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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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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24:32
第七百二十一章:決戰一部曲

  劉健歎了口氣,原以為柳乘風沒有招架之力,誰知道這傢伙居然來了個欲擒故縱,如此一來,這件事的結果就變得有些沒有太大把握了。

  想當年劉健等人入閣的時候,壓制北鎮撫司,震懾東廠,何等的輕易,只是想不到這一次卻沒這麼輕易,相比當年的牟斌,眼前這個更為年輕的柳乘風竟是這般的難纏,不禁叫人唏噓。

  劉健收斂了那股子躊躇滿志的姿態,隨即正色道:「若是陛下給你我面聖的機會,或許可以加幾分把握。」

  劉健說到這裡頓了頓:「不過凡事不必強求,此事若能成,自然再好不過,若是不成,卻也只能如此了。」

  李東陽頜首點頭,二人屏息坐著,外頭傳出太監特有的碎步聲,劉健和李東陽對望一眼,竟是都有幾分緊張,當了這麼多年的閣臣,這種緊張是從來未有過的。

  一個太監進來,先是向劉健和李東陽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隨即道:「陛下有旨意。」

  劉健和李東陽俱都站起,一齊道:「臣接旨意。」

  這太監道:「二位大人,這是口諭,不必行大禮。」說罷清清嗓子,道:「陛下有口諭:朕龍體有恙,於內宮歇養多日,聞知外庭之事,心中甚是不安,朕托付內閣大事,為何會有這等事出來?眼下朝官抨擊四起,朕無可奈何,後日辰時開廷議吧。」

  這口諭用的是口語,不過裡頭的話卻很值得咀嚼,尤其是那一句,朕托付內閣大事,為何會有這等事出來,這分明是責怪內閣辦事不力。以至於一件小事鬧得滿城風雨。想必皇帝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心中定是不爽到了極點,不過話說回來,誰看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奏書,只怕也不會高興。

  後日廷議……

  果然是被李東陽猜中了,皇帝對這件事左右為難,再加上盛怒之下,只能親自出面解決這件事,事情一直在往不太好的方向發展。

  原本李東陽的謀劃是,讓那楊戩不動聲色的把奏書遞上去,那奏書裡的言辭並不激烈,而且也沒有抨擊柳乘風,更是四平八穩,絕對不會惹來龍顏大怒,皇上看了之後,順水推舟之下多半也就擬准了,只要宮裡擬准,那麼柳乘風就等於是斷了一條臂膀。

  而內閣得了聚寶商行,如虎添翼,自此之後,柳乘風就算想和內閣抗衡,也少不得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誰知最後的結果卻是越鬧越大,事情鬧得越大,對內閣越是不利,理由其實很簡單,朝廷未必是鐵板一塊,雖說大多數人都是緊密的團結在內閣周圍,可是內閣不可能做到號令如一,讓所有人按著他們的計劃行事。

  可是柳乘風那些人不一樣,尤其是牽涉到聚寶商行的那些人,這些人的利益受到了觸動,早已擰成了一條繩子,可謂是同仇敵愾,到時候會鬧出什麼事來也只有天知道。

  劉健歎了口氣,看了李東陽一眼,隨即打發走傳旨的太監,慢悠悠的道:「事到如今,只有等到後日來見分曉了。」

  李東陽點點頭,默不作聲。

  ……………………………………………………………………………………………………………………………………

  北鎮撫司指揮使值房。

  柳乘風背著手圍著案牘來回踱步走動,積壓在案牘上的,是一份份京師的報紙。

  李東棟坐在椅上,一面道:「大人高明,如此一來,內閣那邊的方寸只怕要亂了,把這渾水攪一攪,看他們如何應對。」

  李東棟顯得神采飛揚,這件事不得不說,做的很漂亮,而且成效極好,一下子將被動的時局板了回來,柳乘風這一手,很有幾分借力打力的意味,內閣動手之前,往往會用言官來造勢,可以說,那些個清流言官就是他們的開路先鋒,可是柳乘風利用的就是那麼一批言官,只不過內閣用的言官都是老油條,柳乘風借用的言官都是一群涉世未深的蠢貨而已。

  這種蠢貨利用起來可謂得心應手,別看這些人滿口正義,自以為自己身懷著什麼理想,其實卻是最容易被人當槍使的,把這些人攙和進來,時局就可以立即改觀了。

  這件事其實談不上誰對誰錯,朝堂上的事從來就沒有對錯之分,其實說穿了,這不過是老舊的利益集團對新興的利益集團進行的一次遏制,這只是開始,隨著雙方的矛盾越來越深,這樣的情況只會越演越烈。而這些言官,不過是給人搖旗吶喊的棋子而已,說他們有什麼風骨,或是什麼敢言,那都是高看了他們。

  柳乘風卻是皺著眉,顯得並不是很高興的樣子,駐足道:「八字還沒一撇呢,這件事哪裡有這麼容易,現在只能算是旗鼓相當,皇上未必不會將商行收到朝廷之下,這商行絕不能交給朝廷,否則你我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這錦衣衛就成了任內閣宰割的魚肉,眼下只能等宮裡的消息,且要看看,這宮裡到底會怎麼處置。」

  李東棟沉吟道:「宮裡看了奏書,必定勃然大怒,陛下動了怒,就絕不可能輕易擬准楊戩的奏書,依學生之見,這件事要分出結果來,只怕還要多耽誤幾天,學生若是再妄自猜測的話,這一次陛下只怕要親自出面了。」

  李東棟的猜測,居然和他的族兄一模一樣。

  柳乘風頓住,把頭抬起來,眼睛微微瞇起,淡淡的道:「但願是如此,若是宮裡當真這般,至少我們還有時間準備,維持一個勢均力敵的局面對我們有利。」

  李東棟深看了柳乘風一眼,道:「大人莫非還有辦法?」

  柳乘風冷冷一笑,淡淡的道:「辦法自然是有,不過也得先等宮裡的旨意下來,這一次是內閣挑起來的事,若是柳某人不反擊,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他們當真以為柳某人軟弱可欺了,他們做初一,我便要做十五,不把他們打痛了,他們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見柳乘風信心十足的樣子,李東棟心裡明白,這一次柳乘風真的動怒了,他舔舔嘴,沒有再說什麼。

  隨後,一個校尉飛快進來,激動的道:「大人,宮裡傳出消息了。」

  柳乘風恰好背對著這校尉,卻沒有旋身去面對他,只是淡淡的道:「說吧,宮裡怎麼說。」

  柳乘風問話的時候,語氣很是平淡,可是坐在他一側的李東棟分明看到柳乘風的背對著校尉撐著案牘的手竟有幾分顫抖。

  聖心難測,就算做了再多的努力,若是一切和柳乘風猜測的不一樣,最後皇上還是大手一揮把商行置於內閣下頭,那麼一切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今日是商行,明日就是聚寶樓,等到最後,甚至可能是學而報,到了將來,柳乘風還憑什麼在這裡立足,單憑一個錦衣衛嗎?

  單憑一個錦衣衛是絕不可能安生立命的,甚至可能連東廠都可以隨意的踩他們一腳,更不必說內閣了。

  這校尉道:「大人,宮裡傳了口諭,後日廷議。」

  短短的一句話,讓柳乘風頓時鬆了口氣,果然和自己,和李東棟所猜想的那樣,宮裡現在已經不知該如何決斷了,皇上必須得親自出馬,把這件事好好梳理一遍,再做出最準確的判斷。

  後天……

  後天就是雙方圖窮匕見的時候,柳乘風的地位,內閣的顏面都將在後天見分曉,這個時候,內閣在想什麼?他們的下一步動作是什麼?

  柳乘風的臉色仍然不敢輕鬆,他旋過身,對這校尉道:「下去吧。」

  校尉應聲告退。

  李東棟也被這緊張的氣氛所感染,不禁道:「大人,一切都要看後天了。」

  柳乘風眼眸中掠過一絲冷意,道:「是啊,一切都看後天了,今日下值之後,你回府一趟吧。」

  回府……

  所謂的回府就是回家,回他的族兄李東陽那裡一趟,自從有了公職之後,李東棟一直住在衙門裡,他對生活的要求不高,有個小院落也就足夠了,雖然隔三差五的會回去一趟。

  可是自從楊戩上奏書之後,李東棟就再沒有回去過一次,理由很簡單,他必須得有自己的立場,也必須避避嫌。可是誰知道,大人竟是讓他回去一趟,莫非大人這是試探自己的忠誠嗎?

  李東棟苦笑道:「大人這是何意,事情未見分曉之前,學生豈可回去?」

  柳乘風卻是朝他淡淡一笑,道:「等到事情見了分曉,我們和內閣就要分道揚鑣了,到了那時,你再回去只怕也不自在,趁著事情還未見分曉之前,你回家一趟吧,去見見你的族兄,盡一盡兄弟之誼,見見你的嫂子,還有你的外甥,明日回來,就是我們謀劃反戈一擊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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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24:56
第七百二十二章:決戰二部曲

  反戈一擊?

  這一擊之後,只怕這錦衣衛和內閣之間相安無事的局面就算徹底的結束了。李東棟心裡歎了口氣,這一次楊戩奏書的事只怕還只是個開始,過了後天,雙方就再不會有什麼情面可講了。

  事實上,現在大家又有什麼情面可講的,一旦錦衣衛動搖到了內閣的地位,又或者是內閣阻礙到了錦衣衛進一步攥取權利的時候,雙方其實就已經勢同水火了。

  既然如此,那麼這面皮撕破不撕破其實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大人的意思學生明白了,學生先將司裡的事安排一下,隨即便回家。」

  李東棟說罷,深深向柳乘風作揖,隨即從值房裡出去。到了傍晚,他坐著馬車回到了李府,在這裡呆了不少年,李東棟對這裡再熟稔不過,可是現在再看這府邸,竟是有些陌生。

  他踏入門房這邊,門房見到二老爺回來,立即歡天喜地的過來迎接,一面寒暄,一面有人飛快進內宅裡通報。

  緊接著內宅那邊的嫂子便請李東棟進去說話,這李東陽的夫人朱氏也是望族出身,不過李東棟在這兒待的這麼多年裡,朱氏待他並不壞,噓寒問暖關切至極,因為李東棟年紀與其兄長相差近二十歲,這朱氏名義上與他是兄嫂,更確切的說是母子之情差不多,李東棟懷著複雜心情進了內宅去見了朱氏,給朱氏問安。

  朱氏對外頭的事一概不知,只是知道這個族弟如今算是出人投地,如今已經敕封了伯爵,雖然比起老爺來說算不上什麼,更何況文物殊途,對李家這樣的門第,一個讀書子弟去做武人實在不是什麼太體面的事。可是朱氏卻很是高興,很是為李東棟驕傲,叫李東棟坐下。一邊喝著茶,一邊笑吟吟的道:「東棟長大了,比之從前沉默寡言了不少。可是性子卻比從前沉穩了,你現在是在北鎮撫司,是在經歷司做事吧,那地方老身知道,據說那兒不錯,是能掙個前程的地方,哎,你現在來府裡走動的時候是越來越少了,我總是惦記著你在外頭是不是吃了苦,不過現在瞧你倒是過的不錯。老身也就放心了。」

  李東棟滿是慚愧的道:「讓大嫂擔心,是我的過錯。」

  朱氏道:「男人嘛,哪個不熱心功名的,談不上對錯,老身只是隨口發幾句牢騷罷了。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與朱氏寒暄了幾句,李東棟竟感覺如坐針氈,等過了半個時辰,才有個丫頭來道:「夫人,二老爺,老爺回來了。聽說二老爺回來,請二老爺到書房裡去。」

