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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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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23:44:00
第九百零一章: 要嘛戰鬥 ,要嘛去死

  呂宋。

  呂宋是由群島組成,四處都是暗礁,所以深水港反而不多,佛郎機人乘船抵達這裡之後,便開始四處尋找殖民地點,修築堡壘,可是修築堡壘並不容易,首先這裡必須靠海,佛郎機人是海上民族,對呂宋土人最大的優勢就在艦船,所以堡壘若不靠海,一旦有事就很難得到補給、救援,呂宋雖然海岸線極長,可是要尋到一處靠近深水的陸地卻也不太容易,在經營了十幾年之後,佛郎機人終於尋找到了一個極好的區域——伊莎貝拉公主港。

  如今這裡,幾乎是佛郎機人活躍的聚集區,至少在呂宋,佛郎機人大多在這裡活躍,在這裡,佛郎機人修建了三處堡壘,堡壘之中搭設了炮台,港口依靠著堡壘依山而建,西面朝著深藍的大海,佛郎機在呂宋的一千七百人規模的軍隊,就駐紮在這裡,除此之外,還有七艘艦船供這支軍隊使用,而在堡壘附近,則是佛郎機人得聚集區,那些渴望東方冒險的佛郎機人在這裡進行著各種的生業,有往返的商賈,有四海漂泊的水手,除此之外,還有僱傭了一些土人奴隸的工坊。

  對佛郎機人來說他們的本業原是發現大陸,並且進行搶掠,至於經商,顯然興趣不大,比較搶掠能產生暴利,而單純的經商比起這暴利來實在不值一提。

  不過這裡不比他處,隨著大明海貿的興起。搶掠已經變得極為困難,佛郎機人已經招受了幾次報復。損失不小,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也不得不改變策略,選擇在另一方面與大明競爭,大明的商品多以奢侈品為主,如絲綢、瓷器、茶葉,有了這些高端商品的帶動,導致連大明的其他貨物。都烙上了高端的印記,尋常的鐵器也是價格高昂,再加上聚寶商行為主導,控制了貨物的價格。這就導致大明的商品往往居高不下,而佛郎機人索性與之競爭,尤其是在布匹方面,佛郎機人的布匹與大明的布匹質量相差無幾,可是價格上卻比大明低上不少,一些佛郎機人看中了商機,紛紛在呂宋、爪哇等地修建工坊,將貨物販賣到南洋各國。

  不過現在,在呂宋的伊莎貝拉公主港裡,當地的總督卻是遇上了一件尤為棘手的事。消息已經傳來,總督的使者在廉州遭到了扣押,罪名也已經確認,勾結亂黨,圖謀不軌,一行使節數十人,都將在廉州處以極刑。

  明教的目的是迫使楚王造反,而佛郎機人的目的則顯得更加簡單,廉州是明朝貨物出入的唯一口岸。搞亂了那裡,對佛郎機人有極大的益處,所以雙方一拍即合,很快就達成了默契,佛郎機人給予明教的活動份子進行掩護,順便借了明教的刀來進行顛覆破壞。

  這次行動自然有著極大的風險,在伊莎貝公主港內部,爭議也是不小,畢竟這不是玩笑,一旦被楚國察覺,就極有可能招致報復,可若是這件事成功,對於佛郎機人的益處實在太大,這些漂洋過海而來的人都是亡命之徒,最後大多數人還是沖昏了頭腦,決心採取行動。

  可是現在被楚國人察覺,事情敗露,使節團已經被扣押,而且面臨的是殺頭的危險,呂宋總督終於忍耐不住了,在內部的壓力之下,他決心向楚王提出抗議,抗議他們即將進行的暴行。

  這便是他們邏輯的可笑之處,他們不介意殺人,甚至在搶掠過程中,殺人都是家常便飯,他們採取對廉州的行動,更是不會去思考這麼做會導致多少流血的事件,可是一旦別人反擊,他們便立即變得振振有詞起來,理由有很多,要嘛是狡辯這些使節們正直、善良,要嘛就是搬出上帝,宣揚上帝的慈愛,當然,口氣之中不乏威脅之詞,遠在西洋的西班牙國王殿下已經知悉了此事,楚國的貿然行動將會觸怒到國王殿下的威嚴,一旦使節們被處死,這將導致一場戰爭。

  善意的勸說,上帝的仁愛,再加上各種的威脅,這一封國書承載著許多的信息,直接送去了廉州。

  不過就在最近,更確切的說就在昨天夜裡,呂宋總督被他的僕人叫醒,廉州的消息已經傳來,使節已經處以了極刑,顯然楚王不太吃總督這一套,甚至連國書的回函都沒有一份,就以及擅自採取了最強硬的措施。

  這一夜,公主港裡的重要人物們都沒有睡,他們在總督府裡先是狠狠抨擊了楚國的野蠻之處,可是很快,一個問題又擺到了案頭上,接下來該怎麼辦?是否進行強而有力的報復行動,畢竟這一次被處以極刑的是使節,更是西班牙國王冊封的侯爵,是加泰羅尼亞大公的嗣子,這麼一個重要的人物被殺,難道只能袖手旁觀?

  總督是措辭最強硬的一個,因為使節是他派去的,而這位使節顯然也是實權人物,現在因為他的錯誤導致了使節的死亡,西班牙貴族們定然會對他產生種種的疑竇,因此他極力要求報復。

  可是反對的人也很多,最重要的是,如何報復?

  單憑呂宋的這一千五百名士兵?這顯然杯水車薪,就算是西班牙國王殿下帶著天主的旨意發動戰爭,以王國的極限,也至多將五千名士兵在一年之後派到這裡,和風頭正勁的楚國人爭雄,簡直就是找死。

  不過這裡頭也不乏有聰明人士,他們和總督的立場是一致的,其實大家都知道,在南洋他們處於弱勢,能夠在這裡站穩腳跟,只不過是因為大明和楚國對他們視之不理而已,一旦開戰,對誰都沒有好處,可是在措辭上,他們必須強硬,這是政治問題,不是軍事問題,必須用政治的手段來解決它,可是措施強硬是一回事,採取報復手段又是另外一回事。

  結果大家在總督府爭議了整整一天,卻是一點結果都沒有,總督欣然接受這樣的局面,他多次在各種場合進行強而有力的回應,將來能給國內造成一種硬漢的形象,同時,有人發出異議,導致報復行動流產,最後他又可以推卸掉這個責任,不管怎麼說,他在這件事上的態度是無可爭議和指責的。

  按照總督的心思,這件事將會進行一次漫長的爭議過程,在爭議過後,事情也就風平浪靜了,他的錯誤會被掩蓋,而國王殿下顯然也不會給予他魯莽的做法進行懲罰,只不過……

  到了傍晚,此時已到了七月,呂宋的天氣尤為潮熱,和西班牙宜人的氣候全然不同,這些膚色已經略帶了一些發紅的人往往在這個時候會聚集到總督府舉行一場宴會,大家喝著從母國帶來的葡萄酒,暢談著自己對近來時局的看法。

  總督在宴會中出現,與一些貴賓進行私下磋商,顯然總督大人仍舊和他白日的看法保持了一致,他無可爭議的強硬立場確實為他增加了不少形象分數,至少在軍官之中換來了好評,不過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一場滅頂之災已經悄然到來。

  晚上九點,習慣了晚睡的貴賓們顯然還沒有離去的打算,而一個士兵幾乎是魯莽的衝進了總督府,一個消息帶了來,讓所有人戰慄。

  在公主港附近的海域,出現了大量的武裝船隻,總數在三百以上,打的是楚國的水師旗幟,而且他們抓住了一個佛郎機商賈,利用他前來報信,向總督府提出了三個條件。

  第一,佛郎機人因為陰謀引發動亂,楚王要求所有的佛郎機人解除所有武裝,成為俘虜,人身自由暫交楚國當局處置。

  第二,佛郎機各處堡壘、港口的管理權全部移交楚國。

  第三,位於南洋的佛郎機最高官員必須負荊請罪,前去廉州,解釋事情的經過,再由楚王殿下酌情對其進行處罰。

  事情……似乎大條了。

  宴會廳裡,女賓們已經全部退下,而總督的臉色已經形同豬肝,他沒有想到,楚人在處決掉了使節之後,還會有下一步的懲罰行動。顯然人家打算動真格的,這一次是打算一鍋端。

  接下來該怎麼辦?

  紳士們目瞪口呆。

  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條件,分明就是讓他們投降,並且任由他們的敵人進行處置,楚人能處決那些使節,說不定下一個人頭落地的就是他們。

  難道進行戰鬥?

  西班牙的紳士們不是一直都擅長以少勝多嗎?

  總督瞇著眼猶豫不決,白日他口若懸河的強硬措辭此時再也聽不到了。

  可是他明白,這個條件太苛刻,決不能答應,一旦答應,國王將會喪失對南洋經營了數十年的一切基礎,商賈們會損失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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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二章:成敗只在今日
               
  清晨拂曉。

  天邊的太陽衝破了萬道迷霧,乍現出了一絲光亮,這魚肚白般的亮光越來越耀眼,灑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那一輪紅日,終於露出了輪廓。

  世界頓時清晰起來,海面上,無數艘艦船一直衍生到海平線下,這密密麻麻的艦船張著風帆,風帆上標誌醒目,一葉葉風帆如一字排開,一眼看不到盡頭。

  定遠號上,水師都督李奉先拿著遠望筒朝著前方的陸地眺望,水師都督的旗艦極為龐大,配有五葉風帆,四十餘門火炮,便是壓艙的大石也重達萬斤。

  寬闊的甲板足以跑馬,而李奉先坐在甲板上,屁股下是一柄太師椅子,四周擁簇著武官和旗號兵,放下瞭望遠筒,李奉先眼睛眯了起來,隨即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回都督的話,已到了辰時。」

  李奉先冷冷一笑:「看來佛朗機人是不打算請降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膝蓋上,古銅色的膚色上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的喜怒,隨即道:「我等奉楚王之命清除南洋海盜,現在這些佛朗機人既然不肯降,那就只能動強了。做好進攻準備吧。」

  他一聲令下,旗號兵頓時開始行動,向附近的艦船發送旗語,而接到了旗語的其他艦船則向更遠的艦船發出指令,一時之間,這巍然不動,任其在海上飄蕩的艦船紛紛開始行動。海面上喧囂一片,半降的風帆全部張起。掌舵的舵手開始控制著船的方向,火炮手做好了準備。便是那些負責衝鋒的陸戰人員也開始集結,衝鋒用的舟船已經吊起,隨時放入海中。

  水手們光著身子喊著號子,與此同時,一艘艘船開始緩緩有了動作,最前的七十餘艘炮船一字排開。脫離了陣列向伊莎貝拉公主港緩緩駛去,前舷切開了水面,泛起波濤,一艘艘龐然大物在海面上投下了巨大的倒影。宛如一頭頭猙獰的海獸,向著目標慢慢蠕動。

  所有的炮船已經做好了準備,當港口進入了射程,他們先船一橫,將船身面對著港口,隨即一門門火炮伸出了船身。

  李奉先沒有動,過去了一個時辰,天光已經大量,前方的哨船已經傳來了消息,港口處的佛朗機士兵也在做相應的戰鬥準備。顯然……他們是打算負隅頑抗了。

  李奉先的耐心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地消逝,命令也終於下達——進攻!

