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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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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4 16:57:38
第六十五章 破陣(上)

冷月西往,突然夜空中響起陣陣驚雷,烏云卷湧天色更黑,一場瓢潑大雨即將傾盆而落。

木屋周圍的雷火漸漸轉黯,陣內靈氣逐漸燃盡,已經堅持不了多少時候。

四周山林寂寂,碧洞宗的八大高手不知隱伏在何處。或許,朱雀真人受傷不輕,也需要時間休養恢復。或許,對他們來說,幽鰲山等五人已成甕中之鱉插翅難飛。

更高處的一片密林里,何必侍立在林盈虛的身后,俯瞰著幽谷喃喃說道:“不曉得幽鰲山的傷勢恢復得如何?這事還真難辦啊——要是有人害了我的女兒,卻又舍命救了我的外孫女,還真不知道是該殺還是該謝。”

林盈虛像一尊魔神雕像已在這片高坡上靜靜佇立了大半個夜晚。聽到何必“自言自語”,意似在替幽鰲山求情,他淡淡說道:“等你有了女兒和外孫女,自然就知道應該怎么辦了。”

何必嘻嘻一笑,說道:“那些狗道士要動手了。”

幽谷中朱雀真人和座下七大弟子徐徐步出山林,柳道人也一瘸一拐地跟了出來。

“不急,先看看晴兒和楚天會如何應付。”林盈虛哼了聲道:“這些道士,不會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何必抬頭瞧了瞧黑云密集的陰暗天空,深以為然道:“嗯,連今晚的月亮也不可能再見著。”

“喀喇喇——”春雷一聲連著一聲,銀白色的電光照亮黑沉沉的大地。

朱雀真人緩步走向木屋,咆哮的山風吹動他的衣袂獵獵飛舞,猶如迎風招展的旌旗。他的步履沉穩,絲毫看不出受過傷,雙目直視亮著燈火的木屋。

“師傅,弟子將他們從屋里轟出來!”井道人身先士卒,左手結成法印喝道:“疾!”

一束橙黃色的光華從他的袖口中疾掠而出,卻是一枚古樸厚重的仙印,在空中倏然放大十數倍,如同一座小山般蕩散九獄雷火的余息砸向屋頂。

“吱呀!”房門驀地打開,從屋里湧動出一團黑沉沉的魔氣,如亂云飛卷迅即升騰,與井道人祭出的“鎮魔仙印”迎頭激撞。

“唿——”鎮魔仙印宛若陷身泥沼,在黑黢黢的魔氣之中翻騰旋轉不得而出。印身上的精光飛速黯淡,呈現出絲絲縷縷的烏光。

“魔教的亂云飛砂?!”井道人神情微變,凝神催動鎮魔仙印猛烈沖擊黑魔氣,然而發出的力量好似泥牛入海,仙印反而越陷越深。

井道人面色赤紅,左手法印不斷變幻舒展,呼吸慢慢變得沉重。

“咄!”鬼道人見師兄接戰不利,揚出一張碧洞宗秘制的“金甲驅魔符”。

仙符迎風“唿唿”燃燒,四周炫光釀動精氣云集,瞬間幻化出一尊手持巨斧的金甲力士,凌空步虛威風八面,舉斧劈斬亂云飛砂。

“喀喇喇——”如同一串疾電炸響,黑色的魔氣深處一團烏砂迸裂出來,將金甲力士打得強瘡百孔扭曲渙散。

鎮魔仙印“嗡嗡”顫鳴翻滾拋飛,差點兒脫出了井道人的控制。

氣機牽引之下井道人和鬼道人齊聲低哼踉蹌退步,臉上蒼白如紙血色褪盡。

“唿——”星星點點的亂云飛砂集絲成束飛向木屋,落入晴兒的衣袖里消失不見。

楚天和晴兒這才並肩從屋中走出,宛若一對珠聯璧合的金童玉女。

“幽鰲山在哪里,為何差遣你這兩個小鬼出來送死?”朱雀真人目視木屋淡然道:“莫非他已奄奄一息不堪再戰?”

楚天冷冷道:“殺雞焉用牛刀,對付區區一座朱雀劍陣,根本不必勞師動眾。”

“小妖女!”井道人好不容易召回鎮魔仙印,只見光澤黯滅黑絲斑駁,仙印的元氣與威力轉瞬折損過半,不由又痛又怒。什么道家的謙退淡泊全都拋到九霄云外,他手指晴兒咬牙切齒地道:“你竟毀我法寶,今日若不能除妖祛邪,我誓不為人!”

晴兒見井道人痛心疾首的模樣不覺好笑,又聽他口口聲聲叫自己為小妖女,當下秀眉微揚口中輕斥道:“草包道人,你且看自己哪有半分人樣?!”閻浮魔鞭從袖中探出,毫不客氣噬向井道人。

楚天已經猜到,晴兒的衣袖里多半藏有一件空間法寶用以儲藏物品,就像元辰寶珠那樣內里虛空廣大。不過元辰寶珠只能吸納精氣魂魄,而晴兒衣袖里的那件法寶則是無所不包無所不收。

那邊井道人見魔鞭來勢兇猛不敢懈怠,橫劍斜挑已使出拿手的“觀日劍法”。

猛見晴兒玉腕一抖,閻浮魔鞭在空中驟然轉變方向,速度遽增飛襲柳道人。

柳道人沒有料到晴兒又突然找上了自己,待要拔劍已經遲了,只得極力后仰閃躲。

朱雀真人見愛徒遇險,凝氣屈指彈出一束罡風。

“啵!”罡風霎那間收縮成丸,四周精氣風云聚會凝動成一簇櫻桃大小的青色光團,擊打在閻浮魔鞭之上。

閻浮魔鞭如遭電擊高高彈起,晴兒的俏臉上金氣一閃,嬌軀晃了兩晃。

就在朱雀真人出手一剎,楚天動若脫兔仗劍而起,蒼云元辰大開大闔猛劈柳道人。

柳道人的身形尚未抬起,就看到劍光滔滔如同雪崩般碾壓過來。她的全身籠罩在蒼云元辰壯懷激烈的劍勢之中無所遁藏。

“不好!”星道人、翼道人飛身救援,兩柄仙劍齊齊斬截楚天。

誰知楚天虛晃一槍,蒼云元辰劍轉向橫掃,一式“睥睨六合”飛切翼道人腰際。

翼道人正全力以赴救助柳道人,哪知道會引火燒身。他的招式已出,來不及回劍自保,只好倉促趨避。

“唰!”劍鋒掠出,翼道人腰間的束帶崩裂,濺出一溜殷紅血珠。

“小鬼!”柳道人惱羞成怒,不等緩過氣來抬身縱劍疾刺楚天。

晴兒嬌軀微晃掠入戰團,揮鞭飛掃柳道人的后腦。

朱雀真人見混戰驟起,揚聲念動陣訣道:“斗轉星移,銀河橫空!”

眾道士聞聽師尊喝令,身形如走馬燈般換位游動,轉眼間展開陣型,如一道匹練席卷向楚天和晴兒。

不料楚天和晴兒心存默契,一劍一鞭縱橫開闔緊鎖柳道人,雪影朱光如山如海將她層層疊疊圍困其中。

柳道人左支右絀,被逼得在劍陣內四處游走狼狽不堪。

一眾同門投鼠忌器,急忙改弦易轍變換陣型,唯恐稍有不慎誤傷柳道人。

頓時劍陣內人仰馬翻,前頭是柳道人且戰且逃,后面是楚天和晴兒窮追猛打,而朱雀真人和六大弟子不停移位疲于應對。與其說是被楚天和晴兒擾亂了陣型,還不如說是教柳道人在奔走之中沖得七零八亂。

朱雀真人立時看出癥結所在,暗叫一聲:“好狡猾的兩個小鬼!”

需知天下任何一種劍陣都有一定之規,絕非擺陣的人越多越好。譬如朱雀劍陣,按照井、鬼、柳、星、張、翼、軫七宿排列,即不能多一個也不可少一人。

如今柳道人身陷陣中,等若憑空多出了一人,陣勢運轉頓顯凝滯。

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柳道人浸淫朱雀劍陣二十余年,舉手投足自然而然與其素日演練時的步法陣位相合,反倒搶了其他人本該占據的位置。

她一會兒奔井返柳,一會兒切張倒翼,忙得不亦樂乎。眾道士見她奔來,只能收劍閃身退避三舍。如此一來,整座朱雀劍陣已是大亂特亂。

想明白了這點朱雀真人使出水窮云起袖卷住柳道人后腰,低喝道:“去!”大袖一拂將她拋送到陣外。

眾弟子頓時如釋重負,重新尋回陣法節奏,楚天和晴兒的壓力驟增。

“嘩——”一場豪雨滂沱落下,雨珠如豆水汽朦朧,天地間景物朦朧煙霧跌宕。

所有人的視線都大受影響,在激戰中全屏靈臺映照與敵短兵相接。

事實上僅憑朱雀真人一己之力,楚天和晴兒就不是對手。但一來他身負劍傷,不敢過分發力;二來時刻忌憚幽鰲山發動突襲又或攜著林隱雪逃之夭夭,故而始終有所保留未盡全力。

即使這樣楚天和晴兒也很難討到便宜,兩人身不由己地向內收緊,四周空間越來越小,短短幾個照面便險象環生。

朱雀真人見狀叫道:“鰲山兄,你若再不現身,我便先殺了這兩個小鬼!”

陣外的柳道人對楚天和晴兒恨之入骨,揚聲高叫道:“師傅,殺了他們!當心養虎為患,尤其是那臭丫頭心狠手辣他日必成禍害,絕不能手下留情!”

話音未落楚天一記長嘯,蒼云元辰劍脫手飛出,如奔雷橫空隆隆咆哮,穿越過劍光掌影卷裹起一束渾圓水線直射柳道人。

柳道人身在陣外正自指手畫腳,哪里想得到楚天居然敢于在生死搏殺之際飛擲魔劍,要取自己的項上人頭?

她倉促招架,手中仙劍“叮”地猛磕。蒼云元辰劍如怒龍騰夭,劍鋒微微一沉未能斬中柳道人的咽喉。

“噗!”漫天血花怒放,柳道人一聲尖叫右臂被蒼云元辰無堅不摧的劍鋒應聲削斷,整個人重重拋跌在泥濘里昏死過去。

可憐以她的道心境界,原本比楚天還高出一籌。若是單打獨斗即使蒼云元辰劍神威蓋世,三五十個回合內也決不至于落敗。

然而先前在晴兒和楚天的輪番突擊之下,她一傷再傷、一敗再敗,左腿傷尚在其次,更為要緊的是銳氣大挫道心蒙塵,此番終于在蒼云元辰劍下吃了大虧。

“孽障!”朱雀真人最是疼愛身為關門弟子的柳道人,見此情景終究禁不住怒動無名,“小小年紀下手便這般狠毒,將來還了得?今日我要為天下蒼生除魔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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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破陣(下)

其他六大弟子人同此心,七柄仙劍光華沖霄蕩散雨幕,幾乎要將楚天絞碎成粉!