  朱氏便道:「你去吧,說不準你那兄弟有話對你說呢,是了,待會兒我叫廚房多做幾個菜,許久沒有回家吃飯,老身叫人給你做你最喜愛吃的桂花魚。」

  李東棟連忙起身,朝朱氏作揖,告退出去。

  回到這李府,李東棟就透著不安,隨即到了書房這邊,李東陽顯得心事重重的坐著看書,抬眼見李東棟進來,他壓壓手:「坐下說話。」

  李東棟欠著身子坐下,道:「大兄身體比從前差了一些,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才最緊要,朝廷的事再多,也不是大兄一人忙的過來的。」

  李東陽抬眼看了李東棟一眼,道:「你也是一樣,其實老夫料定你這一兩日會回來一趟,哎,回來了好,咱們兄弟好久沒有在一起說說話了。」

  「是啊。」李東棟歎了口氣,道:「是很久沒像今日這般了。」

  李東陽將手裡隨手翻閱的書拋在書桌上,道:「你從前的時候在府裡讀書,幾十年的寒窗苦讀,卻以為為兄不能有個前程,為兄心裡呢,也是難受的很,自己這做兄長的,竟是妨礙了兄弟的前程,真是教人唏噓。」

  李東棟默默聽著,知道李東陽還有後話。

  李東陽繼續道:「後來舉薦你去柳乘風那邊,柳乘風這個人,老夫沒有看錯,此人飽受聖眷,也很有才能,不是個凡夫俗子,那時候老夫就在想,你跟著他,遲早是要出人頭地的。」

  李東陽看著李東棟笑了起來,捋著須道:「天幸老夫沒有看錯人,如今你果然是有前程了,有了前程好啊,男子漢大丈夫,豈可寄人籬下,豈可碌碌無為?」

  「你往後跟著這柳乘風,這前程只怕不低,所以以後呢,安心的跟著柳乘風做事,他若為王,你也能建功封侯,文人掌權,武人封爵,這是大明朝的規矩嘛,你現在以文入武,雖然是委屈了自己,卻也未必不能博個好前程。」

  「大兄……」李東棟聲音有些哽咽,打斷李東陽的話道:「只是……」

  李東陽卻又打斷他的話,正色道:「只是什麼?只是因為你怕柳乘風會和內閣有爭執,所以你左右為難?你怕遲早有一日,你這大兄會和你反目?你錯了!」

  李東陽嚴厲的道:「關上了門,你我是一家人,可是到了外頭,就必須懂得各為其主的道理,我知道你心裡為難,可是我告訴你,我也為難,可是我左思右想,卻也知道,我這兄長只能站在內閣這邊,顧忌不上你這兄弟,老夫既然顧忌不上你,你又何必要顧忌老夫,大家有什麼招數就都使出來,不必有什麼顧忌,內閣若是成了,你就是與賊黨的黨羽,一輩子都不會有出頭之日,可是柳乘風若是成了,你就是功臣,貴不可言。老夫又何嘗不是如此,所以現在不要哭哭啼啼,學女兒姿態,這一次無論是誰勝是負,至少咱們李家總會有人是勝利者,這也不算是壞事嘛。」

  李東棟咬著唇,道:「只是……」

  李東陽微微一笑,道:「不必只是了,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你是我的族弟,可是到了外頭,你就是錦衣衛的人,老夫則是內閣閣臣,錦衣衛越來越膨脹,老夫身為大臣不得不管,也不能不打壓,老夫打壓了你,你難道就不要反彈,好了,想必你回來這麼久也是餓了,我們一起用飯去吧,待會兒到了你嫂子面前,可不要聲張什麼,男人在外頭的事,又豈是婦人能明白的,免得她胡思亂想才好。」

  李東陽隨即站起來,走到李東棟身邊,蒼老的手輕輕拍了拍李東棟的肩,隨即吁了口氣,一步步走了出去。

  李東棟抹掉了眼角的淚水,也站了起來,他看了看兄長留給他的背影,這背影微顫顫的,卻彷彿充滿了力量,帶著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

  李東棟心裡忍不住對自己道:「族兄,你便是我的榜樣,終有一日,東棟將與你一樣。」

  二人一前一後的到了後宅裡吃飯,當著朱氏的面,自然誰也沒有表露出什麼心思,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用罷了飯,當夜一對兄弟在涼亭裡納涼,一邊品著茶一邊說笑,都是一些學問上的說,有說有笑的到了二更才睡下。

  次日清早,精神奕奕的李東棟回到了值房這邊,柳乘風出奇的沒有遲到,竟是比李東棟來的還早。

  一見到李東棟,他並沒有問昨夜裡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認真的道:「那庶吉士江炳的審問都差不多了嗎?供詞可都簽字畫押了?」

  李東棟道:「都已經整理了,該簽字畫押的地方都讓他簽字畫押了,都察院那邊還在催促我們把江炳交出去,好讓都察院判決,大人,既然該審的都已經審了,是不是把人送去都察院算了。」

  柳乘風沉吟了片刻,道:「送去吧,現在也該定罪了,既然聖旨裡說這都察院是主審,這判決的事錦衣衛也不必喧賓奪主。」

  李東棟點點頭,可是心裡憋著慌,這柳大人怎麼就不問一問昨夜自己回府的事,若是柳乘風問了,李東棟還覺得很自然,可是越是不問,就讓李東棟越是不自在。

  李東棟忍不住道:「大人……」

  坐在案牘後的柳乘風愕然抬頭,不禁道:「怎麼?李先生還不去把事情吩咐下去,待會兒我還要和你商量廷議的事呢。」

  李東棟苦笑道:「大人,昨天夜裡,學生和族兄已經說過話了。」

  「唔!」柳乘風點點頭,道:「兄弟這麼久沒見,想必有許多的話要說才是。」

  他並沒有問李東棟和李東陽之間的談話內容是什麼,只是隨口應和了一句,這讓李東棟有些古怪,不禁道:「我和族兄。」

  柳乘風卻擺擺手:「你們兄弟說什麼,和本大人無關,本大人也不想去探聽你的家事,李先生懂了嗎?我對李先生從未有過任何懷疑,你也不必有什麼不安,明日就要廷議了,咱們必須做出最後的努力,在朝堂上,給這些人致命一擊,所以今日你我會有許多事要忙,李先生,還是先做事去吧。」

  柳乘風一番話,讓李東棟既感動又有些唏噓,換做是別人,真的會這般相信自己?這個傢伙,到底是沒有心機呢,還是對自己毫無一點戒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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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25:21
第七百二十三章:決戰三部曲
               
  弘治十五年六月末。

  天氣炎熱,縱使是卯時時分,那些上朝的官員穿著禮服仍然覺得有些燥熱。不過今日的清早的廷議和往日大不相同,這麼早起來,誰也沒有怨言,今日的廷議實在太過重要,便是再如何淡漠的人,只怕也忍不住想看看最後的結果會如何?

  其實不少大臣還是很樂觀的,現在鬧出了這麼大的盛世,聚寶商行的事震驚了朝野,想必這個時候,皇上不得不會做出讓步,只要把聚寶商行拿下,這滿是油水的差事,大家都有機會爭取。

  午門外頭擠滿了人,柳乘風居然來的較早,他來的時候,不斷向人點頭致意,不過有不少人都只當作沒有看見,有人更是心裡不禁冷笑,平時這個傢伙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見了人都是板著個臉,今日倒是來賣好了,早幹嘛去了?

  到了午門門洞這邊,柳乘風才停住腳步,一聲不吭的站在城牆下等候,有人見他這個樣子,心裡更是怫然不悅,官場上做什麼事都要論資排輩的,柳乘風高爵雖然高,也算是堂堂正二品的武官。

  可即便如此,柳乘風也沒有站在門口的資格,因為那兒素來都是內閣大學士們站的地方,就算論資排輩,怎麼也輪不到柳乘風這種武官。

  不過柳乘風站在那裡,縱然大家有無數的不滿,卻也不敢說什麼。

  一炷香之後,劉健和李東陽終於到了,謝遷來的遲了一些,不過都是差不多時候,這三位出來的時候,便有許多官員圍過去朝他們作揖,劉健三人紛紛還禮,笑吟吟的要往宮門門洞那邊去。

  可是看到了柳乘風站在那裡,劉健駐了足,那是他的位置,可他若是走過去,面對這柳乘風又難免有幾分尷尬,只是不去,似乎又有示弱之嫌。

  劉健看了李東陽一眼,李東陽還未做出反應,謝遷卻已經當先去了。

  謝遷是火爆脾氣,一見柳乘風這般無禮,自然氣不過,他大剌剌的走到柳乘風身邊,也不和柳乘風招呼,只是撇撇嘴,一副很嫌惡的樣子,倒像柳乘風是蒼蠅一樣。

  劉健和李東陽見狀。也沒有再交換什麼意見,一起朝謝遷走過去,三人與柳乘風緊鄰,自然相互寒暄打招呼,劉健和謝遷看都不看柳乘風一眼,可是李東陽眼角的餘光卻總是在柳乘風身上打量。

  這兩日柳乘風倒是沒有什麼出格的動作,似乎一切都戛然而止,這柳乘風只等著今日的廷議結果出來。

  可是李東陽又覺得有些不太可能。

  畢竟商行關係著柳乘風的身家性命,若只是搞那麼個小動作,柳乘風的把握至多也不過是五成而已,五成對賭的機會,對柳乘風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安心。

  這個人……應該還揣著什麼陰謀,只是這陰謀是什麼,李東陽卻是不知道。

  想到自己做了這麼多年的內閣大臣,誰知現在卻是和一個這樣的青年鬥法,李東陽不禁有些洩氣,當年的時候,他什麼樣的風浪不曾見過,什麼樣的事沒有擺平過,偏偏碰到這麼個傢伙,反倒覺得無比棘手了。

  正說著,壽寧公和建昌侯來了,他們一到這午門外頭眼睛便搜尋柳乘風的身影,一見柳乘風站在門洞這邊,張家兄弟對望一眼也是覺得意外,隨即二人索性走到門洞這邊來和柳乘風打起招呼。

  如此一來,這一向在別人眼裡很有意味的門洞邊成了張家兄弟和柳乘風說笑的場所,看的教人目瞪口呆。

  柳乘風見了張家兄弟,很是熱絡的與他們寒暄幾句,還故意問起股份局的事,張鶴齡道:「股份局那邊放心,商行如常運轉,該賺的錢一個也沒有少,這個月的收益比之上一年又要多個幾成,這還得益於幾處礦山步入了正軌,尤其是倭島那邊的幾處金礦,說句實在話,這世上有什麼生意比得過那金山銀山?」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這便好,咱們也是為國謀財,收益好對朝廷也有很大好處嘛,不說別的,這朝廷練兵、賑災什麼的,不都指著我們嗎?」

  柳乘風這句話有點打官腔的意思,他聲音不小,這句話正好給邊上的人聽的清楚,不少人的目光吸引過來,紛紛鄙夷不已,真是大言不慚,還什麼為國謀財,這堂堂大明還用你來謀財?你是什麼東西?再者說了,聚寶商行的財謀來也是髒錢,誰要你的髒錢?