  「嗚嗚……」

  牛角號聲傳出,掩蓋了大浪拍擊沙灘和船身的聲音,隨即,火炮終於發出了怒吼。

  七十餘艘炮船已經包圍了海灣的突出部,在那裡,佛朗機人設立了砲臺,不過這種砲臺應付海盜尚可,對付這龐大的艦隊未免有些太不像樣子。那炮身上鏽跡斑斑,顯然已是許久沒有使用,那是十幾年前鍛造的炮管。

  佛朗吉士兵們此時一個個縮在砲臺裡,屏住了呼吸,碧藍的眼中,他們看到那海面上一艘艘龐大的身影,以至於大多數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在牛角號吹響之後,炮聲便傳出了,無數的火炮噴吐出火蛇,那突出部的砲臺立即便被炮雨覆蓋。

  與此同時,本陣中的艦船上一艘艘登陸沙灘用的平底衝鋒船放下了水面,衝鋒船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提著火銃,上了刺刀的士兵,每艘衝鋒舟負載二十一人,以小隊為單位,小隊官持劍在前,其餘人劃動著船槳向沙灘靠近。

  密密麻麻的衝鋒舟遮天蔽地,如母雞下蛋一般,竟有千艘之多。可是對佛朗機人來說,眼下他們最大的威脅是那一艘艘露出水面高達四五丈的炮船,在經歷了一輪轟炸之後,他們試圖反擊,可是他們發現,許多老式的火炮射程根本不夠,倒是有一些今年替換下來的火炮勉強能覆蓋,可是這無異於是杯水車薪,就算偶爾打中,對這巨大的艦船也不會有致命的傷害。

  而砲臺這邊,早已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散落的屍首和坑坑窪窪冒著黑煙的土地。

  坐在甲板上觀戰的李奉先關注著戰局,等到無數的衝鋒舟靠近沙灘時,他放下瞭望遠筒,整個人無精打采的道:「戰局已定,勝負也已經分曉,這些佛朗機人真是不堪一擊,也就是比前些年盤踞在龍尾島的海盜要強一些,攻入他們堡壘的時候知會本官一聲,本官去休息了。」

  他長身而起,伸了個懶腰,台上三分鐘台下十年功,別看這位水師都督只是坐在這裡,可是為了順利攻取這處港口,他和一些參謀武官們已經研究了一夜的戰術,確保能以最低的傷亡奪取這處港口,現在他已經疲倦到了極點,便沒有興趣再觀戰下去。

  「都督,那些佛朗機人如何處置?」

  有人不禁詢問。

  李奉先沉默了一下,隨即道:「殿下此前就有詔令,若是他們肯降,那麼我大楚冤有頭債有主,只誅首惡,不傷無辜,可是他們負隅頑抗,那就不必客氣了。」

  李奉先頓了頓:「除了婦孺,其餘人等不必客氣。」

  「遵命!」

  廉州。

  矛盾顯然已經激化了,幾乎所有的藩王和使節們已經暗中串聯起來,事情到這個地步,他們已經無路可退,此時各國與楚國的矛盾,甚至遠遠大於各國之間的內部矛盾。

  以黎暉為首,各國開始磋商起來,他們決心採取幾個措施,首先便是上表大明朝廷,向大明朝廷訴說冤屈,其次便是聯合起來,給這新來的楚王一個下馬威。

  三日之後,楚王便會在宮中設宴犒勞各國使節,眾人密議之後,已經有了主意。

  此時已到了八月,天氣越來越炙熱,南洋人倒是不覺得什麼,他們早已習慣了這種炎熱的天氣,不過對從京師裡來的柳乘風卻覺得有些水土不服,他這幾日染了一些小佯,身體不太舒服,所以清早與議政府的會議也沒有參加。

  不過外朝的消息,柳乘風卻時刻在關注,這幾日風評浪跡,連那些藩王們突然也偃旗息鼓一般,柳乘風當然清楚,這是最後的平靜,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後宮裡調養著身體,為這場宴會做準備。

  這場宴會之後,整個南洋將會誕生一個新的格局,這個格局將會對楚國,對這南洋大小國家產生極大的影響。

  雖然在榻上,李東棟偶爾也會來和柳乘風聊天,都是商量一些細則,李東棟顯得有幾分擔心,現在廉州的發展已經到了一個瓶頸,楚國能不能突破這個瓶頸,就看這一場宴會了。

  要讓人就範,哪裡有這麼容易?楚國所需要的東西都是各國的命根子,人家會輕易拱手相送?

  柳乘風對自己的信心其實也不太足,躺在病榻的時候,他有時會突然想到一些主意,隨即立即命人發出密詔,讓人去做好準備,不管怎麼說,該盡的力氣都已經盡了,能不能成功就看這場宴會了。

  八月十九。

  宮中設宴,此時楚國的鎮南宮宮門大開,尋常的藩國王宮不少,如朝鮮的景福宮,如安南的長壽宮,可是楚國的宮名卻是取了鎮南二字,意圖很明顯,總之讓不少藩國聽了心裡不太舒服。

  只是楚國富庶,雖然地寡,卻也不是善茬,又有大明這尊龐然大物在,各國雖然不滿,卻也不敢表露在臉上。

  清早的時候,百官們已經進宮了,眾人先是見過了柳乘風,柳乘風抖擻精神在銀殿中問了些政務,隨即便請各國使節和藩王入宮。

  銀殿之中,已經擺上了一條條餐案,餐案上尚未上酒菜,卻是擺了許多時鮮的蔬果,各國的藩王們上座,其餘使節和楚國的官員們則是陪坐在下首,柳乘風自然高踞在銀案上沒有下來。

  氣氛在一開始的時候,倒是頗為和善,安南王黎暉今日也頗給柳乘風面子,對柳乘風拱手行了個禮,柳乘風是藩王,他也是藩王,都是經過了金冊冊封,按理黎暉是不該給柳乘風行禮的,他這一禮表明的就是一個態度,安南願意位居楚國之下,以楚國馬首是瞻。

  這是很善意的舉動,不過柳乘風臉上雖然笑呵呵的,可是深邃的眼眸中卻是掠過了一絲冷色。

  在他看來,黎暉的潛台詞卻是,安南可以做一個退步,那便是位居楚國之下,可是楚國也不要想再有其他非分之想,這是安南國最後的底線。

  柳乘風這個人做生意頗為擅長,因此性子裡也有幾分商賈的性子,他可不在乎這面子上的光鮮,他真正在意的是實在的好處,沒有實在的好處,就算人家尊自己為皇帝那又有什麼意思?

  不過現在宴會才剛剛開始,柳乘風倒是不急,他心裡明白,好戲才剛開始,這些藩王和使節們早晚會按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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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三章:夢想

  廉州這邊的人都愛喝茶,或許是因為地方潮熱的緣故,茶水能消可生津,又能替身醒目。所以若是尋常的販夫走卒多會隨意泡些涼茶來吃,達官貴人們就講究得多了,這已漸漸成了一種習俗,甚至在飯前都要先斟上茶水。

  今日的酒宴自然是按著楚國的規矩來,上好的茶水一一斟上,這些各族的藩王和使節倒也都露出笑容,紛紛抱起茶盞。

  漢人開海貿後已將飲茶的習慣滲透入南洋各處,畢竟是優勢的種族,自然會得到其他種族的效仿,單單說幾句漢話,穿幾套絲綢,擺幾件瓷器顯然還是不夠的,這飲茶也是效仿的手段之一。至於之乎者也,仁義禮信,這種東西感興趣的卻是不多。

  說起品茶,大家倒是都眉飛色舞,生怕自己茶水的知識不夠,引起別人的鄙視,所以諸人輕輕吃了口茶,於是便繼續寒暄,將這話題傳到了茶水方面。

  柳乘風作為東道主,這茶水又是漢家之物,自然需做出一些介紹。

  柳乘風面帶微笑道:「今日上的茶乃是最新的茶水,叫廬山雲霧,此乃大明十大名茶之一,起於先宋,素來以『味醇、色秀、香馨、湯清』享有盛名。諸位想必沒有去過廬山,可是吃了這茶,想必單憑這香醇就能聯想到廬山那千山煙靄中、萬象鴻蒙裡的勝景了。」

  黎暉不失時機地讚美道:「此茶本王在升龍也曾吃過。可是現在嘗起來,卻還是覺得廉州的味道更為純正。想必若是親臨廬山。此茶的味感更為醇厚了,只是可惜……可惜……」

  別看黎暉五短六粗,膚色又黝黑,可畢竟是王族出身,不但漢話說得圓潤,便是說起話來也有幾分漢韻。

  黎暉搖頭直道可惜,倒是顯得真有幾分情真意切,他是藩王。就算是進京入貢,那也只能取道京師,不得隨意在路途上駐留,特意跑去江西。卻是容易招致大明朝廷反感的。

  大明對各藩國一直奉行的是外鬆內緊的國策,別看平時對他們千依百順,宣示仁德,可是內裡卻也提防得緊,表面上是說四海皆兄弟,內裡卻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黎暉才道可惜,只怕這一輩子,也別想去見識見識這茶水的產地了。都說廬山秀麗,心雖嚮往。奈何不得入其門。

  柳乘風的眼角微微瞥了黎暉一眼,不由莞爾笑了起來,他手搭在桌案上,道:「是啊!大家都是好茶之人,孤王倒是想與安南王一道去見識見識那廬山勝景,這天下廣煲,無窮無盡,可是有些東西卻是限制了人的足跡。

  就如咱們南洋吧,孤王若是想去升龍府踏青,只怕也會壞了安南國的規矩,想去亞齊看看海峽,卻也只能想想而已,若是天下為一家,你們可以暢通無阻來我楚國,孤王也不必和你們打招呼,隨時遠赴諸位的國家裡暢遊該有多好?

  當年我天朝也並非只是一族,諸位想必也知道,先秦之前,天下七分,百國林立,各國相互征伐,生靈塗炭,當時的情形和現在的南洋又有什麼不同?車不同軌、書不同文、幣值不統一,以致於遊子們暢遊,卻被縛住了手腳。

  商賈們做生意,這一路過去卻不知要交多少次關稅,武士們各為其主爭鋒相對,隨時都有性命之憂……」

  柳乘風說到這裡,底下的人精們終於明白柳乘風話中的意思了,黎暉臉上掠過了一絲冷色,卻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冷臉藏起來,為了掩飾,他藉故去喝茶來掩蓋自己的不悅。

  其他人比他也好不了太多,各自只是用心地聽著,他們知道,這楚王借題發揮,已是按耐不住了。

  倒是楚國的官員們一個個聽得如癡如醉,笑臉吟吟,時不時微微頜首,自是做出一副認同的樣子。

  不認同才有鬼了,在這個問題上,誰敢和柳乘風對著幹,楚王明天就可以讓誰完蛋。

  柳乘風說得興起,繼續道:「其實孤王以為,南洋包囊了楚國在內,其實都是兄弟之邦,且不說別的,就說文化,這南洋不學習漢字的國家有幾個?

  再說這喝茶,大明的茶文化也早已風靡四海,還有吃穿用度,其實也都略有相似。諸位想想,當年春秋戰國之人書不同文,風俗迥異,都能合二為一,建大興之世,難道南洋諸國就不成嗎?

  孤王有些淺薄的想法,想聽諸位高見,孤王認為,這南洋各島各國,應撤銷邊界,使各國百姓可以相互往來,融為一體。

  其二:各國可以統一文字、車軌,貨幣,以便利商賈通商。其三,各國可以共棄前嫌,將各**馬合二為一……」

  柳乘風侃侃而談,各國的藩王和使節卻是面面相覷。

  楚王之野心,他們算是真正明白了,先說這所謂的書同文,既然要同文,那麼該用哪種文字,其實連想都不必想,肯定是漢字,因為漢字在南洋流傳最廣,早已風靡。

  楚王提出這個條件,分明是要藉著這書同文來滲透各國。

  再說這什麼沒有邊界,那便更加不太靠譜了,一旦邊界消失,各國是沒有任何優勢的,因為廉州的富戶佔據了整個南洋的九成,他們可以遊獵四國,招募人手,隨意開取礦山,可是對各國來說,他們所能提供的,只怕也只有廉價的勞力和礦山了。

  最值得大家警惕的則是所謂的各國軍馬合二為一,楚王既然提了出來,那麼這支龐大的聯軍該由誰掌控?