楚天此刻已是赤手空拳,見七劍一起攻來,當即使出一式“千瘡百孔”拳勁吞吐夜戰八方。

“臭牛鼻子,滿口的假仁假義假道德,看看自己,其實你們才是真正的卑鄙齷齪下流無恥!”晴兒見楚天為了給自己出氣,不顧戰局危險施展天外飛仙重創柳道人,當真是心花怒放,眼看眾道士趁他魔劍離手群起而攻之,眸中寒光四射揮臂揚鞭。

“嗚——”閻浮魔鞭驟然飛旋急轉,化作一道沖天而起的朱紅云柱,一圈圈一重重光影幻動層出不窮,將楚天和晴兒的身形圍繞在中央。

“砰砰啪啪!”朱雀六宿的仙劍撞擊在鞭影拳風上竟一一彈回,不能越雷池半步。

朱雀真人冷喝道:“摩天云柱鞭何足掛齒,給我破!”斬紅塵凝煉成束灌注八成功力,劍芒如熾掩映蒼穹直插鞭影。

“啵!”氣勁爆響,斬紅塵刺入云柱,劍身劇烈顫動發出一道道強橫的氣芒,如同成千上百的鋼針釘入鞭影,閻浮魔鞭的運轉頓顯凝滯。

“咄!”朱雀真人吐氣揚聲,屈指再次激射出一道“彈指青丸”,穿透鞭影縫隙直打晴兒眉心。

“大日如來!”楚天振臂出拳,十八道拳勁倏然轟出,匯聚成排山倒海之力與彈指青丸狠狠撞擊在一起。

“砰!”青丸迸裂,拳風飆散。

楚天和晴兒齊時騰身而起,一如黃鶴沖天一如雨燕回旋,兩道身影比翼雙飛脫出斬紅塵的劍勢籠罩翱翔于夜幕之上。

楚天抬手攝過旋轉飛回的蒼云元辰劍,頭上光霧乍開三花聚頂,丹田烘爐燃燒五氣朝元。將心神與天地交接,把自己化作大自然里的一縷風,一滴雨,一片云,自由自在無所羈束。

“唿——”靈臺之上霞光萬丈,顯現出蓮花聖座的虛影。

他的丹田之中真元霍霍燃燒釋放出驚天動地的能量,撕開虛空召喚萬靈。

雨幕之后,一陣浮光掠影閃現出楚天的四道鏡像,與他的真身並肩佇立,五柄蒼云元辰劍遙指天空,雪亮的光芒仿佛要將這無邊無際的黑夜刺破!

“有誰想除魔衛道的?盡管來!”

楚天心中此刻對朱雀八道只剩下鄙夷之情。自出道以來,他對行事卑劣的小人,如陰嚴道、玄天空之流便不曾手下留情過,但他更痛恨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管他是魔還是道,道魔自在人心。

心中有道,魔便是道。心中無道,道已成魔。

何必拘泥,何須惆悵,萬里無云天一樣。

“真我如一?!”朱雀真人目光一掃,引動劍陣率先攻向楚天。

“天地輪回,萬物返空!”

楚天縱聲一嘯,四道鏡像與晴兒步踏風云幻動身形,各據一角結成陣勢,宛若雪花六瓣在雨幕中飛旋急轉,一道道蒼云元辰的劍芒、一束束閻浮魔鞭光影交相輝映如山岳傾倒大海決堤,滾滾壓向朱雀真人。

“鏗!”斬紅塵劈入劍光鞭影中,便似一顆石子墜入了湍急的渦流里。四面八方湧來的氣勁有正有逆,有橫有豎,有拉拽有外推……絞得仙劍不停哀鳴,似一條垂死掙扎的赤莽顫抖躍動不能自已。

朱雀真人身不由己順著陣勢飛轉的方向踉蹌移位,只覺得整條右臂要被絞斷了一般。他暗叫聲“不好”,丹田提氣施展水窮云起袖猛拍過去。

“啵啵啵——”他的大袖頓時裂成數十片化作滿天紅蝶亂舞,露出一條光溜溜的左臂,肌膚晶瑩潤澤倒也養身有方駐顏有術。

蒼云元辰劍和閻浮魔鞭也是微微一震,朱雀真人運劍猛拔,斬紅塵趁勢脫出,身軀搖擺如風中柳葉,斜斜彈飛。

“師傅!”朱雀六宿同仇敵愾,紛紛縱劍搶攻。

耳聽“砰、砰、砰、砰、砰、砰”六聲連響,猶如寒鴨赴水六個人又競相彈射而出。有的全身蜷縮,有的身體后仰,各種姿態不一而足,恰似在比賽看誰飛跌的姿勢更難看,更狼狽。

尤其是修為稍弱的軫道人和翼道人腰肋見血,顯然受傷不輕。

“這是——”井道人望著楚天和晴兒駭然叫道:“幽世家的六丁六甲誅仙陣?!”

“抱元守一,萬魔消退!”朱雀真人調勻胸口沸騰氣血,疏通右臂經脈,調動弟子重穩陣腳。

朱雀六宿聽到師傅的喝令心神一寧,急忙擺開陣型與楚天、晴兒形成對峙局面。

“七星聚會!”朱雀真人眼盯六丁六甲陣勢變化,竟尋找不到一絲破綻,索性破釜沉舟向楚天與晴兒恃強硬攻。

以他六十多年縱橫神陸的經驗和眼力,自然知道楚天是以燃燒真元為代價,才能借助真我如一印召喚出四道鏡像。每一刻,楚天體內的真元都在急遽消耗,己方七人只需緊守樊籬,等到他油盡燈枯,即可不戰而勝。

但朱雀真人素來性高氣傲,想著若憑借這種手段擊敗兩個后生晚輩顏面何存?惟有速戰速決將六丁六甲誅仙陣破得干干凈凈,如此或能挽回一點面子。

“轟隆隆——”山野中雷電交加風雨呼號,鳥獸瑟縮草木皆兵。

雙方以陣對陣在夜空之下舍死忘生地激烈鏖戰,誰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否還能活著,又有誰能夠看到雨過天晴的絢麗虹彩?

朱雀真人師徒朝夕相處數十年,一座劍陣反反復復不知在平時和實戰中演練過多少回,無論走位還是配合均已達到爐火純青七人一體的境界。

但他們終究比不上楚天和晴兒。

對于這對少年男女來說,他們血脈相連,同呼吸、共命運!

從風雪飛揚的大崖山到繁華如錦的淮陽城,曾經無數日日夜夜的顛沛流離,早已令他們連結成了同一個人。

無需操演,無需言語,任何一個動作,哪怕是細致入微的一個眼神,彼此的心意盡皆了然。

誅仙陣勢翻翻滾滾如不可阻擋的天輪運轉,順行為陽,逆行為陰,六丁六甲變幻莫測,將這座陣法的奧妙演繹得淋漓盡致。

“朱雀浴火,劍動蒼穹!”

隨著一聲號令,朱雀真人師徒體內驀然騰起冉冉光霧,竟似楚天一般不惜燃燒真元,施放出終極殺招!

七柄仙劍激越長鳴齊直蒼穹,激射出一束束璀璨奪目的華麗光輝,如彩虹般跨越天宇在云空中匯聚成一片恢弘壯觀的焰光之海。

四方云動八面來風,精交氣聚天地變色。

一頭碩大無倫的朱雀從光焰中仿似涅磐重生,顯現出遮蔽半邊云天的身影。

它通體閃耀著刺目的殷紅色火焰,每一朵焰苗都是由無數符咒經文凝結而成,充滿不可抗拒的神聖氣息。

“嗚——”天空中布滿流光溢彩,朱雀長唳振天,猶如一座熊熊燃燒的火山直壓六丁六甲誅仙陣!

楚天無所畏懼,四道鏡像一收將晴兒嚴嚴實實保護在正中。

蒼云元辰在手,天塌下來頂上去,地陷下去托起來!

“風雷御動,丁甲齊出!”

他催動出所有真元,身體像一尊金像般巋然屹立在亂云之巔。

蒼云元辰劍與閻浮魔鞭華光怒放,幻動出六道威武萬狀的天神虛影!

每一尊天神都有前后兩幅截然不同的面孔,前為六甲之容后為六丁之相,陰陽合一水火交濟,不可一世地沖向朱雀光影。

狹路相逢勇者勝——楚天徹底拼了!

“喀喇喇——”驚天動地的轟鳴一聲連著一聲,六丁六甲神像與朱雀在高空之上迎頭碰擊,爆裂開流星雨般的滿天華光。

畢竟這近乎是雙方功力的純粹比拼,楚天和晴兒盡管一個是自悟天道,一個是宗師傳承,但終究不敵朱雀真人師徒的聯手滅殺。

僅僅一個霎那,六丁六甲神像便破裂燃燒起來,呈現出不支跡象。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朱雀不斷迫近,楚天身側的四道鏡像“噼啪”作響,表面泛起絲絲細縫,隨時可能崩潰。

楚天和晴兒的情形更是不妙,兩人在朱雀劍氣的強大壓制之下,身軀搖搖欲墜,已瀕臨強弩之末。

“孽障,還不受死!”朱雀真人捏動劍訣,催迫斬紅塵將源源不絕的劍氣沖放高空,決計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殺死楚天和晴兒以絕后患。

千鈞一發之際,木屋中突然響起期盼已久的嘯聲,一團青色的光影炸開屋頂直射戰團,赫然便是幽鰲山!

“元神出竅?!”朱雀真人的靈臺上警兆頻現,疾聲喝道:“快擋住他!”

“楚天!”幽鰲山的元神舌綻春雷,將朱雀真人的話音淹沒。

楚天心領神會,一縷靈覺透入元辰寶珠,祭起氣吞如虎印。

“唿——”幽鰲山的元神如一道不可阻擋的狂飆沖過激蕩的光瀾,投入到元辰寶珠內部的虛空之中。

“叮!”蒼云怒嘯,魔劍靈氣在瞬間成倍暴增,射放出煌煌神光。

楚天的丹田接納到幽鰲山雄渾無鑄的金丹元氣,頓時煥發出強盛的生命力。

天地烘爐全速運轉,行將干涸的真元在電光石火之間得到補給,而且迅速超過原有的極限,到達了真階第九境所能達到的巔峰境界!

真我如一印重煥光彩,四道鏡像也得到了全面的恢復。

“轟!”六丁六甲神像轉守為攻,將朱雀光影徹底打爆!