  這只怕是大多數人心底的想法了,只是當著柳乘風的面,這些人縱是有腹誹之詞,卻也不敢站出來說,只得憋在肚子裡。

  柳乘風和張家兄弟繼續說著話,正在這時,宮門開了,一個太監出來,道:「請諸位大人入內覲見吧。」

  一聲令下,柳乘風和張家兄弟腳步極快,飛快的便進了宮去,把後頭一干大臣甩了個老遠。

  劉健和李東陽、謝遷三人目瞪口呆,或許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這十幾年來,他們身為內閣大臣,他們三個不先進宮門,誰也不敢爭先,現在這柳乘風還有那張家兄弟倒好,倒像是和劉健三人較上勁一樣。

  偏偏劉健惱火不已,卻也是無可奈何,別人可以沒規矩,自己總不能去跟他們吵鬧,他們不怕貽笑大方,自己還怕呢。

  他心裡生了悶氣,卻是故意放慢腳步,好整以暇的步子進了門洞,一面壓低聲音對李東陽道:「北鎮撫司這邊,最近兩天可有什麼動作?」

  李東陽道:「並沒有什麼動作,這柳乘風倒是一點也不急,莫非已經勝券在握?」

  劉健冷冷道:「勝券在握?這世上有勝券在握的事嗎?此人要小心,不可大意,是了,待會兒要上奏的事安排好了嗎?」

  李東陽深看了劉健一眼,道:「已經安排了,上書的人仍舊讓禮部給事中楊戩來,許多證據也已經蒐集了,只要皇上問起,就可以當作壓垮那柳乘風的最後一根稻草。」

  劉健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道:「但願如此吧。」

  說罷誰也沒有再說話,都加快了入宮的步子。

  到了朝殿,令劉健可氣的是在左首的位置上,柳乘風和張家兄弟居然已經站定了,這個時代以左為尊,左邊的首位一般都是內閣大臣們站立的地方,這是規矩,從來沒有人破例過。

  不過說是規矩,那也只是不成文的規矩而已,反正也沒有人專門監管,畢竟誰吃飽了撐著去搶人家的位置,尤其還是內閣大臣的地方,這不是找死嗎?

  偏偏柳乘風來的早,當仁不讓的站在這裡,這分明是告訴劉健,從現在起,規矩改了,老子不必再買你的帳。

  謝遷這時候終於怒了,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做聲,可是看到柳乘風滿不在乎的站在原本屬於自己的位置上,這火氣終於迸發出來,他冷冷一笑,走上前去,道:「你還有沒有規矩?」

  謝遷的嗓門本來就大,再加上說話時又夾雜著怒火,所以在餘音到現在還在殿中嗡嗡作響,可是偏偏一向愛湊熱鬧的文武大臣們內閣大臣與錦衣衛指揮使爭吵卻都裝作沒有看見,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倒不是他們冷漠,實在是這種潑婦罵街的事他們不敢管也不想管,你去管了,就不免要得罪一個人,就算是另一個也未必會買你的好,多半覺得你多管閒事。

  柳乘風看著謝遷怒氣衝衝到自己面前來,卻是看都沒看他一眼。

  謝遷見狀,更是大怒,喝道:「你聾了嗎?」

  柳乘風這才愕然的看向謝遷,道:「謝大人原來是在和柳某人說話,哎,大人勿怪,我還以為大人是對自己說話呢。」

  柳乘風這麼一說,有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可是張家兄弟卻不免失笑了,方才謝遷詰問的是有沒有規矩,可是要知道,在朝殿上肆意咆哮本來就是沒規矩的事,這裡可是天下最莊嚴肅穆的場所,莫說是咆哮,便是聲音大一點都有犯規矩的嫌疑。

  柳乘風故意說謝遷是自己對自己說這番話,其實就是嘲笑謝遷沒有規矩。

  古往今來,有這個膽子跟一個內閣大學士說這種話的人還真沒有,柳乘風算是頭一個。

  其實換做是從前,柳乘風也不敢和謝遷說這種話,可是現在……

  現在不同了,柳乘風這個人就是如此,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是內閣大學士,你若是欺我一尺,我還能忍氣吞聲,可要是以為自己軟弱可欺,那你可就想錯了,真要惹急了,這世上沒有柳乘風做不出來的事,諷刺他謝遷又算什麼。

  在殿裡的哪個都是聰明人,柳乘風方才的話大家聽的真切,頓時大家便聽到了柳乘風的話外之音,便是有些對柳乘風印象不好的人聽了這一句詼諧的嘲諷,也不禁有些冷峻不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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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25:45
第七百二十四章:聖心難測

  「你……」謝遷勃然大怒,他要上前去,一旁的劉健終於忍不住了,呵斥一聲道:「於喬,不得放肆,不要忘了,你不是武夫!」

  這句話的效果還是有的,謝遷立即冷靜了下來,別看劉健像是在呵斥他,其實話外之音卻是譏諷柳乘風,這是告訴謝遷,不要和柳乘風這樣的粗人一般見識,有失自己的身份。

  朝殿這邊的動靜其實早就被人盯著了,正心殿這邊,皇帝仍在梳頭,他雖是下旨卯時廷議,可是現在精力不濟,起來的還是遲了一些。

  蕭敬佝僂著身子站在朱佑樘身後,慢悠悠的將朝殿那邊的動靜一字不漏的講給朱佑樘聽,朱佑樘面無表情,闔著眼睛似乎在打盹一樣。

  蕭敬可不相信皇上是在打盹,他心裡清楚,自己稟告的事陛下一定一字不漏的記下了,其實對於錦衣衛和內閣抬槓的事,他這秉筆太監是樂見其成的。

  東廠的聲勢越來越低,原本牟斌在的時候,這東廠雖然被內閣壓著,可是在廠衛裡頭總算還能揚眉吐氣,現在上來個柳乘風又把東廠壓得透不過氣來,內閣不能得罪,錦衣衛那邊又是跋扈無比、權勢日增,東廠左右不是人,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現在他們打了起來,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朱佑樘聽罷,眼眸張開了一些,看到銅鏡中蒼老又憔悴的自己,慢悠悠的道:「看來他們是鬧得很厲害了?」

  蕭敬敬畏的看了一眼朱佑樘的後背,壓著嗓子道:「是,差點吵起來了,陛下想必知道謝學士是火爆脾氣,而那柳乘風……」

  蕭敬舔了舔乾癟的嘴唇道:「柳乘風的性子又強得很,從不肯服輸的,哎,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

  朱佑樘卻沒有什麼反應淡淡道:「是嗎?依朕看,他們不是一家人。」

  朱佑樘說罷,太監已為他戴上了冕冠,他微顫顫的站起來,蕭敬上前一步想要去扶他,朱佑樘卻是甩甩手,道:「朕已經老到需要人攙扶的地步嗎?不必,朕這老骨頭自己還能動彈。」

  朱佑樘站起來之後便有太監給他換衣衫,他任由這些太監擺佈,突然道:「蕭敬你會站在哪一邊?」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有些莫名其妙,可是蕭敬還是對皇上的心意摸得比較透的從某種意義來說,皇上未嘗希望看到朝廷幾個重臣其樂融融的局面,幾個托孤的大臣裡頭,唯有柳乘風和成國公朱輔是武官。

  朱輔遠在南京,就算想攙和這事也是鞭長莫及柳乘風獨鬥內閣三學士,這還得加上無數朝中大佬,無論是馬文升、劉大夏都不是好欺負的角色,這些人跺跺腳,天下都得大亂。

  從某種意義來說,這幾個人團結一致,皇上是很不放心的,鬧一鬧也好,只有這幾個托孤大臣分裂,維持住鬥而不破的局面,才是最好的結局。

  蕭敬想了想,道:「奴婢只站在皇上一邊。」

  這句話回答的很得體,可是未免太過圓滑了一些,朱佑樘聽罷,只是朝蕭敬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他身上的衣冠已經穿戴好了,捋了捋金絲邊的長袖,朱佑樘甩甩手,道:「走吧!去看看去,朕今日倒是想要看看,朕的這些大臣們要爭吵的是什麼。」

  朱佑樘大刺刺的走在前方,蕭敬立即亦步亦趨的跟上,這主奴二人從殿中出來,朱佑樘登上步攆,蕭敬則跟著步攆朝朝殿過去。

  「皇上駕到。」

  「吾皇萬歲。」

  滿朝的文武夫臣一起拜倒,有的人不禁伸長了腦袋,想要看看皇上的身體近況,最近都在流傳陛下龍體欠安,此時見朱佑樘出現,雖然步履有些躪跚,似乎精神也還算好,不少人心裡鬆了口氣。

  朱佑樘坐在了丹犀上的御椅,一對眸子自上而下的向下俯瞰,滿殿的文武盡收眼底,他手搭在御案上,深沉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起來,若是其他時候,他肯定會及時道一句眾卿平身,可是今日他沒有吭聲,而是向身側的一個太監使了個眼色。

  皇上不讓大家起來說話,大家也只能跪著,柳乘風這樣的人倒是不怕,他們年輕,身體硬朗,至多也只是覺得有些乏力而已,可是那些年邁的大臣卻是不同,長跪下來肯定是吃不消的。

  那受了朱佑樘示意的太監隨即踏前一步,緊接著有人搬了一箱子的奏書過來,一本本遞到這太監手裡,太監拿起奏書,隨即扯起嗓子開始念了起來。

  「都察院浙江道監察御史戚文芳謹奏:為感激天恩、捨身圖報,乞賜聖斷早誅奸險巧佞、專權賊臣以清朝政……,臣荷蒙皇上聖恩,則凡事有益於國家,可以仰報萬一者,雖死有所不顧,而日夜只懼思所以捨身圖報之道,又未有急於請誅賊臣者也。況臣官居御史台,以揭發賊臣為職,然賊不專於外患,凡有害於社稷人民者,均謂之賊。

  臣觀錦衣衛都指揮使柳乘風,盜權竊柄,誤國殃民,其天下之第一大賊乎!方今在外之賊惟邊境為急,在內之賊惟柳乘風為最。賊寇者,邊境之盜,瘡疥之疾也;賊乘風者,門庭之寇,心腹之害也口賊有內外,攻宜有先後,未有內賊不去而可以除外賊者,故臣請誅賊子柳乘風,當在剿絕賊寇之先。且柳乘風之罪惡貫盈,神人共憤,臣權衡再三,柳乘風有三大罪,請陛下明察。

  罪其一:巧言媚上,殷情諂媚為能,蠱惑陛下,在職錦衣衛期間,屢屢押解金銀充入內庫,以供宮中所需,須知這皆是民脂民膏,以民脂民膏獻於陛下私用,其心可誅!

