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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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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23:39:59
第八百九十一章:身世之謎

    柳乘風目視著王川,臉上浮出似笑非笑,那輕蔑入骨的舉止,著實傷了王川的自尊心,王川臉色有些慘白,本以為自己穩操勝券,可是事實顯然不是這麼回事,自己的優勢分明是在一點點的喪失。

    柳乘風繼續道:“可是後來,有一具屍首被發現,孤王才終於猜測出了端倪。那便是蔣強的屍首,這便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幸賴這具屍首,孤王才發現了兩點可疑之處。”

    柳乘風淡淡的道:“這一點可疑,便是屍首的死因,那管事張世成一口咬定,自己的船隊是遭了海盜的襲擊,按理說,既然是海盜的襲擊,那麼這蔣強身為船中的水手,定會與海盜搏鬥,可是在他的屍首上,並無其他的傷痕,更沒有看到任何搏鬥的痕跡,這就證明,他根本就不曾與海盜搏鬥過,他的致命傷和那趙青一樣,也是一刀斃命正中前胸,如此說來,他應當是突然遭到襲擊,而襲擊的人極有可能是他最熟悉的人。”

    柳乘風沉默了片刻,值得玩味的道:“更重要的是,根據仵作對傷口的查驗,這致命傷是一支匕首造成的,王東家,孤王想問你,若是海盜襲船,怎麼可能會用匕首?匕首除了刺殺時便於藏匿之外,並無其他用處,海戰之中多以長刃兵器為主,孤王還從未聽說過,有海盜襲擊商船,海盜的武器竟是匕首。這就意味著,蔣強並非是被海盜所殺。而是被同夥所殺。”

    柳乘風歎了口氣,道:“可是疑問又來了,蔣強的同夥就是船中的人,那麼為什麼要殺蔣強?蔣強既是舵手,和他們又有什麼利益衝突?這個謎底,最後卻是被一塊玉佩解開,在蔣強身上有一塊玉佩。根據蔣妻所言,這玉佩在蔣強出海之前根本就沒有佩戴,想想看。一個人登上了船,船隊在孤零零的汪洋中飄蕩,這玉佩是從何而來的呢?若是船中的人相贈。顯然理由有些勉強,這玉佩代表的是忠貞和美滿,船上都是男人,誰會贈一塊玉佩給一個大男人?最後孤王便斷定,船隊一定在某處港口停泊,而蔣強趁著這個功夫,下船買了一個玉佩,這個玉佩原本是希望回到廉州之後贈與自己妻子的,可是誰曾想到,最後的結果竟是這樣的淒慘。”

    柳乘風眯著眼睛:“可是你們聲稱這船貨是運往呂宋。並且與叛軍交割,叛軍在呂宋之南的幾處島嶼盤踞,若是算算時間,船隊根本不可能抵達到那裡,那麼孤王便推斷。船隊根本沒有在呂宋南部的港口停泊,根據出海的時間估算,船隊的目的地是呂宋的北部,在那裡,有一處深水港,恰好是佛朗機人控制。船隊在佛朗機人的港口停靠之後,隨即便繼續出海,做出一番在呂宋海域被劫的假像,真正的目的,就是想私吞下這批火器,對嗎?”

    王川一時無言以對,柳乘風的推測,確實和他的謀劃完全吻合。

    柳乘風道:“可是你們要這些火器又有什麼用呢?為什麼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甚至不惜瞞天過海。”說到這裡的時候,柳乘風冷笑道:“因為你們想做一件大事,你們停泊在佛朗機人的港口,這就說明你們此前就與佛朗機人有勾結,你們不但勾結了佛朗機人,而且還需要這批火器,假扮成佛朗機和呂宋使節雇傭而來的護衛,借此破壞孤王的登基大典,若是柳某人所猜不錯的話,在迎賓館裡,只怕潛伏了不少你們的人,是嗎?佛朗機人想趁著這次機會,消除楚國的影響,借此來壟斷南洋的貿易,而你們呢,你們卻是想劫持各國的使節和藩王,甚至是對朝廷欽差不利,是不是?”

    柳乘風一口氣說了許多話,每句話,都讓王川駭然不已,所謂的劫掠商船,根本就是自導自演的把戲,既是給廉州官府放了一個煙霧彈,讓官府陷入一個怪圈,使得放鬆對他們的戒備,同時也需要這批火器,做一件足以顛覆楚國的大事。

    其實柳乘風的猜測都沒有錯,他們的目標並不是火器,也不是錢財,而是破壞柳乘風的登基大典,他們需要挾持各國的藩王和使節,同時也要對朝廷的欽差動手,而一旦這些人有了危險,不但這新立的楚國風雨飄搖,更重要的是,朝廷也必然怪罪。

    柳乘風深吸了一口氣:“可是單單這一點,顯然還不夠,你們知道,孤王與皇上相交莫逆,又有血脈之親,想要借此離間孤王和朝廷的關係只怕還沒有這般容易,你們現在的人手都已經佈置好,各國的使節其實也早已抵達,可是孤王知道,你們不會現在動手,你們還缺一個最重要的人。”

    王川臉色可怖,卻是儘量沉住氣,盯著柳乘風道:“敢問殿下,小人還缺什麼?”

    柳乘風道:“還缺王妃,也即是大明朝的公主,欽差使節昨夜已經抵達,按道理來說,朝廷來的人,都是公主的娘家人,既是娘家人,公主無論如何也會去見他們一面,你們要找的就是這個機會,趁著公主前去迎賓館的功夫,趁機劫持公主,只有害了公主,皇上才會龍顏大怒,對嗎?”

    “你們這麼做,無非就是想孤王與皇上離心離德而已,可惜機關算盡,卻沒有想到,孤王早已安排了一切,就等你們上鉤。”

    王川大怒,可是柳乘風身側,高強卻是負手而立,幾個護衛亦是如臨大敵,王川怒極反笑,冷冷的看著柳乘風,道:“殿下好算計,小人嘆服,可是……可是小人來這裡,是要告訴王爺三件事,殿下只猜中了一件,就自認為自己勝券在握,未免也太可笑了。”

    柳乘風不徐不疾的吃了一口茶,好整以暇道:“你不說孤王倒是忘了,你是有三件事要相告,既然如此,那麼就索性把另外兩件事一併抖落出來吧。”

    王川冷冷一笑,道:“這第二件,就是殿下的生父。”

    “生父?”柳乘風漫不經心的道:“什麼生父?”

    王川道:“殿下一定認為,殿下的生父其實已經死了,可是小人若是告訴殿下,殿下的父親並沒有死呢?”

    這個消息絕對足夠震撼,柳乘風眼眸中掠過了一絲冷意,從他繼承原先那個柳乘風的記憶來看,這人的父親確實已經死了,也早已下葬,這個時候,怎麼可能還活著。

    王川見柳乘風表情的變化,頓時變得得意起來,道:“殿下生父,其實根本就是我明教中人,直到有一日,令尊突然詐死,他詐死,只是需要去做一件生命攸關的事,為了防止連累殿下,才隱姓埋名,徹底斷絕與殿下的關係。”

    柳乘風屹然不動,眼眸卻是微沉,謀反是大罪,足夠抄家滅族,所以斷絕與家中的關係,通過詐死來隱姓埋名倒也說得通。這麼說來,從前那個柳乘風的父親當真沒有死?

    王川籲了口氣,道:“令尊詐死之後,殿下便立即被人革了功名,其實這件事,是令尊早已安排好了的,他不希望殿下去科考,也不希望殿下做這無信無義的朱氏朝廷的官,所以才買通了人,特意革去了你的功名,只要令尊的事能成功,雖然你清苦一些,可是將來,也會是鳳子龍孫,殿下想必能明白令尊的苦心了吧?”

    “令尊雖然有狠心的一面,可是對殿下卻一直有所關注,當得殿下入了錦衣衛,令尊的心情可想而知,這也是為什麼,殿下還在做錦衣衛百戶的時候,對我明教屢屢打壓,以殿下當時的身份,明教要刺殺殿下簡直是輕而易舉,可是殿下至今還活的好好的,虎毒不食子,令尊豈能讓教中的兄弟對你不利。”

    王川唏噓道:“可正因為如此,才導致養虎為患,想不到現在殿下的身份已經越來越尊貴,而明教卻在殿下的打壓下,已是如喪家之犬。”

    站在一邊的高強忍不住大喝:“胡說八道……”

    高強聽了王川的話,當真是恐懼到了極點,從這王川說話的口氣來看,此人的話絕不會是作偽,這人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入宮告訴柳乘風這件事,也絕不可能是信口雌黃,唯一的可能就是真相如王川所說的一致,王爺當真有個父親,而這個父親是亂黨。

    這件事若是傳出去,足以讓天下人側目,便是宮裡……宮裡……

    高強雖然不是個很聰明的人,可是很快就明白了這些亂黨的計畫,他們裹挾南洋的藩王和使節,隨即殺死大明朝廷的欽差,若是有機會殺死大明的公主,再將王爺的身世公佈於眾,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高強甚至不敢去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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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23:40:22
第八百九十二章:今日之後 再無明教
               
  高強之所以站出來打斷,並不是他不相信王川的話,只是因為王川所說無論是真是假,這所謂的楚王親爹也必須是假的。

  他當然清楚這意味著什麼,身為柳乘風最親信的侍衛,也知道為了柳乘風著想,絕不能認這個爹。

  柳乘風的眼睛卻是眯起來,壓了壓手,示意高強不要再說下去,反而值得玩味地看了王川一眼,道:「王東家不是說還有第三件事嗎?第三件事是什麼?不知可否見告?」

  表面上,柳乘風雖然不動聲色,可是眼眸中分明閃露過了一絲不耐煩,突然冒出一個爹來,確實是出乎了柳乘風的意料之外,更不必說這個爹還和明教息息相關了。

  對王川的話,柳乘風並沒有懷疑,這個爹絕不會是空穴來風,現在對柳乘風最大的問題是,這個爹該怎麼處置,平白無故多了個爹,對於柳乘風這種穿越人士來說,實在難以接受,若是自己不管不顧,似乎對原來那個柳乘風又未免有些絕情,不管怎麼說,自己繼承了他的身體,這已是最大的恩德,現在再將他爹弄死,未免有些不太厚道。

  可要是……

  柳乘風的心裡亂七八糟地想著,臉色卻越來越冷峻。

  說到第三件事,王川不禁深吸了口氣,隨即道:「這第三件,便是令尊乃是明教教尊,我明教上下盡皆為他鞍前馬後。現在殿下自然是我明教少教主,若是殿下能迷途知返。我明教上下願尊奉殿下為首,起兵反明。一旦成功,再推舉殿下為帝。殿下,朱家人能坐江山,柳家人為何不能?朱家人背信棄義,先是尊奉我明教,此後又刺死明王。才得以坐上這御座,以殿下之能,明教之勢,這天下也能坐得。」

  柳乘風聽了。不禁覺得好笑,作為一個王公貴族,這王川居然在自己面前兜售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柳乘風啞然失笑道:「你這自信未免也太多了些吧,難道就真的相信孤王會聽從你的勸說,去做這種不忠不義的事?」

  王川正色道:「若是殿下不肯,那殿下與教主的關係便會立即傳揚天下,到了那時,殿下又該如何呢?若是繼續給朝廷效愚忠,那為了取悅朱氏。未免要做出弒父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殿下難道就真下得了手?就算下了手,能保住殿下眼下的榮華富貴,可百善孝為先,這弒父之名,殿下當真擔當得起?」

