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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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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17:50:18
第八百七十一章:心

    次日清早,懿旨便已經到了,詔柳乘風就藩,此時天濛濛亮,柳家已經做好準備,除了柳乘風帶著家眷先一步過去,其餘的人還要陸續分批搬運著東西南下,柳乘風原本想入宮與朱厚照告辭,不過聽說今早有朝議,隨即柳乘風籲了口氣,打消了這個念頭,踩著高凳坐上了馬車。

    雖然搬家是分批進行,可是柳家家大業大,單跟隨柳乘風這一趟的車馬就有數十輛之多,再加上隨從的人員和護衛足有上千,沿途的錦衣衛也都做了準備,柳乘風到了哪裡,哪裡便有人輪替拱衛。

    所以安全不成問題,馬車徐徐而動,一直出了朝陽門,柳乘風坐在車廂裡,看著車窗外向後倒退的街景,這裡他太熟悉不過了,拐過了一條街就是一家豆腐店,豆腐店的東家是個啞巴,有個水靈靈的女兒,這豆腐西施心靈手巧,因此吸引了不少人去光顧。

    再往前便是一家律師行,聚寶樓的出現帶動了律師這個職業,所謂律師,主要職責便是訂立契約和交易公正以及撰寫狀紙,現如今這種職業已經悄然出現在許多地方,畢竟大明律條文不少,各衙門還有不少明裡暗裡的規矩,律師最大的作用就在於精通這些律法和條文,作為官府和尋常人的溝通橋樑。

    柳乘風一路看過去,看到許多熟悉的事物,甚至還看到了許多熟悉的人。離家數百丈遠的地方,每到這個時候就會有個賣炊餅的。便是柳乘風府裡的家人也喜歡在這裡買上幾個炊餅,柳乘風記得自己曾光顧過。這賣炊餅的老漢為人實誠,就是鳳陽的官話總是說不好,而是一口山東的口音,口音太重,許多人聽不甚明。

    想到這裡,柳乘風莞爾一笑。到了攤子的時候,突然對外頭的車夫喚了一聲:“去買幾個炊餅來。”

    過了片刻,用草紙包著的炊餅落在柳乘風的手裡,看著這熱乎乎的炊餅。柳乘風嘗了一口,卻不禁皺眉,他依稀記得,自己吃炊餅還在幾年前的事,自己那個時候,還只是個錦衣衛千戶,那個時候吃著炊餅,總覺得味道香甜無比,可是現在,卻覺得這炊餅味道過於粗糙。難以下嚥。

    他不由苦笑,將這炊餅擱到一邊,他的口味已經變了,吃多了山珍海味,而這炊餅的味道不過留存在自己的記憶中頗為美好,真要淺嘗卻再尋不到當初的味道。

    又何止是口味變了呢,人都是會變得,京師在變,自己的地位在變。所有人都變了,柳乘風又怎麼可能還如當初?

    就算是……

    柳乘風心裡冒出一個念頭,就算是皇上,皇上又何嘗不是變了呢,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對自己萬般依賴,可是做了皇帝,似乎總有了一些疏遠,現在三天兩頭看不到人,只怕這時候他心裡的藏著的東西太多,自己這柳師傅所占的位置越來越少,人不是都會變的嗎?只是但願皇上這個變化是好的,柳乘風也不求和他照舊和從前那般沒有任何芥蒂,只求朱厚照能如他父皇所期望的那樣,成為一個守成之主。

    馬車的軲轆聲很輕微,現在的馬車不比從前,無論是舒適還是便利以及空間的利用都到了極致,推陳出新的產品已經越來越好,再加上路面平坦,所以幾乎沒有什麼顛簸,柳乘風靠在裡頭柔軟的軟塌上幾乎要睡著了,鼻尖下頭還徘徊著炊餅的氣息,這種氣息從美好的記憶擺到了現實,卻讓柳乘風略有些不太舒服,他睜開眼,撿起小案上的炊餅,推開了車窗,把炊餅扔了出去,隨即吩咐:“去,取一個香爐來,要蘭花味的。”

    蘭花的香味對柳乘風有種安神的作用,他舒適的躺在軟塌上假寐,只是睡的並不算香甜,在他的腦海裡,突然想起了先帝的笑貌,時而又想到了太后那沮喪和頹唐,他想到了朱厚照,朱厚照這個時候,想必在他的身邊已經圍滿了人,這些人似乎長的一樣的相貌,帶著同樣的笑,都是那種畏懼又帶著幾分諂媚,都是那種搖頭乞尾,柳乘風想仔細看清這些人,看清這些把朱厚照哄的咯咯笑的這些人,可是無論如何怎麼看都看不清,這些人越來越多,朱厚照站在他們中間仿佛鶴立雞群,柳乘風甚至聽到,聽到這些人發出嘈雜的聲音,有人說吾皇聖明,有人說吾皇萬歲,有人說陛下曠古未有,這些聲音,尖銳又讓人覺得厭惡,可是被圍在這中間的朱厚照卻是眉開眼笑,滿意又意氣風發,柳乘風遠遠的看著他,他們相隔很遠很遠,柳乘風能看到他,他卻看到柳乘風。

    “王爺……”外頭的護衛騎著馬出現在車窗裡,道:“值朝陽門已經到了,諸位大人前來送行,要不要見他們?”

    柳乘風才回過神來,他拉開車窗,發現這裡已經被校尉和兵丁封堵了,外頭站著一個個熟悉的面孔,有錢芳,有陳泓宇,還有老霍這些人,張家兄弟也來了,還有成國公的世子,有許多柳乘風甚至素未謀面的人,不過柳乘風想必也知道,這些人一定見過自己,自己就算見過他們多半也已經忘了。

    他頜首點了點頭,道:“下車吧。”

    ……………………………………………………………………………………………………………………………………………………………………………………

    朝殿。

    照舊還是從前一樣,在這堂皇的殿宇裡,所有人分班而站,只是金殿上那龍椅上坐著的人如今已經易主,朱厚照百無聊賴的坐在椅上一言不發,而在殿下,則傳出慷慨激昂的聲音:“修築學堂功在千秋,可是現在有些學堂越來越不像話,竟是傳授些有違聖人之道的東西,奇技淫巧對國無益……”

    “王大人這話差了,聖人之道當然是好,可是有些人讀書未必是為了科舉仕途,有人資質愚鈍,考不上功名,家中供他去讀書,自然是希望讀書之後將來能補貼些家用,所以才會出現現在的工學、算學和律學,讓他們學一些東西,將來能混口飯吃,又有什麼不對?”

    “嘿……”站出來說話的乃是右都禦史王賢,他冷笑一聲:“什麼工學、醫學、算學和律學,這也算學嗎?學者,識也!有識才有學,不讀聖賢書,如何算識,那些投機取巧之物,朝廷這般提倡下去,非要攪得人心思動不可,人人都會了近前的利益,而荒廢聖賢去學那些技巧之物,前朝可曾有過這樣的事嗎?三皇五帝時期也未必有過這樣的事,這分明就有違聖道。”

    “王大人差矣,三皇五帝時,還未必有聖賢之術,神農嘗百草而為聖,軒轅造車也可為聖,皇帝打敗蚩尤,亦是發明了指南車,若是論起來,這些大聖人,難道也是奇技淫巧?”

    王賢頓時大怒,道:“周大人,你……你就是這樣誹謗聖賢的,你們明學就是造出這些胡言亂語……”

    “這不是胡言亂語,二十四史中有明文記載,孔聖人推崇三皇五帝,而三皇五帝以百草和車、治水造福百姓,百姓受了他們的恩澤,自然以他們為聖賢,所謂聖賢,並非是讀了多少聖賢之書,而在於行,若行止能造福蒼生,那便是聖賢,如學醫的醫者,若是能活人無數,自然為聖,如工學的工者,若是能造出大人口中的奇技淫巧之物給百姓帶來便利,那便是賢……”

    “胡說……胡說……”

    朝殿中爭得不可開交,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朱厚照卻是覺得索然無味,只是這個時候,他卻不得不木訥的坐著,紋絲不動。

    正在這時候,馬永碎步從側殿進來,小心翼翼的上了殿,低聲在朱厚照耳畔耳語了幾句,朱厚照先是呆了一下,隨即道:“當真?”

    他的話不大不小,可是恰好被下頭的百官們聽見,眾人都停止了爭議,一頭霧水的看向朱厚照。

    大家對朱厚照都不滿意的,先帝在的時候,可從來不會輕易打斷大臣們的發言,現在朱厚照這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自然讓人暗暗搖頭。

    馬永卻不敢這麼大聲,低聲回道:“太后清早已經下了懿旨,想必這個時候已經動身了,太后在坤甯宮突然想起來想知會陛下一聲,所以便教奴婢來……”

    “走了?走了?”朱厚照呆呆的連念了兩句,突然笑道:“走了也好,走了也好,他連招呼都不給朕打就走,朕不理他,朕還要聽政,你下去!”

    馬永心裡搖了搖頭,碎步下去。

    殿中鴉雀無聲,朱厚照顯得脾氣很大,他怒道:“還呆著做什麼,不是在辯雜學進學堂的事嗎?繼續辯,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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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17:50:38
第八百七十二章:朕糊塗了

    滿殿的大臣們固然是對皇上的表現不滿,可是這時候卻也不得不壓在心頭,繼續爭論。

    其實方才爭論的事,不但涉及到了官學,還涉及到了學術爭端,雙方唇槍舌劍,參與的大臣不在少數,其中猶以翰林居多,這些人身份清貴,引經據典,一旦爭起來就非要分個勝負不可,雖然方才被一個小小的不愉快打斷,不過皇上既然說繼續,那麼自然是繼續。

    朱厚照依舊呆呆坐著,聽著大臣們相互攻訐,對於這種事他一點興趣都沒有,可是此時此刻和方才比起來,朱厚照顯得更加神魂不定,他時而皺眉,時而呆呆不語,時而手焦躁的去拿禦案上的硯臺似乎想借此打發這百無聊賴的時間,可是手觸及到了硯臺,又覺得索然無味,於是便將手抽開。

    柳師傅走了,為何走的這麼匆忙?

    此時的他,或許思考的是這個,他臉色陰晴不定,在小坐了一炷香之後,他眼眸中突然掠過了一絲亮光。

    “依微臣看……”

    正在說話的不知是哪位大人,可是這時候,金殿上的朱厚照突然站了起來,他的舉動有人瞧在眼裡,有人卻並沒有看見,朱厚照豁然起身,這是很無禮的舉動,這可是朝殿,可是大明朝最莊嚴的地方,可是最不可能發生這種事的事還是發生了,隨即,朱厚照拔腿就走,三步兩步從金殿上跳下來,嚇得邊上的太監慘呼連連。而緊接著,朱厚照留下了一句話:“有事早奏,無事退朝,諸卿既然無事,那麼便退朝吧,朕還有天大的事要處置。”

    他話音剛落,隨即便朝殿門沖去。一溜煙的功夫就給所有人留下了背影。

    這時候,所有人都還處於呆滯狀態,因為誰都沒有想到。好端端的朝議會變成這個樣子,方才還在相互爭吵的大臣們一下子啞了火,先是覺得不可思議。隨即才有人反應過來。

    其實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宮裡的太監,這些人一看不對,雖然也是腦子有些轉不過彎,可是旋即便明白了,皇上跑去的方向分明是午門,皇上是要出宮……

    於是太監們慌了,這還了得,這事要傳出去,第一次受罰的就是他們,於是大家個個手忙腳亂。有人扯著公鴨嗓子大叫,有人拔腿便追。

    太監們一追,更有人在混亂中大叫:“皇上要出宮了,要出宮了……不好了……不好了……”

    那些個大臣先是傻眼,隨即李東陽不由大呼:“陛下若有不測。我等有何面目見先帝,快,把陛下追回來!”

