霧騰騰,竟是隱隱有淚水要滴落下來。

    柳乘風心懷著愧疚,拍拍她的手背,道:「下不為例,夫君這樣做,是有些蠢,可是……」

    這些日子自己多數時間都是在外頭,給予溫晨曦的時間的確太少了,甚至這一次入獄,定是讓她多天沒有吃好睡好,可是作為一個男人,在他看來,好夫君的定義不單只是按時按份陪著妻子,更多的該是為妻子遮風擋雨,若是自己連面前的困難都解決不了,又怎麼為妻子帶來幸福?

    溫晨曦搖頭打斷他道:「夫君不蠢,夫君只要做事無愧於心,晨曦絕不會責怪什麼,大丈夫做事本就有自己的原則,你鬧工部的事,晨曦也聽說了一些……」她原本想繼續說下去,可是又覺得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哂然一笑道:「你瞧,剛才還叫你去洗浴的,倒是說了這麼多閒話,快去吧,換洗的衣衫,我已叫仙兒去準備了。」

    柳乘風卻是搖搖頭,臉上露出一副孩子般倔強的模樣,道:「不成,我還有些要做,這件事很重要,等做完了再去洗浴。對了,叫仙兒拿筆墨到房子裡來。」

    溫晨曦道:「我去吧。」

    柳乘風回到臥房,溫晨曦已端了筆墨紙硯來了,擺放在桌上,柳乘風捏起筆,左手拉著自己右手的袖擺,蘸了墨,隨即目光落在白紙上。

    溫晨曦則佇立在一旁,為他小心翼翼地磨墨,又怕柳乘風看不清,輕輕地移近了燭台到他的視線裡去。

    柳乘風抿著嘴,想了想之後開始落筆,筆鋒落下,墨汁飽滿,隨即筆走龍蛇起來。

    冉冉的燭火,此時照耀在他的側臉上,那略帶幾分白皙的膚色彷彿都染了一層光暈,高翹的鼻子隱隱有汗水滲出,匯聚在鼻尖上,變成了一滴汗珠子,吊在這鼻尖之下,是一雙亮堂的眼睛,眯得有些狹長,而那漆黑的瞳孔卻帶著幾分複雜的情緒。

    溫晨曦悄悄地打量著行書中的柳乘風,一時有些痴了,這個傢伙做起事來的樣子,那股子認真的勁頭,似乎有著無窮的魅力,驚心動魄。此時,她多慶幸他成為了自己的丈夫,這樣的男人是做大事的人,所以,即使他在外,她也從不會感到寂寞,因為有了他,就是她的幸福。

    …………………………………………………………………………………………………………………………………………

    柳乘風出獄的消息,如長了翅膀一樣立即傳開。

    不知情的,只知道這位廉州侯手段通天,鬧了工部,居然也能完好無事。

    可是知情之人卻是知道,這個柳乘風未必能蹦達多久,若是在十日之後能戰勝瓦刺人倒也罷了,可是不能勝,到時候自有他的苦頭吃。

    在大多數人心目中,學生軍去和瓦刺帳前衛對陣,和送死沒有什麼區別,瓦刺帳前衛在瓦刺雖然只是三大精銳之一,可是帳前衛在大明的聲名卻是最高,瓦刺人本來就以勇武著稱,更何況他們的鐵騎精銳,學生軍算什麼東西,據說都是一群書生組成,還只操練了兩個月,這個柳乘風就是有三頭六臂,便是武侯再生,只怕也如同無米下鍋,更不要奢談取勝了。

    不過柳乘風的三勝三敗論此時也已經傳開,可是不以為然的人仍是不少,什麼三勝三敗,若是兩軍實力相差無幾,這三勝三敗倒還有幾分道理,可謂實力相差懸殊,又是在甕城中對陣,三勝三敗就是笑話,多半是這個柳乘風為了出獄,任何救命稻草也不肯放過。

    與此同時,學而報這邊也第一時間放出了消息,不過學而報一向是恪守中立的姿態出現,雖然有偏頗,可是至少表面上不會露出什麼痕跡,學而報的頭版就曾做過對比,對瓦刺帳前衛的實力和學生軍進行了紙面上的評估,最後得出的結論卻是,學生軍必敗無疑,一丁點勝算都沒有。

    學而報的報紙一出,雖然有人叫罵,可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現實,學生軍是輸定了,現在最大的問題只是能不能輸得夠體面而已。

    緊接其後是各家賭坊,各家賭坊已經開出了賠率,帳前衛是一百賠一,學生軍卻是一賠三十。

    說穿了,其實就是帳前衛獲勝,那麼你放進去一百兩銀子,就能掙來一兩銀子,可要是學生軍獲勝,你出一百兩銀子,就能贏三千兩。

    如此大的賠率,很是罕見,這也足以說明,無論是朝野,對學生軍都不太看好,倒不是他們為瓦刺人助長氣焰,只是事實就擺在面前,死鴨子嘴硬又能如何?

    各大賭檔,投注的人當然不少,畢竟在所有人看來,賭檔中的錢就像撿來的一樣,投入一千文錢進去,怎麼也有十文的盈餘,雖然不多,可要是投進去的銀子多了,獲利也是不小。

    而柳乘風則是放出了消息,讓人去各大賭坊下注,足足花了上萬兩銀子,賭的都是學生軍勝,能不能發一筆大財,就看這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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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李大學士被人坑了

  大清早的,溫家就已經忙活開了,廚房那邊升起了炊煙,裊裊炊煙直入天際,幾個丫頭早早起了。

  尤其是仙兒起的最早,先是去廚房裡取了些溫水來,用銅盆端了走到姑爺和小姐的院落,平時的時候,這天際剛剛破曉,夜霧還未散去,無論姑爺在不在,也不會這麼早起來的,不過今個兒卻是稀罕,廂房裡已經點起了燈,裡頭的人醒了。

  仙兒輕輕用膝蓋磕著門打開一條縫隙,端著銅盆進去,這時候柳乘風已經在溫晨曦的料理下穿戴了衣冠,今日穿的不是那欽賜飛魚服,而是朝廷頒發的五梁冠、金花帶的緋袍,這是標準的侯爵裝束。

  除此之外,胸前還垂掛了玉墜領子,系在前襟的是『七事』;其實就是種吊墜,出自周禮,意寓是不要忘記禮法,國家有七事,曰:祭祀、朝覲、會同、賓客、軍旅、田役、喪荒。這吊墜便是提醒自己時刻牢記,不可忘乎所以。

  除了對襟處有掛飾,還有掛在腰上的飾物,名曰『禁步』,其實所謂的禁步,也是由珠玉雕刻而成,懸在腰間,走起路來玉石摩擦,便發出清脆的響聲。

  爵爺的禮服比起武職的官服要複雜的多,而且規矩也嚴,不像武官可以隨心所欲,反正也沒人去管,可是像柳乘風這樣的侯爵就不同了,進出宮室的時候,都會有專門的官員監督,若是發現踰越禮制可能是要挨板子的。

  不過這種複雜的禮服,尋常的時候也不會穿戴,畢竟這東西太麻煩,不過今個兒卻是大日子,萬國使節來朝,京師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要到去,且都佩帶禮服正冠,一點疏漏也不能有。