  柳乘風雙眉狠狠壓下,冷冷地道:「你這是在威脅本王?」

  「不敢!」見柳乘風被激怒,王川的心中卻是竊喜,口裡說不敢。心中卻多了幾分期盼。

  柳乘風冷冷地盯著王川,道:「你以為拿一個人就能來威脅孤王嗎?你太愚蠢了,現在你這三件事既然都已經說完,那孤王便告訴你一件事。」

  王川道:「還請殿下示下。」

  柳乘風語氣堅決地道:「今日開始,再無明教!高強,將這亂黨拿下,嚴刑拷問,查出所有有牽連的人手,讓迎賓館那邊埋伏好的禁衛隨時準備動手,擒拿所有佛朗機人還有護衛,任何與佛朗機人有關聯的人物全部拿下,還有……從現在起,廉州戒嚴,水師封堵所有港口,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高強抖擻精神,隨即大喝一聲:「還不快將這賊子拿下。」

  四五個侍衛一起沖上去,將王川制住,王川大驚失色,他原本進宮時信心十足,認為只要能拿使節和欽差做要挾,再加上柳乘風的父親做底牌,柳乘風無論如何也會服軟,可是誰知柳乘風早有準備,他這說客才半個時辰不到,立即便成了階下囚。

  王川已經如死狗一般被拖了下去。

  柳乘風端起了茶盞,臉色忽明忽暗,高強正要下去傳達柳乘風的詔命,柳乘風突然叫住他:「高強。」

  高強駐足,返身向柳乘風行禮,道:「不知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柳乘風手摩挲著已經冰涼的茶盞,慢悠悠地道:「若是亂賊中有個姓柳的人,暫時不要取他的性命,要留活口。」

  高強深深地看了柳乘風一眼,似乎想說什麼,可是這話到了喉頭卻又縮了回去,高強苦笑道:「是!」

  ……

  一隊隊的禁衛開始出現在街頭,何止是禁衛,便是哥衙的武吏也紛紛帶著刀出現,水師的陸戰營從水寨中蜂擁快跑出來,廉州城內的各處城門已經暫時封閉,早已埋伏在迎賓館的武士已將佛朗機人的下榻之處團團圍住,隨即開始拿人。

  五軍營衙門,溫正親自坐鎮,幾乎拿到了一個亂黨便立即開始審問,不肯開口的直接格殺,一旦開了口,便有一隊隊差役直接出去,點上幾個官兵,隨即便去招供出來的人家去拿人,一時之間,廉州城內惶惶不安,不過雖然氣氛緊張,終究還只是針對亂黨,並沒有擾民之舉。

  五軍營衙門已經殺了七十多人,可總算是威懾十足,一開始這些窮凶極惡的反賊不肯開口,可是到後來自願招供和檢舉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先是從佛朗機人身邊的護衛身上開始,漸漸地,範圍越來越大,最後抓捕和檢舉的人數居然很快過了千人。

  這案子實在太大,牽涉的人數不少,據說還有人檢舉會有一批反賊會在港口海灣處鑿穿船隻,造成港口堵塞,因此水師也立即出動,開始清查船隻。

  仍舊是在河提附近的一處樓宇之中,在幽暗的房子裡,一人跪坐於地,他的臉上有著各種複雜的神色。

  在房間外頭,有人用急促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著話。

  「掌教,這一次只怕出大事了,現在街頭上到處都是軍馬,到處都是差役,四處都在拿咱們明教的弟兄,五軍營那邊已經殺了不少人,王護法進宮之後再也沒有出來,以小人的估計……」

  坐在房中的掌教的眼眸微微眯起,他已經習慣了被人稱作是掌教,而他的真名柳言只怕早已被人淡忘,他隱姓埋名,期待的不正是這個效果嗎?可是現在他似乎突然猛地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想起了自己的一切。

  他沒有憤怒,恰恰相反,他的臉色上居然露出幾分輕鬆,是啊,若是官軍不來拿捕,那自己的兒子,那個已經貴不可言的兒子便要冒著天大的風險去做一件愚蠢的事,而官軍一旦出動,這就意味著,明教即將徹底犧牲葬送,換來的卻是柳家世世代代的榮華富貴,在他的面前,一個是自己辛辛苦苦創下來的基業,一個是自己的血脈,無論做出何等選擇,對柳言來說都是無比艱難的。

  可是現在,當他得知了這個消息,他竟是一點都沒有難過,反而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他當然知道,他的那個兒子並沒有顧忌自己,而是為了柳家,殘酷地將自己拋棄,可柳言依然無比的輕鬆。

  「掌教……掌教……事到如今,我們是不是……」

  外頭的聲音已經越來越急促,誰都明白,滅頂之災即將到來,若是再不做打算,只怕明教真要徹底完了。

  跪坐在房中軟塌上的柳言不禁笑了,他向外頭的人反問道:「是不是逃之夭夭?要逃,哪裡有這麼容易。你看,官軍的動作這麼快,這說明他們早就做好了準備,官軍甕中捉鱉,我們能逃到哪裡去?老夫所料不差的話,官軍定是已經封鎖了城門,封鎖了港口還有各處水道、馳道,現在就算要走,只怕也已經遲了。」

  外頭的人呼吸急促,他們當然相信柳言說言非虛,可是誰都知道,只要繼續留在這裡,遲早有人將他們招供出來,官軍們也遲早會破門而入,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試一試能否有逃生的希望。

  柳言的一番話就打消掉了逃生的念頭,他繼續道:「老夫早就說過,現在不是亂世,乃是盛極之世,這樣的世道,便是小明王復生也無可奈何,所以老夫一直在為弟兄們謀劃,交代大家不要輕舉妄動,可是呢,有人不去聽,他們不聽,老夫並不責怪,我們吃的就是殺頭的飯,難道還怕死嗎?事到如今,也只能死了,只要人死了,就不會讓人為難,不會讓人背上大逆不道的聲名,老夫不怕死!」

  後頭的話分明不是給屋外的人說的,更像是柳言在鼓勵自己,自己不死,一旦被官軍活捉,那麼朝廷必然追究,而柳乘風為了取信朝廷,就必須對自己痛下殺手,只要稍有猶豫,就可能換來朝廷的懷疑,會讓言官們有機可趁。可是讓一個兒子殺死一個父親,無論是什麼樣的理由,都將會聲名狼藉,與其如此,倒不如他柳言自己來一個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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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三章:登基

    一顆紅丸捏在了柳言的手上,柳言不禁苦笑,從他略帶幾分戀戀不捨的眸子之中,許多的往事紛紛追憶在了心頭。

    他當然記得,自己入明教時所發的毒咒,也記得蒙受老掌教垂青而受到的諸多照拂,更記得老掌教臨終時對他的許多交代。

    他記得,可是很快他又忘記了,這些記憶漸漸的模糊,漸漸地被另一種情感取代,那個孩子,那個自己唯一的骨肉,那個從前帶著幾分文弱的小傢伙漸漸在他的印象中深刻起來。

    “爹爹,我想讀書,讀書做大官……”

    那時候,柳乘風才七歲,瘦弱而靦腆,可是志向卻是不小。

    只是作為一個不同尋常的父親,柳言聽到這頗有志氣的話,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可是這個小傢伙的志向似乎終於達成了,不但做了官,還位極人臣,如今更是貴為一方牧守,只是可惜……可惜……

    柳言的臉色旋即又露出了欣慰之色,捏著紅丸的手再無猶豫,很快放進了口裡。

    口裡多了幾分苦澀,顯然這紅丸的味道並不太好,柳言端起了案上的茶水,不借助茶水,這樣的紅丸還真有些難以下嚥。

    可就是在這個時候,門被踹開,幾十個官軍破門而入,其中一個道:“這便是賊首柳言,快,拿下!”

    “不好,他吞服了毒藥,殿下有令,要活捉賊首。快,將他救下……已是一身盛裝的柳乘風差不多就要動身前去銀殿了,在那裡,各國的使節已經到齊,不過令柳乘風感到不悅的是,雖然使節們紛紛到齊,可是藩王們卻沒有動身。只是派出了自己使臣,其餘的人仍然駐留在迎賓館裡。

    其實藩王們的心思很明白,他們千里迢迢過來。雖是慶賀,可也是為了來趁機撈取一筆好處,可是在他們眼裡。柳乘風和他們一樣都是大明金冊冊封的藩王,大家平起平坐,柳乘風的登基大典,自己卻跑來慶賀,甚至還要行禮口呼千歲之詞,顯然會讓他們不爽。

    所以這些人仍駐留在迎賓館,一個個都不肯動身,各藩國雖然震撼于楚國的富庶,卻未必肯卑躬屈膝,心中都隱隱覺得。柳乘風的身份和大家都差不多而已。

    其實這個結果,柳乘風也早有預料,雖然不悅,卻也早有準備,柳乘風整理了最後一次儀容。隨即長身而起,道:“走吧,上殿去。”

    今日要進行的只是儀式,走個過場,等儀式走完之後,才是和各國博弈的過程。所以固然柳乘風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可是這臉色上仍是不免帶著幾分慵懶,對於繁文縟節的事,柳乘風畢竟沒有太大的興趣。

    這時候,高強飛快過來,迎著柳乘風,對柳乘風身邊的侍女使了個眼色,這些人知趣地離開,原本高強是不允許進入內宮的,可是今日高強顯然得到了特別的授權,等到所有人都摒退了出去,高強才壓低聲音道:“殿下,亂黨已經拿獲了一千二百餘人,還截獲了四艘船隻,這四艘船隻已經確認,是永利商行丟失的貨船。”

    “嗯……”柳乘風只是點點頭,在此之前,柳乘風其實早有了準備,既然早已料到這件事關係到了明教,因此早就做了許多防範未然的措施,柳乘風漫不經心地點點頭,隨即道:“拿獲了便好,其餘的後事交給五軍營處置吧。”

    高強卻不肯退下,緊張兮兮地左右四顧之後,聲音壓得更低:“至於有個姓柳的,官軍們也已經拿住了,他原本想要服毒自盡,被及時制止,殿下,這個人還活著,只是……”

    高強露出猶豫不決之色,本心上,高強是期望柳言死了一了百了的,可是柳乘風的命令,他不敢違抗,甚至在來之前他也有猶豫,是不是索性讓這個柳言‘毒發身亡’,可是猶豫再三,高強還是沒有這樣做,他心裡明白,這麼做固然是為了楚王殿下好,可是這長久以來的服從使然,讓他還下不了決心。

    “自盡?”