    群臣頓時譁然,李東陽也跟了出去,一些大臣還在猶豫,可是有人也飛快有了動作。隨著李東陽追了出去。

    眼下發生的場景,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好端端的朝議,好端端的在商議著天下最緊要的事物,就這麼好端端的,皇上竟像得了失心瘋一樣,只是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功夫去計較皇上的反常和失禮之處了,對於所有人來說,最緊要的是追上皇上,最最緊要的是不要讓皇上有什麼不測。

    於是乎,無數人蜂擁出殿,朱厚照沖在最前,後頭的人拉開了他數十丈遠,跑在前頭的是幾個年輕的太監,再之後就是幾個新入仕途的觀政和庶起士,再之後便是一大幫子老胳膊老腿,這種劇烈運動哪裡吃得消,於是大多數人都是氣喘吁吁,還沒跑動幾步就已經吃不消了,可是誰也不敢停步,若是真的為此出了事,這責任誰也擔不起,張太后要是知道了消息,知道皇上出了事,第一便是裁處那些無動於衷的大臣,這可是干係著身家性命的事,誰敢不賣力?

    可是朱厚照不同,朱厚照年輕力壯,再加上操練新軍的時候,也曾經常和新軍在營中長跑,跑起步來虎虎生風,誰也追不上。

    那些附近的太監見皇上猛的往午門那邊沖,一時也是反應不及,誰也不敢阻攔,呆呆的看著這一長串的隊伍,下巴都要掉下來。

    國朝建朝以來,可從來沒有見過這個陣仗,於是乎,朱厚照很不費力的沖了出去,眼看著到了午門,午門這邊的侍衛也是嚇了一跳,一開始還有人想抽出刀來,大呼一聲:“誰敢造次。”

    可是當有人看清要闖午門的是大明朝天子,是珠冠冕服的朱厚照時,侍衛的氣勢一下子沒了,全部收了刀,紛紛跪地,道:“卑下……”

    卑下還沒說完,朱厚照已經如風一般越過他們瘋狂的沖了出去,侍衛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甚至有人以為這後頭的人想要弒君,可是迎面而來的太監們大喊:“快,快,護駕,保護皇上,皇上出宮了。”

    侍衛們頓時明白了,皇上出了意外他們都得完蛋,於是一個個連忙爬起來,提著刀便跟著大家一起追,這些侍衛多是孔武之輩,倒是不疏於操練,雖然有人明明要追上朱厚照,可是誰也不敢去拉扯龍體,最後的結果就是一幫子侍衛緊挨著朱厚照長跑,誰也不敢觸碰朱厚照一分一毫,而後頭的太監拉的較遠,大臣們就更加不必說了,甚至有人直接在這大街上昏厥了過去。

    沿途的百姓見了這陣仗,更是駭了一跳,連忙躲閃到一邊,一個個也是目瞪口呆。

    從午門到朝陽門不過七八裡的距離,可是街道彎曲,路程卻比實際長度多了一倍,朱厚照身體結實,卻也未免氣喘吁吁,可是他咬著牙關,目光卻是無比堅定,好不容易看到朝陽門已經遙遙在望,朝陽門的大門那邊,烏壓壓的人聚在那裡,朱厚照朝著那裡放聲大叫:“柳師傅……柳師傅……”

    他大叫了幾句,又覺得無比的委屈,心裡忍不住想,朕跑來這裡做什麼,柳師傅要走連個招呼都沒打,他對朕無情,朕還死乞白賴來做什麼?

    到了後來,他腳步放緩了,整個人沒了氣力,眼中滿是淚花,一步步走到門洞,這時門洞這邊烏壓壓的人見是皇上來了,一個個都是驚訝又緊張,紛紛拜倒在地,口裡道:“吾皇萬歲。”

    萬歲……萬個什麼歲,父皇萬歲了嗎?朕也不稀罕萬歲!

    朱厚照心裡這般想,露出輕蔑之色,他整個人都要虛脫,大口喘著粗氣,在人群中逡巡:“柳師傅在哪裡?他在哪裡,朕來了,來送他了!”

    跪在朱厚照腳下的乃是新任的錦衣衛指揮使陳泓宇,陳泓宇頓首道:“陛下只怕來遲了一步,兩柱香之前,楚王殿下已經走了。”

    “走了?走了嗎?”朱厚照失魂落魄,臉色帶著蒼白,目光遙遙的看著遠方,看著那車馬如龍的馳道,他一聲不吭,整個人像要癱了。

    這時候,已經有人追了上來,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氣,來的最快的是幾個太監,劉瑾沖在最前,小心翼翼的對朱厚照道:“陛下……”

    “你不要說話,不要說話……”朱厚照像是累極了,整個人一點氣力都沒有,他隨意的坐在城門口的石墩上,默然無言。

    劉瑾連忙低聲招呼了一個太監,呵斥道:“還愣在這裡做什麼,知會下去,立即派乘攆來,快教人抬來,陛下乏了,是了,再拿一碗茶來,要快!”

    劉瑾的心思細膩,可謂體貼入微,到了這個當口,居然還能想到這個。

    再之後,便是幾個大臣氣喘如牛的到了,他們拖著疲憊的步伐,終於憤怒了,他們原本以為,這個皇上還只是年幼,只是稍稍有些頑劣,可是現在看來,實在是胡鬧,荒唐透頂,一個年輕的翰林怒目過來,跪倒在朱厚照腳下,正色道:“陛下不顧萬金之軀……”

    “你!”朱厚照還未等這翰林說完,便怒目的用手指著翰林,道:“朕現在不想聽你的萬金之軀,要說到宮裡去說,現在朕乏了,朕不想和你說話。”

    這翰林頓時大怒,辯駁道:“陛下就是這樣對待士人的嗎?”

    朱厚照似乎覺得有些理屈,頓時低下頭,不去和他爭辯。

    此時的朱厚照在想什麼,誰也不知道,可是從他的面色看,他一定很沮喪,一種從身到心的沮喪,他的臉色黯然,突然站了起來,良久之後對這翰林道:“不錯,你說對了,是朕的錯,朕以後再也不會犯了,朕太糊塗了,你起來說話吧,朕隨你們回去,我們繼續朝議,你們若是覺得這樣還不解氣,那麼朕便隨你們處置,回去,回去吧,朕不想呆在這裡了,這裡太涼,朕身子冷颼颼的。”

    聽了這話,所有人才松了口氣,這時也顧不得等宮裡的乘攆了,有人直接截了個轎子過來,幾個侍衛抬著轎子,劉瑾小心翼翼的掀開轎簾請朱厚照入內。

    朱厚照深吸口氣,朝後看了一眼,隨即搖頭,鑽入了轎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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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17:51:03
第八百七十三章:與君別

  馳道上,一長串的車馬迎著清晨的曙光徐徐而動,因為車隊中有不少的女眷,所以車馬都在馳道的慢行道上悠哉悠哉的行走,柳乘風在車廂裡打了個盹,隨即撿起了車廂壁上暗格裡藏著的幾本書看,推開車窗,清新的空氣灌進來,車廂內頓時通亮起來。

  手裡的書是最時新的『知古明義』,這是一本宣講於三皇五帝的書籍,其中就有不少明學的觀點。

  明學的立足點其實就是打著紅旗反紅旗,雖然是扛著孔聖人的旗號,可是孔聖人崇尚三皇五帝,所以明學便從三皇五帝入手,來證明理學對孔學的歪曲,畢竟三皇五帝時並沒有理學,也沒有理學所言中的士農工商,甚至三皇五帝之中,有些皇帝還經過商,有人造過車,有人嘗過百草,若是按理學那般的士農工商的頑固,只怕遠古的那些先賢一個個都要躺著中槍了。

  柳乘風看到這裡,不由莞爾笑了,可是隨即,他又歎了口氣,他心裡總是隱隱覺得,有些事他沒有放下,心裡總是沉甸甸的。

  這種情緒讓他顯得坐臥不安,於是索性把書拋下,半倚在車廂的壁上,愣愣發呆。

  柳乘風清楚的記得,自己還有個弟弟,一個對自己有萬般崇拜,總是跟在自己後頭胡鬧的小子,現在這個小子做了皇帝,成為了九五之尊,柳乘風甚至依稀可以感覺到。兄弟之情漸漸的淡薄起來,他們再不是朋友。再不是兄弟,更不是師徒。

  而如今他們成了君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柳乘風不願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和朱厚照已經有了某種芥蒂。

  這個時候,朱厚照在想什麼呢?他聽說自己不告而別,會想什麼?

  柳乘風一時想的癡了。

  突然間,柳乘風想到了朱佑樘,朱佑樘的話突然在他耳畔迴響:「卿與太子,名為君臣。實則兄弟,望往後相互扶持,既盡君臣之義,又能敘兄弟之情,如此,朕才能瞑目。太子頑劣,朕放心不下,你雖要就藩,卻要心懷匡扶社稷之心……」

  這些話現在再想起來,令人唏噓。

  柳乘風是個衝動的性子,心裡忍不住想:這個傢伙,畢竟還是個孩子……我與孩子計較什麼?

  柳乘風想罷,突然大叫道:「來人!停車!立即停車!」

  馬車戛然而止,邊上的護衛和後頭的車隊見王爺的車駕停了,頓時也都覺得驚詫,紛紛引頸來看。連幾個女眷也覺得奇怪,紛紛掀了簾子冒出頭來。

  柳乘風從馬車上跳下來,道:「來人!給我備媽!你們繼續南下,本王回京一趟,去去就回。」

  他吩咐下來,高強則撥馬到了近前翻身下馬道:「王爺回京做什麼?」

  柳乘風的回答簡潔有力:「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緊接著,幾十個護衛拱衛著柳乘風,勒馬揚塵而去。

  後車的太康公主和朱月洛同坐一車,朱月洛掀開了車窗,凝視著遠去的馬隊,朝太康道:「殿下還是放不下呢……」


  朝陽門。

  這裡的門丁今日經歷了太多事,到現在還沒有轉過彎來,先是楚王的車駕出城,緊接著皇上居然領著侍衛和百官一路長跑而來,太子殿下前腳剛走,楚王又來了。

  楚王的臉色顯得很冷峻,負著手,目光眺望紫禁城方向,在他的腳下,城門的守備則是拜倒在地,將方纔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抖落出來。