  柳乘風那千戶的職缺雖然沒有入朝的資格,可是侯爵卻是要到場的,所以今日起了個大早,為的就是準備進宮。

  「姑爺,溫水準備好了,請姑爺淨臉。」仙兒看到柳乘風煥然一新的樣子,眼眸子一亮,又連忙把頭垂下去,低聲的道。

  一旁的溫晨曦將柳乘風的長袖擺子捋平了,一面道:「仙兒,問問廚子,早飯可熱好了嗎?」

  仙兒笑吟吟的道:「正熱著呢。」

  柳乘風在一邊用濕巾擦拭臉,一面笑道:「只怕來不及了,叫他們帶一些糕點到路上吃吧。」

  古時的飲食和後世可不一樣,尋常小戶人家雖然沒有規矩,可是在大戶人家,早上是要用飯的,正午反而只需隨便吃點糕點填充肚子,到了晚上又是正餐,而後世則是清早糕點,中午、晚上用飯。

  這倒是和大戶們的生活習性有關,無論是大商賈還是官員,反正也不必自己生火造飯,所以清早起來用米飯自然更能填飽肚子。正午的時候,因為已經在外頭忙了,尤其是官員,中途是不許回家的,只能在耳房裡歇著,也就沒有了吃飯的條件,只能用些糕點來充飢,晚上回去,再吃一頓好的。

  不過這個習慣,柳乘風卻改不過來,所以清早的時候總喜歡吃些糕點草草填飽肚子,正午的時候有條件便用飯,沒條件也只能用些瓜果、糕點充飢。

  柳乘風的這個『壞習慣』,讓溫晨曦很是擔心,道:「哪有清早也吃糕點的道理,吃的早,人就沒有精神可不好,夫君想想看,今兒可是大朝見,沒有兩個時辰也散不了場的,夫君在那兒站兩個時辰,吃得消嗎?」

  柳乘風不由笑道:「賢妻此言差矣,連劉健在的糟老頭子都能站兩個時辰,為夫身強體健,又為何站不得?」

  溫晨曦不禁失笑,隨即繃著臉道:「夫君,外頭人都稱劉學士叫劉公,你豈能直呼他的名諱,若是被別人聽去了,肯定又要遭人非議,往後切莫再這樣了。」

  有些時候,溫晨曦倒像是柳乘風的姐姐,時時有勉勵勸誡之言,柳乘風也習慣了,立即道:「這個自然。不過你和仙兒都不是外人,我也只是在家裡說說。」

  溫晨曦不禁莞爾,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倒是仙兒聽了這話,小臉蛋兒生出了幾分喜色,姑爺說她不是外人,自然是信任她才肯說的,自己在姑爺心裡的印象並不壞。

  磨蹭了一會兒,有個丫頭來稟告,說是車馬房裡的車已經備好了,就在府外頭候著,還說老爺已經先去了一步,叫柳乘風不要耽誤了時辰。

  柳乘風便煥然一新的出了門,到了門房這邊,大車果然等著了,他坐上車,不用吩咐,車伕便打馬催動著馬車晌午門過去。

  午門那邊,早已濟濟一堂,文武大臣們各自尋了相好了的人閒聊,至於藩國使節,還要再等半個時辰才能到,所以大家說起話來也沒有什麼避諱,尤其是最新傳出來的消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說是那瓦刺國使節,藉口身體不適今日不能朝見。

  那瓦刺國使節的心思大家倒是都能猜測出幾分,朝廷現在還沒有在大明門的事上鬆口,那瓦刺國使節索性就不來。

  而朝廷這邊,也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理由嘛,其實也簡單,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過了幾天,還是列兵對陣時見個真章。

  對這種事,有人斥責瓦刺國使節太過無禮,可是也有人覺得是太子殿下不該下這戰書,讓瓦刺和大明之間連迴旋的餘地都沒有了,本來還能維持一點兒假笑,現在人家連最後這麼點兒臉皮都撕破了,實在有些不太應該。

  不過誹謗太子的人是沒有的,連太子都敢誹謗,還要不要混了?

  所以大家都不提太子,而是提這學生軍,甚至有人當著諸人的面對這學生軍破口大罵,什麼狗屁學生軍,簡直就是混賬東西,讓一群書生去練兵,把堂堂的斯文人變成了武蠻子,簡直是斯文掃地。

  許多人正罵的起勁,這時候,柳乘風遠遠的從停放車馬轎子的地方走過來,這一下子,大家都不罵了,所有人都閉上了嘴,鴉雀無聲的看著柳乘風過來。

  柳乘風的臉色明顯帶著若隱若現的笑容,到了這人群扎堆的地方,大家好奇的看著他,也有人對他怒目而視,不過都主動給柳乘風讓出了一條道。

  柳乘風穿過人群,咳嗽一聲,倒也懶得理會這些官員,眼睛在人群中逡巡了一下,目光落在了不遠處負手佇立的李東陽身上,便快步走過去,笑呵呵的給李東陽行禮,道:「李學士,下官有禮。」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同時朝李東陽看過去。

  這個時候的李東陽很是無語,柳乘風這個傢伙肯定是故意的,這個無恥小人,心思何其歹毒。

  想想看,現在天下人都知道,李東陽的族弟在柳乘風的身邊供職,與這柳乘風同穿一條褲子。

  現在呢,這柳乘風到了這裡,誰也不理會,見了誰也都是繃這個臉,唯獨見了他李東陽,卻是屁顛屁顛的跑過來,給自己賠笑臉打招呼。

  是人都會覺得,李東陽這傢伙有貓膩,不但有貓膩,而且還和這柳乘風關係不淺。

  若是再往深裡想,這柳乘風一向呆頭呆腦的,做事不留餘地,可是有時候卻又無比聰明,在這柳乘風背後,難道就沒有人指點,這個指點他的人又是誰?

  沒錯,就是你了,李大學士,你不要再裝了,你一向素來以多智著稱,想必柳乘風這個傢伙,就是你在他後面為他出謀劃策。

  若是有人這樣想,那李東陽真正比竇娥還冤枉了,要知道,柳乘風這傢伙可不玩中庸的,人家和不少官員結了死仇,至少與造作局有牽連的人難免不會懷疑,其實柳乘風只是台前的人物,而真正要整造作局的其實不是柳乘風,而是他李東陽。

  這麼一想,他李東陽豈不是成了人家的眼中釘,雖說李東陽未必怕他們,可是這種麻煩他卻不想沾上身,真要被人懷疑到這頭上去,他就當真比竇娥還要冤屈了。

  李東陽又是尷尬,又有些惱怒,偏偏對柳乘風一點兒辦法都沒有,縱然他足智多謀,在這時候也一時沒有應對的辦法。只得吱吱嗚嗚含含糊糊的應了柳乘風一聲,表現的既不熱絡,不過又不能顯得急於撇清,故意與柳乘風疏遠。

  柳乘風倒是很實誠的人,既然找到了『知己』,難得有人和他閒聊,便不再走了,站在原地,與李東陽談笑風生,李東陽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眼角的餘光,卻是落在了被幾個人擁簇著的工部尚書徐貫身上。

  與此同時,徐貫也正看了李東陽一眼,二人的目光短暫的相對之後,又各自將目光移開。

  李東陽心裡不由苦笑,而徐貫的臉色卻變得有點兒難以琢磨了,那一張平淡的臉雖然仍然保持著平靜,可是眼眸中卻掠過了一絲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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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萬國來朝

    過了一會兒,壽寧侯和建昌伯一對兄弟也穿了禮服正冠到了,這一對兄弟一向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不過和柳乘風差不多,都屬於處處惹人嫌的傢伙,二人到了午門外頭,居然連一個和他們打招呼的都沒有。

  雖說二人好歹也是皇親國戚,沾著張皇后的親,就算是有人想巴結他們,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敢和他們打招呼。

  弘治朝可不一樣,你就算沾了張皇后的關係,若是惹得大家不高興,內閣、吏部這邊也可以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在這弘治一朝,最緊要的不是巴結皇親,而是掙清名。

  誰的清名大,美名傳播朝野,這陞官的時候優勢就明顯了,再有個人提攜,一旦提出晉陞,也無人反對。

  畢竟反對一個清議叫好的官員還是很有壓力的,會給人一種妒賢嫉能的印象,便是劉健明知對方是沽名釣譽之徒,也不敢輕易地打壓。

  因此,明眼人都知道,在這朝廷裡混,最緊要的不是巴結,而是表現出風骨,風骨越受人稱道,這前程就越遠大。

  所以才有朱佑樘經常下達了某種旨意,往往卻有人反對或是乾脆置之不理,原因無它,其實就是要表現出自己不畏強權的風骨來,以至於連內閣也有不少人頂撞,這也是一種陞官的途徑。

  在天下人眼裡,無論是皇帝還是內閣都屬於強勢的一方,你若是乖乖地按著他們的意思去做,就難免會給人一種逢迎媚上的印象,一旦有政敵借此抨擊,誰也保不住你。

  像廉州侯、壽寧侯、建昌伯這樣人見人嫌的人物,誰敢去和他們打交道?