    柳乘風呆了一下,旋即,柳乘風不由歎了口氣,苦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哪,他這是不願意拖累孤王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柳乘風那一臉的凝重竟多了幾分溫和,雖然他心裡明知道那個人和自己其實非親非故,可是無論如何,自己的身體是受之這個人,雖無半分的感情,可是這個人寧願自盡也要維護自己,柳乘風仍不免有些動容。

    高強咬咬牙道:“這也未必,或許是他懷著畏罪之心,他是反賊首領,一旦落到了官軍手裡定會生不如死,反不如死了乾淨。”

    柳乘風哂然一笑,瞥了高強一眼,道:“你呀你,就知道惡意揣測別人的心思,這件事暫時不要聲張出去,這個人也要照顧周全,尋個偏僻一些的宅院,暫時軟禁起來吧,孤王若是有閑,自然會擺平這件事。”

    高強急了,道:“這件事朝廷不可能不知道,若是事情傳出去……”

    “傳出去就傳出去……”柳乘風冷冷地道:“傳出去又如何?孤王不怕。”

    柳乘風撇撇嘴,道:“罷了,銀殿那邊也已經等急了,這件事你去辦吧,孤王先走。”

    高強硬著頭皮,道:“是。”

    銀殿已是修繕一新,藩國慶賀的使節和楚國的大臣們分班而立,柳乘風到達之後,眾人一道口呼千戶,緊接著,朝廷欽差拿出了旨意開始宣讀,一份是冊立柳乘風的詔書,一份是朝廷頒發的金冊、金印。

    柳乘風拜受之後踱步上了銀殿,緊接著便是各藩國的使節遞交了國書,柳乘風一一做了回應,這一場儀式很是複雜,不過好在早有人安排,柳乘風要做的無非就是按部就班而已,因此事情進行得很是順利。

    一場登基典禮下來,所有人都已是疲倦不堪,柳乘風命人設宴款待,而自己則是閃身回到了書房。

    高強又是進來稟告,道:“殿下,一切都已經安置妥當了。”

    喜慶過後,讓柳乘風有些疲倦,他靠在椅上,點頭道:“好生照料著,至於如何處置,孤王再想一想,是了,那些佛朗機人如何了?”

    高強道:“所有的使節已經全部拿獲,不過楚國境內的一些佛朗機商賈此時驚疑不定……”

    柳乘風道:“讓他們驚疑去吧,接下來孤王還要給他們一個更大的驚喜呢。”

    柳乘風打起了精神,道:“使節們已經遞交了國書,咱們楚國的國書也已經遞了去,接下來,孤王只怕夠忙活的了,也不知那些人會鬧出什麼事來,迎賓館那邊再加派些人手去,隨時觀測他們的舉動。”

    柳乘風的猜測其實並沒有錯,今日互換了國書回來,迎賓館已經鬧成了一鍋粥,各藩國進獻的國書倒沒什麼,都是些虛禮套話,可是楚國回的國書卻又不同,裡頭的言辭未免有些傲慢。

    其實這倒也沒什麼,楚國代表大明朝鎮守南洋,言辭不客氣些只能算是無禮,可是不少人都忍不住有些心中忐忑,大家都知道,這一次典禮只是個過場,大家眼巴巴的過來,其實是要與楚國商討未來各國合作的事宜。

    甚至有些藩國見大明的影響漸漸被楚國頂替,更是希望這一次能從中撈取到好處。

    比如各租地管轄權的問題,雖說土地是租給了漢人,可是這些原本一文不值的土地在經過經營之後已經頗為富庶,尤其是一些港口,現在有大量的船隻出入,而漢人在這裡徵收船隻的停泊、入關稅費,早就大賺了一筆,許多藩國私下裡認為管理權可以交給漢人,可是這徵稅權卻非要自己分一杯羹不可。

    除了租地的問題,還有就是各國海貿的問題,現在誰都知道海貿能掙銀子,因此一些藩國也曾組織過船隊,只不過飽受聚寶商行打壓,結果只有貼銀子的份,現在既然聚寶商行已經剝除掉了武裝,而這武裝變成了楚國的水師,各國的心思不免是希望楚國水師不得干涉大家下海經商。

    當然,許多藩國真正在意的是貸款的問題,這些年南洋戰亂四起,再加上火器高昂,聚寶錢莊對各國的貸款申請審批都極為寬厚,只要對方想要銀子,錢莊都會如此貸出,這南洋諸國或多或少的都欠了聚寶錢莊大量的銀錢,現在這些貸款已經轉到了楚國的名下,而且聚寶錢莊也開始收緊放貸,這讓那些對貸款早已習以為常的藩國們一下子變得有些不適應起來,大家便是想和楚王談一談這貸款的問題。

    原本大家以為,楚王剛剛登基,此時應當是最好說話的時候,只要給足了楚王的面子,各國林林總總的打算或許都能得到滿足,可是這一份很不客氣的國書,卻讓各國藩王和使節的心頭上不免添了幾分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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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23:41:15
第八百九十四章:危機

    迎賓館那邊在次日又接到了消息,聚寶錢莊已經放出了風聲,暫時不再向各藩國許諾任何借貸,這也意味著,從前各藩國寅吃卯糧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

    錢莊某些時代和後世的鴉片一樣,照樣是能讓人上癮的,藩國大多窮困,而君王們更是奢求無度,一開始的時候還能克制,可是自從有了錢莊,連最後一點克制都化為烏有了,畢竟當權者們沒了顧忌,有一個取之不竭的錢袋子,自然不願意再虧空了自己,再加上各國王室和貴族的聯繫越來越緊密,這相互攀比的心思也愈演愈烈,更不必說早已按捺已久的種族仇恨在推波助瀾之下演化成了戰爭,而在南洋,戰爭已經成為奢侈的代名詞,現在一場戰爭幾乎是十年前同等規模戰爭所產生開銷的三至五倍。

    整個南洋各國都難以倖免,許多藩王都是重債纏身,再加上商行運載著大明朝的貨物在四處傾銷,使得各國內部的矛盾也尖銳起來,起義此起彼伏,為了彈壓民變,又不得不大肆舉債。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麼做是飲鴆止渴,不是長久之計,可是眼前都顧不住,誰還願意顧以後。

    聚寶錢莊幾乎對各國的要求有求必應,一開始只是五萬、十萬的借貸,到後來大家的胃口越來越大,譬如數月之前一筆較大的借貸,安南國一次便告貸了四十七萬兩白銀,這觸目驚心的數字。甚至已經遠遠超出了安南國一年的稅賦,而安南國與真臘國鏖戰已久,他們之所以敢拆借這麼大筆銀子,只不過懷著一種僥倖,希望這筆銀子能如虎添翼,徹底將真臘國消滅,到了那時。開疆擴土之後的安南才能劫掠真臘的財富,還清債款。

    安南國是這樣的打算,與之敵對的真臘打的也是同樣的算盤。這兩頭南洋的虎狼都已經到了疲憊不堪的地步,自己搖搖欲墜,對手們也已經孱弱到了極點。誰都希望自己在這場事關生死存亡的種族之戰中存活下去。

    無休止的將銀錢拿去購買各種奢侈品和火器,再無休止的欠貸,而這些借來的銀子,再通過瓷器、絲綢、火器、鐵器等各種貿易再流回廉州,每年有數百上千萬兩銀子都是這般從錢莊裡出來,流入南洋,再以各種交易的方式,最後又回到廉州商賈們的手裡,商賈們需要銀票與人交易,所以如山的白銀又回到聚寶錢莊的銀庫。

    可是現在錢莊突然收緊了借貸。這些已經習慣了大手大腳的王公們頓時變得緊張起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現在大多數藩國都是以貸養貸,否則每年這巨大的利息都不知道如何去還,就如這安南國。如今已經欠下了一百七十萬兩銀子的貸款,每年需還三十余萬兩銀子的利息,而安南國每年的稅賦也不過是這個數字,往年的時候,大不了再借貸數十萬兩銀子填補這個虧空也就是了,可是現在失了這個財源。那麼各藩國既要還貸又要維持戰爭所需,更需要滿足王公貴族的奢華,那麼就必須瘋狂增加稅賦,而一旦稅賦暴增,就會立即引發民變,在這種情況之下,對各藩國來說幾乎都是致命打擊。

    錢莊的消息傳出來沒多久,迎賓館這邊就已經亂了,尤其是幾個南洋大國此時已經按耐不住,那安南王是親自前來廉州的,這一次來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與楚王商討貸款事宜,現在對安南來說,戰爭的進展其實已經不重要了,所謂的戰爭無非是砸錢而已,誰的錢多,誰的財力充沛,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是勝利者,所以他收到了消息,便立即從升龍府動身,為的就是期望得到楚國的財力支持。

    可誰曾想,財力支持沒有看到,反倒錢莊先來了個釜底抽薪,這件事實在太大,事關著他黎朝在安南的通知,安南國現在已是強弩之末,連年的征戰使得百姓已經不堪重負,而大量的借款雖然飲鴆止渴可必須還能延續小朝廷的壽數,一旦借貸沒了,那麼他這龍椅只怕就坐的不太穩當了。

    黎暉已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事情公佈之後立即與幾個隨來的大臣商議,幾個大臣的意見顯然都很一致,失去了錢莊的支持,安南國極有可能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每年的稅賦根本支撐不了繼續戰爭的需求,就算與真臘國化干戈為玉帛,可是這麼多年的征戰,死了這麼多壯丁,田地荒蕪了這麼多,府庫又是空空如也,那花費鉅資買來的火器還要入庫,最後的結果已經不是民生凋零、這麼簡單了。

    黎暉當然也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而錢莊那邊的掌櫃,如今也已經請到了這裡,黎暉堂堂一個藩王,居然極盡殷情,向這位掌櫃打探內情。

    聚寶錢莊總部設在京師,天下總共有七十多處分部,坐落於天下各地,不過分部雖多,真正盈利的三個錢莊卻只分佈于廉州、江甯和京師,京師和江寧自不必說,其實廉州也是極為重要,這裡商賈聚集,又有大量藩國的需求,天下竟有三成以上的放貸交易都在這裡完成。

    因此廉州的錢莊掌櫃多是京師那邊調派來的精幹人物,只要不出意外,將來遲早要入京師接替錢莊總掌櫃職務的。

    廉州錢莊的掌櫃叫張晨,張晨今日意氣風發,事實上他也是剛剛從王宮裡出來,在議政府與楚王和幾個議政大臣商量了半個時辰,現在剛剛出宮便被人請來,他一個錢莊掌櫃,也想不到能有今日這般的風光。

    黎暉客氣的請張晨喝了茶,勉強擠出了笑,不過這笑容未免有些虛偽,不過雙方洽商起來語言並沒有多少障礙,無論是朝鮮國還是安南國,漢語都是王公的必修課,便是在朝鮮,雖然已經發明出了朝鮮的文字和語言,可是王公貴族仍然用的是朝鮮口音的漢話和漢字交流,黎暉乃是王族,自然一口流利的漢話,他如今已過了四旬,不過身體不是很好,一路舟車勞頓,再經這消息一嚇,更顯得蒼老,一再殷情之後,黎暉才道:“聚寶錢莊與安南國一向合作愉快,這些年錢莊在安南國的諸多生意本王也提供了許多便利,現在錢莊突然停止向安南貸款,未免有些不近人情。”黎暉說到這裡,儘量露出一副和藹之色,繼續道:“若是錢莊有什麼為難之處,又或者覺得利錢偏低,都可以商量的。”

    張晨板起臉來,公事公辦的口吻道:“這些年錢莊在安南國確實有不少的生意,殿下對聚寶錢莊也多有照拂,錢莊上下自是感激不盡。可是……”張晨隨即一笑,道:“停止藩國告貸的事,卻是京師總掌櫃的主意,鄙人也是無可奈何。”

    他這一句話,就把黎暉的嘴巴堵住了,這事兒他根本做不了主,是京師總部的意思,黎暉這邊陲的藩國,總不能找到京師去?

    而且人家既然已經下了條令,想要他們朝令夕改,又談何容易?