一團無與倫比的光瀾綻放開來,天地萬物仿佛被滌蕩一清。

宇宙,就好象停止了運轉,永遠凝定在幕天席地的光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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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失蹤(上)

天空中的兩座大陣分崩離析,九道身影無可控制地拋飛而出隨波逐流。

楚天召喚而來的四道鏡像一一消失在虛空之后,他自己也像斷線的風箏般載沉載浮,那感覺就似世界末日來臨。

朱雀六宿更加不堪,背后被一蓬蓬詭異莫名的雨珠洞穿身體,體內真氣渙散直接被肆虐迸流的劍氣罡風絞殺得血肉不存,化為齏粉!

晴兒在楚天全力的保護之下毫發無傷,只是面色蒼白已失去所有的氣力。

“妖孽!”看到自己嘔心瀝血培育出的六名愛徒瞬間橫死,白發披散的朱雀真人狀若瘋虎,猛然一聲怒吼身劍合一,竟是撲向了木屋!

“阻止他!”楚天立刻明白,朱雀真人想干什么——木屋之中不僅有失去修為手無縛雞之力的林隱雪,還有幽鰲山元神出竅后留下的肉身!

然而他的身形卻在罡風的吹送之下越飄越遠,眼睜睜看著朱雀真人撲向木屋卻無能為力。

“卡嚓!”朱雀真人的劍氣催爆房門沖了進去。

他全身浴血遍體鱗傷,隱隱約約察覺到似乎冥冥中有一股神秘而強橫的力量在暗助楚天與晴兒,使得六丁六甲誅仙陣的威力劇增,否則即使幽鰲山祭出元神抵死相拼,他也絕對不可能輸得這么慘!

但他的靈臺完全洞徹不到這股力量的來源,心底的寒意被復仇的怒火完全壓抑融化,斬紅塵徑直劈向幽鰲山留在木屋中的肉身!

“鏗!”孫媽奮不顧身拔刀阻截,刀鋒與斬紅塵激烈相撞擦出點點火星。

“滾開!”朱雀真人急怒攻心,再次動用真元射出一道“彈指青丸”。

孫媽沒有閃躲,她不能躲,因為在她的身后,就是幽鰲山的肉身!

她蒼老而稍顯木訥的臉上流露出與往常截然不同的兇狠,緊盯朱雀真人拼盡全力拍出左掌。

“噗!”青丸擊穿孫媽的左掌,釘入她的胸口后爆裂開來。

孫媽的身軀搖了兩搖,兀自雙目怒睜屹立不倒。

“孫媽!”林隱雪抓起一條長凳使勁打向朱雀真人。

“砰!”長凳粉碎,朱雀真人冷笑一聲伸手抓向林隱雪。

就在這時候,他的靈臺警兆突顯,尚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后腦勺一疼,一滴從屋頂破空掉落下來的雨珠不偏不倚正打中玉枕穴,頓時眼前發黑全身麻痺。

“什么人?!”朱雀真人驚怒交集,徹底確定在這黑暗的雨夜中,隱藏著一個深不可測的高手,接連不著痕跡地暗中出手,襄助敵方。

“噗!”突然他的背心又是一痛,就看到閻浮魔鞭從自己的前心透出,一股血箭飆射在孫媽的臉上,她的屍首終于緩緩仰倒在幽鰲山的腳邊。

朱雀真人呆了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一個未滿十三歲的少女鞭下。

他極力試圖回頭,但體內的生命飛速流逝,伴隨一聲不甘的怒吼身軀轟然爆裂!

“媽媽!”看到林隱雪被長凳的反震之力跌跌撞撞拋向屋角,晴兒忘情地掠身飛袖,將她輕輕托起。

“晴兒!”楚天從門外沖進來,看到屋里四處濺射的大片血跡和屍身橫倒在地的孫媽不禁心驚肉跳。

強敵盡滅,他的心中卻無法生出喜悅之情,如同屋中的林隱雪和晴兒一樣,默默注視孫媽的遺體。

元辰寶珠內光影一閃,幽鰲山的元神飛了出來。

比起先前沖出木屋時的模樣,此刻他的元神光華黯淡,顯然耗損了太多的元氣。

他並未急于返回肉身,而是緩緩下降來到孫媽的遺體旁,伸出手替她輕輕合起雙目。

他的元神無法流淚,可是心中卻充滿無盡的悲哀——如果世上有一位從呱呱墜地之日起就撫養照料自己,疼愛自己的人有一天驟然離去,舍去生命只為保護自己,那種心痛,是生命中無法承受的痛。

楚天心下不無黯然,驀地發覺幽鰲山的元神一陣劇烈波動,竟有渙散破滅的跡象。他不由吃了驚,知道這元神全憑聖階高手的元氣催動方能離開肉身破竅而出。一旦暴露在外,每分每秒都將耗損大量的元氣。此刻幽鰲山心傷孫媽之死,情緒激蕩道心失守,元神更不能自持。假如不立即穩住心緒回歸體內,很可能就會神銷形滅萬劫不復。

“回去!”楚天一掌擊在幽鰲山的背上,梵度魔氣汩汩輸入助他凝聚元神。隨即掌心吐出一道柔和起勁,幽鰲山的元神憑空飛去,飄飄蕩蕩飛向他的肉身。

孰料元神如虛無縹緲的云煙般,徑自透過肉身繼續向前飄飛,並未入竅!

楚天眉宇一揚已知癥結所在,高聲喝道:“幽鰲山,你欠著晴兒和我諾多,就想這樣去了嗎?!”

晴兒立時領會楚天心意,兩人齊齊出手,雙掌再次抵住幽鰲山的元神。兩股魔氣浩浩湯湯注入進去,幽鰲山的元神波光鼓蕩,漸漸亮了起來。

幽鰲山漂浮的元神緩緩睜開眼,朝楚天和晴兒微微頷首,強壓下激蕩的心緒凝神定元,驀地發出一聲洪鐘大呂般振聾發聵的嘯音,元神倏然凝成一束精光沒入肉身。

楚天和晴兒各自撤掌,靜靜觀瞧幽鰲山肉身的動靜。

須臾之后,幽鰲山的肉身微微一顫蘇醒過來。

他的神情沉靜而凝重,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有酒嗎?”

“有。”林隱雪將剩下的小半壇觀音醉遞給了幽鰲山。

幽鰲山什么也沒說,先將烈酒灑在孫媽的遺體前,然后仰脖痛飲。

屋里的人都默默看著,林隱雪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下來,濕了輕柔的白紗。

“沒事了。”幽鰲山晃晃空空如也的酒壇,向林隱雪微微一笑。

火辣辣的酒液在體內燃燒,像是一團火激起了他心底塵封已久的斗志與豪情。

他本想與世無爭地在這幽谷之中陪著林隱雪慢慢變老,再不涉足人世間的恩恩怨怨。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孫媽的死猶如當頭棒喝,令幽鰲山意識到世外桃源僅僅只在自己的想像中,世間並不存在。

既然如此,自己就滅了這遁世之念!

幽鰲山振衣起身,目光望向屋外的風與雨。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堅毅而果斷,猶如死后重生。

這一刻他暗下決定,要盡快返回北冥城尋找洩露自己行蹤秘密的那個人,即使因此掀起滔天巨浪也在所不惜。

無論如何,要給孫媽和自己一個交代!

三天以后細雨蒙蒙的一個春日,木屋后面的杉樹林里多了一座墳冢。

楚天和晴兒站立在墳前,靜靜看著幽鰲山、林隱雪手里的一張張紙錢在殷紅色的火苗里漸漸化為灰燼。譬如孫媽,默默無聞地過了一生,卻在生命最后一刻爆發出絢爛的光華。

楚天忽然上前兩步,從幽鰲山的手里接過一疊紙錢,在孫媽的墳前跪地祭拜。

他的心中充滿對孫媽的敬意——像這樣忠心耿耿舍身護主的老僕,縱然男兒膝下有黃金,又何妨一跪!

晴兒也在楚天的身邊跪下,默默感謝孫媽這六年來對母親無微不至的照顧與看護。

不遠處的土堆下,掩埋著朱雀真人師徒的殘骸。那位原本受傷昏迷的柳道人,最終沒能躲過一劫,在混戰中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也被罡風光瀾炸得支離破碎,和她的師傅被埋在了一起。至于其他六宿屍骨無存,只剩下幾柄斷劍。

當最后一張紙錢燃盡,四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的心思,躑躅在墓前久久不想離去。

忽地,林隱雪抬起頭問道:“鰲山,為什么那個老道士要抓我?”

幽鰲山凝視孫媽的墓碑,深吸一口氣道:“如果你願意,我想講一個故事給你聽。大約六年前,就在這附近的一座小山村里來了一群人,他們……”

楚天悄然牽了牽晴兒的衣袖,低聲道:“走吧,這時候他們身邊不需要我們。”

晴兒會意地起身,看了眼正全神貫注聆聽幽鰲山訴說的母親,和楚天一起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樹林。

天空中的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地上的殷紅血跡被連日的雨水沖淡了許多。但誰也無法忘記三天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惡戰。

“想先回去看看,陪我好嗎?”

冰涼的雨點打在兩人的臉上,望著遠方朦朧的青色,楚天佇立片刻,低低問晴兒。

晴兒明白楚天所說的“回去”是要去到哪里。她順從地點點頭。

她總是不願違逆了哥哥的心意,無論何時何地。

她可以向任何人橫眉冷目,也可以對任何事為所欲為,但只要楚天一句話,晴兒願意陪伴他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對哥哥來說,她不是魔教教主林盈虛的掌上明珠,也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魔門公主,她只是哥哥的妹妹,願意陪著他浪跡天涯風餐露宿也甘之如飴的妹妹。

因為,有一種幸福就叫陪伴。

兩人手牽手御風而起,結伴飛向無名小山村。其實這座山村原本有它自己的名字,只是楚天將它珍藏在了心底。

近了,又近了。或許是近鄉情怯,楚天的心情漸漸激動起來。

在外漂泊流浪了整整六年,他終于再次回到家鄉。

走時淒淒惶惶,歸時鄉音無改卓然成人。

只是再見不到父母親人相迎的笑臉,飯桌上也再不會有愛吃的家鄉菜肴。

遠遠的,他看到了令自己魂牽夢縈的那座廢墟,仿如沉睡在寒冬中永遠不會醒,冷冰冰靜悄悄地臥在群山之間。

“有人!”晴兒驀地明眸一冷,凝視斷壁殘垣深處一條如同幽靈般飄蕩的身影。

楚天聞言一驚,待凝目再做細看時,那條人影卻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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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失蹤(下)

兩人飛速在村里尋找了一圈,卻並沒有發現任何有人出現過的痕跡。

楚天確定晴兒不會看錯,但對方的修為無疑十分高強,而且刻意回避不與人接近。

——會是誰呢?

楚天心頭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覺走到村頭那口舊水井前。

他探頭望去,驚喜地發現那只曾經做了晴兒保護神的木桶居然還在,只是繩子由于連年的日曬雨淋早已腐爛斷裂。

“當年你就是坐在這只桶里哇哇大哭被我發現的。”楚天抬手虛拿,木桶從井底唰地飛起,穩穩落入他的掌心。

晴兒興趣盎然地打量著這只救命水桶,兒時的記憶已然模糊,但遙遠地想象那時的情景,心里依然是酸酸甜甜。

她忍不住伸出纖細的小手緩緩撫摸木桶粗糙的邊緣,輕聲問道:“媽媽真的就是把我放在這只桶里的?”

