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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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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樹上風光(上)

楚天和晴兒一直等到峰頂的正魔兩道高手陸陸續續全都進入了冰風虛境之後,才姍姍來遲地穿越過光門。

捷足先登固然不錯,但成為眾矢之的卻非楚天所願。

他非常清楚負在自己身後的這柄蒼雲元辰劍,對進入到冰風虛境中尋求劍魔遺寶的所有人來說,會有怎樣難以抗拒的誘惑力。又有誰能保證,它不會是那把能夠開啟寒料峭墓穴大門的金鑰匙?

事實也果真如此,當楚天和晴兒通過傳送光門踏入冰風虛境之後,幾乎沒有受到眼前惡劣環境的絲毫影響。

元辰寶珠猶如龍回大海,通體煥放璀璨的雪白光華,彷彿一道道照亮黑夜的閃電穿透濃霧,令楚天和晴兒根本不必舒展靈覺,也不用功聚雙目,就能輕輕鬆鬆看清楚幾百米外的景物。

它不停地飛速轉動,宛若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躺在母親的懷中,如饑似渴地吸納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充沛寒罡。而它的內部虛空,也似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似乎再多的寒罡也不足以填滿。

蒼雲元辰劍的元氣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在恢復,在攀升,元辰虛境中的裂縫與傷痕幾近徹底修復。無數的祥雲流光在虛空中歡呼雀躍,騰夭飛舞。

楚天透入一縷靈覺,依稀感應到在虛空最深處正在緩緩隆起一條血紅色的幽冥之龍——這應該是元辰七印中的最後一道「真龍天子印」。

但楚天明顯察覺到,這條幽冥之龍的氣勢異常強大,自己的靈覺根本無法靠近。顯然,他眼下的道心修為還不足以煉化這道真龍天子印。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做無用之功,全神貫注找尋劍魔遺寶的下落。

由於冰風虛境內的各種禁制對楚天根本不構成任何威脅,他索性攜起晴兒的小手御風飛行,飛速朝深處挺進。

每到一處岔道口,蒼雲元辰劍都會將一縷靈識傳入楚天的腦海,引導他避開歧途直搗黃龍。

就這樣,在別人眼裡危機重重詭秘莫測的冰風虛境,楚天卻如魚得水毫不費力,一路長驅直入同時也避開了那些只能在地上頂風冒雪辛苦跋涉的正魔兩道人物。

大約飛出四十餘里,兩側如刀鋒般佇立的冰崖驀地到了盡頭,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了一片寂寥空曠的寒原。

這座寒原被三十六道冰谷環抱,地面寸草不生平滑如鏡。

寒原的中心一株高達兩百餘米的大樹赫然屹立,猶如一尊亙古守立的巨人。它的樹葉、樹枝、樹幹乃至樹根,全部是用冰雪凝鑄而成,從上到下閃爍著美輪美奐的冰藍色光芒。

在高大粗壯的樹幹表面,有一圈圈的長籐纏繞生長,梯次攀升,宛若一條迤邐通向樹頂的長階。

巨樹的四周匍匐著七頭碩大無倫的冰雕魔牛,看到有人靠近,立即警覺地站起身,口中「哞哞」低吼,似是發出警告。

驀地楚天感到身軀一沉,虛空中湧現出一股沛然莫御的神秘力量,將他和晴兒直接按回地上。當他們的腳甫一觸及地面,那股離奇的力量竟又消失無蹤。

看到楚天和晴兒降落寒原,七頭魔牛緩緩向他們逼近,頭頂的犄角森冷閃亮,宛若一桿桿無堅不摧的銳利槍鋒。

「應該就是這裡。」晴兒對咄咄逼人的七頭魔牛熟視無睹,仰臉眺望高聳的冰樹。

「我們爬上去!」楚天更是不囉嗦,握住晴兒的手並肩邁步向前。

「哞——」冰雕魔牛被突如其來打擾了它們六百年平靜生活的不速之客激怒,埋頭奮蹄猶如從高崖上滾落的巨石,向楚天和晴兒碾壓過來。

兩人停下腳步,便見七頭冰雕魔牛越衝越近,雙方的距離在迅速縮小。

「走!」晴兒一記低叱,閻浮魔鞭倏然探出衣袖縛住楚天的腰,運勁向空中猛拋。

只見楚天的身形「嗖」一聲猶如彈石般拋射向前,一頭迎面奔來的魔牛從他的腳下掠過。

閻浮魔鞭伸展到十米極限鏗然繃緊,楚天左腳在那頭魔牛的背脊上運勁一點,二次借力彈起,右手抓住魔鞭振臂提拉道:「起!」

晴兒的嬌軀凌空飛起,被閻浮魔鞭牽引畫過一條拋物線越過楚天的頭頂。

這時候楚天的身軀開始下沉,又一頭魔牛惡狠狠向他撞了過來。

晴兒幻動身形,小蠻靴覷準那頭魔牛滾圓的脖頸用力一踩,照方抓藥掄動閻浮魔鞭,再次將楚天高高甩向空中。

兩人心有靈犀,配合天衣無縫,兩縱兩落便成功越過了七頭冰雕魔牛,距離那株巨樹不足百米。

這群魔牛雖然兇猛蠻橫,但如此高速衝刺之後,想要停住也並非易事。等到它們怒氣沖沖調轉回頭,楚天和晴兒與那株巨樹業已近在咫尺。

兩人一前一後發力飛奔,楚天率先奔到樹下,回頭一看,冰雕魔牛正在飛快迫近晴兒。他握緊閻浮魔鞭運氣拉拽,晴兒身速驟增,雙足緊貼冰面滑行過來。

楚天探臂攬住晴兒,足尖一點兩人上了樹籐。

冰雕魔牛儘管也奔到了樹下,但那纏繞在樹幹上的長籐寬不過一米,根本無法容納它們龐大的身軀。

楚天和晴兒奔上幾步,看到冰雕魔牛在腳下仰頭怒吼,鐵蹄敲擊冰面「鏗鏗」脆響,砸出一個個凹坑,卻已無可奈何。

兩人相視一笑,不再理睬這些頭大無腦的傢伙,小心翼翼地沿著長籐向樹的頂端進發。

長籐路窄,兩人緊緊貼靠在了一起。楚天將內側讓給晴兒,自己走在樹籐邊緣。

晴兒不聲不響將嬌軀側轉,騰出更大的空間能讓楚天盡可能靠裡行走。

兩人手牽著手宛若在雲中漫步,濃烈的寒霧在元辰寶珠的驅動下紛紛蕩散,如滾滾波濤湧動在他們的身周。

假如這條路沒有盡頭,假如只有我和哥哥,能這樣一直、一直走下去……

晴兒的唇角逸出一絲微笑,輕紗隱藏了她的面容,也隱藏了她小小的心思。

忽然周圍的雲霧起了變化,漸漸衍生出五顏六色的光澤,猶如一條條奼紫嫣紅美不勝收的綵帶在風中翩翩舞蹈。

晴兒正自沉醉在美好的幻想中,目光不覺被眼前的奇妙景象吸引,伸出手去要輕輕撫摸那五彩之光。

當指尖剛剛觸到那絲絲縷縷飄溢的光帶,所有的彩光驀然化作了一片可怖的殷紅火海,一座座黑色的房屋虛影在烈焰中燃燒坍塌,一聲聲慘絕人寰的淒厲哭嚎在她的耳畔此起彼伏。

她便看到在火海深處,隱隱約約有十幾條身影,正在全力圍攻一位美麗的白衣女子。晴兒很急切地想看清楚這些人的面容,但他們的臉影影綽綽總是有一種不真切的模糊感。

「媽媽——」

晴兒的芳心劇顫,目不轉睛地凝望著身陷重圍浴血奮戰的母親。

這場景……為何如此的熟悉?曾經無數次在噩夢中浮現又幻滅,今日彷彿親眼得見那幾乎將母親活活埋葬的慘烈一幕。

「晴兒,守住心神,這是心魔幻象!」

晴兒的呼吸變得急促,耳邊響起楚天的警告,她卻充耳不聞,眼睛裡閃爍著一片詭異的殷紅光芒。而楚天,也同樣看到了從雲霧中浮現而出的一幕幻象,卻是和晴兒所見截然不同。

相由心生。

楚天所見的是一棟正在大火中傾倒的房屋,他的父母渾身是火,痛苦地翻滾掙扎,卻一點一點被火焰蠶食吞噬。

但所有這些景像在他的眼前猶如電光石火一閃而逝,隨著菩提明月印在靈台之上煥發皎潔神光,楚天的道心登時重歸圓融之境,心魔消散幻象破滅。像

然而晴兒顯然深陷在了幻象之中無法自拔。

寒料峭設下的這道「回首百年身」的禁製法陣並不是憑空生成幻象,而是將每個人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痛苦與隱私無限放大,影映在雲霧幻境之中。

一切猶如歷史的回放,似真似幻近在咫尺。

晴兒停住了步履,眼中紅光大放凝望前方。在楚天看來,那是一團團流光溢彩的雲霧。但晴兒看到的卻是母親在孤立無援中做著最後的抗爭。

每一掌、每一劍、每一刀、每一拳,母親的身影因為不斷受到重創而變成沉重遲緩。儘管在她的身周,敵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而她自己卻早已是鮮血淋漓傷痕纍纍。

晴兒完全聽不到楚天的呼喚,她的心滿是憤怒和仇怨,甚至忘記自己身處何方。

突然,她看到母親的身影從空中直線下墜,消失在肆虐燃燒的大火中。

「媽媽,不要!」晴兒再也按捺不住,縱身躍向那片吞噬埋葬了母親的火海。

楚天一驚,緊緊握住晴兒冰涼的小手試圖將她從樹籐邊緣拽回。

晴兒霍然回頭,彷彿楚天是個陌生人,眼眸裡的殷紅光芒森寒透骨,憤怒喝斥道:「我殺了你!」閻浮魔鞭遽然激射,毫不留情地刺向楚天胸口。

楚天既不能鬆開晴兒,又無法在狹窄的樹道上施展沉魚落雁身法閃躲,只能運勁打出一記日照神拳。

「砰!」兩人的身軀齊齊晃動,險些從樹道上栽落下去。

晴兒絲毫不覺得自己攻擊的目標正是楚天,在她的眼裡楚天赫然便是那圍攻母親的殺手之一,而他正在阻止自己解救母親。

她此刻心中被一個狂暴的念頭佔據,殺死他,然後縱身奔入火海救出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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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樹上風光(下)

怎麼辦?

楚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

他既不能使出全力以免失手傷到晴兒,但晴兒在心魔的刺激下毫無顧忌,招招凶狠凌厲令他難以招架。

楚天甚至沒有機會拔出蒼雲元辰劍招架,只能單憑一隻左拳與晴兒周旋。不僅如此,他還要小心翼翼保持兩人的身體平衡,避免從樹道上摔落。

僅僅六個回合,楚天的右臂便被閻浮魔鞭掃中。儘管運起不動如山印護體,但仍感劇痛徹骨。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鬆,晴兒立刻運勁掙脫箭一般向外躍出。

楚天強忍痛楚,飛起雙腿以一個極彆扭的姿勢鎖住晴兒的後腰,竭盡全力又將她拽了回來。

晴兒舉掌向楚天的小腿拍落。楚天被迫收腿,旋即身軀彈起左手抓住晴兒肩頭。

晴兒回過頭,閻浮魔鞭神出鬼沒,從楚天腰側險險飛掠而過。

楚天掣動蒼雲元辰劍挑開閻浮魔鞭,沉聲喝道:「晴兒,看著我!」

他的道心經歷過哥舒戰的破魂照洗禮磨礪,可謂堅如磐石,此刻依舊能夠保持冷靜。

他想到了菩提明月印——既然能夠保護自己免於幻境的騷擾,那麼是不是也可以將晴兒從心魔中喚醒?無論如何,此刻自己並沒有更多辦法,唯有一試。

他全力運轉菩提明月印,雙目精光爆綻,瞳孔深處不可思議地亮起兩輪圓月,映射進晴兒的眼中。

晴兒眼中憤怒的光焰稍退片刻,但很快眸中殷紅的妖光便捲土重來,漸漸吞沒月影。她提起左掌狠狠劈向楚天。

死便死吧,楚天橫下一條心,全然不顧晴兒劈來的手掌,道心空明靈台圓融,雙目直視晴兒——如果這一掌挨實了,自己固然頭破血流粉身碎骨;可如果自己有片刻的猶豫或者放棄,晴兒便會在這幻境中粉身碎骨萬劫不復。那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轟!」晴兒被一團血紅魔意籠罩的靈台宛若雲破月開,一束純淨清澈的玉華當空照落,她迷失在幻境中的神智登時一醒。

「我在幹什麼?」當模模糊糊重新看清楚天眼中的明月,晴兒眼前的所有幻象一掃而空。她幾乎是出自本能地做出了反應,強行收勁撤掌身軀向後飛退。

驀地腳下踏空,她的身形已退出樹道邊緣。一股莫名而無可匹敵的力量驟然橫生,將她的嬌軀猛往下拽。

「抓住我!」楚天飛身探臂抓住晴兒的小手,但那股強橫的力量卻帶著他一起跌出了樹道,向下急墜。

「鏗!」楚天無暇細想,運劍劈向樹幹,試圖阻止下沉之勢。然而蒼雲元辰劍劈斬在樹幹上光華飛濺高高彈起,竟留不下哪怕一絲劃痕。

猛聽得下方雲霧中響起震耳欲聾的雷鳴,一團團渾圓巨大的冰藍色雷光在空中炸響,洶湧狂暴的罡風足以撕裂世間萬物。任何人,縱然是得以窺見天道之門的聖階高手,一旦墜入其中亦會形神俱滅蕩然無存。