  罪二者:專權跋扈,我太祖高皇帝親見宰相專權之禍,遂詔天下罷中書丞相而立五府九卿,分理庶政,殿閣之臣惟備顧問、視制草,不得平章國事。故載諸祖訓,有曰,以後子孫、作皇帝時,臣下有建言設立丞相者,本人凌遲,全家處死。此其為聖子神孫計至深遠也。

  殿閣之臣如此,可柳乘風不過一區區錦衣衛都指揮使,卻是專斷跋扈,權勢滔天,但凡有與他不合心意者,都指斥為反賊,所殺之『賊』,與他意見不合者有之,與他結有私怨者有之,乃以親軍便利,盡皆剷除,抄家滅族,其餘人皆不敢為。臣斗膽要問,如今天下太平,哪裡有這諸般反賊,此非是反賊四起,無非是柳乘風為一己之私,指鹿為馬而已。

  其罪三者:勾結商賈,設聚寶樓、聚寶商行為禍,太祖高皇帝在時,親見商賈為禍,遂倡士農工商,天下百姓,以商賈最賤,何也?皆因商賈追逐銅臭而漠視民生,今柳乘風巧言蒙蔽皇上,以聚寶樓、聚寶商行為前驅,名為為國斂財,其實卻是為了一己私利,與商賈勾結,為禍天下,以至當今天下人心思亂,人人趨利逐臭,富者日富,貧者更貧……,臣所奏三事,俱都據實陳奏,不敢欺瞞,臣感皇上知遇之厚不忍負,荷皇上再生之恩不能忘,感激無地,故不避萬死,為此具本親費謹奏奉聖旨。」

  這太監的聲音高昂,洋洋千言的奏書念下來,卻是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這一份奏書其實就是彈劾柳乘風的,其中公佈了柳乘風的三大罪,第一條是媚上,第二條是專權,第三條則是柳乘風的商賈國策。

  任何大臣觸犯了這三條的大罪,只要皇上點了頭,只怕都是必死無疑的了。朱佑樘讓太監當庭將奏書念出來,很難想像他懷著是什麼心思。

  聖心難測,所以這跪在滿殿的文武大臣們誰也不敢輕易開口,他們屏息等待著,想看看皇上說什麼。

  朱佑樘顯然並不急於說話,倒是那太監念完了一封奏疏,又有人給他遞上一份,太監接過奏書,隨即看向朱佑樘,想看看皇上是否繼續讓他念下去。

  朱佑樘面無表情,目光卻始終沒有在這太監身上,他咳嗽了一聲,終於說話了。

  「這份奏書,是昨日遞進宮來的,像這樣的奏書,朕這裡還有許多,沒有一百也有幾十份了,諸卿想聽嗎?」朱佑樘說話的時候,眼眸很是冷冽的在殿中掃視了一圈。

  群臣們對這樣的目光避之不及,彷彿一眼被朱佑樘看透了似得,一個個更是不敢吭聲。

  朱佑樘冷冷一笑,隨即又道:「錦衣衛都打揮使柳乘風。」

  柳乘風在殿下道:「微臣在。」

  朱佑樘淡淡笑道:「朕先問你,這些奏書你可還想再聽嗎?」

  柳乘風本來想說微臣萬死,可是後來想想,他娘的,這些王八蛋這樣的罵我,我萬死個屁!!

  柳乘風本就是個有很強逆反心理的人,膽子也大,他居然微笑著回答道:「其實聽聽也無妨,微臣極想知道同僚們對微臣的評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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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五章:呈堂證供
               
  朱佑樘眯著眼,又好氣又好笑,誰知道柳乘風竟是這樣的回答,讓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茬的好。

  朱佑樘頓了頓,才道:「這份奏書的倒還算輕的,那些更不客氣的奏書比比皆是,朕今日讓人把這奏書當眾念出來,便是想問問,這都是朕的臣子們所思所想嗎?」

  朱佑樘無疑是憤怒的,因為此刻,他的雙肩已經微微顫抖了。

  這些奏書當然是激昂之作,彈劾奏書這東西,難免會誇大其詞,為了讓被彈劾的人定罪,這一大罪、二大罪什麼的都是信手拈來。

  朱佑樘生氣,還不是因為大家群起攻擊柳乘風,而是這些人攻訐皇帝,也就是他自己。

  其中許多奏書裡為了攻擊柳乘風,不免要攻擊柳乘風的所作所為,柳乘風身為錦衣衛指揮使,拿捕欽犯的事至多也就是提出個疑問,最多也就是柳乘風指鹿為馬,他濫殺無辜,可是這種事畢竟是沒有證據的,沒有證據,就算你說的跟花一樣,宮裡也不會採信。

  所以幾乎相當大部分的奏書所攻訐的主要方向都只有一個,柳乘風勾結商賈,正是因為柳乘風勾結商賈,欺矇聖上,才出了聚寶樓和聚寶商行。

  這聚寶樓和聚寶商行看上去似乎確實是為國車利,其實卻是與民爭利,堂堂朝廷,居然與民爭利,這不是笑話嗎?

  更大的惡果還多的是,比如自從重商以來,商賈們的地位提高了不少。以至於社會的風氣一下子壞了不少,仁義道德沒有人講了,現在人人都在盤算那點蠅頭利,一些不安分的人更是鋌而走險,為了掙銀子,為了揚眉吐氣,作姦犯科。

  人心淪喪。大臣們看在眼裡真是嗚呼哀哉。

  總而言之,若是用一句話來總結的話,現在所謂的天下。表面上是比以前富庶了,可是與聖人書冊裡的太平盛世背道而馳,皇帝辛苦了這麼久。締造的並非是什麼盛世,反而和那些暴君統治下的亂世沒有什麼區別。

  這番話明裡是罵柳乘風,其實又何嘗不是罵皇帝,不是罵他朱佑樘。

  這幾年朝廷手頭寬裕了,流民也日漸減少,現在幾乎連個流民的蹤影都沒有,朱佑樘開始推行學堂,令天下人可以有書讀,同時又修建馳道。讓商賈、百姓們積累財富和開闊眼界。

  各地的河堤也開始修繕,工部那邊呈上來的十三條江河的治水章程幾乎全部批准了。

  原以為自己所做所為,雖然也有讓人詬病的地方,可是在大體方向上卻是沒有錯的,雖然不敢什麼三皇五帝相比。可是朱佑樘自認為和太祖、成祖相比,似乎也不算差。

  前些時日,朱佑樘聽東廠那邊的人,靠著京師的京縣原本頗為貧弱,與京師其他縣比起來百姓生活困苦不少,可是這幾年因為農人務工。漸漸也有了起色,至少再不必為吃飯發愁了。

  就是在鄉下,由於人力大量減少,以至於鄉紳們不得對佃戶們給予更好的待遇,以前許多佃戶種一年的糧食也至多只能吃個半年的米飯,半年之後,只能靠喝粥和挖些野菜來度日,若是要置辦什麼,就少不得向東家告貸一些銀錢,結果這債越滾越多,許多人的債是爺爺和父輩那裡攢下來的,到了他們這一輩子永遠還不清,驢打滾一樣,現在卻是不同了,鄉紳們若是不給佃戶吃飽飯,佃戶就攜家帶口往城裡逃,在城裡終歸也餓不死。

  朱佑樘聽了這些描述,雖然不知東廠是否誇大,可是至少有一點還是肯定的,這是一種成就感,在他看來,所謂的太平盛世,無非就是天下太平、百姓們有衣穿有飯吃而已,可是現在不但沒有得到臣子們的誇獎,最後得來的卻是一片叫罵聲。

  朱佑樘的憤怒可想而知,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竟和這些臣子這般的疏遠,他漠然的看著下頭這些人,臉色鐵青,若這些人不分是非倒也罷了。

  更讓朱佑樘憤怒的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這些奏書裡頭,竟是有不少人要求自己看重讀書人。

  這是什麼意思?這意思就是,他朱佑樘對讀書人還不夠好,甚至是虐待了他們,以至於他們發出如此不平之音。

  若朱佑樘是劉邦,喜歡摘儒生的帽子來撒尿,這口氣他也就認了,可是他自認自己對讀書人給予了多少特殊的照顧。

  早朝的時候,皇帝召大臣們言事,要從左右廊廡人門內面君而奏。有的大臣因地滑,行走失儀,朱佑樘從不問罪,奏本中有錯字也不糾問,經筵講官失儀,他還寬慰數句,不使其慌恐。

  朱佑樘甚至清楚記得,有一年冬天,自己夜晚坐在宮內,覺得天氣寒冷,就問左右內臣:「現在官員有在外辦事回家在路途的嗎?」

  左右回答:「有。」

  朱佑樘又道:「如此凜冽且昏黑,倘廉貧之吏,歸途無燈火為導,奈何?」於是傳下聖旨,命令後遇在京官員夜還,不論職位高低,一律令鋪軍執燈傳送。

  這些雖然只是些小事,那麼在大事方面,朱佑樘也經常下旨意給讀書人,讓他們安心讀書,又命地方官吏對讀書人要時常關照,對於家中窮困的需給予一些賙濟。

  朱佑樘自認自己和那些先輩們比起來,在對待讀書人的態度上可算是極為厚道了,誰知最後得來的卻是這麼一個評價。

  皇帝也是人,也需要別人的勉力,事情做的不好,你勉力一下,可是事情做的好,你非但不誇獎幾句反而陰陽怪氣。

  朱佑樘做了一輩子皇帝,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結果這十幾年的功績居然一下子全部給人否認了,說句實在話,在看到這些奏書的時候,朱佑樘想殺人的心都有。

  朱佑樘終於開口話了,他先是用手指節磕了磕桌子,隨即滿是怒容道:「朕的大臣,就都是這個心思嗎?都是像這奏書所言之事的心思?」

  下頭不少大臣摸不著頭腦,不過見朱佑樘厲聲喝問,大家自然不敢什麼,紛紛道:「微臣萬死。」

  「萬死?」朱佑樘冷笑:「不錯,你們死不足惜,這天下太太平平的,可是偏偏就有人不甘寂寞,就有人要無中生有,你們當真以為朕縱容你們,你們就可隨意撒野嗎?」

  這一句話可以算是很嚴厲了,至少朱佑樘登基以來,從來沒有過這麼狠的話。

  劉健的臉色上掠過了一絲錯愕,他雖然知曉那些奏書會惹來皇上的不快,可是不曾想到會讓皇上如此不悅。

  這個時候,劉健他內閣大臣不得不站出來話了,道:「陛下息怒,君憂臣辱,陛下發雷霆之怒,錯不在陛下,也不在大臣,這一定是內閣錯了,請陛下責罰。」

  內閣乃是宮裡和大臣之間的溝通橋樑,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倒也得過去。

  劉健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先把皇上的怒氣降下來,等到心平氣和了再來討論聚寶商行的事,只有這樣,拿下聚寶商行才更有把握。

  朱佑樘見劉健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終於還是拉不下來這臉了,他冷哼一聲,道:「不是你的錯,怪只怪朕平日太寬厚,讓某些人不知好歹。」

  朱佑樘拂了拂袖,才道:「今天叫大家來,這其一,就是朕要問問你們,你們這天下一片狼藉,社稷危如累卵到底是什麼居心,朕倒是想要知道朕的天下壞到了什麼地步,以至於你們這般激憤。」

  「至於其二嘛,是因為楊戩的奏書,楊戩的奏書所言之事可是當真嗎?朕從前聽過,商行確實是犯了一些過錯,可是不管怎麼,也是功大於過,只是不曾想到竟是糜爛到這個地步。你們誰知曉的出來吧,楊戩在不在這裡?」

  他一邊,一邊向人群中看過去,站在班中的楊戩連忙站出來,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道:「微臣在。」

  朱佑樘帶著幾分疲倦道:「你上書所奏之事可有實據嗎?」

  所謂所奏之事,就是聚寶商行那些個斑斑劣跡,說句實在話,楊戩上書自然不可能單憑一些風聞的。

  聽到皇上尋他要證據,楊戩昂然道:「陛下,證據是有的,微臣蒐集了還不少,有的是從禮部那邊蒐集來的,是關於一些藩王的一些不滿之詞,還有一些是商行裡蒐集來的,微臣見茲事體大,因此特意命人查證,如今將許多人的陳詞和口供,還有禮部那邊抄錄的一些東西都在這本賬簿裡頭,還請陛下過目。」

  楊戩罷,從袖子裡掏出一份頗厚的簿子,呈交給殿下的一個太監,那太監接過,連忙上了丹犀放在御案的案頭上。

  朱佑樘掃視了一眼這簿子,倒是料不到楊戩做足了功課,隨即,他當著諸人的面,拿起簿子信手翻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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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六章:翻臉

  這些證物其實早在數月之前就已經開始搜集了,所以證據非常詳實,甚至一些地方官員也參與了證據的搜集工作,根本就一點兒讓人分辨的餘地都沒有。

  朱佑樘一頁頁翻過去,裡頭提供的某些口供更是觸目驚心,他原本以為,商行的錯誤是有的,有一些不太循規蹈矩的地方也肯定不會少,畢竟這麼多人,不可能做到白璧無瑕,可是看到這些,朱佑樘才知道,楊戩所奏,幾乎是句句屬實,不但沒有浮誇,甚至所言之事不過是冰山一角,聚寶商行揚帆萬里,在外頭的無恥勾當可謂罄竹難書。

  他眼睛瞇起來,耐著性子把簿子一字不漏的看不過,心裡卻開始天人交戰了。現在楊戩所提供的證據沒有絲毫的錯漏,也難怪這些大臣這般義憤填膺,可是此刻他的腦海中不免想起了太子的話。

  聚寶商行落在股東們手裡,雖然會有不少劣跡,可是交給朝廷呢?

