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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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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37:52
第七百五十一章:大人物
               
  聽了這千戶的哭訴,柳乘風的臉色更加不好了,寧王這個人確實是深謀遠慮,想不到十幾年前脅迫一個總旗,再將他捧上千戶,以此來居中遙控在錦衣衛中佈下眼線。

  柳乘風臉色冷峻,沉默了良久,隨即問道:「你既是寧王的眼線,平時都是如何與寧王聯絡?」

  趙川道:「平時都是有人來尋我,錦衣衛有什麼風吹草動,我便把這些都寫成條子,到時自有人來取。」

  「平時寧王沒叫你做什麼徇私枉法的事?」柳乘風慢悠悠的問。

  趙川道:「並……並沒有,寧王那邊的人說,卑下是寧王安插的棋子,若是出了差錯,寧王十幾年的經營就白費了,所以絕不會讓我冒險。平時的時候,寧王還會教人取一些銀錢來給卑下用,再加上十幾年前卑下只是總旗,能有今日也全憑寧王為我暗中打點,所以雖然寧王曾脅迫過卑下,卑下對寧王還是懷著感激之情的,若是沒有寧王,又怎麼會有我趙川今日。」

  「只是這一次江炳的事卻讓我幡然悔悟,寧王說到底不過是將我當做是廠衛裡的看門狗而已,遲早還是要脅迫卑下去為他奔走,若是有朝一日,卑下像那江炳一樣東窗事發,那就是滅族的大罪,卑下死不足惜,可是卑下的父母妻兒何辜,卑下豈能牽連了他們。」

  「所以卑下左思右想,又目睹了寧王對江炳那棄之如敝屐的事,便索性來大人這兒自己交代。只求大人開恩,念在卑下無知,放過了我的妻兒老小,至於卑下,請大人隨意裁處。」

  趙川一番話倒也算是說得過去了。

  這一次江炳一案,可謂傷透了寧王黨羽們的心,只怕現在許多人才意識到。自己一旦事發是要死全家的,而且現在朝廷和寧王的矛盾已經越來越激化,寧王謀反迫在眉睫。

  寧王在江西一反,就必定要讓京師這邊的黨羽有動作,可是朝廷也絕對不是吃素的。他們一有什麼風吹草動朝廷肯定要彈壓,到時候且不論寧王能不能謀反成功,他們便是第一個人頭落地的走卒。

  一將功成萬骨枯,與其如此,倒不如現在乖乖投誠,至少可以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而且若是肯戴罪立功,說不準還能有條生路。

  趙川的投誠,讓柳乘風一下子如獲至寶,不過他現在倒是一點都不急。繼續盤問道:「也就是說,在這京師裡頭,還有不少的像你這樣的人,廠衛裡有,朝廷裡也有是不是?」

  趙川遲疑了一下,道:「卑下聽說是有不少,寧王是謹慎的人,絕不會輕信一個像卑下這樣人傳遞去的消息,京師裡有了風吹草動,他會從各種消息中來相互印證,而且與我聯絡的人有時也會說。我的有些消息有不妥的地方,還說往後要把事情打探清楚再傳遞才成。因此卑下推斷,除了卑下之外,這京師裡只怕還有不少像卑下這樣的人,至少……」

  趙川踟躇了一下,道:「至少有十人以上。」

  十人以上……

  柳乘風不禁倒吸了口涼氣,這是什麼概念,像寧王這樣的人,所聯絡的這些密探絕不可能是尋常的販夫走卒,必定會像趙川一樣,至少有個官身,而且官職還不小。

  這寧王處心積慮,這十人以上中的人中,極有可能就有某部的官員,也會有東廠的人,甚至可能東廠某個太監,便是軍隊之中只怕也有這樣的人份。

  這些人若是不除,那麼朝廷在寧王面前只怕就是個赤條條的婦人,藏不住任何秘密。

  柳乘風不由催問:「這些人你可知道是誰?」

  趙川哭喪著臉,道:「卑下並不知道,平時聯絡卑下的人並不肯向卑下透露其他人的,卑下只需聽寧王他老人家的消息即可,至於其他事不能多問,否則……否則非要被斥責一頓不可。」

  柳乘風眯著眼:「難道你就沒察覺出有什麼蛛絲馬跡嗎?」

  柳乘風喝了口茶,溫言細語的道:「你再好好想一想,你現在是戴罪之身,雖然是主動自首,可是這是謀逆大罪,若是能戴罪立功,本大人也絕不會虧待你,至少也能免去你身上的罪責,保你不死。」

  趙川沉默了良久,才突然想起什麼,道:「大人,卑下倒是想起一件事來!有一次,那聯絡的人來收消息,突然急著要走,卑下便問他為何這一次如此匆忙,他卻是說不對勁。」

  「卑下問他哪裡不對勁,他只是不說,他走了之後,過了兩日卻又來了,這一次臉色似乎好了許多,當夜便在卑下府上過夜,他興致好,要卑下陪他吃酒,或許是因為帶著幾分醉意的緣故,他笑呵呵的對卑下說,寧王又可高枕無憂了。」

  「當時也不是卑下多嘴,實在是為寧王做這種事難免會有些不安,總是想探聽點什麼出來,於是便繼續追問,他突然問卑下,說是寧王的大事只怕要成了,只要舉起義旗,至少這江南半壁的江山還是有的。又說前幾日出了點小差錯,寧王在京師裡有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物,還說……還說……」

  至關重要的人物,柳乘風的心都不禁提了起來,對寧王這樣的人來說,他能認為是至關重要的人物那麼這個人的身份一定非同小可,這個人,或許是一個極為關鍵的人物,而且那人聲稱有了這個人,寧王的大事就必定成功。

  這個人……是誰呢?

  柳乘風自認就算是自己,若是勾結寧王那寧王也未必能拍著胸脯說出這番自信滿滿的話,莫非這根本就是那個聯絡人的吹噓之詞?

  不對……

  柳乘風心裡清楚,像這樣的人是絕不會吹噓誇口的,這種人必定尤為謹慎,就算是喝醉了酒透露出了隻言片語,也絕不可能浮誇。

  他繼續問:「他還說了什麼?」

  趙川道:「他還說,有一份花名冊就在這個人的手上,所以這個人萬萬不能出任何差錯,這份花名冊不但有京師裡的寧王的所有細作,還有不少明教的人。」

  「明教的人?」柳乘風打起了精神,問道:「和明教的人有什麼關係?」

  趙川道:「明教在京師也有不少細作,不過自從上次被大人打擊之後已經遭受重創,所以不得不依託寧王,寧王讓他們交出殘餘的骨幹,便是想藉以控制這些人。所以只要尋到這個人,並且取到花名冊,大人便能將這些人連根拔起。」

  「只是這個人……卑下得到的只是隻言片語,只知道這個人身份極為高貴,而且對寧王的大業很有幫助。再就是這個人一定潛藏的極深,也肯定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了寧王手裡,不得不為寧王做事。」

  趙川畢竟是錦衣衛裡的人物,現在分析起來倒也頭頭是道。

  柳乘風振作精神不禁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拿住了這個人事情就好辦了,取到了花名冊就相當於斷了寧王一臂。」

  他深吸了口氣,問道:「那麼我問你,與你聯絡的人通常會在什麼時候來尋你?」

  趙川猶豫了一下,道:「也沒有什麼規律,有時隔三差五的來,有的時候幾個月不見蹤影,尤其是這一次江炳的事暴露之後,他來過一次,說現在出了些麻煩,寧王的意思是大家暫時不要再有什麼聯絡,以免那江炳透露出什麼,讓廠衛順藤摸瓜。」

  柳乘風原本是想,讓趙川仍舊做他的千戶,在府上只等這聯絡人上鉤,只要這個人上了鉤,將他拿獲,就肯定能尋到什麼蛛絲馬跡,可是聽說這個人一下子沒了蹤影,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現,情緒頓時有些煩躁了。

  柳乘風喝了口茶,才定了定神,慢悠悠的道:「趙川,你犯下了這麼大的事,可知道真要追究起來,是要抄家滅族的。」

  趙川哭喪著臉道:「卑……卑下知道,正因為如此,卑下才來大人這兒坦白,絕不敢再欺瞞大人,大人,卑下固然是萬死,只求大人高抬貴手。」

  柳乘風慢悠悠的道:「可是你應當也知道,你要想活命,就必須戴罪立功,一切都得聽我的吩咐,若是真能把這個人拿住,又能拿到花名冊,不但你此前的罪孽可以既往不咎,本大人還少不得保舉你一番。」

  「所以呢!從現在開始,你方才對我說的那些話對誰都不許透露,而你照舊做你的千戶,守株待兔,若是那個人再來尋你,你立即將他拿住,隨後便向北鎮府司通消息,到時自有人去你的府上審問人犯,你可明白了嗎?」

  趙川鬆了口氣,他心裡知道,只要這一次自己做的好,這命多半是能保住了,連忙點頭,道:「是!是!卑下豈能不明白這裡頭的道理,大人放心,卑下一定照大人說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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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38:23
第七百五十二章:蹊蹺
               
  送走了這趙川,柳乘風眯起了眼,叫來高強,吩咐道:「去,把李先生請來。」

  吩咐完之後,柳乘風繼續坐在花廳中喫茶,咀嚼著那趙川的話,臉色並不是很好看。

  其實寧王在京師裡肯定會有佈置,這一點柳乘風就算是不去查也知道,只是寧王這種謹慎的老狐狸又怎麼可能會露出什麼馬腳,所以想要把這些人揪出來幾乎不可能。

  眼下朱佑樘病危,這件事遲早瞞不住,等到皇上的噩耗傳出來多半這寧王就按耐不住了,新君登基應當就是寧王造反的時候,若是京師裡的這些黨羽不剷除掉,將來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亂子,現在趁著這個機會,索性和寧王的這些黨徒來一次決戰也好。

  柳乘風平復了自己的心情,不由琢磨起來,方才趙川的話他又回想了一遍,首先他要弄清楚的就是這個擁有名冊對寧王有著極大助益的人是誰?

  江炳是翰林院庶吉士,連他這種人都沒有得到寧王這種青睞,這就說明這個人的地位遠在江炳之上,難道是內閣,若是這個人是內閣大臣似乎就說得通了,內閣大臣位高權重,若是有人私通寧王,對寧王的幫助極大,可假若是內閣有人私通寧王,那麼這個人是誰呢?

  劉健?

  話說回來,雖然柳乘風和劉健已經反目成仇,雙方勢同水火,可是柳乘風卻絕不相信劉健會和寧王有什麼關係。

  寧王每年進京活絡,給王公大臣們送禮,劉健這老傢伙收過寧王的禮物,柳乘風相信,可是絕不可能會和寧王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

  李東陽嗎?

  李東陽這個人太聰明了,也絕對不是別人可以任人擺佈之人,寧王想要脅迫他那是痴人說夢,說的難聽點,這世上只有李東陽整人,把人耍的團團轉,還真沒幾個能將他耍的團團轉的。

  謝遷?

  謝遷是大明四君子之一,這個人雖然性子衝動。可是也耿直,絕不是輕易被人脅迫就範的人。

  柳乘風左思右想,覺得這內閣這三人都沒有可能。隨即不禁心裡打了個突突,這個人莫非是在親軍衙門,要知道,親軍主管皇上的安全,負責京師的拱衛,若是這個人和寧王勾結,那麼被寧王青睞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柳乘風的手不禁在膝蓋上打起了節拍,這是他思考的習慣,他的眼睛半眯著。

  假若是這樣,那麼這個私通寧王的人莫非是牟斌?