  各國欠了一大屁股債,莫說是維持這支龐大軍隊的開銷,便是每年拿國庫的稅銀拿出來填補欠款都不夠,能養得起的也只有楚國,最後的結果就是,聯軍的操練、補給、指揮盡數收入楚王囊中。

  楚國已經控制了各國的財政,又化解了各國的邊界,若是再控制軍隊,那麼各國的貴族和王族,能落個大明朝同宗藩王的下場就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

  這事關著王族的根本利益,根本就沒得商量,可是大多數人都只當作沒有聽見,黎暉卻有些按耐不住了。

  黎暉突然道:「楚王殿下的心思是極好的,可是本王以為,此事真要施行,只怕難如登天。」

  黎暉硬生生地給柳乘風澆了一盆冷水,也讓那些臉色不太好看的藩王和使節們頓時打起了精神。

  柳乘風卻沒有生氣,他似乎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和顏悅色地看了黎暉一眼,笑吟吟地道:「哦?是嗎?何以見得?」

  黎暉心裡卻在琢磨,自己站出來頂撞楚王固然有危險,可是此時自己挺身而出,卻也能得到各國的好感,這是雙刃劍,況且諒這楚王,也未必敢對自己進行報復。

  沉默片刻,想好了措辭,黎暉才道:「各國習俗迥異,並非同出一源,況且平素又多有摩擦,想要合而為一,實在比登天還難。殿下方才說要開放邊界,既然沒了邊界,何以成國?

  各族可以隨意進出,只會加深矛盾,鬧出事端。殿下又說,要統一文字,須知各國也都有各自的文字,雖然比不上漢文優美,卻都是祖宗流傳下來的,豈是說廢就廢?還有,殿下說要建立聯軍……」

  黎暉說到這裡,故意頓了一下,目光迎向柳乘風道:「這聯軍若是組建,連口音都各自不同,那麼誰來操練?誰來指揮?不過……」

  黎暉不無挪揄的道:「若是這聯軍交給我安南來操練指揮,本王倒是同意,只是可惜本王同意,殿下和在座的諸位會心甘情願嗎?」

  黎暉用的是一種隱晦的反問方式。

  黎暉表面上是說若是交由安南來指揮調度,其實也是暗暗諷刺柳乘風,另一層意思就是說:既然大家不肯安南來指揮調度,那麼若是讓你楚王來掌控,你楚國倒是滿意,可是在座的其他人包括他黎暉也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這是根本利益的問題,根本容不得商量。

  顯然黎暉又覺得方纔的口氣未免有些重了,於是呵呵一笑,道:「當然,這只是本王的一點淺薄見識,本王畢竟不是飽學之士,沒有楚王殿下這般高瞻遠矚,各國林立的情況既然存在,那麼就有它存在的道理,豈是人力可以強行將各國扭在一起?殊不知春秋戰國之後,是秦國用武力將各國統一,可是現在那萬世一系的大秦又在哪裡呢?」

  在座的藩王使節們聽罷,紛紛點頭,柳乘風舉出秦國一統的例子來進行旁證,可是黎暉卻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同樣把秦國的典故拿出來,這是告訴柳乘風,強扭的瓜不甜。

  柳乘風不由啞然失笑,在座之人中對大明最為瞭解的只怕也只有這黎暉了,畢竟安南國漢化程度最深,想不到現在這黎暉竟是能巧妙運用,早就聽說這個傢伙有些難惹,今日倒是見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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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23:45:15
第九百零四章:絆腳的石頭

  安南王的頂撞,並沒有惹來柳乘風的反感。

  因為柳乘風本來就對黎暉這個人沒有什麼交情可言,恰恰相反的是,從一開始兩個人就不可能是朋友,而是不折不扣的仇敵,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出言反對自己,又有什麼可生氣的?

  柳乘風見氣氛有些僵硬,於是舉起茶盞道:「方纔孤王不是在說笑,倒是想不到安南王殿下竟有了這麼一大番的道理。還是喝茶吧!孤王請諸位入宮,只是以茶會友,以酒交心,這茶水吃完了就該吃酒了,時間不能耽誤。」

  眾人一見柳乘風鬆口,頓時便都哄堂大笑,顯然柳乘風的面子多少還要給一點的,雖然大家都各懷鬼胎,可是表面上卻還要裝出一副和睦的姿態。

  黎暉此時說到了興頭,哪裡還肯干休。

  黎暉與其他幾個藩王和重要的使節交錯了個眼神,隨即道:「楚王殿下,大家有幸坐在這裡,不過是彼此閒聊,喝茶吃酒畢竟只是小節,豈能因為逞口舌之欲而荒廢了彼此交心,今日承蒙殿下盛情款待,索性藉著今日,本王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方纔柳乘風試探了一下,現在只怕要輪到這黎暉來試探了。

  柳乘風暗暗警惕,卻是聞言笑道:「安南王殿下但說無妨。」

  黎暉正色道:「原本各國欠的是聚寶錢莊的債,白紙黑字寫的也是清楚,可是現在這些債務由楚國接管。這債主是誰,大家其實並不關心。可是此前借貸的時候各國就和錢莊達成了共識。

  一旦這債還不清,便可拿抵押的礦山償付錢莊損失。如今說句實在話,殿下屢屢催促各國還清貸款,而各國也確實沒有餘力償付,本王想要問的是,這筆帳是否可如此前與錢莊的協議一般,沒收抵押的物品?」

  黎暉打的主意是壯士斷腕,既然還不起這些帳,那麼索性割讓出一些土地和礦山出去,總好的過鬧得內外交困的好,土地雖然是他們的根本,可是割讓一部分卻還能勉強接受。只要這些帳償清,就有迴旋的餘地了。

  柳乘風喝了一口茶,微微皺眉,道:「錢莊有錢莊的規矩,可是楚國王庭也有楚國王庭的規矩,既然債務已經轉移給了孤王,諸位要割讓土地和礦山,孤王卻是萬萬不敢承受的。

  諸位難道不知,天朝裡的言官們此前就彈劾過孤王,說孤王侵吞各藩國的土地嗎?若是今日再讓諸國以土地和礦山還賬。豈不是正好給人落了口實?安南王殿下,你要理解孤王的難處。」

  黎暉冷冷一笑,又去和其他人用眼神交流,眾人聽了也有些發急,不能拿抵押物來償清這筆錢,大家都要完蛋。

  坐在一旁的真臘王忍不住道:「我等自然能理解楚王殿下的為難,可是眼下各國國庫都有些緊張,只怕這帳……」

  柳乘風慢悠悠的道:「其實這帳不還也可以。」

  眾人愕然,一個債主對他們說不用還賬,想必所有人第一感覺不是驚喜,而是錯愕了,不只是錯愕,在錯愕之後多半還要仔細的想一想債主有什麼陰謀。

  柳乘風掃視了滿是狐疑的藩人們一眼,一字一句的道:「孤王不是說了嗎?孤王是有夢想的人,若是能實現孤王的夢想,凡事都好商量,不只這些銀子不必還,往後各國的王室,楚王每年還給予一定的賞賜,比如像安南、真臘這樣的大國,每年宮室的用度楚國國庫可以撥發紋銀五萬,想必也足夠開銷了。」

  賞錢?

  黎暉不禁惱羞成怒,這姓柳的把大家當成什麼了,當成了叫花子嗎?

  雖說大家現在的身家和叫花子也差不了太多,可是這帝王的尊嚴終究還是銘刻在黎暉的骨子裡。

  黎暉冷笑道:「宗廟和社稷,都是祖宗傳下來的,本王縱然不肖,也不至於拱手讓人,楚王殿下海事局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

  這一句話算是很不客氣了,黎暉此時也是急了,方才柳乘風還是旁敲側擊,隱晦的提出此事,可是話沒說三句,這一次又明目張膽的提出,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柳乘風打的是什麼主意還有誰不知道?

  自己若是再退縮半步,只怕這柳乘風真要欺到頭上拉屎了,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直接回絕,不給這柳乘風留半分的情面。

  柳乘風眉頭微微一皺,便向其他人詢問道:「你們也是如這安南王若想的一樣嗎?」

  各國的藩王、使節們紛紛點頭,此時再不表態,那就真的死都不知道怎麼死了。

  那呂宋來的使節魯莽,忍不住道:「這世上只聽說過君王與社稷共存亡的道理,卻從未聽說過社稷覆亡,君王苟且的典故,下官在呂宋時,曾聽過本地的漢人們常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殿下何故欺人太甚?」

  柳乘風雙手一攤,該說的他也說了,該客氣的也客氣了,他的臉不禁拉了下來,對方既然不買賬,柳乘風已經沒有耐心賠笑下去。

  他冷冷道:「欠賬還錢是不是天經地義,你們既說無錢,孤王設法為你們免除賒欠的款項你們又是群情激昂,這又是什麼道理?實話和你們說了吧,孤王請你們來,便是讓諸位做一個選擇。」

  話都到了這個份上,顯然已經翻臉了,黎暉忍不住站了起來,道:「安南寧願死戰,也不願受人欺凌。」

  他帶了頭,其他人紛紛趁勢起哄,在他們看來,實在惹得急了,大不了便賴賬,各國只要團結一心,那也是幅員萬里,帶甲之士超過百萬,他楚國就是仗著有大明撐腰那又如何?

  柳乘風的臉色更是冷若寒霜,死死盯著黎暉,道:「這麼說,安南王殿下是要賴賬了。」

  眼見各國都以自己馬首是瞻,黎暉心中頗有些得意,正色道:「若是有銀子,自然會如數奉還,只是無奈府庫中沒有絲毫存銀,殿下想要,本王也無處籌措。再說了,這些年你們漢人的商賈剝皮敲骨,在安南掙了多少銀子去?殿下若是寬限則罷,若是不寬限,大不了安南驅逐漢商而已。」

  畢竟安南是大國,連說話都有底氣,黎暉手裡頭,也畢竟有十幾萬大軍,實在不行大不了魚死網破,再加上各國的支持,他倒也一點都不害怕。

  那真臘王劉正眼珠子也是一轉,自然猜出了安南的意圖,這兩國雖然打生打死了這麼多年,可是眼下他也明白,唯有他和黎暉同氣連枝,今日的事才能糊弄過去。

  真臘王劉正呵呵一笑,道:「本王與安南王不謀而合。」

  真臘國的國力亦是不淺,有了安南王和真臘王撐腰,宴會之中更是群情激奮,眾人又是鼓噪起來,一副勢不兩立的模樣。

  坐在右側的一干楚國大臣此時面面相覷,他們想不到事情居然鬧到這個地步,各國居然聯合在了一起發難。

  一直沒有吭聲的李東棟此時不禁咳嗽一聲,隨即溫和的道:「諸位……諸位……都是兄弟之邦,說這些氣話有什麼意思?今日楚王殿下設宴,便是要與各國加深聯繫,何必要說這些氣話,都坐下,坐下說話。」

  柳乘風至始至終一聲不吭,只是死死的盯著黎暉。

  黎暉明顯感受到了從柳乘風眼中散發出來的殺機和輕蔑,黎暉顯得有些頭皮發硬,這裡畢竟是柳乘風的地頭,沒準自己真要吃虧。

  其實黎暉不過借此要挾楚國就範而已,此時李東棟給了他一個梯子,他自然借坡下驢。

  黎暉乾笑一聲,道:「話是這麼說,不過有些話,還是說明白的好。」隨即坐下,舉起茶盞來喫茶,一副方纔的事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柳乘風眼睛微微一瞇,似乎強壓了心中的怒氣,繼而笑了起來,道:「有什麼事,都等吃了酒水再說。」