「嗖——」千鈞一髮之際,晴兒的心神徹底復甦清明,毫不猶豫地揮出閻浮魔鞭,如箭矢般向上穿射,纏繞在樹籐之上。

兩人的身軀立時懸停搖蕩,離下方的雷光怒罡不足十米之距。

晴兒小心翼翼穩住嬌軀,左手向上一拉,楚天借力升騰探臂抓住閻浮魔鞭。兩人一鞭便懸吊在了空中。

一縷鮮血猶如一條細長的紅線自晴兒的面紗裡滑落,沿著她白皙的肌膚快速蜿蜒爬向脖頸。

「先別動!」楚天阻止晴兒向上攀爬,左掌繞過她的肩頭按住背心,輸入一股梵度魔氣。

稍頃,晴兒輕吐一口氣道:「哥哥,我沒事了。」

楚天催動魔氣在她的體內游轉一圈,察覺並無大礙後方才收手,微微一笑道:「幸好你的魔鞭夠長夠結實。」

晴兒沒有笑,輕輕道:「對不起,剛才我看見媽媽了,我好怕。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媽媽不會有事。那麼難她都挺過來了,老天爺不會再為難她。」

「你也叫她『媽媽』?」晴兒的眼睛亮了起來,像迷霧中兩顆忽閃忽閃的小星星。

「她是你的媽媽,也就是我的媽媽。」楚天撫慰晴兒道:「我們一起找她。」

「真的?」

「當然!」

晴兒凝視楚天,一抹如春風解凍的笑意徐徐在俏臉上蕩漾,她翹起小指伸向楚天。

楚天笑了,勾住晴兒纖巧的小指晃了兩晃,再將柔滑的小手緊緊握在掌心中。

此時兩人的身邊是漫無邊際的寒霧,腳下是深不可測的絕地,晴兒懸浮在半空中,隨著魔鞭微微輕蕩,她不再急著攀上樹去脫離險境,就這樣靜靜享受哥哥手中傳來的溫暖,把這片刻的寧靜與溫馨永遠留在自己的心田。

「上吧!」過了片刻楚天伸臂摟住晴兒不堪盈盈一握的纖腰,一提一縱回到樹上。

晴兒收了閻浮魔鞭,兩人不約而同又往下看了眼,除了翻滾的寒霧,再沒有任何異狀。

當下兩人稍事歇息繼續前行,隨著樹道不斷升高,四周的罡風變得越來越猛烈。濃霧如同怒濤般波蕩,一次又一次向巨樹衝擊,卻被冰藍色的幽光擊散。

忽然前方樹道到了盡頭,一根根宛如虹橋般的冰枝展現在兩人的眼前。這些冰枝極盡舒展相互通聯,向無盡的虛空中延伸而去。枝上無數圓桌般大小的葉片閃耀著美麗的光澤,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紋理有如巧奪天工的花紋。

楚天用腳試著踩了踩身前的一片樹葉。樹葉輕顫,並無不穩跡象。

他踏上葉面舉目望去,在樹冠中心的一根如玉柱般高高佇立的冰枝之上,赫然盛開著一朵深藍色的奇葩。

兩人在樹枝與葉片間跳躍行走,來到了那朵藍色奇葩的下方。

「哥哥——」晴兒指著頭頂上冰枝上隱隱約約閃動著的一行字。

楚天也注意到了,輕聲念道:「『天風掃玉樹,坐對三生月——』想必,這裡便是劍魔悟道飛昇之處。」

晴兒仰面望向高處的深藍奇葩,好奇道:「哥哥,你說寒料峭留下的寶貝會在上面嗎?我們上去看看。」

楚天估摸了下高度,問道:「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玩過的遊戲麼?」

「是這個嗎?」晴兒一笑,轉過身平展雙臂,好似一羽正要展翅飛翔的小鳥。

楚天雙手托住她的腰肢向上拋送道:「準備好,起飛——」

「唿——」晴兒的嬌軀離開葉面向上飛騰,伸小手在花瓣上輕輕一按,穩穩站住。

她回身垂下閻浮魔鞭,將楚天拉了上來。兩人並肩站在花瓣上,卻失望地發現五片巨大的花瓣上空無一物。

「怎麼回事嘛?」晴兒蹙起眉頭,向前走了幾步凝目四察。

楚天站在原地沒有動,心裡有著同樣的困惑。他有一種直覺,劍魔遺寶一定還在,而且就藏在花中。但是如何開啟?這裡沒有任何提示,甚至看不到任何機關鎖扣。

近在咫尺卻一無所獲,這種感覺實在令人鬱悶。

忽然,背後寂靜多時的元辰寶珠嗡嗡鳴響,射放出一束雪白無瑕的光芒。

奇葩中央的花蕊頓時有了反應,霍然升起一道藍色的光柱。在光柱中,徐徐飄浮旋動起七個銀光閃閃的大字:「散盡浮雲落盡花——」

沒等楚天和晴兒有時間細細品味這七字箴言的含義,那道光柱瞬間熔煉成一團,再向漣漪般蕩漾開來,覆蓋住每一片花瓣。

似有一縷心曠神怡的微風徐拂,五片花瓣齊時飛起,圍繞著花蕊翩躚轉繞。

楚天牽住晴兒的小手,從花瓣上一躍而下,重新落回葉面上。

這時候縈繞在枝葉之間的雲氣漸漸散去,上方露出晴朗碧空,看得人心胸豁然開闊。

緊跟著遠方的景物也開始變得清晰起來,一座座兀立的冰崖在天光下閃耀著冰清玉潔的光華,猶如漫無邊際的冰雪叢林,一直伸展到天際線的盡頭。

散盡浮雲落盡花……

空中飄飛的五片花瓣慢慢下落,倏然起了變化,分別幻生成為一支銀色卷軸、一本厚重的經書、一張金色的魔弓、一壺銀藍色的箭矢以及一支翡翠色的玉簫。

「晴兒,看,劍魔遺寶!」

「哥哥,你想要什麼?」晴兒眼睛盯著那套飛落的魔弓神箭,開心地向楚天問道。

「玉簫吧。」楚天笑著回答道,心裡不知怎的想到了珞珈,這也許是件不錯的禮物!

「好!」晴兒甩鞭攝住玉簫遞給楚天,然後將魔弓神箭收入衣袖中。

楚天又收取了那支傳說中載有「天下有雪御劍訣」的銀色卷軸,剩下一本《法楞經書》孤單單飄在空中。

晴兒瞧著經書咕呱怪笑道:「哥哥,這部勞什子經書,我看你還是收了吧。」

楚天聽出小丫頭話裡的嘲笑之意,曬然道:「我又不想當和尚,要經書幹嘛?!」

看《法楞經書》即將落下樹去,伸手凌空抓住道:「咱們先瞧瞧它到底有何神奇之處,居然值得翼天翔用女兒的終身交換。」

晴兒扁著嘴蔑視地看向楚天,楚天笑著拍拍她的小臉,漫不經心地翻開經書首頁。

「嗚——」一縷奇異的精光毫無徵兆地從書頁中急掠而出。楚天尚未看清楚那是什麼,這道精光便如蛟龍入海般迫不及待地投入元辰寶珠中。

楚天一驚,忙凝動靈覺向虛境內探查。然而那道精光竟似從來不曾發生過般,憑空消失在了虛境深處,沒留下一點痕跡。

可明明在一錯而過的霎那,楚天依稀覺察到了蘊藏在這縷精光中強大而神秘的氣息,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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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人為財死(上)

「《天下有雪圖》、《法楞經書》、涅磐魔弓、絕擊神箭……居然還有六百年前魔教的鎮教至寶『曉風殘月簫』!」

一雙隱藏在暗處的眼睛,正透過繁茂的枝葉悄悄窺覷楚天和晴兒。

這個人看似四十餘歲,身穿一襲青如秋水的長衫,相貌儒雅器宇不凡,正是禹余天長老蘇智淵。

在進入冰風虛境之後,他便按預定計劃悄然脫離正道聯盟的大隊人馬,單槍匹馬前往找尋劍魔遺寶。他這番獨自突進的計劃實行得頗為順利,卓有成效。由於獨來獨往無需顧忌照拂門下弟子,兼且對奇門遁甲之術頗有心得,因此一路行來有驚無險,更少了許多羈絆。

只可惜,他依舊晚到了半步,剛好看到楚天和晴兒將六件劍魔遺寶悉數收入囊中,心中的懊喪與妒忌不言而喻。

是就此作罷悄無聲息地退走,任由他們滿載而歸;還是……

蘇智淵的左眼皮不經意地跳了跳,強烈的正義感、悲天憫人的憂患意識及成大事不拘小節的通達胸懷,蘇智淵一直是這樣評價自己,也一種如此要求自己。所以,他絕不能容許一對來歷不明行蹤詭秘的少年男女就這樣取走劍魔遺寶——誰能保證他們兩人假以時日不會成為荼毒神陸蒼生的第二個又或第三個劍魔寒料峭?又有誰能保證那些魔門窮凶極惡之徒不會心生貪念半路攔截殺人越貨?

蘇智淵很快下了決心:是時候自己該站出來了。不但要竭力阻止楚天和晴兒誤入歧途,同時也要避免讓他們成為眾矢之的,白白犧牲了性命。

「我何不將他們收為弟子令其改邪歸正,這樣即可避免劍魔遺寶落入奸人之手,又能為龍華禪寺收回失落多年的《法楞經書》,更為正道延攬到兩個少年才俊,可謂一箭三雕功德無量。」

想到這裡蘇智淵「呼啦」一聲展開手中的「秋風冷畫扇」從藏身處緩步踱出,瘦臉上露出和藹笑容道:「兩位小友,幸會!在下禹余天長老蘇智淵,不知兩位小友師承何人?」

按照他的設想,自己首先報出姓名來歷,就算那對少年男女孤陋寡聞不認識自己,也應該會恭恭敬敬地躬身問候,再彬彬有禮地上前答話。

然而千算萬算他就沒算到自己今天好運到頭。眼前的這對少男少女,自小流浪,在訛詐中成長,在欺辱中慢慢堅強,對於流氓惡棍有著深刻的認識,對付流氓惡棍從來沒有恭敬有禮四個字。

也活該蘇智淵倒霉,楚天和晴兒行走神陸時間甚短,因此無人知曉二人的來歷。若蘇智淵要知道近日神陸風傳的碧洞宗朱雀真人師徒八人一夜之間被人宰殺乾淨之事原本與楚天和晴兒密切相關,他哪裡還敢如此這般小瞧楚天和晴兒。

楚天的眼睛變得冷冷的,口氣硬邦邦地反問道:「你有什麼事?」

蘇智淵心生不快道:「這個娃兒好沒教養,必是魔門子弟無疑!」

他手搖秋風冷畫扇一聲歎息道:「小兄弟可知你們二人的性命已危在旦夕?」

晴兒哼地冷笑道:「你不必危言聳聽嚇唬我們,想拿寶貝,只管出手來搶就是!」

蘇智淵大感頭疼,乾笑道,道:「小妹妹誤會了。禹余天是正道名門,向來光明磊落,在下亦非貪婪卑鄙之徒。不過……匹夫無罪懷玉其罪。你們小小年紀身攜劍魔遺寶,必定會引來魔門三府的劫殺,只怕不能活著離開冰風虛境了。」

「這裡再沒有第四個人,你若不說,又有誰會曉得是我們取走了劍魔遺寶?」正所謂察言觀色,楚天已基本斷定蘇智淵來意不善,聽他如此地「苦口婆心」,心中甚是反感此人的虛偽狡詐。

「哥哥,我相信他不會說。」晴兒突地一笑,道,「不然這位好心好意提醒我們的禹余天蘇大長老,又焉能安安穩穩獨吞劍魔遺寶?」

蘇智淵一愣,自己好歹也被稱為正道智多星,向來口若懸河機智多變,縱然是個死人也能給說得哭出來。然而這兩個晚輩後生,竟好比茅廁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言詞之犀利實令人難以招架,令他大傷腦筋。

「看來兩位小友仍舊信不過在下。也罷,我先護送你們離開冰風虛境!」

「滾!」楚天只用了一個字代表自己的態度。

有一種人,身居高位,口中說的是仁義道德,雙手幹的是苟且勾當。

對付這種人,任何的言語都是多餘,直接叫他滾蛋就是。

蘇智淵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掉,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自己堂堂一位禹余天長老,居然在楚天和晴兒眼裡一錢不值!