  牟斌這個人……應當不是吧。

  拋開柳乘風和牟斌之間的關係,柳乘風也覺得不可能,牟斌這個人太膽小了,他不是個敢做大事的人,而且這個人對皇上一向忠誠。柳乘風不相信這個人是牟斌。

  那麼還有誰呢?東廠的蕭敬?似乎也不太可能,蕭敬這樣的老狐狸,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把柄在寧王手裡。

  莫非是邊軍的人物?

  這倒是很有可能,那些丘八個個膽大包天,可是話又說回來,大明朝素來輕武。一個邊軍將帥最後還得受文官節制,受當地巡撫的指使,就算他要反,又能煽動多少人。

  柳乘風越是想,越是沒有頭緒,在他看來,這天下能被寧王看重的人也只有這麼多,總不成是宣府巡撫吧?

  正在他遲疑的時候,李東棟已經到了,他朝柳乘風行了個禮,道:「大人深夜喚學生來,不知有什麼吩咐?」

  柳乘風倒也不瞞他,將那趙川的事一一說了一遍,隨即道:「眼下當務之急是把這個關係重大又握有花名冊的人揪出來,一舉搗毀寧王在京師的佈置,如此一來,這遠在江西的江西的寧王就成了瞎子成了聾子,李先生,你怎麼看。」

  李東棟面帶驚愕的道:「趙川這個人學生倒是打過一些交道,這個人平素倒是頗老實,做事也很有分寸的樣子,只是想不到,他竟是和寧王有勾結。」

  柳乘風舔舔嘴,沒有發表什麼意見,這些年他見識的人太多,看上去蠻橫的人未必就窮凶極惡,可是那些外貌忠厚的人卻也未必不是男盜女娼,這世上的事誰又說的清。

  柳乘風道:「眼下不是感慨這個的時候,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把這個人查出來,查不出,皇上要咱們有什麼用?」

  李東棟似乎想起什麼,道:「對了,東廠那邊,聽說最近似乎有些異常,學生正要稟告呢。」

  「異常,什麼異常?」

  李東棟道:「自從江炳的案子發生之後,東廠那邊便變得謹慎起來,街面上已經極少看到有番子行動,咱們在東廠的人……」

  所謂在東廠的人,其實就是錦衣衛在東廠埋伏的暗探,東廠和錦衣衛相互競爭,這些年越演越烈,因此在錦衣衛內部肯定有東廠的人,錦衣衛這邊當然也向東廠那邊收買了人刺探消息。

  李東棟繼續道:「咱們在東廠那邊的人說,蕭公公似乎下了什麼密令,抽調不少東廠的人在做什麼事,而且此事尤為神秘,只有蕭敬的心腹才許參與,對於其他的人則是語焉不詳,不肯透露一點半點,那蕭公公似乎對這件事很是看重,幾次在東廠的值房裡督促,以至於連其他的案子也不怎麼過問了。」

  「是嗎?」柳乘風滿臉狐疑,不禁道:「東廠想做什麼?這蕭敬又在搞什麼名堂?你叫再查一查,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查出來。至於趙川這個案子,咱們這邊也不能鬆懈,眼下我們沒有絲毫線索,只能守株待兔,可是也不能只等著那聯絡人上門,咱們自己也得查出點消息出來才好。」

  李東棟點點頭,道:「學生知道了,那趙川的府邸附近,是不是要安排人監視?」

  柳乘風搖頭,淡淡的道:「這個就不必了,為免打草驚蛇,還是不必叫人監視為妙。」

  李東棟不禁苦笑,道:「說句實在話,這個案子一點頭緒都沒有,可是案子卻是不小,只怕將來要牽涉到的人也定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大人只怕得先知會一下皇上才好,提前打個招呼,若是將來真牽涉到了什麼大人物,也可便宜行事。」

  柳乘風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天色不早,咱們今日就說到這裡吧,皇上那邊,我自然會去告知。」

  ……

  正心殿。

  每日清早,尚膳監便會端了藥膳來,朱佑樘吃過了藥膳,便勉強看幾本奏書,若是覺得吃力只能暫時歇一歇,不過這藥膳實在太苦,朱佑樘自覺的自己已經病入膏亡,多少有了一些諱疾忌醫的情緒。

  因此吃藥的時候,張皇后宮裡的人便會隨同前來,若是皇上不肯吃便回去坤寧宮告知張皇后,到時張皇后便少不得要來哭一哭,朱佑樘對張皇后頗有幾分畏懼,因此這藥膳總是吃了乾淨,隨即用清茶漱了口,便端坐在御案上看看奏書。

  今日他如往常一樣盤腿坐在御案之後,不過不同的是,這時候竟沒有內閣大臣到場,跪在朱佑樘身前的是秉筆太監蕭敬蕭公公。

  蕭敬顯得很是謹慎,陛下近幾日的脾氣有些無常,人到了這個地步,情緒肯定是不好的,所以他言行舉止都免不得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皇上,事情就是如此,奴婢得知之後,立即展開了調查,此事幹係太大,雖然現在沒什麼頭緒,可是奴婢卻想著,總得先告知陛下一聲。」

  朱佑樘眉頭皺的很深,他慢悠悠的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們東廠的一個檔頭是寧王的餘孽,近幾日害怕事發所以向你坦白了自己的罪行,這個人除此之外,還說了什麼?」

  蕭敬正色道:「他還說,京師裡應當還有不少像他這般的人,可是具體是誰他卻不知,他是因為對寧王徹底寒了心才願意出來揭發,其他的事就完全不知道了。」

  朱佑樘撇撇嘴,冷笑道:「就這麼點消息嗎?」

  蕭敬繼續道:「是了!還有就是那檔頭說,在京師裡有一個神秘的人物,這個人物是寧王在京師部署的最大棋子,此人身份極為高貴,而且神通廣大,寧王有他相助成事的機會至少大了一半以上。」

  朱佑樘眯起眼,漫不經心的道:「哦?是嗎?這倒是有趣了,什麼樣的人在京師裡神通廣大呢?蕭敬,你跑來只是和朕說這些的,朕不信,你肯定還有什麼話要和朕說,直說無妨吧。」

  蕭敬不禁苦笑道:「是,奴婢就說了,請陛下不要怪罪的好。」

  蕭敬看了朱佑樘一眼,才道:「陛下!這個人肯定不是內閣的人,內閣的大學士對陛下都是忠心耿耿,從來沒聽說過他們對皇上有什麼不軌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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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38:44
第七百五十三章:搬弄是非

  朱佑樘想了想,也很是認同蕭敬的話,他托著下巴頜首點頭,道:「不錯,閣臣是沒有問題的,這一點朕絕對放心,你繼續說下去。」

  蕭敬順著朱佑樘的話繼續道:「除此之外就是親軍衙門了,可是奴婢覺得牟斌問題也不大,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親軍比起錦衣衛來還是差了不少,若是牟斌既然和寧王勾結,寧王絕不會讓他去京衛衙門。」

  蕭敬的分析確實有獨到之處,掌握住了錦衣衛其實對寧王的幫助更大,這等於是天下最強大的一個衙門可以為寧王所用,至於所謂的京衛衙門,表面上似乎是管著十二親軍衛所,其實權利並不高,若是牟斌真有異心,怎麼可能棄錦衣衛指揮使不顧而削尖了腦袋也要去京衛衙門裡去,表面上看,親軍都指揮使似乎比錦衣衛指揮使要高上那麼一階,可是對寧王的幫助卻是小了許多。單從這一點看,牟斌絕不是反賊。

  朱佑樘淡淡笑道:「牟愛卿這個人朕知道,他一向膽小慎微,若說他貪瀆了別人的錢財朕相信,可是說他勾結寧王,朕是萬萬不信。」

  蕭敬舔了舔嘴,笑道:「陛下說的對極了,除了內閣和親軍衙門,那麼就剩下廠衛了,東廠這邊,奴婢乃是閹人,一輩子侍奉了三個皇上,雖然不敢說有什麼功勞,可是奴婢對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鑒,奴婢的一切是陛下給的,奴婢絕不會和寧王勾結。」

  朱佑樘淡淡看了蕭敬一眼。道:「朕從未懷疑過你,否則又怎會讓你主掌司禮監,讓你掌著東廠?」

  蕭敬感激涕零道:「奴婢能蒙陛下所幸,真是萬死也難報萬一。現在既不是內閣,又不是京衛衙門,更不是東廠,這天下間能讓那寧王得之而欣喜若狂的人會是誰呢?奴婢斗膽再妄言一句。錦衣衛指揮使柳乘風,他既是皇親,又和陛下、太子關係匪淺。這樣的人是絕不可能和寧王勾結的,與寧王勾結對他柳乘風並沒有好處,可是話又說回來。現在錦衣衛的聲勢這麼大,現在四處都在招募人手,如今規模已經超過了十萬,遍佈天下,其勢不小,便是內閣也免不得要避一避它的鋒芒,指揮使大人自然是忠心皇上的,可是奴婢在想,會在會在這錦衣衛內部,有人和寧王勾結了。」

  蕭敬說到遍佈天下、其勢不小時。那眼眸中掠過了一絲冷意,這分明是提醒皇帝,錦衣衛現在已經臃腫成了龐然大物,已經不是東廠和內閣能制服的了的了,指揮使雖然不會勾結寧王。可是這錦衣衛裡頭的二號人物、三號人物一旦與寧王勾結,那也是一件尤為嚴重的事。

  蕭敬說了這麼多,只怕想說的就是這個,他繼續道:「奴婢還聽說,錦衣衛指揮使僉事陳泓宇主張緝事司,掌管兩京十三行省十五個緝事局。門下有緝事近八萬餘人,而且仍嫌不足,還在培育人手,他們不但與各地的錦衣衛衛所相互溝通,而且滲入天下各處生業,又掌管著無數錢財,若是這個陳泓宇勾結了寧王……」

  蕭敬說道這裡隨即便點到即止,在他看來,有些話並不必說透,只需皇上意會即可。表面上他好像是在懷疑陳泓宇,其實他卻是在給皇上提個醒,這個人權柄太重了,那柳乘風是皇親國戚,如今又是陛下的女婿,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柳乘風下頭的人一定信得過嗎?誰知道這人是不是作奸犯科,誰知道這人是否勾結了反賊,若是這些人和寧王有勾結,那也是很嚴重的事。

  朱佑樘眼角的餘光瞥了蕭敬一眼,慢悠悠的道:「你說了這麼多,可有什麼證據嗎?」

  蕭敬道:「奴婢只是聽說,這個陳泓宇從前不過是個小小總旗,因為巴結著廉國公立即平步青雲,其實說句實在話,奴婢對這種一躍而起的人多少都有點兒防範,誰知道這種人是什麼來路,乾淨不乾淨?廉國公日理萬機,有時候會被人蒙蔽也是常有的事。陛下問奴婢有沒有證據,奴婢不好說,只是知道這個陳泓宇家中的資財很是不少,據說……」蕭敬慢悠悠的道:「據說前些時日,他還把自己的髮妻休了,娶了自己的妾室。」

  蕭敬說了這麼多,真正致命的卻是最後一句,朱佑樘這個人是很厭惡始亂終棄的,他對自己的妻子很是忠貞,雖然貴為天子,可謂從來不亂搞女人,宮裡的秀女他秋毫無犯,更是沒有聽說過他與除皇后以外的哪個女人曖昧不清,對朱佑樘這樣的皇帝來說,一個始亂終棄竟是連自己的髮妻都沒有捨棄的人,必定不是好人,而蕭敬抓住的就是這個問題,直接坑了陳泓宇一把。

  朱佑樘果然顯得很是不悅,冷冷的道:「這樣的人竟是充斥在親軍衛所之中嗎?」

  蕭敬還要再說,外頭進來了個太監,道:「陛下,錦衣衛指揮使柳乘風求見。」

  朱佑樘轉怒為喜,道:「宣。」

  蕭敬只是嘴角揚起了一絲微笑,乖巧的站在一邊去,再沒有再編排什麼,事實上錦衣衛那邊有人去投案,東廠這邊也有人投案,蕭敬得知之後,立即便感覺到自己抓住了一個機會,此時若是不尋個機會尋尋錦衣衛的晦氣還等什麼時候?