  那些藩人們心中又是忐忑不安,又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楚國能知難而退,再不抱方纔的幻想,又怕因此觸怒到了楚國身後的那龐然大物,當真招致了報復。於是眾人也都重新坐下,場面瞬時冷清起來。

  正在這時,高強一身戎裝帶刀進來,軍靴踩在地磚上,卡卡作響,藩人們頓時嚇了一跳,紛紛向高強看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柳乘風在這裡埋伏了刀斧手,可是見只有高強一人進來,門洞那邊也不見綽綽人影,這才安心一些。

  高強到了殿中,朝柳乘風單膝跪下,道:「卑下見過殿下,南洋送來了緊急軍情……」

  柳乘風眉宇一挑,道:「有什麼軍情難道不能待宴會結束之後再報嗎?高將軍,你太沒規矩了。」

  高強卻是紋絲不動,正色道:「事關重大,只怕……只怕……」

  柳乘風不耐煩的道:「既然如此,那麼立即稟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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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五章:假慈悲

  高強聽了柳乘風的吩咐,眼角卻是向左右的藩人們看了一眼,頗有幾分忌諱的意思,道:「殿下,能否移去偏殿再容卑下稟告,此事牽涉到了南洋,只怕……只怕……」

  他滿是吞吞吐吐,不過字句圓潤,不帶有任何鄉音,殿中的藩人們聽得一清二楚,心裡也不禁在嘀咕,南洋出了什麼事?何至於讓這宮中的禁衛將軍如此慌張、謹慎。

  於是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柳乘風卻是哂然一笑,道:「在座之人都是我大楚的友邦近鄰,孤王若是移步去偏殿,豈不是慢待了貴客,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高將軍,平時你一向爽快,怎麼今日卻是扭扭捏捏,學那婦人姿態了?」

  高強只得硬著頭皮道:「殿下既然不避嫌,那麼卑下就說了,方才水師和錦衣衛各傳來一個消息,我大楚水師的消息是,水師在一月之前已經包圍了呂宋所在的佛朗機人港口,奉命討伐佛朗機人,在對方確認負隅頑抗之後,水師開始進攻,四個時辰之後攻佔了該港,剿滅佛朗機人數千,自此之後,各地駐紮的佛朗機人聞風而降,爪哇聚集的數萬佛朗機人也全數俯首就縛,水師傳來捷報,已經押解了這些俘虜在回程的路上。」

  柳乘風聽罷,臉色平靜,且不說廉州的水師能否與全盛時期的佛朗機人爭雄,在這南洋,楚國畢竟是水師第一強國,清剿佛朗機人是柳乘風下達的命令。這麼做是因為佛朗機人首先壞了規矩,其次便是趁著這次機會徹底斬斷佛朗機人神頭南洋的觸手,以繼續維持貿易的壟斷地位。

  可是在殿中的藩人們看來,此時已是十分不安了,散落於南洋的佛朗機人足有近十萬之多,不只是呂宋、爪哇,便是亞齊、多佛、暹羅等國也都有滲透。這些身材高大的白種人戰力十分強悍。往往先是尋找借口或以船隻擱淺的理由上岸,隨即便開始修築城堡,等待後續的士兵抵達之後。便開始進行殖民擴張,當各國發現事態嚴重時,也曾派兵圍剿。譬如最有名的是呂宋的一場戰役,呂宋王親率四萬大軍圍攻伊莎貝拉公主港,而當地的佛朗機士兵不過一兩千人,佛朗機人又徵兆了一部分佛朗機商賈和水手作戰,總數也沒有超過五千,根據炮台和堡壘的優勢,幾乎將呂宋四萬大軍打得落花流水。

  爪哇那邊,佛朗機人的問題更加嚴重,爪哇國王的王宮都曾被佛朗機人攻陷,此後爪哇國王不得不任由王城被佛朗機人洗劫。默許佛朗機人在爪哇的活動。

  佛朗機人的戰鬥力,自然不是南洋各國所能比擬的,現在楚國水師自稱只用了四個時辰,就攻奪了伊莎貝拉公主港,這意味著什麼?

  尤其是爪哇這些曾深受佛朗機人其害的藩王和使節們。此時心裡不禁暗暗乍舌,若這消息是真的,那麼至少有一點可以證明,楚國只要捏捏手指頭,便可以教他們萬劫不復。

  倒是安南、真臘這樣的南洋強國,心中頗有些不以為然。他們畢竟沒有和佛朗機人有過多的接觸,雖然南洋都流傳著佛朗機人厲害的傳聞,可畢竟傳聞就是傳聞,他們自持自己有十數萬精兵,自然不把佛朗機人看在眼裡,在他們看來,無論是楚國水師又或者是佛朗機人,其實也不過爾爾而已,縱然可以在海上稱雄,可是上了陸地,黎暉、劉正倒也不覺得可怕。

  柳乘風聞言微微一笑,道:「是嗎?這麼說今日是個好兆頭了?傳詔下去,議政府要做好迎接凱旋將士們的事宜,所有立功的將士,也都要給予厚賜,對死傷的將士更是要從重撫恤。」

  柳乘風的手搭著茶案,繼續問道:「不是說錦衣衛還傳來了消息嗎?錦衣衛傳來的是什麼消息?」

  高強此時的眼睛卻是撇向了安南王黎暉,這眼神之中分明帶著幾分同情,黎暉恰好捕捉到了高強的異常,他不由奇怪地看了高強一眼。

  高強道:「錦衣衛的消息事關安南王,從安南傳來的消息,說是安南在一月之前,在西貢等地發生了叛亂,為首之人是個李姓的大族,他們聚眾十數萬,奪取了數十個州縣,如今已是步步緊逼,北上直取升龍府……」

  「啊……」正拿著茶盞喝茶的黎暉頓時色變,雙手不禁一顫,茶盞沒有抱緊,手中的茶盞隨即跌落在地。

  高強繼續又道:「而在安南王城升龍府,權臣趙信亦是勾結反賊突然舉事,與反賊裡應外合,帶著自己的部眾殺入了王宮,誅殺了不少王族,便是安南王的王世子也在這一次叛亂中被誅殺,幸好丞相黎洪應變及時,總算彈壓住了城內的局勢。」

  黎暉已是面如土色,悲憤不已。整個人身如篩糠,不斷地在瑟瑟發抖。

  若說出了叛軍,他倒還能接受,可是王城之中出了這麼大的亂子,被誅殺了許多王族,甚至連自己的世子也被叛軍殺死,這樣的打擊霎時讓他把持不住了。

  「你……胡說!」黎暉並不相信,或者說內心深處根本就不願意相信這消息的真實性,他不禁冷笑,打斷高強。

  高強恭恭敬敬地對黎暉道:「廠衛的消息從未有過紕漏,更何況是這樣的大事,殿下若是不信,這消息只怕再過幾日就會傳來,到時殿下自然得知。」

  黎暉又是打了個顫,其實他當然知道,楚人根本就沒有必要故弄這個玄虛,他隨即想到,叛軍是從西貢開始蔓延開來,而西貢本就漢商影響最深遠的地方,一夥叛賊只是十幾天功夫就壯大到了數十萬人,就能攻打州縣,聲勢浩大到這般的地步,若說在他們身後沒有人撐腰,甚至給予資助,黎暉絕不相信。

  黎暉頓時明白了,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了的,這些所謂的叛賊根本不足為患,而真正的幕後指使者定是這些楚人,他們這麼做便是給南洋各國一個下馬威,同時也是殺自己這隻雞嚇在座的那些猴。

  黎暉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竟有幾分把持不住,差點要昏厥過去。

  完了,全完了,他曾想過許多種楚人對付他的手段,可是沒有想到竟會採取這個辦法,而這個辦法幾乎是釜底抽薪,是要他黎暉的老命。

  黎暉此時真不知自己是該站出來戳穿楚人的陰謀,亦或者是委曲求全的好,若是站出來戳穿固然能痛快,能宣洩自己的情緒,可是對事情於事無補,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這麼一怒,引來楚人更大的怒火,他們給予叛軍更多的資助,鼓動叛軍直取升龍府,他黎暉將無立足之地。

  可是忍氣吞聲嗎?

  黎暉此時心中正在掙扎,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餘的藩人更是大驚失色,安南國是南洋大國,怎麼說出叛軍就出叛軍?其實許多人也都多多少少猜測出了一些什麼,只是這種事沒有實證也是無可奈何,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有真憑實據又能如何,安南國的叛亂是安南內部早已有之的矛盾,這一次之所以鬧得如此轟轟烈烈,既因為有楚人的暗中資助,卻也有安南自己的原因。

  可是大家捫心自問,哪個藩國裡會沒有潛藏的危機呢?便是連大明都有明教、白蓮教圖謀不軌,更別提其餘各國了。今日錦衣衛可以暗中扶持安南的叛軍,明日就能扶持各國的叛軍,只要楚人願意源源不斷的給予資助,要顛覆一個藩國何其容易。

  眾人忐忑不安,心中打著各種的盤算,兩個消息實在太令人震撼,第一個證明了楚國水師的威力,足以讓人生出畏懼心裡,第二個消息則更是赤裸裸,幾乎等於告訴大家,誰若敢不聽話,安南便是他們的下場。

  連安南都如此,那些地不過百里,戶不過十萬的藩國就更不堪一擊了。

  再加上這一次是安南王黎暉領頭,現在眾人失去了領頭之人,現在也只能各謀出路。

  柳乘風的目光則是在眾人面上逡巡,隨即眼睛微微一瞇,淡淡道:「安南的叛賊,實在是太囂張了,安南無論怎麼說,都是大明的藩國,是我大楚的兄弟之邦,孤王奉旨鎮守南洋,豈能不聞不問?安南王,你稍安勿躁,心中不必牽掛,這件事,孤王會酌情處置,無論如何也會保全安南的宗廟,殿下以為如何?」

  柳乘風此時頗有幾分貓哭耗子的意味,不過無論怎麼說,這句話對黎暉幾乎是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心中的怒氣被自己強行壓下,忙道:「謝楚王殿下,誠如殿下所說,本王畢竟是大明金冊冊封的藩王,又與楚國互為鄰里,楚國萬不能見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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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23:46:05
第九百零六章:妥協

  宴會到了這份上,其實已經徹底冷場了,雖說大家依然有說有笑,可是這笑容之中未免有幾分忐忑。

  至於黎暉,已是一臉的死灰,宴會散去之後,他落寞地出宮,先前和他頗為熱絡的一些藩人,竟都在刻意地疏遠他。

  大家親近黎暉,是因為安南是大國,實力強橫。

  可是現在黎暉的藩國都已經差點顛覆,他這宗廟能不能保住都是兩說,在這種情況之下,誰還會跟這麼一個人打交道?

  商賈現實,升斗小民們現實,這些藩王和使節們更加現實,此時的黎暉猶如喪家之犬,況且在殿中又得罪了楚王,這麼倒霉的一個人,誰還敢碰?