    黎暉臉色不禁凝重,沉默良久道:“這麼說來,是真的沒有迴旋餘地了?錢莊一點也不體諒安南的難處嗎?”黎暉臉色佈滿寒霜,語氣也沒有了先前的客套,先禮後兵,畢竟這錢莊在安南境內也有不少生意,經營了超過三十多處礦產和一些其他生意,如是錢莊一點情面都不留,黎暉甚至打算進行報復了。

    黎暉的話張晨當然聽的明白,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道:“安南國的難處,鄙人當然知道,可是眼下鄙人實在沒有辦法,再者說,這也是楚王的意思。”

    張晨笑呵呵的把柳乘風搬了出來,卻也有針鋒相對的意思,你敢報復錢莊,就等於是得罪楚王,楚王背後就是大明朝廷,有本事你來動動看。

    黎暉聽罷不禁皺眉,若是在數年之前,大明朝廷的威脅他並不太怕,安南國雖然國小,可大明想要對安南動手,至少也準備好三十萬大軍,只要自己不先對大明動手,他相信大明朝廷絕不會向安南尋釁的。

    可是現在不同了,現在安南與真臘的鏖戰,已經令國力衰弱到了極點,大明朝廷要想報復安南,甚至一兵一卒都不必發,只需給予真臘足夠的支持,安南的宗廟就有傾覆的危險。

    所以張晨的警告卻也不是鬧著玩的,黎暉連忙呵呵一笑,立即將方才的威脅消散到無形,捋須道:“既然是楚王殿下的意思,想必是楚王殿下另有打算,既然如此,那麼找個機會,本王去和楚王面談吧。”

    其實張晨的言外之意裡,還有一層意思,就是找錢莊是沒用的,他必須聽從錢莊總部的安排,而總掌櫃一向對楚王馬首是瞻,楚王殿下才是正主,找他來解決這件事准是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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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五章:醉翁之意

    事情看上去越來越棘手,當得知這錢莊是得了楚王的授意之後,這些藩王使節們便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了,這位剛剛登基的楚王肯定還有更深的手段。

    莫非這楚國是想要脅什麼?借機拿到好處?

    對此事最為憂心的是安南和真臘兩國,無論是安南王黎暉和真臘國劉正都是憂心忡忡。

    真臘國的劉正的原名叫忽爾那,不過近年來真臘與大明的聯繫越來越緊密,因此便效仿其他各藩改了這麼個漢名。

    但凡是藩國,若是用漢人的姓氏大多都會用劉、李二姓,畢竟大漢朝和大唐給各藩國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人人皆以漢唐的國姓為榮,如朝鮮王姓李,至於那各種亂七八糟的劉姓異族那就更是多不勝數了。

    黎暉和劉正最擔心的就是借貸的問題,楚國與他們接壤,而他們來時就知曉楚國的疆土頗有局限,來了這楚地,對這問題更是加深了認識,現在的楚國有戶超過五十萬,人口兩三百萬之多,據說就是這樣,還有不少黑戶,如昆侖奴,還有一些暗暗潛藏在這裡務工的各藩國國人,無論是大明朝還是藩國,一個上等縣的人口都不過七八萬,超過十萬已經算是非常富庶的地方了,中等縣有個三五萬人就不錯,而下縣一兩萬人口都未必有,可是楚地只有縣,一個縣的人口竟是超過了二十萬人,二十萬人口是什麼概念,想想都足夠教人咋舌的。況且這裡本就多山,適合人口居住的地方能有一半就算不錯,再加上每年都有龐大的外來人口遷入,黎暉和劉正都明白,楚國現在最缺少地就是土地。

    這幾日黎暉和劉正都會派下人在這附近轉悠,且不說這城裡已是人滿為患,便是城郊之外。但凡只要有平整的土地都是工坊、貨棧連綿,一眼看不到盡頭,到處都是建築物。道路將所有的建築連接起來,更顯得壯觀無比。

    越是看到這些,黎暉和劉正就越是明白潛藏在楚地的危機。而要解決這個危機,自然必須通過擴大疆土來解決。

    在楚國的腹地是大明王朝,這個王朝乃是楚國的上邦,更是楚王的父母之邦,柳乘風受了天朝的恩惠才得以在這裡立足,所以向大明索要土地這是絕無可能,那麼楚人的目標,自然而然的就是安南和真臘兩國了。

    現在楚國有水師十萬,陸師是由原先的三衛護衛和新招募的一些武士組成,規模雖然不大。只有三萬餘人,若是擴編,至多也不過五萬,比起安南和真臘動輒數十萬相互征伐的實力起來,紙面上的數字雖然不多。可是讓人真正擔心受怕的是楚國的經濟實力,楚國現在的財富,絕對比真臘加安南的總和的十倍還要多,真臘和安南現在打生打死這麼多年,早已疲憊不堪,可以說貧弱到了極點。壯丁的損失也已經到了極限,若是這個時候,楚國採取拉攏一方打壓另一方的策略,足以葬送掉對方的宗廟社稷。

    更不必說,在楚國背後還有大明這樣的龐然大物。

    黎暉已經連續幾夜沒有睡好了,他突然意識到,楚人突然祭出錢莊這大殺器,分明是想逼迫安南割地,至於割讓多少,他更是放心不下,若只是幾個縣,尚且還在安南的承受範圍之內,可要是幾個府呢?

    楚人的胃口,當然只會越來越大,他們的國土多為山地,因此對平原的需求也是極大,恰恰安南國最富庶的一塊平原就在安南腹地,若是楚人把主意打到了這上頭,安南就完了。

    可是要制止楚人又談何容易,除非……

    幾日之後的一個清早,黎暉在迎賓館召集了幾個隨員,下達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命令,前去與真臘人接觸。

    安南和真臘乃是世仇,所以兩國一向老死不相往來,便是兩國的藩王雖然都抵達了廉州,雙方也都刻意的保持距離,同住在迎賓館裡,雙方都儘量的避免任何觸碰的機會,顯然安南王黎暉突然派人去和真臘接觸,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的。

    下達了這個命令之後,安南王總算是松了口氣,他現在依舊在等消息,等著事態發生變化……議政府仿的也是內閣的建築標準,坐落于王宮的前殿靠東的位置,距離南門不過數尺之遙,這裡的建築仍是不太起眼,和金碧輝煌的宮室比起來顯得有些突兀,不過裡頭的陳設卻也照顧到了這些中樞大臣,雖不奢華,卻也別致。

    此時柳乘風在議政府的正堂裡就坐,領議政李東棟則是在下首與柳乘風說著話,除了李東棟,還有兩個議政大臣也在旁陪坐。

    其中一人名叫趙康,此人曾是個舉人,隨即外放為官,先是做了個縣尉,此後二十年宦海沉浮,終於在四川做過一任知府,後來卻不知是什麼運氣,竟是有幸進了兵部當差,只不過他的出身只是個舉人,固然有天大的運氣,此後也再難進一步,雖然到了後來,借調去了吏部,可是仍沒有上升的機會,四年前因為母喪,所以回鄉丁憂,這一去三年,等再回來時,便又調去了戶部裡公幹,在戶部裡做的並不好,雖然長久的宦海生涯和歷練使得他的理政能力遠遠高於同僚,可是終究還是前途無望。最後在李東棟的誘惑之下,一怒之下請辭來了這楚地,直接進了議政府裡公幹。

    趙康是個精明強幹的人,沒有實打實的根本,一個舉人也不可能進京師的中樞衙門,比起那些清貴的翰林們顯然技高一籌,這議政大臣的差事做起來很有條理,如今頗受柳乘風的信任。

    另一個議政大臣年紀比趙康大一些,鬚髮已經白了不少,姓章名文,章文比趙康運氣更差,只考了個秀才,後來是經人引薦才有幸進入了內閣做書吏,專門負責署理奏書,協助內閣大臣做一些雜事。

    在內閣裡頭耳濡目染之下,也漸漸能知悉政務,總而言之,這兩個人都屬於較為精幹的人才,趙康有較強的決斷能力,對地方的事務具有很強的洞悉能力,畢竟有主政一方的經驗,不太拘泥於案牘。而趙康則不同,趙康屬於那種文案的高手,下頭的奏摺遞到議政府,他都能很快梳理出來,並且能厘清哪些奏摺較為重要,哪些奏摺可以暫緩定奪。

    這兩個人,如今都成了李東棟的左膀右臂,在慢慢接觸了議政府工作之後,二人很快便如魚得水起來。

    這樣的組合,要是放在大明朝肯定要遭人取笑的,議政府三駕馬車裡頭出身最高的也不過是個舉人,大多數人都會給予白眼,可是柳乘風卻知道,這三人的能力,未必在大明內閣三駕馬車之下,正是因為他們身份並不清貴,所以他們想要出人頭地,往往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比起那些翰林,他們的起點雖然低的令人髮指,可是那種精明強幹,卻也不是誇誇其談的翰林所能相比的。

    今日議政府主要商議的問題就是楚國的債務問題,當然不是楚國向人告貸的債務,而是各藩國賒欠楚國的債務。這筆債務是從錢莊轉讓而來的,單是本金就超過了七百余萬兩白銀,七百萬對柳乘風來說不值一提,可是柳乘風卻知道,這些債務對那些藩國來說卻是龐大無比,若是再加上利息,這七百萬就是上千萬兩白銀,各國有的借的多,有的借的少,多則百萬,少則十萬,便是那小國寡民的亞齊國,居然也賒欠了十七萬,據柳乘風所知,這亞齊國的人口也不過四十余萬而已。

    李東棟現在已經做足了功課,向柳乘風道:“殿下,根據微臣的瞭解,各藩國賒欠的欠款都是不少,九成以上的藩國都使用的是以貸養貸的辦法,每年都要向錢莊告貸,再將這告貸來的錢拿出一筆來清償上一年借貸的利錢,等到來年再借貸一筆,如此反復,所以以微臣之見,這一次錢莊突然停止告貸,那些藩國只怕今年之內只怕還不清貸款利息的要超過九成以上。”

    柳乘風頜首點頭:“這一點,孤王也知道一些,這些藩王們是被錢莊養成了豬,總想著不勞而獲,現在一旦教他們還帳,這些人從哪里弄錢來?可是話又說回來,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不是?現在咱們楚國正在用錢之際,這些錢非還不可。”

    李東棟苦笑,柳乘風將藩王們比作是豬,話是難聽了點,可是也確實是實情,現在大家都有了依賴性,只知道嗷嗷待哺,這又怪的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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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六章:入夷則夷

  「欠賬還錢,天經地義,這是天理,誰也賴不掉的。」

  柳乘風沉默一會兒繼續道:「所以不但錢莊不能再放貸出去,而且這債款也要及早收回,今日孤王和你們議的就是這個,孤王奉旨鎮守南洋,代表的是大明天子建立南洋持續,這地方萬國林立,各有各自的一套規矩是不成的,所以要先把次序建立起來,使我楚國的國法通行各國,

  如此一來,這南洋也就太平無事了。無規矩不成方圓,孤王今日要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先把錢袋子收起來是第一步,想要逼迫那些藩王們就範,更要對症下藥,先要讓他們懂得怕,才會讓他們知曉聽話,聽了話,這規矩就算立起來了。」

  柳乘風笑吟吟的看著三個議政大臣,把自己心中所思所想的話都抖落了出來:「建立南洋次序,並非只是孤王一人的意思,這是上承朝廷天命,下順商賈人心,朝廷要的是穩固的南洋,商賈們想要安心做生意,就必須將風險減少到最低,孤王聽說,在爪哇,曾有不少商賈被爪哇的匪徒綁架索要贖金,而爪哇官府無能,竟不能拿獲兇徒,諸位想想看,這樣的南洋,誰敢做生意?」

  柳乘風在這裡頓了頓,眼眸中掠過一絲冷色:「所以楚國必須掌握各國的司法、治安、財政大權,沒有這三個權利是行不通的,各國的王室,也必須給他們設立起規矩,他們治理他們的百姓。可也必須全心全意維護大明和大楚商賈的利益,否則,咱們要他們又有何用?」

  李東棟三人開始還是暗暗點頭,覺得柳乘風說的有理,可是越往下聽,越是覺得不對味了。

  尤其是那一句「若不能維護大明和大楚的利益,要他們又有何用?」

  這句話怎麼聽,都覺得好像不太對勁,藩王們又不是楚王殿下的家奴,也不是大明朝的官員,吃的不是柳乘風的飯,也沒拿大明朝廷的餉。怎麼這話倒像是藩王們成了大明朝和柳乘風的傀儡一樣?