  不過蕭敬是個老油條,當然知道編排柳乘風是沒用的,削除錦衣衛的權柄也未必只是整垮柳乘風,那陳泓宇乃是柳乘風的左膀右臂,若是能找個機會尋尋他的晦氣,也能讓東廠掰回一局,恰好聽說陳泓宇最近休了妻,蕭敬熟知當今皇上最不喜有人始亂終棄,因此便從這個缺口入手,只要皇上不高興,他陳泓宇就完了。

  不過蕭敬的運氣似乎不太好,正在這個節骨眼上,那柳乘風竟是來了。

  蕭敬表面上雖然仍是笑吟吟的,可是心裡頭卻有點兒突兀,這個柳乘風怎麼來了,他又是來做什麼的?

  柳乘風穿著一身嶄新的鬥牛服進來,頭戴著七梁冠,顯得格外的精神奕奕。

  柳乘風進來之後想來也見了蕭敬可是只當沒有看到,正兒八經的朝朱佑樘行了禮,口裡道:「微臣柳乘風見過陛下。」

  朱佑樘笑道:「你總是這麼多虛禮,朕不是說過了嗎?沒有外人的地方不必這麼多虛禮。」

  他的話透著一股子親近,不過一邊的蕭敬似乎也感受到了皇上給自己的一點優渥,沒有外人的時候不必如此,而蕭敬就站在這兒,這裡頭是否傳達著他蕭敬也不是外人的意思?

  柳乘風便直起身子來,道:「微臣是來謝恩的,這虛禮當然還是要一些。」

  朱佑樘只是微微一笑,道:「謝恩?謝什麼恩?」

  柳乘風道:「微臣是代子謝恩。」

  朱佑樘莞爾一笑,看了一眼蕭敬,道:「不必忙著謝,恩旨還早著呢,你這個樣子,倒像是怕朕反悔一樣,你放心,你的兒子出世的時候,就是朕封賞的時候,來,賜坐吧。」

  蕭敬親自給柳乘風搬來了座椅,柳乘風大剌剌的坐下,朝蕭敬點頭示意,蕭敬木然的退到一邊去。

  柳乘風才道:「微臣來這正心殿,其實還有一件天大的事非要稟告陛下不可。」

  他故意把事情形容成天大的事,其實就隱含著另外一個意思,這件事太大,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這殿中的其他人只怕得迴避一個,柳乘風所說的其他人其實就是蕭敬,只是用很隱晦的言辭來下逐客令而已。

  朱佑樘不由道:「哦?方才蕭公公說有天大的事來通報,現在你又來了,怪哉,想不到這世上天大的事都撞到了一起。」

  他這麼一說,柳乘風與蕭敬對視了一眼,雙方都在對方的眼神中讀到了警惕的意味,這也算是冤家路窄了。

  柳乘風不由奇怪的道:「是嗎?原來蕭公公也是來稟告的,只是不知稟告的是什麼?」

  朱佑樘看了蕭敬一眼,蕭敬笑吟吟的答道:「公爺,說的是一個案子。」

  蕭敬自然不願意透露出太多,這種事東廠已經插手,他可不想讓錦衣衛插進來,功勞若是搶去了,這東廠以後真的沒臉見人了。

  柳乘風似乎明白了什麼,忍不住道:「案子?是寧王的案子嗎?」

  柳乘風一語道破天機,讓蕭敬很是被動,從一開始蕭敬便以為這個案子是東廠獨享,他處處設防,為的就是不教外人偵知,想不到這柳乘風居然還是知道了,蕭敬抿著嘴不吭聲算是默認了此事。

  柳乘風繼續道:「哎,想來蕭公公說的事和我要說的只怕並無二致了,我要說的也是寧王的事,說來慚愧,竟是讓你們東廠搶先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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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39:11
第七百五十四章:亂鬥

  蕭敬只是訕訕一笑,抿嘴沒有回話。

  柳乘風也不再和他搭話,朝朱佑樘道:「陛下,此事關系重大,陛下身體不好,上次微臣雖是使詐騙了那寧王一回,可是微臣能騙得了一時卻騙不了一世,那寧王遲早會發現貓膩,他早有反意,動手也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微臣以為,與其朝廷坐以待斃,不如朝廷立即著手剷除寧王在京師的黨羽,唯有如此,才能削弱寧王的實力,兵家有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若是朝廷的底細都被寧王摸了個底朝天,這對將來的平叛極為不利。」

  朱佑樘臉色凝重,微微頜首道:「你說的不錯,此事關系重大,朕聞之亦是憂心如焚,你自己說,怎麼個查法?」

  朱佑樘說話的時候,眼睛不禁往蕭敬那邊看過去。

  蕭敬咯噔一下,心裡說,方才和皇上說的那些事萬萬不要透露出去才好,他雖然和柳乘風不太和睦,可是這公爺一向是說翻臉就翻臉的。

  說穿了,蕭敬是個長袖善舞的人,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肯和任何人面對面的衝突,更何況直面衝突的是眼下最如日中天的廉國公?

  柳乘風想了想措辭,道:「現在的線索只有一個,這個擁有名冊的人身份非同小可,連寧王都依賴此人,可見此人的地位遠在千戶和檔頭之上,這樣的人滿京師又有能幾個?寧王是什麼人?他是天潢貴胄,是覬覦社稷。想掂量九鼎之重的人,這樣的人眼高於頂,多半自詡自己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能被他看重的,微臣伸出手指頭也就這麼幾個。」

  柳乘風臉色肅然,隨即又道:「可是京師這麼些人,微臣左思右想。卻都一一排除了,微臣愚昧,卻總算還知道這幾個人無論是哪一個都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的。」

  柳乘風說完話便瞥了蕭敬一眼,話裡有話的道:「蕭公公想必也是如此想的吧?」

  柳乘風故意這麼問,其實就是有個預感:這老閹貨肯定會忍不住想坑自己一把。

  這兩年東廠被壓得太憋屈了,蕭敬手裡頭沒有底牌,巧婦無米,在深宮內苑裡既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就是能時刻與皇上相伴,保證聖眷不衰。

  可是壞處卻是大多數呆在這巴掌大的地方,在外朝很難施展太大的拳腳。

  蕭敬想在外朝和柳乘風爭是爭不了的,錦衣衛的權勢一度膨脹,真要硬碰硬,完全可以將東廠徹底碾壓,東廠那些人從前趾高氣昂,現在放到外頭在錦衣衛眼裡就是一幫子雜碎,所以蕭敬想翻盤不能來硬的,肯定是來陰的。

  柳乘風扯開嗓子一問。

  蕭敬再厚的臉皮也吃不消,他淡淡一笑道:「是這個理,雜家和皇上說的也是這麼個意思,所以雜家也想不通,明明根據那些人所說,此人乃是極尊貴的人物。可是怎麼算來算去總覺得似有不妥呢?」

  朱佑樘的眼眸深邃的掃視了二人一眼,分明看出了二人之間暗裡的貓膩。

  不過蕭敬方才對他說的話他卻沒有點破,只是道:「既是如此,按你們的意思是這案子查不下去了?這些亂黨餘孽還得盤踞在京師,四處為寧王打探消息,為虎作倀,若是不知道倒也罷了,如今既然已經知曉,朕豈能無動於衷?」

  朱佑樘神色冷峻的繼續道:「朕的身子是不成了,原本想親手解決寧王,可是奈何天公不作美,將來朕若出了什麼意外,太子登基之後寧王必反,朕這做父親的難道要將這爛攤子留給太子?」

  朱佑樘狠狠的敲了敲案牘,咯咯作響,正色道:「朕也知道這案子要查下去不易,可是非查不可,花名冊一定要弄到手,只有這樣,朝廷才能長治久安,不讓反賊有機可趁。廠衛全力以赴吧,誰能把這案子查個水落石出,朕必定懸以重賞。」

  重賞二字,讓蕭敬心裡咯噔一下,他現在太需要一個功勞了,他不禁看了朱佑樘一眼,道:「奴婢敢不盡心用命!」

  柳乘風也點了點頭,道:「天網恢恢,寧王行事再密,也遲早露出馬腳,陛下既然要查,微臣定全力以赴。」

  朱佑樘微微笑了笑,看著柳乘風道:「朕新的過你們,你們不必有什麼後顧之憂,朕其實也知道,你們東廠和錦衣衛在暗中較勁,今日朕索性拋出個綵頭吧,誰把案子查出來,朕賜蟒袍一件。」

  蟒袍在這明朝是有許多種類的,有尋常意義的蟒袍,可是朱佑樘口中所說的蟒袍意義自然不同,那是一種王爺所穿的龍袍,不過真正的黃袍繡著的是五爪金龍,而尋常的龍袍只有四爪。

  在傳說之中,只有五爪才是真龍,四爪非龍似蛟,因此大家習慣了稱為蟒袍。

  朱佑樘可算是出了血本,別看只是一件衣服,可是許多時候一件衣服就代表了許多的含義,正如皇帝絕不容許有人穿黃袍一樣,但凡有人私藏黃袍便是造反謀逆,非要抄家滅族不可。

  因為在禮法森嚴的時候,一件衣服,一個區分尊卑的配飾都代表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柳乘風和蕭敬二人謝了恩,一道從寢殿中出來。

  柳乘風不願搭理蕭敬,這老傢伙像一條毒蛇,倒並不讓柳乘風太太多害怕,以柳乘風現在的身份地位還真說不上怕他,只是覺得噁心,感覺和他在一起,說著話總有點汗毛豎起的感覺,這種感覺柳乘風很不喜歡。

  他抬腿要走,蕭敬卻是笑吟吟的喚他:「恭喜廉國公,若是這案子破了,穿上了御賜蟒袍,公爺當真是要風光無限了。」

  柳乘風只得含笑對著蕭敬,回敬了一句,道:「這算什麼,倒是東廠若是破了案子,蕭公公穿上了這蟒袍那才威風,只怕連汪直都比不過。」

  這話也夠噁心的,一個太監穿著親王、郡王的衣衫,柳乘風分明是說蕭敬若是穿了這衣衫肯定是沐猴而冠。

  蕭敬沒有生氣,道:「那麼雜家就想看看,你我是誰先把案子查出來。」

  柳乘風撇撇嘴:「那麼就預祝蕭公公能勝一回了。」

  蕭敬吟吟笑著假裝沒有聽出柳乘風的弦外之音,朝柳乘風點了點頭,告了聲還有事要去做,隨即便長身而去。

  柳乘風也舉步出宮,他想不到原來東廠也提早收到了消息,如此一來,這個案子除了要順藤摸瓜,同時還要提防著這些東廠的番子。

  蕭敬鬱悶了這麼久,這一次肯定是全力以赴,無論如何也得得了這個綵頭,否則他這秉筆太監兼東廠廠公當真沒有臉面在這一行裡混了。

  對錦衣衛來說眼下這個局面就算是想不盡心用命也是不成了,蟒袍是一回事,廠衛之間的明爭暗鬥也不能忽視,錦衣衛沒有輸過,也不能輸

  ……

  司禮監。

  冉冉的大紅燭將這幽森的值房照的通亮,火光跳躍之下一個太監的臉透出了半邊,這太監的左頰上留著一道猩紅的刀疤,整個人顯得很是陰沉冷峻,他直挺挺的跪在值房裡頭,一聲不吭,與這昏暗似乎融為了一體,成了一具雕像。