  現在大家急需回到迎賓館去消化掉今日得到的消息,以保證能做出最明智的決策,保全自己的宗族。所以這個時候,每個人都是腳步匆匆,誰也沒有竊竊私語,等出了宮門,各自坐上了馬車,隨即馬車簾子一拉,便將自己藏在了車廂裡。

  其實現在大家要弄清楚就是消息的準確性,若是消息不準確還好,一旦那高強所報的兩個消息千真萬確,那麼大家就得各謀出路了。

  迎賓館裡,酒宴散去的藩人們都沒有歇息,回到了迎賓館之後,各國便各自召集了部署和屬官,開始商議此事,一直到了天色漸黑,仍是通宵達旦,迎賓館裡的文吏們到了深更半夜。仍然看到許多院子裡亮著燈火。

  過了幾天之後,消息終於姍姍來遲。安南的信使已經抵達了這裡,他們火速抵達了迎賓館。與黎暉密議之後,只過了半個時辰,這位眾人矚目的藩王便穿上了禮服,帶著一干護衛乘著馬車出了門,一隊人直接往楚國王宮絕塵而去,那些精明的藩人們一見這個情形。頓時便明白了,只怕安南來的信使已經確定了這個消息的可靠性,既然事情已經確鑿,黎暉作為安南王。現在唯一的選擇只能緊緊抓住楚王這根稻草,楚王悄悄授意就可以讓安南陷入內亂,那麼只要能討好他,也只需捏捏手指頭,就可以讓安南穩定下來。

  看來……消息果然準確。

  抵達這裡的藩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只從黎暉的舉止就看出了不少端倪,消息證實之後,所有人又開始慌了,於是又是通宵達旦的閉門商議。

  原本在藩人們眼裡無比燦爛繁華的廉州。如今天空上像是壓了一層密不透風的烏云,烏云壓頂,似有暴雨的前奏,壓得所有人透不過氣來。

  黎暉是在深更半夜從楚宮回到迎賓館的,他顯然不希望張揚,趁著夜色進入了迎賓館回到自己所處的院落便閉門不出,倒是有幾個藩人想去打探口風,卻都被擋了駕,據說有人看見黎暉回來時。整張臉都是蒼白如紙,一點血色都沒有,連走路都是微顫顫的,依靠著侍衛的攙扶才勉強成行。

  安南王入楚宮與楚王說了些什麼,所有人無從知道,不過也有人猜測出了些端倪,這一夜,又不知多少人在不安中度過。

  次日清早,廉州的報紙送了來,大家才知道了真相,在報紙的頭版,各報都是一個言辭,將安南王狠狠的誇讚了一番,說他明事理,識大體,安南願以楚國永為兄弟之邦,而且安南王已經同意了楚人的種種條件,願意消除邊界,在國中廣設漢文學堂,支持楚王殿下創立聯軍的倡議。

  與此同時,楚人則許諾給予安南王室每年貼補用度,願保證安南國的王族的一切特權。

  所有的藩人看到了這報紙,都是渾身冰涼,他們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安南人已經做了表率,現在楚人就盯著他們了,若是不同意,最後會換來什麼結果,怕也只有天知道。

  安南一直是南洋強國,連它都願意服軟,誰還敢再推三阻四?若是違拗,只怕最後的結果不會比安南或是佛朗機人的下場更好,可要是順從,至少還能保證名義的王族身份和一部分的王族特權,這其中的選擇,實在有些艱難。

  誰都不願意承擔風險,可是也不願意喪失自己的既得利益,在這種矛盾的心理下,各國只能再看看風向再說。

  緊接著,真臘國王被請入了出宮,王宮的使者直接到了迎賓館前來請人,真臘王劉正哪敢怠慢,忐忑不安的入了楚宮,他原本的主意是先看看再說,可是楚人已經點了名,他就是想不去也是不成了。

  在去王宮的路程之中,真臘曾經做過許多打算,權衡了許久的利弊,真臘畢竟和佛朗機人不同,他們土地廣葆,並沒有海岸線,所以並不怕南洋水師的威脅,可是劉正真正擔心的是真臘內部,真臘和安南相比好不了多少,常年的征戰,早已大大的激化了內部的矛盾,此前在國中就曾有幾次起義,不過真臘依靠著不斷向聚寶錢莊貸銀,也都度過了一次次的危機,可是現在不同了,一旦楚人或者錦衣衛在暗中搗鬼,那楚王又願意傾力資助國內的叛黨,甚至收買一些將軍反叛,劉正感覺自己就像坐在了火山口上,稍不留神,就可能萬劫不復。

  坐在馬車裡,劉正哀嘆連連,等到下車入宮之後,卻發現楚王根本沒有見他,他被領著直接去的是楚國議政府,議政府裡,李東棟只是眯著眼看著他,氣勢十足,隨即一份協約擺在了他面前,李東棟倒是沒有極力說服他全盤接受,只是淡淡道:「殿下有詔令,真臘與我大楚也是兄弟之邦,楚王殿下一直期望與真臘永結同心,只是不知真臘國王殿下意下如何?」

  劉正的臉都綠了,他養尊處優了一輩子,從未有人脅迫到他這個份上,這還是第一次。

  可楚人越是強硬,越是讓劉正感受到對方的底氣,劉正幾乎是微顫顫的拿起了那份協約,心不在焉的看了一遍,裡頭的內容和安南人的協議並沒什麼不同,他心中努力在掙扎,時而打算冒險,時而又擔心整個王族的命運,整個人暈沉沉的呆立了半晌,才終於長出了一口氣,道:「楚人當真能保證真臘王族的利益嗎?」

  「楚國的宗廟若在,真臘的宗廟就能保全!」

  在得到了確認之後,劉正咬了咬牙,終於點了點頭:「既如此,小王願與楚國共進共退。」

  ………………………………………………………………………………………………………………………………………………

  安南和真臘的妥協,使得事情很快就明朗起來,其餘各國只能選擇低頭,這消息傳出,整個楚地都已經瘋了,報紙中幾乎每日都在述說此事,以至於這消息甚至傳到了大明,學而報更是大篇幅的進行報導。

  而消息傳出,頓時也讓天下的商賈重新將目光落在了南洋,他們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塊沃土萬里,幅員千萬的土地,自此之後,在南洋行商將會更加便利,更重要的是,從前許多不能做的生意,如今也已經完全放開。

  各國的關稅,必須由楚人決定,這就意味著,漢商的貨物將會以最低的關稅進入,而其他各國的商賈,如那些佛朗機人亦或是大食人,就算他們的貨物再精美廉價,可是只需針對他們的關稅稍微上揚,就足以讓他們血本無歸。

  而且楚國已經開始發行紙幣,意圖是用紙幣來節省銀錢交易的麻煩,自此之後,各國都將通行這種紙幣,這就意味著,將來交易更加便利,而且這紙幣將由楚國聚寶錢莊發行,信用也是絕無問題。

  如此一來,商賈們不但可以自行前去南洋各國購置產業,隨意收購礦山,傾銷貨物,也不必擔心人身安全是否會有保障。

  在以往,廉州與各國做生意的模式往往是從廉州抵達各國的口岸,隨即便在大明的租借地卸貨,再在租借地與藩人們進行貿易。這樣的貿易往往手續複雜,況且在大明內部,大多數已經開始用銀票進行交易,可是在藩人們眼裡,他們只認同金銀,便是大明的銅錢,他們也不願意接受。

  自此之後,整個南洋將會成為一個整體,一個新的契機,似乎已經來了。

  商賈的消息是最靈通的,在打定主意之後,各地的商賈已經開始籌措了,現在天下最值錢的並非只是貨物,而是礦石和原材,南洋蘊含著無數的金銀銅鐵的礦石,更有無數的原木,此時若是不趁機去購置些土地,開些礦山,更待何時?

  廉州城裡,如今已是水洩不通,從大明各處趕赴來的商賈顯然已經超出了預期,所有的客棧已經住滿,大家現在都是引頸相盼,等待著官府把一些細則頒佈出來,只要出了細則,大家才好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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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23:46:28
第九百零七章:另一起風暴
               
  柳乘風顯得有些疲倦,他已經連續幾夜沒有睡好,不過現在是緊要時刻,只得強撐著日夜進行各種朝會。

  現在商賈要求王庭拿出具體細則的呼聲已是越來越高,而楚國這邊也正好趁熱打鐵,眼下最緊要統一行政,將這南洋重新進行行政規劃,否則按著原來各國奉行的一套,只怕非要亂套不可。

  不過此事的細節,議政府已經擬定好了,議政府將整個南洋分為了四十餘府,如安南,就分為了南越、北越二府,真臘也是一分為二,至於呂宋,則分設三府,按大明的前例,每府派駐知府管理,而要任知府,既可採用漢人也可任用藩人,不過前提條件是必須得有楚國認可的資歷,比如需精通漢話,能書寫漢文,讀過諸子百家的書籍,並且有一定的資歷。

  一般情況,知府由本國舉薦,再由議政府進行審核,若是審核通過則進行委任,若是審核不通過,則由議政府重新任命。

  這個條文倒是照顧了一些藩人的利益,至少給予了他們提名的權利,而議政府牢牢控制著決定權,同樣掐住了各國的命脈。

  除了行政的劃分,接下來便是律法的制定了,各國的律法不一,很容易讓人鑽空子,所以刑曹開始根據大明律進行了律法的制定,同時請了各國前來討論,以保證這律法至少在表面上能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可。

  而柳乘風對這些並不關心,他真正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那便是即將迎來的裁軍和聯軍的招募,按照柳乘風與各國達成的協議,各國除了藩王王室的護衛之外,不得保留任何軍隊,所有軍隊全部裁撤,又或者抽調一部分精銳編入南洋聯軍,聯軍共設兩大營。分別是漢軍營和藩軍營,漢軍營只招募漢人青壯進行操練,藩軍營則五花八門了。其下分設安南營、真臘營、呂宋營、爪哇營之類,每營的編額為五千,營中又分馬步炮三軍。統一操練之後,分派各地駐守,如安南營,往往都會派遣往爪哇國駐紮,爪哇國大多駐紮在呂宋,如此一來,藩兵們總是駐在他鄉,甚至連語言都不通,平素又都關在營中操練,糧餉全靠楚國進行調配和輸送。就算想要鬧事也鬧不起來。

  當然,漢軍營的武官都是漢人為主,而藩營則會適當增加一些藩人,於是柳乘風便又有了一個想法,設立武官學堂。武官學堂可以由漢人和藩人的貴族之中選拔,讓他們接受一些軍事方面的知識,同時潛移默化他們的思想意識,使這些平時無所事事的藩人貴族們尋點事情做。

  在待遇方面,柳乘風給藩人貴族一向是優渥的,畢竟拉攏住他們。能緩和一定地矛盾。

  將細則敲定的差不多,柳乘風才松了口氣,這燈火通明的議政府大堂裡,柳乘風伸了個懶腰,不禁對李東棟道:「事情做成了,孤王也能鬆一口氣,忙碌了這麼久,孤王也該享享清福,孤王要歇息幾日,剩餘的事,你們自己酌情辦理吧。若是實在有難以決斷的事,再來稟告吧。」

  李東棟的心情大好,這一次等於是蛇吞象,廉州不用刀兵便一下子控制住了整個南洋,而且控制之深並不比郡縣制要差多少,現在是皆大歡喜,商賈們又瞄準到了商機,工作機會也大大增加,更多湧入的漢人趁機可以得到安置,他這領議政,實權也從一個彈丸小國一下子擴大到了整個南洋,各口岸的關稅、龐大軍隊的運轉協調、大量官員的任免大權也都落在他的手裡,可以說他這領議政,其實權柄上已經不比他的族兄要差多少了。

  他抖擻精神,點了點頭道:「殿下是該歇一歇了,其餘的事交給我們來辦即可。」

  柳乘風心滿意足打了個呵欠,隨即踱步離開。

  走出這議政府大堂,外頭的陽光灑落下來,讓柳乘風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自己這半年的辛苦顯然沒有白費,事情如自己計算的一樣,現在柳乘風最急需的便是時間,假以時日,他將在這片土地上創造出一個奇蹟。

  想到這裡,柳乘風不禁有些血液沸騰了,他曾為大明朝解決了財政問題,緩解了大明的心腹之患,可是柳乘風卻知道,其實在大明的內部,仍有一個巨大的隱患,這個王朝太平了太久,人口劇增,而土地卻從不曾增加,人與土地之間的矛盾已經日益尖銳,在這樣的生產力情況之下,人口增多只會導致矛盾積累到無法緩和的程度上。