他唏噓道:「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可憐你們二人入魔太深已無藥可救,竟對我的一番好意勸說置若罔聞。為了天下億兆黎庶,蘇某只能將你們帶回禹余天面壁看管,只盼能夠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晴兒早就不耐煩蘇智淵的糾纏,見他圖窮匕現終於把狐狸尾巴露出來了,當下毫無遲疑羅袖輕揚,一團黑色魔氣鋪天蓋地捲湧而出。

蘇智淵低哼一聲道:「亂雲飛砂,原來你是林盈虛的徒子徒孫?!」秋風冷畫扇在胸前一晃,幻動出一蓬金色光風。

這蓬金色光風又數以千萬計的細小罡芒交織而成,發出嗚嗚低音迎向亂雲飛砂。

「砰!」半空中一團黑氣一蓬金風狠狠激撞在了一處,猶如蘑菇雲般散開。

楚天和晴兒幾次出生入死應對強敵,兩人的配合日趨純熟如若一體。

晴兒這邊剛剛打出了亂雲飛砂,楚天便挺劍直進刺向蘇智淵的咽喉。

「蒼雲元辰劍?原來此劍落在了這小子的手裡,難怪他能夠輕而易舉地得到劍魔遺寶!」

蘇智淵手揮秋風冷畫扇在劍上一壓,提氣縱身凝掌拍向楚天頭頂。

但他的身形一起便立刻驚覺道:「不好,我怎麼忘了這裡不能提氣飛縱!」

虛空中驟然生出一股重逾萬鈞的神力,將他將將躍起的身軀重重壓回葉面。

蘇智淵胸口氣血震盪,左掌招式不由自主地崩潰走形。

楚天趁虛而入,一記「千瘡百孔」拳影重重轟向蘇智淵。

蘇智淵急運「上清靈寶真氣」壓下胸口氣血,大袖無風鼓蕩如一朵向前飛探的青雲掃擊日照神拳。

「啵啵啵啵!」這一式禹余天的「長袖善舞訣」精妙之處尚在碧洞宗的「水窮雲起袖」之上,細密連綿無懈可擊。

楚天的千百道拳勁擊打在蘇智淵的衣袖上,反被他借力打力悉數化解。好似掄起了金剛杵一記記狠狠砸落,卻全都擊打在了棉花團裡。

楚天心頭一凜,猛見蘇智淵右手的「秋風冷畫扇」旋動如輪切向自己咽喉。

「啪!」晴兒站在遠處,閻浮魔鞭如赤龍盤曲繞過楚天,抽中秋風冷畫扇。

三個人你來我往,在巨樹之巔鬥得難分難解,轉眼便是三十多個回合。

蘇智淵盡收輕敵之念,秋風冷畫扇飛舞如刀,漸漸壓制住楚天和晴兒。

由於受到冰風虛境中的禁制影響,雙方均都無法施展身法提縱趨避,只能針尖對麥芒的硬碰硬。

楚天的蒼雲元辰劍和晴兒的閻浮魔鞭遠交近攻相得益彰,原本以修為論,蘇智淵已臻至聖階十一層「抱樸境界」,兀自高出不老參仙半籌,但從楚天和晴兒身上一時半刻竟討不到絲毫便宜。

他驚訝地發現楚天和晴兒的招式異常圓潤老練,或大開大闔如鬼斧神工,或小巧凌厲似穿針引線,一點兒也不像初出茅廬的小輩,卻更近似身經百戰的魔道名家。

雖說憑借深厚的功力,他亦可恃強凌弱穩操勝券。但楚天和晴兒氣息悠長韌勁十足,要想分出勝負再鬥三十個回合也未必管用。

放在平時蘇智淵也無所謂以大欺小臉上無光,但眼下近千正魔兩道的高手正在全力以赴向巨樹趕來。自己不過是稍佔先機,搶前了半步。若是等到魔門三府又或正道五大派的其他高手趕至,休說獨吞魔寶,想分一杯羹都不容易!

一番利益得失權衡之後蘇智淵無心鏖戰,猛然催動真元灌注秋風冷畫扇。

「唿——」秋風冷畫扇金光怒張脫手飛出,在空中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足足幻動出八八六十四道畫扇虛影,滿空鋪展呈八卦排列,將楚天和晴兒團團包圍在一片驚濤駭浪的怒海之中。

「大易天演陣!」晴兒面色微變,迅速靠攏楚天,閻浮魔鞭使出「摩天雲柱」捲動起一束朱紅色的衝霄狂瀾,前後左右護得風雨不透。

蘇智淵全身光霧冉冉,左手掐捏法印如花盛綻,靈台之上飛速演算「摩天雲柱」的招式破綻,驅動六十四道扇影幻生種種變化,無孔不入地攻向兩人。

突聽他一記長嘯,已然測算出晴兒鞭法中的罩門所在。六十四道扇影倏然凝鑄成八卦圖形,湧動出風雷水火天地山澤諸般異象猛攻過來。

「轟!」一團團光纜罡風炸開,晴兒輕聲嚶嚀向後趔趄,摩天雲柱支離破碎。

蘇智淵趁熱打鐵,左手法印連生變化,空中的八大異象驟然凝合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破開魔鞭殘影攻向兩人。

「晴兒退後,讓我來!」楚天挺身而出護住晴兒,蒼雲元辰祥雲飛舞繁花繽紛,揮動出一招「天外飛仙」搶在四大神獸合圍之前飛襲蘇智淵。

他的左拳凝動十成功力打出日照神拳中威力最強氣勢最盛的「大日如來」,十八道拳勁洶湧磅礡一浪高過一浪,在空中湧動出滔天狂飆,與四大神獸迎頭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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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人為財死(下)

「砰!」四大神獸衝破一道道拳勁封鎖,捲裹起銳不可當的神光疾風,飛速迫近楚天和晴兒。

與此同時蘇智淵的右袖飛拂盪開蒼雲元辰劍,使得「天外飛仙」首次無功而返。

蘇智淵丹田真元燃燒,稍稍放緩四大神獸,猶自不死心地道:「兩位小友,我無意傷害你們。只要你們答應交出劍魔遺寶,隨蘇某前往禹余天面壁思過,他日未必不能成為神陸棟樑之……」

「呸,誰要聽你這個偽君子胡說八道!」晴兒鄙夷叱喝,奈何全身經脈在剛才那一記硬撼中遭受重創,體內魔氣翻騰渙散,急切之間無法凝聚功力施動閻浮魔鞭,只能眼瞅著楚天孤軍奮戰陷入絕境之中。

「偽君子?!」蘇智淵心裡不知是怒還是呆,自己明明是手下留情,怎會被一個十二三的小女孩兒當面臭罵?

就在他心神微分之際,楚天抬手攝過蒼雲元辰劍,靈台晴空萬里物我兩忘,徐徐浮現起一座蓮台寶座!

沒有別的出路了,只能拚命。

楚天當然明白,祭出「真我如一印」的代價是什麼。

但不拚命,就逃不過此劫!

只是為什麼每次都要鬧到不得不拚命的地步?老天爺對自己還真的是很眷顧啊。

楚天心裡頭發出一絲微微的苦笑,頭頂三花聚頂、丹田五氣朝元,體內煥放出層層光華,與蒼雲元辰劍交相輝映,打開了虛空通道召喚出四道鏡像。

「嗡——」元辰寶珠蓮花朵朵鏗鏘怒吼,楚天的腦海裡摒棄一切雜念,心如明月空照,道如紅蓮圓滿。

「砰砰砰砰!」鏡像踏破虛空分頭迎擊,一束束蒼雲元辰璀璨光華劈向四大神獸。

四大神獸嗷嗷長嘯,渾身流光亂躥向後退卻,藉以修復各自的傷痕。

「風雷御動,丁甲齊出!」

楚天吐氣揚聲,不給蘇智淵絲毫喘息之機,轉守為攻步步逼近。

他的鏡像布列兩旁,與晴兒連成一體,鞭劍光騰霄漢氣沖斗牛,在空中凝鑄成六丁六甲神像。

「幽世家的六丁六甲誅仙陣?!」蘇智淵從來自詡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面容,不由自主湧現出驚駭之情。

而事實證明更令他驚駭的事情還在後頭。只是一個霎那,四大神獸便被六丁六甲神像轟得寸寸碎裂,重新化作畫扇虛影無力地漫天飄散。

蘇智淵氣機牽引之下面色發白,低低一哼道:「好孽障!」

激戰至此他已經騎虎難下,即使甘心認輸放棄劍魔遺寶,殺紅了眼的楚天和晴兒也未必會放過自己。

蘇智淵暗自咬牙,再次燃燒了整整十年的真元,頭頂青氣冉冉將功力發揮到極致,左手法印遙指空中低喝道:「咄!」

六十四面畫扇遽然整合,化作了一幅無與倫比的陰陽兩儀圖當空照落!

六丁六甲神像在陰陽兩儀圖陰影之下,立時顯得渺小了許多,身不由己向後退避。

四周天昏地暗飛光如虹,不論是楚天、晴兒,還是蘇智淵都在孤注一擲的燃燒真元,驅使天地之力生死相搏。

「喀喇喇!」一根根粗壯的冰枝、一片片巨大的樹葉在無堅不摧的罡風肆虐中折斷爆裂,彷彿世界末日近在眼前。

這時候聖階人物與真階高手之間的差距逐漸顯露。蘇智淵不僅能夠催動體內雄渾的功力,更有虛空中的冰風精華之氣源源不絕地補給交融。而楚天和晴兒則是孤立無援,只能完全倚靠自身的力量。

好在蒼雲元辰劍也在飛速汲取著冰風靈氣,才不至於令楚天立即感到後勁匱乏。然而晴兒已經漸漸支撐不住,六丁六甲誅仙陣在陰陽兩儀圖的壓迫之下風雨飄搖岌岌可危。

楚天情知,這樣下去等若是在坐以待斃,兩人遲早都是一死。

他瞥了眼晴兒,她的眼神依然倔強而堅定,但嬌小的身軀在陰陽兩極圖的狂瀾中不由自主地傾斜顫抖。

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個大雪的夜晚,自己無助地看著林盈虛從懷中奪走晴兒決然遠去。

他追呀追,卻怎麼也追不上,四周空空蕩蕩,心裡也一樣的空空蕩蕩。

忽然楚天的眼中泛起一抹溫柔,低低道:「晴兒,哥哥會永遠陪著你!」

「轟!」天地烘爐劇烈燃燒,楚天丹田內所有的真元瞬時化為潰決乾坤的浩蕩怒濤,點滴不留地注入真我如一印中。

六丁六甲神像猶如死而復生,通體釋放出炫目的華光,匯聚成一桿不可一世的神戟刺向蒼穹。

「砰——」石破天驚的轟鳴聲淹沒了冰風虛境中的萬籟天音,甚至將這天地也徹底吞噬。

一團又各種彩色混雜融合而成的強光翻翻滾滾崩裂開來,方圓兩百米內的所有冰枝樹葉片甲不存。

陰陽兩儀圖、六丁六甲神像、破天神戟,還有楚天召喚而來的四道鏡像,紛紛分崩離析,化為斑斑駁駁的細小黑點消逝在強光中。

蘇智淵大口吐血飛跌出去,一道道兇猛絕倫的罡風砸碎他的護體真氣轟入體內,經脈骨骼乃至五臟六腑瞬間被擊成重傷。

「這小子是個瘋子!」他驚怒交加,做夢都想不到楚天竟敢在最後關頭選擇爆發所有真元,發動驚天動地的殊死一擊。

這麼做,對於修真之士而言,後果等於直接將自身打回原形。

換句話說,從此之後,楚天全身功力盡廢,空負真階第九層的圓融道心境界,卻無法施展出任何魔功絕學。

即使心無旁騖的日夜苦修,沒有兩三年的工夫根本不可能恢復過來。

而這兩到三年甚至更為久遠的光陰如何熬,蘇智淵想都不願去想。

突然,離亂的光霧深處亮起一簇冰藍色的寒芒。

「這是——」蘇智淵瞳孔驟地收縮,臉上顯露出一縷驚詫。

「哧——」一支光焰騰騰的神箭彷彿是從天外飛來,就在他靈台剛剛捕捉到箭影的一剎,鋒銳的箭頭已經刺入了胸膛。

「絕擊神箭……」蘇智淵愣了愣,低下頭看到自己胸前的青衣上慢慢有一團殷紅的血跡融化開來。

那支冰藍色的箭矢微微震顫,箭桿上有兩個小字爍爍放光:「破佞」。

他明顯感覺到神箭穿透身體所帶來的痛楚——不,那不是痛楚,而是一種像被冰封了的麻木。體內的生機迅速斷絕,意識在緩緩飄散。

「不!」他揚起臉驚恐地發出虛弱的聲音,隱隱約約看到在三百米開外的地方,晴兒手握涅磐魔弓,依舊保持著破佞神箭射出之後的姿態,一雙幽深漆黑的眸子燃燒仇恨的光焰注視著自己,就像……看著一頭垂死掙扎的野獸。

蘇智淵的身軀晃了晃,怎麼可能,自己怎麼會鬧到這般田地?劍魔遺寶,他雄心勃勃為此而來,他本應該作為魔寶的佔有者歡呼勝利,而決不該像現在這樣,連思想都變得軟弱無力,身體像一片初冬乾枯的樹葉,徐徐墜落進下方瀰漫動盪的寒霧中。

晴兒舒了口氣,沒時間去回味成功擊殺正道名宿的快感了,她急忙忙收起魔弓。

閻浮魔鞭像一根維繫生命的紐帶,一頭纏繞在她的腰間,一頭牢牢鎖住了楚天。

她牽手飛揚掣動魔鞭,人事不醒的楚天墜入了她的懷中。

「哥哥!」晴兒飛快地取出身上珍藏的三顆魔教療傷聖丹,一股腦嚼碎了送入楚天的口中。

就在四唇相接的剎那,她的心頭卻是一涼。

楚天的丹田如一片被暴風驟雨洗劫一清的廢墟,已經感覺不到一絲一縷的真氣。天地烘爐熄滅沉寂,也停止了運轉。

他的骨骸經脈至少有三十多處震裂碎斷的地方,內臟也在翻江倒海的大出血。

比起上一次和不老參仙血戰所受的傷,這次無疑更加嚴重。然而晴兒的身上,卻不再有第二盒火棗交梨。

該死的蘇智淵!在淚水即將奪眶而出的時候,晴兒狠狠甩頭將它忍了回去。現在,還不該哭,也不能哭。

她拚命壓搾體內所剩無幾的魔氣,又再次燃燒真元,全力救護楚天。

——如果哥哥死了,一定一定要讓禹余天所有的人償命,晴兒心裡發狠地想。

可是,就算真的有一百條、一千條、一萬條命,也不能抵償自己的哥哥!