  蕭敬則是提著筆看著一份份從內閣遞來的擬票,哪些皇上吩咐過要批紅的,那些是要蓋璽的,哪些是留中不發的,各種五花八門的票擬都必須趕在明早之前送回內閣。

  此時已到了子夜,子夜時分,天氣漸漸涼爽起來,百日的酷暑被一股子清涼取代,蕭敬加了一件鎦金絲的絲綢外衫又埋首在案牘看了半個時辰,才吁了口氣,整個人伸了個懶腰。

  他這秉筆太監從前有名無實,原因沒有別的,就是皇帝太勤快,勤快的他根本連插手的餘地都沒有,從前的時候他懷唸成化年間的時候,成化年間的時候司禮監幾乎獨斷所有票擬,內閣那邊無論有什麼事,沒有司禮監的點頭是不能執行的。

  可是現在呢,現在倒是像成化朝了,當今皇帝病重,已經不能操勞,大多數票擬只能讓司禮監來批紅,可是蕭敬這才發現,自己其實已經老了,已經沒有了成化朝時的精力,也攬不到這權,半宿下來,他整個人已經感覺全身都已僵硬,骨頭伸展開來咯咯作響,許多關節痠痛的厲害,他不禁咳嗽幾聲,招招手,一邊的太監早已看到了他的眼色,立即端了一碗半溫的參湯來。

  喝了湯,蕭敬闔眼,似在假寐,可是半柱香功夫之後,他突然問:「幾更天了。」

  「祖宗,快二更天了。」方才為他端參湯的太監笑吟吟的回答。

  蕭敬嘆了口氣,道:「這時間過的真快,如白駒過隙一樣,一轉眼又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哎,一轉眼啊,一轉眼就行將就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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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決戰京師
               
  蕭敬抱著茶,長嘆了口氣,隨即幽幽道:「雜家這輩子是差不多了,歷經三朝,蒙受天恩,這一輩子也無憾了。可是雜家說句不好聽的話,雜家是沒幾年活了,落個壽終正寢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你們這些奴婢只怕是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他的手掌拍在案上,繼續道:「可是你們呢,廠衛、廠衛,東廠和錦衣衛職責重疊,原本還能各司其職,可是等到錦衣衛處處壓在你們頭上,一步步取代你們,讓宮裡看你們是窩囊廢,見你們沒有一點用處,這東廠只怕也完了,沒了東廠,雜家照樣還能在司禮監裡公幹,照樣還能在皇上面前伺候,你們就沒了衣食,你們就什麼都不是了。」

  下頭的幾個太監一個個不敢吭聲,那臉上帶著刀疤的太監眼眸中掠過了一絲凜然之色,蕭祖宗的話確實不是危言聳聽,正如他說他的那樣,沒了東廠,他們就什麼都不是了,一輩子默默無聞,沒有油水,沒有身份,閹割了身體,難道換來的只是碌碌無為?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們回不去了。

  蕭敬撫著案牘,嘴角浮出一絲冷笑,慢悠悠的道:「想要混東廠這碗飯,想做皇上的狗,就得有本事,就得拿出一點能耐來,沒有能耐,皇上要你們有什麼用?」

  「奴婢該死,讓蕭祖宗費心。」那刀疤太監連忙俯首叩頭。

  「該死有什麼用,得拿出點本事來。」蕭敬慢悠悠的道:「沒本事自然該死。想活就得能辦事,這宮裡頭人吃著人,宮外頭也是人吃著人,要嘛吃人,要嘛任人宰割,這一次是你們的機會,搶在錦衣衛之前把案子告破出來。你們就是有用之身,可要是仍像從前那樣的碌碌無為,那麼皇上要你們有何用?何靈……」

  這刀疤太監就是何靈。從前是四川當地專管鹽鐵的鎮守太監,那裡群山莽莽,鹽梟們活絡頻繁。為了打擊私鹽,何靈尤為冷酷,據說親自招募一批人馬,四處堵截鹽梟,也讓他的體內總有那麼一股子狠勁,此後他被調回京師,成為了東廠和蕭敬的橋樑,東廠畢竟只是蕭敬的兼差,蕭敬還管著司禮監,司禮監那邊蕭敬還得管著。所以蕭敬往往會委託一個太監來負責東廠的事務,這個人便是從四川調來的何靈,何靈是個內斂卻又冷酷的人,他平時並不喜歡說話,可是一旦碰到了事卻有一股子狠勁。近來很受蕭敬的信任。

  何靈道:「奴婢在。」

  蕭敬眼眸眯起來,淡淡的道:「你來說說看,這案子如何查起。」

  何靈淡淡的道:「兩條線著手,一條是那檔頭身上,順藤摸瓜。另一條線則是錦衣衛那邊,蕭祖宗在錦衣衛裡頭安插了不少咱們的人。讓他們隨時關注錦衣衛的動向,若是錦衣衛那邊有什麼蛛絲馬跡,咱們藉機截了。除此之外,東廠在江西的人也要加緊起來,奴婢以為,江西那邊不能盯寧王,而應該盯著上高王,上高王近來性情大變,變得暴躁不安,盯住他,多安插幾個人進上高王府去,或許可以從上高王那邊得到點消息。」

  蕭敬聽罷,不由欣賞的看了何靈一眼,臉色雖然仍然板著,卻沒有方才那般冷峻了,他抱起茶盞,又是嘆氣道:「說是這麼說,可是做事也要干淨和果決,能不能成就看你了,雜家未必稀罕一件蟒袍,可是你卻需要一樁功勞,才能在東廠站穩腳跟,才能在京師站穩腳跟,天色不早,你也下去歇了吧。」

  何靈點點頭,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蕭敬喝了口茶,等到何靈走了,才漫不經心的道:「何靈這個人是條好狗,咬起人來也還算得力,唯一有一點不是很好,他不忠!」蕭敬說話的時候,燭光掠在他的臉上,讓他的臉上多了幾分幽深。

  侍立在一邊的太監不由打了個冷戰,低聲道:「蕭祖宗,何靈對蕭祖宗不是挺忠心的嗎?在四川的時候每年總沒少了蕭祖宗的孝敬,對蕭祖宗的吩咐也一向俯首帖耳……」

  蕭敬冷冷一笑,道:「人心豈是你這奴婢能看得出來的,他這個人心太大了,不過沒有關係,心大有心大的好處。」他打了個哈欠,換上一副倦容:「歇了吧,不早了。」

  ………………………………………………………………………………………………………………………………………………

  寧王府。

  八百里傳書遞到了寧王的書房,一份密信送到了書桌案頭。

  府中的幕僚劉養正聽說來了八百里急報,已經到了書房外頭,請外頭的人通報,隨即,便有人喚他進書房去,劉養正坐下之後,便看到朱覲鈞手裡捏著急報好整以暇的閱讀。

  劉養正小心翼翼的看著朱佑樘,這幾日的事紛沓而至,寧王他老人家的脾氣顯然不是很好,尤其是那些叫罵不絕的報紙,更是讓寧王憂心忡忡。劉養正深知,這大明的江山既是朝廷在維護,可是又何嘗不是這些士大夫和讀書人們主持,他們有的在廟堂之上,有的在鄉里之間,他們是大明的基石,若說大明朝是一個人,他們就是將大明朝鏈接起來的骨骼肌肉,所以歷代開國皇帝要得天下,都不得不優渥士人,紛紛表示願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他們既是過江龍同時也是地頭蛇,誰若是惹來他們的眾怒,便是皇帝江山也是不穩。而寧王現在正在圖謀大事,誰知道竟是被朝廷陰了一把,將這寧王數十年在士人心中豎立起來的形象徹底的銷毀。

  這些報紙,所代表的就是士林清議,那一句句誅心之辭,代表的也是士人對寧王的觀感,看了那些報紙,寧王又怎麼不暴跳如雷。

  可是今日的寧王還算冷靜,不過在冷靜的背後,劉養正卻感覺寧王似乎心情未必比從前好了一些,甚至可能更壞了,朱覲鈞這個人做事一向不露聲色,劉養正在王府裡這麼多年便懂得一個道理,千萬不要試圖從寧王的臉色上看出陰晴來。

  「圖之,你來了?」朱覲鈞將手頭的急報放下,抬眸看了劉養正一眼。

  大多數時候,作為王府的首席幕僚,只要有急報來,劉養正便會第一時間趕過來和朱覲鈞商議。

  寧王這麼一問,劉養正連忙恭謹的道:「王爺,不知京師那邊又傳來了什麼消息?哎,那柳乘風實在狡猾,說實在的,這個人煽風點火是一把好手,可是王爺也不必憂心,那些讀書人無非是為人矇蔽了而已,只要王爺舉起義旗,將來若是定鼎天下,他們自然會對王爺俯首帖耳。」

  劉養正之所以說這一番話,是誤以為這急報中所書的還是報紙裡的事,誰知朱覲鈞卻是搖搖頭,淡淡的道:「這裡頭並不是報紙的事,而是廠衛……」

  劉養正不禁問:「廠衛如何了?」

  朱覲鈞語氣平淡,卻又透著一股子漠然,道:「廠衛似乎在查什麼,多半和我們有關,尤其是東廠,近來似乎活動的很頻繁,難怪了,本王總覺得南昌府這邊似乎也有著一股子戾氣。」

  劉養正不由暗暗吃驚,道:「莫非朝廷要動手了?」

  朱覲鈞搖搖頭:「要動兵馬,就得先動糧草,以本王看,朝廷並沒有這方面的準備,想來不是想和本王掀翻桌子,似乎是京師那邊出了什麼事,可是這事出在哪裡呢?」

  劉養正鬆了口氣,道:「王爺,京師那邊咱們的人難道一點消息都沒有?」

  朱覲鈞冷冷道:「近來風聲緊得很,本王不想聯絡他們,怕就怕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不過現在看來,似乎不聯絡是不成了,讓劉成剛快馬去一趟京師吧,去和那些人聯絡一下,讓他們盡力打探,到底出了什麼事,廠衛在故弄什麼玄虛,其實那東廠,本王倒是不在意,現在東廠是越來越不如從前了,本王最大的心腹大患還是這錦衣衛,所以必須要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才好。是了,劉成剛近來在做什麼?」

  劉養正道:「王爺不是吩咐他去聯絡九江的人了嗎?」

  朱覲鈞點點頭,道:「讓他不必再聯絡了,讓他立即去京師吧,本王要讓他在十日之內把消息傳來,告訴他,不要耽擱,現在不是耽擱的時候。」

  這劉成剛乃是劉養正的族弟,算是劉養正的心腹,因為為人謹慎,所以朱覲鈞也一直對他頗為重用。

  此時王爺下了命令,劉養正自然不敢怠慢,忙道:「學生明白了,學生這便修書給他,讓他立即先將這急迫的事辦好,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朱覲鈞沉吟片刻,道:「讓他小心一些,小心駛得萬年船才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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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六章:巨大進展

  八月初一。

  天氣炎炎,近來河北突然出了旱災,大地像是烤焦了一樣,田畝龜裂,一時之間河北赤地千里,朝廷已經開始組織救災了,今年的天氣實在反常,可是天公偏偏就是不作美,連續二十來天就是滴水未下。

  京師裡頭,擠滿了各色人等,有的是附近逃荒的農戶,還有的就是防範未然的鄉紳,他們攜家帶口在京師做起了寓公。

  好在這災難並沒有動大明的筋骨,雖然糧價漲了三成,可是那源源不斷載著糧食的船隻出現在天津衛,再由馳道四散開去,朝廷的賑濟也較為及時,雖然不少人受損不少,可還沒有到像往年那樣賣兒賣女,餓殍千里的地步。

  不過現在京師確實不是很太平,鄉紳們跑到這裡來避免,免不了要拜訪親友,說起鄉里的變故一個個痛哭流涕。

  當然,他們最擔心的還不是這個,今年雖然受了損失,可是土地卻是跑不了的,可是眼下佃戶們都逃荒去了,一個個不見了蹤影,逃了也逃了吧,這是大明朝,鄉土觀念極重。

  可是據說附近的州縣商賈們都趁著這個機會招募勞力,這可不妙了,這些逃荒的流民佃戶被招了去,明年還會回鄉?