  柳乘風時而歎氣,時而皺眉,他想不到,皇上為了送自己,居然又做了這麼一件糊塗事,這件事的後果極為嚴重,堂堂天子,在朝議的期間居然突然暴走,那些大臣們不氣死才怪。

  「皇上……終究還不是個好皇上啊。」

  柳乘風心裡這樣感歎,可是這又如何呢,在柳乘風眼裡,皇帝是不是好皇帝和他沒有關係,只要朱厚照依然還是那個朱厚照他就滿足了。

  只是現在,柳乘風還是免不了有些惆悵,他原本是打定主意去宮裡拜別朱厚照的,可是現在鬧出這麼一件事,卻又讓柳乘風猶豫了。

  說到底,終歸是自己害了他,現在當政的是內閣,內閣已經把自己想像成了媚上取寵的小人,所以對自己早有成見。

  再加上皇上為了送別自己鬧出這種事,不但朝廷要鬧得雞犬不寧,只怕張太后聽了,也不免要在大臣們的鼓噪之下站出來狠狠的責罰朱厚照一番。

  柳乘風甚至在想,自己對皇上帶來的只會是壞處,因為自己而讓皇上飽受指責,因為自己而鬧出這種聳人聽聞的事,只怕在千秋史筆上,朱厚照又多了一個污點。

  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自己和皇上接觸的越多,對他就越是不利。

  柳乘風臉色陰晴不定,那守備把事情前因後果都說了,可是柳乘風不喚他起來,他卻是不敢站起,只得繼續趴伏在柳乘風的腳下。

  柳乘風長身佇立,猶豫了片刻,隨即長歎口氣,對身邊的高強道:「罷了!還是走吧,這裡不宜久留,本王本就不該屬於這裡。」

  這句話有些讓高強摸不著頭腦,按理說,皇上對楚王殿下這般重情,楚王無論如何也得入宮才是,怎麼現在反而聽了這件事打消了這念頭。

  只不過高強哪裡能有柳乘風想的這般深遠,其實他哪裡知道,柳乘風此前之所以不願拜別皇上,既是因為皇上現在日理萬機,同時也是覺得皇上漸漸與自己疏遠。

  可是等到這件事發生,王爺的心思卻又掉了個個,越是因為皇上的心意沒有變,越是因為皇上的真摯情感,柳乘風才更加不敢去告辭。

  現在已經鬧出了這麼大的事,鬧成了這個樣子,若是再見,皇上承受的壓力只會更大,天知道到了最後會是什麼收場,所以為了朱厚照打算,柳乘風只能拂袖而去,強作毅然。

  「走。」

  柳乘風加重了語氣,這一次的態度更加堅決,他牽過了馬,翻身上去,撥轉馬頭最後朝紫禁城瞥了一眼。

  「柳師傅……」

  一個聲音傳來,這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柳乘風身體顫了顫,險些從馬上掉落下來。

  他回眸去看。

  卻看到朱厚照朝這邊狂奔而來,在朱厚照身後,又是一大串的人流。

  柳乘風呆了,一切都跟做夢一樣,方才不是說皇上已經走了,已經乘了轎子走了嗎?

  可是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柳乘風連忙翻身下馬。

  朱厚照的體力想必透支到了極點,可是他眼中看到了柳乘風,頓時氣力加倍,飛快衝刺而來,後頭的護衛、太監、大臣們人仰馬翻,一個個如喪考妣,太監們只是大叫:「殿下,慢些,慢些……」

  侍衛們則是一個個朝附近的百姓大呼:「閒人退散,退散,否則以亂黨處置。」

  大臣們倒是沒有什麼話說,倒不是因為大多數人都已經要休克虛脫,只是因為他們到了現在實在不知該說什麼,那最後一點脾氣也被消磨了個一乾二淨。

  朱厚照此時卻是歡喜無限,無拘無束的衝到柳乘風近前,就差一下子給柳乘風一個熊抱,大笑了一會:「朕就知道,知道柳師傅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在這裡等,朕有預感,所以半途的時候,又溜來了。」

  柳乘風苦笑,他幾乎可以想像,那些鬆了一口氣的大臣、太監、侍衛們好不容易把這傢伙安撫住,抬著轎子把這傢伙送回宮,原以為事情總算塵埃落定,可是誰知道,這傢伙突然又從轎中鑽出,繼續重演方纔的一幕,這種事全天下都沒人做得出,除了朱厚照這個傢伙之外。

  朱厚照見柳乘風苦笑,濃眉不禁蹙起來,道:「怎麼,柳師傅見了朕不高興嗎?」

  柳乘風此時心裡也有些激動,忍不住在想,什麼狗屁節制,什麼狗屁克己,都是胡說八道。

  柳乘風連忙道:「高興!高興!只是皇上太胡鬧了!皇上是微臣教出來的,現在鬧出這種事,別人只會罵微臣教壞了陛下。」

  「管他呢!」朱厚照天不怕地不怕的撇撇嘴,道:「朕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朕只想見柳師傅一面,至於別人怎麼想怎麼說,朕一點也不在乎。」

  說罷朱厚照又黯然起來,甚至有些哽咽的道:「父皇狠心離朕而去,便是柳師傅也是這樣,就是就藩,也是不告而別,朕……朕身邊最親近的人都是如此,柳師傅,朕不想讓你走,誰說藩王不能離京,什麼祖宗成法,朕一點都不在乎。」

  柳乘風心裡感慨,連忙安慰道:「陛下不要胡說……」

  柳乘風謹慎的看了一眼那些追上來的人,壓低聲音道:「做了皇帝,更該謹言慎行,皇上慎言,若是讓人聽了去,只怕又是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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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17:51:34
第八百七十四章:老朱家的人果然不同

    朱厚照是個光棍的性子,柳乘風不提醒還好,可是這麼一提,他聲量反而增大了不少,道:“怕個什麼,朕難道話說錯了嗎?”

    柳乘風籲了口氣,看到遠處一大幫子圍攏過來,對朱厚照道:“陛下,微臣這一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皇上,現在既然要走了,那麼微臣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朱厚照道:“柳師傅說罷,你的話朕是一向聽的。”

    柳乘風苦笑,朱厚照這句話若是讓別人聽去,還不知又會腹誹出什麼來,皇帝是九五之尊,怎麼可能對人言聽計從,就算是言聽計從,那也該是對士大夫言聽計從才是,若是個武官或是皇親更或者是太監,那非要誤國誤民,天崩地裂不可。

    柳乘風板起臉來,道:“微臣知道陛下現在對有些人看不慣,這是人之常情,陛下受人約束,定會信中不悅。可是陛下需知道,有些人雖然讓人不悅,可是總還有用處,先帝在的時候,莫非陛下以為先帝真的喜歡有人對他指手畫腳,陛下錯了,先帝也不喜歡,可是先帝卻是知道,人做了君王,許多事就身不由己了,一些人確實可惡,對陛下挑三揀四,可是微臣請陛下謹記微臣的話,不必和他們一般見識。”

    柳乘風說話的時候,瞥了一邊的劉瑾一眼,隨即道:“微臣不是諸葛亮,也不是要出師,更沒有出師表,可是那出師表中有句話卻還是要贈與陛下。請陛下親賢人,遠小人,小人諂媚迎上,自然能逗弄的陛下心裡舒坦,雖說有些人未必是賢人,可是陛下要治天下卻又離不開他們,微臣也不求陛下對他們言聽計從。只需凡事忍讓三分即可。”

    劉瑾站在一旁聽著柳乘風的話,似乎也察覺出有些話是針對他的,他眼睛眯起來。卻是裝作自己什麼都沒聽見,就算聽見也什麼都沒聽懂。

    朱厚照此時心中激動,自然是什麼都肯應著柳乘風。小雞啄米似得點頭,道:“是,是,朕記住了。”

    柳乘風又歎口氣,道:“微臣這一趟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回來……”

    朱厚照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若是朕親政,定會詔命柳師傅回來,柳師傅且耐心等待,朕總有辦法。”說罷。朱厚照朝柳乘風眨了眨眼,不由破涕為笑。

    柳乘風道:“陛下不要胡鬧,每年的歲貢,微臣自會親自來京師,到時自然與陛下相見。便是長住一些日子也沒什麼大礙,只是陛下不要再為微臣走什麼犯規據的事了,人言可畏,陛下要謹慎才是。”

    朱厚照點點頭,依依不捨的道:“到時要把姐姐一道帶來,朕盼著你們能生個孩子。你不知道,母后現在有多難受,若是你們能生個孩子,相伴在母后左右,那便再好不過了。”

    柳乘風不由嘻嘻哈哈的道:“讓太后盼我和公主的孩子,倒不如盼自己的孫兒。”

    朱厚照臉色微微變了一下,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是嗎?朕還早著呢。”

    朱厚照說出這種話,讓柳乘風心中一動,事實上朱厚照早就有了太子妃,身邊也有不少妃子,按理說,就算概率再低也該有個孩子了,他依稀記得,歷史上的朱厚照似乎沒有子嗣,莫不是……

    柳乘風偷偷看了朱厚照的臉色,此時的朱厚照也顯得有些尷尬,他陡然明白,別看這個傢伙總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只怕心裡比自己還要著急,自從納妃到現在,他臨幸的女子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可是這麼久都不見有龍種,也難怪朱厚照此時提及此事也有些不喜了。

    柳乘風便不再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沒有子嗣這種事無論對於任何一個男人都是很羞於言說的事,柳乘風呵呵一笑,道:“陛下,天色已經不早,到時這裡只怕要水泄不通,微臣回來就是想和陛下說幾句話,說幾句話也就知足了,多則一年少則半年微臣還要進京,給朝廷上賀表進歲貢,到了那時,咱們有的是時間相聚,陛下,微臣要告辭了。”

    朱厚照拉著柳乘風的袖子,不舍的道:“柳師傅,離了你,朕有時候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柳乘風正色道:“陛下不要做這姿態,想想看,這億兆百姓盡皆將福祉託付維繫在陛下身上,陛下這番話若是傳出去,天下人會如何想,陛下乃萬乘之君,任何人都離不得陛下,可是身為天子,陛下可以割捨任何人才是。陛下,微臣告辭了。”

    柳乘風之所以急著走,是已經看到李東陽等人正上氣不接下氣的趕過來,他不願意再多說什麼,也省的這些人出言不遜。

    他接過了身邊高強為他牽來的馬,翻身上去,朝朱厚照揮揮手,正色道:“陛下,後會有期。”

    朱厚照木木的看著柳乘風,道:“上貢時,一定要來。”他似乎又想起什麼,道:“劉伴伴……”

    劉瑾站出來,道:“奴婢在。”

    朱厚照道:“替朕送一送柳師傅,朕……朕只怕也該回去了。”

    劉瑾嘿嘿一笑,道:“是。”

    朱厚照又重新鑽入了轎子,這一次他平靜了許多,還未等李東陽等人趕過來便吩咐抬轎的侍衛回程,大家見皇上進了轎子,自然也不便久留,於是所有人呼啦啦的全部擁簇而去。

    李東陽深深的看了坐在馬上的柳乘風一眼,似乎想上前說幾句話,可是又顯得有幾分猶豫,最後搖搖頭,只得尾隨著這隊伍打道回宮。

    在深宮裡頭,張太后已經得知了消息,想必等陛下回宮時,自然有一番處置。

    …………………………………………………………………………………………………………………………………………………………

    聖駕一走,街上終於恢復了熱鬧,其實這裡早已堵了幾條街,可是誰也不敢衝撞聖駕,所以都在耐心等候,此時一見聖駕不見蹤影,朝陽門又恢復了往常的熱鬧,柳乘風騎在馬上撥馬要走,你馬下的劉瑾嘿嘿一笑,對柳乘風道:“楚王殿下,陛下吩咐奴婢送您一程,陛下對殿下的恩寵實在是……”

    他想說幾句馬屁話,柳乘風這才注意到了劉瑾,笑著打斷道:“實在是什麼?恩寵二字,本王不愛聽,是了,劉公公,你若是不在這裡,我倒是忘了做一件事。”

    劉瑾嘿嘿一笑,道:“怎麼,殿下有什麼吩咐?”