  不怕被一人一口吐沫給淹死?

  張鶴齡和張延齡到了,看到了柳乘風,便笑嘻嘻地跟柳乘風打招呼,柳乘風才戀戀不捨地向李東陽拱手告別。

  李東陽鬆了口氣,自然巴不得他趕快走得遠遠的。

  柳乘風笑嘻嘻地跑去和張鶴齡、張延齡寒暄了。

  張鶴齡看到柳乘風精神飽滿,不由笑道:「廉州侯這牢坐的,竟然還養胖了一些,哈哈,你剛剛出來,我還沒有為你接風洗塵,等待會兒下了朝,咱們喝一杯如何?」

  柳乘風連忙搖頭,道:「下了朝要去商行那邊督促學生軍操練。」

  張延齡撫額道:「我們竟差點忘了這至關緊要的事,還是正事兒要緊。」

  正說著,午門終於開了,外頭的大臣們立即各自尋了位置站了。

  張延齡只是伯爵,只能到後尾去,柳乘風和張鶴齡倒是一前一後站在靠右的位置,隨後大家魚貫而入。

  今日參與朝會的人實在太多,足有上千人,能入殿參與朝會的只有兩百來人,柳乘風勉強能算進去,其餘的人,便如建昌伯張延齡都只能在殿外站著。

  以劉健為首的人入了殿之後,朱佑樘已穿了明黃冕服,戴著通天冠等候了。

  今日是隆重的場合,無論是皇帝還是臣子都不敢逾越禮制,緊接著便是太監開始唱喏了幾分,眾人朝見之後,三呼萬歲。

  再之後便禮部尚書站住來,開始念起賀表,這些賀表其實就是國書,都是一些各國使節們的一些進言,反正都是一些客氣話,幾十個藩國幾十份國書,個個都是洋洋灑灑上千言,縱是禮部尚書聲音清朗,語速不慢,這一通連篇的廢話卻也是冗長得很。

  柳乘風聽得幾乎都要睡了,不過等這尚書大人念到瓦刺的國書時,柳乘風不禁貓起了耳朵,想聽聽瓦刺人的賀表裡寫些什麼。

  只是令柳乘風失望的是,瓦刺人的賀表還是很中規中矩的,和朝鮮人的賀表各式也差不多,無非是久慕天朝恩德之類。

  柳乘風一想,也就明白了,想想看,瓦刺人的賀表是要先送去禮部的,禮部那邊若是校驗出了什麼問題,怎麼可能在這隆重的場合宣讀出來?

  冗長的賀表之後,朱佑樘才慢悠悠地道:「宣各國使節。」

  重頭戲來了,想必這個時候,各國的使節已在外頭等候多時,太監們傳了朱佑樘的話,那一聲聲的宣各國使節的聲音越傳越遠,隨即,穿著各種服色的藩國使節們分為兩列,魚貫而入。

  眾人一齊拜倒,三呼萬歲之後,朱佑樘的臉上露出喜色,虛抬了抬手,對眾人道:「諸卿平身。」

  「謝大明皇帝陛下。」

  眾人答了謝,紛紛站起。

  朱佑樘按部就班地發言道:「各國使節遠道而來,很是辛苦,朕亦是欣慰,爾等到了京師,大明自然該盛情款待,只是不知諸位在京師可有不方便的地方?若是如此,可以讓鴻臚寺這邊提供一些便利。朕還聽說,有的使節到了我大明,水土不服,以至於染了風寒,是了,這染病的,可是瓦刺的使節嗎?朕聽說之後很是掛念,已經讓御醫去探視……希望其他使節也要好好的保重身體,不要如瓦刺使節這樣,若是當真病倒,倒是成了我大明的疏忽了。」

  朱佑樘這一番話綿裡藏針,一方面是告知了瓦刺使節病倒的事,這使節隊伍裡中唯獨少了瓦刺使節,大家也不必覺得驚奇,同時又對其他使節表現出了自己的關懷之心。

  暗地裡嘛,則是說瓦刺使節身體不好,別人都沒生病,唯獨他水土不服病倒了,都說瓦刺人強壯,看來也不過如此。

  朱佑樘的話,有些使節或許還能領會,可是有些使節卻只聽出了最淺顯的東西,不過既然大明皇帝表示了關懷之意,大家自然得回應一下,於是大家一起笑呵呵地道:「陛下對我等如此關愛,下國上下感激涕零。」

  也有的說:「陛下恩德,下國銘記。」

  朱佑樘微微一笑,手撫著案牘,繼續道:「大明與諸國本是一體,休戚與共,同氣連枝,關愛自是少不了的,我大明以恩義對待藩國,也以威嚴對待不臣,這個國策不會變,朕也同時藉著這個機會,讓諸位將來回到國中之後,務必要回稟你們的國主,就說朕與諸王同心同德……」

  話說到這裡,使節們一下子呆住了,本來嘛,大明的國策一向是恩威並施沒有錯。

  可是在一般的場合,一向是宣講恩德避而不談威嚴的,可是今日朝見,卻是刻意加了一句威嚴待不臣,這是什麼話,莫非是這話裡頭有其他的隱喻?又或者是意有所指?

  在這種場合說話,幾乎每一個字都需推敲,這就是為什麼後世的外交場合,幾乎所有的用詞都是千篇一律,因為唯有千篇一律,才能保證不會出錯。

  偏偏這個時候,朱佑樘卻是用到了與以往不同的用詞,而且這用詞很是激烈,這就不得不讓人心裡頭犯疑了。

  莫非大明皇上是惱怒瓦刺使節,故此在這裡發出警告?

  這樣嚴重的警告卻是極為罕見,又莫非是大明打算對瓦刺用兵?