天幸,楚天的生命體征慢慢地平穩了下來。也許是楚天的體內早已融合了八藏神歸丸、交梨火棗等等天地珍材的精華,本身就像一座世所罕見的藥庫。雖然功力喪失,但無礙於這些藥力發揮。

晴兒微鬆一口氣將楚天背在身後,步履蹣跚地向樹道走去。

一口口溫熱的氣血不停湧上她的喉嚨,眼前忽而黑忽而亮,滿身的傷痛猶如鋼針般攢刺,但她不能停下療傷。

天黑時冰風虛境就會關閉,誰也不曉得將會發生什麼事情,也許永世都要禁錮在這片冰天雪地中。

晴兒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只覺得身後的楚天比山還要沉重,壓得她透不過呼吸。

堅持、堅持……就算倒下,也絕不能在這裡。

晴兒一步步走下樹道,卻從未想過同樣的路在歸去時會顯得如此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下到樹底,卻再也支撐不住,筋疲力盡地靠倒在樹根上。

忽然耳邊恍恍惚惚聽到激烈的打鬥聲,晴兒警覺地一省,強迫自己撐開眼睛。

頓時她的心頭一驚,意識到自己和楚天遠遠沒有脫離險境。一場更大的危機迫在眉睫,死神的腳步正隆隆迴響在冰谷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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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深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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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料峭羽化飛昇的巨樹之下,血羽老仙和哥舒曉冕兩幫人馬聯手,將那七頭守護魔牛屠殺殆盡,只剩下最後一頭尚在負隅頑抗。但兩人帶來的魔府子弟也是傷亡慘重,地上橫七豎八撒滿了支離破碎的屍首。

那頭僅存的冰雕魔牛已經覺察到自己不可避免的覆滅命運,它惡狠狠盯視眾人,口中呼呼低吼,準備發動臨死前的最後一擊。

而血羽老仙和哥舒曉冕等人亦在趁此機會稍作調息,更要提防對方時刻可能發動的暗算偷襲。

於是場中出現短暫的寂靜,哥舒曉冕和血羽老仙忽地各自低低咦了聲,凝目向巨樹下方望去。

元辰寶珠散發的光芒慢慢衝散濃霧,眾人隱隱約約看見了楚天和晴兒。兩人全身浴血倚靠在樹根上,距離那頭困獸猶斗的魔牛僅有五六米遠。

「楚天?!」

「曉冕兄認得那小子?」血羽老仙雙目閃動咄咄逼人的寒芒凝視楚天、晴兒。

「他是本府峨世家的外門弟子。」哥舒曉冕皺眉道:「可那個女孩兒是誰?」

「師傅,就是這小子將我們從樓上踹到了樓下!」南天三鷹之一的殷立商叫道。

「閉嘴!」血羽老仙自然不想家醜外揚,「曉冕兄,他即是北冥神府的外門弟子,怎麼會獨自出現在了這裡?」

哥舒曉冕搖頭道:「我也很想知道其中緣由。」

話音未落,兩人的眼中均有一簇光焰掠過,幾乎同時想到:既然楚天和晴兒是從巨樹上下來的,那麼劍魔遺寶很可能就在他們的身上!

兩人心裡頓時湧起出手奪寶的念頭,但身形微微稍動,就驚覺到了對方的意圖,又均自駐足。

哥舒曉冕呵呵一笑道:「殷兄,楚天是本府弟子,我要帶他回山救治,想必你不會有異議吧?」

「沒問題,」血羽老仙嘿然道:「等我搜過他們以後,連那個小丫頭你也可以一併帶走。」

哥舒曉冕搖搖頭道:「這恐怕不太妥當吧?」

就在兩人相互牽制勾心鬥角之時,斜刺裡驀然掠出一道人影強行御風直撲楚天和晴兒,赫然便是豐都天府七大公子之一的雪白塵。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早已隱伏在側,坐觀血羽老仙、哥舒曉冕等人與冰雕魔牛惡鬥不休。此刻果斷出手,正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眼看雪白塵飛身撲襲,晴兒明知不敵仍是奮力起身揮動閻浮魔鞭點向他的面門。

雪白塵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閻浮魔鞭抓握在手,剛準備欺身上前殺人奪寶,就聽哥舒曉冕喝道:「雪公子,手下留情!」

「哧」一道勁風如芒在背,迫使雪白塵不得不放開閻浮魔鞭回身劈掌。

「啪!」掌風激盪,將哥舒曉冕射出的一枚「百戰金錢」遠遠擊飛,但雪白塵的身軀也因為受到虛境中充盈的巨大禁制之力而被壓落在地。

怎麼辦?面對虎視眈眈的三方人馬,晴兒明白自己和楚天真的陷入了絕境。無論他們誰輸誰贏,自己和哥哥都將在劫難逃。

望了望昏睡中的楚天,蒼元元辰寶珠正脈脈地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晴兒緩緩垂下頭將楚天輕輕一抱,低喚道:「哥哥!」

楚天的眼皮奇跡般地顫了顫,他是在回應自己的呼喚,晴兒笑了,忍住心慟,輕輕道:「哥哥,你一定要快快醒來,一定要活著出去——」

突然雙臂一振將楚天拋向冰雕魔牛的背上。

楚天下意識地抓住魔牛的犄角,昏迷中喃喃道:「晴兒……」

可惜晴兒已經聽不到,她揮動閻浮魔鞭重重抽擊在冰雕魔鞭的臀部。冰雕魔牛吃疼嘶吼,奮起四蹄像瘋了般朝濃霧裡衝去。

那邊雪白塵、哥舒曉冕和血羽老仙三大魔頭鼎足而立相互忌憚,都沒有料到晴兒會這樣做。等到察覺不妙時,冰雕魔牛已奪路而逃。

「臭丫頭,你幹什麼?!」

三人不由勃然大怒,縱身欲追。

晴兒神情冷漠地看著他們,小手翻轉亮出了涅磐魔弓,一支映有「定軍」二字的絕擊神箭寒鋒爍動直指雪白塵!

「有種,你們衝我來!」

雪白塵、哥舒曉冕和血羽老仙三大魔頭大吃一驚,不自禁地停下腳步。就在他們遲疑是否還要恃強出手的當口,就看到巨樹後緩緩有一個白衣老者踱步而出。

他明明走得極慢,卻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越過晴兒來到近前。

「外公!」晴兒幾乎是癱軟在了樹根上。她心裡清楚,自己殘存的魔氣根本不足以拉動魔弓射出神箭,剛才只不過是虛張聲勢嚇唬人而已。

「你是……」雪白塵的臉色立時變了,忙不迭劈出一掌向後急退。

「敢欺負我外孫女,你們一個都別想活!」

「嗚——」袍袖輕動揚起一蓬金紅色的光風,捲裹住雪白塵劈出的掌勁氣勢更盛。

「喀喇喇!」雪白塵胸前骨頭盡數碎裂,口中狂吐鮮血飛跌出三十多米一命嗚呼。

「快撤!」血羽老仙雖是凶悍之徒,但面對魔教教主林盈虛,用聞風而逃來形容他此際的反應也毫不為過。

可是林盈虛僅僅一個晃身,就堵住了血羽老仙的去路。寒料峭在冰風虛境中設下的諸般禁制,在他的身上起不到一絲作用。

「砰!」血羽老仙頭頂紅霧蒸騰,肋下突然張出一對本命肉翅,竟欲掙脫冰風虛境的禁制遠揚千里。

林盈虛冷哼,左手五指在面前虛張輕輕一劃,仿似虛空撕裂亮起一道道烏黑的光芒,遽然擴展延伸佈滿方圓百米的空間。

「喀喇、喀喇!」首先爆碎的是血羽老仙的那雙肉翅,然後他的頭顱、四肢、軀幹在肆虐的黑光中被切割成片,連慘叫聲都未及發出便魂飛魄散死於非命。

剩下的人全部釘立原地,傻了。依他們的修為,別說抵抗,連逃跑的可能性也完全不存在。打不過,跑不掉,誰讓自己命苦,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當了掂板上的魚和肉?!

林盈虛背負雙手,望向面色發白強作鎮定渾身發軟的哥舒曉冕道:「看在你剛才用百戰金錢逼退雪白塵的份上,我不為難你。」

哥舒曉冕怔了怔,心中不由大喜過望,這才感覺到冷汗已然濕透背心。

林盈虛淡淡道:「還不走,莫非等著老夫歡送?」

眾人聞言如獲大赦,哥舒曉冕一馬當先,其餘人等個個抱頭鼠竄轉眼就跑得無影無蹤。

晴兒垂下眼慢慢走到林盈虛近前,輕輕叫道:「外公……」

林盈虛打量晴兒,面上依然緊繃。

「跟我回家。」

「可是——」

不等將話說完,晴兒的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便昏倒在了林盈虛的懷中。

「小丫頭,還想跟我逞能!」林盈虛低低一哼,將晴兒橫抱在胸前,身影慢慢在霧氣裡淡去。

就在林盈虛接走晴兒的時候,楚天已經躺倒在地。

翼輕揚雙手沒輕沒重地拍打他的面頰,又時不時捏緊楚天的鼻翼,口中緊一聲慢一聲地叫道:「喂,喂,你醒醒,你快醒醒!」

可是這一手自創的急救措施老不見效,楚天雙目緊閉面色發青,衣發上泛起一層雪白的冰晶。

翼輕揚想了想,記起父親曾經教過自己一些急救手法。如今似乎正可以派上用場,反正這傢伙欺負過自己,就算初學乍練一時失手,也不算對不起他吧。

想到這裡她心安理得地屏息凝神,右掌按在楚天的胸口注入真氣。

第一次小心翼翼,第二次細水長流,第三次如浩蕩江河滾滾而去……

羽兒停在翼輕揚的肩頭好奇地看著她忙,不時叫道:「喂,喂,你醒醒,你快醒醒!」

突然楚天的身體發出劇烈的顫動,隨之張嘴吐出一口淤血。

翼輕揚一驚急忙縮回手,尋思道:「不會是我記錯了吧?」

她不敢再胡亂運功替楚天療傷,凝眸打量他憔悴萎頓的面容,突然奇怪道:「咦,我怎麼感覺不到這傢伙體內的魔氣流轉?」

目光掃視楚天胸口,那裡面鼓鼓囊囊似乎塞著什麼東西,從破裂的衣襟裡露出了一角,像是一本書。

翼輕揚伸手掂住一角慢慢把書從楚天懷裡抽了出來,

「《法楞經書》!」

……

……

翼輕揚情不自禁地瞪圓了眼睛,想到父親曾經對天下人的許諾,一顆心「忽」地蹦到高空,又慢慢用一根絲線拽回來,撲通撲通撲撲通……

「混蛋老天爺,狗屁老天爺,你長不長眼,你怎麼能讓這種傢伙得了經書!」翼輕揚臉紅了,她怒了。

不嫁不嫁,自己絕對不嫁這個不拿正眼看自己,還幫別人欺負自己的小子。

看看四下無人,還來得及下手。

怎麼下手?一掌拍碎他的腦袋,或者搶了經書跑路?

哎,自己怎麼下不了手,抬不起腿……真沒用!

要麼,自己不管他,等他死在冰原虛鏡中,然後……這樣應該不算害人吧?!