    他開始還在笑,可是接下來,馬鞭便在空中如銀蛇一般抖了抖,隨即狠狠朝他的面門摔落下來,柳乘風手持馬鞭,狠狠的抽在劉瑾的臉上,這一下既猝不及防,下手又是狠毒無比,劉瑾來不及用手去遮擋,這一鞭子便狠狠的抽在他的腦門上,一條猩紅的血痕落在劉瑾的上額,鮮血泊泊而出。

    劉瑾連忙捂住了自己額頭,血還是從他的手縫中滴淌出來,劉瑾痛的大叫,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可是打他的是柳乘風,他卻又不能叫駡,好不容易忍住痛,捂著頭對柳乘風期期艾艾的道:“殿下……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坐在馬上的柳乘風扶繩笑了起來,不屑的看了劉瑾一眼,淡淡的道:“沒什麼意思,就是心裡高興,想賞你一鞭子,哦,對了,小心伺候皇上,若是這宮裡有誰敢不老實,你記著本王的話,若是敢稍稍有什麼不規矩,仔細自己的皮。”

    說罷,柳乘風呵呵一笑,勒馬而出。

    其餘一些侍衛紛紛追上去,也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劉瑾居然是忍著痛送他們離開,柳乘風等人離開的時候,劉瑾的臉上居然還掛著笑,雖然那額頭上的痛楚讓他的腦子都要炸開,可是他那招牌似得笑臉仍然掛著,一直等到柳乘風等人的身影越來越遠不見了蹤影,那笑臉才漸漸的扭曲,變成了憤恨和怨毒。

    劉瑾從腰間掏出了手巾,用手巾捂住了傷口,隨即他舔了舔唇,森然一笑,嘴唇輕動,似乎是在說:“等著瞧,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看你能跋扈多久。”

    只是這時候,柳乘風已經勒馬一路南下,在半個時辰之後追上了自家的車隊,重新坐回了車廂裡,那太康公主也鑽了過來,與柳乘風同車,太康公主眼睛眨了眨,朝柳乘風道:“見到皇上了嗎?”

    柳乘風點頭道:“自是見到了,他還讓我向你問好呢。”

    太康公主不稀罕的冷哼一聲:“他會問好,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呢。”

    柳乘風正色道:“我誆你做什麼,他還說,太后現在鬱鬱寡歡,若是我們能生個孩子,或許可以讓太后歡喜一些。”

    太康公主聽到太后二字,頓時便淚花如漣了,倚在柳乘風肩上,低聲呢喃道:“我這一走,母后就更鬱鬱寡歡了。我真不想走,可是……可是我是有丈夫的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是不是,不如……不如我們快快生個孩子好不好。”

    柳乘風端詳著太康公主姣好的臉蛋,不禁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那不如……”太康公主羞于啟齒的聲音越來越低。

    “不如什麼……”柳乘風眼睛瞪得大大的,心裡說,不是吧,別人都是心裡歡喜了才興致高昂,你老朱家的莫非是越是傷心難過越是要尋個事來發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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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五章:大廉州

    這新立的藩國百廢待興,如今已經從一個府一分為二,總轄兩府十縣,廉州府仍是藩國都城所在地,另外將南部五縣設安南府,如今各縣已經把原先朝廷委任的官員替換了下來,議政府也已經搭起了架子,李東棟已經開始辦公了。

    雖然架子勉強搭起來,可是人手仍然不夠,從京師帶來的人雖然有三十餘個,都分在要害的位置,這些人都調查過底細,無論是能力還是人品都還信得過,可是光有這些人可不成,官有大小,總不能什麼事都讓這些人事事親為。

    不過不管怎麼說,從京師來的這些人還是頗為興奮的,到這裡來的多是混的不太如意的人,在官場跌了跟頭,又或者際遇不佳,實在走投無路,這才動了離鄉背井的心思,雖然聽說過廉州頗為富庶,可當時也只是聽聽而已,來這裡只是想一展抱負,可是真正到了這裡,這些人如鄉下人進城,頓時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這裡何止是富庶,簡直就是富的沒邊了,雖有十個縣,可是幾乎每個縣城戶籍都比一個府城的人口多,縣城的面積更是只多不少,再加上許多城區本就是新開闢出來的,所以此前就有過規劃,街道筆直平坦,沿街的店鋪依著路面而建,整齊劃一。

    城中鋪面熱鬧無比,城外便是一處處的工坊,到處都是人流,喧鬧無比,便是到了夜間。一盞盞燈籠亮起來,也如白日一樣喧鬧。

    若是查看一下戶籍,那就更加了不得了,一個縣大致人口便有五萬戶,雖處南疆,可是一個二十萬人口的縣城便是放在江南也算是上縣了,據說這還不包括流動的人口。許多人口並沒有在這裡安家落戶,只是來這裡打打短工,所以這種人口並沒有登記造冊。若是加上這些人,只怕人口還要翻上一翻。

    這一下子,大家的幹勁也就足了。大家原先來的時候,還都不肯來這裡安家,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所以連家眷都沒有帶來,便是指望有朝一日仍舊回去,就權且當這裡來尋哥差事混口飯吃,可是現在不同了,許多人已經醒悟,這是一個極好的際遇,當你看到城內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無數的鋪面興隆的生意,再看到城外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工坊,看到連接工坊的馳道上川流不息的運載貨物的車輛,再看到港口處擁堵在灣內的無數船隻,看到各種膚色的商賈在這裡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話尋找商機。看到了這些,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竟還有這樣的地方,這裡雖然比不得京師恢弘大氣,可是更讓人熱血沸騰,更讓人看到美妙的前程在向自己招手。

    在來的幾天功夫,這些人便開始寫書信回家了。幾乎都是同一個意思,那便是讓家人變賣了家當速速來這裡,他們在這裡是官身,將來在這裡安家落腳,不但有前程,而且家人在身邊也有個照應。

    李東棟如今是暫代議政府領議政,相當於大明朝的首輔大學士,此時他雖然也是疲憊不堪,萬事開頭難,可是心情卻都是極好,在這裡一切都是新鮮的,一切都與其他地方不同,更重要的是,這兩府十縣的領地大小政務都出自他的手裡,這是一種久違已久的滿足感,他雖然因為族兄而不能在天朝為官,可是在這小小的藩國,如今卻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李東棟很滿足,再加上身體年輕,所以吃點苦也不覺得什麼,因此這兩三個月來,他的吃住都在議政府裡,與其他幾個議政大臣商討各種政務。

    不過李東棟更關心的,是王府的修繕,在此之前,這裡已經建了侯府,此後柳乘風封了公爵,所以在這侯府的基礎上又擴充了一些,現在既是國王,那麼這王府自然得好好的修葺起來,還有新王登基,自然免不了要做好一些準備,在這方面,李東棟不是專家,不過在廉州這樣的專家卻是不少。

    隨著工商的大發展,使得廉州的富戶越來越多,更有不少富可敵國的大商賈,而這些人大多都有一個特點,那便是錢多忙碌,錢多便捨得修葺宅子,忙碌就沒功夫管衣食住行的事,於是一個新的生意就誕生了——建築坊。

    這建築坊的不只有一些專門從事花園、府邸建築設計的大匠,更有專門的泥工、木工、漆工,一些大的建築坊上下的人員竟有數百上千人之多,這些人既從事一些宅邸的修建,同時也會接一些工坊建設的生意,除此之外,還有城中一些修橋鋪路的事也少不得他們,單廉州一城,這樣的建築坊就有上百個,這次擴建王府的事也早就交給了楚國國內最大的一家建坊來做,這家建坊有人員一千九百余人,生意遍佈各府各縣,修築過縣衙,給大富戶們建國宅邸,甚至連連同廉州和下川縣的石橋也是由他們承建,現在要擴建王府,這建坊倒是知道揚名立萬的機會來了,若是這一次若是能造的好,自然是一次展示實力的機會,一個給楚王殿下擴建過王府的建坊,到時自然是所有富戶們修建宅邸的最佳人選,畢竟人人都想沾沾楚王殿下的光。

    在擴建和修葺王府的設計上,已經提出了數個方案,原本有一個方案是希望仿紫禁城的設計,畢竟許多藩國都以仿建紫禁城來修築自己的王宮,早已成為了時尚,不過這方案卻被否決掉了,於是第二個方案出爐,給李東棟過目之後,李東棟覺得既大氣又別致,又合理的利用了土地面積,最後拍了板。

    雖然是立足未穩,不過所有的事都在井井有序的進行,李東棟也漸漸的熟練起來,而這時候,快報已經傳來,楚王已經動身就藩,掐指一算,這個時候差不多已經到了南通州,只怕再過不了多久就該到了。

    楚王大駕自然不能輕慢,李東棟連忙召集了官員合計了一下,隨即便做了迎接的準備。

    三月十一。

    柳乘風的車隊已經接近廉州境地了,越是靠近廉州,馳道就越是寬闊平坦,畢竟這廉州是貨物的集散地,不但生產貨物,還負責將全天下的貨物聚攏在這裡,通過海運遠銷出去,所以這裡的道路網四通八達,而且沿途尋常載人的馬車漸漸減少,反而是載貨的馬車越來越多,柳乘風坐在車裡打盹,他這一行人包括了家眷還有一些尾隨來的屬官,再加上護衛人數足有上千人之多,除了這些,還有專門的前哨後哨,因為帶著家眷,所以行程放緩了不少,足足十多天,才終於抵達這裡,柳乘風臉上帶了幾分風塵,顯得有些疲倦,此時高臥在車裡,待會兒還要打足精神和官員士紳商賈們寒暄。

    只是後面的兩輛車卻是熱鬧了,朱月洛和太康公主坐一輛,她們都是極少出遠門的人,這時一路看到無數稀奇的景象,這時聽侍衛們說已經到了廉州,便更加覺得新奇,二人探出腦袋看著沿途的風景。

    溫晨曦抱著繈褓中的孩子和溫府的老太君坐在一起,這一次溫家也是舉家南遷,柳乘風希望老丈人能到廉州幫襯自己,溫正自然也就把錦衣衛裡的差事辭了,既然女婿封了王,這女婿又是孤兒,算起來他這老丈人也算是為數不多的近親,所以溫正倒也實在,自然是靠著女婿才好。

    老太君年紀大,好在坐在這高檔的馬車裡倒也不乏,此時見自家孫女婿事業有成,有偌大的基業,自家孫女又生了太外孫,心情自是喜悅無比,此時也興致勃勃的撩開了車窗與溫晨曦說著話。

    “幾位娘娘,再前頭就到上川縣了,過了那座橋便是我大楚的國境。”高強原本在前頭探路,他知道王妃們都期待去看楚國是什麼樣子,所以特意打馬回來報個信。

    這一下子何止是朱月洛、太康和溫晨曦以及老太君更加關注,便是那些隨來的侍女和家撲也都打起了精神,今後他們這一輩子都要住在這裡,這裡將來便是他們的家,子孫想必也都要在這裡繁衍,此時所有人對這裡自然也都有著無窮的期待,一個個興致勃勃。

    車隊緩緩的過了一座拱橋,再往前走,那此前的荒野頓時變成了一棟棟的建築,那些建築都是碩大無比,顯然不是尋常人居住的,朱月洛指著外頭那無數縱橫道路中的碩大建築,道:“這便是工坊了,這裡的工坊倒是不像京師那邊,京師的工坊太緊湊了,格局也小,你看這裡是曠野,事先也早有規劃,這才不至讓人看了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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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六章:新的起點

    太康公主好奇的朝車窗外眨眼,滿腹狐疑地道:“這裡莫非就到了縣城?”