  因此不少人擔憂的是今年雖然遇到了荒年,可是明年怎麼辦?家裡數千數萬畝的地總得有人照應,總不能讓夫人小姐們去耕作?

  現在有地不難,難得是人手不足,根據以往的經驗,跑去務工的佃戶是不會回來的,明年開春的時候若是因為人力不足耽誤了,等於是又沒有了收成,這土地總不能一直荒下去。

  這些人倒是頗有影響,因此近來倒是有御史上書,將此事說了,隨即又發表自己的意見。

  長此以往,農戶們唯利是圖,只知務工收益更大。因此人人務工,可是不少良田卻因此而荒蕪,長此以往可不是辦法。

  於是不少人又說,太祖皇帝訂立下士農工商的國策,便是基於這個原因,朝廷不能唯利是圖,得考慮天下的穩定,士農是根,工商是細枝末節,太祖皇帝如何英明云云。

  話說起來,這太祖皇帝也真夠委屈的,當年他老人家在的時候。這些個士紳們把他恨得要死,成日抹黑,嫌這傢伙有事沒事就把人捉去剝皮充草,上朝的官員去早朝的時候都擔心晚上能不能回來與妻子們相見,因此每次去當值去早朝。都像是生離死別一樣。

  可是現在自己的利益受了損失,才突然念起太祖的好來。不管怎麼說,太祖雖然對他們壞了一些,可是一些祖法對他們還是有利的。

  那些御史的話乍聽之下似乎也有道理,可是細細一琢磨又不對了,你們是士。他們是農,憑什麼人家就得臉朝黃土背朝天,你就接受他們的供養作詩作詞?

  耕田辛苦,且收益又少,又要被士盤剝,有的時候連一口飽飯都未必吃得上,就憑什麼他們連務工的生路都要打斷?

  好在宮裡對這樣的奏書只是留中,也沒有開廷議討論,其實到了這個地步,連內閣都知道這種建議是宮裡不能接受的,因此對此事隻字未提。

  北鎮撫司緝事局這邊也開始忙碌起來,外來人口的湧入,再加上許多人都逃荒之人,雖說這些人大多數都是老實巴交,可是也不乏有些為非作歹的惡徒。

  順天府衙門別看平時還能維持著局面,可是一遇到這種特殊情況就傻了眼,結果這種事自然免不了緝事局的協助,這些緝事都是招募來的武士,一個個孔武有力,又是京中的地頭蛇,他們帶著刀在四處巡邏,倒是讓不少人安心了不少。

  天氣太熱,北鎮撫司這邊都已經吃不消了,按理說現在是中秋時節,不該如此反常才是,可是老天便是要如此,大家也是沒辦法。

  柳乘風的值房裡放了幾盆冰,冰盆裡傳導出絲絲的涼意,柳乘風則是倚在椅上,隨手翻閱著書吏房遞來的文書,這種東西看的最叫人不耐煩,所以通常是李東棟處理。

  可是柳乘風也知道,自己不能完全做個甩手掌櫃,也得分擔著一點,堂堂都指揮使連自己衙門都弄不清怎麼回事,這臉面往哪裡擱?

  站班的校尉給他端來了一碗銀耳蓮子湯,這是消熱祛暑的飲品,平時柳乘風是不吃得,不過今日卻特意叫人去街面上買一碗來,最近火氣太大,須消消火才好。

  柳乘風放下手頭的公事,端著蓮子湯用調羹吃了幾口,那邊李東棟就來了。

  李東棟顯得有些興奮,向柳乘風作揖,隨即道:「公爺,有眉目了。」

  「眉目?」柳乘風放下了湯勺子,抬眼看了李東棟起來,道:「什麼眉目?」

  李東棟興致勃勃的道:「自然是趙川那邊的眉目。」

  趙川便是那個受寧王脅迫的錦衣衛千戶,自從入了宮到了現在也將近有半個月了,這邊暫時沒有什麼眉目,大家都在瞎忙,倒不是柳乘風不重視這件事,只是千頭萬緒都沒有理清,怎麼查也難有結果,他眼下的辦法只有守株待兔,想不到這兔子還當真送上門來。

  柳乘風顯得有幾分驚喜,他清楚的知道,東廠那邊應當也有人揭發了這個人,現在東廠鉚足了勁頭要和自己爭這蟒袍,肯定也在守株待兔,柳乘風原本還擔心那人會先去那檔頭的府上,到時候讓東廠佔了先機,想不到自己的運氣似乎不錯,那人最先落到了自己的手裡。

  他抖擻精神,隨即對李東棟道:「人已經拿到了嗎?」

  李東棟道:「問題就出在這裡,人是來了,聯絡的暗號也有,不過卻不是那個聯絡之人。」

  柳乘風皺眉:「這又是怎麼回事?」

  李東棟道:「說是此前那個聯絡人姓劉,是寧王幕僚劉養正的族弟,不過這些時日在九江替寧王辦事,所以不能前來,又因為廠衛這邊突然有了異動,寧王也是心急如焚,所以連忙讓人安排了一下,先是聯絡了那人,想讓他入京,結果卻是時間倉促,最後只得另外委派這個人來。此人奉寧王之命,就是想知道咱們衛所這邊為何舉止異常,寧王尤其關注咱們錦衣衛,認為咱們錦衣衛是心腹大患,所以這個人到達京師之後便直奔那趙川的府邸,這趙川畢竟是錦衣衛千戶,錦衣衛裡頭出了什麼事他應當知情,那人到了之後,亮出了身份,咱們埋伏的人便傾巢而出,將這人拿了,這人試圖自盡,好在咱們的弟兄眼明手快,將他攔住。」

  柳乘風冷笑道:「這個人倒是硬氣,居然還知道自盡。」

  李東棟微笑著攤手,道:「他自己犯了什麼罪心裡清楚,勾結寧王、圖謀不軌,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進了咱們詔獄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所以倒不如死了乾淨。」

  柳乘風心情大好,也不禁露出笑來,道:「且不說這個,把人提來審一審吧,我倒是想看看,此人到底在寧王那邊是什麼身份,需仔細查個清楚,最重要的是,是從他口裡把那持著花名冊的人揪出來。」

  李東棟點點頭,匆匆去了,過不多時,幾個校尉便押著一個讀書人進來,此人綸巾儒衫,面目清秀,不過這清秀的面目終究還是破了,在他的額頭上顯然有一塊傷口,傷口紅腫,看上去頗為駭人。

  柳乘風一看便知道,這個人應當曾用頭撞過硬物,想必是如那李東棟所說,他眼見錦衣衛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情急之下只得求死。

  這書生被後頭的校尉狠狠的一腳踹住了小腿,整個人便踉蹌一下跪跌在地。

  想必是因為害怕的緣故,書生的眼睛不敢去看柳乘風,哪裡及得上江炳的硬氣,以至於他的手瑟瑟作抖,顯然在柳乘風面前,這個人的心理防線已經徹底崩潰。

  柳乘風威嚴的看著書生,淡淡道:「叫什麼名字?」

  這書生嚥了咽塗抹,顯然有些猶豫,最後咬咬牙,道:「學生姜濤。」

  「也姓江,莫非那江炳還是你的親戚?」柳乘風不由笑了起來,與身邊的李東棟相互對視一眼。

  姜濤忙道:「學生是王女姜。」

  柳乘風也就不再多問,繼續道:「你是哪裡人士?」

  姜濤知無不言:「南京人士。」

  「可是又為何為寧王奔走?」

  姜濤一下子犯踟躇了,良久才道:「學生在南京,雖然屢屢未中第,可是頗有些才名,蒙寧王青睞,叫人備了禮物來相請,學生當時沒有生業,自然應允。」

  柳乘風不禁笑了,道:「這麼說,你還是清白人家了?倒像是你對寧王的事一點都不知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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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七章:難道是他?

  姜濤咬著牙關似乎在斟酌用詞,最後臉色慘然的道:「學生只求一死。」

  柳乘風不禁覺得好笑,這些個士人不知是不是幼稚,落到了錦衣衛手裡還能喊出只求一死的話,須知在落到了錦衣衛手裡,給你一個痛快都算是無比優待,想死,哪有這麼容易,更何況是姜濤這種人。

  柳乘風笑吟吟的看著姜濤,慢悠悠的道:「想死沒這麼簡單,若是能老實答了本官的問題,本官或許給你一個痛快,可要是敢胡說八道……」

  柳乘風笑了,道:「本官的話嘛,雖然帶著一點威脅,可是錦衣衛是什麼衙門想必你也清楚,這錦衣衛裡頭的酷刑花樣百出,若是一樣樣用在你身上,保準叫你生不如死,從現在開始,我問你一句你答一句,你若是不答,我便叫人敲碎你一根骨頭,明白了嗎?」

  柳乘風喝了口茶,眼看到姜濤已經面如死灰,才慢悠悠的問道:「你在寧王身邊,身居何職。」

  姜濤道:「我……我是王府的文書?」

  「文書?」柳乘風一副不信的樣子,寧王怎麼會讓一個文書來傳遞這麼重要的消息。可是話又說回來,若是這個人當真誆騙自己,又為什麼不報其他的身份,反而說自己是文書呢?

  柳乘風淡淡道:「你一個文書,何德何能,能讓寧王交付你這麼大的事。」

  姜濤猶豫了片刻,道:「因……因為寧王好丹青,學生恰好對丹青頗有幾分造詣。因此頗受寧王信任,京師裡的一些事,因為學生與寧王相處的時間多,因此多少也知道一些,寧王於是便派我來了。」

  姜濤的回答可謂天衣無縫,寧王這樣的老狐狸,對於自己在京師的棋子自然是絕不肯隨意透露出一分半點的。也就是說,天下知道這件事,知道是哪些人的只怕全天下都超不過十個。

  而這些人大多都是寧王的心腹和骨幹,在江西的身份一定不低,平時也定是為寧王東奔西走的重要人物。

  可是這些人都抽不開身呢?