正當翼輕揚腦海中混沌一片,為自己拿不定主意而糾纏而苦惱之際,三道人影悄無聲息地借助濃霧掩護從身後潛近過來。

羽兒立時警覺,瞪圓小眼睛盯著那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道:「跟屁蟲、跟屁蟲!」

那三人先是愕然,卻一眼瞅到一個古怪老太婆神情緊張地癱坐在地,手中拿的正是《法楞經書》,臉上又不禁露出狂喜與貪婪之色。

翼輕揚凜然一驚,起身回頭卻見是逍遙二聖和真舞孃。

白風流盯著《法楞經書》目不轉睛,垂涎三尺地道:「老婆子,把經書給我!」

「少做夢了!」翼輕揚收起經書從地上爬起來,掣出素女仙劍,沒好氣道:「你算什麼東西?」

「糟老婆子,你敢罵我?!」白風流勃然變色,左臂暴漲一記催花殘玉手抓向翼輕揚。

搶到《法楞經書》等於娶到翼輕揚,白風流很明白這點,所以他一早準備好了殺人,目前看來,只要殺了這老太婆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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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4 17:05:00
第八十章 深淵(下)

白風流當然想不到,面前這個凶巴巴怒沖沖變臉比吹口氣還容易的「糟老婆子」,如果把臉洗洗乾淨,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小美人。幸好,他永遠都沒機會知道,所以接下來也就不必把腸子悔青嘴巴抽腫。

但他確實是懷揣夢想而來,而且為了實現夢想不惜使用一切必要或可能的手段。卑鄙,從來只是成功的墊腳石而已。

於是白風流急不可耐又義無反顧地出手了。

還沒等翼輕揚的素女仙劍出手,一直站在她的肩頭羽毛倒豎「咕咕」鳴叫的羽兒已經「呼」地躥了出去。

它身在空中霍然變形,竟化作了一道和白風流一模一樣的身影,也使出一記一模一樣的催花殘玉手。

白風流嚇了一跳,叫道:「豈有此理!」雙爪哧哧撕裂寒霧攻向羽兒。

「豈有此理!」羽兒叫得比白風流更響。不管對方出招多快,它總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靳快活和真舞孃看得又是訝異又是好笑,各自出手上前夾擊羽兒。

羽兒一鳥敵三人,不僅不怕,反而愈發興奮。它東一鱗、西一爪,將逍遙二聖和真舞孃的絕學隨手捏來,身形飄忽不定毫不吃虧。

翼輕揚洩氣地還劍歸鞘,忽然隱約聽到霧氣深處有人說道:「阿彌陀佛,不知前方何人在打鬥?」

翼輕揚聞言一喜,脫口叫道:「覺渡大師,我在這兒!」

「不好,是龍華禪寺的老賊禿到了,快走!」真舞孃一聲招呼,與逍遙二聖齊齊抽身退出戰團,往濃霧裡隱去。

羽兒正打得上癮,眼珠子一轉就看到霧氣裡露出個光溜溜的腦袋來。

它可不管來的是誰,大叫道:「老賊禿到了,老賊禿到了!」探爪就朝對方的腦門上插落。

「砰!」來人拂袖捲蕩,將羽兒的身形震得飛了起來,連聲叫道:「快走,快走,老賊禿厲害!」

翼輕揚哭笑不得,招手喚過羽兒道:「羽兒,那是覺渡大師!」

話音未落,覺渡大師、翼天翔等龍華禪寺與法門山莊的一系人馬已經來到近前。

覺渡大師看到滿頭白髮的翼輕揚,不禁怔了怔道:「女施主,你是——」

「大師,我是輕揚!」翼輕揚熟練地褪去易容裝束,露出原來容貌。

「輕揚,你也在這裡!」另一邊傳來號稱禹余天年輕一代首席高手的洞寒山的聲音。他和禹余天的其他人都跟隨覺渡大師、翼天翔一同行事,卻不曉得本門的長老蘇智淵已經被絕擊神箭擊殺在飛昇之樹上。

翼輕揚的笑容隱沒在唇角,嘴裡便連珠炮似地發射道:「你叫誰?輕揚也是你隨便叫的?你憑什麼管我在哪裡?」

「輕揚,不可這樣對你洞師兄說話。」翼天翔看到愛女無恙,一塊大石登時落地。

翼輕揚撇撇嘴,扭頭不再搭理洞寒山,說道:「爹,我給你看樣東西。」

她從袖袂裡拿出《法楞經書》,炫耀似的在眾人眼前晃了晃:「瞧這是什麼?」

「《法楞經書》?」翼天翔吃了一驚,問道:「你是從哪裡找到它的?」

翼輕揚用手一指地上躺著的楚天,「就在這傢伙的懷裡。」

翼天翔跨上兩步蹲下身,探手握住楚天的右腕,不由皺眉道:「奇怪——」

覺渡大師不知端底,也用兩根手指搭住了楚天的左腕,「咦,這少年體內怎麼沒有一絲真氣?」

翼天翔放開手道:「師兄,我看,救人要緊。請你賜下一顆『金液還丹』。」

覺渡大師頷首道:「是極,是極,我佛慈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他本是龍華禪寺第一醫道聖手,親手煉製的「金液還丹」更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救命仙丹。當下一顆金液還丹塞入楚天口中,又連運指力替他疏通經脈緩解傷勢,忙得不亦樂乎。

洞寒山冷眼旁觀不知在想些什麼,忽道:「翼師叔,是否要搜一搜這少年的身上?」

翼天翔頭也不回地道:「不可,此等趁人之危的行徑與魔門妖邪有何差異?」

洞寒山討了老大一個沒趣,沉下臉不再吭聲。

翼輕揚此刻卻心情大爽,骨碌碌轉著眼睛湊近翼天翔道:「爹爹,你幫你取回了《法楞經書》,該不該獎我?」

翼天翔當然明白愛女心思,只笑道:「《法楞經書》既是從這少年懷中發現,你怎可據為己有?當務之急,我們先將此人救活,一切待他醒來後再說。」

忽然眾人均都感到地面震動了起來,四周的寒霧正在飛速地退散,露出一座座晶瑩璀璨的冰崖。頭頂上藍天重現,卻有一輪銀白色的月亮從山崖後緩緩升起。

「冷月東昇,冰融雪消——」翼天翔一皺眉道:「不好,冰風虛境就要封閉,我們必須趕快離開!」

話音未落,周圍的冰崖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開始融化,無數巨大的冰塊從山崖上剝落飛墜,地面抖動得越發厲害。

與此同時冰風虛境中的種種離奇禁制一一消失,眾人又能御風飛行。

當下翼天翔在前開道,覺渡大師抱起楚天緊隨其後,一行人順著原路迅速返回。

翼輕揚帶著羽兒緊跟在父親的身後,視線卻不自禁時時瞟向楚天。

反正自己是打定主意,死也不會嫁給這小子的。不過,既然《法楞經書》不幸落在他手中也是沒辦法的事,總比被那些更討厭的傢伙撿到強。

自己總歸能想到好辦法的。

再說,這小子是死是廢說不定,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往後是欺負不了自己了,那自己還煩惱什麼?!

想到這裡,她不怎麼放心地偷偷望了眼楚天,然後暗鬆一口氣,悄悄地得意一笑。

一輪明月升過樹梢,早春的夜晚依然有些冷。風掠過枝頭,吹動樹葉沙沙作響,月影婆娑映照在樹下的窗紙上。

屋裡的火盆在噼啪輕響,紅亮的木炭上時不時濺起幾點火星,驅散了長夜寒意。

楚天躺在溫暖的被窩裡慢慢睜開眼,便看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正坐在床前。他微合雙目,手中輕捻一串早已被磨得光溜閃亮的黑色念珠,口中低誦著楚天不怎麼能夠聽明白的經文。

他發現自己的身上綁滿了繃帶,就像只粽子被架在了床上,稍稍一動體內便傳來難以忍受的劇痛,如同那火盆傾倒在了五臟六腑中。

「小施主,莫動。」老僧停止念誦經文,伸出瘦骨嶙峋猶如枯乾樹枝的左手替楚天輕輕掖了掖被角。

「晴兒……」楚天的記憶漸漸被喚醒,記起昏迷前大戰蘇智淵的那一幕驚心動魄的場景。只是晴兒在哪裡,莫非是她將自己送到了這兒?

「小施主,你在說什麼?」老僧沒有聽明白,愣了愣問道,「晴兒是誰?」

楚天心一沉,問道:「大師,這是什麼地方,是誰送我來的?」

「這裡是法門山莊,老衲是龍華禪寺的僧人,法號覺渡。」老僧展顏一笑道:「六天前你在冰風谷中被一頭冰雕魔牛從背上甩落,剛巧遇見了翼輕揚翼姑娘——」

當下老僧一五一十將楚天獲救的經過說了,最後道:「小施主,你只管在此安心養傷。不論有何要緊事情,都需先將身體養好。」

楚天越聽越是訝異,更不知自己昏迷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晴兒又去了哪裡。

「大師,這幾天有沒有一位十二三歲面蒙紗巾的小姑娘來貴莊找過我?」

「好像沒有。」覺渡大師看到楚天面露焦灼之色,安慰道:「小施主不必擔心,我這就告訴翼師弟,請他派人替你打聽。」

他取過一個包裹打開,送到楚天面前又道:「小施主,你看看這裡面的東西有沒有缺少?那柄蒼雲元辰劍掛在了牆上,你抬頭便能見到。」

楚天心亂如麻,掃了眼包裹裡的物事:梵度金書、曉風殘月簫、天下有雪圖,還有一部《法楞經書》,所有的東西一樣不缺,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包裹裡。

只是,晴兒不見了。

他勉強笑了笑道:「東西都在。」

「這就好。」覺渡大師將包裹放到枕頭旁,起身道:「老衲去找翼師弟。」

「大師,」楚天喚道:「這部《法楞經書》就請你帶走。」

覺渡大師一怔,沒想到楚天會如此輕易地將《法楞經書》還給自己。

「小施主,你真的打算將這部經書歸還本寺?」

「當然,經書是貴寺之物,而我並不需要它。」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覺渡大師又驚又喜,雙手合十對楚天深深躬身一禮道:「老衲代龍華禪寺數千僧侶謝過小施主!」

他的聲音竟有些發顫,小心翼翼地從包裹裡用雙手捧起經書,又道:「小施主,你的大恩大德本寺沒齒不忘。」

楚天搖搖頭,覺得這老僧有點囉嗦,不過人挺和氣的。

不過是部經書而已,自己憑空得來又無甚用處。做個順水人情物歸原主,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沒想過要這老和尚報答。

他卻不曉得這部《法楞經書》是龍華禪寺三千年佛學傳承的總綱所在。整部經書歷經歷代大德高僧的誦讀坐悟,一頁頁充滿禪機佛意,能鎮妖邪能洗塵心,儼然便是龍華禪寺的鎮寺至寶。

等到覺渡大師退出了屋外,房間裡頓時變得寂靜無聲。

楚天再無睡意,腦海裡不斷翻想晴兒的下落,卻是越想越忐忑,越想越不安。

按照覺渡大師的說法,冰風虛境已經關閉,沒有任何人可以再次進入。

晴兒,會不會陷落在了虛境之中?

隱隱約約地,楚天回想起自己在昏迷時,彷彿聽到她的呼喚與叮嚀。

他左思右想不得要領,索性合起雙目澄澈心神。

突然之間,楚天覺察到自己丹田里空空蕩蕩,宛若一座死寂的廢墟。

一瞬間楚天面色蒼白,霍然睜眼忘情地盯著對面牆上懸掛的蒼雲元辰劍。

魔寶盡在手,自己卻功力全廢,和普通人無異!

老天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對自己來說,卻是件要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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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乘龍快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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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楚天沒有計數,只知道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

生活變得平靜而乏味,因為每天只需要像具殭屍一般躺在床上,吃藥睡覺、睡覺吃藥就是,如此枯燥乏味如此週而復始,彷彿一輩子就會這麼過去。

覺渡大師是他每天一定會見到的人。或許是感激楚天慷慨將《法楞經書》歸還龍華禪寺的緣故,老和尚盡心盡力地照料著他。

照料他的同時,老和尚理所當然地順便給他講講經,聊聊天。

不過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覺渡大師一個人在絮絮叨叨地說話,楚天只安靜地聽著。

老和尚對佛法的感悟不少,經文也講得不錯,可涉世不深,除了點滴的童年記憶外,說的幾乎都是寺院裡的生活。

以前楚天從未想過,自己能夠一動不動地從早到晚傾聽一個老和尚講佛說事。

老和尚的話時不時蘊含著一些發人深省的道理,但那些好像離楚天很遠。他耐著性子不聽,也不去打斷、反駁他,但漸漸地,他發現自己的思緒不再只是空蕩蕩地飄移,漸漸地他也能跟隨老和尚的話讓自己變得專注一些,漸漸地他慢慢回想起往日的一些生活片斷,甚至偶爾會想像一下如果重新來過,自己是否還會說同樣的話,做同樣的事。

當一個人每天生活在殺伐與血腥中,世界在眼中與弱肉強食的叢林沒有區別。為了自保,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強大,連心也漸漸變得陰冷起來。老和尚的話就像淡淡的陽光,朦朦朧朧地映照在窗紙上,然後找到窗稜上的一絲縫隙鑽進去,照亮一片。楚天突然意識到,也許,除了祛除恐懼感與征服世界以外,世上還可以有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和態度。

當這個念頭第一次浮現時,楚天覺得自己是聽多了虛無縹緲的故事,所以陷入了荒謬的幻想。

當它第二次、第三次盤旋在腦海中並且越來越清晰時,楚天的心中突地冒出了一個想法。有一天,讓自己也可以如是自在地生活。

自在地生活,自由地做人……

按照老和尚的說法,翼輕揚翼大小姐該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她始終沒有出現過。楚天幾次想問問她是在哪裡遇見自己,又是如何在虛境裡救下自己的,但最後都不了了之。心裡頭,只希望見到這丫頭的時候,手裡莫要拎著噼啪作響的馬鞭。