    朱月洛認真點頭道:“這是自然,若不是過了城裡,又怎麼有這麼多的建築?”

    二人一邊低聲說著話,一邊朝外打量,可是馬車行過去,卻是發現沒有盡頭一樣,那一座座的工坊連綿不絕,越是往裡,運貨的車輛就越多,甚至有幾處地方,一些馬車擁堵在一起。

    朱月洛這才恍然大悟,這哪裡是什麼縣城,分明就是城郊,真正的縣城,他們倒是在半時辰之後才看到了輪廓,占地也是不小,建築更是緊密,只是車隊並沒有入城,而是繞著路徑直往廉州府府城也即是楚國都城繼續前行,對朱月洛和太康公主來說,這裡的一切都很新奇,譬如那各種各樣的馬車,用途各不相同,大戶人家的馬車富麗堂皇,運貨的馬車往往沒有頂棚,那貨物堆積的和小山一樣,拉車的馬兒讓人瞧著都有些不忍心,還有一種新奇的馬車,是用兩匹馬來拉,車廂比尋常的馬車長了一倍,在這車裡坐著的人卻是不少,都是搬著矮凳子十幾人湊在一起,朱月洛先是不解,隨即便明白了,這是供人乘坐的馬車,畢竟這裡城區太大,甚至有人要去郊外做工,單憑兩條腿只怕走要走一兩個時辰,若是沒有代步的工具,只怕每日打個來回就夠折騰了。只是尋常人家,哪裡有這麼多閒錢購買馬車?於是乎。這種馬車也就應運而生。

    這一路過去,足足是一個晌午功夫,廉州城終於到了,最稀奇的是,這廉州城居然沒有城牆,朱月洛不禁道:“真是怪哉,既是府城。現在又是王城,為何不見城牆?”

    她低聲呢喃一句,卻冷不防外頭有人道:“這有什麼稀奇。這裡原本是有城牆的,只是被拆了而已。”

    朱月洛愕然抬頭,卻發現柳乘風居然換乘了一匹馬出現在車窗外頭。柳乘風如今已經換上了蟒服,威風凜凜,朝裡頭的朱月洛眨眨眼,又看看慵懶的太康公主,道:“你們在說什麼?哦,是了,這城牆嗎?原本廉州府是有城牆的,只是城市擴大了數倍不止,人口更是增加了十倍,這麼多人。有個城牆甚是不便,所以便命人拆除了,否則所有人都從城門洞裡進出,這城門洞子只怕從早到晚都要堵塞了。”

    朱月洛嫣然一笑,道:“那若是沒有城牆。有外寇山賊怎麼辦?”

    柳乘風拉下臉來:“量他們也不敢。”柳乘風抬頭一看,便瞧見在這城外已是有烏壓壓的人穿著禮服等候多時,柳乘風道:“接我們的人來了,我先過去。”

    拍了拍馬,柳乘風飛快地迎上去,在城市的週邊涼亭處。前來迎接柳乘風的人已經將這裡圍了個水泄不通,有官員,有本地的商會會長,還有聚寶商行的幾個掌櫃人等,足有上百人之多。

    李東棟穿著禮服,笑呵呵地迎上來,朝柳乘風長長作揖,道:“臣等恭迎殿下。”

    後頭的人也是歡喜無限,紛紛道:“臣等恭迎殿下……”

    此起彼伏的聲音,聲音中壓抑著自己的喜悅,本心上,這些人的喜悅絕不是裝出來的,這楚國的官員都是搭了柳乘風的春風才有今日,大家對柳乘風多少有感恩之心,現在既然做了人家臣子,自然對這國王殿下禮敬有加。而各大商會、商行的會長、東家們,如今得知這廉州成了藩國,柳乘風又成了藩王,那便更加歡喜了,據說封王的消息傳到廉州,楚國境內的土地價值一夜之間便漲了一成。

    道理很簡單,幸福來得太快,商賈們一向還懷著疑懼,無論是在哪裡,畢竟還是在大明的疆土,柳乘風是大明的臣子,現在朝廷雖然對商賈的歧視越來越少,可是誰能知道什麼時候朝廷會不會突然朝令夕改,只要朝廷動一個念頭,不知多少人要破了家財,可是現在卻是大大不同了,現在既然成了藩王,至少在這楚國一畝三分地上,都是柳乘風說了算的,朝廷那邊如何對這裡都無關緊要,而柳乘風原本就是個大力倡商的人,絕不可能對這國策有猶豫搖擺的心思,大家都相當於吃了一顆定心丸,當然是歡喜無限。

    甚至還聽人說,有不少的商賈聽說楚國建了國,紛紛帶著家財在這裡購產和做生意,江南的資本蜂擁而入,使得楚國才幾個月功夫,就比從前更加繁華了不少,說到底,大明朝的商賈仍然還是懷著不安的心思,生怕國策改變,所以無論如何也得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一旦朝廷朝令夕改,至少還可以到楚國來尋生計。

    柳乘風看著眾人,認識的卻沒有幾個,不過卻顯得很是愉快,朝大家點頭,道:“都不要多禮,都起來說話,辛苦了諸位了。”

    李東棟呵呵笑道:“談不上辛苦,大家都甘願在這恭候王爺的,王爺請入城吧。”

    雖然到了這裡,柳乘風有許多話想問李東棟,畢竟柳乘風雖然無時不刻關注廉州,可是畢竟許久沒有來過,在這種情況之下,對這楚國的國務,柳乘風幾乎是兩眼一抹黑,自然免不了要垂問李東棟。不過這裡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柳乘風頜首點頭,道:“本王此前就曾寄信來,本王就藩不要驚擾百姓,這裡圍了這麼多人不像樣子,大家暫時先各自散了,若是有機會,諸位可隨時到本王下榻之地拜訪。”

    眾人應了,也不敢再久留,只得散去,李東棟則是作陪,帶著幾個官員在柳乘風身側,與柳乘風一道當先進城,再後一些就是一隊侍從,緊接著便是王府的車隊,柳乘風興致勃勃地看著沿途餓的街景,若論商業這裡確實比京師濃厚了許多,再加上規劃得好,所以也不顯得混亂,現在是下午時分,許多人都上工去了,所以在街道上遊蕩的人並不多,李東棟笑吟吟地給柳乘風做著介紹,道:“這廉州城裡,人口便有三十余萬,若是加上過往的商旅,只怕有五十萬之眾了,所以殿下且看,這廉州城內的客棧一個個規模不小,生意都是極為興隆,這裡不但有江南、京師、遼東、蜀地的商賈,還有不少從真臘、安南,甚至是大食、佛朗機和昆侖來的商賈,這些人在這裡也捨得花銷,不過大多都是來這裡進一些咱們大明朝地貨物來的,也有一些會帶一些本國的特產來賣,不過嘛……”

    李東棟在這裡頓了頓,恰好一個白皮膚的佛朗機人從某個客棧中出來,李東棟今日出奇的顯得很八卦似的道:“商會裡那些人最討厭的便是佛朗機人,咱們大明賣火器,他們見有利可圖,居然在南洋的領地裡也興辦了火器的作坊,生產佛朗機的火器拿出去賣,他們的火器原先還不錯,現在卻是不如我大明的精細了,不過勝在價廉,有不少南洋藩國,現在都和他們暗通曲款呢,還有布匹之類,這些也都是如此,搶了咱們不少的生意,所以各大商會對他們都頗為不滿。”

    柳乘風撇撇嘴,笑了笑道:“搶生意就是搶人錢,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這些佛朗機人真是可惡。”

    李東棟不禁苦笑,隨即又道:“除了佛朗機人,就是大食人了,他們自稱自己是奧斯曼,這些人也在搶咱們的生意,不過據說大食國力尤強,佛朗機人見了他們就躲。諾,那是昆侖人,昆侖人有許多都是大食和佛朗機人販來的,咱們楚國商業繁茂,人力雖然充足,可是有些腳力的事現在做的人卻是不多了,畢竟消耗的體力太多,工錢也低,佛朗機人和大食人最大的生意便是販賣昆侖奴,賣給各家作坊和碼頭上的充作勞力,這些昆侖奴性情最是溫和,力氣又大,只要給他三頓飯,便什麼苦力都肯做。”

    柳乘風皺眉,道:“這卻是不好,欺負人可不成。”

    李東棟道:“這種事根本就禁不住,殿下,商賈們缺勞力,若是不肯讓佛朗機和大食人販賣,就算想禁也禁不住。”

    柳乘風便默不作聲了,心裡似乎也在琢磨,採取什麼辦法才好。

    這一路過去,李東棟不斷介紹著廉州與其他地方的不同,這也難怪,畢竟他第一次來的時候看到這麼多新鮮的東西也是覺得歎為觀止,現在王爺到了,他自然希望讓王爺也跟著感慨一番才好。

    柳乘風聽得也是認真,聽到這許多的故事,看到這街上的風采,心情也不禁激蕩,自己的新起點,只怕要從這裡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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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七章:君臨

    楚王王府因為是由侯府改建而成,經過了多次的擴建,可是主體的建築仍然不夠恢弘大氣,可是因為坐落在廉州中心位置,占地又是極大,再加上幾次修葺,卻也稱得上是恢弘大氣,王府雖然沒有仿紫禁城的格局,可是依然是傳統的中軸線貫穿整個王府,從中門穿過道道儀門,兩側殿宇按規矩排列,花園和池塘點綴其中,家眷們已經安排進了王宮的後苑,這兒已經被人清掃了個乾淨,雖然在側殿還有許多建築未完工,可是主體建築仍在,因此倒也不影響安居。

    銀安殿坐落在中軸線的位置,左右兩側分別是崇文殿和尚武殿,柳乘風進入朝殿,這裡的格局和他在紫禁城中所見的差不多,只是格局偏小,走上銀殿的上首位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這椅子倒是很舒適,鋪著羊絨軟綿綿的,再加上位置又寬大,坐在這裡,可以居高臨下的俯瞰殿中的所有動靜,任何人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柳乘風的眼睛。

    “這裡不錯。”柳乘風笑了笑,隨即道:“佈置了這麼久,都是你的功勞,有心了。”

    李東棟站在殿中,朝柳乘風躬身作揖道:“殿下不要客氣,這都是臣的本份。”

    乘風不禁笑了:“不要臣啊臣的叫,我聽了不喜歡,倒是顯得我們生疏了一樣。”

    東棟卻是搖頭,道:“殿下。規矩便是規矩,若是臣不遵規矩。人人都效仿微臣,那麼這上下尊卑如何維持?”