  他陰沉著臉,終於將這簿子看完了,手掌壓在簿子上,冷冷道:「柳乘風何在。」

  「微臣在。」柳乘風的臉色還算如常,聽了朱佑樘的呼喚,連忙出來。

  朱佑樘淡淡的道:「楊戩楊愛卿所奏句句屬實,聚寶商行是你籌建的,你自己來說說看,此事是誰的過錯。」

  按理說,若說是誰的過錯,商行的這些股東只怕誰也逃不掉,首當其衝的就是太子。

  關於這一點,朱佑樘比柳乘風更清楚,滿朝文武只怕也多少清楚一些,現在太子在廷議時也要來聽政,所以朱厚照也在,不過他來的遲,來不及和柳乘風打招呼。

  朱厚照瞧父皇的意思似乎是要追究責任,臉色微微有點不太好看,心裡有些發虛,再看柳師傅,只聽柳師傅坦然道:「聚寶商行是微臣籌建的,現在有了過錯,自然由微臣一力承擔。」

  他這句話說出來,先是讓朱厚照鬆了口氣,可是隨即又覺得不忍,忍不住道:「父皇,商行雖是柳師傅籌建,可是這些事和柳師傅無關,都是兒臣……」

  這朱厚照倒是頗有幾分義氣,朱佑樘卻不能讓朱厚照說下去,厲喝一聲打斷朱厚照的話:「朕沒問你的話,不許發言!」

  朱厚照只得咋舌,再不敢說話了,在父皇面前,他的勇氣也是有限的很。

  朱佑樘才朝柳乘風點頭,心裡對柳乘風為太子遮掩過錯的舉止頗為欣賞,在他看來,這世上的人但凡只要在做事,就肯定會有過錯,他當政這麼多年,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比如修築河堤,雖然造福一方,可是所徵用的民夫數萬,管理肯定會有疏漏,也肯定會出現意外,但是這並不代表事情辦錯了。

  現在商行犯了錯,錯誤還不小。可是比起那些只知道嘰嘰喳喳的言官來說。對國家難道就一點益處都沒有?

  言官是靠嘴巴說的,所以他們的嘴巴裡說出來的話永遠不會有錯誤。他們永遠都是正確,可是正要他們去辦一兩件事,只怕比殺了他們都難。

  而在這朝堂上,天生就有人屬於那種做事的人,他們手頭的事太多,也沒心情說話,最後的結果就是十個說話的人圍著一個做事的人,說話的人喝著小茶,翹著腿兒,請貴無比,時不時指正一下做事的人哪裡錯了,雞蛋裡頭都能挑出骨頭。

  朱佑樘清楚這大明朝最缺的不是說話的人,而是做事的人,柳乘風將所有的錯誤攬到了自己身上,讓他的臉色緩和了不少,語氣也沒有方纔那般嚴厲了。

  朱佑樘溫和的道:「楊戩說,聚寶商行之所以有這麼多劣跡,是因為商賈們眼中只有蠅頭小利,若是將商行置於朝廷之下,便能杜絕此事。柳愛卿以為,此舉可以嗎?」

  商行畢竟是柳乘風籌建的,朝廷也不能說收歸朝廷就收歸朝廷,問一問柳乘風的意思是肯定的。

  朱佑樘方才看到了這麼多觸目心驚的證據,確實已經動搖了,頗有幾分按著楊戩意思辦的心思。

  朱佑樘問出這麼一句話,已經不少人開始竊喜了,鬧了這麼久,已經透出了曙光,總算沒有白費一場功夫,只要把商行弄到手,事情就好辦的多了,便是劉健此時雖然做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可是眼眸中還是掠過了一絲驚喜。現在柳乘風自己把罪責攬下來,現在也算是半個罪臣,皇上又問他是不是把商行收歸朝廷,他若是搖頭,肯定會惹來宮中不悅,點了頭,那麼就是萬劫不復。

  現在所有人都在豎著耳朵聽,想聽一聽柳乘風該如何作答。

  柳乘風侃侃而談道:「陛下所言是極,微臣也以為,商賈們只顧眼下利益,為了好處,什麼事都可以做得出,長此以往,這商行為了利益,遲早會做出更多駭人聽聞的事來……」

  柳乘風頓了頓,隨即道:「所以微臣以為,要解決此事,一味將商行收歸朝廷只怕不妥,畢竟朝中袞袞諸公若說讀書講解經文確實厲害,可要談到做生意卻是一竅不通,更不必說朝中的官員都是君子,君子豈能去做商賈做的事,微臣竊以為,陛下如此做,遲早要壞了諸公們的德行,令他們也沾上滿身銅臭,這種下作的事還是不要勞煩他們的好。微臣倒是有一個辦法,請陛下定奪。」

  柳乘風這麼一番話,實在有點兒打臉,頗有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味道,讓不少大臣心裡含著不忿,卻又無可反駁。

  朱佑樘瞇著眼,咀嚼著柳乘風的話,似乎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不禁道:「你繼續說。」

  柳乘風道:「商行之所以常常有作奸犯科之事,微臣以為其中最大的因素是缺少監管,當年陛下下令在商行這種設錦衣衛千戶所,其實就有讓錦衣衛監管的意思,不過微臣萬死,竟是會錯了意,以為陛下不過是設錦衣衛協理商行,所以微臣認為,這錦衣衛千戶所可以專司對聚寶商行的監督,如此,才能杜絕商行作奸犯科。只要微臣下一道旨意,給予錦衣衛監督的大權即可。」

  滿朝嘩然……

  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的,剛才還在抨擊你這傢伙不要臉,你老老實實倒也罷了,現在居然恬不知恥,還說讓錦衣衛來加強監督,這錦衣衛和商行蛇鼠一窩,不早就是一夥的嗎?

  可是這話在朱佑樘耳朵裡卻不一樣,錦衣衛是親軍,是宮裡直屬的軍馬,也即是說,朝廷最信任的肯定不是錦衣衛,可是對皇帝來說,這世上能信任的也只有廠衛了,柳乘風提出讓錦衣衛加強監管,似乎也不算太壞。

  此時朱厚照與他的談話又不禁出現了朱佑樘的腦海,其中好幾處都有朝廷督管商行的害處,有一條朱佑樘最是記憶猶新,若是將商行收歸朝廷,則自己將要失信於天下。

  朱佑樘不是一個出爾反爾的人,他自然不願意失信天下,柳乘風提出來的辦法並不激進,似乎效果也能有些預期,至少現在親軍來監管,這商行多少能收斂一些,同時又可避免他這皇帝被人誤認為沒有誠信。

  他撫著書案,不由沉吟起來。

  「若是陛下頒發旨意,責令錦衣衛督管商行,微臣定竭盡全力,盡量避免商行作奸犯科,請陛下聖裁。」柳乘風一見朱佑樘動搖,自然不肯放過乘勝追擊的機會。

  「荒謬!」那楊戩站出來,不由冷笑:「錦衣衛是你柳乘風的左手,商行是你柳乘風的右手,讓錦衣衛去督管商行,豈不是讓你的左手去管你的右手,柳乘風,你巧言媚上,竟是恬不知恥到這個地步,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在朝堂中說另外一個人恬不知恥,這無異是完全撕破了臉皮,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柳乘風看著這楊戩,早就恨不得暴打他一頓,忍住肚子裡的一股火氣正要反唇相譏。

  這時候張鶴齡卻不禁站出來,道:「恬不知恥總比你這男盜女娼之人的好,姓楊的,你一面說是商賈們逐利,可是你自己呢,別以為大家不知道你們的心思,你們無非是拿下商行,從中分一杯羹,商賈們逐利那是正正當當,天性如此。」

  「可是你們呢,可別把我惹火了,真要惹火了,這朝堂上這麼多人哪個在背後沒有在迎春坊做一些生意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也別以為大家是瞎子,商行到了你們手裡,最後還不是被你們剝皮敲骨,最後連骨頭渣都不會剩下來。」

  張鶴齡這麼一說,於是滿朝的官員都暴走了,這張鶴齡等於是揭大家的瘡疤,是完全圖窮匕見,想要跟大家翻臉了,話說到這個份上,誰還受得了這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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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七章:翻盤

  「張鶴齡,你這是什麼意思?男盜女娼,是誰男盜女娼,你不妨說出來!」有人跳了起來,這壽寧公確實是一下子犯了眾怒,惹得滿殿的大臣都不禁怒了。

  大家隨便發點小財有什麼,真要靠朝廷那點俸祿,這殿中之人早就都餓死了,畢竟海瑞那樣的也不是什麼人都做得了的,寒窗苦讀了這麼多年,人人都巴望著來做官,難道只是為了吃稀粥,出入靠兩條腿?

  這張鶴齡原本是想威脅一下,誰知惹到了馬蜂窩,群臣都激動了。

  「哼,壽寧公,我等敬你是宗親,你這般胡說八道是什麼意思?好,今日要說是不是?那就敢問壽寧公,這朝堂上哪個人男盜女娼,你點出來,至於壽寧公嘛,本官倒是也想起了幾樁事,今日索性就當著皇上的面,大家一起把話說清楚。」

  張鶴齡一下子癟了,他當然知道,就算他把這些人點出來,皇上也不會治罪的。

  原因很簡單:法不責眾!

  別看朝廷平時天天喊著要清廉自守,可是誰身上都不乾淨,這一點,皇上比他張鶴齡更清楚,可是這整肅廉風的時候卻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何也?
  說穿了,無非是治理天下離不開這些人,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單憑這點兒東西,想要掰倒一個大臣是不可能的,張鶴齡自然不敢再說下去,頓時縮了回去,大氣不敢出。

  眾人見張鶴齡服軟,又將矛頭指向柳乘風。

  柳乘風這傢伙真是給臉不要臉,方才自己承認了有罪,居然還敢提出什麼錦衣衛監督商行的辦法,這不是把大家當傻子,是什麼?