倒是翼天翔來探望過他幾次,但每回都很抱歉的說探聽不到有關晴兒的任何消息。

楚天慢慢地不再抱什麼希望,慢慢地他開始放遠自己那些幻想,慢慢地把重新自己包裹成繭。於是老和尚一如既往地念叨,楚天一如既往地似聽非聽。

時間過去得很快,楚天期待的奇跡一直沒有出現。這次老天爺顯然不打算傾聽他,還故意冷落他。他體內的梵度魔氣雖然慢慢煉化發生,但只是一小縷。

從頭開始,就是從一片荒蕪的廢墟裡,重新建起萬丈高樓,然後舉手摘星,登步窺天。

那不是不可能,但顯然很難,難在心態上。

作為曾經叱吒風雲的真階巔峰高手,只差半步就能登頂聖階。如今一落千丈,成了一個功力盡廢必須從頭再來的普通人,巨大的落差無疑會極大地影響到修煉者的道心。

所以很多正魔兩道的高手,寧死也不願燃盡真元。因為那種虎落平陽龍困淺灘的感覺,生不如死。

然而楚天並不後悔。或者說當日的情形,由不得他有第二種選擇。

大不了從頭煉起,捲土重來。

就算是真的死了或者廢了,只要能保得晴兒平安,也是值得。可惜,事情並不因為他的自我犧牲而有任何轉變,晴兒又再一次從自己身邊消失,不知所蹤。

唯一令楚天感到意外欣喜的是,他還見到了元世亨、全世鼐和殷紅鵝三個人,他們是特意留在法門山莊陪伴他的。雖然天意門的大隊人馬已經回山,但作為朋友,三個人選擇在這個最困難的時候,留下來給楚天打氣。

其實他們也做不了太多,但三個人喜歡圍繞在楚天床邊打趣鬥嘴,順帶講些神陸近日發生的奇聞逸事。

沒有人喜歡孤獨。

即使曾經有三年斑斕霧山獨處悟道的歲月,那也不過是楚天的自我放逐。

朋友真的很重要,但它的重要性,往往只有在一個人真正孤獨時,才能體會到。

有幾次趁著夜深無人之際,楚天悄悄地從牆上摘下蒼雲元辰劍。百餘斤重的魔劍拿在手裡沉甸甸的,楚天拔劍出鞘,讓寶劍奪目的光華刺印入自己的眼底。合上眼,慢慢撫摸感受劍身上斑駁曲折凹凸不平的紋路。彷彿第一次與與蒼雲元辰相識,再與它對話到天明。

偶有閒暇時,楚天嘗試著開始學吹簫。

六百年前的曉風殘月簫如今看上去依舊天工巧奪精巧絕倫,玉是晶瑩通透的青玉,簫身上有猙獰魔獸浮雕,隱約有血痕穿行其中。

曉風殘月簫號稱魔教至寶,第一次握入手中,楚天便感覺到從魔簫中散發出來的充盈靈氣。

楚天將一縷靈覺脈脈渡入其中,果然發現裡面隱藏著一卷簫譜。

簫譜只有薄薄的幾張,由淺入深地介紹基本音律指法常識和一套完整的運氣吐息功法;令楚天心動的,是蕭譜後面記錄的五首簫曲,分別是《百魂斬》、《千軍破》、《萬陣決》、《碎幽獄》和《御蒼穹》。

只可惜以楚天如今那點可憐的功力,休說御蒼穹了,連百魂斬也只能用腦袋想一想而已。遙想當年,寒料峭一蕭在握,天地生寒、傲翔天宇、威懾四海的景象,楚天直歎氣。同樣是寶貝,到了自己手裡,卻被當作病人百無聊賴消遣的遊戲工具。

不過對於一個躺在床上不宜下地行動的人來說,吹簫真是個不錯的選擇。何況楚天記得,珞珈也有一支簫。

吹蕭時的珞珈,眉宇神情間透著神秘而極具誘惑的美。蕭聲裊裊中,她時而英姿颯爽,時而嬌媚動人。可無論她吹什麼曲子,楚天都難以自禁地目眩神迷,如癡如醉。

就像一條小蟲慢慢啃慢慢爬終於破壁而出一般,楚天開始不可抑制地思念起珞珈。如果這時候有她在身邊,該有多好。

比任何時候,楚天都渴望見到珞珈,想聽到她的聲音,想聞到她的氣息,想擁住她吻住她揉碎她……

當渴望在心裡擴散開來時,楚天痛下決心,從最基礎的入門指法學起,從最簡單的音調開始修習。

起初幾天他五音不全,吹出來的簫聲嗚嗚咽咽如鬼哭似狼嚎,慘不忍「睹」。

當有一天午夜夢迴突然如得神助後,從床上爬起來的楚天,慢慢湊合著吹上了一小段《百魂斬》。

這天下午睡醒,楚天自感精神又好了許多。正巧元世亨、全世鼐和殷紅鵝來探望,四個人便圍坐床前閒聊起來。

殷紅鵝問道:「楚兄弟,等你傷勢痊癒後,可有什麼打算嗎?」

楚天苦笑了聲道:「我也不曉得哪天才能痊癒,看來還得在莊上多住幾日。不過等我能夠走動了,第一件事自然便是返回北冥城。」

「楚兄弟多住幾日無妨,你要願意,說不定這輩子都能留在法門山莊。」

全世鼐笑道:「我聽說,翼天翔翼師叔早有意履踐承諾,將翼輕揚許配給你。等你傷癒,便可擇日成婚。」

楚天一怔,這才明白為何從不見翼輕揚來,敢情她是故意在躲著自己。如此看來,自己傷癒未必全是好事。當日覺渡大師問時,便不該承認那本《法楞經書》是自己的……

無奈何地,楚天搖頭道:「全兄,莫要尋我開心。」

「是真的,」元世亨幾人哪能體會到楚天的心情,笑道:「人人都說是你親手將《法楞經書》交還給了覺渡大師。龍華禪寺的諸位高僧都對楚兄弟你感激萬分,翼師叔素來是一言九鼎有恩必報之人。你再等等,翼師叔向你提親只是早晚的事。」

全世鼐笑吟吟道:「楚兄弟,恭喜你。可知如今外面有多少人在羨慕嫉妒你?!」

楚天搖頭道:「我……翼輕揚早說自己不想嫁,我又何必強人所難。」

全世鼐等人一愣,回想起當日翼輕揚提到私自離家出走的原因,的的確確是不願嫁人之故。莫非,楚天年輕氣盛心高氣傲,竟因為與翼輕揚初見時言語不合而推卻好事?

可楚天顯然不願就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披上外衣道:「咱們出去走走,在屋裡呆太久,我都快長霉了。」

當下元世亨相幫楚天起身下地,四個人出了房間來到戶外。

屋外溫煦的春陽灑照,幽靜的小院落裡花草飄香鳥兒啾啾,一派草長鶯飛的仲春景象。

楚天情不自禁地深吸了口新鮮空氣,終於,空氣裡不再只有刺鼻的藥味。

他的五臟六腑彷彿灌注了清泉,舒舒服服地洗滌了一遍,渾身說不出的舒泰。

殷紅鵝問道:「我們去哪兒呢?」

全世鼐興奮道:「半山腰的『上雲亭』就不錯,正好欣賞日落景色。」

眾人皆無異議,便結伴同行出了法門山莊,沿著一條迤邐清幽的山間小徑朝上雲亭漫步而去。一路山鳥語花香,澗水淙淙,令人心曠神怡。

來到上雲亭,楚天感到腳步酸軟,就在亭中憑欄坐下。他放眼眺望,滿目山色青青白雲出岫,離日暮尚有一段時間。

全世鼐取出隨身攜帶的水壺遞給楚天,笑問道:「這地方好吧?」

不妨聽殷紅鵝嬌哼道:「我猜……你肯定和誰一起來過,是不是那位禹余天的趙師姐啊?」

全世鼐差點從憑欄上翻身摔落到亭下的溝壑裡去,板起臉道:「你說的是趙紅瑤那個母夜叉?小師妹,我的眼光就那麼差麼?」

冷不丁元世亨來了句:「趙紅瑤來了!」

全世鼐嚇了一跳,聽殷紅鵝低笑出聲,旋即醒悟到是這傢伙故意捉弄自己,好逗小師妹開心。他擺擺手挺胸抬頭道:「元師弟,你可不該學有些人撒謊騙人玩!那隻母夜叉,眼裡只有她的師兄洞寒山,整日價地跟在人後慇勤伺候。到頭來,不過就是單相思一場!」

眼見殷紅鵝直衝自己使眼色道:「噓,小聲點,母……趙師姐真來了,別教她聽見。」

全世鼐愈發不信,仰頭大笑道:「她聽見又怎樣?我這就叫給你們聽聽——趙紅瑤母夜叉、母夜……」

突然他察覺到每個人都神情古怪地看著自己,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終於意識到可能元世亨和殷紅鵝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一回頭,便看見一群禹余天的弟子正從山下行來。其中一位少女一馬當先,俏臉上一雙眼正噴火地盯視自己。

這是……全世鼐左看右看頭皮發麻,舔舔嘴唇道:「是誰出的餿主意,漫山遍野的哪裡不好去,偏偏來上雲亭看什麼落日?」

遠遠就聽那杏目圓瞪的少女叱喝道:「全世鼐,有種你別逃!」

楚天將水壺還給全世鼐道:「喝口水,壓壓驚,我們都很同情你。」

殷紅鵝點頭道:「不錯,我們都會為你作證,你其實沒想當面那麼叫她。」

元世亨不聲不響站起身,誰都以為他是上前勸阻怒氣沖沖大步而來的趙紅瑤,哪知只往山下行來的禹余天弟子掃了一眼,他便又坐回原位道:「嗯,你說得不錯,洞師兄確實也來了。」

全世鼐無語,猛抬頭痛飲半壺涼水,一抹嘴巴萬千豪情盡在胸中,說道:「怕什麼,我這就去打發了她!」

他昂首闊步走出上雲亭,直面趙紅瑤的憤怒不過兩秒,全世鼐突然一聲長嘯道:「好男不跟女鬥,我自拂袖朝天去——」撒開腿一騎絕塵,轉瞬隱沒在茂密山林中。

身後,遙遙傳來趙紅瑤尖利的呵斥叫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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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乘龍快婿(下)

全世鼐和趙紅瑤一前一後沒了影蹤,殷紅鵝俏立在上雲亭中望著兩人消失的方向笑得直不起腰道:「可憐的全師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這下可有難了。」

楚天詫異地看了眼殷紅鵝,見她的神情裡沒有絲毫不悅的跡象。

他原本以為全世鼐與殷紅鵝之間頗有點意思,現在看來自己這方面的感覺完全不著調。

這時候七八名禹余天的弟子已走近上雲亭。元世亨起身朝走在最前面的那名青衫青年抱拳招呼道:「洞師兄!」

洞師兄洞寒山是禹余天掌門人洞上原的兒子,也是當今正道年輕一代中屈指可數的天之驕子。因為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未來的身份地位,所以一直以來神色都是冷冷的帶著倨傲。聽元世亨招呼自己,洞寒山點了下頭算作應答,目光從殷紅鵝的俏臉上一掃而過,落定在楚天的身上。

楚天仍舊坐著,他沒準備和這位「洞寒山洞師兄洞掌門之子」打招呼。

對禹余天的弟子,楚天並無好感。所謂愛屋及烏,恨屋亦及烏。若不是蘇智淵,自己也不會功力盡廢,晴兒更不至於生死未卜。

因此當洞寒山毫不掩飾自己目光中的嫉妒與輕蔑看向楚天時,楚天的目光也毫不客氣地迎上,身子坐在憑欄上紋絲未動。

「你就是那個楚天?」洞寒山上上下下打量楚天,唇角向上翹起,故意露出不屑的冷笑:「就憑你,也能從冰風虛境裡找回龍華禪寺的《法楞經書》?」

「這混蛋是存心來找茬的。」看來自己無論走到哪裡都會遇到小人。原先打算出來散散心,結果剛坐下就有人想挑事。

他扭頭望向元世亨,翻白眼道:「元兄,這賊眉鼠目的傢伙是誰?」

「啊——?!」

「大膽!」

「放肆!」

元世亨呆了,洞寒山身後的幾名禹余天弟子已接二連三地厲聲叱喝起來。

洞寒山擺擺手示意同門安靜,冷笑道:「我聽覺渡大師說起你時讚不絕口,原以為出家人不打誑語,閣下必有過人之處。誰知百聞不如一見,竟是個賣弄口舌欺世盜名之輩。」

楚天劍眉一揚,笑了。

「對不起,我剛才說錯話了。」楚天悠悠道:「我不該說你是賊眉鼠目,因為那是在侮辱蟊賊和老鼠。」

「楚兄——」元世亨一直以為楚天像自己一樣不善於言辭。現在才知道,這傢伙不過是不愛說話而已。一旦開罵,足以刻薄到讓死人火冒三丈地從棺材裡蹦出來。

果然洞寒山的臉變得更長更冷了,嘿然道:「楚天,聽說你功力盡廢,我看未必是真,洞某今日願意只用兩成功力與你一戰。你敢不敢接受?如果不敢,那只能說明《法楞經書》非偷即盜,絕非你憑真本事得到。如此居心叵測之徒,還是趁早滾出法門山莊,免得自討沒趣!」

他早就想找楚天的麻煩了。因此借口尋找蘇智淵的下落,遲遲沒有回山覆命。

在洞寒山的想法中,自己和翼輕揚門當戶對,堪稱天作之合,任何人橫刀奪愛都是難以容忍的。尤其,像楚天這樣的人,出身魔門,還是個籍籍無名之輩!

他就不同了,從投入娘胎那一刻開始,就注定是名門天驕,正道俊彥。

按照禹余天傳承千年的規矩,掌門之位等若世襲。幾乎在他十歲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洞上原百年之後肯定會將掌門寶座交給自己的小兒子。

如果不是楚天一直待在房裡養傷,而覺渡大師又始終形影不離地照料看護,洞寒山根本就不會忍到今天。今天,終於天賜良機讓自己等到了。

他已經想好,也不必取了楚天的性命,只要打到這小子當眾求饒,就可以了。試想翼天翔怎麼可能將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給一個在人前醜態百出的人?