    柳乘風哂然一笑。撫摸著身前的案牘,這案牘採用的是琉璃的材質,很是滑膩,這廉州畢竟是南方,若是北方用這樣材質多半會覺得冷颼颼的,可是這裡天氣大多時候都炎熱無比。而這種材質還可有消暑的用途,柳乘風倒是可以從中看出設計這殿的大匠別具匠心。

    “咱們不是外人,本王也是剛到這裡,這楚國的事你給我簡略說一說吧。本王也好有個底。”

    乘風把李東棟單獨叫到這裡來,為的就是這個。

    李東棟似乎也早有準備,正色道:“楚國的戶籍如今有六十四萬,若是以一家四口來算,有丁三百萬上下,不過這個數字,微臣還是覺得低了,這些年閩人、粵人紛紛舉家遷來,很是洶湧,尤其是閩人遷徙來的最多。閩地多山,雖然靠著海,可是因為有禁海的限制,耕地有限,所有貧者極多,這楚國的移民,十之三四就是閩人。”

    乘風頜首點頭,道:“咱們漢人最不願的就是背井離鄉,唯有閩人是個例外。”

    李東棟又道:“雖然人口不少。可是楚國境內有大小作坊上萬,出入港口的船隻亦有數千幾乎達到了萬數,且不說這些,單說現在客棧,竟也有數千之多,各種各樣的生業無以數計,所以這些人口非但沒有滿足用工所需,反而造成了用工短缺,所以除了這些在此安居的人口,還有大量是附近州縣前來做工的流動人口,這些人也足有百萬之數,這些人其中有半數,將來也是要在這裡安居的,而且現在各地流民紛紛湧入,假以時日,微臣估計這廉州的人口會達到五百萬之上。”

    乘風不由倒吸口涼氣,現在大明的人口只怕也不過一億多而已,廉州這種小地方,居然短暫之間容納這麼多人口,便是現在的安南,人口只怕也不過如此。

    過想一想,也就釋然了,廉州所處的位置本來就在西南一隅之地,現在大明朝有三大工坊聚集地,一個是京師,一個是江浙,另一處就是廉州了,這三地現在都是吸引流民的重要地點,但凡是不想務農又或者是沒有生業的人,往往都會選擇這三處去混口飯吃,這裡大量缺工,因此薪水不低,西南和東南一些地方多山,耕地極少,人口又是眾多,在這種情況之下,許多人衣食無著,自然而然的背井離鄉來這裡討個生計。

    更不必說楚國比起京師和江浙還有一個巨大的優勢,那便是大量的海運貿易,楚國現在總計有三處港口,除了一個河運的港口之外,其餘兩處都是深水港,出入這裡的船隻每年超過十萬以上,可便是放在全世界,只怕輸送量也是最大的,無數的船隻帶著貨物抵達這裡,又有無數船隻帶著大明朝的貨物揚帆萬里之外,這裡便是大明朝的視窗,是大明朝唯一對外的通道。

    這個全世界最大的經濟體,視窗只有這麼小小的一處,所帶來的優勢可想而知,李東棟絮絮叨叨的說到了用工的問題,現在單單在楚國跑船運的水手就超過了二十萬以上,還有碼頭的搬運工人,引水員,以及其他維持海運的人工,也有十幾萬之處。再加上港口附近的無數貨棧,單看管的人員也有數千上萬。

    楚國國內還有大量拉貨的車夫,如今載貨的貨車已經超過了兩萬輛之多,川流不息的將港口的貨物運至貨棧,又或者將作坊裡的貨物運至港口,甚至可能遠途送往江南、京師。

    柳乘風一邊用心的聽,一邊心裡計算,越是計算,便越覺得現在制約楚國發展的第一個問題便是人工問題,而人工問題也和土地息息相關,楚國的土地幾乎已經飽和,作坊需要用地,貨棧需要用地,土地只有這麼多,而外來的人口總要有住宿的地方,最後的結果就是土地緊張,根本就容納不了這麼多人口。

    “問題的癥結還是在土地上……”柳乘風不禁歎了口氣,道:“這件事,看來得當作頭等大事來抓。”

    李東棟點點頭,道:“有地才能容人,有人才能生業,廉州十縣之地,除了實在無法立足的山林,現在幾乎已經沒有閒置土地了。所以殿下說的不錯,現在非得弄來一些土地才成。”

    柳乘風道:“你繼續說,除了這土地和人口的問題,還有其他問題嗎?”

    李東棟道:“現在楚國的海商有超過萬數,養著數十萬人,而這些海商多是將貨物輸送去南洋各國,在廉州這邊倒沒什麼,可是一旦下了南洋各國,自然就得有落腳點,從前的時候,聚寶商行四處租借土地,也確實在各國都有一些歇腳的落腳點,其中南洋各國的港口和租借地有超過四十多處,可最大的問題就在於聚寶商行畢竟是個商行,他們專注的是生意,對這些港口的管理卻不太擅長,因此不少海商都很頭痛,租借的港口和土地,其實面積都不小,只是因為管理混亂,所以……”

    柳乘風點點頭:“這麼說,商行那邊也有整頓?”

    李東棟苦笑道:“商行雖然殿下也有大股份,可是要整頓商行,就必須過問一下朝廷……”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這個無妨,這件事本王來處置。你已經說了兩個問題,那麼第三個問題呢。”

    李東棟正色道:“這第三個問題便是大食和佛朗機人的問題,這幾年大明突然海貿,貨殖也越來越高,利益越來越大,使得這萬里之外的佛朗機和大食人也都眼紅耳熱,前幾年的時候,佛朗機人還專注於經營南洋一些殖民的土地,可是現在卻越來越關注南洋,不但大量的佛朗機人開始湧入這裡,而且還派駐了不少軍艦來,他們在各國建立了基地,也開始學我大明,建立作坊,與我大明進行競爭,他們製造的瓷器、織布雖然低劣,可是卻大大的壓低了價格,原先咱們大明的織布,一匹賣出去是三千錢左右,大致是紋銀兩兩,可是現在價格卻壓了三成,殿下,這危害可是極大,不但海商們大受其害,便是楚國境內的工坊主們也是苦不堪言,所以現在楚國境內的商賈,大多對這佛朗機人抱有敵意,大人可知道廉州商報嗎?這報紙每日抨擊的都是佛朗機人,商賈們都是爭相訂購的。”

    “除此之外,大明的商隊從前也只是遭受一些小海盜的侵襲,根本不足為患,只需護衛的船隻保衛,便可將他們打的落荒而逃,可是現在南洋越來越不太平了,海盜的規模越來越大,除了聚寶商行的船隊無人敢動,其餘的船隊都受過或多或少的搶掠,根據錦衣衛那邊的消息,這些海盜只怕和那些佛朗機人和大食人不無關聯。”

    “是嗎?”柳乘風倒是不覺得意外,無論是奧斯曼大食還是西洋人,所尊崇的都是亦商亦盜的原則,打不過就和你做生意,打的過就搶,錦衣衛的消息柳乘風倒是一點都不懷疑,他淡淡的道:“這麼說,平時咱們是太縱容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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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八章:楚國特色
               
  經過李東棟的梳理,現在的楚國最緊要的有三件事要辦,其一是土地,其二是南洋各處租借港口的整頓,其三便是海盜。

  土地的事,李東棟倒是有了方案,李東棟道:「廉州與安南、真臘接壤,真臘與安南都是世仇,這幾年更是攻伐不斷,安南國現在是元氣大傷,可是因為無休止的戰爭,已讓安南與真臘兩國都陷入了山窮水盡的境地,

  如這安南和真臘兩國為了籌措軍費購買軍械、火炮,已向聚寶錢莊各自借債都超過了五十萬兩銀子,再加上利息,舊債未還又要添上新債,只怕連每年的利息都還不上了,

  微臣的意思是,錢莊是不是該催催帳,並且禁止給予他們貸款了,這帳實在還不上,索性就用土地衝抵。」

  柳乘風點點頭,若有所思的道:「可是要逼他們就範,只怕也要費一番功夫,這件事急不來。孤王的登基典禮要及早準備籌辦,這是盛事,可不要出了什麼差錯。孤王的意思,何不如藉著這一次大典,邀上南洋各國的君主、使臣一道來觀禮,至於這件事,只能放在登基時來談,如何?」

  李東棟微微一笑,道:「殿下聖明,朝廷本來就讓我楚國鎮守南洋,這一次正好藉著大典,樹立我大楚威信。」

  柳乘風又不禁道:「至於南洋各處租借的港口確實應該整頓,孤王的意思是,讓商行把這些租借的土地和港口全部轉到我大楚的名下。由我們進行管轄吧,商行畢竟有商行的侷限。」

  李東棟不禁有些為難了。道:「大人,這只怕不妥吧。這麼多的飛地,需要多少官吏來管理,微臣現在最為難的就是人手的問題,咱們現在的人手只有這麼多……」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接下來要說的就是官吏的事,朝廷有科舉取士。咱們大楚也必須得有舉賢用能的法子,是不是?」

  李東棟點頭,隨即又苦笑,道:「微臣也想過一些辦法,可是總覺得行不通,楚國多商賈而少士人,律師、會計和一些尋常的讀書人倒是有一些,可是畢竟他們不是什麼幹才,和天朝那些讀書人比起來,這學問差的太遠,輕易授出官職去,只怕大大不妥。」

  柳乘風道:「那就不妨用個變通的法子。」

  李東棟見柳乘風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不禁打起精神,道:「還請殿下示下。」

  柳乘風道:「何不如開考取吏?」

  「取吏?」

  李東棟不由呆了一下。

  隨即李東棟便有些不以為然了。

  只聽說過開考取士的,這開考取吏卻是頭一次聽到,畢竟在天朝,吏是賤業,不是什麼很光鮮的職業,素來為讀書人所輕,這要是傳出去,那些讀書人還不是要笑話?

  再者說,現在楚國缺的顯然不是吏而是官。吏這東西就跟僕役一樣,張個榜人不就來了嗎?何必要如此興師動眾?