  柳乘風含笑看著三人,道:「你們也不必猜度孤王的心思了,孤王的心思簡單明瞭,其實就是加緊對南洋諸國的控制,規矩是控制的手段,不能控制,談什麼鎮守南洋?

  前幾日孤王看一些古籍,倒是頗受啟發,這大周的分封制倒是很有些意思,可是為何周為秦取而代之?說到底,還是周王未將權利收攏,沒有足夠懾服各國的力量,現在咱們就從三方面著手,

  這第一步,先是捏住各國的錢袋子。讓他們巧婦無米、如坐針氈,沒了銀子,國庫就要虧空,國庫虧空就要大肆徵收稅賦,大肆徵收稅賦,那麼這些藩王們就等於是坐在火山口上。他們會知道這個道理,所以這時候想必要生出恐懼之心了。」

  柳乘風把玩著一塊璞玉,慢悠悠的道:「單單有恐懼還不夠,人都有僥倖之心,咱們雖然捏住了他們的錢袋子,可是他們未必不會鋌而走險,這世上從不缺賴賬之人,一旦賴賬,咱們楚國該怎麼辦?」

  欠賬還錢、天經地義,理是這麼個理,可這是現實的世界,藩國們又是蠻夷,蠻夷還跟你講理嗎?

  李東棟眼睛眯起來,道:「那麼下一步就該示威了。」

  柳乘風微微一笑,頜首點頭道:「不錯!先講道理,但是該動干戈的時候就要動干戈,所以要殺雞儆猴,讓他們知道不聽話的後果,等他們知道賴賬的後果更慘時,這恐懼之心就會演變成求告之心。」

  一個人被人捏住了錢袋子,或許會鋌而走險,可是一旦知道這鋌而走險的後果時,那狗急跳牆的鋌而走險就會演變成軟弱求告。

  柳乘風呵呵一笑,很是輕鬆的道:「那麼接下來,楚國提出任何條件,他們也不得不接受了。」

  趙康眼眸一亮,道:「殿下高明!眼下南洋的局面雖然還算穩定,卻不是長久之計,楚國畢竟小國寡民,要想收住南洋這麼些藩國,卻也不容易,為今之計,還是如殿下所說,先以懾服的辦法,再建立起規矩,讓我楚國凌駕各國之上,才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

  方才殿下說要收攏各國的死法、治安、財政三權,微臣卻覺得還差了些火候,若不能收攏各國軍權,以上的三權也不過是擺設,只有有了軍權,才能保證我大楚在各國的利益,

  微臣倒是有些想法,何不如趁機整編各國軍馬,收為己用?當然,這麼做未免行得通,我大明這麼做,阻力重重,藩國們未必肯就範,尤其是各國藩王,豈肯輕易坐以待斃?所以微臣的意思是,儘量收攏一部分軍權,能多爭取一些便多爭取一些。」

  坐在一旁的章文雙手搭在雙腿上,卻是暗暗搖頭,道:「趙大人的建議是好,可是老臣卻不同意,夷人畢竟是夷人,就算收編,只怕也是大大不妥,倒不如招募漢人擴編軍馬,威懾各國來的妥當。

  我大明有的是源源不絕的人力,只要楚國有足夠的財力,建立一支雄師並不算難事,而在南洋有了足夠的威懾,建立起了次序,這養軍的銀子豈不是源源不絕?

  手中有兵固然要緊,可是有些時候,單靠武力是萬萬行不通的,還必須能影響各國,令他們的貴族紛紛接受沐化,令他們想我大明之所想,思我大明之所思,如此一來,才能萬無一失了。」

  章文沉默了片刻,見柳乘風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顯然對他的建議很感興趣,於是抖擻精神,繼續道:「所以微臣建議,除去以貸款來控制各國之外,還要擴編軍馬,人數暫時可定為二十萬,

  有這二十萬雄兵,再招募南洋各族勇士,以我大明武官為骨幹,建各國營,人數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則難以控制,少了又不能為我所用,人數在二十萬以內便可,

  而各國的軍馬也不能就地駐紮,譬如安南國招募的安南營不得在安南操練衛戍,卻可以將他們調往真臘國,亦或亞齊國衛戍,他們身在異國,吃的是我楚國的軍餉,控制他們的又是我大明的武官,接受的又是我大明的沐化,面對的卻是外族的百姓,如此一來,自然也就能夠順服了。」

  柳乘風聽了連連點頭,雖然現在楚國還未能夠行之有效的控制南洋,可是章文這未來的長遠之計倒是讓柳乘風頗覺得有意思。

  用安南國的兵來衛戍亞齊國,用亞齊的營兵衛戍在真臘,用真臘人來彈壓呂宋人,這既能讓那些遠離故鄉的藩兵們生出孤獨感,從而完全以漢人的武官為核心,而且一旦該國有事,這些藩兵們也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這法子倒是絕妙無比。

  而且漢人的軍馬和藩營保持一種均勢,就算藩營有什麼不軌企圖,楚軍也可以隨時彈壓,將風險降到最低。

  柳乘風興致勃勃的看著章文,道:「章愛卿所言,深得孤王之心,此舉甚妙。」

  章文滿面紅光,當年他在內閣做書吏的時候,可從來沒有過什麼想法,永遠都是聽人差遣,現在自己琢磨出來的東西得到了柳乘風的認可,這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讓他不禁有些飄飄然。

  章文繼續道:「除此之外,就是沐化了,其實議政府可以鼓勵讀書人去各藩遊歷,給予他們足夠的資助,既可以讓他們增長見識,同時也可以將他們的學識和聖人的道理傳揚到南洋各處去,

  想要讓藩人們知禮,首先就要打動他們的人心,所以需有小恩小惠,因此一些沒有生計的讀書人,還可以給予他們一定的盤纏,讓他們在各地開設學堂,教授些漢話,

  同時派出些大夫出去開些醫館,為夷人們治理疾病,夷人所處的地方瘴氣極多,瘟疫不少,甚至許多地方依靠巫醫治病,有這些大夫出去,不但能讓夷人們知道我大明的恩澤,收攏他們的人心,還能讓不少夷人紛紛學習我大明的醫術,

  要學醫術,就需從學習漢字開始,學漢字就免不了要讀四書五經,聖人的教化講究的是入夷為夷,入華為華,只要心存禮儀,則便是華,不明禮則為夷,如此一來,定能影響各國的才子和貴人,令他們對我華夏生出嚮往之心,

  往後若有利益糾葛,自然也就免不了站在我華夏的立場來考量了。殿下,此事若能成功,足以抵我楚國十萬雄師,單憑武力,只會令各國離心,終究不是長久之道。」

  柳乘風深以為然的點頭,道:「章愛卿大才,這番道理孤王已決心採納,只是不知該從何處著手?」

  話問到這裡,章文不禁傻眼,他久在內閣,也學到了七八成高瞻遠矚的大略國策,可真正如何施行,他卻從未有過嘗試,一時之間,竟是回答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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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七章:有錢是大爺

    章文方才一席話大放異彩,只可惜這處理旁枝末節的事卻是他的弱項,此時柳乘風發出疑問,他一時口不能言,老臉不禁通紅。

    這時候,那方才灰頭土臉的議政大臣趙康趁機道:“此事倒是容易,眼下最緊要的是先嚇住各藩國,借貸是手段,展示武力也是手段,先示之以威,不過單單示威是不成的,還需許諾諸多的好處,禦人之道無非是恩德並施而已,要讓他們就範,還得告訴他們肯聽話的好處。微臣倒是有幾個法子,還請殿下明鑒。”

    趙康咳嗽一聲,繼續道:“這其一,便是告訴他們,若是肯聽話,大明和楚國保他宗廟不失,社稷穩固。對藩王們來說,既要分他們的權,也要許以他們穩固的地位,現在我大楚要強軍,要剝奪和削弱他們的軍權,甚至從他們的藩國中招募勇士建立藩營,他們自然擔心地位不夠穩固,所以給予他們承諾,令他們能夠安心做這清貴藩王卻是必不可少的。”

    柳乘風不禁點頭道:“不錯,既要削權,卻也要保證他們的利益,此舉甚是恰當。”

    得了柳乘風的鼓勵,趙康頓時老臉微紅,道:“其二,便是在財力上給予補助,不聽話,這錢莊非但不放貸,還要催債,可要是聽話呢?以微臣看,我楚國國庫豐盈,暫時可以給王室每年的賞賜,賞格可以商量,足夠他們所需。”

    一點錢財對柳乘風來說不算什麼。而且若是能奪得各國權柄,柳乘風還真不在意那麼點銀子。畢竟南洋對柳乘風來說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分出一點好處來也是應當。

    趙康又道:“再其次就是在此之前。咱們大楚的朝廷必須有所準備,可以暗中讓人在各國活動,結交一些有名望和有權勢的大臣和名流,打壓那些對我大楚心懷不滿的人,這件事可以讓錦衣衛來辦。而既然要擴軍,也必須要提早有所準備。現在天朝的流民正在往楚地這邊湧入,只要有足夠的軍費,這些應當不成問題,除此之外。軍服、武器、營地都要事先由戶曹和兵曹商量著來辦,所需的武官也可從楚君中抽調出來,加緊培養。其實這件事說穿了還是銀子,有了銀子,事事順利,沒有銀子諸事不順。殿下剛剛登基,國庫裡雖然還有不少銀子,今年的盈餘大致有七百多萬兩……”說到這裡,趙康不禁微微皺起眉頭,道:“楚國每年入庫的稅銀高達數千萬兩。可是花銷也大,比如修建運河,建設和維護道路、港口,還有種種開銷實在不是小數目,若沒有什麼大的開支,倒也沒什麼,可是要擴充這麼多軍馬,又要一口吞下南洋,只怕這七百余萬兩的盈餘略有不足。因此微臣有兩個辦法,其一是暫緩一些設施的修建,其二便是鼓勵商賈籌資,只是這兩條都有利弊,單說這道路和河道的修建,現在楚地已是人滿為患,道路若是再不擴寬,運河若是再不修建,只怕于商貿有一定影響,表面上是能省下一些銀子,可從長遠看,對我大楚未必有利。”

    趙康咂咂嘴,看了柳乘風一眼,見柳乘風倒是神色輕鬆,於是便繼續道:“再就說商賈籌資,商賈那邊倒是有銀子,可是讓商賈籌資,卻有些站不住腳,畢竟這是兵事,雖然也是為了長治久安打算,可是商賈們未必認帳,若是強迫,未免有人離心離德。因此微臣倒是想到了一個主意,那便是挪用修築道路、水道的一批款項挪來做軍費,而道路和水路的一些建設讓商賈們籌資一些,當然,商賈們籌了資,自然是要生利的,可以在新修的道路上設路卡,從中抽取路費,用以償還商賈,商賈們一旦掙了銀子,對開橋修路的事想必更加熱衷,不知殿下以為如何?”