假如楚天不識趣,還想和自己硬頂到底,那便乾脆將他徹底打殘,讓這小子一輩子做個廢人。反正憑自己禹余天少掌門的身份,誰也不會為了魔門一個無名小子跟自己過不去!

「洞寒山,你不要欺人太甚!」殷紅鵝看不下去了,她挺身而出為楚天抱不平,道:「你口口聲聲只施展出兩成功力,那也差不多是真階第四境的修為。楚兄弟剛剛重傷過,現在連劍都拿不穩,你這不是趁人之危又是什麼?真有本事,你等他傷勢痊癒功力恢復了,再光明正大地打一架!」

她的本意是維護朋友,但沒想到卻深深觸動了楚天的痛處。要多久才能痊癒?難道自己真的是廢人一個了嗎?

楚天深吸一口氣站起身,道:「殷姑娘,不必跟這種人廢話。不就是比劍嗎,我接了!」

元世亨急道:「楚兄弟,你不知道洞師兄他是——」

楚天一笑,淡然道:「我當然知道,他是個欺軟怕硬的繡花枕頭!」

他已經盤算清楚,自己的功力經過半個多月的休養,大約恢復到了真階第一境的水準,舉劍迎敵應該沒有問題。而且自己還能在對決時汲取蒼雲元辰劍中充盈的靈氣,輔以沉魚落雁身法,洞寒山想用兩成功力打垮自己,卻未必能輕易得逞。

如果有人想打自己的臉,自己決不湊上去讓他打,更不能退縮。他想痛快,自己就讓他痛。

這個世界,你當然可以退讓,但並不意味挑釁者會放過你。

「我是不是繡花枕頭,你馬上就會知道!」

洞寒山反手拔出仙劍「天驕」橫於胸前,「請!」

身後的禹余天弟子紛紛向場外散開,為洞寒山壓住陣腳,七嘴八舌地喝彩助威道:

「洞師弟,不必手下留情,讓這小子知道我們禹余天的厲害!」

「哈,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照照鏡子!」

「走路都走不穩,還敢跟人動手,這麼狂的傢伙就該吃教訓!」

「楚兄弟!」殷紅鵝伸手拽拉楚天道:「你不要去!」

楚天掙脫殷紅鵝的纖手,邁步走出上雲亭。

他在洞寒山的對面氣定神閒地站住腳,見對方身形佇立如山,劍勢飄逸如雲,動靜結合剛柔並濟,不禁又笑了。

不愧是正道年輕一代中的翹楚人物啊,舉手投足還真有一股能嚇唬人的氣勢。

即使自己沒有受傷,兩人狹路相逢也未必能勝之。但既然自己受了傷,勝不勝便在其次,重要的是自己不能舉手投降。

「嗡——」洞寒山的真氣灌注仙劍,劍鋒吞吐閃爍向前一擺虛指楚天眉心。

一股冰寒犀利的劍氣迫面而來,激得楚天全身刺痛,宛若掉進了一座冰窖。

他沉住氣緩緩拔出魔劍蒼雲元辰。元辰寶珠感受到主人的意念,鏗然長嘯散發出銀白光暈,一股股靈氣注入楚天的右臂,遊走經脈運轉丹田,登時天地烘爐產生了絲絲生氣。

「這樣差不多可以發揮到我巔峰時的一成半功力。」楚天心裡默默思忖,「可惜無法催動日照神拳和元辰五印,只能依靠菩提明月守護靈台,和這混蛋強大的戰意抗衡。」

他執劍在手,嘴邊懶洋洋的笑隱沒在唇角,整個人的精神狀態煥然一新,雙目沉靜有神凝注天驕劍鋒,身軀淵停嶽峙與劍氣合一,所有的落拓憔悴不翼而飛,就如同一頭聞著血腥的荒原蒼狼,面色冷靜到了冰點,再無任何的外物可以撼動。

「嗯?」洞寒山微微一怔,頷首道:「很好,我就知道,你所謂的功力盡廢不過是騙人的把戲。這樣打起來才夠勁,也不會有人說洞某勝之不武!」

他左手一掐劍訣,也不做過多蓄勢,直接一劍刺向楚天咽喉道:「看好了,這一劍叫似水流年!」

楚天的雙目眼力大幅退步,根本無法追逐上洞寒山劍招的變化。幸虧他仍能駕馭菩提明月印,靈台之上清晰映射出天驕仙劍的運行軌跡。

但看這一劍快似流星,竟在劍鋒微顫之間蘊含著至少六式後招令人防不勝防。

所以楚天根本就不打算招架,蒼雲元辰劍以攻對攻一招「縱橫四海」直刺洞寒山的胸口。

洞寒山仿似早有預料,沉腕壓劍「叮」地叩擊在蒼雲元辰劍上。

楚天的右臂發脹,蒼雲元辰劍不由自主向下垂落,胸口窒息眼前發黑,蹬蹬退了三步。

洞寒山晃身欺近,天驕仙劍順勢橫切進來:「再來,橫空出世!」

楚天身體仰倒,如一張剪紙般向地面飄落,一邊急速催動丹田魔氣疏通右臂經脈,一邊拚命攫取蒼雲元辰靈氣平復氣血。

洞寒山再踏上半步,冷喝道:「頂天立地!」手腕翻動,天驕仙劍中途逆轉由削變戮,森寒的劍鋒如嗜血靈蛇長嘶,抖動著爍爍精芒扎向楚天胸口。

從「似水流年」到「頂天立地」,他三招連發一氣呵成,劍式轉換之間恰似行雲流水無跡可尋,根本不給楚天任何喘息機會。

「鏗!」千鈞一髮之際楚天臨危不亂,蒼雲元辰橫架天驕。嗡嗡顫動的劍鋒在距離他胸膛不到三寸的地方戛然止步。

洞寒山運勁力壓蒼雲元辰,冷冷一笑道:「小子,只要承認《法楞經書》是偷來的,我便饒過你,如何?」

楚天仰面倒地,蒼雲元辰奮力格擋從天驕仙劍上湧來的磅礡氣勁,一口口溫熱的血氣不斷衝擊喉嚨,渾身劇痛徹骨大有內傷復發的跡象。

見洞寒山冷冷笑著志得意滿的樣子,楚天咬緊牙關衝著洞寒山兩眼一翻道:「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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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老祖宗(上)

洞寒山當然不是孫子,他更不想當任何人的孫子。

洞寒山命中注定是禹余天未來的掌門,不必說同門師兄弟,就連五大派的宿老見到自己,也是讚譽有加客客氣氣。

洞寒山想做的事情,從來沒有辦不成的。

洞寒山想整治的人,從來沒有敢反抗的。

楚天的一聲「孫子」,把他心裡最後的一點顧忌與遲疑趕跑,洞寒山冷冷一哼道:「別怪我,你自找的!」天驕仙劍力壓蒼雲元辰,依舊是兩成的功力,卻似長江大河源源不絕,劍鋒一點一點逼近楚天胸口。

殷紅鵝見楚天岌岌可危,怒叱道:「洞寒山,你太過分了!」

她這邊身形剛動,幾個禹余天弟子一晃身便堵住去路道:「殷師妹,洞師兄和那姓楚的小子正在過招,你最好不要隨便插手壞了規矩!」

元世亨手心裡暗扣一支莽古梭,黑著臉目不轉睛地盯著場中兩人。

這時候楚天感到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一點一滴的失去,從蒼雲元辰劍中汲取的靈氣完全無法抵禦天驕仙劍的重壓。

他敏銳地察覺到洞寒山眸中閃爍的殺機,看來之前全世鼎說的為了翼輕揚,自己正被無數人羨慕嫉妒恨的事一點不誇張。

果真,那幫禹余天的弟子開始鼓噪起來。

「小子投降吧,就這點斤兩也敢跟洞師兄鬥,真是不自量力!」

「姓楚的,你不是嘴硬麼,怎麼不罵了?翼輕揚也是你能娶的,簡直白日做夢!」

楚天對此充耳不聞。就那幾個養尊處優出身高貴的名門弟子幾聲嬉笑怒罵,楚天根本不屑一聽。就好比蚊蠅嗡嗡,徒惹人厭而已。

可曾經,自己站上真階第九層的巔峰境界,敢和不老參仙、朱雀真人、蘇智淵這樣的正魔兩道一流人物分庭抗禮。如今,難道要任由幾個禹余天的庸碌之輩侮辱埋汰?

「楚天,千萬挺住!」那邊殷紅鵝已經拔劍與禹余天的弟子交手,卻無法突破他們的阻截。

「小子,求饒吧,還來得及!」天驕仙劍距離楚天的胸膛越來越近,洞寒山滿意地瞇縫起眼睛期待著欣賞到楚天驚慌失措,絕望哭叫的場景。

然而他失望了。

楚天的唇角汩汩溢血,面色潮紅呼吸粗重,蒼雲元辰已經竭盡了最後的力量卻依然無法阻擋天驕劍的迫近,他的眼睛中雖然帶著幾分懊惱但顯然沒有害怕。

當劍氣切割開胸口肌膚傳來火辣的刺痛,楚天突然爆發出一記悠長的怒吼,他提氣、運劍,蒼雲元辰劍化作一道閃電驚雷絕地反擊!

「哧——」與此同時,元世亨亦打出了莽古梭,一溜電光直襲洞寒山面門。

洞寒山的臉上泛起難以置信之色。就在前一秒他還佔盡優勢勝券在握,電光石火間竟是天翻地覆急轉直下。

「鏗!」天驕仙劍翩若驚鴻向上彈起,他急忙抽身後退,左袖捲飛莽古梭。

「嗤!」蒼雲元辰劍如潛龍出淵光芒萬丈,將積鬱的憤怒盡情發洩出來,劍勢如虹長驅直入,劈開洞寒山胸前衣襟。

洞寒山低哼一聲,身形驟然加速掙脫蒼雲元辰的劍勢籠罩,就看見胸襟上有一抹鮮血緩緩映出。

所有人都呆住了,不明所以地望向楚天與洞寒山。

洞寒山的面色一陣青一陣白,手握天驕仙劍死死瞪視楚天,怒極而笑道:「好啊,你假裝功力盡廢騙得所有人的憐憫,如今終於圖窮匕見現出原形!」

不料上雲亭外傳來覺渡大師的話音道:「阿彌陀佛,洞師侄恐怕誤會了。楚小施主確實真元耗盡,如今的功力尚且不如一名築基境的弟子。」

這老和尚也不知何時成了楚天的貼身保鏢,竟暗中一路相隨,將雙方的爭執全都看在了眼裡。

楚天緩緩起身,剛才他不甘受辱,便要強運丹田殘餘的梵度魔氣炸裂天地洪爐與洞寒山玉石俱焚!

命懸一線之際,從蒼雲元辰劍中遽然傳遞來一股雄渾柔和的力量,猶如秋水連天浩蕩無涯,瞬間注入楚天的體內!

這是什麼力量,如此強大,卻迥異於蒼雲元辰靈氣?!

楚天無暇思索,下意識地發動絕地反擊,一劍逼退洞寒山。

但那股神秘力量爆發之後便再無後續,無論楚天如何設法汲取都沒有絲毫反應。

他的腦海裡靈光乍現,記起那束從《法楞經書》中逃逸而出,融入元辰虛境中的奇異精光。一縷靈覺徐徐渡入元辰寶珠,尋找其中謎底。

忽然虛空中湧現出一團炫目光雲,從雲團深處傳來一個蒼老的嗓音破口大罵道:「王八蛋,讓老子整整在《法楞經書》裡睡了六百年。寒料峭,我跟你沒完!」

話音未落光雲中顯現出一道青色光影,卻是個邋裡邋遢披頭散髮的醜老頭。

他感應到楚天的靈覺,亦是一怔道:「咦,你是哪家的小娃兒,乳臭未乾到處亂跑什麼?」

楚天反唇相譏道:「沒有我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兒到處亂跑,你老人家還得在《法楞經書》裡繼續大睡六百年!」

說話雖然不客氣,但楚天心中卻是無比震撼。

寒料峭將什麼人鎖在《法楞經書》裡沉睡六百年,直至自己無意之中翻動書頁將他釋放出來?隱隱約約地,他有點猜到了醜老頭的來歷,卻吃不準他是其中的哪一位。

沒想到醜老頭聽了楚天的話非但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算你小子有種,敢這麼跟我老人家說話。不過也難怪,若非你的脾氣又臭又硬,寒料峭又怎麼可能選中你做了他的再世傳人?」

「什麼?寒料峭的再世傳人?」楚天大吃一驚,疑雲叢生。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是機緣巧合從古洞中獲取到蒼雲元辰劍,繼而如有神助進入冰風虛境奪得劍魔遺寶。現在看來,事情好像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訴你。」醜老頭感應到楚天發呆的樣子,得意地笑瞇了眼,「小子,三千年一個輪迴,六百年一次循環,這是天機——天機不可洩漏,你懂麼?」

「你是——」楚天一下猜到了老者的來歷。

「嘿嘿,小子你屏住氣站穩腳,可別一聽老夫的名字就嚇趴了。嗯,我老人家便是赫赫有名德高望重,萬人景仰威震神陸的六百年前禹余天掌門人洞天機!」

說完他得意洋洋地等著,試圖從楚天身上尋找到劇烈的身體表情反應。就算他沒聽說過洞天機,那也該知道禹余天掌門人的地位。尤其他還是六百年前的老古董,骨灰級的人物。即便當今的禹余天掌門洞上原站在面前,也得恭恭敬敬地磕頭行禮,叫「老祖宗!」

誰料楚天心情很不好地翻了翻眼睛,禹余天六百年前掌門人……自己正在外面跟他的曾孫子打架呢,怎麼這裡又跑來一位姓洞的老祖宗!