  柳乘風見李東棟費解的樣子,耐心的講解道:「想必是李先生想錯了孤王的意思,孤王說的吏,並非是尋常的吏,而是將來能做官的吏。」

  李東棟不由驚訝的道:「這吏還能做官?」

  柳乘風不由苦笑,任何一個時代畢竟有它的侷限,於是便把後世脫胎於科舉的公務員制道出來,隨即開始分析這種制度的優點和缺點:「科舉只取士,可是尋常的小吏卻都被視為賤業,朝廷甚至連俸祿都不肯頒發,往往都是官員私自僱傭,

  如此一來,大多數的差役和小吏多是目不識丁,說難聽一些,這些人甚至連王法都不知曉,居然能代替官員管理治下的百姓,因此才有不少小吏作姦犯科,肆無忌憚,這是其一。」

  「小吏良莠不齊,再加上又無陞遷的希望,朝廷根本就不承認他們的身份,這就導致他們並無公心,人沒有了陞遷的希望自然也就破罐子破摔了,於是這些人除了為官員效力之外,卻是往往魚肉鄉里,胡作非為。」

  「可是若是開考取吏就不同了,一旦開考中的吏員,這便是官府承認的在編人員,多少有了些約束,再加上這些人都是讀書人出身,人讀了書,懂了王法,就不至於胡作非為,至少這臉面多少還要一些。

  再其次他們慢慢在官府中磨礪,又有學識,漸漸的熟稔了事務,還可以一步步提拔,其理政的手段至少比那些平時只知高高在上的老爺要好一些。

  否則只去取那些學問極好的讀書人做官,這種人不接地氣,成日的空談,要他們又有什麼用,反倒不如讓這些有些學識,又經驗豐富,熟知內情的人來做官為好。」

  「當然,這麼做還可以解決任用私人的問題,往往有人做了官,都會安排一些遠親在衙中聽差,這不是什麼好事。可一旦開考取吏就全然不同了,不經考試,想進官府是不成的,這就杜絕了任用私人。」

  柳乘風一番道理倒也說的振振有詞。

  雖然柳乘風比誰都清楚,這開考取吏也有它的弊端,可是比起這時代的開考取士來卻有著無以倫比的優勢,李東棟認真琢磨了片刻,倒也覺得有一些道理。

  柳乘風繼續道:「天朝之所以不開考取士,其一是因為讀書人自恃身份,對小吏往往不屑為之。可是在咱們楚國卻不一樣,讀書人能給商賈們記賬做律師,為何就不能做吏?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句話本來是沒有錯的,可是因為讀了書就眼高於頂,一心只奔著去做官卻是大錯特錯了。

  本王的意思今日明白透個底吧,將來這楚國上下的官,靠的可不是你有多大的學問,這只是衡量標準的第一步,有了學識,還要有給人聽差,有治理一條街道,一個村落的經驗才成!

  單憑讀過幾本聖賢書就給烏紗,這未免太輕浮了。現在楚國的條件弄這開考取士其實是最好的,畢竟這兒地方不大,人口也是集中,要考起來也便利,李先生意下如何?」

  雖然已經成了君臣,可是柳乘風仍然稱呼李東棟為先生。

  柳乘風的一番話,倒是有不少是李東棟心中贊同的,他也沒有經歷過科舉,也見識過不少不接地氣,甚至滿腦子書裡知識來套用到現實的官員,這些人學問是極好的,可是未免有些不食人間煙火。

  柳乘風一口否認了那些科舉出身的官員,這也相當於給李東棟正了名。

  畢竟李東棟現在是領議政,可是將來楚國要開考取士,那麼不少科舉出來的官員難免要對他這上官心懷幾分輕視,倒不如來個開考取吏實在,小吏有什麼不好,他李東棟就是從書吏做起的,若不是有這經驗,現在把楚國這一大攤子的事給他,李東棟相信自己也保準會傻眼。

  「殿下既然開了口,微臣自然極力贊同,只是要開考,卻也有一些麻煩,比如這試題該如何出,還有考試的規矩總要及早衡量。」

  柳乘風沉吟道:「四書五經當然是要佔一些,不能讓別人抨擊我們不尊孔聖人嘛!本王對孔聖人他老人家還是很佩服的,也曾讀過他老人家的書,不過也不能全憑四書五經來取士。

  不如這樣,考試分兩種,第一種考試招文吏,四書五經佔五成,其餘則是算學、律學等等。

  第二種考試招募武吏,將來充作差役、巡捕和巡檢,四書五經可佔兩成,律學要佔三成,算學佔一成,其餘的四成要檢查他的身體是否健壯,考校騎射。」

  柳乘風手撫著琉璃案牘,繼續道:「總而言之,這考試必須盡快開始,這件事你來籌措,明日開始,便可教人報名,至於試題,你可以在議政府與人好好琢磨一下,知會一下各家報館,要立即把這些消息傳遞出去。」

  李東棟頜首點頭,心裡不由苦笑,這年頭,居然做個小吏也要四書五經,也要律學和算學了,若是這開考取吏,再從吏中提拔官員的做法傳到朝廷那裡去,不知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呢。

  不過李東棟跟著柳乘風久了,也沒有那因循守舊的讀書人脾氣,既然這個法子聽上去不錯,那麼不妨試試看。

  他其實最怕的就是到時肯來報名的人不多,那就更惹人笑話了,想到這裡,李東棟不禁道:「殿下,既然小吏所需的條件門檻比之從前高了不少,往後國庫撥給他們的薪俸是否也可以照高裡去開,畢竟人家是有學識的人,就算不做這小吏,在哪個地方也能吃上清閒飯,若是薪俸太低,只怕人家不肯。」

  將來能有做官的機會雖然讓人心動,可是畢竟這東西太長遠,沒有實實在在的好處,人家何必來考試做一個小吏,李東棟的意思是說,這薪俸至少也要比在作坊裡招募的讀書人價錢要高。

  柳乘風頜首點頭,道:「薪俸的事,也由你來定制。總而言之,三五日之後,考試的流程和吏員等級的章程本王要看,你盡力去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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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九章:收權

    廉州的風景雖然不多,亦無蘇杭那水鄉的濃情,更無京師的大氣,不過勝在熱鬧,且風氣較為開放,因這裡聚集的多是年輕人,是個憑空出來的城市,所以顯得更有生機,抵達廉州的次日清早,柳乘風便帶著家眷出去閒逛了,去的自然是廉州的麗人坊,不過廉州的麗人坊規模比之京師的更加大了十倍不止。足足占了半個內東城,裡頭不但有各種女性的鋪面,上等、次等的胭脂、頭飾、衣飾一應俱全,甚至連尼姑庵都有。

    廉州不比京師,這裡的女子多在工坊中做活,女性有了經濟能力,地位自然提高不少,所以消費能力也有顯著增加,在京師裡頭,麗人坊的主要客戶是一些富家的千金或是太太,可是在這裡,卻也有不少熟稔的女工,所以這裡雖無京師麗人坊的富麗,鋪面中兜售的貨物也無京師的上等,好貨、差貨都充塞其中,可是因為人流極多,柳乘風在麗人坊的牌坊下頭,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也不禁咋舌。

    家眷們進了坊中,柳乘風就只能在外頭候著,麗人坊的規矩就是避免有男子出現,縱是他貴為王爺也不成。

    柳乘風帶著一群侍衛,穿著便服在街上遊蕩,倒也興致高昂,等到了正午的時候,便動身去靠近麗人坊不遠處的一座如意茶坊裡吃茶。

    之所以到這裡,是早已約定好了的,聚寶商行的大掌櫃在這裡久候多時。柳乘風需在這裡與他商談商行的事。

    雖說聚寶商行亦是宮裡斂財的工具,可是這商行上下對柳乘風這大股東亦是禮敬無比。柳乘風的影響極大,甚至能左右股東局的決議。所以這大掌櫃見了柳乘風,自是卑躬屈膝。

    柳乘風來這裡和商行要談的是三件事,這是他此前就已經想好了的,第一件便是要求商行將各處租地和海外港口的權利全部歸於楚國名下,自此之後,這些土地都將劃入楚國疆土。

    第二件便是將安南、真臘的貸款也轉帳到楚國名下。由楚國給這兩國還債,等於是這兩國往後的債務包給了楚國,往後由楚國去催債。

    第三件才是最緊要的,柳乘風要求商行將商行護衛權交出。一概由楚國負責其貿易安全。

    第一件就有些棘手了,這大掌櫃顯得有些犯難,畢竟轉讓土地這種事,雖說殿下開了價碼,可是這價碼有些低,這事非得經過股東局來拿主意不可。倒是第二件事商行是極力贊成的,商行要的就是掙錢,安南和真臘的債務有人替他們償還那是最好,把債務轉移出去自然不算什麼壞事。

    而第三件就有些要命了,聚寶商行的護衛權盡皆喪失。這就意味著,十萬商行護衛和大小數百艘護衛艦船都將從商行剝除出去,所謂楚國負責商行的安全,其實就是這些人全部劃歸到楚國名下,護衛們成了王師,也就成了楚國的軍馬。

    不過柳乘風既然提出這個要求,自然也不怕這掌櫃不肯答應,尤其是柳乘風提出的第三條要求,這十萬的護衛。大多數都是柳乘風安插進去的人,其中有半數的護衛骨幹都是柳乘風的親信,而且護衛從招募到籌建,都是柳乘風著手,所以在護衛隊的內部,只要柳乘風肯收納他們,這些人絕不會有絲毫的非議,畢竟對他們來說,無論是在商行還是在楚國,其實他們都是柳乘風的部屬,前者是聽命于柳乘風擁有巨大影響的股東局,後者是直接聽命于楚國王庭,只是身份改變了而已,楚王對他們一向多有照拂,現在也算雇傭軍成了王軍,將來的前程只怕不可限量。

    其次就是股東局那邊,柳乘風已經給張家兄弟和成國公都去了信,這些人和柳乘風穿的都是一條褲子,沒有柳乘風支持,他們想要掙錢是不成的,而且柳乘風掌握的是進出口的要津之地,若真忤逆了柳乘風的意思,柳乘風一道詔書下去,便可在楚國自己鼓搗出一個商隊和聚寶商行競爭,楚國占著地利,所有的船隻非得從這裡走不可,只要大家還想掙銀子,還想醉生夢死,就離不開他柳乘風。

    護衛隊那邊不反對,股東局那邊想必也不是絆腳石,那麼接下來就是名分的問題了,必須宮裡首肯才行,這一點柳乘風也已經想到,好在先帝在臨死前就已有詔書,命柳乘風鎮守南洋,這就意味著,南洋所有的軍政外交事務都交給柳乘風,這海裡跑著的武裝船和護衛沒有理由不交給柳乘風管轄,再者皇上那邊對自己定然多有照拂,也必然不會干涉。

    柳乘風提出這些條件,底氣十足,倒是這大掌櫃一時有些猶豫,不過最後還是對柳乘風抱以一笑,道:“殿下所提種種,小人一定快馬報知股份局,只要股份局那邊無異議,自然沒什麼問題。”

    柳乘風頜首點頭,微微笑道:“商行的主要生意在楚國,所以過些時日,楚國會建海關局,專管出入海貿之事,以後商行有什麼難處,直接和他們打交道就成了。”

    柳乘風一番話,讓這大掌櫃又是吃了一驚,這什麼海關局分明就是用來監管商行的,當年這商行是楚王殿下一手籌建起來,可是現在卻又是拿著一根套索,似乎有完全掌控在手裡的打算。

    柳乘風此時已是長身而起,道:“這件事,本王只是知會你一聲,本王也知道你做不了主,你去和股東局打招呼吧。”

    隨即柳乘風便下了樓,廉州這裡天氣濕熱,所以柳乘風穿著一件颯爽的長衫,在街道上逛了一圈,見夫人們還未出來,便打發了丫頭進去叫,誰知丫頭出來,卻是回話說夫人們只怕還要耽誤些時候,若是自己有事,可以先回去。

    柳乘風不禁苦笑,心裡想這定是朵朵那小妮子的主意,只有這丫頭最是貪玩,想了想,柳乘風倒是不肯,一直等到月落西山,見幾人出來,與他們一道回去。

    這幾日廉州很是熱鬧,開考取吏的消息傳出來,頓時引起譁然,各大報紙如今都在宣傳,無非是說這楚國的吏和大明的吏有什麼不同,說穿了,楚國的吏不但有薪俸,而且薪俸還不低,自然要求的標準也高,不只是如此,楚國的吏有著大明的小吏無法比擬的優勢,那便是這開考的吏屬於將來官員的後備隊,只要肯在裡頭熬,說不準下一步就能做司吏,甚至能做主簿、典吏甚至是知縣,便是進入楚國的中樞也未嘗不可能。