楚天點點頭,晴兒松開木桶道:“不知道廢墟里是否還能找到些許遺物?”

“走,去看看。”

兩人再次走入殘垣斷壁中,試圖尋找當年北冥神府十七高手與林隱雪慘烈大戰的痕跡。

然而歲月無痕,六年的光陰流逝,廢墟之中已經很難找到那時留下的印記。

“哥哥?”晴兒忽然察覺,楚天在一座坍塌焚毀的房屋前站住了腳步,眼眸里流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神氣。

“這是……哥哥以前的家?”

“現在也是,永遠都是。”楚天走進廢墟,腳下的瓦礫磚石喀喇喀喇微響。

晴兒一聲不響地跟上去隨在他的身后。驀地,楚天挺拔的身軀漸漸彎曲,他緩緩地蹲下了身,止不住的淚簌簌滴落在泥土里縫隙間,和著雨水沒了蹤跡。

他的父他的母,那曾經帶給他生命,養育他成長的人,和整座小山村的村民一起,就沉睡在這片廢墟灰燼之下。而自己的靈魂,卻像纏繞著沉重鎖鏈,永遠掙脫不出,沉淪在了無盡黑暗中!想憤怒,想咆哮,想唾棄這無情天地,想把它撕裂成片搓揉成團扔進最黑最暗的深崖下,讓它粉碎讓它消失,讓一切重新來過……

驀然背上一暖,晴兒柔軟的嬌軀輕貼在他的身后,雙手溫柔地環抱住他,將小臉枕在他的背上,輕輕道:“哥哥,你別哭,你還有我……”

壓抑的哭聲慢慢停歇,楚天雙手掩面使勁拭去了滿臉的淚水和雨珠。轉回頭,讓晴兒靠入自己的懷中。她小小的身體漸漸溫暖了他的心,他的身。

可不可以,再不要失去?

“要不要挖開廢墟,找出他們的遺骸?”

“不要再打擾他們,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長眠吧。”

“好,我在這里陪著你。”晴兒伸出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珠。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們便這樣默然立在雨中,任由心緒隨風雨飄蕩。

不知過去多久,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晴兒低咦了聲,看見廢墟里似乎有一點亮晶晶的東西在閃爍。

她“唰”地飛出閻浮魔鞭,撥開瓦礫輕盈精準地將它卷起——卻是一只精巧的耳墜。

“哥哥,你看——”她將耳墜送到楚天的面前。

楚天魂不守舍地瞥了耳墜一眼,道:“這不是我媽媽的東西,我家買不起如此名貴的首飾。”

“那就是他們的了。”晴兒說道:“我娘親從不戴耳墜。”

楚天從晴兒粉嫩的小手心里捏起耳墜,凝目打量道:“也不會是林渙清的,她的耳垂沒有穿孔。”

想了想,楚天將耳墜收進懷里道:“或許幽大哥會知道。”

直到天色將黑,兩人才收拾心情攜手離去。

他們御風飛回幽谷,卻驚訝地發現木屋內外空空蕩蕩,幽鰲山和林隱雪齊齊消失了蹤影,屋里的衣物依舊整整齊齊地放在櫥櫃里,一切都不似刻意離開的樣子。

楚天和晴兒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絲驚懼。

發生了什么事,幽鰲山和林隱雪為何匆匆忙忙不告而別?

楚天掠身飛入杉樹林中,又再仔細地勘察了一遍,果然找到第三人出現的證據。那是一對足印,就留在距離孫媽墳冢不到十米遠泥濘的地面上,楚天猜想是那人發功出手時,真氣灌注雙腳所留。

除此之外,更無其他蛛絲馬跡。

楚天倒吸一口冷氣,難道對方僅僅憑借一個照面就制服了幽鰲山?!

盡管幽鰲山元氣大傷,功力不足昔日的五成,但依舊遠勝過自己。是什么人擁有如此驚世駭俗的修為,會不會和晴兒在山村廢墟里看到過的是同一人呢?

“哥哥,不會是碧洞宗的后援到了吧?”

“不管是誰,那人應該不會輕易殺死幽大哥,更何況令堂或許是這世上唯一掌握北冥寶藏秘圖下落的人。”楚天壓下心中忐忑,果斷道,“我們立即往碧洞宗方向追,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一些線索。”

兩人當機立斷御風離開幽谷,一路飛奔向東南。行至天色大亮,夜雨已停。前方出現一座繁華大城,人流交織車水馬龍。

楚天在郊外落下身形道:“我們進城找家茶館稍事歇息,順便打探一下消息。”

晴兒自不反對,兩人走上官道宛似一對踏青游玩的兄妹,混在人群中進入城內。

在進城時,楚天抬頭瞟了下。在城樓墻磚上,古色古香地印刻著“靜水”二字。

進到靜水城中,他和晴兒信馬由韁沿著熱鬧的街道緩步而行,尋到一家看起來還算不錯的茶館便走了進去。

茶館里人聲鼎沸,一樓早已坐滿客人。兩人上到二樓,見還有幾張空桌,于是挑了張在角落里的桌子落座,隨意要了些茶水點心。

晴兒一面輕輕吹動漂浮在水面上的嫩綠茶葉,一面小聲道:“臨窗左起第二桌坐了三個人,號稱南天三鷹,都是南無仙府血羽老仙的座下弟子。”

楚天用眼角余光一掃,便看到三個紅衣青年,每人背后斜插兩柄酷似鷹翅的魔刃,正在低聲交談什么。

“你認識他們?”楚天問道。

“我才不要認識他們,不過是見過這三人的圖像。”晴兒癟癟嘴,不屑道。

“凡是神陸稍有名氣的正魔兩道高手,本教都會建起專門檔案。外公要我時常查閱,所以記得一些。”

楚天了然,說道:“靜水城屬于晉州地界,聽說東南八百里就有正道五大派之一的龍華禪寺。南無仙府的人,跑到這兒來做什么?”

“不曉得,”晴兒搖搖頭,忽又一笑道:“可你不也是北冥神府的外門弟子么?”

楚天一怔,與晴兒攜手游蕩四海的這些日子里,他差點淡忘了自己還有這層身份。耳畔莫名地響起了臨分別時,珞珈嬌軀半裸輕咬自己耳垂的那聲低語:“記得,你是我的。”

頓時那一夜的激情瘋狂重現在腦海里,那呈現在自己眼前完美無瑕如絲如綢柔滑動人的身體,還有狂野的沖擊和蕩人心魄的呻吟……

他的面頰不覺發熱,神思恍恍惚惚地想起了某個遙遠的地方一個遙遠的人。

“哥哥——”晴兒望著楚天,突然問道:“你在想心上人?”

“沒有。”楚天回過神來,下意識矢口否認道。

這丫頭年紀尚小,可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這么容易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

“沒有!真的?那你的臉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紅了?”晴兒顯然沒打算輕易放過楚天,眼眸里閃過一絲促狹的光亮道:“而且我明明聽到你心跳在加速。告訴我吧,她是誰,叫什么名字?”

楚天尷尬之極,也不管茶水燙嘴,一口接一口不停啜著,口中含糊道:“那個……小姑娘別亂猜。”

晴兒撇撇嘴,恨恨地瞪大了眼睛。

楚天的心跳傳到她的耳朵里,就像咚咚擂響的戰鼓聲。還有剛才他的眼神,漫不經心不知道漂浮在哪里。明明是在想女孩子,被自己抓住了,居然不敢承認,哼!

那是誰,讓哥哥如此心動?是誰,會令哥哥莫名奇妙地紅了臉?

這時候樓梯微響,上來兩男一女三個少年。他們正打算找空位坐下,卻驀地聽見有人叫道:“哈哈,俗話說冤家路窄——這不是元世亨嗎?”

上樓的三個人里,有名皮膚黝黑的少年站定身形目視南天三鷹道:“是你們?”

剛才說話的那名紅衣青年冷笑道:“既然撞上了,你就留下吧!”

“殷立商,你嚇唬誰呢?別人怕你們南天三鷹,我們可不怕!”和元世亨一起來的美麗少女不屑說道。

殷立商左首邊坐著的南天三鷹老大殷立閆嘿嘿笑道:“既然如此,小姑娘你也一起留下吧!”

“妙極,妙極,正好給咱們大哥暖暖床!”南天三鷹里的老幺殷立單目光淫邪打量少女圓鼓鼓的胸脯,肆無忌憚地調笑說。

楚天的眼里瞬時掠過一抹寒光,晴兒放下茶杯,她本來就心不在焉,一口也沒喝過。

“哥哥,你認識那個叫元世亨的?”

楚天點點頭道:“他們三人都是我的朋友。”

晴兒“哦”了聲,有意無意地道:“好像上次你也曾說過,幽鰲山是哥哥的朋友。”

楚天差點被茶水嗆住,晴兒,那個曾經膽怯柔弱聽話乖巧的小妹妹,從什么時候開始學會捉弄自己了?

這方面,她倒是無師自通。

晴兒隱藏在面紗后的臉得意地笑了。她才不關心南天三鷹和元世亨幾個人是否會在茶館里打起來,最后又是誰死誰活。

如果哥哥要為朋友打抱不平,那就讓他去。如果自己顯露身份一下子就嚇跑了南天三鷹,那豈不是很無趣!

當妹妹的,不可以搶了哥哥的風頭!

當妹妹的,就應該纏著他,賴著他,永遠讓他頭疼卻又離不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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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三鞭(上)

那邊的元世亨、殷紅鵝和全世鼐三言兩語已和南天三鷹說僵,眼看就要動手。

楚天背對他們而坐,這大半年他歷經磨難修為大進,氣質心境都發生變化,三個人專注于南天三鷹,一時竟沒有發現他。

“要打便打,誰怕誰?”殷紅鵝嬌哼道:“這里人多,咱們到城外去!”

殷立單哈哈大笑道:“何必那么麻煩,收拾完你們本少爺還要接著喝茶呢!”