  畢竟這些人的身份都太突出,比如那幕僚劉養正,現在廠衛哪個沒有把他的底細摸透,只要他一出現在京師,定然會受到嚴密的監視。因此讓這些寧王的骨幹分子來京師是很不妥當的。

  可是隨便將這差事交給別人,寧王必然不放心,這種事多一個人知道,就有多一分洩漏的危險。

  而姜濤就成了一個極好的對象,這個人雖然只是掌管文書,只是個懦弱的讀書人。可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內情,既然如此,何不如托付給他?

  再者說了,將他派遣來京師,其實不過是和人聯絡而已。雖然會冒些風險,可是寧王那邊並不知他在京師的幾個重要棋子已經變節,所以對寧王來說,姜濤的這個差事其實很輕鬆。

  柳乘風暫時將他的狐疑壓下,繼續問道:「寧王派你來京師,主要負責做什麼?」

  姜濤道:「來時劉先生曾囑咐過。告訴我一些人的身份,隨即令我去來京師尋他們,只要與他們說了暗語,他們自然會將京師裡的最新消息告訴學生,學生便可以連夜出京回江西去。」

  柳乘風冷冷道:「告訴了你哪些人的身份?」

  姜濤的眼中掠過了一絲慌亂,短暫的猶豫之後他還是老實答了,道:「只告訴了兩個人,一個東廠姓趙的檔頭,還有一個就是錦衣衛姓趙的千戶,他說先去錦衣衛的那個千戶那邊瞧瞧,隨即再去東廠那邊再打聽一下,若是兩個人的消息對得上,就立即回江西去。」

  柳乘風顯得很是不滿,姜濤如今報出的兩個名字都已經變節,說了等於沒說!

  柳乘風急需更多京師裡與寧王相關的人物,可是若這姜濤所言不虛的話,人家所知道的就這兩個,對柳乘風來說沒有任何價值。

  柳乘風冷哼一聲,道:「胡說八道!依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寧王既然委託你來京師,怎麼只告訴你這兩個人的身份?你可仔細著回話,否則……」柳乘風朝姜濤身後的錦衣衛使了個眼色,那校尉點點頭,旋即出去,過了一會兒便提著一個小錘子回來,晃在手裡,一副隨時要動手的樣子。

  姜濤早已嚇得差點要暈了過去,兩眼翻了個白,連忙道:「學生說的句句屬實,絕不敢欺騙大人,劉先生來時就說了,這一次要查的就是廠衛裡頭的事,所以只需尋這二人聯絡即可,與其他人無關,所以……所以……」

  柳乘風這才作罷,他心裡清楚,姜濤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之所以選擇姜濤,寧王也是一時間沒有合適的人選,因此少不得留一個心眼,不可能告訴姜濤更多人的身份。

  而且正如姜濤所說,既然是調查廠衛最近的異常,自然還是尋廠衛裡頭的細作才是,告訴他其他人的身份沒有任何意義。

  柳乘風暫時壓下這件事,隨即道:「好,那麼我再問你,你可知道,寧王在京師有個重要的人物?」

  「重要的人物?」姜濤一頭霧水,良久才嚥了口口水,道:「學生沒有聽說過。」

  柳乘風冷冷道:「是嗎?你最好還是想清楚再回話。」

  姜濤忙道:「學生……學生再想想……」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姜濤便是再不諳世事也明白,這個錦衣衛指揮使最關心的就是這個所謂的重要人物,若是自己不能說出點什麼,只怕今日少不得受皮肉之苦了。

  姜濤跪倒在地,左思右想了良久,才突然道:「學生似乎想起一件事來。」

  柳乘風眼睛微微一瞇,道:「你繼續說。」

  姜濤嚥了口塗抹,道:「有一次王爺尋我去作畫,我正說著,突然劉先生突然進來,說是有事要談,劉先生的臉色很是凝重,我當時瞧他的樣子似乎是遇到了什麼大事,所以我便故意默不作聲,劉先生在王爺耳邊密語了幾句之後,寧王便看了學生一眼,卻又不好對學生下逐客令,因此便對劉先生使了個眼色,隨即二人便進了耳室裡說話,學生則繼續在廳中作畫,隱隱聽他們說什麼此人掌握軍馬,又說牟什麼什麼……」

  「牟什麼什麼?」柳乘風追問。

  姜濤苦笑道:「也不知是牟還是茅,當時學生只是隔著牆聽,聽不甚清楚,只是大致知道這個人掌著兵,而且似乎和寧王關係匪淺,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物,而且似乎聽他們的口吻,似乎這個人誰都想不到會和寧王關係密切的樣子。學生知道的也只有這些,再多就當真是沒有了。」

  這些線索顯然很重要,幾乎是給了柳乘風一把鑰匙,可是柳乘風的臉色很不好看。

  這天下掌兵的人不少,可是掌兵的重要人物卻是不多,崇文尚武的時代,武人的權勢壓到了最低,就算是武官,想要調動軍馬那也是難上加難,更別說對寧王能有什麼幫助了。

  這樣的人全天下只有這麼幾個,不過也不是沒有,只是鳳毛麟角而已,更重要的是,姜濤說這個人姓牟還是姓茅,總之在口音上,想必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姜濤說到這些的時候,一個人立即從柳乘風的腦海中冒了出來:牟斌!

  是他嗎?他掌著親軍衙門,按理說也是有些兵權的,可是柳乘風卻難以置信,因為牟斌的性子他是最熟知的,這個人怎麼可能會和寧王有關係?

  可是那姜濤所說的話裡頭也有一句,說是誰也不會想到這個人會和寧王有關係,也就是說,這個人一定隱藏的極深,別人根本就想不到這個人會和寧王有關係,這麼說來……

  柳乘風眼睛瞇了起來,心裡想,若是這樣,那麼這個人是牟斌也未嘗沒有可能,那寧王最擅抓人的把柄,牟斌一步步從錦衣衛的中下層到如今這個地位,絕不可能是乾淨的。

  若是寧王抓住了像趙川一樣的證據,牟斌在萬般無奈之下難道就不會一時糊塗?

  不過對這件事,柳乘風必須得有足夠的證據,牟斌和他的私交匪淺,更重要的是他身為親軍都指揮使,又是劉健的人,一旦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動手,是要犯下很大政治風險的。

  柳乘風斟酌了片刻,冷冷道:「來,將這姜濤拉下去,繼續拷問。李先生……」

  柳乘風的目光落在李東棟身上。

  李東棟道:「大人有何吩咐。」

  柳乘風冷酷的道:「打聽一下,還有哪些人符合這個條件,立即把名單擬出來,要快。」

  李東棟不敢怠慢,他知道,事情雖然有了眉目,可是對指揮使大人來說,事情似乎更加棘手了,尤其是牽涉到了牟斌,那麼這件事便開始越來越複雜,畢竟牟斌是前任的指揮使,在錦衣衛內部影響還在,這個消息遲早要傳出去,到時候鬧得沸沸揚揚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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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八章:職責所在

  北鎮撫司有專門的文案局,隸屬經歷司之下,裡頭記錄的自然是各方面的資料,一旦要用,則經過經歷司開個條子,隨即再分門別類尋出要查的東西來。

  李東棟主掌著經歷司,一聲令下,數十個書吏就已經開始搜尋檔案了,半個時辰不到,李東棟便拿著一沓文案到了柳乘風的值房。

  柳乘風喝著茶顯得有些心神不寧,他心裡清楚,現在問題涉及到了自己的上司,從感情上,柳乘風實在不相信這件事牟斌所為,可是柳乘風也深知,許多案子在未水落石出之前,單憑自己的臆想是絕不可能決定每個人的好壞的。

  見李東棟進來,柳乘風背著手站起來,眼睛落在值房牆壁上,牆壁上是一個匾額,上書『謹小慎微』四字。

  說來也是諷刺,囂張跋扈的錦衣衛值房裡掛著的是謹慎的匾額,這和那些有理沒錢的衙門上頭高懸『明鏡高懸』、和東廠的值房裡掛著是岳王爺神像一樣,都讓人一頭霧水。

  這幅匾額之下,當年牟斌也曾在這裡,他主掌錦衣衛十幾年,而自己作為他的繼承者,想不到終於要面對這個前輩了。

  「怎麼,事情查的怎麼樣?」

  李東棟看著柳乘風的背影,覺得這個背影竟有幾分蒼涼,他連忙道:「大人,除了牟指揮使外,還有一人與反賊相符。」

  「你說罷。」柳乘風並沒有回到,面對著牆壁。

  李東棟道:「山海關總兵姓毛。與那牟、茅姓也是同音,這個人叫毛同,是世襲的靖州侯,其祖先曾立下靖難之功,爵位已經承襲數代,在軍中很有影響,甚至宣府那邊。對他也頗為忌憚。」

  「山海關!」柳乘風旋身,他的臉色顯然有幾分詫異。

  山海關是大明朝通往遼東的重要關隘,在九邊之中位置尤其重要。

  這是京師的北大門,是京師最重要的門戶,山海關總兵這個位置也極為關鍵。一般情況,只有那些功臣之後才有機會成為這裡的總兵,畢竟這些人家大業大,他們的家族地位本身就是與大明的社稷休戚與共的。

  若是這裡出了問題,那麼就極為危險了,就算是這個毛同不能勾結部眾謀反,提兵直抵京師城下,就算他與寧王勾結,又與韃靼人暗通款曲,放韃靼人入關,那麼京師也就完全暴露在韃靼人的鐵騎之下。

  這麼說來……

  這個人完全可以是那寧王的重要棋子,寧王謀反,定然要聯合韃靼,畢竟單憑寧王的力量至多只能攪亂天下,但是朝廷畢竟樹大根深。他寧王也不是戰功赫赫的燕王,皇上也絕不是朱允文,現在天下也還算承平,在這種情況之下,若是不借助外力,成功的幾率甚至連半成都沒有。

  只有與韃靼人聯合。讓朝廷的大軍不得不全部衛戍京師,引韃靼人入關,寧王才有火中取栗的機會。所以籠絡毛同,從而對他給予極高的重視應當也是情理之中。

  柳乘風不由問:「此人現在在山海關嗎?」

  李東棟搖頭道:「他染了些風寒,前些時日恰好回京,現在還沒有啟程回山海關,現在就在京師裡住著,前日皇上還招他入宮說話呢。」

  「是嗎………」柳乘風的臉上露出幾分值得玩味的笑容,道:「傳令下去,抽調兩組精幹的探子,一組負責牟斌那邊,一組死死盯住毛同。」

  柳乘風話音剛落,又覺得有些不妥,涉及到了上任的錦衣衛指揮使,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樣暗中調查反而不妥。

  柳乘風淡淡道:「罷了!暫時不必,先把人手抽調出來,什麼時候開始查到時候再說,你去拿了我的名刺,去請親軍都指揮使牟斌和山海關總兵毛同二人來這裡走一趟吧,大家都是武人出身,還是開門見山的好,把話說開了未必是什麼壞事。」