  而楚國的出現,便成了大明朝的一個窗口,一旦人口增多就會造成流民,流民們在從前無法解決,可是現在卻有了個出路,那便是下南洋,如此一來,大明朝的人口問題得到了緩解,而南洋由於有大量漢人的湧入,這些人也將成為楚國在南洋的堅實基礎。

  柳乘風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回到了內宮深處,他確實有些累了,而且他已經有了打算,這幾個月什麼事都不去做,尋個機會帶著王妃和郡主一道去遊玩,去哪裡好呢?柳乘風暫時沒有想到,其實到了這裡這麼久,他雖是對楚國的人丁和南洋各國的情況都瞭若指掌,可要說在這廉州裡頭有哪裡好玩的去處,又或者楚國境內有什麼風景名勝,他卻是一竅不通。

  「朵朵這個丫頭最是貪玩,想必早就打聽清楚了,到時候去問她便是。」

  柳乘風心中頗為歡快,居然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兒。

  ……

  楚國一直都是京師關注的對象,至少對輿論來說一直如此,楚國稍有風吹草動這裡的報紙立即就能報導,從前的時候,楚國弄出個什麼開考取吏,就差點笑掉了不知多少人的大牙,一時造成了很大的轟動。而楚國在南洋的進展,如今也成了眼下最新的時聞。

  據說就因為這個消息,整個聚寶樓裡的所有貨物價格都上揚了半成,聚寶樓的報價隨著日益的完善,已經越來越成熟,所以現如今的起伏並不是很大,可是如今這一次上揚,實在是因為巨大利好消息的影響。

  南洋牢牢的控制在楚國之手,這就意味著貨物的原料價格將會更低,按理說價格越低,貨物的價格也該下跌才是,其實道理卻不是這樣的,原料下跌,貨物暫時卻是保持不變,商賈從中賺取的利潤便多了不少,在這種利好消息的帶動下,商業的活動更加活躍,有餘錢的商賈加大了投入,就算沒有餘錢的,也都向錢莊告貸擴大生意的規模。

  再加上佛朗機人被趕出了南洋,漢商再無競爭,這價格自然水漲船高。

  這消息對商賈們來說是絕好的消息,可是對有的人來說卻並非是什麼好消息。至少對各衙門的官員來說,總是覺得有些荒唐,當年大家以柳乘風欺壓藩國的藉口把柳乘風趕了出去,誰知道這倒是讓柳乘風騰出了手來收拾各藩國,不過眼下大家雖然對柳乘風心懷不滿,卻也是鞭長莫及,更不必說,這朝廷裡已經釀起了一起風暴,此時此刻,大家的注意力還是不得不關注到朝局上頭。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西廠近來威勢越來越高,引起了內閣的不滿,劉健是什麼人?他在弘治朝的時候一言九鼎慣了,現在突然太監的掣肘,自然決定反擊。

  恰好,一樁大事的發生讓劉健抓住了機會,劉瑾漸漸當權之後,隨即便推舉了自己的兄長為游擊將軍,內閣這邊原本不同意,可是劉瑾再三鼓動皇上,最後朱厚照親自發了話,這件事才算定了下來。

  而這位劉公公的兄長不太怎麼樣,他赴任的地點是遼東,原本劉瑾的心思是希望他在遼東呆個幾年,再想辦法弄出點功績,隨即再調回京師。這些年,遼東承平連蟊賊都不見幾個,所以也不怕有什麼危險。

  可是問題出現了。

  此時的大草原上,和承平日久的大明不同,漠南諸部擁戴李若凡擊垮了瓦刺,而這野心勃勃的女人竟是並不滿足現在的處境,就在年初的時候,對韃靼人發起了進攻,一時之間,雙方殺得不亦樂乎,而大明則採取了漠視的態度,顯然不願攙和這場戰爭中去。

  到了四月,形勢開始惡化,漠南諸部一舉擊敗了數萬韃靼精銳,隨即勢如破竹,一直殺入了韃靼人的腹地,戰場從大同一線,一直到了遼東一帶。

  劉瑾的兄長早想立功,而韃靼人眼看孤掌難鳴,竟是給這位鎮守在邊鎮的將軍許下了賄賂,請明軍出馬,於是這位腦子昏了頭的傢伙竟真的帶兵前去助戰。

  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韃靼大敗,一股明軍亦是丟盔棄甲,更重要的是,原本一直奉行中立的大明也壓力倍增,漠南諸部已經送來了措辭嚴厲的國書,大有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這件事實在讓朝廷目瞪口呆,他們原來只知道這位劉將軍蠢,但是沒有想到居然愚蠢到這個地步,一個將軍居然在沒有聖旨的情況下擅自出戰,這個人當真不怕死嗎?

  而內閣也敏銳地感覺到,機會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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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八章:決戰對策
               
    天賜良機。

    不過內閣沒有輕動,劉健畢竟是歷經宦海之人,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劉瑾這樣的奴婢能有今日,並非因為此人有什麼功勞,亦或是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劉瑾不過是皇上的一枚棋子,而這枚棋子,是皇上唯一制衡大臣的工具。

    而在劉瑾背後,是一群當年東宮的宦官,這些人也都深受皇上信任,朱厚照對他們信任有加,他們與劉瑾同氣連枝,是因為共同的利益,推出較為精明的劉瑾,增加自己的權勢。

    所以想要掰倒劉瑾,單單彈劾是不成的,當今不是先帝,越是彈劾,反而會得到皇上的袒護。

    劉健在聽聞遼東的消息之後,又怒又是好笑,好笑的是世上居然有這麼個蠢人,怒的是一個游擊將軍,居然直接破壞了眼下大明的均勢,漠南蒙古諸部如今聲勢浩大,隨時可召集數十萬遊騎,若是這一次給了他們口實,令他們有了叩關而擊的機會,大明現在雖然已經開始注重武備,新軍的規模也到達了十萬,再加上數十萬邊軍,實力雄厚,可是在全無準備的情況下與這新的草原霸主對敵,實為不智。

    劉健立即將幾個重要的心腹請到了自己府上,開始謀劃應對的事宜,在他們看來,眼下他們首先要做的就是除掉劉瑾。劉瑾此人越來越囂張,在內宮之中與蕭敬的權鬥已經奪取了蕭敬的許多權利。在外朝,仗著皇上這塊招牌。幾次受命廷杖大臣,也讓滿朝文武聞虎色變。

    更重要的是。有一些不知羞恥的大臣似乎也看出了劉瑾和他背後的權勢,竟是不知羞恥拜入他的門下,這樣的人自然極少,可是也不是沒有,劉健認為不能再姑息下去了。

    在劉健的書房裡,書房的門窗已經禁閉。空間其實並不大,不過為了機密起見,劉健只能如此將就,現在西廠無孔不入。比之東廠、錦衣衛有過之而無不及,劉健性子本就謹慎,這一次又是極好的機會,自然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劉健坐在書房裡沉默了片刻,目光分別落在了李東陽、劉大夏、馬文升三人身上,謝遷要在內閣當值,所以暫時來不了,而這書房裡的幾個人,都是劉健的左膀右臂。

    不過劉健對這件事的看重,讓馬文升顯得有些不悅。在他看來,劉瑾終究是個奴婢,朝廷重臣為了幾個奴婢這般小心翼翼、大動干戈,未免有些小家子氣了。他強忍著沒有說,不過除掉劉瑾也是他的願望,只不過在除掉的手段上不認同劉健而已。

    劉健吁了口氣,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才道:「賓之,你來說說吧。」

    李東陽點點頭。隨即道:「今日禮部那邊蒙古汗已發來了國書,責問大明偏袒韃靼之事,這件事想必大家事先也知曉,是因為游擊將軍劉先擅作主張,不經請示朝廷,居然出兵助韃靼人,結果大敗而歸,損傷官軍兩千四百餘人,原本呢,消息是報到了內閣,可是劉公一直壓著,如何處置還想聽聽諸位的意見。這劉先擅自行動,這欺君罔上是板上釘釘了。可是劉先是西廠掌印太監劉瑾爭取提拔的,此人與劉瑾又是親戚,劉瑾任用私人,識人不明,當然也要追究。可是他一直頗受聖寵,要想借此掰倒他,卻是不容易。所以劉公召集來商量個對策,這是天賜良機,萬萬不可錯過。」

    李東陽說話的時候,不禁偷偷去觀察馬文升和劉大夏的臉色,隨即道:「京師中已有八虎的傳言,他們仗著皇上的恩寵,肆意胡為,早已惹來了不少怨氣,我等深受先帝厚愛,臨危受命,扶葆社稷,豈可對劉瑾這些人坐視不理,只要拿下了劉瑾,其餘的幾個宦官都不堪一擊。可是劉瑾不同,此人現在掌握陛下起居,又掌印西廠,宮中大小事務,如今都受他的安排,不可不慎,因此若沒有完全的法子,只怕也動不了他分毫。」

    馬文升眉頭一挑,忍不住道:「無非是個閹人而已,他胡作非為,臭名昭著,既然要整倒他,只需列數條罪狀即可,何必如此大張旗鼓。」

    劉健聽罷,不可置否的笑了笑,馬文升多少還是有些書生意氣了,其實這不只是馬文升一人的想法,弘治朝的大臣,大多都報有這種書生似得幼稚。究其原因,其實還是先帝把大家慣壞了,總是以為只要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有無懈可擊的罪證,便能得到公道。

    劉健心理卻明白,事情並不簡單,不過他也並沒有反駁馬文升的意思,只是含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萬事還是有備無患的好,謹慎一些終究不會有錯。」

    馬文升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卻只是嘆了口氣。

    一旁的李東陽不禁道:「劉公以為如何呢?」

    劉健把大家都叫來,自然是心中已有了腹稿,他呵呵一笑,道:「要除掉劉瑾,首先就要讓陛下知道這一次那劉瑾禍國的危害,所以老夫的意思,是暫時不必彈劾他和他兄長,而是等……」

    「等?」馬文升皺了皺眉。

    劉大夏也呆了一下,劉大夏是兵部尚書,這一次那游擊將軍劉先在既無旨意又無兵部指令的情況下擅自行動,在他看來是一件極為嚴重的事,如是按劉健所說的那樣等下去,那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身為兵部尚書,劉大夏覺得懲罰這劉先責無旁貸。

    李東陽卻只是舔舔嘴,一句話都沒有說,不過顯然,他似乎已經洞察到了劉健的意圖。

    劉健微微一笑,道:「等並非是放縱,而是等待最佳的時機,以老夫的預計,那蒙古汗只怕立即會向朝廷致函,興師問罪,等到那時候便是山雨欲來了,皇上為了息事寧人,自會主動要求徹查此案,而後內閣才從劉先入手,狠狠的連同劉瑾一網打盡。不但內閣要給皇上壓力,那蒙古汗也必須給皇上足夠的壓力,皇上畢竟初承大統,驟然遇到這麼大的事,不免會有些驚慌失措,到了那時,便是最好的時機。」

    馬文升猶豫了一下,似乎覺得這麼做確實更穩妥一些,卻又不肯吭聲。

    劉大夏假裝在喫茶,也沒有發表意見,不過對他來說,他所要的只是結果,劉先一定要處置,而劉瑾是這劉先的兄弟,若不是因為這劉瑾,又怎麼會有這糊塗的劉先,乘機扳倒劉瑾,對他來說是百里無一害的事。

    李東陽卻是若有所思,不禁道:「若皇上並沒有驚慌失措呢?」

    這是一個很致命的問題,問題的關鍵就在於皇上的心態,蒙古那邊要求嚴懲,內閣這邊也趁機把事弄大,按理說確實沒有問題,可要是皇上不吃這一套,又或者具有良好的心理素質,那又該怎麼辦?