  馬文升陰陽怪氣地道了一句:「這些什麼商行什麼工坊,自從建起來之後,弄得整個天下都是烏煙瘴氣。禮義廉恥沒有人提了,人人都甘願作奸犯科去掙銀子,國庫沒錢還可以想辦法開源節流。可是人心壞了該怎麼辦呢?」

  他這一句話是個引子,其目的還是抨擊現在的重商策略,不過抨擊重商再不是一味的否定掉這些東西。

  馬文升的心思很簡單,將這些統統歸於朝廷治下,如此一來,內閣不但捏住了天下軍政,還捏住了朝廷的錢袋子,小小的錦衣衛還不是說掐死就掐死。

  馬文升打了頭,其餘人也都變得陰陽怪氣起來,這個道:「正是如此。世道都成了什麼樣子,好好的鄉紳們拋棄了田地,寧願去做下賤的商賈。百姓不去農耕,卻想著去做工,奇技淫巧,奢靡享樂之風遍地都是,祖宗的法制蕩然無存。聖人的太平之世裡可曾有過這樣的景象?現在人心思亂,百姓俱都蠢蠢欲動,不再安分守己,這一切還不是因為現在重商的緣故?這歷朝歷代從來沒有像現在這個樣子的,也從來沒有這般日月無光的,說來說去。這也是廉國公造的孽,陛下聽信了他的話才致如何。」

  另一個道:「不錯,正是如此,懇請陛下重新頒布太祖高皇帝的祖詔書,昭告天下,壓制商賈,除此之外,一應商賈的行為都必須受戶部節制,聚寶商行和聚寶樓悉數由朝廷管理。」

  「陛下,社稷已經有了傾覆的危險,微臣懇求陛下切莫再信小人之言,再做這親者痛仇者快之事,請陛下下旨。」

  於是滿朝的大臣呼啦啦的一齊拜倒,道:「為社稷計,請陛下改弦更張。」

  「請陛下改弦更張……」

  事情演化到這個地步,要怪也只能怪張鶴齡了,這傢伙心直口快,一下子讓形勢變得水火不容起來。

  原本大臣們的要求只是商行,現在見柳乘風無恥,又見張鶴齡出言恫嚇,索性就幹一票大的,再加上有心人推波助瀾,就算是有人想低調處置也不成了,在這滾滾潮流之中保持清醒是不成的。

  大臣們排山倒海般地跪下,一齊發出了最後一擊,而坐在御椅上的朱佑樘此時卻是不禁踟躇了,他顯得有些不可思議,想來也沒有料到事情會演化到這個地步。

  他畢竟是個性子有些懦弱的皇帝,此時見大家眾口鑠金,竟是也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施政上出了問題,自己漸漸地看重商賈,是不是帶來了很壞的影響。

  這些大臣哪一個都是飽讀詩書的,都是天下最頂尖的聰明人,他們說的話,朱佑樘不可能不考慮的。

  朱佑樘整個人顯得有些不安,這是第一次大臣們站在他的對立面,方纔的一股子火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在這個時候,他已經開始有了息事寧人的想法,只要稍稍退後一步,就可以安撫住這些大臣,給大家一個台階才好。

  接下來,朱佑樘的目光不禁落在了柳乘風的身上,柳乘風卻顯得很淡定,明明這個傢伙在風口浪尖上,可是他居然顯得很是鎮定,似乎現在大臣們抨擊的不是他一樣。

  權衡片刻,朱佑樘已經打算讓步了,暫時可以在聚寶商行上讓步,只要大臣們見好就收,今日先糊弄過去再說。

  若是因為一個商行而導致朝廷爭吵不休,這不是朱佑樘的性子,他當然不像後世那個安陸王一樣,為了一個老爹的名分問題跟大臣們耗幾年。

  想到這裡,朱佑樘便咳嗽一聲,道:「柳愛卿。」

  他說話的時候很溫和,其實做出讓步,柳乘風受到的損失是最大的,這一點,朱佑樘比誰都瞭解,倒不是因為柳乘風那一成的股份,最重要的是,這商行籌建時是柳乘風用信用擔保的,現在出了事,柳乘風的聲名只怕要狼藉了。

  想到這裡,朱佑樘又有些不忍,竟是稍稍地遲疑了一下,隨即瞇起眼睛,正要說話,誰知道柳乘風道:「陛下喚我,可是要問起江炳一案的結果嗎?」

  柳乘風這麼一問,所有人又都一頭霧水起來,江炳……跟現在有什麼關係?是了,這個柳乘風莫不是想轉移話題?

  朱佑樘也是被問懵了,不過還是忍不住道:「怎麼?江炳那邊有什麼消息?」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江炳那案子結了,今日皇上廷議,微臣便想著,是不是趁著這個機會把江炳的供詞交由陛下御覽,誰知方才滿朝文武鬧得亂哄哄的,微臣來不及遞上,現在才突然想起來。」

  朱佑樘愕然,殿下的楊戩卻是蠢蠢欲動起來,忍不住道:「請陛下改弦更張。」

  他這一叫,大臣們才反應過來,若是柳乘風想要轉移話題就轉移話題,那不是當大家都是傻子?於是排山倒海的聲音再次響起,眾人一起道:「請陛下為社稷著想。」

  朱佑樘顯得有些不悅了,朝柳乘風看了一眼,卻見柳乘風已經從袖子裡掏出了一份供詞來,交給殿下的一個太監,那太監接了供詞,忍不住看向朱佑樘,朱佑樘朝他點頭,這太監才小心翼翼地上了殿,將供詞放到了御案上。

  朱佑樘隨即便開始翻閱起供詞來,這一份供詞其實並不厚實,想必精簡了不少,不過那江炳畫押的痕跡仍然觸目驚心。

  朱佑樘原本只是想隨意掃視幾眼,可是這眼睛掠過去的時候,卻忍不住擰起了眉,不禁仔細端詳起這供詞來,以至於下頭的群臣們催促,他也顧不上了。

  緊接著,朱佑樘顯露出幾分一點也不敢馬虎大意的樣子,變得更加認真起來,幾乎是用眼睛貼著這一份供詞閱讀過去,越是往下看,他的臉色就越壞,甚至連手都顫抖起來。

  所有人都不禁注目著朱佑樘,此時見朱佑樘這個樣子也不禁滿腹的狐疑,誰也想不通這供詞裡有什麼名堂。

  其中李東陽卻不禁警惕起來,他先是看了看朱佑樘的臉色,隨即又見柳乘風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心裡竟是生出一個念頭:這份供詞莫非有什麼玄虛?莫非這才是柳乘風的殺手鑭?

  他越是這般想,就越是覺得有可能,李東陽想到這裡,眼睛又不禁撇向劉健。

  劉健的目光恰好朝他這邊看來,四目相對,目光中都掠過了不太好的預感。

  一些聰明的大臣已經看出了一點端倪,可是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看出什麼,大多數的人只是以為這是柳乘風想故意拿江炳來轉移大家對重商的抨擊,於是在楊戩的鼓噪之下,一個個變得更加情緒激動起來。

  「陛下,社稷即將傾覆,一個江……」有人正要勸諫,誰知話到了一半,突然,御案處響起了一聲砰響……

  朱佑樘的手掌狠狠地拍在了御案上,他的眼睛通紅得怕人,嘴唇不斷地哆嗦著。

  誰也不曾想到,方纔還是心平氣和的皇上,這一下已經變成了一頭發怒的獅子,這個皇帝竟然在大家眼裡變得陌生而可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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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八章:完蛋
               
  朱佑樘抬起頭,眼眸陰冷又夾雜著憤怒。

  他的手幾乎是撐著御案,身體微微的弓起,整個人像是預感到威脅的猛虎。

  他的呼吸粗重胸膛上下起伏,嘴唇在微微的顫抖,與此同時,他的眼眸落在了朝殿上。

  搖曳的紅燭下,朝殿內一下子鴉雀無聲了,平時大臣們朱佑樘面前感覺到的只有輕鬆,只要在皇上面前,你想說什麼便可以說什麼,暢所欲言,根本不必有什麼避諱。可是現在他們感覺到了不同尋常,許多人預知到了危險。

  「朕繼位十五年,十五年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懈怠,為何?只因為不敢負社稷重託,不敢教百官們失望而已。朕這些年,沒有對不起百姓的地方,也沒有對不起你們的地方,你們說太監干政,好,朕三令五申,決不允許太監胡作非為。」

  「你們說外戚當權,朕責令再三,不讓外戚分官。現在,你們就是這樣報效的?好,好的很,朕的大臣,朕這些寒窗苦讀,滿口都是忠義禮信的臣子一個個竟都是這樣的嘴臉,好的很。今日,朕不妨和你們算算賬!」

  這一句咆哮,幾乎讓所有人不明就裡,可是皇上當朝破口大罵,這個時候誰還多問,一大群人大氣不敢出,等到朱佑樘話音停下來,才紛紛道:「微臣萬死!」

  「萬死?好,今日朕就讓你們萬死。」朱佑樘穩穩的坐在御椅上,又是習慣的用指節磕著御案。

  不過這一次,磕動的頻率明顯比之從前快了許多,朱佑樘眼睛眯起來,淡淡的道:「想求死還不容易,朝中少了幾個大臣也朕難道還就治不了天下?朕告訴你們,朕不缺這麼幾個。」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手指節重重磕在御案上。那關節處竟有了些紅腫,可是朱佑樘恍然未覺,咬牙切齒道:「拿奏書來。」

  身邊的太監不知拿什麼奏書,如受驚小兔一樣惶恐不安的巴巴看著朱佑樘。

  朱佑樘大喝一聲:「拿那些彈劾奏書來!」

  這些奏書足足有一箱子,好在方才就擺在邊上,原本是要宣讀的,於是那太監連忙提了來。

  朱佑樘手點了點,太監會意,先是拿了一本給朱佑樘,朱佑樘接過奏書丟到一邊,隨即又點了點:「拿下一本來。」

  又一本奏書送上……

  滿朝的文武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個目瞪口呆,其實換做其他時候,遇到這種事肯定會有人站出來勸解的,偏偏皇上一向溫文爾雅,今日突然發這雷霆之怒把所有人都震懾住了,誰也不敢吭一聲,只想知道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

  於是這滿殿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有朱佑樘不耐煩翻閱奏書的沙沙聲。

  朱佑樘又看過了一本,將第二本奏書丟到了一邊,等到第三本奏書遞來的時候,他看了一眼,隨即眼睛眯起來,掠過了一絲殺機,慢悠悠的道:「都察院江西道御使習宏正出來。」

  被點到的大臣一頭霧水的站了出來。

  朱佑樘還不忘對邊上記錄的太監道:「把他的名字記清楚,記住了!那些奏書再一本本遞來……禮部錢糧主事王忠出來……刑部郎中楊文喜!」

  「禮部給事中楊戩……」

  朱佑樘一個個的點名,竟是一下子功夫點了十七八個人,他冷冷的笑了,目視著這些站出班的人,隨即道:「拉去午門,仗打三十,身為朝廷大臣,竟敢妖言惑眾,指鹿為馬、造謠生非,實在可恨,拿下,打死勿論!」

  打死勿論四個字震得所有人腦袋發懵,弘治皇帝在平日待人極好,便是臣子犯了錯,也從未發過火,至於廷杖,那更是從未有過的事,可是今日倒好,不但發了這麼大的火氣,而且說打就打,一打就是十幾個大臣。

  最重要的是,許多人還沒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更不知道這皇上為何發這麼大的火氣,大家只知道那江炳的供詞遞了上去,然後就遭殃了。

  「陛下……」劉健幾個坐不住了,事到如今,他們不站出來還有誰站出來,若是今個真把人打了,這還了得?