    柳乘風不禁苦笑,其實這種設立路卡的事早已有之,不過柳乘風卻不太願意,這倒不是他如何憎恨設卡收錢,而是因為他有足夠的身家,柳乘風微微一笑道:“趙愛卿,你直說了吧,若是大肆招募官軍,還有多少虧空?”

    趙康沉默了一下,道:“為謹慎起見,微臣只能往多裡算,只怕至少還差五百萬兩銀子。”

    柳乘風撇撇嘴,笑道:“這個錢,內庫出了,孤王倒是有些私房錢,過幾日讓人挪一千萬兩銀子去。”

    柳乘風財大氣粗,只覺得自己有錢,腰杆子都比別人硬了幾分,他甚至邪惡地想,先帝在的時候,總不會有自己這般的豪氣吧,果然這世上銀子才是最美妙的東西,莫說是尋常的販夫走卒,便是貴為帝王之軀,這銀錢卻也是萬萬不能少的,柳乘風有的是銀子,若是趙康敢獅子大張口,索要個三千萬、四千萬,柳乘風也絕不會皺眉頭。

    對柳乘風來說,他愛財卻並不惜財,賺銀子的管道多的是,每年幾千萬的各項收入,留著也是無用,倒不如拿出來救濟一下國庫,這也是為了自己的身家打算。

    這三個議政大臣一見柳乘風肯拿出銀子,一個個便眉開眼笑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從前的時候他們不覺得,現在大家才知道為何內閣每日都在算計著銀錢的用度,所謂的議政大臣,其實就是每日討論收來了多少稅金,又打算將這些國庫的銀子用在哪些方面,可有些時候,銀子畢竟有限,哪些地方的投入需要緩一緩,哪一些就必須得到重視,這就成了所有人最為難的事,現在楚王殿下肯掏錢,這種煩心事自然也就沒了,甚至李東棟此時在思量,今年投入給學堂、修築河道的銀錢是不是再增加一些,畢竟河道的物流成本最低,要是能多開拓出一條運河,也是功在千秋的事。

    柳乘風打了個哈哈,顯然已是乏了,他微微一笑站起來對三人道:“其他的事交給你們去辦吧,討債的章程要擬出來,這叫落井下石、逼人就範,情面這東西平時可以講,可是涉及到了家國利益那就沒什麼可談的了,孤王還有事要出宮一趟,你們忙著吧。”

    柳乘風剛要動身,這時外頭一個太監道:“殿下,錦衣衛有密報。”

    柳乘風眉宇一挑,道:“呈上來看看。”

    這太監是張太后所賜的,一路從京師跟來了廉州,前些時日因為水土不服所以養了幾日的身子,這兩日身體一好也就開始當差了,宮裡培養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至少很懂規矩,他小心翼翼地佝僂著腰進來,將一份密報遞給柳乘風,柳乘風大大咧咧地接了,低頭去看,隨即不禁冷笑,道:“跳樑小丑!”

    李東棟聽見,問道:“殿下罵的是何人?”

    柳乘風將密報交還那太監,道:“自然是那個黎暉,錦衣衛那邊來的消息,說是黎暉暗中開始聯絡真臘王了。”

    李東棟頓時凝眉,道:“貸款之事對各國影響都不小,尤其是安南、真臘等國影響最大,他們這幾年仗著有錢莊撐腰窮兵黷武,如今已是民生凋零,入不敷出。這一次錢莊突然停止放貸,不啻是釜底抽薪,想必這安南王黎暉是真的逼急了,他現在尋真臘王接觸,只怕有暗中串聯來對抗錢莊停止房貸的意思。”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放心,他們打生打死了這麼多年,各懷鬼胎,想要和好如初只怕沒這麼容易,要讓他們同氣連枝,那更是癡人說夢。他這麼做其實就是一個姿態,是告訴孤王,大楚若是對他們提出什麼苛刻的條件,他們寧願雙方罷兵,共同來對付楚國。這如意算盤,他未免也打得太好了一些。”

    李東棟道:“安南與真臘都是南洋大國,若他們當真拋棄了前嫌,各國這一次本來就心懷不滿,只怕……”

    “只怕他們會串聯一起嗎?”柳乘風撇撇嘴道:“其實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雖然孤王不信他們當真能拋棄前嫌,可是無論怎麼說,有備無患才是最緊要的,傳旨出去,就說錢莊並非完全停止放貸,而是要對各國的償還債務能力進行評估,甄別好壞之後再適當放些款項,依本王看,這南洋能繼續給予貸款的不會超過三個藩國,嗯,就放出這個消息吧,孤王倒要看看,這安南王黎暉還怎麼個連橫之法。”

    李東棟咀嚼了一會柳乘風的話,隨即眼眸一亮,忍不住道:“殿下此舉甚妙,這消息傳出去,只怕黎暉要碰一鼻子灰了。”

    柳乘風此時卻對這事提不起太大的興趣,問了太監到了什麼時辰,隨即匆匆忙忙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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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八章:勇者無畏

    東海港。

    這裡是楚國第二大港口,面向南洋,不過這裡出入的船隻,多以前往爪哇甚至是倭國、朝鮮為多,因為是深水港,所以靠著海灣,在風平浪靜的沿岸到處都是一艘艘漸駛入和駛出水道的大福船,這裡的海商大多財大氣粗,從前的時候,船隻但凡是去了南洋,利潤都無比豐厚,可是這些年出海的人越來越多,利潤雖然不菲,可是終究達不到暴利的程度,因此一些頗具冒險精神的海商開始把目光投向更遠的地方。

    那種遠洋的船隻,所要求的木料更為堅固,要求的水手和舵手都更有忍耐力。

    但是只要能平安回到這裡,一趟下來的利潤至少要比下南洋的船隻所得要豐厚十倍以上。只有在這裡,才會有更多的異域消息流出,據說有一支船隊,一直向西航行,一路竟是抵達了昆侖洲,昆侖洲的人種與被販來這裡的昆侖奴膚色相近,因此這大陸才被人稱作為昆侖,在那裡,據說便是最低賤的昆侖奴都佩戴著金銀的首飾,更有許多不知名的珠寶,他們對金銀的價值認識並不高,那一艘船隊抵達那裡之後,一船的四周,居然換回來了近滿倉的黃金白銀,當船隊返程的時候,一時之間整個港口都沸騰了,海商們眼睛都有些發紅,十倍百倍的利潤一直都是海商們追逐的目標,現在去南洋的貨船一艘接著一艘,幾年前還只是幾百船貨。現在已經增長了十倍百倍,貨物就是這樣的,越是稀罕越是值錢,東西一多,這價錢自然抬不起來,再加上不少大商行佔據了不少優勢,使得一些小打小鬧的海商往返南洋。利潤不過是一成兩成。

    一成兩成的利潤對於尋常的生意卻也算是暴利了,可對於風險較高的海運來說,大多數海商卻是瞧不上。他們不像大商行,大商行一次便是出動一個船隊,船上有的是防備尋常海盜的護衛。而且他們往往得到各國的重視,甚至一些大商行直接會在各國收買一些官員,為他們提供便利,這種種的優勢,又豈是小海商們所比?因此一些小海商們,大多都願意去一些大船隊去的少的地方,以至於現在湧向昆侖洲的人海船越來越多,不過這其中所承擔的風險也是極大,一年未必能打個來回,若是遇到風浪。又或者是其他未知的危險,那便更不必說了。

    所以在東海港這邊,對於那些前去開拓新貿易路線的人,人們大多稱呼他們為水漢子,但凡是這種人最不能招惹的。他們都是亡命之徒,什麼事都敢做。

    除了去昆侖洲,還有人向西航行,穿過倭國海域一路向西,這自然是有人聽了佛朗機人地慫恿,佛朗機人一直說在遠東的地方有遍地的黃金。因此這東海港這邊也有許多有鼻子有眼的傳言,說是在極東之地遍地都是黃金,這種事以訛傳訛,自然讓那些本來見了錢便眼睛發紅的人一個個嗷嗷叫,不過每隔一些時候,雖然也有一些船隻往那裡去,可是大多都是無功而返。

    甚至有的船隻往東方走了足足三個月除了一些島嶼之外幾乎看不到陸地,最後眼看補給和淡水到了極限於是連忙灰溜溜的回來。

    可越是沒有人到達,這遍地金銀的傳說才傳的更凶,廉州這裡從來不缺膽大的人,以至於幾家大商行也都發了榜文,說是誰能帶回來極東大陸的消息,幾家商行願意給予獎賞,若是有壯士肯去冒險,也願意提供船隻。

    大家都不是傻子,那些大商行自然也不會送錢給人花,他們這麼做的目的,其實也是對這遠東之地垂涎三尺,拿出一點銀子來,若是真有人能尋到,那麼大商行的大規模船隊便可以立即啟程直奔遙遠的東方,到了那時,所得的回報就不是十倍百倍,便是千倍萬倍也不算什麼。

    在這種熱情催生之下,那些冒險的船隊隔三差五總是從這東海港啟程,向著遙遠未知的目的出發。當港口漸行漸遠,一個充滿了艱辛甚至決定船上人員生死,也能給人帶來享用不盡財富的旅途也就開始了。

    張起來的風帆帶著對這塊熟悉陸地最溫馨的記憶,乘風破浪,行向未知,而水手們往往都是最樂觀的,沒有足夠的樂觀也吃不了這碗飯,所以他們但凡身上還要有一個銅板也要賭錢,但凡有最後一點時間也願意鑽進窯子裡享受片刻的溫柔,他們在陸地上的時候,大多數都是醉醺醺的,今日有酒今朝醉,至於明天的事,沒有人去想,更沒有人敢去想。

    他們登上了船,會像野獸一樣嗷嗷的大叫,他們說話下流,聲音粗獷,打架滋事更是家常便飯,可是誰都知道的,這些人有諸多的不是,卻有著比常人所難以企及的勇氣和耐心,他們是世上最勇敢的人。

    根據官府的統計,一般下南洋的水手,死亡的幾率只是百分之一,這樣的死亡率還屬於正常的範疇,雖然風險已不算小,可是利潤豐厚,倒也說得過去。

    可是若是向著未知方向探索的水手,官府的記載卻是十不存一,高昂的代價,可就算如此,照舊有人趨之若鶩。

    在這裡,誰都不知道下一刻自己將面對什麼樣的死亡,可是帆布揚起的時候,在這港口出發時,每一個人都帶著一個夢想,夢想的支撐下,性命似乎已經不再緊要了。

    而在這裡,一艘大船已經開始收錨,這是一艘遠洋的大型福船,隨著造船技藝的提高,船隻的分類也越來越多,一般在廉州,但凡是運載貨物的大型船隻都叫福船,可是福船也分三六九等,而停靠在港口的這艘福船絕對算是福船中的翹楚,載貨量極大,船上可以容納五百餘人作息,配備了三桅的帆竿,傳身長達一百三十餘丈,吃水極深,船艙分為四層,除了底倉之外,還有專門供水手們住的起居艙,以及大量裝載淡水、食物以及貨物、武器的兩層貨艙。