  任何一個微小的用詞變化,都可以琢磨出許多東西。

  朱佑樘微微一笑,一雙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眾人的反應,隨即淡淡地道:「朕聽說,安南國近來與南掌國征戰不休,安南國使何在?」

  這朝中的許多人事先都聽到風聲,都不由朝安南使節黎武看過去,又有人不由自主地看向柳乘風,甚至有人心裡竊喜,這個時候也活該柳乘風倒霉了。

  工部尚書徐貫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安南使節這邊已經與他有了聯絡,就在這朝見會上會聯絡南洋不少藩國一起狀告柳乘風,只要安南人一狀告,他和其他的文武官員就會趁熱打鐵,一起趁機彈劾柳乘風。

  如此一來,就算是柳乘風身負操練學生軍的重大使命,也夠他吃一壺的,若是與瓦刺人對陣勝了倒也罷了,一旦落敗,徐貫等人再把這筆帳翻出來,這個柳乘風非死不可。

  現在,徐貫就等著黎武做這先鋒了。

  黎武從使節中站出來,躬身到了大殿的正中,朝朱佑樘行禮道:「下國使節黎武,見過大明皇帝陛下,陛下萬歲。」

  朱佑樘微微一笑,又道:「南掌國的使節在嗎?」

  南掌國的使節叫李頓,這周邊的諸國都喜歡用李或者劉來做為姓氏,想必是漢唐的鋒芒太勁,以至於人人都以漢唐的國姓為姓,以此來抬高自己的身價。

  南掌國使節李頓也從班中出來,躬身道:「南掌國下使李頓,見過大明皇帝陛下。」

  朱佑樘又是笑了,看了看李頓,又看了黎武,隨即微笑道:「方纔朕所說之事可是當真嗎?南掌國與安南國互為近鄰,本應和睦相處,現如今卻是連年征戰,死傷無處,以朕看來,這樣很不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與人成仇不如攜手與共,朕今日索性做個和事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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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三大罪

  朱佑樘含笑說著這番話,可是殿下的黎武和李頓二人卻都沒有表情。

  打生打死到這個地步,國仇家恨豈會因為朱佑樘的一句話就冰釋前嫌?

  更何況雙方的軍隊犬牙交錯,在邊境搏殺,講和哪裡有這麼容易?

  只是朱佑樘既然過問,總得給他一點面子,李頓索性道:「陛下不知,我南掌與安南素來無怨,可是安南國自黎氏當權之後屢屢進犯,殺我百姓,掠我城池,屠戮人口達三十萬人之多,搶掠牲畜無數,此外毀壞的房屋、莊稼更是無以數計。陛下欲做這和事佬,下國感激陛下的美意,要南掌與安南議和倒也可以,但安南國要賠償南掌國的損失,並且勒令軍馬退後五十里,派出使節至南掌,親自向我王負荊請罪。」

  黎武冷笑一聲道:「南掌殺我的族人,難道又少了嗎?」

  李頓不去理他。

  朱佑樘也一時無言以對,淡淡一笑,道:「和為貴,何必要大動干戈。」他當然清楚,這些人的身份只是藩國,現在鬧到這個地步,大明擅自去插手反而不好,既然他們一心要打,自己也就不好再多勸了,說了幾句場面上的話,正要準備顧左右而言他。

  這時候,黎武正色道:「皇帝陛下,下臣倒是有一件事奏請……」

  「是嗎?」朱佑樘道:「但有所請,朕必定給予方便,你說吧。」

  徐貫的眼眸頓時掠過一絲精光,好戲開場了……

  其餘的一些文武官員也微微出現了一些騷動,不少人已經摩拳擦掌,做好了準備。

  黎武正色道:「陛下,安南國本是大明藩國,早在宣德年間,太祖皇帝和宣宗皇帝都曾將安南列為永不征伐之國,當年我王入朝,宣宗皇帝曾對我王言,大明與安南世代邦交且為近鄰,安南國遣使入朝甚恭,年年入歲,不見逾禮之處,於是與我王擊掌,誓曰:大明安有社稷在,願與安南永為近鄰,永不征伐。當年宣宗皇帝的誓約猶言在耳,我王深感其德,乃在東京設宣宗廟,每年節慶之時,都派出官員前往弔念感懷。而今有廉州侯柳乘風,卻突然襲擾我國,殺我邊民,誅我將士,又勾結南掌,霍亂安南,窮兇惡極,人神共憤,請陛下為安南國做主……」

  黎武說罷,又有幾個藩王站出來,其中還有占城、奇那、東坡度等國的使節一併站出來,紛紛道:「請陛下嚴懲廉州侯柳乘風,還安南一個公道。」

  這占城、奇那、東坡度國原來也算是大明的藩國,只是後來被安南一一吞併,當時安南怕大明朝廷責怪,所以雖是佔領了他們土地,仍然讓他們的王室為王,勒令他們住在東京,每年入貢的時候,便讓他們隨安南國使一同入貢,所以這三國幾乎是以安南馬首是瞻,其實大明又何嘗不知道安南的小算盤?

  只是有些事兒你還真不能較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朱佑樘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他無論如何想不到,在這個場合,安南國突然發難,目標指的是柳乘風。

  此時的朱佑樘,很有幾分被人擺了一道的憋屈,可是偏偏,現在安南國在這裡哭訴,若是他無動於衷,其他藩國使節會怎麼想?

  只是要懲治柳乘風又非他所願,更別提柳乘風現在肩負著重大的使命了。

  朱佑樘沒有說話,此時他開始權衡起來,只是越是猶豫,這臉色就變得越加凝重。

  恰在這時候,有人在殿中朗聲道:「陛下,微臣也有事要奏。」

  站出來的,不是徐貫是誰?

  眼下黎武已經已經率先發難,徐貫心裡清楚,剷除柳乘風的大好時機已經到了,自己將作為左右陛下的最後一棵稻草,他飛快地從殿中出來,朗聲道:「臣孤直之臣,蒙天地恩,超擢不次。夙夜祗懼,思圖報稱,蓋未有急於請誅賊臣者也。方今四海昇平,外賊盡去,內賊惟柳乘風……」

  這一句開場白,幾乎引起了滿朝文武的嗡嗡議論聲,徐貫是要做什麼?

  只這開場白,就等於是將柳乘風比作了趙高那樣的賊臣,這是要將柳乘風置之死地才肯罷休啊。

  雖說大家討厭柳乘風,可是要說和柳乘風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倒也還沒到這種境地。

  不過也有一些有心人知道,柳乘風這一次是真正地摸到逆鱗了,觸動到了造作局的利益,這不是尋死嗎?

  朱佑樘的臉色也不由震驚了一下,這徐貫的舉動實在令他沒有想到。

  徐貫正色道:「今柳乘風有三大罪,微臣萬死,願為陛下陳之。」

  「其一:柳乘風仗著宮中寵幸,四處惹是生非,驕縱行事,罔顧國法,有人責之,其曰:陛下尚且不管,爾何人也。驕姿如此,可謂一斑。」

  別看這第一大罪只是說柳乘風惹是生非,可是真正厲害的卻是後頭那一句陛下尚且不管而何人也,徐貫的用心確實是歹毒到了極點,只寥寥一語,就將柳乘風形容成了如前朝蔡攸那樣的權奸,須知蔡攸的罪狀中也有這麼一條,以此來形容他的驕橫。

  若是朱佑樘不理會,那麼等於是說,柳乘風是宋時蔡京的兒子蔡攸,而當今皇上就成了包庇蔡攸的亡國之君趙佶了。

  以朱佑樘要面子的心態,只這第一條,就足以將人置之死地。

  徐貫繼續道:「二大罪,柳乘風身為廉州侯,代表朝廷就藩,卻挾陛下密旨,擅自徵調軍馬,攻伐大明藩國,以至安南國生靈塗炭,亦使我大明恩德喪盡,各國疑懼。」

  第二條罪狀倒是確有其事,這件事算是與黎武的陳詞遙相呼應,坐實了柳乘風擅自調兵遣將,欺負藩國的罪名。

  「其三:柳乘風設學而報,左右清議,清議者,朝廷重器也,豈可任人左右,柳乘風包藏禍心,心有所圖,請陛下察之。」

  「微臣所奏,句句屬實,請陛下明察秋毫,切莫姑息……」

  這三大罪,哪一條都是要命的,也虧得徐貫是聰明人,沒有從其他入手,專門挑揀的就是這幾條罪狀,需知道,柳乘風大多數的事都是與宮中一起做的,唯獨這三件與宮中並沒有多少關係,所以從這三點切入,也算明智。

  徐貫話音剛落,便見數十個文武官員不約而同地站了出來,紛紛道:「臣附議,柳乘風罪大惡極,請陛下察之。」

  更有人捶胸跌足地道:「陛下奈何愛一賊臣,而忍百萬蒼生陷於塗炭哉?請陛下明正典刑,滌清朝野污垢。」

  朱佑樘的臉色又青又白,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徐貫居然在這個場合上演這麼齣戲碼,先是藩國使節,隨即又是工部尚書,再然後是數十個文武官員,這一波又一波的攻勢,又是在這隆重的場合,擺明了是逼他就範。

  此時他若是搖搖頭,藩國使節們會怎麼想?清議會怎麼議論?