  李東棟詫異的道:「大人就不怕打草驚蛇?」

  柳乘風嘆了口氣,坐在椅上,眼睛不自覺的眯起來,慢悠悠的道:「驚一驚也好,你去辦吧,我有些乏了,在這兒打個盹,等人到了之後把我叫醒吧。」

  話說到這份上,李東棟也沒有再勸,柳乘風的心思,有時確實很難讓人猜透,他點點頭,隨即飛快去了。

  ……

  「卑下給都指揮使大人問好,大人近來精神氣好多了,可喜可賀。」

  牟斌步入這熟悉的北鎮撫司,恰好一個千戶從裡頭公幹出來,連忙熱絡的打招呼。

  尊重老上級這是傳統,更不必說牟斌在任的時候從來沒有得罪過什麼人,對誰都還不錯,這人緣是響噹噹的。

  牟斌朝千戶點頭致意,臉上帶著微笑,徐徐道:「倒是你瘦了不少,怎麼,你外東城的千戶跑來這裡是東城那邊出了什麼事?」

  這千戶搖頭,道:「卑下現在已經不管外東城了,現在在緝事局裡公幹,今日是有些事要和緝事司交涉。」他看了看天色,隨即又笑:「卑下那邊還有事,大人先忙著。」說罷飛快去了。

  牟斌含笑的送了他,他的性子就是這樣,最大的特點就是謙和,對下級從來不端架子,他目送這千戶離開,臉色便有些冷峻下來。

  牟斌嗅到了一股子不太好的味道,平素的時候柳乘風雖然和牟斌有私交,偶爾也會走動,可是二人畢竟是官面上的人物,所以只是私下交往而已。

  親自下條子讓他來錦衣衛,雖然那條子裡說的客客氣氣,可是牟斌感覺柳乘風絕不是來和自己喫茶聊天的,按理說柳乘風還算他的下官,親軍衙門畢竟名義上管著錦衣衛,就算柳乘風有什麼公事,那也絕不是他來見柳乘風,而是柳乘風去見他。

  總而言之,官場的這些規矩今日全亂套了,牟斌是什麼人,那是在這個圈子裡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油條,怎麼會沒想到一定是哪裡出了事,這個事還不小。

  他不禁加急了腳步,已經有校尉迎了過來,朝他恭恭敬敬的行了禮,道:「都指揮使大人,柳大人叫卑下在這兒專侯大人來,說是大人若是到了,便領你去值房,大人請吧。」

  牟斌也沒有詢問什麼,他不是個沉不住氣的人,隨著這校尉進了闊別已久的值房。

  值房裡的陳設並沒有改變太多,顯然柳乘風並沒有重新修繕的興致。

  牟斌抬腿進去,柳乘風便已迎過來,朝牟斌作揖,道:「下官見過大人。」

  牟斌的臉色輕鬆起來,不過他這種不太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柳乘風這個人一旦和別人客氣,準是沒有多少好事的。他習慣了和柳乘風打交道,知道這個人的性子。

  牟斌笑吟吟的道:「不必多禮,這裡沒有外人,你我還在乎這個嗎?」

  柳乘風呵呵一笑,隨即叫人斟了茶來,牟斌落座,漫不經心的吃著茶,等著柳乘風說話。

  柳乘風當然也清楚牟斌的想法,他咳嗽一聲,決心直接把話說清楚了:「下官請大人來,是有些問題想不通?」

  牟斌不禁笑道:「你但說無妨吧,不要拐彎抹角。」

  柳乘風說到有問題想不通的時候,牟斌那看似寬和的眼眸不由瞳孔一縮,眼眸深處,帶著幾分戒備。

  柳乘風道:「下官現在在查一個案子,如今呢,總算有了些眉目,可是問題卻出來了,根據有些人的交代,大人似乎……」

  柳乘風說到這裡,久與刑獄打交道的牟斌不禁抱起了茶盞,打斷柳乘風的話道:「你是說本官也牽涉進了這個案子,成了這案子的嫌疑人?好吧,本官再來猜一猜,因為一個案子,你把本官叫到這裡來,寧願和本官撕破了臉皮也要從本官口裡問出個底細,想必這件案子一定非同小可,是嗎?」

  牟斌雖然性子溫和,可是已經從柳乘風的口吻中讀出了一些關係到他身家性命的內容,狗急了還跳牆呢,更何況是他牟斌,所以此時的牟斌臉色已經很是不善了。

  柳乘風心裡嘆了口氣,知道這時候解釋什麼也是虛的,先把案子問出來再說。

  柳乘風板著面孔,道:「不錯,若只是小案子,下官豈敢來尋大人詢問,這案子實在太大,下官職責所在,還請大人諒解。」

  柳乘風頓了頓,目光掠過一絲不近人情,正色道:「下官要問的是,大人和寧王熟稔嗎?」

  牟斌臉色很不好看,也很不耐煩的搖頭道:「認識倒是認識,可是這個熟字卻不知是什麼意思?」

  柳乘風道:「這個熟字,就是想問大人是否與寧王有什麼勾結。」

  這句話可算是夠直白的,牟斌眼眸中也不禁掠過了一絲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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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九章:大爭之世

  牟斌長身而起,一副要拂袖而去的姿態,冷冷道:「柳乘風,本官待你不薄,現在你竟是把案子查到了我的頭上,這是什麼意思?勾結寧王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你這是要害死我嗎?」

  柳乘風不由嘆了口氣,道:「方才不是說了嗎,這也是職責所在而已,若是下官真對大人有什麼不敬之處,又豈會將大人請來親自來問?」

  柳乘風的話倒是讓牟斌漸漸平靜了,其實柳乘風說的不錯,錦衣衛是什麼,真要摸你的底細早就讓人去打探了,怎麼會把他叫來問話?更何況涉及到寧王勾結,若是不問清楚,皇上那邊怎麼交代。

  牟斌一聲不吭的坐回去,仍是顯得有些不滿,可是臉色卻緩和了許多,沉默了片刻,這口氣終於順了,道:「你若是要問,那麼就直截了當的問吧。」

  柳乘風問道:「大人從前可曾去過江西公幹嗎?」

  牟斌毫不遲疑的道:「自然去過。」

  柳乘風道:「不知是什麼公幹?」

  牟斌坐直身體,正兒八經的答道:「成化二十一年,那時我已是錦衣衛僉事,江西出現民變,奉旨前去處置。」

  但凡民變,看上去似乎和錦衣衛沒什麼關係,其實民變彈壓之後,錦衣衛還是要派出要員去的,這是一個規章,也算是善後的一種,屬於秋後算賬的範疇,民變肯定是官逼民反,平叛的時候朝廷顧不上追究責任。可是民變平息之後卻免不了要找幾個替罪羊。

  柳乘風頜首點頭,拿起一份文案,道:「那時候牟大人上書說這是江西九江府知府的責任對不對?」

  牟斌點頭,道:「不錯。」

  柳乘風卻又拿起另一份文書,口吻很不客氣的道:「可是在咱們衛所裡的文檔裡,卻似乎當時的錦衣衛指揮使同知很是不滿這個結果,甚至和牟大人吵鬧了一番。他說你包庇了別人,這話有錯嗎?」

  牟斌臉色變得有些陰晴不定,遲疑了一會道:「包庇之說簡直可笑。造反的地方就是九江,出事的地方就是鄱陽一帶,不是他九江知府的責任難道還是誰的?」

  「不對!」柳乘風語氣嚴肅。又拿起一份文書,道:「這一份是九江知府下詔獄之後的供詞,他便是至死也沒有承認過自己有失職之罪,還說這事分明是另有其人指使,九江知府衙門只是不敢過問。」

  牟斌臉色平靜,眼睛卻不敢去看柳乘風,只是坐直了身體,紋絲不動道:「哪個罪人會說自己有罪的,這詔獄裡十個就有九個喊冤枉的,這又有什麼出奇。」

  柳乘風道:「是嗎?」他咄咄逼人的看著牟斌。道:「大人若只是這樣的回答,只怕不能讓人信服。」

  牟斌又不禁有些怒意,道:「你信便信,不信便不信,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無非是說那場民變我包庇了寧王而已,寧王和此事確實一點干係都沒有。」

  柳乘風眯著眼,一字一句道:「可要是這案子和寧王有關呢?」

  牟斌臉色驟變:「你這是什麼意思?」

  柳乘風語氣緩慢,可是目光仍然盯緊著牟斌,繼續道:「實話說了吧!當時造反的反賊叫王二刀子。此人聚集三千水盜襲擊州府,朝廷平叛之後,此人已經梟首,可是他的兒子,諢名叫王千歲的如今也是水寇,而且根據咱們錦衣衛秘查出來的消息,這個人和寧王聯繫緊密,時有聯絡。」

  牟斌不吭聲了,喉結滾動幾下,顯出了幾分不安。

  柳乘風冷笑,道:「大人作何解釋?」

  牟斌閉目,終於吐出一句話道:「我並沒有勾結寧王,你無非是想說,這個王二刀子造反和寧王有關,我去探查之後為了包庇寧王,反污那九江知府,讓九江知府來做替罪羊而已,我不想爭辯什麼,你若是當真有什麼鐵證,就儘管拿出來吧,若是當真有什麼證據,我牟斌也算認了。」

  牟斌顯得很是不悅的站起來,冷淡的道:「親軍衙門裡事務繁忙,本官告辭了!」他很敷衍的朝柳乘風拱拱手,轉身便走。

  柳乘風卻沒有阻攔,牟斌這件事確實很可疑,可是此事已經過去了十幾年,早已變成了無頭公案,根本不可能找出什麼證據來,難道只憑這些東西就想拿問親軍都指揮使?

  更何況牟斌畢竟是自己的老上司,柳乘風在沒有萬全證據之下,是絕不可能對牟斌做出什麼事來的。

  他朝牟斌離去的背影深深看了一眼,嘆了口氣,手搭在這厚厚的一沓文書上,若有所思。

  牟斌前腳剛走,李東棟便慢悠悠的走進來,見柳乘風出神的樣子,不禁道:「大人問的如何了?」

  柳乘風回過神來,看著李東棟苦笑道:「還能如何?只能先禮後兵了,派出一組人去,給我好好的查一查牟斌在江西的事,他的府邸也讓人瞧瞧盯著,私情是私情,可是法理是法理,這麼大的案子,牟大人的嫌疑又這麼大,這人情只能暫時收起來,公事公辦吧。」

  柳乘風想了想,又問:「是了,那個毛同如何了,怎麼還沒有來?」

  李東棟道:「學生來見大人正是圍了這件事,學生讓人去遞了名刺,誰知道那毛同卻是回絕了,說是他現在染了病,所以不能赴約,還請大人見諒。不過……」

  李東棟壓低了聲音,道:「不過學生收到的消息卻是這毛同的身體早已好了,想必他根本不願來見大人。」

  柳乘風點點頭,不禁冷笑道:「他一個總兵,雖然品級不低,可是我這錦衣衛都指揮使都請他不來,這也未免有些蹊蹺。」

  李東棟撇撇嘴沒有做聲,卻也很認同柳乘風的話,總兵畢竟是總兵,和錦衣衛指揮使比起來職權相差太遠,說的難聽些,柳乘風任何一個身份都足以把他這個總兵壓死的。

  這個人不來要嘛就是膽大包天沒有把柳乘風放在眼裡,要嘛就是心虛,根本不敢來。

  柳乘風冷冷道:「他不來也好,這個人也死死盯著,以前他做過的事都要好好的查出來,不要有什麼遺漏,他既然不來,那麼咱們連虛禮都省了。」

  李東棟作揖道:「學生明白了,不知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柳乘風揮揮手:「你下去吧,本大人要靜一靜。」

  …………………………………………………………………………………………………………………………………………………………………………………………

  一人獨坐在這值房裡,柳乘風唏噓不已,他的目光又不禁落在牆壁上那『謹小慎微』的匾額,整個人感覺有些心亂如麻,事實上這個案子最後會查出什麼結果,柳乘風還當真有點兒害怕。

  柳乘風長嘆一口氣,最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這個時候的東廠在做什麼,東廠難道就一點反應都沒有嗎?