橫下一條心,今天,偏偏就不讓這位老祖宗順心如意。看著老傢伙自得的模樣,楚天故意驚訝道:「不會吧,您老的名字叫凍田雞?!雖然是六百年前的名字,但也夠特別的!」

「放屁,放你姥姥的狗臭屁!」洞天機鬚髮倒立,幾乎要暴跳如雷了。

「是洞天的洞,洞天的天,天機的機!」他一字字糾正楚天的錯誤,「明白沒?」

「明白了。」楚天摸到此老秉性,不由感慨六百年後禹余天的徒子徒孫怎麼一代不如一代,全都成了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他點頭道:「我叫楚天,咱倆都是天字輩的師兄弟,難怪這麼有緣。」

洞天機啞口,想不明白自己在《法楞經書》裡被封印了六百年,左等右等怎麼等來了這麼個主?

正在此時,洞寒山已經不顧覺渡大師的勸阻,仙劍一振指向楚天道:「小子,你用卑鄙手段暗算洞某,算什麼本事?」

「洞某,哪個洞某,他說哪個使卑鄙手段暗算他?」洞天機耳朵豎得尖尖的。

「當然是你不知多少代的玄孫,當今的禹余天少掌門洞寒山。」楚天有點明白剛才那股神秘力量的來源,實話實說道:「剛才是你幫了我?!本來嘛,爺爺教訓了一下孫子,怎麼就成暗算了呢?」

話音未落,又聽洞寒山冷笑道:「怎麼,你怕了?那就跪下來磕三個響頭,承認你是北冥魔府派來的奸細,企圖蠱惑翼輕揚,伺機對龍華禪寺圖謀不軌!」

「放屁!」洞天機怒了,道:「你不能給這臭小子磕頭,否則豈不成了我老人家給他下跪?反了反了,到底誰是誰的祖宗!」

楚天歎了口氣道:「算了吧,一筆寫不出兩個洞字。我還是識趣些,趁早給他下跪,免得再吃苦頭,被人整成了奸細。」

「胡說八道!」洞天機火了,道:「我老人家不稀罕這樣的孫子!你叫楚天是吧,上去再跟他打過!我老人家替你撐腰,你要不能把他揍得屁滾尿流,老子就不姓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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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4 17:21:21
第八十四章 老祖宗(下)

覺渡大師是老好人。

但「老好人」這個詞通常也會和無主見、軟弱、優柔聯繫在一起。

以他的身份原本應該輕鬆壓制住這幫鬧事的禹余天弟子,可是他苦口婆心地說大道理,對怒髮衝冠的洞寒山已經毫無作用。

「大師,我知道這小子將《法楞經書》交還給了龍華禪寺,故此你對他心存感激。」

洞寒山根本沒將輩份高出自己的覺渡大師放在眼裡,慷慨激昂道:「但你太忠厚也太老實,竟然被他騙了!今日,我就要當著你們所有人的面,揭下他的假面具!」

覺渡大師急得連聲念佛,素日裡拜讀的佛門典籍中到處都是箴言禪語,偏偏急切間竟然找不到一兩句能夠說服洞寒山的,他搜腸刮肚半天,卻發現自己在對牛彈琴。

這時候楚天走上前來,微微一笑道:「大師,我很好,你放心。這件事,就讓我來解決。」

「小施主?」覺渡大師詫異道:「你——」

楚天朝他點了點頭,視線轉向洞寒山道:「你不服?」

洞寒山恨恨凝視楚天道:「你方才使詐,我自然不服!」

「好,我給你機會。」楚天平靜道:「咱們再鬥一場,你也不必留手,只管使出全力。我若是打不過你,自然給你磕頭!」

「什麼?」洞寒山、覺渡大師、殷紅鵝、元世亨……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的耳朵出錯了。

「這可是你親口說的,大家可都聽到了!」洞寒山揮劍擺開門戶,「不用多,三個回合,我若不能讓你骨斷筋折就爬著下山!」

殷紅鵝叫道:「楚天,你瘋了?千萬不能答應他!」

楚天回頭衝她一笑道:「殷姑娘,你想不想看洞少掌門爬下山的樣子?那一定很有趣,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不能錯過了!」

殷紅鵝一愣,跺腳道:「你還有心思說笑?」

楚天胸有成竹,難得啊,不花自己什麼力氣,打架有人撐著——老祖宗打灰孫子,想輸都難!

他舉起蒼雲元辰劍,一縷靈覺透入元辰虛境中,果然腦海裡聽到洞天機說道:「這小子亮出的門戶叫做『千溝萬壑』,劍氣層疊護持全身,是禹余天最得意的起首式之一。你別管那麼多,只要他劍式一動,就用蒼雲元辰攻這小子的左肩!」

楚天心中暗笑,洞寒山啊洞寒山,誰教你張狂得罪了自己的祖宗,活該倒霉啊!

這位洞寒山的老祖宗,就像一部合成禹余天所有絕學的不世秘籍,再精妙神奇的招式在他眼裡都是小菜一碟。況且他曾經和寒料峭在風雲山大戰十晝夜,對料峭六劍知根知底,最後才略遜一籌敗給了號稱千年第一御劍術的「天下有雪」。

因此這一戰,楚天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把洞寒山給砍瓜切菜了。

「看劍!」洞寒山不知端底縱身出手,依舊是那招「似水流年」攻向楚天咽喉。

楚天凝神細看,果然在靈台影映中察覺到在洞寒山的左肩存在一絲破綻。

「鏗!」蒼雲元辰劍氣貫長虹後發制人,對準洞寒山肩頭刺去。

「咦?」洞寒山面色微變,只覺得自己凌厲迅捷的劍招被楚天的這式「縱橫四海」瞬間破得一乾二淨。無論天驕仙劍如何變化,始終無法阻擋住蒼雲元辰簡單而毫無花巧的一擊。

他只能撤劍閃躲,左掌拍向蒼雲元辰,試圖以強勁的掌力震飛魔劍。

然而洞寒山的身形剛往右動,楚天已聽到洞天機在元辰虛境中喝道:「睥睨六合!」

楚天毫不猶豫劍式橫掃,剛好趕上洞寒山的左掌主動湊上門來。

洞寒山大吃一驚,他的左掌才出根本來不及收回,只得一記斷喝運出十成功力,左袖嗚嗚鼓風施展出「長袖善舞訣」硬接楚天的這一劍。

「裂海斷流,收工!」洞天機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意興闌珊道:「好端端的袖法,被這小子使得像丫鬟搽桌子,沒勁!」

楚天聽得卻是一怔。需知裂海斷流固然威力巨大,但這一劍如果照實劈下,根本只是從洞寒山的身前虛劃而過,造不成一點威脅。

但他決定相信洞天機,因為這老頭實在沒有理由坑自己。何況,如果自己打輸了,沒面子的是他才對。於是蒼雲元辰驟然變向,「哧」地聲從洞寒山面前劈斬過去,沒能傷到對方一絲毫發。自然,洞寒山的長袖善舞訣也打到了空處。

霎那間,楚天的眼睛一亮——他看到在長袖善舞訣落空之後,洞寒山的胸口以下一馬平川城門大開,隨便怎麼往前一戳都能教對方繳械投降。

他頓時醒悟到,許多時候對手的破綻不是擺在檯面上的,而是通過卓有成效的左右調度,令其不知不覺地顯露出來。

這就像兩軍對壘,如果雙方都固守堅城自然要打得炮火連天曠日持久。如能運籌帷幄,成功騙出敵軍,剩下的便是一座唾手可得的空城。

楚天當下也不客氣,足下生風,飛起一腳結結實實踹在了洞寒山的小腹上。

「砰!」洞寒山應聲飛跌,面容由於疼痛而扭曲抽搐,口鼻之中鮮血涔涔。

幸虧楚天如今的功力只有可憐的一點,即便全力施為對洞寒山造成的傷害亦是有限。但對洞寒山來說,這一腳不是踹在了他的肚子上,而是直接蹬到了臉上!

未等落地他腰間使勁彈身而起穩穩站住,眼神複雜地盯視楚天。

四週一片寂靜。

不論是禹余天的弟子還是殷紅鵝、元世亨乃至覺渡大師,都忘記了說話。

三招分勝負,居然是洞寒山敗給楚天!

更教人匪夷所思的是,蒼雲元辰和天驕劍自始至終沒有交擊過,令洞寒山空負一身精湛功力卻全無用武之地。

若非親眼所見誰敢相信,誰又能相信?!

楚天,你果然是深藏不露,亦或另有玄機?

這時元辰虛境中的洞天機元神正在眉開眼笑地誇獎楚天:「小楚,你剛才這一腳踹得可真漂亮啊,只差兩寸就要我老人家斷子絕孫,跟誰學的?」

「兔子蹬鷹。」楚天用靈覺傳遞道:「我在斑斕霧山待了三年,看得多了也就會了。」

「道法自然?」洞天機嚇了一跳,那得是有多少年修行的老傢伙才能做到的事情。

這時殷紅鵝緩過神來,興高采烈道:「洞寒山,你怎麼還不爬下山去?」

洞天機聽了皺眉道:「小楚,這丫頭跟你是一夥的?」

楚天立刻明白洞天機的心思,他揚聲說道:「算了,洞少掌門就算願意爬下山,我們也沒空欣賞。咱們走!」

覺渡大師聞言如釋重負,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小施主宅心仁厚令人欽佩!洞少掌門,也請你適可而止吧,否則休怪老僧得罪了!」

楚天笑了笑,他可不是什麼宅心仁厚的主,老和尚多少是有點高看他了。不過這樣的陰差陽錯也好,至少讓覺渡大師完全站在自己這一邊。洞寒山想要狗急跳牆,也不必他親自出手,自有老和尚代勞。

當下幾個人丟下面色僵硬的洞寒山和一幫呆如木雞的禹余天弟子,揚長而去。

日暮時分眾人回到法門山莊,楚天逕自回房歇息。殷紅鵝自然是閒不住的,她拉著元世亨便去各處串門,少不了要講述剛才的一戰。

覺渡大師替楚天把脈診傷,發現除了剛剛癒合的經脈內臟稍有破裂外,並無其他異常,尤其是楚天體內的魔氣依舊微弱得可憐。

若換作旁人很可能會刨根問底,但覺渡大師就有這點好,見楚天不說他便忍住不問,只叮囑了幾句便退出屋外。

楚天盤膝在床榻上坐下,瞑目回憶方才一戰,特別是洞天機指點的那三招兩式,越是咀嚼越是感覺回味無窮。

他對這邋遢老頭不禁更加好奇,一縷靈覺渡入元辰虛境喚道:「洞老爺子,洞老爺子——」

誰知連喊了三五聲都沒有回應。楚天也不氣餒,氣沉丹田揚聲大叫道:「凍田雞——!」

「你再敢叫我凍田雞,我就把你小子的元辰虛境炸得粉碎!」

光雲一閃,現出洞天機的元神,他還是那副邋裡邋遢怒氣沖沖的樣子,道:「你不知道老子也要潛心修煉,好早日解開身上的封印麼?有事快說,有屁快放,放完快滾!」

楚天見他老不耐煩的樣子,點頭道:「也好,往後大路朝天咱們各走一邊!」

「嗯?」洞天機眨眨眼,滿面怒容變戲法似地換上笑臉,道:「你功力盡失,離了我只怕要被人欺負啊。」

「怕什麼,」楚天滿不在乎道:「就算我被人殺了,死的是我,與你無關。」

「什麼無關?怎麼無關?!」洞天機怒道:「老子身上的三道封印還等著解開,你要是葛屁了,讓我老人家在這鬼地方混吃等死!?」

楚天徹底明白了。原來,洞天機進入元辰虛境隱居事出有因,可不是遊山玩水來的。

「耐心點,反正你也等了六百年了,說不定下一個蒼雲元辰劍的主人很快就來了,你也不必再等六百年。」他悠然道:「也說不定,他又聽話又能幹,而且正好也姓洞。」

「洞你個頭!你當蒼雲元辰劍是雜貨鋪裡的鹹帶魚,誰都能拎起來就走?」

洞天機氣急敗壞道:「六百年一個循環,這是天數。笨蛋,你懂不懂?」

楚天挨了罵也不生氣,想想又問道:「你老人家如此神通廣大,又怎麼會被寒料峭封印在了《法楞經書》裡?」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啊!」洞天機揮揮手道:「當年風雲山大戰,我們四個人鬥出真火,全都元神出竅玩命死拼。結果寒料峭那個王八蛋祭出了天下有雪訣,當場就把夢覺真人打得魂飛魄散,依山盡也重傷逃遁!」

「我老人家眼看也不行了,卻被寒料峭將一縷殘存元神收進《法楞經書》,用三道封印死死壓住。」

他歎了口氣道:「就這麼著,老子足足在裡面呆了六百年,直到遇見你這混賬小子!其實寒料峭那老小子說得不錯,我老人家你能否重獲自由得道飛昇,就全著落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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