  朱佑樘咬著牙,不發一言。

  可是下頭的官員卻是紛紛催促:「請陛下早做決斷,以正國體。」

  至於其他的朝臣,此時也明白徐貫這些人是要把柳乘風整死了,不過這時候,誰也沒有發言,甚至連劉健、李東陽此時也都表現出了一副作壁上觀的姿態,他們清楚,這時候若是說什麼,極有可能會招致非議,此時還是乖乖閉嘴的好。

  倒是柳乘風雖然處在這風口浪尖上,卻只是站在班中,並沒有為自己辯解,彷彿徐貫說的不是他,這三大罪狀也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一樣。

  有人偷偷去看柳乘風的臉色,心裡不由嘖嘖稱奇,柳乘風這個傢伙雖然可惡,可還真有幾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樣子,這個傢伙怎麼有這麼大的膽子,難道就吃準了陛下不會治罪?

  其實柳乘風並不是無動於衷,而是眼睛一個個落在那些站出班隨徐貫一起彈劾他的文武官員身上。他雖然討人嫌,可是在這種場合,徐貫又是分明要整死他柳乘風,因此那些就算厭惡自己的大臣,只怕也不會輕易站出來,唯有那些柳乘風觸動了他們造作局利益的官員才會如此奮不顧身。

  萬事留一線嘛,大家又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誰有興致跟著徐貫把人置之死地?大家都是聰明人,反正柳乘風又沒妨礙到自己,又何必要惹一身回來?當然還是看熱鬧的好。

  柳乘風將這些出班的官員一一記下,大致已經清楚了徐貫大致的實力,隨即那眼眸深處掠過了一絲微笑。

  既然你們要玩,那柳某人就只能奉陪到底了,想憑著這些罪狀來整柳某人,哼哼,今日正好,讓你們見一見馬王爺有三隻眼。

  柳乘風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冷笑,心裡想了想,不過他並沒有其他的動作,仍然是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班中不發一言,不過他的反擊已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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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翻雲覆雨

  朱佑樘此時此刻很是惱怒。可是惱怒也沒有辦法,眼下當務之急,是把這件事壓下去,可是要壓下去又談何容易,藩國使節、尚書、還有不少寺正、主事和武職官員,擺明了不願輕易罷手。

  若是平時,和稀泥是朱佑樘的強項,可是現在,卻讓朱佑樘有一股子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請陛下懲治柳乘風……」

  「請陛下懲治柳乘風,以安天下。」

  殿下的官員紛紛催逼,箭在弦上,已不容他們再後退了,無論如何,今日柳乘風都必須完蛋,若是不完蛋,那麼就等於是他們身邊留下了隱患,誰知道下一次,柳乘風會不會反擊,既然柳乘風已經牽涉到了他們的利益,那麼你死我活的結局就已經注定。

  朱佑樘的嘴角,露出幾分苦笑,最後將目光落在柳乘風身上,這件事,他這做皇上的還真的很為難,眼下只能看這柳乘風有什麼說辭了,他淡淡的道:「柳乘風,你站出來說話。」

  「遵旨。」柳乘風朗聲回答了一句,隨即大剌剌的從班中站出來。

  朱佑樘深望他一眼,見他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心裡也有點兒氣,朕為了保你,都有點兒著急上火了,平時你身上的銳氣都跑到哪裡去了,到現在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倒像是局外人一樣,真是氣煞人也。

  朱佑樘壓著火氣,道:「柳愛卿,方才徐愛卿所奏之事,可屬實嗎?」

  柳乘風微微一笑,好整以暇的道:「陛下若是問我,微臣自然會決口否認。」

  這話是什麼意思,這擺明著是皇帝給你個台階下,你不但不下來,反而還想順著竿子往上爬啊。

  滿朝文武,頓時發出一陣笑聲,柳乘風還真是個呆子沒有錯了,見過愣的,還沒見過愣到這個地步的。

  朱佑樘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原以為柳乘風會為自己辯解,誰知冒出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什麼叫問你你肯定會決口否認,這麼說你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可靠,這三大罪是坐實了嗎?

  朱佑樘怒了。

  這傢伙又不知發哪門子瘋,朕待他不薄啊,處心積慮的維護他,他倒是好,吊兒郎當,沒個正形,真是豈有此理。

  朱佑樘正色道:「這麼說,你是認罪了?」

  柳乘風連忙道:「陛下,微臣打死都不認罪!」

  這倒是句人話,讓朱佑樘這口氣總算鬆弛了一些。

  而接下來柳乘風說的話,就讓人膛目結舌了。

  只聽柳乘風淡淡的道:「不過微臣不認罪沒有用,這件事涉及到了微臣,微臣自然應該迴避,陛下若要問微臣有沒有罪,倒是有一個辦法,有一句話呢,叫做旁觀者清,這滿朝上下,都是當局之人,依微臣看,微臣有沒有罪,安南使節黎武最有資格說話。」

  黎武……

  所有人呆住了,讓黎武來決定柳乘風有沒有罪,這柳乘風是不是瘋了,安南人可是把柳乘風恨得咬牙切齒,這柳乘風不是送死嗎?

  朱佑樘也驚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今日給他的震動實在太多,可謂一波接著一波而來,先是突然沒有徵兆的彈劾柳乘風,接著這柳乘風又瘋了一樣,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給了安南人。

  不只是朱佑樘,連劉健人等,也都一頭霧水,按理說這人的智商不該這麼低啊,這柳乘風莫非有什麼陰謀不成。

  「陛下以為如何?」柳乘風生怕朱佑樘不肯似得,還特意催促了一下。

  朱佑樘這時候真的是無語問蒼天了,只好道:「好,朕便隨你。」

  這口吻,就有點兒想甩手不管的意思了,這是你自己要找死的,朕給了你這麼多機會,給了你這麼多台階,你自己不把握,卻也怪不得朕了。

  柳乘風連忙道:「謝陛下。」

  隨後,所有人的目光終於落在了那黎武身上,黎武黝黑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笑容。隨即看了柳乘風一眼,若是有心人會發現,這黎武看向柳乘風時,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陛下……」黎武慢吞吞的道:「方才下臣所說的話,並不是下臣的真心話。」

  這一下大家又呆了。

  不是真心話,那麼就是說,方才你說柳乘風窮兇殘極,人神共憤都是假的,柳乘風侵入安南也是假的咯?這……

  黎武繼續道:「廉州侯確實是帶了天兵進了我國,不過這也是安南自己無禮在先,此前曾佔據了廉州府的土地,又以為廉州侯好欺,因此言辭激烈了一些。廉州侯忍無可忍,方才起兵教訓了安南,也正是如此,我王才幡然悔悟,才明白了自己的過失,因此立即求和,向廉州侯致歉,至此之後,廉州侯與我安南如今已是盡釋前嫌,這一次也多虧了廉州侯,若不是廉州侯帶兵入安南,只怕我安南國到現在還目空一切,夜郎自大,正是因為廉州侯這一番教訓,才讓安南知道了臣子的本份。」

  他居然當著眾目睽睽的面,深深向柳乘風行禮,道:「侯爺對安南國的挽救之恩,下臣代表我王在此致謝。」

  「……」

  大殿之中,鴉雀無聲,落針可聞,幾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眼睜睜的看到這黎武向柳乘風謝恩,而柳乘風則是拍拍黎武的肩,居然坦然的接受,還不忘說一句:「哪裡,哪裡,藩國人人得而教之,本侯這也是舉手之勞,要謝,應當謝我大明皇上。」

  瘋了……瘋了……

  大家所有人發現眼前發生的事,居然都完全有悖常理。

  這柳乘風到了安南,據說做了不少缺德的事,更搶掠了安南國不少財物,可是現在,這安南國不但沒有仇視,反而還向柳乘風致謝,就像是有人在街上被人扇了一巴掌,居然還能笑嘻嘻的道一句謝大爺巴掌,再把右臉伸出來一樣。

  安南國還是那個睚眥必報的安南國嗎?