話語未畢他霍然掣出背后的一對鷹翅魔刃騰身越過三張桌面,閃爍著熒熒藍光的鋒刃直劈元世亨。

元世亨不慌不忙舉掌拍出,“啪啪”脆響將鷹翅魔刃震起。

殷立商冷笑道:“敢在本少年面前猖狂,原來是你小子有了點長進!”同樣拔出一對鷹翅魔刃上前助陣。

全世鼐跨上兩步,揮劍斜挑和殷立商戰在一處。

茶館里頓時桌倒椅掀,杯飛碟碎。滿樓的客人見狀驚叫趨避,唯恐被兵刃誤傷。奈何元世亨三人站立的地方就是樓梯口,除此之外再沒有第二條路可以下樓,幾十個客人只能拼命往墻角退縮。

楚天訝異地發覺,全世鼐等人的修為有了長足進步。尤其是元世亨,半年多前尚停留在真階第四層,如今赫然已是“藏宇”境界。

但南天三鷹的確也有囂張狂妄的資本,三個人里以殷立閆的修為最高,已臻至真階第七層的納虛境界,其他兩人的實力也與元世亨相當。

十余個回合一過,殷紅鵝首先不敵,被打得香汗淋漓節節敗退。

晴兒坐在桌邊扮鬼臉,悄聲問楚天:“哥哥,你剛才心里想的是不是這位姑娘?”

楚天拿眼橫著晴兒,搖頭道:“胡說八道!”振腕甩出手里的茶盞。

他暗運“天外飛仙”的手法,一只普普通通的茶盞驀地幻化為炫目白光,哧哧銳嘯直射殷立閆后心。

殷立閆正步步逼近殷紅鵝,打算將這丫頭活捉,猛感背后殺氣橫溢不由大吃一驚。

他急忙舍下殷紅鵝,擰腰揮動鷹翅魔刃“叮”地激飛茶盞,頓感到右臂又酸又麻,好似被電流通過了一樣。

“是哪位高人出手,何妨出來一見?!”

殷立閆持魔刃退后三步,目光陰森掃視茶盞飛來的方向。

殷立單和殷立商也停止了打斗,並肩站到他的身邊叫道:“大哥!”

楚天緩緩起身,殷紅鵝首先認出他來,驚喜叫道:“楚兄弟!”

南天三鷹愣了愣,特別是殷立閆,完全沒料到用一只茶盞打得自己右臂酸麻的人竟然是個年紀輕輕的黃衣少年?

但他為人精細,唯恐楚天背后另有高人撐腰,一雙眼睛迅速掃視過四周人群。除了楚天身旁兀自端坐著一個輕紗拂面的小姑娘外,再不見其他可疑之人。

他定了定神道:“小子,你為何要多管閑事?”

楚天剛要說話,猛見殷立閆左手低垂屈指激射出一縷藍芒,直奔自己的咽喉。

楚天心凝靈臺鎖定軌跡,伸出雙指將射來的藍芒夾住,細看之下原來是一枚狀若鷹羽的毒梭。

殷立閆嘿嘿一笑道:“原來是個傻小子!孤陋寡聞了吧,這是我師傅獨門煉制的鷹揚梭,劇毒無比無藥可解。我勸你趕緊找家棺材鋪,再選個地方把自己埋了!”

殷立單鼻子低哼道:“大哥,這小子就交給你照應。那三個天意門的弟子,我和二哥足夠應付。”

楚天沒有說話,默運亙古不化印將鷹揚梭中滲透出的毒氣完全吸納煉化,然后雙指運勁將毒梭“喀吧”扭斷。

“咦?!”南天三鷹滿臉驚詫之色,似乎不敢相信楚天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殷立單叫道:“臭小子,知道我們是誰嗎——南天三鷹!你若識相就乖乖滾蛋,免得惹火了老子死無葬身之地!”色厲內荏之態顯露無遺。

可若是他們三人曉得,就在不久之前楚天將南無八仙之一的不老參仙打到吐血,恐怕再沒有勇氣出言恫嚇。

“南天三鷹?”楚天搖搖頭,蔑然道:“三只扁毛畜生而已。”

他“砰”地一拳擊在桌面上,看似渾不經意,卻已使出了“回光返照”。

剛猛犀利的拳勁如水銀瀉地通過桌腿滲樓板,猛在南天三鷹面前掀起萬丈狂瀾!

南天三鷹尚未回過神來,就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高高震起,眼冒金星氣血翻湧,齊聲驚叫道:“不好!”

元世亨和全世鼐不由被楚天這一記出神入化的拳法深深震撼,曉得分手的半年多里他必定另有奇遇,修成了絕世神拳。

這一拳難就難在如此強大絕倫的氣勁要通過桌子和樓板的傳送,然后爆發傷人。想那木制的桌椅樓板何其脆弱,居然能在楚天的拳勁之下完好無損,無疑對火候的拿捏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殷紅鵝卻沒想那么多,揚眉吐氣道:“扁毛畜生,現在才曉得不好嗎?我看你們騰云駕霧,又翻跟頭又晃腦袋,手舞足蹈倒也快活逍遙。”

聽到殷紅鵝的譏諷,殷立單氣得想吐血,正想彈射一枚鷹揚梭讓這丫頭永遠閉嘴,猛感脖頸一麻已經被人掐住,氣勁透過經脈將他制得動彈不得。

“滾!”楚天隨手一甩,殷立單如皮球般咕嚕嚕翻滾下樓,躺在地上嗷嗷叫道:“臭小子,你等著——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心里想到的卻是,有這句話在先,楚天只要應上一聲,便不好意思再殺自己了。

樓上殷立閆見勢不妙,勉強提氣穩住身形,揮動鷹翅魔刃劈斬楚天,想將對方逼退幾步,即可趁機躍窗而逃。

哪知楚天根本就不用正眼瞧他,反手拔出蒼云元辰劍“鏗”地擊中鷹翅魔刃。

鷹翅魔刃應聲扭曲變形,殷立閆虎口開裂口中吐血,不由得魂飛魄散極力飄退。

“砰!”楚天順勢送上一腳,氣勁封住經脈,一視同仁地將殷立閆送下樓梯,正摔在殷立單的身上。

殷立商聰明得多,徑自騰身企圖撞破屋頂逃之夭夭。

不料腰間猛然一緊,晴兒的閻浮魔鞭如靈蛇出動,小手輕晃道:“我哥哥讓你們滾下樓!”

“咔嚓嚓!”不知撞斷了多少級樓梯,殷立商如疊羅漢般躺在了殷立閆的身上。

三個人噤若寒蟬,再不敢挑釁楚天。

元世亨等人聽晴兒叫楚天哥哥,再目睹她出手,臉上均露出驚異之色

晴兒若無其事地站起身走到楚天身邊道:“哥哥,咱們換個地方喝茶吧。”

楚天看看滿地狼藉的茶館,點了點頭,招呼元世亨三人道:“我們又見面了。”

全世鼐臉上泛起笑意,搖頭贊嘆道:“楚兄弟,才多久沒見,你的修為可真是……”

殷紅鵝更關心晴兒,問道:“楚兄弟,這位小妹妹是?”

“她是我妹妹晴兒。”楚天望著他們三人,心里也洋溢起一絲暖意。

晴兒朝三人不冷不熱地點點頭。

元世亨性格隨和也不以為意,說道:“待會兒肯定會有官府的人來,咱們還是先離開這里,免得多惹是非。”

全世鼐道:“我知道城外有家不錯的茶莊,不如咱們去哪里喝茶吹風。”

其他人均無異議,一行人便離開茶館往城外行去。

路上殷紅鵝關切問道:“楚兄弟,聽說你做了北冥神府的弟子,此事是真是假?”

“是真的。”楚天簡略作答道。

“早知這樣,還不如跟我們一起回天意城呢。”殷紅鵝惋惜道:“說不定你現在已經是咱們天意門的嫡傳弟子了。”

楚天笑了笑道:“是啊,如今你們是正道傳人,我是魔門弟子。”

“無所謂。”全世鼐灑脫道:“家父就曾說過,正道魔門殊途同歸,未必就有多大區別。在我看來,魔教教主林盈虛便稱得上是當今第一豪雄,比起許多名門正派的掌門強多了。”

正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晴兒立刻對全世鼐觀感大改,幾乎是心花怒放地對楚天小聲道:“哥哥,你這幾位朋友還不錯。”

楚天心頭好笑,就聽殷紅鵝道:“說起正魔之爭,剛才我們還聽到了一個消息。北冥神府幽世家的高手幽鰲山和碧洞宗的朱雀真人及門下爆發大戰,最終同歸于盡,朱雀真人師徒八人屍骨無存!”

全世鼐嘖嘖道:“這幽鰲山還真是個狠角色,居然一個人收拾了人家八個,外帶一座舉世聞名的劍陣!這一下碧洞宗顏面丟盡,掌門真人怕是要抓狂了。”

元世亨話少,也忍不住道:“嗯,厲害、厲害!”

楚天怔住了,是誰在將朱雀真人及門下七大弟子喪命的消息在神陸正魔兩道之間廣為散布?但他為何有意無意漏掉了自己和晴兒,看起來隱有保護之意?那么此人到底是何意圖,頗令人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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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三鞭(下)

五人走出靜水城向南而行,全世鼐問道:“楚兄弟,你怎么來了這里,莫非也想抱得美人歸?”

楚天笑笑道:“我是路過。你說的,又是哪里的美人?”

全世鼐愣了下道:“你真不知道?一個多月前龍華禪寺的俗家第一高手翼天翔向正魔兩道遍撒金柬,聲稱如果有人能夠從六百年前一代劍魔寒料峭的墓穴之中取得龍華禪寺失落多年的手抄《法楞經卷》,即以愛女翼輕揚相許。不論這人是老是少、是正是邪,只要是個男人就成。”

楚天心頭一動,倒不是為了那位未曾謀面的翼輕揚,而是寒料峭墓穴出世的消息委實令人震撼,他問道:“劍魔墓穴的消息可靠么?”

殷紅鵝道:“當然可靠,如今四面八方正魔兩道的無數高手,都在向晉州風云山聚集——當初你得到了一柄寒料峭留下的魔劍便如此了得,要是有誰能夠進入墓穴,獲得劍魔的再傳神功,豈非可以一步登天?”

晴兒撇著小嘴不屑問道:“這么說兩位大哥哥都是沖著那位翼輕揚翼美女而來?”

元世亨臉一紅道:“不是的。”

全世鼐則坦然得多,回答道:“我們正道五大派的幾位耆宿已經協商妥當,準備聯手開啟寒料峭的墓穴,大伙兒匯合的地點便定在了翼天翔府上,也就是離此只有一百多里地的法門山莊。從那兒前往風云山,便只剩下一千余里的路程。”

殷紅鵝補充道:“那南天三鷹無需多問,也肯定是為了奪寶而來。嗯,說不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打起了翼輕揚的主意。”

晴兒頗不以為然,瓊鼻冷哼道:“翼輕揚算什么天鵝?哪有天鵝等著癩蛤蟆來吃的?”

殷紅鵝撲哧笑道:“小妹妹,這你可說得不對。翼輕揚號稱當今正道第一美女,姿容直追當年的魔教公主林隱雪,她可是各大名門弟子心目中朝思暮想位列第一的夢中情人。”

晴兒低低一哼甩頭不理殷紅鵝,心里邊冷笑道:“什么第一美女,不過就是有幾分姿色而已,居然用自己去換什么勞什子經書,憑什么跟自己的娘親相提並論?”