    這艘船明顯是從船塢中新近出水的,至多也就跑過一趟南洋,因此船身上的塗漆仍然光亮,在陽光下閃閃生輝,只是靠近吃水線的位置,船身黏了一些貝殼等、水藻等雜物。

    這艘船分明是要準備出海了,船長已經拿著海關局簽發的准許出航的文書上了船,最後檢查了一遍淡水、貨物之後,船隻開市起錨揚帆,沿著水道駛出港灣。

    站在這船舷上,一個人負著他,他的心情複雜,海風吹著他的鬚眉、衣袂飄起,他負手而立,瑤瑤看著港口的方向,任由海風吹拂。

    站在他一旁的,則是一個水手模樣的人,相貌普通,可是舉止卻不平常,對待眼前這個人,他顯得很是恭敬,低聲道:“老先生,這一趟要去的是南洲,那裡距離廉州也有千里之遙,在爪哇下方的海域,土地廣煲,人煙稀少,氣候雖然炎熱,不過和廉州這邊相差也不是太多,那兒是兩年前發現的,如今楚國已經在那裡的港口設了都督府管轄,不過請老先生放心,那兒畢竟人煙稀少,當地的土人雖然不知多少,可是遷徙到那兒去的漢人不過數千人,多是靠給船隻進行補給和在當地與突然以貨易貨賴以生存,殿下說了,老先生的身份敏感,雖然殿下有盡孝之心,只是眼下也只能如此,在那邊,老先生是商賈的身份,所需的用度都由內庫裡支取,小人等專門負責伺候先生,這一路上若是先生有什麼吩咐,盡可叮囑便是。”

    “唔。”站在這船舷邊的,正是柳言。

    柳言原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可是想不到造化弄人,竟是被人救起,他沒有成為階下囚,而是在一處宅子裡軟禁之後便人送上了船。

    這裡,畢竟不再是柳言久留之地,留下來對柳乘風沒有好處,對柳言也沒有好處。

    而方才這水手口中所說的南洲,柳言也早有耳聞,據說那裡有許多珍奇的動物,土地廣煲,足以與大明媲美,只不過人煙稀少,因此貨船們不太願意往那裡去,不過偶爾也會有些人前去那裡安居,現在廉州乃至於整個大明朝對馬匹的需求極高,而蒙古倒是有馬,可是卻因為政治和軍事敵對的緣故,雖然也有馬市貿易,卻遠遠不足以填補這個空白,要知道現在馬車流行,人們生活中必不可缺少的便是馬匹,而據說在南洲那邊遍地都是草場,因此已有不少商賈帶著夥計前去建立牧場,養馬為業,莫說是尋常的商賈,便是廉州官府對養馬之事也極為重視,所以專門派遣了官員,設了都督府,專司漢人聚集區的治安、養馬之事,於是一些貨船,也開始專門往返南洲,為的就是將南洲的馬運至廉州,隨即向全天下販賣。

    只不過路途遙遠,馬匹畢竟不是貨物,因此現在的規模還不算大,不過現在的馬價已是越來越高,在未來在南洲經營馬場,倒未必不是一件好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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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九章:南洲

    雄心壯志了一輩子,到了老了竟還比不過一個半大的兒子,固然這個兒子是自己的骨肉,柳言也只能苦笑了。

    若是不出意外他這下半輩子,只怕也只能養馬為生了。

    不過今時的柳言心態卻是無比的平靜,與這波濤相比,更像是一湖光滑如鏡的湖水。他知道,一切都已經結束,他將踏上未知的旅程,開始一種全然不同的生活。

    南洲……

    那兒倒是讓人生出期待之心,那麼自己就在那裡終老吧。

    柳言的臉上掠過了一絲溫和的笑容,當一個人放下了壯志,放下了窮究一生的欲望,未必就會感覺到痛苦和不忿,有些時候反而讓人一下子輕鬆起來。

    他此時甚至思緒已經飛到了千里之外的那片大陸,準備著手一個嶄新的人生了。

    可是……

    雖是這樣想,雖然心情輕鬆,可是柳言還是有一些期待,自己的兒子,親生的骨肉,那個自己雖已久未謀面,卻依然視之為生命的傢伙不知如何了,他現在在做什麼?是否牽掛過自己這個父親,又或者……又或者對自己有所埋怨呢?不管怎麼說,自己曾是他的絆腳石,自己是亂黨,而他則是朝廷心腹,是大明朝鐵杆的藩王。

    柳言微微皺眉,並不是因為厭惡海水的腥味,也不是因為這海風刮過自己的肌膚時帶來的不悅,他突然又變得有幾分憂心忡忡起來。

    乘風會原諒自己嗎?

    自己七八年前詐死。讓他孤零零的去面對險惡人心。自己甚至策劃了革除他功名的事,柳言固然有自己的理由。可是現在回想,卻覺得自己所有的一切。又或者是自己的好心,都是強加給柳乘風的。而他哪裡知道,這個小子有自己的獨特的想法,有更高明的手腕,甚至有常人無法理喻的志向。

    世事難料啊……

    柳言一動不動的盯著碼頭,此時船帆已經張起來。船體開始微微的搖晃,以至於柳言不得不扶住了船舷,他戀戀不捨的站在這裡,看到碼頭上有許多人。有人登船,也有人來告別,自己這一去,只怕再不能回來了,柳乘風……不,楚王殿下會來嗎?他肯來看望自己的父親最後一眼嗎?雖然自己有無數的虧欠,可是柳言依然生出了期盼,可是理智仍然告訴他,這個如今遠遠超過了自己的男人是不會出現的,他已經貴為天潢貴胄。他身份已經高不可攀,甚至連柳言也不得不去抬頭仰望。

    於是柳言的心思又產生了無數微妙的變化,他悄悄的安慰自己,那個人只是日理萬機,只是有許多大事等著他決定,他實在抽不開身,亦或者要避避嫌疑。

    無論是什麼理由,柳言雖然明知這理由站不住腳,可是此刻他依依不捨的站在甲板上。居然不斷的在逼迫自己相信這個理由。

    鐵錨已經拉起,船體顫抖的更加劇烈,以至於先前那水手過來勸說道:“先生還是到艙中去吧,待會兒要沿著水道出灣,船隻遊弋的慢,難免會有些顛簸……”

    柳言微微一笑,側目瞥了水手一眼,溫和的笑了,他笑的時候,居然和柳乘風的笑容有著驚人的相似,那種含蓄的笑容,既不張揚,又絕不刻意的收斂,柳言用手拍了拍船舷,道:“不妨事,老夫只是想再看看這陸地,多看一眼,這是鄉土,只怕往後老夫再也回不來了。”

    水手似乎理解了柳言的話,默默的點點頭,便不再勸告。

    其實對柳言來說,這所謂的鄉土已經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在這鄉土上,他有著滑稽的一生,他全部的心思都投入到了一樁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可笑的事業之中,他的朋友,他的那些老兄弟,只怕已經和他天人兩隔,在這所謂的鄉土上,唯一還值得他牽掛的,只怕就是這楚國的主人。

    當船體漸漸離開碼頭的時候,柳言的眼眸越來越顯得灰暗起來,明知不可能的事,他偏偏生出了期望,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很顯然,他已經註定要失望了。

    那落寞的眼神中只剩下了不甘,以至於他的手死死的抓著船舷青筋暴出。

    他重重的歎了口氣,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十歲,這是一個父親的心情,天底下的父親只怕都是這樣的心情。無論這個人是貴為王侯,亦或者是販夫走卒,都逃不脫這舔犢之情四字。

    他不禁嘴角微微浮出一絲苦澀,旋即又生出嘲弄之色,這不是嘲弄別人,他只是嘲弄自己,自己並沒有做好一個父親的角色,又憑什麼硬要去追求那與之不能匹配的父子情愛呢?

    柳言第一次深深的感覺到,自己鑄下了大錯,這個錯誤他便是用餘生去彌補,也永遠不能補救,浪子能回頭,可是一個父親做錯了事,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

    港口的各處碼頭一切依舊,鮮衣怒馬的商賈,衣衫襤褸的腳夫,醉醺醺吹著口哨的水手,還有那送別親友的人群,龍蛇混雜的環境一絲沒有改變,誰也不會想到,一艘船已經悄然駛離了碼頭,張起了風帆。

    可是這時候,突然噠噠的馬蹄聲傳出,這時候出現急促的馬蹄聲,是極容易引人反感的,這裡人多擁堵,就算是運貨的馬車也是一步一停,又不知是哪家的貴人來這裡送別親友,因此才擺出這個陣仗。

    這時候,有人突然大呼一聲,道:“殿下駕到,楚王殿下駕到,楚王有令,今日出宮巡查港口,閒雜人等退避。”

    這一下子,整個港口頓時炸開了鍋,楚王殿下……這就和京師裡頭的皇帝老子一樣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或許對皇帝老子,那些桀驁不馴的水手們還敢繞幾句口舌,可是對這楚王,所有人都發自內心的尊崇。

    誰都知道,正是因為有了楚王,才會有大家的一口飯吃,幾年前,所有人都不過是鄉間的佃戶,可是現在,雖然有許多人在這裡過的艱苦,可是比鄉下的環境卻要好的太多。

    楚王所維繫的,又何止是那些商賈的利益,受益的也絕不只是一個兩個的商賈,更不必說,這些年來在廉州幾乎每個茶肆酒樓的說書人都會編出各種關於柳乘風的各種段子,在這些段子裡,柳乘風斬妖除魔,柳乘風英雄救美,柳乘風救苦救難,這種亂七八糟的故事雖然經不起推敲,可是不管別人信不信,廉州人卻是深信不疑。

    於是一下子,港口的人等沸騰了,有人墊起了腳尖引頸去看,有人紛紛拜倒在地,有人嚇得退到路邊,趕車的車夫手足無措,連忙將車馬趕到路邊去,醉醺醺的水手們也不大肆喧嘩了,一個個如溫順的小貓。附近的商賈連忙跪下,膝行上去想往殿下的王駕那邊多靠近幾分,好沾沾這財神爺的仙氣,港口的官吏、官兵也都嚇了一跳,一個官員連忙帶著幾個文吏快步上前,到了王駕前拜倒在地,口稱:“下官海關局巡檢趙承見過殿下,下官不能遠迎,還請殿下恕罪。”

    柳乘風只穿著一件常服,笑吟吟的翻身下馬,他一下馬,身邊一大隊的護衛紛紛落了地,擁簇著柳乘風,一個個謹慎的向左右張望,以防不測。

    柳乘風口吻輕鬆的道:“起來吧,不要多禮,孤王只是聽說港口熱鬧,所以來瞧一瞧,你不要緊張。”

    巡檢趙承這才小心翼翼的起來,見柳乘風的口氣輕鬆倒也跟著松了口氣,笑吟吟的道:“殿下,這裡龍蛇混雜,要不要去海關局衙門坐坐?”