  黎武又繼續道:「至於方才下臣為什麼會說出那番話,其實……」他嘆了口氣,繼續道:「其實是有人在暗中慫恿,當時下臣吃了豬油蒙了心,聽信了他的說辭,此人的目的,就是要除掉廉州侯……」

  又是滿殿嘩然。

  朱佑樘也是呆了一下,隨即問道:「慫恿你的人,是誰?」

  黎武正色道:「鴻臚寺寺卿黃濤!」

  所有人的目光,向黃濤看過去。

  此時的黃濤,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又有這麼多雙眼睛向他看過來,他突然生出了一絲懼意,隨即,連牙關都不由咯咯作響起來。

  柳乘風在旁問道:「哦,這黃濤是如何慫恿你的?」

  黎武正色道:「那一日黃濤突然拜謁,當時下臣覺得奇怪,想來他是天朝的官員,無論如何總要見一見,隨即便見了他,誰知這黃濤包藏禍心,進來之後便開門見山,直截了當的告訴下臣,說是廉州侯侵入安南,此時正是大仇得報的機會,只要按著他的吩咐去做,便可得償所願,還說他有不少人,可以暗中相助,只要下臣率先彈劾,其他的人自然會站出來為我助勢……」

  這話很明顯了,黃濤和他的同伴,自然就是這些在黎武請朱佑樘懲治柳乘風之後,以徐貫為首出來述說柳乘風三大罪的一群官員。那麼這些人,擺明著是要整死柳乘風,而且早就已經暗中聯絡好了。

  朱佑樘的臉色已生出了怒意。

  那些站出班來彈劾柳乘風的官員,此時大多已經魂不附體,事到如今,他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的,這安南的使節黎武就倒戈了,原本以為自己是螳螂捕蟬,誰知道這蟬卻變成了麻雀在自己的後頭,就等著自己這些人自投羅網呢。

  柳乘風笑了,這一次是冷笑,森森然的看了那黃濤一眼,大喝道:「黃濤,我與你有何仇怨,令你一定要除我而後快,你的那些黨羽,是不是就是徐貫,是不是這些站出來彈劾我的人?」

  私下結黨,要整死朝廷命官,這罪名可是不小的,其實這事兒你只要不洩漏出來,不要讓人抓住證據把柄,就算大家都知道你們這群傢伙不老實,也沒什麼。

  偏偏現在卻在這種重大的場合裡頭擺到了檯面上,這事兒就別想輕易罷休了。

  黃濤一下子癱在了殿上,人證就在這裡,他向抵賴也不成了,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個地步,他嘴唇哆嗦著,眼中閃露出恐懼之色,無助的看向徐貫。

  徐貫此時也是嚇了一跳,勉強擺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可是心中早已翻起了驚濤駭浪,他自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裡還顧得上黃濤這個傢伙,因此這黃濤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時,徐貫闔上了眼睛,把臉別到了一邊去。

  黃濤見狀,臉上的恐慌更勝,艱難的道:「我……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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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23:46:49
第三百四十九章:絕地大反擊

   堂堂大理寺寺正在這隆重的場合如此失態,問到他頭上,他居然回一句不知道,到了這個份上,不是不打自招是什麼?

  滿殿的文武除了涉及到造作局的之外,幾乎所有人都沉著臉,頗有幾分不屑。

  在這行裡混,你可以無恥,你甚至可以卑鄙,可以不擇手段,因為在場的任何人表面上都是道貌岸然,實質其實都差不多,不過這個黃濤未免也太有辱斯文了,在這大殿之中涕淚直流,腦子也跟著糊塗起來,這樣的人實在是不堪重用。

  柳乘風冷冷一笑,道:「不知道?你會不知道?你身為大理寺寺正,位高權重,卻是勾結大臣結連私黨,外交藩臣,依我看,你才是喪盡天良,窮凶極惡,事到如今,還想抵賴嗎?」

  黃濤跪在殿中,什麼也不敢說,事情敗露,他還能爭辯什麼?只是這時候,他也不敢把同僚們拉下水,只是不斷地向丹陛上的朱佑樘磕頭。

  朱佑樘顯然不會想到事情居然逆轉,在這隆重的場合居然出了這麼一樁弊案,當著外國使節,這些人算是大大地給他丟醜了。

  朱佑樘冷著臉道:「來人,將黃濤拿下,革去官職,由刑部尚書為首,大理寺、順天府為輔,審理此案!」

  「遵命!」

  黃濤被人押了下去,整個大殿一片肅然,尤其是工部尚書徐貫,臉色顯得十分難看,他想不到明明方才還是一片大好,明明柳乘風就要束手就擒,可是偏偏拿下治罪的卻是黃濤,這黃濤過審的時候,更不知道會牽連出什麼人來。

  徐貫闔上眼,不再做聲,眼下當務之急唯有自保了,至於整死柳乘風,現在就是個笑話了。

  不經意的時候,徐貫還是憤恨地瞪了安南國使節黎武一眼,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黎武身為安南人,與柳乘風不共戴天,這個時候為何會突然說柳乘風的好話?

  其實何止是他,這殿中的所有人都覺得此事透著古怪,可是偏偏尋不到答案,都是一頭霧水。

  而安南國使節黎武則是佇立在殿中一動不動,天下人都以為柳乘風與安南國有不共戴天之仇。

  按理說,也確實是如此,若不是柳乘風突襲安南,安南也不會陷入兩面夾擊的地步,再加上這個傢伙居然在安南國最重要的產糧區引用鹽水灌溉田地,讓安南國的糧食減產,更是劫掠了不知多少牲畜,燒毀了不知多少棟房屋。

  更為嚴重的是,安南國陣腳大亂之下,南掌國趁機傾國而起,差一丁點,安南國的社稷就不能保存了。

  要說恨,安南王可謂對柳乘風恨之入骨,恨不得寢他的皮,吃他的肉,可是這一次黎武前來朝貢,安南王對他的囑咐卻是不同,一方面是讓黎武到了北京城,務必要表現得恭謙一些,現在安南國與南掌的大戰,雖然不指望大明支持,可也不能讓大明倒向南掌的一邊。

  第二個重點則是讓黎武結交柳乘風,務必與柳乘風拉近關係,能巴結就巴結,就算不巴結,也不能令他生出反感。

  安南王的這個命令看上去不可思議,其實卻有很深的背景,就在一個月前,安南在與南掌的戰爭中打了一場大勝仗。

  兩萬越軍與南掌三萬大軍對峙,戰鬥剛剛開始,南掌國就全面潰退,潰不成軍,最後安南國大勝告終,戰果豐碩,一下子扭轉了安南國被動的局面,使得安南在這一次勝利之後,逐漸開始掌握了主動。