一行人說說笑笑,毫不覺道路漫長,遠遠就看見一個大大的“茶”字在林間迎風招展。

突然前方路上塵土飛揚,一匹雄峻的棗紅馬風馳電掣向五個人筆直沖了過來。馬上是名女子,手持馬鞭朝著眾人脆生生地叫道:“快閃開!”

“什么人嘛?”殷紅鵝在天意門也是如眾星拱月般的天之嬌女,最看不慣這種刁蠻姑娘,撇撇櫻桃小嘴道:“像她這樣橫沖直撞,也不怕傷人?”

眼看棗紅馬奔近,她手心暗扣一枚銅錢道:“看本姑娘給她點教訓!”

元世亨急道:“小師妹,不可生事!”伸手按住殷紅鵝的纖手。

不料“哧”地聲一道精光飛掠,從那匹棗紅馬的左眼打入右眼穿出。

棗紅馬唏律律悲鳴又向前奔馳數十米,一頭撞向道邊的柳樹。

馬上的少女騰身而起,探手按住馬鞍。棗紅馬頓時站定,隨即身軀晃了晃轟然倒下沒了聲息。

殷紅鵝嚇了一跳,無辜地望著眾人道:“不是我,真不是我,元師兄可以作證。”

“是晴兒。”楚天看得清楚,這丫頭抬手攝起一顆小石子打穿了馬腦。

晴兒哼了聲道:“她過來了。”

果然那個少女怒容滿面噔噔噔邁步走近,手里的馬鞭噼啪作響道:“你們為何害死我的‘寶兒’?”

全世鼐欲待息事寧人,哪知殷紅鵝搶先一步搶白道:“什么寶兒貝兒,死也死了,還能怎么樣,大不了陪你一匹馬就是了。”

少女柳眉倒豎,馬鞭指著殷紅鵝道:“你說什么?你賠得起么?”

元世亨頷首道:“這的確是匹稀世罕見的寶馬,非千兩黃金不能買到。”

殷紅鵝氣不過,甩手拿出一張儲金卡道:“喏,給你一千兩黃金就是!”

少女振腕揮鞭抽向殷紅鵝手里的儲金卡,冷笑道:“誰稀罕?!你陪我的寶兒。”

殷紅鵝急忙縮手,“唿”地聲馬鞭從面前走空。

“丑丫頭,你有沒有教養?”她一怒拔劍,嬌喝道:“你在道上肆意縱馬沖撞路人不說,還動不動就出人,我猜你一輩子也嫁不出去!”

“我丑不丑嫁不嫁關你何事?!”少女毫不示弱,馬鞭倏然回卷:“想打架,別以為自己人多我就怕你,你賠我的寶兒!”

殷紅鵝沒想到對方的馬鞭使得如此迅捷靈動,右手避讓不及,“啪”地脆響嬌嫩的手背上赫然泛起一道血痕。

全世鼐見小師妹吃虧,伸手抓向馬鞭惱道:“這位姑娘,我小師妹已經說過願意賠你的馬,你又何必如此不依不饒?”

“敢搶我的馬鞭?”少女只當眾人要對她群起而攻之,心頭火氣更盛。她手勢一頓,故意讓全世鼐抓住馬鞭,“你可要拿穩了!”

話音落下,全世鼐身軀猛地一震松開馬鞭向后連退三步,長吐一口氣道:“姑娘好修為,全某甘拜下風。”

“以為說句服軟的話就能行了,沒那么容易!”少女心痛愛馬之死,揚起馬鞭劈頭蓋腦抽向全世鼐道:“先捱我三鞭再說!”

“嗖——”一條朱紅色的渾圓魔鞭橫空射到,猛地纏住少女手中的馬鞭向上一甩。

晴兒手握閻浮魔鞭冷然道:“殺馬的人是我,你找錯人了!”

少女猝不及防,又不甘心松手放開馬鞭,便順勢騰身左掌拍向晴兒。

“砰!”晴兒舉掌相迎。少女的身形如乳燕般飛起,手里的馬鞭登時繃得筆直,“咔咔”作響。

楚天可不願平白無故與人起糾紛,趁晴兒和那少女氣機松動的瞬間一拳擊出。“啵”的一響,閻浮魔鞭和馬鞭雙雙彈起,少女身形后翻落回地上。

她略感驚詫地瞟了眼楚天和晴兒,察覺到這兩人的修為居然比自己更高,再打下去很可能要吃虧。

想到這里少女黑漆漆的眼珠一轉,說道:“小子,敢不敢讓我打你三鞭?不準招架,只能閃躲,不然就算你輸!”

楚天因為是晴兒殺馬在先,因此對這少女甚為忍讓,但見她氣勢洶洶咄咄逼人沒完沒了,也不禁大感頭疼。不過對方終歸只是一個少女,料也傷不了自己,當下仰頭道:“悉聽尊便!”

“且慢!”晴兒卻不干了,問那少女道:“若是我哥哥躲過了三鞭,你待如何?”

少女不假思索道:“我掉頭走人,馬不要你賠了。”

“那么容易?”晴兒冷冷道:“到時候你也得吃我三鞭!”

少女素來性高氣傲,明知這個小丫頭修為高出自己一籌,但怎也不肯輸了顏面,一咬牙道:“好,就這么說定!”

“唿——”她一邊說話,一邊毫無征兆地揮鞭橫抽,動作又快又狠近似偷襲。

但楚天道心圓融,又有菩提明月印守持,根本不可能讓對方偷襲成功。

少女的馬鞭一起,他的靈臺上立即影映出對方的鞭路,當下察覺到這一鞭非但凌厲,而且應該藏有至少七式極為厲害的后招,端的是名家杰作。只是這少女在力度與火候上稍有欠缺,未能發揮出最大威力而已。

楚天縱身飛起,雙臂微振身軀舒展,凌空橫臥宛若雄鷹翱翔。

少女眼看自己這一鞭要落空,口中嬌叱馬鞭緊繃如槍,飛點楚天后腰。

楚天贊了聲“好鞭法”,挺腰抬升,身體拱起如虹橋飛空,少女的馬鞭剛好從他的腰下掠過。

“一鞭!”殷紅鵝高聲替少女計數。

少女充耳不聞,雙目緊盯楚天身形變幻,馬鞭“唰”地回帶化作滿天光影,猶如萬千柳條飛舞,直教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楚天不慌不忙,將少女的鞭招變化盡收靈臺。

三年斑斕霧山的悟道修行,拜天地為師、以自然為法,千錘百煉出了這套沉魚落雁身法,又歷經一場場惡戰磨礪,早已爐火純青渾若天成。

少女的這式“回風舞柳”固然威力驚人,但對楚天而言依舊是小菜一碟。

為了錘煉身法,他曾經在百丈飛瀑之中日夜苦修,不斷感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水流沖擊,趨虛避實逆流而上。

想那瀑布的沖擊力何等厲害,且身在其中激流洶湧,更非眼前的鞭影所能匹及。

他的身形在空中翻騰閃躍,恰似一羽穿梭于柳林之間的飛燕,輕盈迅捷圓轉如意。無論少女的馬鞭舞得如何密集如雨,始終不能沾到楚天的半片衣角。

“兩鞭!”殷紅鵝看得神采飛揚,“野丫頭,我勸你趕緊認輸吧!”

少女自幼嬌生慣養,人人對她寵愛有加。聽殷紅鵝罵自己是“野丫頭”,不由氣得粉臉彤紅,馬鞭揮出道:“誰說我輸了!”

滿天的鞭影遽然凝煉成束煥放出耀眼精芒,卻由于少女的出手速度委實太快,在空中拖曳出一條縱橫交錯的光影,如蜿蜒曲折的盤山道循環往復無休無止,將楚天的身影緊緊裹住。

“九九龍華路!”全世鼐聳然動容,“你是龍華禪寺的俗家弟子?!”

原來龍華禪寺所在的曉靜峰上,有一條馳名神陸的盤山棧道,緊貼懸崖峭壁憑空搭建,依據山勢盤繞迤邐,共有九九八十一彎,號稱“九九龍華路”,亦暗喻求佛之路需歷坎坷八十一難方能修成正果。

一千八百年前一位龍華禪寺的聖僧便從這條盤山道中悟出至理,自創了這式日后蓋壓天下的佛門鞭法,橫掃魔門群雄殺敵無數。

全世鼎與元世亨雙雙對視一眼,暗自驚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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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晴天翼輕揚(上)

在全世鼐的驚呼聲中,楚天身形再生變化,忽而如一羽逆風飄舞的黃鶴,忽而如越過激流的金鯉,又忽而似一頭盤桓不去,眷戀故土的鴻雁,剎那間連換十余種身姿,在鞭影里載沉載浮千姿百態,令人看得眼花繚亂咋舌難下!

“我偏不信你還能躲!”少女清聲呵斥,鞭路驀地返璞歸真,凝鑄成一道宏大古樸的光束,更無任何花巧虛招直劈楚天,卻是使出了九九龍華路的最后一式變化“大道通天”!

“唿——”楚天的體內金霧閃爍,電光石火之間在身周隆起一座煌煌光峰。

“啪”地一聲,馬鞭抽擊在不動如山印上爆開一團璀璨流光。

楚天的身軀不由自主地一晃,便見鞭鋒如通幽曲徑竟飛渡金峰迫向面門。

他不假思索張嘴一咬,如魚鷹飛銜間不容發,穩穩叼住鞭梢,順著身勢飛轉方向猛力拖曳馬鞭。

少女做夢也想不到楚天居然還有這樣的怪招,猝不及防之下只覺得一股巨力透過馬鞭傳來,身不由己便向對方身上撞去。要么松手放開馬鞭,要么一頭沖進對方的懷里,少女不由失聲驚呼,即不願意松開馬鞭,更不敢想象自己和一個陌生少年肌膚相親肢體相纏的情形。

她的修為雖高,實戰經驗卻近乎空白。此刻面對突如其來的意外變故,心里惱羞怒恨,偏偏拿不出什么好法子。

如此稍一遲疑,嬌小玲瓏的身體便已靠到楚天胸前。她雙頰緋紅渾身發軟,下意識地伸手往楚天的胸膛上一按,試圖將他推開。

楚天嘬唇噴出鞭梢,依舊恪守不用雙手雙腳招架格擋的約定,身軀側轉抬起右臂,猛將少女按來的纖纖柔荑用胳膊牢牢夾在腰肋之間。不知情的人看上去,倒像那少女要主動摟抱楚天,而被楚天強硬拒絕似的。

少女立足不穩往楚天懷里就倒。楚天看到少女滿臉緋紅驚慌失措的模樣,知道再鬧下去恐怕有輕薄非禮之嫌。他伸手在少女腰間輕輕一扶道:“站穩了!”身形朝后飛縱脫離接觸。

少女懸在空中似是呆住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怔怔注視楚天瀟灑飄落的身影,咬牙切齒道:“臭小子,我跟你沒完!”