  東廠……

  想必這個時候,他們也已經全力以赴了吧,只是不知道他們找到的是什麼線索。

  可是如柳乘風所想的並不一樣,此時此刻的東緝事廠裡頭,卻是出人意料的平靜,甚至平靜的有些可怕,負責這個案子的太監何靈雖然每日都呆在值房裡和掌刑千戶、理刑百戶們說話,有時也會吩咐些番子出去辦些事,可是大體來看,卻是並沒有多少緊迫。

  何靈有著豐富的經驗,至少在東緝事廠裡,不少番子們都知道,這個太監很不一般,不但殺人如麻,而且還是個尤為陰險狡詐的人,因此自從何靈親自坐鎮東廠,這東廠上下所有人都提著一顆心,生怕惹翻了這位何公公。

  而何靈呢,竟是對所有人都客氣的很,只是有時候會叫上幾個心腹到值房去說一些機密的事,而這些心腹顯然也顯得有些鬼祟。

  今日距離案發已有十天,十天的功夫,東廠上下似乎也沒有多少頭緒,大家心裡都有些忐忑不安,不過出人意料的事,何靈的心情還算不錯,如往常一樣,起來之後便到值房裡就坐,讓人拿了茶點來吃了幾口,便一如既往的盤膝坐在榻上養神。

  匆匆的腳步傳來,一個番子進來,低聲道:「何公公。」

  何靈眼睛微微眯開一線,淡淡道:「怎麼了?」

  這番子道:「宮裡那邊有人秉承蕭祖宗的意思來問,問公公案子可有眉目了沒有……」

  何靈臉色平靜,似乎並不以為意,甚至那眼眸中連一點表情都沒有,他沉默片刻,隨即道:「回去告訴蕭祖宗,案子已經有眉目了,多則十日,少則三五日,咱們定會給他老人家一個交代。」

  何靈眼睛張的更開,那光潔的臉蛋上掠過了一絲自信,繼續道:「東廠這一次,定會壓過那錦衣衛一頭,讓蕭祖宗放心吧。」

  這番子顯然有些詫異,可是又不敢繼續追問,只得道:「是,小人這便去回話。」

  待這番子走了,何靈的臉上竟是露出幾分躊躇滿志的微笑,整個人陰沉沉的發出笑來,笑容宛如一條蓄意待發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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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章:事發突然

    靖州侯一脈也算是京師公侯圈的一個望族了,靖難之時,雖然當時的靖州侯所立的功勞不多,就這侯爵還是勉強敕封的,按理來說這麼多功臣名將,他還遠遠不夠格,可是時運不錯,文皇帝還是給了他豐厚的賞賜。

  而真正發家倒不是因為靖難,而是在土木堡一役,當時瓦刺人一舉擊潰明軍,數十萬明軍全線崩潰,連皇上也被擄而去,跟隨皇帝的爵爺們竟是也差不多算是一網打盡,可是這靖州侯卻恰好沒有隨同,躲過了這一劫。於是靖州侯毛家算是徹底翻身了,靖難功臣們活著的時候,他什麼都不是,可是這些人一死,他就成了老資格,成了元老,無論是面對英國公還是成國公,這些人父兄死在了戰場,爵位雖然遠超毛家,可是按輩分上來說,若是相見還是免不了行個子侄禮,得自稱是外侄才成。

  再加上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那些前輩們要嘛病死,要嘛折在這土木堡裡頭,唯獨毛家的老爺子活的時間夠長,朝廷在經過土木堡一役之後,也是近似無人可用,在這種情況之下,毛老爺子作為為數不多的幾個勳舊自然受到了重用,朝廷將遼東的一半軍務幾乎都交給了他,皇上對他更是優渥有加,因他年事大,每隔個幾月總是讓人去問候,老資格擺在這裡就是這麼吃香,大家除了眼紅耳熱之外難道還敢碎嘴。

  第三任靖州侯毛同其實年事並不高,四旬都還沒有到,承襲爵位之後便已經委以了重任,先是編入親軍充作禁城禁衛。和所有的循規子弟一樣很快便步步高陞,不過三十多歲便去了山海關擔任總兵一職,看他這個樣子,以後的前程不可限量,再加上他祖上在軍中素有些威望。這平步青雲是肯定的,甚至連都督南京的成國公都對他青睞有加。

  一個四旬不到的侯爺,又素在軍伍中公幹,像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因為生了一些病就在京師歇養幾個月?事實上兵部那邊也十分不理解,身為山海關總兵卻是死賴在京師這算怎麼回事?於是幾次三番來催促。毛同卻不吭聲,不吭聲就意味著他根本不想搭理,這邊境上的武官一向都不怕兵部,所畏的是當地的督撫,而毛同這樣的身份,那就更不必對兵部有什麼客氣了。再者說了,皇上還沒有下旨意趕人呢。你兵部急什麼?

  毛同有個毛病,就是喜歡平時呆在書房,他一個武將雖然認識幾個字,可是真說他愛讀書只怕別人也不信,可是他就有這愛好。在這侯府裡每日早起便在書房裡呆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時也會撿些書看,可是大多數時候,他只是坐在書桌後頭發呆,這一呆就是幾個時辰。

  家人們見了。也是摸不著頭腦,問他想的是什麼事,他只是苦笑搖頭。

  今日的時候。錦衣衛那邊派人下了帖子,毛同接到家人的稟告之後,那肥碩的身子不禁打了個擺子,整個人呆了一下,最後才叫拿名刺來看,這一看便看到了柳乘風的大名。他這山海關總兵就更加面如土色了。

  書房裡,青燈冉冉。煙熏的眼睛都讓人睜不開,那搖曳通紅的火光照耀在毛同白淨的臉上,這臉上卻顯出了幾分通紅。

  「來,去把毛武叫來。」

  毛同大叫了一聲。

  外頭伺候的人不敢怠慢自然去了,過不多時,一個壯碩的中旬漢子進來,恭恭敬敬向毛同行禮道:「老爺有什麼吩咐。」

  這個毛武可不是外人,數十年前,他的爹是靖州侯的心腹侍衛,靖州侯賞識他爹,便保舉他的附近做了官,不過卻因為營中有人嘩變,這個官沒有保住,於是毛武的父親便在侯府裡做事,毛武生下來就成了毛家的人,老太爺還在的時候,親自給他賜了毛姓。

  毛武與毛同一同長大,毛同自然很賞識他,將他引為自己的心腹。

  毛同靠在椅上,看了毛武一眼,他的身材肥碩,而毛武卻很是健壯,這毛武站在毛同跟前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樣。毛同嘆了口氣,道:「錦衣衛那邊怎麼突然下帖子,是不是事情給傳了出去?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莫非是有人走漏了消息?那柳乘風送了請柬上門可不是好事,若是別人本侯倒是不怕,唯獨這個人……」毛同憂心忡忡的繼續道:「眼下該怎麼應對才好,那柳乘風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真要到了東窗事發的時候…」毛同不禁打了個激靈,臉上露出恐怖之色。

  毛武也顯得有些不安了,小心翼翼的道:「老爺,現在事情還沒清楚,或許只是那廉國公想結交老爺也是未必,老爺畢竟是山海關總兵,那廉國公說不定……」

  毛同冷笑,道:「這怎麼可能,人家若是想結識我,那應該是請我去他的私宅,哪裡有請我去北鎮撫司的?我左右思量著,只怕真要出事了……哎,怪只怪本侯自己吃了豬油蒙了心,若是真到了東窗事發的那一日,這一大家子人……」

  毛武默不作聲,顯出了一副後怕的樣子。

  正在這時,外頭傳出敲門聲,這突兀的聲音傳進來,讓本已是驚弓之鳥的毛同不由打了個冷戰,他恐怖的看了毛武一眼,顫抖著聲音道:「是誰?」

  「老爺,您要的武夷茶已經到了,剛剛煮好的,夫人教小人趕緊的送來。」

  毛同聽出這是府裡管事的聲音,這才松了口氣,沒好氣的道:「茶、茶、茶,你們就知道茶……」罵雖是罵了一句,可毛同還是惡狠狠的道:「送進來吧。」

  外頭的管事推門進來,端著茶盞放到書桌上,他見毛同心情不好,放了茶之後便立即走了。

  書房裡又歸於平靜,毛同的臉色卻變得陰晴不定了,他看了毛武一眼,慢吞吞的道:「這個事要查清楚才好,看看錦衣衛那邊到底查到了什麼,又知道了些什麼,你想想辦法,去打聽一下。」

  毛武點點頭,道:「是,老爺寬心,我這就去打聽,錦衣衛裡頭,多少還有幾個熟人,多多少少總能打探出點消息來。」他沒有多說什麼,眼睛看了毛同一眼,隨即便走了。

  毛同整個人顯得失魂落魄,從新坐在了椅上,眼神愣愣的看著書桌上的搖曳燭火發呆,過了良久,他嘆了口氣,手不禁去端了桌上的茶盞,也不知是不是坐的太久的緣故,茶水竟有些涼了,他吃了一口下去,頓時覺得味道有點不對,眉頭不禁皺起來,嗅了嗅這茶水,茶水裡哪裡有什麼武夷的茶香,毛同正在遲疑的時候,突然便感覺到腹中絞痛起來,全身抽搐,口裡吐出一口白沫……

  「有……有毒……茶裡有毒……來……來人……」

  他不禁大叫一聲,可是這個時候天色已經不早,再加上他在商議大事,所以這書房外頭的人早已讓他嚇走了,竟是沒有一個人進來,他捂著肚子,疼得兩眼發直,喉頭像是被人掐住了,下巴一張一合,隨即整個人便翻身倒地……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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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鎮撫司已是燈火通明,現在是子夜,原本這個時候除了夜裡當值的大多人都已經睡了,可是現在,北鎮撫司裡一些有頭有臉的人卻是來了不少,內西城的千戶是來的最快的,事情就出在他的地方上,他聽了校尉的稟告,知道出了事,立即便來北鎮撫司報告,當夜當值的武官見事情不小,自然也不敢耽擱,連忙去請李東棟來商量,李東棟聽到出事的是毛同,也是感覺到蹊蹺,心想這涉及到了最近的欽案也是未必,於是連忙叫人去請柳乘風來。

  柳乘風背著手,值房裡頭七八個人都是低垂著頭,他來回踱了幾步,隨即抬起頭來,臉色很不好看的道:「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的一個人就中毒了,這可是大明朝的侯爵,是山海關的總兵,是誰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毒殺那毛同,是誰最先發現這事的?」

  內西城千戶低著頭,冷汗淋漓的道:「奉大人的命,卑下安排了一些精幹的校尉在侯府附近打探消息,也派了人盯梢,就在一個時辰之前,突然發現那侯府裡頭有了異常,先是有幾個太醫突然被請了去,接著又有人往順天府過去,卑下自然便叫人去打探,這才知道毛同已經中毒了,因為吃了劇毒的毒藥,根本就無藥可解,已經斃了命,卑下見事太大,所以……所以……」

  柳乘風依舊背著手,冷冷的道:「這個事確實是不小,你們等著瞧吧,明天這個時候,保準要轟動全京師了,眼下最緊要的是把毛同的事查清楚。」他看了李東棟一眼,二人心有靈犀,都有一種預感,毛同極有可能涉及到了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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