  戰爭是這樣進行的,安南國投入了大量的兵力,而南掌的兵力更多,安南國開始不支,正在這時候,一支五百人組成的火銃隊和三門火炮在迫不得已時開始投入戰場,銃聲大作,炮聲隆隆之下,南掌國還未看清敵人,便被無數的彈子和火炮的所炸出來的鐵釘、碎石炸了個稀巴爛。

  其實直接被火炮、火銃打死的人並不多,雖然這些東西威力驚人,可以真正的死傷也不過寥寥百人而已,可是這麼大的動靜,從來沒有經歷過火銃、火炮威力的南掌人明顯驚呆了,以為是安南人有天神相助,一下子陣腳大亂,隨著火銃和火炮聲聲音大作,南掌人終於抵擋不住,紛紛潰逃。

  安南人趁機掩殺,割取首級五千級,俘虜兩千人,大獲全勝。

  這一場勝利對戰爭的雙方都覺得不可思議,不過很快,無論是安南還是南掌此時都瞭解到了火銃和火炮的巨大威力。

  事實上,在戰爭之後,南掌國就已經開始和聚寶商行進行洽商,便是以傾國之力也要弄到一批火銃、火炮,以此來保持與安南人的平衡。

  而對安南來說,要保住自己的優勢,自然需要更多的火銃和火炮,只是安南國已經山窮水盡,國庫早就空了,只能告貸,而要告貸,就必須通過聚寶錢莊,將港口、礦山進行抵押,就這,還得需要柳乘風的同意,誰不知道柳乘風才是聚寶商行和聚寶錢莊的主人?

  誰若是能與他打好關係,許多事就能做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畢竟戰爭打的就是錢,沒了錢怎麼能打下去?

  安南國甚至想告貸一批糧食,以應付戰爭中糧草的持續損耗,而這些都繞不過柳乘風,沒有柳乘風點這個頭,一切都是空的。

  在這種情況之下,黎武巴結柳乘風都來不及,哪裡還有功夫去攙和整死柳乘風的事?

  其實這一場戰爭影響很是深遠,戰爭的結局已經傳遍南洋數十個國家,各國聽到這個消息,皆是大吃一驚,因為這東西實在影響地區的平衡,若是你的鄰國有,而你沒有,一旦發生衝突就不是好玩的事了。

  南洋那邊畢竟不是什麼太平之地,可謂海盜橫行,各國相互攻伐不斷,今日是你三佛齊打我,明天就是真臘打你,可謂混戰不休,這些大國相對還好一些,還有不少小國,那就更不必說了,時刻都得提防著敵國的蠶食。

  因此這一次南洋各國來朝,使節們除了朝貢之外,都身負著另一個使命,那就是與柳乘風交涉採購火銃、火炮的事宜。

  別人都買了,若是你不買,這不是找死嗎?不過各國要說國庫有什麼餘錢,那是空話。

  比如真臘,現在也算是鼎盛時期,可國庫中也不過幾十萬兩銀子,偏偏商行的火銃、火炮價格昂貴,若是想組織起一支千人的火銃隊,十萬、二十萬兩紋銀未必能兜得住,所以不少國家都抱著前來告貸的心思,反正只是抵押一下礦山和港口,眼下當務之急是保證自己的安全,若是連安全都不能保障,礦山、港口有什麼作用?

  這個柳乘風在隱隱之間就已經成了各國使節嚴重的香餑餑了,如今柳乘風就是大爺,大爺的壞話,你也敢說?

  人家打聲招呼,就夠你喝一壺的。

  黎武不是傻子,不管心裡有多恨柳乘風,就算柳乘風是他的殺父仇人,可是在這種利益驅使之下,也得乖乖地為柳乘風開脫,得說好話。

  只是這裡頭的關係又豈是這朝中的袞袞諸公能夠明白?

  南洋在他們的眼裡不過是蠻荒之地,他們不想瞭解,也不屑瞭解,誰會想到這整個南洋的格局在聚寶商行剛剛建立的時候已經發生了悄然的改變。

  「陛下……」

  此時柳乘風不再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了,他站在殿中深深地向朱佑樘躬身行了個禮,眼眸中閃過了一絲銳利的光芒,隨即道:「今日有大臣彈劾柳乘風,雖然事情已經澄清,微臣無罪,不過微臣無罪不代表這殿中的人就人人無罪,微臣今日也要彈劾,伏請陛下明察秋毫,懲惡除奸。」

  好端端的一個朝見,結果卻成了相互彈劾的時間,先是大臣們彈劾柳乘風,現在卻又是柳乘風要彈劾別人,朱佑樘心裡不由嘆了口氣,這朝廷的體統已經沒了,也罷,就聽聽柳乘風還有什麼說辭。

  「你說吧。」

  柳乘風正色道:「微臣彈劾工部、造作局人等,造作局乃是朝廷製器所在,事關重大,可是工部上下官員非但不有力督管,反而放任自流,玩忽職守,甚至還有官員索性從造作局中牟利,勾結武官上下其手,罪惡昭昭天理不容,請陛下下旨整肅,以正國體。」

  柳乘風的話音剛落,有人已站出班來,道:「微臣也有事要奏。」

  站出來的居然是壽寧侯張鶴齡,這時大家見張鶴齡這個傢伙居然也站了出來,都有點兒無語,這個傢伙居然也來攪渾水了,還嫌不夠亂嗎?

  「微臣要彈劾的也是工部。」張鶴齡今日的表現倒是有幾分正氣,不過這正氣只維持了片刻,隨即又是露出笑嘻嘻的姿態,繼續道:「微臣奉旨督辦修築道路事宜,工部屢屢推諉,玩忽職守,這道路的修築乃是朝廷的大事,他們不但不盡心用命,反而如此疏忽大意,這是什麼道理?莫非皇上的聖旨在他們眼裡一錢不值?朝廷的大事在他們眼裡只是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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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23:47:16
第三百五十章:就是要死磕

        壽寧侯這種人若是出去彈劾大臣,多半是不會起什麼效果,說不準還會遭人恥笑,可是如今他的身份不同,既然奉旨督辦修築道路的事宜,時常要與工部打交道,現在彈劾工部對皇差不能盡心用命也不算離譜。

  無論是柳乘風還是張鶴齡,二人的目標都直指工部,可謂耐人尋味,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柳乘風反擊了。

  此時大多數人都採取了作壁上觀的態度,這是你們的事,你們你來我往的,說穿了都是為了好處,對這些沒有好處的官員,當然不會輕易地趟這趟渾水。

  只是那些涉及到了造作局涉及到了工部的官員,此時也是動彈不得,現在他們考慮保住身家性命都已經來不及了,哪裡還有閒情回護工部?

  寺正黃濤已經被拿了,天知道他到時候會招供出什麼來?

  有了這個因素在,所有人都生出忌憚之心,這偌大的殿堂裡,居然沒有一個人吭聲,更無人反駁柳乘風和張鶴齡的話。

  工部尚書徐貫此時闔著雙目,紋絲不動,他不禁瞥了柳乘風一眼,心裡卻有些奇怪。

  按道理,柳乘風現在突然掌握了主動,那麼勢必會進行反擊,若是他現在單獨彈劾自己,以現在的局面,自己頭上的烏紗能不能保住還是兩說,誰都知道黃濤的幕後主使就是他,這件事只要查明,再全力落井下石,徐貫就算有宦海沉浮數十年的經驗,只怕這時候也未必能經受得住這一次的驚濤駭浪。

  偏偏柳乘風彈劾的是工部,雖說身為工部尚書,工部與他息息相關,可是真要拿一個工部來整治自己,卻還是差了一些火候。

  明明柳乘風可以抓住一點窮鬼猛打,偏偏卻是抓住了一個面,去做這無用功,這個柳乘風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徐貫心中狐疑,若這時候說柳乘風是個蠢貨,沒有政治智慧,這簡直就是玩笑。

  只是徐貫想不通,柳乘風為什麼要捨近求遠。

  攻訐工部,就會涉及到造作局,涉及到造作局,徐貫就不怕,因為對皇上來說,工部上下的官員可以一擼到底,可是那些牽涉到此事的邊鎮將領呢?