冷不防聽得殷紅鵝反唇相譏道:“是啊,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你摟也摟過抱也抱過,不纏住人家,往后怎么嫁人?”

晴兒冷冷道:“別擔心,反正她也沒人敢娶。”

“小丫頭,你說什么?!”眼見少女如被激怒的小貓般又要暴起,晴兒淡淡道:“我哥哥已經被你打過三鞭,如今是你欠我三鞭,看打!”閻浮魔鞭霍然打出,如驚濤駭浪卷湧而去。

猛聽得空中有一道雄渾低沉的嗓音喝道:“誰在欺負我女兒?!”

一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身材挺拔氣勢如山,宛若神兵天降一掌擊出!

他的人尚在五十米開外,渾厚澎湃的掌風便已撲面而至。閻浮魔鞭劇烈顫動,招式渙散偏斜一旁。

楚天手疾眼快,左拳按壓腰際蓄勢待發,右拳飛貫而出劃過身前,如長河奔湧天塹橫亙,正是日照神拳中的一式“長河落日”。

“砰!”

楚天的拳風甫一接觸到對方浩蕩的掌勁便即潰散,一條右臂經脈堵塞氣流震蕩。

他毫不猶豫再將左拳打出,如一輪紅日西墜天外,與那中年男子擊出的掌風迎頭相撞。一聲爆響,道邊的一排柳樹喀喇喇折斷拋飛,萬千柳葉如蝶亂舞煞是好看。

楚天的面色發紅猶若醉酒,身形趔趄后退五步,每一步落下都在地上碾壓出一只腳印,由深而淺直至消弭無痕。

他心下不禁為之駭然,若純以掌力而論,這個中年男子的修為尚在朱雀真人之上,即使號稱峨世家第一戰將的峨日照也未必能夠討到半分便宜!

然而楚天不曉得,那中年男子心中的訝異卻遠勝于他。

他剛才雖無意傷人,但畢竟救女心切,這一記“大慈悲掌”卻也使出了六成功力。即使臻至聖階十層“開元”境界的一流高手也難以抵擋。

沒想到楚天年紀輕輕,硬接硬架破解了自己的掌力,所有反應僅僅是血氣上湧后退幾步,隨即便像個沒事人似的。什么時候魔門弟子里出了如此人才?而且看其衣著拳法,十有八九是北冥神府拳法宗師峨日照的門下弟子!

“爹爹!”少女看見中年男子趕到如獲救星,滿腹委屈湧上心頭,指著楚天幾人控訴道:“他們害死了我的寶兒,還仗著人多勢眾欺負女兒!”

“哥哥!”那旁晴兒左手按住楚天背心,輸入一道魔氣助他平復翻騰的氣血,右手揮鞭便欲擊出。

“不要動手!”全世鼐急忙縱身擋在兩撥人之間,向中年男子必恭必敬地抱拳問候道:“請問您可是翼天翔翼師叔?小侄全世鼐,是天意門弟子,與師弟、師妹奉家父之命前往法門山莊以供調遣。”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道:“莫非令尊便是全享德全大哥?”

全世鼐躬身回答道:“正是家父。”他從袖口里取出一封書信呈給中年男子,接著道:“翼師叔,這是家父給您的親筆信函。”

翼天翔接過書信,看上面的筆跡確實是老友全享德所書,頓時哈哈一笑道:“好險,剛才差一點就大水沖了龍王廟。”回頭招呼少女道:“輕揚,看你瘋瘋癲癲打扮得不倫不類,還不趕緊過來向幾位天意門的師兄師姐問好?”

翼輕揚本以為父親趕到,準能將這群家伙打得落花流水替自己出口惡氣。哪曉得對方報出自己是天意門弟子的身份,而且那個矮墩墩家伙的父親好像是叫個什么“全想得”,跟自己爹爹的交情還不錯。

她倍感難堪委屈,噘起小嘴賭氣道:“他們平白無故害死我的馬,就該向我賠禮道歉!我為什么要向他們問好?”

翼天翔一愣,全世鼐忙將這場沖突的來龍去脈簡略說了。

翼天翔聽完大笑道:“不過是場誤會罷了。你這丫頭太調皮,好端端的為何要離家出走?你騎了寶兒橫沖直撞,若非我一路追來,真不知道還會惹出什么禍事來?”

翼輕揚低下頭,飛快地道:“我不要嫁人!”

翼天翔探手輕撫著愛女亮麗的秀發,苦笑道:“哪家姑娘長大了不要嫁人?相信爹爹,總能為你挑到一位德才兼備的好丈夫。”

“我不要,我不要!”翼輕揚捂住雙耳跺腳道:“我不要嫁人,我不要丈夫,我就不信世上還有誰能及得上爹爹的萬一?”

翼天翔嘆口氣哭笑不得地道:“你這丫頭怎地胡說八道,也不怕教人笑話。”側目望向楚天和晴兒道:“你們兩位可是北冥神府的弟子?”

楚天卻沒全世鼐等人那么客氣恭謹,淡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翼天翔微微一笑道:“我與峨日照也曾有一面之交,你們來晉州怕也是為了劍魔遺藏吧?翼某曾有言在先,此次不論誰能替龍華禪寺取回失落了六百多年的《法楞經書》,不論身份來歷我必有厚報。如今法門山莊群豪畢集,兩位何妨一同前往共襄盛舉?”

“道不同不相為謀,閣下好意敬謝不敏。”除了像全世鼐這般患難與共性情率真的朋友,楚天殊不願和那些正道人物攪合在一塊兒。基于對朱雀真人那樣滿口除魔衛道的老雜毛的認識,他對這位滿臉慈愛、神威凜凜卻要用自己女兒做交易的父親也毫無好感,甚至可以說十分不屑。

翼天翔微露失望之色,目光掃向楚天背后所負的蒼云元辰寶劍,頷首道:“也罷,好在殊途同歸,或許在劍魔墓藏之中,我們還會相見。”

殷紅鵝依依不舍道:“楚兄弟,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走?”

楚天點點頭道:“山水有相逢,等下回見面,我再請你們喝茶。”

元世亨明白楚天的心思,猜想他是不願與法門山莊之中云集的正道老古董們搭上關系,于是抱拳作別道:“還是那句話:后會有期!”

楚天向眾人還了一禮,攜著晴兒揚長而去。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沒入靄靄暮色中消失不見。

翼輕揚心中的憤怒尚未平息,又不自禁地羨慕起楚天和晴兒來,能夠自由自在地浪跡天涯,想去哪兒便去哪兒,那才是自己理想的生活啊。誰願意錦衣玉食卻像只籠中的金絲雀,一點不得自由。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頗有些天涼強說愁的心境。這次離家出走,不過短短半天時間就宣告失敗,但那種騎馬飛奔自在馳騁的快樂,卻已深深地烙印在了心底。

還有……那鐵板似的冷面少年與自己的三鞭之約,雖然輸了,但那場痛快淋漓的激斗卻是自己從未經歷的。平時在家中,那些尊長和同門師兄弟們雖然也時常和自己切磋較量,可一個個都假意相讓,越打越沒勁。

對了,那個少年叫什么名字?好像他姓楚,是北冥神府的弟子。和他在一起的那個丫頭特別討厭,處處和自己過不去不說,還害死了自己的寶兒。這筆賬,可沒那么輕輕巧巧一筆勾銷。

他們好像也會去風云山尋找劍魔寒料峭的遺藏,到時候自己一定有機會,把這筆債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翼輕揚自顧自地默默想著心事,不覺跟隨眾人回到了燈火通明的法門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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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晴天翼輕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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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鏡卸紅妝,素手摘花黃。

明鏡裡那一張舉世無雙的明艷容顏在翼輕揚的手底慢慢蒼老,一層層精妙絕倫的易容手法,將她在一刻之間變作了白髮蒼蒼滿面皺紋的老嫗。

這是翼輕揚娘親的絕技,她不過只學到了一點皮毛,但也足夠應付。

屋外不停傳來高朋滿座的喧囂,翼天翔身為東道主,正在前廳熱情款待來自神陸十三州的正道群雄。

龍華禪寺的覺渡大師來了,天意門長老袁換真來了,碧洞宗玄武真人來了,禹余天長老蘇智淵來了,就連正道五大派中一向最為神秘最為低調的海空閣也有長老出席……

爹爹很忙,沒空管她。

明天,就是傳聞之中劍魔遺藏出世的日子。據說寒料峭在羽化飛昇之前,將他自創的一式「天下有雪御劍訣」畫在了一支銀色卷軸之上。就是這支卷軸,引來了不知多少人的窺覷與貪念。

六百年前,天意門的掌門依山曉,碧洞宗的掌門夢覺真人,再加上禹余天的掌門洞天機,彼世正道三大派絕頂高手與劍魔寒料峭決戰於風雲山巔,激鬥九天九夜難分難解。

最終在第十日上天降大雪,寒料峭參悟聖階巔峰奧義,心融天道祭出一式「天下有雪」,令天地變色風雲戰慄,三大掌門兩死一傷全軍覆沒。

此戰之後寒料峭得參大道飛昇而去,卻在風雲山頂留下了一塊石碑。

碑上有言道:「秋水連天,白鳥出沒;六百華年,再證前緣。」

屈指數算,到明天便是距離六百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曠古大戰整整六百年的大日子。誰不想得到劍魔真傳?即使雲集於法門山莊的正道名宿,也莫不希望能夠從寒料峭遺留下的那支卷軸中參悟出「天下有雪御劍訣」的奧妙,從此叱吒神陸無敵於四海八荒。

翼輕揚早就聽說過這個故事,她原本以為這種打打殺殺爭來搶去無事生非的無聊事體跟自己扯不上任何關係。然而父親的一個突然決定,自己便成了一堆人打殺爭搶無事生非後的綵頭。自己的命運和未來,就這樣在某個時刻突然同一部名叫《法楞經書》的勞什子佛經綁在了一起。

荒唐,憑什麼自己一定要嫁給那個能將《法楞經書》奉還龍華禪寺的傢伙而不必在乎他是誰?翼輕揚當然清楚父親對師門的感情與忠誠,但這不代表他有權力把自己當件禮品白送人!