    其實許多東西,經過報紙一造勢,許多人便明白了,廉州這邊真正的讀書人其實不多,可是那些能識文斷字的人卻還是不少的,畢竟這裡富庶,再加上學堂又多,不少人多少都讀過一些書,甚至有人一邊做工一邊識字,而且識字的人在這裡收入能提高不少,更加提高了讀書的熱情,所以若是單憑學問,大明朝便是一個舉人,只怕也足夠秒殺楚國的所有讀書人,可要論識字率,大明朝卻遠遠不如廉州。

    能識字的人並不算讀書人,不過現在有了考試的機會,不少人也動了心思,按照報紙裡的意思,只要能錄用,每年多少都有個兩三兩銀子的收入,隨著資歷和職務增加,還能不斷的上漲,這麼說來,這裡倒還真是個不錯的去處。

    報紙中還公佈了要考試的大致內容,於是一時之間,關於新制定出來的《楚律》以及算學的書籍頓時銷售一空,這楚律是根據大明律演變而來,再根據廉州這邊的實情進行了一些修改,其實這些年廉州這邊早有一些潛規則,自有自己的一套管理辦法,只不過是楚國建立之後,將這些東西堂而皇之的寫入了律法而已。

    書商們顯然也是配合,很快便印刷了許多冊出來,這楚國上下,不少讀過書的,又對眼下的工作不太滿意的人居然一個個捧起了律學和算學甚至是四書五經,紛紛挑燈鏖戰,這一次考試給予他們準備的時間並不多,半個月之後便要開考,總共分為文科和武科,據說議政府那邊已經開始籌建文吏學徒和武備學堂了,只要考過的,並不是立即安排去聽差,而是在這兩個學堂分別進行培訓三月,再正式入崗,文科的都是在各衙門裡做一些文書、抄錄又或者是登記之類的工作,武科的培訓之後則負責巡邏和緝拿兇犯,又或者港口巡檢。

    不過也有人對此嗤之以鼻,畢竟吏這東西被人輕視了幾千年,現在連做個小吏都要開考,實在有點像個鬧劇的意思,據說這消息也上了京師的報紙,一時之間成為了趣談,惹來士紳們的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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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23:35:24
第八百八十章:殺人越貨

    取笑歸取笑,廉州的報紙本來就和京師報紙的宣傳截然不同,因此這邊仍舊在緊鑼密鼓的大肆造勢宣傳,另一邊則是極盡抹黑之能,就差點沒把楚國描繪成山頂洞人了。

    柳乘風倒也無所謂,人家笑是人家的,最後指不定是誰笑誰,過了幾日,考試的章程已經出來,柳乘風修改了一番,又打回議政府去,讓議政府實施。

    此時送去給各國的國書也已經發了出去,因為時間倉促,柳乘風的登基典禮是在一個月後進行,所以除了一些距離較近的藩國會有國王動身,其餘的只能讓駐在廉州的使者參與盛典。

    京師那邊據說也已經派了禮部侍郎參加,還備了不少禮物來,事情似乎都很順利,柳乘風雖是做了國君,可是畢竟他不是朱佑樘,還沒有到親力親為的地步,所以每日清早的時候,李東棟與幾個議政大臣到崇文殿敲定一些大事,隨即便各管的,否則養著這麼多官員,難道是來做寵物的?

    總之每每朱月洛打趣柳乘風清閒的時候,柳乘風總算用這個道理說的振振有詞,其實他的話是有道理的,當年廉州沒有他,只是他定下了一個大致的方略,下頭的官員便把這裡處理的井井有條,雖然也有一些失政之處,可是影響都不大,現在柳乘風每日都要過問一下國中事務,又怎麼可能出什麼差錯?

    而且柳乘風最崇尚的是各司其職,每人管好自己的事。盡了自己的義務就成,至於先帝那般柳乘風是學不來的。

    其實柳乘風也不是單純沉溺於聲色,他在盤算著另一件事,朝廷命他世鎮南洋,既然如此,他無論如何也得尋點事來做,既是世鎮。柳乘風一直在盤算著如何改變現有的藩國體系。

    大明朝的藩貢體系實在有些慘不忍睹,這體系其實就是個名義,對藩國幾乎沒有任何的約束。沒有約束怎麼成?柳乘風決心大刀闊斧一番,只是如何變革,他雖已有了幾分頭緒。可是細節又難以敲定,此時除了逗弄柳鳳兒,大多數時間都鑽在書房裡。

    若是一般人以為這位楚王殿下在書房裡看書那就錯了,當然,柳乘風並不介意別人這般想,若是有人提起,柳乘風多半會很厚顏無恥的回一句活到老學到老嘛,學無止境,本王有閑自是讀讀書修身養性。

    不過柳乘風呆在書房裡,其實卻是坐在椅上發呆。讀書?他實在沒興趣,四書五經太枯燥,至於現下暢銷的各種小說,柳乘風又覺得索然無味,畢竟見識了後世的花花世界。再去看這個時代在柳乘風看來缺乏想像力的小說故事實在是一件很難受的事,雖說這時代的故事和小說增加了不少,可多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無非是張生遇到了某小姐,而後如何如何,柳乘風幾乎看這些故事的開頭。就能想到接下來的情節。

    柳乘風發了幾日呆,倒也不覺得膩,此時已到了五月,廉州的天氣越來越炎熱,好在這書房較為封閉,裡頭又放置了冰塊的盆子,絲絲涼氣隨著冰塊在書房中透出來,柳乘風倒是忘了這廉州的暑氣。

    而正在這時,外頭卻是有個宮人低聲喚道:“殿下,領議政大人覲見。”

    “覲見?”此時已到了正午,一般這個時候柳乘風和李東棟是不打照面的,畢竟李東棟現在忙得很,就算想來和柳乘風閒聊也抽不開空。

    莫非是有事?

    柳乘風不禁道:“叫進來說話吧。”

    王宮裡宮女不少,皇上倒是賜了二十個太監隨柳乘風過來,人數少了一些,不過柳乘風顯然也沒有興趣去切了人家的命根子來伺候自己,可又為了保持宮中的純潔,所以招募了許多女官和侍女,外頭的宮人聽罷,連忙應承一聲,隨即便聽到有腳步傳來,書房的門推開,外頭明晃晃的陽光一下子灑落進來,使得這書房頓時通亮起來,柳乘風的眼睛一時有些受不了,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李東棟走進來,躬身道:“微臣見過殿下。”

    李東棟現在懂得避嫌了,任何時候都不忘上下尊卑,柳乘風也拿他沒有辦法,人家這般對自己,柳乘風在他面前自然而然也就收起了隨意的性子,結果兩個人相處的關係再不是從前親密的上下級,如今越來越君臣了。

    柳乘風只得擺出一副君王的威儀,道:“出了什麼事,勞動你親自來覲見。”

    李東棟臉色帶著幾分憂愁,道:“殿下,確實是出事了,剛剛傳來的消息,永利商行的船隊出了岔子,在呂宋海域遭遇了海賊,幾艘滿載著貨物的船隻全數被海賊劫掠一空,海賊殺死了三百餘人,只有一個商行的管事僥倖逃了回來,這已經是今年第六起海賊洗掠商船的事件,事情已經傳開,現在海商們都是人心惶惶……”

    “有這樣的事?”柳乘風的眉頭皺了起來,其實現在海盜越來越猖獗的事柳乘風已經略有耳聞,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當年大明禁海的時候,雖然南洋這邊也有一些海盜可是畢竟不成什麼氣候,可是漸漸因為來往的商船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若是能劫掠一船貨物,這利潤可想而知。

    這世上從來就不乏鋌而走險的人,而這些人漸漸糾集起來就成了海盜團體,南洋現在確實有幾股海盜,不過成氣候的不多,幾艘貨船一道被人劫掠,船上還有三百餘人,這就意味著,這些海盜只怕人數更多。

    柳乘風的臉色很不好看,海盜劫掠是不可避免,可是一旦讓他們猖獗起來,豈不是要砸柳乘風的飯碗。

    柳乘風眼睛眯著,他剛剛抵達這裡,所以對海盜的事全然不知,於是眼睛落在李東棟身上,問道:“可有什麼線索嗎?”

    李東棟正色道:“微臣倒是先去查問過,其一:南洋的那些海盜大多都是小打小鬧,人手不多,武器也都是刀槍為主,所以劫掠不了大船。若是遇到了大船,他們落荒而逃還差不多,哪裡敢上前去騷擾。再者:永利商行乃是廉州有數的大商行之一,他們這一趟是船隊結伴出行,總計有四艘福船,船上的夥計都是身強體健的漢子,而且船上也有應對海盜的火器,要想劫掠這支船隊,若不能糾集五六百人,再輔之以火銃、火炮只怕難以成事。可是微臣向專司海運的官員打聽過,這南洋的水面上根本就沒有如此規模的海盜,所以微臣覺得,這可能不是海盜所為。”

    “不是海盜所為……”柳乘風眼睛眯起來。

    李東棟繼續道:“而且這一次,永利商行運輸的四船貨物都是火銃和彈藥等武器,是受楚國的一處武器作坊運往呂宋國的貨物,大人,這些人劫了這批貨物,只怕圖謀不小啊。”

    柳乘風眉頭鎖的更深:“既是火器,為何不嚴加防護?”

    李東棟慚愧的道:“除了聚寶商行,哪家商行會特意雇一船護衛隨行保護?永利商行規模雖然不小,卻也沒有這樣的餘財。以微臣看,這件事只怕非同小可,一群歹徒劫持了近兩千條火銃和滿倉的火藥以及兩門火炮,而且連四艘福船也被截去,微臣擔心會出亂子。”

    柳乘風正色道:“你方才說這些不是尋常的海盜,可還有什麼眉目嗎?”

    李東棟沉默了片刻,隨即道:“錦衣衛那邊,似乎查出了一點線索,此前的時候他們就給我們提了醒,說是在這廉州還有幾處港口,據說有不少明教的人在活動,明教自從在京師消失匿跡之後,在江南也大受挫折,如今已大量活躍于廉州,似有所圖。”

    柳乘風臉色凝重,把玩著書案前的鎮紙,明教移到了廉州,柳乘風絕對相信,畢竟在連番的打壓之下,明教已有一蹶不振的趨勢,再加上甯王已經覆亡,他們再沒有了亂中取栗的機會,而廉州這裡龍蛇混雜,又是唯一的出海口,他們決心在這裡活動,自然不在話下。

    可假如這一次截船的事件與明教有關,柳乘風就不得不更加謹慎了,對於這些造反的專業戶來說,他們絕不可能只是小打小鬧這麼簡單,更不可能只是貪圖財貨而單純劫掠,若干系到了明教,那麼柳乘風幾乎可以斷定,這一次劫掠的這批貨船肯定是明教處心積慮的佈置,他們劫掠這一船火器,無非是做出更驚天動地的事。

    或許是今日,或許是明日,又或者是在一個月之後,這些亂黨說不準就會拿著這批火器鬧出天大的動靜來。

    一個月後……

    柳乘風突然想到了什麼,一個月之後就是他的登基大殿,屆時不但各國的使節甚至國王會親臨,便是朝廷的欽差也會抵達,這個節骨眼上若是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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