    李東陽總是覺得這個法子,有些不妥之處,可是太子自從登基之後,先時雖然乖乖的聽政,可是對這新皇帝的性子,李東陽卻還是覺得有些沒有摸透。

    劉健卻是自信滿滿的道:「皇上畢竟年少,又是新近登基,還是個小孩子嘛,一個小孩子,沒見過什麼大風浪,這心一亂,事情就簡單了。老夫左思右想,也唯有如此了,不過眼下最緊要的就是,那劉瑾畢竟日夜都在皇上跟前,實在不成,我們便去太后那請懿旨便是。」

    劉大夏不禁點頭,對劉健的話深以為然。

    李東陽卻也不再吭聲了,他覺得劉健的主意確實可行,眼下還是暫時縱容那游擊將軍劉先,等時機一到,再趁機整倒劉瑾為好。

    只是李東陽是極為謹慎的人,雖然覺得可行,卻還是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劉健嘆了口氣,道:「老夫說句實在話,這個主意可不可行,老夫未必會有什麼把握,若是柳乘風在,或許此事有更大的把握,這楚王畢竟對陛下頗為瞭解,知道皇上的性子,罷了,不提這個人,此人能安心做他的藩王,是他的福氣,也是朝廷的福氣。」

    劉健隨即道:「所以蒙古人現在的這份國書,暫時先壓一壓,等他們沒聽到回音,定然會遞來措辭更為強硬的一封回函,到了那時再動手吧。」

    眾人默默點頭,只有李東陽道:「是了,聽說太監張永,與劉瑾很不和睦,這個人,可以聯絡一下,或許可以借他拿下這劉瑾。」

    李東陽說罷,心裡覺得有些後悔,他心裡清楚,張永也是八虎之一,素來為大臣們所不容,自己這個意見,只怕大家都不會贊同,在清流們眼裡,與張永這樣的閹宦打交道是大是大非的問題。

    果然馬文升不禁皺眉,忍不住道:「我等皆是清貴之軀,豈可與豎子相謀?」

    劉健先是有些贊同,聽了馬文升的話似乎又覺得有理,淡淡的道:「此事容後再議吧。」

    雖然說的是再議,可是那平淡的表情卻分明是告訴李東陽,這件事沒有商量。

    李東陽只得訕然,頗覺得有些尷尬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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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23:47:14
第九百零九章:帝心

    京師裡到了九月,天氣就開始變冷了,廉州來的消息似乎越來越轟動,說是近來正在吸納不少人手,月錢也是水漲船高,不過京師這邊除了一些商賈會去那裡走走看看,尋找一些商機,但都是尋常的販夫走卒,走南洋的人卻是不多。

    不過說是山東、河南等地倒是有不少人口南遷,背井離鄉雖然與傳統相悖,畢竟是人離鄉賤,可是人終究是有價碼的,誰都有尋求更好生活的願望。

    若是在以往,朝廷肯定會有人不免跳出來抨擊,不過現在朝中似乎出奇的沉默。

    柳乘風固然可恨,和清貴的讀書人並非是同路人,可是當他們見識到了八虎,才突然知道柳乘風是何等的可愛,至少柳乘風這個傢伙,你不去招惹他,他是不會尋釁滋事的,雖然總是有些稀奇古怪的事在他身上發生,可是不至於扒開大臣的褲子打人屁股。

    可是在這沉默背後,一場暗流卻在悄悄的湧動。

    蒙古那邊,見國書遞到京師來一時石沉大海,於是又是一封措辭更為強硬的致函遞來,致函之中極為強硬,而這時候,事情終於炸開鍋了。

    即日,蒙古汗的致函遞入宮中,同日,雪片般的奏書同時入宮,所有的奏書目的只有一個,遊擊將軍劉先在朝廷毫無授意的情況之下貿然調動軍馬,這樣的行徑不但危害到了大明對蒙古的國策,同時行跡也如同謀反。

    當然。這謀反不只是說劉先,更是直接將矛頭指向了劉瑾,劉先乃是劉瑾安插,自是對劉瑾馬首是瞻,若無劉瑾授意,一個小小遊擊將軍如何敢做下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於是坊間流言四起。都說劉瑾反,請誅劉瑾。

    這一次事轟動無比,不但蒙古已經派了使節大有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態。朝臣和報紙也幾乎是同時跟進,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導演好了的,正德朝安生了這麼久。突然一下子就像燒開了的熱油一般沸沸騰騰。

    內閣的三個學士也已經開始入宮,不過他們顯然並沒有去尋皇上,而是直接前去見張太后,在他們看來,皇上對劉瑾多有包庇,眼下皇上必定會慌了手腳,此時若是再得到張太后支持,劉瑾必死無疑。

    其實不只劉健這些人,早在幾天之前,蕭敬就已經悄悄地去太后那邊吹了風。張太后對劉瑾也素來不喜,此事把握極大,只要懿旨下來,蕭敬就可直接奉旨前去拿人。

    而在正心殿那邊,朱厚照的表現卻是出奇的沉默。這新皇帝剛剛登基,也曾一腔熱血,可是當發現皇帝似乎也不是什麼吃力討好的差事,當發現自己許多事不能拍板的時候,這滿腔的沸騰熱血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朱厚照不喜歡正心殿。覺得這裡太過死板,宮室也太樸素,於是想在宮中開闢出一塊地來建自己的宮室,可是這事沒有得到內閣支持,也只能作罷,朱厚照是個不達目的不甘休的人,索性就遷到了別處居住,一個月也未必會到這裡來一趟。

    朱厚照的心思,誰也沒有猜透,他和先帝不一樣,先帝是聖心難測,所以大臣們很難體會琢磨到先帝的心思,可是朱厚照卻是性格古怪,總讓人摸不著頭腦。

    清早的時候,朱厚照卻還是見了兩個大臣,這兩個大臣在內閣大學士們前去見張太后的功夫直奔了這裡,朱厚照似乎對這二人頗有興趣,特意的在正心殿見了他們。

    二人的覲見,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這二人一個叫張彩,此人也是成化年間的翰林,如今累官至禮部侍郎,朱厚照對他頗為青睞。

    而朱厚照青睞的人,自然也有其長處,這張彩氣宇軒昂,膚色白皙、鬚眉蔚然讓人看得很舒服,更重要的是,朱厚照曾經打起了修築新宮的主意,卻是招致了許多人的反對,唯有這張彩站出來為他據理力爭,說是現在府庫豐盈,內庫也是殷實,皇上修新宮,拿的也是內庫的內帑,並沒有什麼妨礙,朱厚照聽到之後,很是歡喜,連說此人是忠臣。

    另一個乃是焦芳,焦芳年老,如今差不多已經年屆七旬,比劉健的年紀還大一些,他鬚髮皆白,老態龍鍾,相貌自然不比張彩,不過這位老臣現在累官至吏部侍郎,卻也是個狠人。在朝中屬於那種無人能惹,也無人敢惹的刺頭。

    焦芳初入宦途時可謂少年得志,平步青雲,官運亨通。還在他當編修時,一次有人與當時的大學士萬安人閒聊,萬安不小心說過一句“不學如芳,亦學士乎”。意思是說,像焦芳這樣不學無術之人,也想當學士嗎?後來此話傳到焦芳處。焦芳勃然大怒,說:這一定是彭華在背後算計我,我如果當不上學士,就在長安道上把彭華給刺殺了。彭華聽後非常害怕,連忙將此信傳給大學士萬安。萬安最終不得不進焦芳為講學士。

    就這麼一個敢揚言要刺殺大臣的傢伙,後來的仕途卻也一直不太順暢,因為招人嫌,堂堂翰林講學士居然被貶到了貴陽去任官,此後好不容易召回京師,日子過得也不太舒服,他先是在禮部,卻為禮部不容,後來到了吏部,總想在先帝面前表現自己,可是吏部尚書馬文升卻認為他為人狡詐,因此一直壓著他,焦芳心中生怨,他是河南人,而滿朝文武以江浙人為多,馬文升也是江浙人,焦芳認為馬文升因為自己的籍貫而對自己萬般的刁難,所以焦芳對馬文升可謂深痛惡絕。

    其實焦芳真正憂慮的是自己的年齡,他是庶起士出身,無論是資歷還是出身都有內閣的希望,可是因為在朝中樹敵太多,以至於他到了這個年齡,還只是在吏部裡打秋風,他心裡清楚,若是自己再有入閣機會,只怕這輩子只能掛個侍郎致仕了,時間不等人,活了半輩子,他實在是沒有耐心繼續等下去。

    因此新皇帝提出要求新建宮室的時候,滿朝文武盡皆反對,可是焦芳卻是毫不猶豫地站出來,與這張彩一道極力地支持這件事,朱厚照聽說了焦芳的言行,對他也很是感激。

    今日入宮,二人就是來陳說建立新宮殿事宜的。

    朱厚照比從前長高了一些,鬍鬚也越來越濃密一些,不過他的精神也不太好,想必是昨夜一宿未睡,所以整個人顯得有些疲憊,在和焦芳、張彩二人說了一些自己對新宮殿的想法之後,這兩位大臣也表達了自己的意思,認為皇上富有四海,這宮殿確實該修,尤其是焦芳,直接道了一句:“皇上,老臣看這正心殿,竟是不如吏部尚書馬文升的宅院堂皇,還有那內閣大學士劉健,他的宅邸連綿,竟是占了半條的街市,宅邸中裝飾奢華,很是氣派,一個做臣子的,卻比君王更會享受,這倒也罷了……”

    焦芳說到這裡的時候,張彩站在一邊嘴角浮出了一絲冷冷的笑意,他眼角不由看了焦芳一眼,隨即跟著道:“陛下是天子,焦大人的意思是,臣子能享受,天子難道就不該享受嗎?陛下富有四海,這起居之所,當然要有天子的氣派。”

    朱厚照聽罷,頓時臉色烏雲密佈,眉頭一皺:“這些人,當真可恨。”

    焦芳淡淡地道:“陛下不必動怒……”

    朱厚照歎了口氣,道:“只是可惜,他們不許朕修宮殿,又經常向太后告狀,朕便是有心也是無力。太后為何總是偏信他們?”

    說到這裡,朱厚照不禁道:“昨夜遞來的那些奏書,朕都看過了,他們說劉瑾謀反,朕想聽聽你們的意思。”

    其實在入宮之前,二人就已經知道奏對之中皇上定會問起此事,焦芳看了朱厚照一眼,見他滿是憂心忡忡,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心裡不免想,皇上果然還是個小孩子,這麼點事就已經六神無主了。

    焦芳近來頗得聖寵,與朱厚照打的交道也多,早已摸清了朱厚照的性子,他微微一笑,道:“陛下何必來老臣,陛下聰穎,這劉瑾是否謀反,陛下難道會不知道嗎?”