  劉健忙道:「陛下……萬萬不可啊……」

  朱佑樘看都沒有看劉健一眼,冷冷的道:「朕乏了!這就退朝吧!至於聚寶商行的事,柳乘風何在?」

  柳乘風忙道:「微臣在!」

  朱佑樘淡淡的道:「廷杖之事,你親自看管!至於錦衣衛都督商行一事,你上個章程來,朕自然照準,退朝!」

  他說罷,根本就不理會那些苦苦相勸的大臣,拂袖而去。

  殿中的人幾乎是面面相覷,那些被點到名字的大臣更是魂不附體,最重要的是,他們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以至於鬧到這個田地。

  柳乘風已經微微笑了起來,按著腰間的御賜寶劍出了殿,對外頭的大漢將軍們知會一聲,於是數十個大漢將軍便立即封堵了朝殿隨時準備拿人,過了一會,蕭敬親自從司禮監那邊拿著旨意過來,宣讀了旨意,大漢將軍們便將方才點到名字的大臣一個個拿了,這蕭敬臉色凝重,顯然沒有料到事情會到這個境地,連忙過來,與此同時,以劉健為首,上百個大臣一道迎面而來,將蕭敬和柳乘風堵在殿口。

  劉健朝蕭敬道:「蕭公公,到底怎麼回事,這些大臣可都是朝廷棟樑,難道真要打?」

  蕭敬滿是歉意,偷偷的看了柳乘風一眼,才正色道:「大人恕罪,我這做奴婢的只知奉旨行事,陛下說打,雜家豈能做主?」

  劉健哼了一聲,事實上他現在還沒明白過來,到底問題出在哪裡,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事肯定是柳乘風搗的鬼。

  劉健怒目看著柳乘風,咬牙切齒道:「柳乘風,你好手段。」

  柳乘風面無表情,竟是微笑道:「是嗎?謝劉公誇獎。來人!」

  「在!」大漢將軍們一齊大呼。

  柳乘風道:「把這些罪臣全部押去午門!」

  「你敢!」人群中有大臣不由大呼一聲:「誰敢動朝廷大臣!」

  「我還就敢了!」柳乘風倒也蠻橫,唰的一下抽出了腰間的御賜繡春劍,臉色鐵青,殺氣逼人。

  可不要忘了,柳乘風起家時就是靠彈壓國子監動亂起家的,哪裡會怕別人的威脅:「柳某人奉旨行事,誰敢阻攔就是抗旨不尊,所有人聽令,但有抗旨不尊的就以反賊論處,就地格殺勿論!」

  柳乘風陰冷的笑了笑:「我倒要看看,誰敢在柳某人頭上動土,有不要命的,儘管來試試。」

  柳乘風這副殺氣騰騰的嘴臉,從來都是對敵人的,這些朝臣恐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一次對的竟是他們,這傢伙發起狠來就像個瘋子一樣,再加上仗著有聖旨撐腰那就更肆無忌憚了。

  有個大臣想要迎面推擠過來,柳乘風手中的長劍竟是向前掃過去,嚇得所有人都不禁呼啦啦的後退,再沒有人敢向前了。

  大漢將軍們也算是錦衣衛的編制,現在又有聖旨在,倒也不畏什麼,拉了那些人便走,被拿下的大臣大聲喊冤,聲音淒厲,偏偏他們的這些同僚竟是被柳乘風堵在了駐殿門處。

  蕭敬見狀,知道事情不能僵持下去,於是便大呼道:「諸公何不請聖旨。」

  這句話正好說中了劉健等人的心思,眼下這個局面動蠻是不成的,再蠻能有柳乘風這樣的粗人蠻橫?

  與其做這無謂的對峙,倒不如在這裡為那些大臣求情,若是陛下消了火氣,再下一道免罪的聖旨來還可以把那些人救下,否則站在這裡也不是一回事。

  劉健忙對蕭敬道:「蕭公公,勞煩你立即去見陛下,就說我等便在這裡跪著等消息,楊戩等人雖有萬死之罪,可是陛下寬宏大量,無論如何網開一面赦免他們,蕭公公,拜託了。」

  蕭敬這個時候真是百感交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日也有內閣大臣求他的時候,可是他心裡清楚,若是這個時候自己不點頭,他這老骨頭只怕早就要被天下的官員惦記上了,皇上那邊發再大的脾氣,自己也得走一趟。

  蕭敬連忙應了一聲,道:「事不宜遲,雜家去了,諸位大人稍待。」

  蕭敬這一次賣了個大人情,飛快的便往深宮去了。

  至於劉健等人,也不再和柳乘風說什麼,一個個回到朝廷,以劉健為首,烏壓壓的人群一齊跪倒在地,一聲不吭。

  柳乘風也不理會他們,有些人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反正你得罪了他們他們也要尋你的麻煩,你不去得罪他們他們照樣還是要欺你辱你,柳乘風反正也不在乎,按著劍自然往午門那邊去督促廷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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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罪無可赦

  午門外。

  十幾個被點了名的官員已經綁赴午門外頭,午門外早已站了一大群人,上首端坐監刑的是錦衣衛指揮使柳乘風。

  柳乘風臉色冷漠,坐在鎏金梨木椅上,今日天氣格外的好,溫暖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臉上,令他的臉色更顯冷峻。

  柳乘風的手搭在椅柄上,眼睛在每個大臣的臉色掠過去。

  在柳乘風的身後左邊站著幾名宮裡脅從監刑的小宦官,右邊站著三十名錦衣衛,前方是五十名手持朱漆木棍的行刑獄吏,那架勢著實駭人。

  尤其是宮裡抽調來的幾個宦官,臉上更是帶著一些興奮,從前只聽說過廷杖可是他們這些入宮伊始壓根就不曾見過這種場面,弘治朝無廷杖,這是首次,而且涉及大臣之多也是前所未有。

  柳乘風目光則落在了不遠處的日晷上,現在的時辰是辰時三刻,不過他似乎並不急,雖然宮裡已經有了旨意,可是真要動刑,卻還得再等聖旨來。
  柳乘風似乎覺得有些累了,挪了個坐姿,伸手招來了個小太監,淡淡的道:「去問問,宮裡的旨意來了沒有。」

  那小宦官不敢大意,連忙進去催促,接著又有太監飛快來。

  這太監到了柳乘風身邊,端過裹著黃綾的朱漆盤子裡取過詔書,高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楊戩等人深受國恩、不思報效。蜚短流長、日夜詆毀軍政,結黨營私,圖謀不軌,罪無可赦。著令廠衛監刑,杖二十,以儆傚尤……」

  這太監念聖旨的時候聲音都有點顫抖,而下頭楊戩等人聽到蜚短流長倒也罷了,無非是皇上嫌他們多嘴罷了,誰知後頭還加了一句結黨營私、圖謀不軌,於是所有人都露出了駭然之色。

  前面那蜚短流長倒也罷了,可是後頭的用詞就太未免太誅心了一些,結黨營私和圖謀不軌可是大罪。更重要的是,他們覺得冤枉。

  楊戩不禁大呼道:「我要見皇上,皇上聽信了你們這些佞臣的蒙蔽。我要見皇上……」

  其餘人也發覺不對勁了,紛紛道:「我等要見皇上!」

  柳乘風終於有了反應,他從椅上站了起來,慢悠悠的打量這些人,冷笑道:「誰是佞臣?」

  楊戩毫不客氣,對柳乘風咬牙切齒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賊臣今日得勢,他日定當碎屍萬段!柳乘風,難道你忘了汪直和王振的下場嗎?」

  柳乘風不禁笑了,道:「楊大人未免也看得起我了。我不是汪直和王振,就算柳某人是他們,樊忠和許寧還沒有生出來呢。你們今日挨了打,若是不服氣,要怪只能怪你們的主子!」

  這句話倒是囂張。汪直是被樊忠打死,王振是被許寧揭發,柳乘風方才話裡的意思就是,老子就算是這些人,可是這世上掰倒我的人還沒有出生,憑你們這些小角色想來掰倒我,真是癡人說夢。

  楊戩大怒道:「我沒有主子!」

  柳乘風淡淡一笑,道:「是嗎?你那奏書真以為別人不知道,憑你這點伎倆,也能寫出那奏書來?」

  柳乘風反問了一問,楊戩默然無語。

  柳乘風拂袖道:「來,行刑吧!」

  三十個刑卒一齊大喝,將這十幾人齊刷刷地摁跪在地,每人都被捆得動彈不得,雙足也被人用繩索綁住,行刑的刑卒已經高高舉起了杖子。

  一般人聽到杖字,還以為所謂的刑杖不過是尋常的木棍,其實卻是想錯了。

  所謂的刑杖乃是用栗木所製,擊人的一端削成槌狀,且包有鐵皮,鐵皮上還有倒勾,一棒擊下去,行刑人再順勢一扯,尖利的倒勾就會把受刑人身上連皮帶肉撕下一大塊來,通俗一些,其實就是狼牙棒,打起人來絕對教人欲仙欲死。

  楊戩等人被捆還要掙扎,而這時候,錦衣衛校尉已經一齊山區,緊接著,便將手拽在他們的腰上,猛地掀起上衣,褪下褲子,露出了屁股和大腿。
  一向清高孤傲的大臣一時間只覺天昏地暗,雪白的屁股和細長的大腿被風吹和冰涼,尊嚴在這一刻就此徹底粉碎。

  柳乘風身邊的太監朗聲道:「擱棍!」

  兩旁排列的校尉齊聲大喝:「擱棍!」

  這時,有一人拿著一根大竹杖走出隊列,把杖擱在將劉向欽的臀峰之上。那棒子風聲凜冽,瞧起來威勢駭人,隨即,所有人瞧著柳乘風。

  柳乘風也不客氣,毫不猶豫的道:「行刑吧。」

  一聲令下,便是哀嚎陣陣,柳乘風木然坐在椅上一動不動,他佩服這些人的執拗,也欣賞這些人的骨氣,可是柳乘風知道,這些人是他的敵人,自己絕不能心慈手軟,自己落入他們的手裡,下場只會比現在更加淒慘,你死我活,這是柳乘風對好的詮釋。

  柳乘風本來無意去招惹這些人,可是既然被人惹到了頭上,他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刑杖揮舞,隨即便是皮開肉綻,那楊戩一開始還破口大罵,可是等到動了刑他便再叫不出了,一杖打下去,屁股上狠狠地被壓了下來,大杖抬起來那一刻,臀腿上像點著了火,痛楚直頂到腦海,楊戩石裂山崩一聲慘嚎,見那兩腿之間,立刻隆起紫黑色的僵痕。

  待打了五杖,站在柳乘風身邊的太監卻是眼巴巴的看著柳乘風,不禁低聲問道:「大人,是否輪刑?」

  所謂輪刑,其實也是廷杖的潛規則,每個人的氣力只有這麼多,一般情況下,人在竭力揮舞這沉重刑杖之後五下之後就會生出虛脫感,之後的仗打就會變得力不從心。

  所以若是監刑官不許輪刑,這就意味著這是故意要網開一面,表面上是杖二十,其實真正打到實處的也不過十二三杖而已,越打到後頭力道越小。
  可是每打五下便輪刑一次,讓一個蓄力已久的刑卒繼續打下去,那麼這杖二十就是真正落到實處,絕對教人欲仙欲死了。