  這種事一向是為皇家忌諱的,對工部動手就是打草驚蛇,邊鎮必然人心浮動,到了那時,局面只能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只要皇上還有忌憚,徐貫就不怕,無論如何,朝廷也查不到工部的頭上。

  徐貫眯著眼,眼仁掠過一絲冷色,柳乘風終於開始拿造作局下刀子了,既然如此,那就讓邊鎮的大老粗們來解決你柳乘風吧。

  朱佑樘撫摸著書案,如徐貫所想的那樣,他此時沒有露出任何表情,其中的厲害,他比任何人都知道。

  若是換了朱厚照這樣的皇帝,在慫恿之下,或許真會著手徹查工部、造作局。

  可是朱佑樘不同,他的謹慎性子絕不會容許他因為一些弊案而自亂陣腳,越是諸事躬親,就越知道造作局牽連的關係,越是知道這一層巨大的關係網,朱佑樘就越不會輕易動手。

  朱佑樘的眼眸不動聲色地看了徐貫一眼,徐貫不管如何也算是他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這四個字,徐貫也還算是勉強夠得著,前幾年各地水患,是這徐貫出京,奉旨四處修築河提,據說為了督辦河務,徐貫是頂著斗笠光著腳丫子在河提四處跑,回來時整個人黝黑乾瘦,可謂勞苦功高。

  就這麼一個忠心耿耿的大臣,卻是偏偏涉及到了造作局,或許別人會奇怪,朱佑樘卻不奇怪。

  他所提拔的這些官員,不是沒有能力,不是沒有忠心,也不是不肯苦幹,只是他們勤於王事的同時也有自己的算盤,這幾乎是整個弘治或者說是整個大明朝廷命官們的常態。

  比如那張居正,你能說他不忠於皇上嗎?你能說他辦事不力嗎?你能說他不為這個朝廷費盡了心機嗎?

  可是偏偏,就是這麼個大大的能臣,為了回鄉省親,他不惜花費巨資定做了三十二人抬大轎,精美絕倫,有客廳,有臥室,有廚房,還有金童玉女伺候,極盡奢侈之能事,且一路招搖,收禮無數。平時吃飯,一餐百菜,尚嫌「無下著處」。生活奢靡到這個地步,只怕連皇帝都不由要咋舌了。

  徐貫也是這樣的人,該享受的,他一丁點也會少,該吃喝佔拿的,他也絕不會客氣,可是他在朱佑樘眼裡仍然算是個能臣,再者說,造作局之弊積重難返,也不是他徐貫一人的錯,想到這裡,朱佑樘嘆了口氣。

  隨即,朱佑樘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撫摸著御案,正色道:「柳愛卿、張愛卿所請,朕已知之,這件事從長再議吧。」

  說罷,他什麼也沒有說,隨口說了幾句閒話,給身邊的太監使了個眼色,太監躬身領命,開始宣讀聖旨,開始賞賜各國使節……

  這一場令所有人出乎意料之外的朝見草草結束,許多東西,很多人還沒有消化,其實不少人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到結局。

  不過在柳乘風準備出宮的時候卻被一個太監叫住,這太監笑吟吟地對柳乘風道:「侯爺,陛下有旨意,請侯爺入正心殿說話。」

  太監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被身邊川流不息的文武官員們聽見,這些官員都不禁朝柳乘風側目,想必是暗暗奇怪,這個柳乘風的聖眷還真不是空穴來風,不過他們也只是側目而已,很快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疾步出宮,只當這句話並沒有聽清。

  柳乘風此時也有些倦了,別看他一直都表現得鎮定自若,其實手心裡早就捏了一把的汗,此次大事告定,讓他不由鬆了口氣,便朝那太監頜首點頭,由這太監領著,又返回深宮中去。

  柳乘風穿著的是裡一層外一層的禮服,外頭的天氣雖然涼爽,不過卻也感覺有些燥熱了,到了正心殿,柳乘風走進去,見朱佑樘已經換了一身常服,正低著頭看著案牘上的各國國書,柳乘風沒有打擾,只是站在一邊等朱佑樘說話。

  足足過了一炷香時間,很明顯,朱佑樘是知道柳乘風進殿了的,不過似乎在考驗他的耐心似的,只是忙著自己手裡的事,良久之後,才一邊看著一本國書一邊淡淡地道:「工部的事,你不要再管了,好好練你的學生軍,不要多管閒事……」

  朱佑樘的語氣雖然平淡,可是警告意味卻是很濃。

  不過柳乘風並沒有接茬,只是如木樁子一樣站著。

  朱佑樘見柳乘風不答,這才將目光從國書中抽出來,抬眸看了一眼,道:「你為何不說話?」

  柳乘風道:「陛下,微臣在權衡。」

  朱佑樘不禁覺得好笑,權衡……朕金口都開了,讓你不要多管閒事,你居然還在權衡?這個傢伙到底是什麼性子?

  柳乘風繼續道:「微臣是在權衡,陛下的旨意要緊,還是大明的社稷要緊。」

  柳乘風的話,朱佑樘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若是微臣答應了皇上,雖然算是遵從了旨意,可是這樣放任自流,是對國家有害的。可若是不答應皇上,就算對國家有利,可是陛下的話還要不要聽?

  所以他在權衡……

  這股子認真勁兒倒是讓朱佑樘笑了,這個傢伙……

  朱佑樘之所以笑,是因為柳乘風雖然有點兒不太開竅,可是這份拳拳為國之心,卻讓朱佑樘頗有幾分感觸。

  國是朱佑樘的國,柳乘風處處以江山社稷考慮,這就是為他朱佑樘著想,這個道理,朱佑樘豈能不明白?又怎麼能再對他指責什麼?

  朱佑樘嘆了口氣,原本是想嚇一嚇柳乘風,誰知現在這臉兒是繃不下去了,只好將語氣放緩和下來,感觸良多地道:「其實朕又何嘗不知道造作局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朕比你更清楚,也更想釐清造作局,可是有一句話叫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件事牽連太廣,朕不想輕舉妄動。朕的苦心,但願你能明白,朕也知道,你是為了朝廷好,為了朕好,你的忠心,朕知道,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柳乘風道:「只需陛下一道聖旨,再難的事,微臣也願赴湯蹈火,無論涉及到誰,微臣也不害怕……」

  這就涉及到了柳乘風和朱佑樘的處事原則問題了,對柳乘風來說,任何事只要大刀闊斧,只要願意去做,便可以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可是對朱佑樘來說,他的顧慮仍然太多,柳乘風著眼的只是一處弊案,只是這一塊污點,可是對朱佑樘來說,他放眼的是全局,要整肅造作局容易,可是這造作局引發出來的各種問題卻不容易處理。

  朱佑樘不由笑了,這一次笑得很爽朗,含笑道:「朕難得今日見你一次,就不要再議論此事了,是了,今日在殿上,安南國使節黎武為何突然調轉了矛頭?怎麼和你廝混在一起了?朕倒是聽說安南國該與你不共戴天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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