    他這一句話,可謂是這精妙到了極點,不但暗暗給了朱厚照一記馬屁,更重要的是表達了他自己的意思。

    他素來被內閣和馬文升等人排擠,而要想對抗內閣和馬文升,單憑他一人是不夠的,劉瑾為首的八虎與內閣勢同水火,若是劉瑾完了,內閣借著太后的支持和先帝的遺詔,必定會權勢大增,所以八虎倒臺不是焦芳願意看到的,現在他只問朱厚照是不是願意相信劉瑾謀反,其實就已經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劉瑾伺候了朱厚照這麼多年,與朱厚照朝夕為伴,朱厚照對他信任無比,朱厚照怎麼會相信他心懷不軌?所以這番話的意思就是說,皇上若是認為劉瑾是忠臣,那麼他那是忠臣,不必去聽別人說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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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章:誰才是天

    朱厚照聽罷,默然無語,他此時真正有些動搖了。

    別看他平時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平素都在父皇母后的羽翼之下,並沒有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而群臣們突然發難,蒙古那邊咄咄逼人,便是太后那邊的心思也難測,此時的他,頓時感覺自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立。

    這不是信不信任劉瑾的問題,真正的問題在於在這壓力之下,朱厚照至不至於犧牲掉劉瑾,以此來息事寧人。

    感情上,他與劉瑾朝夕相伴,這其中的感情自是深厚無比,只是……

    朱厚照籲了口氣,他原以為做了皇帝,自己便有了諸多的權利,可是誰知道,得來的全是無形的壓力,這些壓力令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你們下去吧,朕再想想。”朱厚照顯得鬱鬱寡歡地搖搖頭,將焦芳和張彩驅了出去。

    這焦芳和張彩二人一齊出了正心殿,卻都是滿腹心事,他們有預感,在這場風暴之中,若是不能有一些作為,只怕到了最後,他們也將成為犧牲品。

    看上去,這一次針對的好像是一個遊擊將軍,可是看內閣種種的動作,分明是在對付劉瑾,可劉瑾並非是孤立的,劉瑾的背後是八虎,是那些新帝登基之後的一群新貴。

    若只是如此,二人倒也不覺得什麼,劉瑾這些人確實不是東西,和他們沒必要廝混在一起。至多也就是利用他們一下而已,他們就算死了。焦芳和張彩這樣的人連眉頭都不會為他們皺一下。

    可若真只是單純的對付八虎倒也罷了,焦芳和張彩卻是深刻地知道。內閣表面上是對一個遊擊將軍動手,往深裡一點是對劉瑾動手,若是想得更深則是對八虎動手,可是在這背後呢?

    背後的真正目的不是那遊擊將軍,也不是劉瑾,更不是八虎。這些人不過是皮毛,只是工具,內閣真正的目的,其實是皇上!

    這才是焦芳和張彩二人覺得可怕的事。他們宦海一生,什麼樣的事不曾見過?在膚淺的人看來,似乎內閣要打擊的只是八虎,可是莫要忘了,八虎是皇上的心腹,是這場相權和皇權爭奪戰的前鋒走卒,八虎做的事正是皇上要做的,八虎和內閣爭鋒相對,也是皇上心中所思所想,八虎打了大臣的屁股。廣布耳目,監視大臣,那也是皇上所樂見其成。

    若是把事情重新梳理一遍,事情就很清楚了,內閣權勢滔天,以顧命的名義對所有的事指手畫腳,而小皇帝年幼,面對這些老奸巨猾的大臣幾乎毫無反擊之力,在這種情況之下。小皇帝必須得有自己的幫手,而在深宮,皇上的幫手除了太監還能有誰?對小皇帝來說,那些能夠獲得他信賴,成為他左膀右臂的太監也只有劉瑾這些人。

    於是西廠建立,在皇上的縱容甚至是暗中默許授意之下,以劉瑾為首的西廠與內閣爭鋒相對。

    若是這件事想明白,那一切問題顯然都明瞭,內閣的目的不是遊擊將軍,不是劉瑾,也不是八虎,而是這新皇帝,他們所希望的皇帝是一個對自己千依百順的皇帝。

    朱厚照顯然沒有達到他們的要求,所以才決心除掉劉瑾,剪除皇上的羽翼,讓一切事回到原來的軌道。

    這才是真相,任何進了中樞的大臣或是掌權者,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因為道義而去與人爭鋒相對,他們一旦對人動手,唯一的可能就是爭權。

    正是因為洞悉內閣的真正目的,所以張彩和焦芳才這般憂心忡忡,他們的目的也是政權,內閣要爭權壓倒皇權,而他們對內閣早已垂涎三尺,早已生出取而代之的想法。

    可是他們雖然出生清貴,都是庶起士出身,要資歷有資歷,要功勞有功勞,偏偏是在內閣這個體系下為同僚所不容,若是按照他們接下來的人生軌跡,想必至多做一個不太緊要的尚書就該告老還鄉,老老實實滾地回老家養老了。可是他們顯然不太甘心,劉健、李東陽、謝遷是何人?他們也不過是庶起士,資歷大家都是相同,為什麼他們位極人臣,自己卻是灰頭土臉?

    正是因為這種不甘,才讓二人在皇上決心修築宮殿的事上讓他們感覺抓住了機會,於是他們毫不猶豫地直接倒向了皇上,所為的,就是當皇權得到鞏固時,他們借助著這份皇上對他們產生的依賴直接問鼎內閣。

    二人能不能入閣的前提就是在這皇權上,皇權若是能鞏固,能壓倒內閣,他們就有出頭之日,可要是內閣權勢日益壯大,他們兩個大臣中的異類,只怕也就遭殃了。

    所以……

    劉瑾不能倒,他若是完蛋,二人只怕也就徹底地完了。

    “焦公。”

    出了正心殿,張彩看了焦芳一眼,意味深長地道:“太后那邊會如何?”

    張彩是個極其聰明的人,他沒有問那些彈劾的奏書,也沒有問蒙古的國書,他只問太后,是因為角逐雙方的真正仲裁者只有張太后,所謂的彈劾奏書,所謂的蒙古國書,其實都是內閣拉攏張太后的手段,只要張太后覺得剷除劉瑾能安定人心,能讓邊鎮穩定,那麼張太后懿旨一下,誰都保不住劉瑾。

    可要是反之,若是張太后覺得問題還不太嚴重,不肯在這個時候拿出行之有效的手段,那麼劉瑾的性命就算保住了,而接下來,就是西廠瘋狂報復的時候。

    焦芳抬頭,看了看天,今日天色極好,萬里無雲、晴空萬里,這天氣和人心一樣,能看到現在,卻總看不到以後,或許這一刻碧空萬里,下一刻便是暴風驟雨。

    焦芳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到了他這個年紀,他這樣資歷的人。早已養成了將機鋒藏在心底深處,臉色卻總是讓人琢磨不透心中所想的本事。

    他輕輕抬了抬眼皮子。語氣很是平淡的道:“其實張太后如何去想不重要,而是皇上怎麼想,張大人,皇上才是天哪。”

    他說出這麼一句話,若是尋常人,或許會覺得奇怪。現在皇上沒有親政,上頭是太后,下頭是內閣,掣肘重重。皇上怎麼想,其實還真不太重要,更不必說小皇帝只是一下子就被人打亂了陣腳,完全一點應對的手段都沒有,靠他,真能決定劉瑾的生死?

    可是張彩畢竟是位列中樞之人,只是稍稍一想,頓時便明白了,小皇帝之所以猶豫不定,是因為沒有人給他足夠的勇氣和信心。沒有人讓他痛定思痛,只要有人藏在皇上背後悄悄為其謀劃,這場決鬥鹿死誰手還是未知數,說到底,太后能否決斷,既在於內閣對太后施放的威壓和影響,同時也在皇上,皇上真要鐵了心,張太后畢竟還是個母親。母子連心,決定權還是在皇上。

    張彩不禁變得有幾分激動起來,內閣動了手,其實又何嘗沒有因此而露出破綻,一旦事情不能如他們所預料的那般結果,最後內閣收不了場,最後極有可能因此而陣腳大亂,到了那時候……自己……

    張彩動容道:“老夫明白了,若是如此,何不如……”

    焦芳呵呵一笑,手掌輕輕拍住了張彩的肩,慈和的道:“你是說去尋劉瑾授以機謀?老夫看這就不必了,放心,那劉瑾自然會送上門來的。”

    他話音剛落,卻見一個小太監飛跑過來,朝二人行了個禮,道:“二位大人,劉瑾劉公公素來仰慕二位大人風采,急盼一見,,不知二位大人肯賞光嗎?劉公公就在前頭的偏殿裡恭候……”

    這小太監說到這裡的時候,張彩不禁驚詫的看了焦芳一眼,他隱隱覺得,這焦芳比他從前想像中更加不簡單,在這佝僂老態的身軀裡,似乎深藏著一股子讓人不可小視的力量。

    焦芳卻只是溫和一笑,道:“既然如此,那麼請公公帶路吧。”

    這公公在前引路,焦芳和張彩則在後頭跟著,這裡是宮禁之地,一般情況臣子入宮覲見之後是不許隨意逗留的,不過今日是例外,所以這太監只敢領著他們往幽暗的小徑裡走,不過這裡不是後宮,並不會撞到貴人,所以也沒有太多的妨礙。

    焦芳在後頭為張彩揭開謎底,道:“這劉瑾是什麼人,他能有今日,靠的全是皇上賜予,伺候皇上的事,他能不上心嗎?所以老夫知道,方才你我與皇上奏對的話,只怕剛剛從嘴裡出來,就已經被劉瑾的心腹悄悄去給劉瑾報信了。劉瑾現在是萬夫所指,如履薄冰,他畢竟只是個閹人,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弄些陰謀詭計可以,可是這種大陣仗,他哪裡見過?只怕此時比六神無主的皇上還不如呢?這個時候他聽了你我在皇上為他說了句好話,自然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只恨不得立即請你我去給他指點一條生路了,所以老夫方才才說,不必你我去尋那位劉公公,這劉公公便會尋到你我的頭上,眼下無論是內朝還是外朝,都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這一次,內閣要整死劉瑾,我們便趁機整垮內閣!”

    焦芳說到這裡的時候,那一雙渾濁的眼眸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相稱的光澤,他等這一日,等的已經太久太久,現在,終於輪不到他這一個被人排擠的邊緣角色,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而此時,劉瑾在偏殿裡頭焦灼等待,原本他那兄長犯了事,內閣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心裡還以為是內閣不願招惹自己,因此劉瑾為此還得意洋洋,可是現在非議和彈劾甚至是國書排山倒海般的入了宮,他才傻了眼,其實一開始,他還是覺得問題不會很嚴重,可是等到內閣學士們直接入了宮去尋張太后,劉瑾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要完了,人家根本就是蓄謀已久,早已處心積慮想要把自己往死裡整。

    這個時候的劉瑾,可謂是坐臥不安,一方面他安排人在打探皇上的反應,一方面又讓人去太后宮中打探,皇上那邊讓他有些失望,而太后那邊得到的消息更是讓他的心沉到了穀底。

    據說三位大學士已經在太后宮中呆了一個多時辰,太后身邊只留了一個女官,其餘的宮人盡皆摒退,現在雖然還沒有動靜出來,可是有一點卻是知道的,張太后對身邊的人不太放心,對自己也有提防,所以才會把所有人摒退出去。

    大事不妙了。

    他如熱鍋的螞蟻,一下子負著手在這空蕩蕩的殿裡團團的轉,一下子又停住腳步,抓起桌上的茶几要喝,可是手抱著茶盞,又突然想到什麼,茶水也忘了吃了,旋即又放回去,重重歎氣之餘,又陡然的咬起牙關發出冷笑。

    磕磕……磕磕……

    外頭傳出敲門的聲音,聲音清脆而又帶著節奏,這是劉瑾心腹的暗號,劉瑾頓時回過神來,絕望的眼中掠過了一絲期望,,連忙道:進……進來。”

    進來的不是太監,而是焦芳和張彩二人,這二人一前一後,神色淡定從容,瞄了一眼已經六神無主的劉瑾,劉瑾就差撲了過去,直接拜倒在地,道:“雜家死到臨頭了,那些個殺千刀的個個想置雜家於死地,唯有二位大人為雜家說了幾句公道話,今日請二公來,便是想請二公為雜家指點迷津,救我一救……”

    堂堂西廠掌印太監,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到了這個時候哪裡還顧得上什麼架子和臉皮,把最諂媚和求告的話一口氣都倒了出來。

    焦芳和張彩二人對視一眼,眼中都帶了幾分從容,會心一笑,不過對劉瑾,他們雖然不太瞧得上,卻也知道劉瑾的重要之處,焦芳連忙將劉瑾扶起,和顏悅色地道:“久慕劉公公大名,劉公公太客氣了,快先起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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