    柳乘風搖頭,卻是遙看著海面的方向,像是在搜尋什麼,道:“不必了,孤王只是隨意走走,順便體察一下民情,到衙門裡能體察出什麼?是了,幾日出海的船隻多嗎?”

    趙承忙道:“上半年的時候出海的船隻多,下半年回程的多,單今日便已有六十餘艘商船通過了關防出海了。”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孤王聽說在海外有個叫南洲的地方,那地方竟是比我大明的疆土也不遑多讓?嚇,孤王聽見的時候,真覺得不可思議呢。”

    趙承一聽,頓時來了興頭,道:“是,南洲在爪哇水域附近,因為地處極南,所以大家都稱作南洲,現在去那裡的船隻不算多,一年也不過兩三百艘,不過比起上年確實增加了不少,是了,今日通過關防的一艘海船就是去南洲的。”

    “是嗎?”柳乘風漫不經心的樣子,鼓勵趙承道:“這麼說這艘船想必已經走了吧,要到南洲,至少也需四五個月功夫才是,這得需要多大的船才能進行如此遠的航行?”

    趙承眯了港灣處一眼,隨即道:“還沒走,剛剛起的帆,殿下你看那裡,一號碼頭丙號棧橋那邊,那艘船就在那裡,這是最時新的大福船,船名破浪,裡頭的水手就有三千多人,還搭載了幾個客商,帶去了大量的貨物。”

    趙承遙指著遠方,柳乘風順著他的指點看過去,果然看到一艘大船正在沿著該棧橋的水道慢吞吞的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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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章:殺機

  柳乘風遠遠眺望著那艘船隻越行越遠,他隱隱感覺到,船上似乎已經有人感應到了他,凝望片刻,柳乘風隨即漠然的旋過身,淡淡的與這巡檢閒聊。

  「最近一些時日,港口要加強戒備,近來是多事之秋,不得玩忽職守。」

  柳乘風臉色凝重的告誡著趙承,繼續道:「所有出入的佛朗機人全部都要報備,那些尋常的商賈和教士可以放他們自由行動,可是有人踏入了我大楚的國境,就必須通知錦衣衛那邊,知道了嗎?」

  巡檢趙承連忙應承,道:「殿下吩咐,下官哪裡還敢玩忽職守,況且所有進出的商船都要登記造冊,出不了什麼問題。」心裡卻不禁在想:「殿下突然嚴查各處關卡,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是要有大動作?」

  其實趙承多少知道一點近來的不尋常,他畢竟不是一般的小老百姓,又負責這船隻的出入,所以隱約知道附近的軍港早在一個多月前水師便出港了,雖然那水師營寨裡仍然傳出震天的操練聲,可趙承卻知道,這裡頭的水師官兵十不存一,都是做樣子給人看的。

  按道理來說,水師出海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可是如此大的規模,又做得如此隱秘,分明是有什麼內情。

  趙承隱隱覺得這和現在殿下吩咐的事有關。

  他立即嚴肅起來,雖然他已經猜測出了幾分,卻不敢去多問,有些東西自然藏在心裡的好。

  柳乘風巡查了一會。便回了宮,整個港口又恢復了喧鬧,唯有趙承覺得事情不太對,所以立即召集了衙中的官吏,做好強加巡檢的準備。

  與此同時,議政府一項法令也同時頒發,所有對楚國告貸的藩國。利息從原來的每年收取改為按月收取,各國無論是還貸又或者是繳清利息都可到戶部的司庫局辦理。

  說穿了,這就是把還貸的繩索套的更緊了一些。就是逼大家還錢。

  而各國自然是傻了眼,還錢?大家原本是來借錢的,哪裡來的銀子還?就算不還本金繳清利息。只怕也有些吃不消,如安南國,每月便需拿出五萬兩銀子上下來還這貸款的利錢,五萬兩銀子莫說是現在,便是換在五年前,安南國收支最平衡的時候,那也是一筆天文數字,畢竟安南每年的國庫歲入也不過紋銀數十萬,布匹十九萬絹,糧食二十三萬擔。家底就只有這麼多。這一月五萬的利息,豈是安南這種藩國所能支付的起的?

  其實錢莊開始放債的時候,各國都有些謹慎,可是人一旦靠借債度日,漸漸的胃口也就越來越大起來。當知道有個錢袋子給你撐腰,人便有了惰性,於是各種慾望便會催生出來,最後的結果就是借債越來越多,如滾雪球一般的壯大,等到斷了炊。他們才傻了眼。

  錢對大多數藩國來說是還不起的,其實錢莊早就有打算,也沒指望他們還,每次借貸,其實都已經讓各藩國拿了礦產、港口關稅來做抵押,按照錢莊的意思,這些所謂的貸款,本來就是變相來購買各國礦山和港口的。

  不過眼下時局卻是變了,楚國顯然對那些礦山沒興趣,這讓各藩國的藩王和使節們更覺得雪上加霜。

  而安南王黎暉原本是想聯絡真臘王,擺出一副願共棄前嫌的姿態,藉以向楚王柳乘風施壓,誰知柳乘風放出了消息,說是凡事都有例外,錢莊未必對所有的藩國都不出借銀錢,只是具體給予哪些藩國特殊待遇卻還在斟酌,如此一來,那原本也是猴急且有意緩和安南矛盾的真臘王頓時徹底斷絕了和黎暉的接觸。

  不過等到這個消息出來,迎賓館裡已是一片沸騰,數十國的藩王和使節們湊在一起,也開始琢磨起來。

  楚國這是欺人太甚,不給大家活路,到了這個份上,肯定是想要謀奪各國切身的利益,大家豈能束手就範?

  安南王黎暉領了頭,連那一直避而不見的真臘王居然也到了場,除此之外還有亞齊、多佛等國的使節也都到了,這事兒鬧得不小,迎賓館連忙遣人去通知議政府,而議政府這邊似乎並沒有動靜。

  之所以沒有採取任何措施,是因為根本找不到任何藉口,人家湊在一起說說話,你這東道主怎麼管?不過據說這些人的言辭之中,多有對大明和楚國的不敬之詞,其實不用據說,議政府裡的三位議政大臣只需想一想,便可知道這些人湊在一起會發什麼牢騷。

  牢騷自然是牢騷,議政府沒興趣去管,消息報到了柳乘風那邊,柳乘風顯然也沒有興趣去搭理,朝中剛剛來了消息,是錦衣衛都指揮使陳泓宇的快報,此時不但廉州亂,京師也亂,京師那邊的矛盾已經徹底激化了,皇上幾次在聽政時發表自己的看法,都被內閣大臣們擋了回去,這小皇帝自然勃然大怒,原本想去尋張太后告狀,誰知張太后卻站在了內閣一邊。

  張太后的選擇是正確的,不管怎麼說,小皇帝畢竟還沒有熟悉政務,內閣不可能按著他的意思去辦,眼下小皇帝聽政即可,親政還要再緩一緩再說。

  可是朱厚照顯然是個不甘心的人,在發了脾氣之後居然破罐子破摔,直接稱病,再不臨朝。

  小皇帝表明的是一種態度,意思是告訴大家,既然不聽他的,那麼索性他就撒手不管,非暴力不合作。

  朱厚照原以為自己撒氣能惹來滿朝文武們的退讓,可是他並不知道,一場風暴已經醞釀起來,如雪片一般的彈劾奏書飛入內廷,擺出了孝宗先帝,著實教訓了他一番,更有些狠毒的,居然在奏書中藏著一些隱晦的不敬之詞。

  無非是說朱厚照不是生病,是因為愛好美色。甚至還有人說皇上是被奸臣誤導,更陰毒一些的則是發揮了想像,說是皇上雖然尚在幼沖,年齡不大,可是與太子妃大婚已有一年有餘,宮中也選了不少妃子,可是為何仍然沒有子嗣?這是因為什麼緣故,有人給出了答案,說這是因為皇上荒淫,以至壞了身體,為江山社稷計,請皇上無論如何也要保養自己云云。

  朱厚照至今沒有子嗣雖然表面上沒有表現出什麼,可是內心裡只怕也有些惴惴不安,可是有人居然直接戳破了這層窗戶紙,朱厚照的性子終於爆發了。

  在他看來,這些大臣,端的是給臉不要臉。當年的時候,父皇獨寵朱厚照的母后,結果有人上書彈劾,說張皇后專寵於御前,只育有一子一女,這不是國家之福,請朱佑樘廣納妃子,多誕子嗣。現在朱厚照妃子倒是多了,卻有人罵他荒淫,更是把朱厚照那麼一點可憐的隱私也都扒了出來。

  他立即去內宮見了張太后,張太后雖然在國事上偏向內閣,可是在這件事上卻是出奇的沉默,他既沒有說大臣的不是,也沒有說皇上的不是,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皇帝是天子,如何與臣子相處,難道也要來問哀家嗎?

  從這一句話來看,張太后還是很記仇的,其實她早就對一些清流不滿,只是含蓄不發,再加上孤兒寡母又需要在國事上仰仗這些人,甚至可以向他們做出妥協和退讓。可是在這件事上,她的立場雖然模糊,其實卻是出奇的堅定,朱厚照是他的兒子,有人罵到這個份上,將來可是要載入史冊遺臭萬年的,張太后雖然也擔心抱皇孫的事,可是這並不代表可以讓人公開拿出來借題發揮。

  得到了這句話之後,朱厚照終於挺直了腰桿,他先是下令西廠拿了幾個言辭太過的言官,隨即命人廷杖。

  而西廠也藉著這一次機會大放異彩,劉瑾親自坐在午門的門洞裡頭,坐看監刑,七八個言官,當場被打死的就有四個,其餘人全部打入了大牢候審。

  正是因為這一次機會,劉瑾也水漲船高起來,新皇上憋了一肚子的氣,必須給予一點厲害讓大臣們瞧一瞧,而劉瑾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朱厚照手裡的鞭子,四處揮動,西廠一夜之間,一躍在廠衛之首,幾乎所有御用大案,全部落在了西廠手裡。

  先帝在的時候,廠衛沒有用武之地,是因為先帝用的是德行治臣民,所以廠衛在如何跋扈,那也只是在可控範圍之內。可是現在新皇帝名為正德,可是他就算再有德也沒有用處,因為內閣已經把持了超綱,所以他決心以廠衛治大臣,大臣們奪了他的權,他便重用廠衛去要那些言辭太過的大臣性命。

  東廠的蕭敬表面上對朱厚照恭順,其實卻是站在內閣一邊,與內閣暗通款曲,不足以得到新皇帝的信任。錦衣衛雖然對皇帝忠心耿耿,而且朱厚照也是信任有加,可問題是錦衣衛武官不可能時刻陪伴皇上週圍,猜度他的心思,隨時候命。所以朱厚照最終的選擇是西廠。西廠日盛,竟是扶搖直上,而那漸漸成熟的劉瑾也自然炙手可熱起來。

  其實這個結果,柳乘風早已有過這樣的猜測,所以當接到陳泓宇的書信,柳乘風並不覺得奇怪,他看罷了信,不禁渭然長嘆,再這樣下去,遲早是要出事了,只是不知這最後的結果,是誰勝出呢?

  「看來這廉州的事,必須盡快解決,一旦出了事,太后控制不住局面,只怕非要傳召自己入京不可。」柳乘風心中暗咐,隨即目光中閃掠過了一絲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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