  柳乘風瞇著眼睛,在錦衣衛裡公幹了這麼久,當然知道這裡頭的貓膩,他笑了笑,道:「皇上的旨意是什麼?」

  那太監愣了一下,道:「陛下的旨意是:楊戩等人深受國恩、不思報效。蜚短流長、日夜詆毀軍政……」

  柳乘風不耐煩的打斷他:「我說的是後頭那幾個罪名。」

  這太監忙道:「結黨營私,圖謀不軌,罪無可赦……」

  柳乘風深望了這太監一眼,漫不經心的道:「既然皇上都已經有了旨意,你卻為何還來問我。」

  這太監頓時明白了,後頭有一句話叫罪無可赦,既然罪無可赦,自然不能輕饒,於是忙扯著嗓子道:「輪刑!」

  他話音剛落,便有一旁站立的刑卒替換下動刑的刑卒,繼續杖打。

  柳乘風的目光卻是不禁透過了宮牆,落向了朝殿,嘴角不禁露出了幾分冷笑……

  午門那邊距離朝殿相去甚遠,這午門的哀嚎自然傳不到這邊來,可是劉健等人的心卻是冰涼到了極點,隨著午時到來,正門的陽光垂直落在殿外,許多人心裡已經明白,午門那邊已經淪為人間地獄了,那些判官和鬼卒已經捲起袖子動了手。

  兔死狐悲,午門外那些和他們同列朝班的大臣,平日裡或許和他們有些齷齪,可是此時此刻,哪一個心裡不是冰冷到極點。

  劉健的臉色更是煞白,跪在地上的雙膝已經沒了知覺,可是他恍若未覺,整個人顯得有幾分渾渾噩噩,這一次的打擊比宮裡下旨讓他在家養病更大,更重要的是,他到現在都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那蕭敬進宮去求情,到現在還沒有回音,想必已經是沒有指望了。午門那裡不知廷杖結束了沒有,那柳乘風是不是躊躇滿志,笑的滿臉猙獰。

  終於……

  劉健咬了咬牙,掙扎著要站起來,可是雙腿早已麻木哪裡起得來,後頭幾個年輕些的官員見狀,連忙屈身過來,一齊將他攙起。

  眾人將劉健起身,也知道再跪下去徒勞無益,一個個紛紛站起來,將劉健、李東陽、謝遷三人圍在中央,所有人都沒有說話,沉默的看著劉健。

  劉健目光掃過一張張憤怒的臉,雖是兩腿仍是麻木的顫抖,卻終於提起了一口氣,微顫顫的道:「都察院……都察院的人來……」

  十幾個都察院的大臣紛紛聚攏過來,劉健道:「江炳一案,是哪個主審,站出來回話。」

  聽了劉健的話,這些人終於恍然大悟,柳乘風那賊子是遞了江炳的口供上去皇上才勃然大怒,隨後才有現在這個事。

  要把事情搞清楚,就必須明白那江炳在審訊過程中說了什麼,案子是怎麼個結果才成,只要把主審的人叫來一問,這事情就水落石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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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章:不共戴天

  聽了劉健的呼喚,都察院右都御史楊清排眾而出,朝劉健深深作揖,面色凝重地道:「下官楊清,蒙陛下不棄,專司負責主審江炳一案。」

  劉健哪裡有氣力和他虛禮客套,鐵青著臉道:「這案子到底有什麼玄虛?供詞又有什麼錯漏?你一一道來,不要隱瞞。」

  楊清卻是有點兒愣住了,這一次審江炳的案子,他身為都察院右都御史,說起來也算參與不少大案了,可是他並不覺得江炳的案子有什麼不同。

  劉健這般問他,他卻不知該如何作答,倒不是想隱瞞什麼,只是實在想不出這案子有什麼不同的地方,那拱狀又有什麼惹皇上生氣之處。

  劉健見楊清踟躇,再好的涵養功夫此時也是不耐煩了,催促道:「楊大人怎麼不說話?」

  楊清苦笑,道:「下官不知如何作答。」

  他這句話回答得讓人生出了誤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楊清是把屁股挪到了柳乘風那邊,為虎作倀,已經有不少人對他怒目而視了。

  楊清的上官左都御史也在一旁,忍不住道:「楊大人,當著劉公的面,把話都說清楚,不要遮遮掩掩,在這裡的都是自己人,自該同氣連枝,你可不要忘了,現在午門那邊那些被仗打的可有不少都是咱們都察院的同僚。」

  倒是李東陽看出了楊清的為難,和顏悅色地道:「你不必心急,老夫問你吧。我問你一句,你答一句。」

  楊清鬆了口氣,道:「請李大人垂詢。」

  李東陽道:「當時是你負責主審嗎?」

  這句話問出來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李東陽既然問出了,自然也有用意,一個右都御史主審,誰知道當時廠衛會耍什麼心眼,所以必須問明白楊清是不是直接經手並且清理了這個案子。

  楊清道:「下官不敢隱瞞,前幾次倒是下官親審,只是此後江炳全部由錦衣衛審去了。錦衣衛那邊審過之後,專門拿了一份供狀來把案子結清。」

  「供狀?」李東陽聽了倒也不以為意,這供詞才是最緊要的:「那些供詞可還存放在都察院?」

  「對。下官看沒有問題,於是就叫人封存了。」

  「你還記得那些供詞嗎?」

  「依稀記得。」

  「你來大致說說。」

  「那江炳將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幾大罪狀都已經認了,先是勾結寧王,此後謀殺情婦,最後是刺殺大臣,至於細節嘛,是了,當時錦衣衛那邊窮追猛打地問江炳與寧王之間的關係,江炳倒也不隱瞞。斥責了當今皇上為政的得失,又說這寧王對他有知遇之恩,還說寧王遲早要帶兵清君側,都是諸如此類的話。」

  李東陽警惕起來,道:「清君側?」

  「是!這個江炳大膽到了極點,想必也是罪多不愁,明知是萬死之罪,因此在供詞裡對當今皇上抱怨極多,又大大地誇獎寧王,很是肆無忌憚。」

  李東陽的眼睛瞇起來:「他如何抨擊當今皇上?」

  楊清道:「無非是說天下昏暗。日月無光,陛下親近小人,廢儒重商之類的話,下官也記得不大情,不過幾乎和這個話差不多。」

  大家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李東陽卻是陡然醒悟,不禁拍了拍額頭,歎息道:「老夫明白了,原來如此,柳乘風竟是把皇上的心思拿捏透了,原來從一開始他就在引蛇出洞,只等我們踏進他的圈套。」

  眾人聽的駭然,這些大臣又都是一頭霧水。

  劉健一時也有些疑惑,不禁道:「賓之,這裡沒有外人,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東陽吁了口氣,黯然道:「事情還不是明擺著嗎?柳乘風一開始故意激怒言官,又令各大報紙四處渲染內閣與錦衣衛的衝突,製造出一種假象,令許多正直的大臣義憤填膺,隨即上書,要知道……哎……諸位還是自己體會吧。」

  李東陽這麼一提醒,許多人也就恍然大悟了。

  其實事情很簡單,江炳雖然是叛臣,可也是庶吉士,是讀書人,他的觀點和許多在朝為官的大臣都是不謀而合的,這江炳所呆的地方與人接觸的地方自然就是翰林院,平素大家坐在衙堂裡少不得要議論下當今的天下。

  其實大家的看法都是一樣的,那就是社稷已經很危險了,國家可能要完蛋了,朝廷裡出了奸臣,不過大多數的官員認為拯救的辦法就是皇上遲早會幡然悔悟,改弦更張。

  可是江炳和他們的看法一樣,想法卻是不同,埋在江炳心裡的是他的主子寧王清君側,主導大明的再次中興,掃清掉這大明朝的污濁。

  於是事情就好笑了,大臣們紛紛上書,大談眼下朝廷到了什麼地步,現在社會的風氣到了什麼地步,至於對現在的皇上對商賈扶持的策略更是受大家批判。

  若只是大家一起批判其實也沒什麼,當今皇上又不是隋煬帝,也不是不聽勸諫的夏桀商紂,大臣們群起攻之眼下的時局,以皇上的性子就算不肯聽從,至少也會做出讓步,至少給大家都預留一個台階下。

  畢竟皇上知道,大臣們這般憤怒,終歸還是為了朝廷好,只要懷著這個心思,無論你抨擊的是對是錯,對皇帝來說都是可以容忍的。

  可是柳乘風將江炳的供詞遞了上去,再對比大臣們的奏書,發現這逆賊江炳的陳詞居然和大臣們並無二致,皇上會怎麼想?

  無論是誰,此時都會勃然大怒,都會生出一個心思,原來這些自以為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大臣居然和叛黨一樣的想法,都是一般無二的心思,什麼社稷傾覆,什麼天下要亡了,這些人根本就不是為了朝廷打算,根本就是在挑起亂子,懷著自己的鬼胎。

  聖心難測,皇上的一個心思就足以將整件事的性質來個翻天覆地的改變了。

  逆臣這麼說,你們也這麼說,這麼看來,朕若是對你們做了讓步,豈不是告訴天下人,這江炳的話一點都沒有錯,朕確實是個徹頭徹尾的昏君,聽信小人讒言,禍國殃民,難道你們還想把那什麼寧王搬到北京城來,讓朕做個東昏侯?

  是可忍、孰不可忍,忠言是一回事,可是敵人的污蔑卻是另一回事,換做是誰做這皇帝,脾氣就算再好,只怕也要翻臉了。

  而事實上,朱佑樘確實翻臉了,於是十幾個上書的大臣全部拿下,那些彈劾奏書裡頭言辭激烈,許多言辭與江炳的供詞不謀而合的統統廷杖,觸犯到了天子的逆鱗,哪裡還能輕饒?沒有將他們千刀萬剮就算不錯了。

  事情算是想明白了,而這殿中的群臣一個個都是冷汗直流,越是明白柳乘風的圈套,明白這裡頭的陰謀,大家才越是心驚。

  劉健長歎口氣,這一局他輸了,輸得很徹底,可是也不得不佩服柳乘風,居然想到拿江炳的供詞來做文章。

  劉健看了李東陽一眼,道:「賓之,眼下該如何是好?」

  李東陽沉默了片刻,隨即道:「上書……請罪……」

  有人不由義憤填膺地道:「我們有什麼錯?為何請罪?」

  劉健卻是壓壓手,穩住了大家,才慢悠悠地道:「賓之說的不錯,眼下只能上書請罪,陛下那邊在氣頭上,必須請陛下消消氣,先把午門外的人救出來再說,至於這筆帳,以後再算吧。」

  劉健確實是個輸得起的人,到了這個份上,朱佑樘已經認定否認商行、聚寶樓甚至是柳乘風的人懷著鬼胎,若是在這件事上與皇上抗爭是很不理智的事,眼下息事寧人最要緊。

  正說著,外頭一個太監進來,劉健見了,連忙上前去,問道:「陛下那邊有消息嗎?」

  這太監道:「內宮裡頭沒有消息。」

  「那午門呢……午門可有消息?」謝遷不禁插嘴問道。

  太監猶豫了一下,隨即道:「回大人的話,午門那邊,大人們已經領了刑,都已經關押到詔獄去了,不過都察院的楊戩身子沒熬住,結果……」

  這個結果根本就不必去說大家也明白,杖二十不算多,一般有生命威脅的是四十以上,可是錦衣衛那邊真要把人弄死,杖二十也是足夠了,再加上楊戩身子本來就不好,一命嗚呼也不讓人意外。

  那太監兀自道:「原本是死不了的,可是咱們宮裡的太監問廉國公是否輪刑,廉國公說他們罪無可赦,所以……」

  有人不禁怒吼道:「這分明是那柳乘風故意的,故意向我們示威,楊戩楊大人是何等正直的人,今日竟是死於賊手……」

  「都住嘴!」劉健厲喝了一聲,制止了那人竭斯底裡的話。

  隨後,劉健的眼眸中掠過了一絲殺機,一字一句地道:「柳乘風,劉健與你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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