剛才在酒宴上,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無數雙驚艷的目光聚焦在自己的身上。他們都是聲名鵲起的正道俊彥青年翹楚,每人都擁有一份光輝的履歷和顯赫的家世。

父親還特別向他介紹了那個名叫洞寒山的傢伙,那個馬臉搭配長鼻子加小眼睛的傢伙神氣活現極了,彷彿不論誰家的姑娘嫁給他都是高攀。

翼輕揚勉強跟這傢伙說了兩句話:一句是「你好」,另一句是「再會」。然後她就華麗地敗退,很淑女地推說身體不適早早回房休息。

但她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或許父親心目中所謂德才兼備的乘龍快婿明天就會隆重揭曉。但那不是她想要的。

翼輕揚渴望的是一場天崩地裂的邂逅,海枯石爛的相守,還有風花雪月的浪漫。

所以在梳妝台前小坐片刻,她就下定決心再次出逃。

她要親自前往劍魔遺藏尋寶,斷了所有臭男人的念想。

什麼「天下有雪御劍訣」,什麼魔門至寶、不世絕學,她統統瞧不上。

她要拿到那本破經書,然後在所有人驚詫的眼神中,將它像垃圾一樣丟給龍華禪寺的老和尚。

想到這裡翼輕揚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縷得意的微笑,卻聽見屋外響起趙嬤嬤的提醒道:「小姐,你既然身體不適,就早點安歇吧。」

翼輕揚的秀眉不經意地蹙了下,知道如果想順利完成自己的絕大計劃,首先要解決的就是門外那個形影不離跟著她的趙嬤嬤。

趙嬤嬤是法門山莊的老家人,修為不算高,但三招兩式之間自己也無法制服她。只要這位老太太張嘴叫上一聲,不免萬事皆休。

父親說過:逢強智取,遇弱活擒。

翼輕揚從小就很聰明,只是有時候喜歡偷懶不怎麼愛動腦筋而已。

她很快便有了主意,迅速脫去外衣吹滅火燭躺到了床上。

過了一小會兒,她朝著門外的趙嬤嬤叫道:「嬤嬤,我口渴——」

趙嬤嬤推門入屋點亮蠟燭,倒了一杯溫水拿到床前,看見縮在被窩裡的翼輕揚裝扮成了自己的模樣,不由呆了呆道:「小姐,你又胡鬧了。」

翼輕揚嘻嘻一笑,坐起身伸手接過杯盞,卻故意失手打翻,大呼小叫道:「哎呀!」

趙嬤嬤不知有詐,連忙彎腰收拾。冷不丁胸口一麻,已被翼輕揚暗算。

她剛想呼叫,翼輕揚運指如風又連點她十一處要穴。趙嬤嬤的身體一軟倒在床上。

翼輕揚迅即起身脫下趙嬤嬤的外衣換到自己身上,又將她抱入被窩裡,輕輕笑道:「嬤嬤,你代我在這兒舒舒服服睡上一宿,謝謝啦!」然後不理趙嬤嬤無奈的神情,揚手帶滅燭火,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了門。

門外天氣晴朗,海闊天空。若非擔心被旁人發覺,翼輕揚真想縱情地放歌,或者像隻鳥兒似地飛上屋頂翩翩起舞。

現在,她只能學著趙嬤嬤老態龍鍾的模樣,步履蹣跚地走出幽靜的小院。

果不出翼輕揚的預料,沒有人會留意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老僕婦。她順風順水地走出山莊,身後的燈火與喧嘩變得越來越遙遠。

確定左右無人,翼輕揚御風而起朝風雲山方向飛去。

天色微明時她已飛出將近一千里,前方一座巍峨雄峰如擎天柱石高聳如雲,在連綿起伏的山巒之間仿似鶴立雞群卓爾不凡。

「那想必便是風雲山。」翼輕揚從未御風飛過這麼遠的路,正感疲倦無聊之際,遠遠望到那座山峰,不禁精神為之一振。

她加快身速,便看見山頂層雲繚繞,清晨微光之下黑壓壓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在人群中央,原本有一塊突兀高達百米的山石被人以鬼斧神工之力削得平滑如鏡,上面銀鉤鐵劃用劍鋒刻下兩行十六個大字:「秋水連天,白鳥出沒;六百華年,再證前緣。」

雖然隔得仍遠,翼輕揚依舊能夠感到一股蒼勁遼闊氣象從這巨碑之上撲面而來。

更為玄妙的是這塊石碑竟依稀煥發出一團純白光暈,融合著四周雲氣汩汩流淌,碑上的字體亦正在幾不可察覺的漸漸變色,發出脈脈銀芒。

翼輕揚凝眸俯瞰,從圍聚在峰頂的數百人衣著打扮來看,多半是邪魔外道。這本也是意料中事,此刻正道群雄多半聚集在法門山莊整裝待發,提前抵達風雲山的多是些閒雲野鶴又或不入流的正道小門派弟子。

但一圈仔細掃視下來,她並未在人群裡尋找到楚天和晴兒的蹤影,芳心之中未免有點小小的失落。

不過翼輕揚還是發現,峰頂上儘管人聲嘈雜,但三五成群或按門派站列或與親友相聚,各大勢力涇渭分明。

她在人群裡認出了南無仙府的血羽老仙,北冥神府哥舒世家的家老哥舒曉冕,還有豐都天府七大公子之一雪白塵……爹爹說過,他們都是魔道成名已久的人物,心狠手辣詭計多端,絕不可輕易接近。

因此翼輕揚遠遠避開這些人,在峰頂飄落下身形,混入一群衣著怪異的魔門豪客中,小心翼翼地留意四周動靜。

忽聽身旁有個中年男子低聲問道:「靳兄,你看見沒有?三大魔府的高手均已現身,就差魔教的人尚未到場。待會兒正道五大派的高手也會來,只怕今天要有一場大戰。咱們最好躲遠點,以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那被稱為「靳兄」的魁梧漢子低笑道:「我巴不得他們能打起來,這樣才好渾水摸魚。不然有這些正魔兩道的頂尖人物在,還有咱們兄弟什麼事?」

「未必,」旁邊又有個裝扮妖艷的少婦插嘴說:「實力固然緊要,可更關鍵的是有沒有這份運氣和緣分!我就不信寒料峭會教正道的那些兔崽子輕易得到他畢生參悟的魔功絕學!」

姓靳的魁梧漢子笑道:「真舞孃說得不錯。嘿嘿,聽說龍華禪寺俗家第一高手翼天翔遍撒金柬,號稱誰能完璧奉還《法楞經書》,就將愛女嫁給他。他的那個寶貝女兒翼輕揚……嘖嘖,正道第一美女名不虛傳啊,那細皮嫩肉、那櫻桃小嘴,讓人看了就想——嘿嘿,嘿嘿!」

翼輕揚聽得玉頰發燙,芳心恚怒道:「這魔頭好生可惡,稍後進到劍魔墓穴之中,我定要找個機會讓他嘗嘗苦頭,也好曉得本小姐的厲害!」

「得了吧,就憑你靳快活也想癩蛤蟆吃天鵝肉?小心磕碎了滿嘴大牙。」先前說話的中年男子低低譏諷。

「咱們逍遙二聖彼此彼此,我吃不上天鵝肉,你白風流也同樣休想。」靳快活也不生氣,呵呵笑道:「不過,若能得到劍魔遺寶,尤其是那式『天下有雪御劍訣』那就另當別論了!」

那真舞孃擠在兩人當中,水汪汪的眼睛秋波流轉,媚聲道:「果真如此,你們兩個沒良心的,可莫要忘了小妹呦。」

靳快活和白風流不約而同笑了起來,那神氣仿似劍魔遺寶已盡在囊中。

正這時猛聽有人叫道:「快看,石碑上又生出新的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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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冰風谷(上)

翼輕揚急忙踮起腳往那碑石看去。她的前面人頭攢動,幸虧石碑極高並未被遮擋住視線,只見碑上緩緩有浮現起兩行銀白色的大字:「紅日當空,天下有雪;冷月東昇,冰融雪消。」

旁邊靳快活皺眉道:「寒老魔在搞什麼鬼?紅日當空,豈會有雪?冷月東昇,焉能融冰?這兩句話違背常理,狗屁不通。」

翼輕揚也在揣摩這兩句話的意思,不經意中看見遠方天地交際線上,一輪旭日正噴薄而出,頓時心靈福至道:「我明白了,紅日當空指的是正午時分,冷月東昇則是天黑以後。也就是說劍魔的墓穴會在中午開啟,一到夜裡便即關閉,而且墓穴中的所有物事都將不復存在!」

想到了這裡她的唇角不覺逸出一抹自得的笑意:「什麼逍遙二聖,不過是兩個大笨蛋,就讓他們胡思亂想去罷!」

然而事與願違,石碑一側傳來豐都天府雪白塵的嗓音道:「大夥兒都瞧見了,劍魔墓穴中午的時候就會打開。屆時有緣者得之,無緣者失之。不過……稍後正道五大派的高手便將趕到,他們自詡是替天行道,斷不會讓劍魔遺寶落入咱們手裡,只怕免不了有一場廝殺。」

「若論單打獨鬥,在場諸位自然不懼。不過正道五大派擺明了是要聯手而動仗勢欺人,倘若咱們各自為戰難免會被分而治之各個擊破。以我之見趁著此刻,咱們魔道群豪也不妨結成聯盟,公推出一位領頭的盟主,才好跟正道周旋!」

他的話音剛落,遠處就有人叫道:「雪兄所言極是,群龍無首便是烏合之眾,如何鬥得過正道的那班老雜碎?豐都天府威震神陸,您身為七大公子一德高望重。論資歷、論威望、論修為,這盟主之位都當之無愧!我舉薦……」

「哈哈,真正好笑!雪老弟,你從哪兒找來的托?當咱們都是傻瓜麼?」

血羽老仙不等那人把話說完便揚聲大笑起來:「論資歷、論威望、論修為,這盟主之位都當之無愧--好大的口氣啊!」

雪白塵冷冷一笑道:「殷歸巢,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雪某雖然不才,可論修為勝你一籌倒也綽綽有餘!」

翼輕揚聞言心裡暗笑,這群魔頭個個爭強好勝,再凶狠也不過是一盤散沙。

果然七嘴八舌譏嘲叫罵了一陣,結盟之事依舊不得要領。哥舒曉冕看南無仙府和豐都天府的兩派勢力吵得不可開交,索性高高掛起隔岸觀火,心裡卻盼望他們鬧得越僵越好,屆時自己便大可兩邊漁利立於不敗之地。

忽聽空中遠遠傳來隆隆呼嘯,西北天際層雲跌宕,兩百餘名正道高手聯袂而至。最前排赫然便是龍華禪寺的覺渡大師、天意門長老袁換真、碧洞宗玄武真人、禹余天長老蘇智淵與海空閣長老梵一清,五大正道名宿並駕齊驅聲勢驚人。

後面五派弟子列成縱隊緊緊相隨,還有許多五大派之外的正道門派亦有高手出席,浩浩蕩蕩宛若一條長龍飛掠蒼穹。

所有的爭吵登時停止,峰頂變得鴉雀無聲。數百魔門高手無不舉首相望,心中或多或少生出震撼之情。

在龍華禪寺覺渡大師的身後,有一儀表堂堂的中年男子,便是法門山莊的莊主翼天翔。論修為聲望,他尚在覺渡大師之上,卻甘願退居其後。此刻他的目光在峰頂群雄中急速搜索,卻又幾不可察覺地流露出一絲焦灼。

「爹爹是在找我。」翼輕揚仰望父親赫赫風采,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無比的自豪與驕傲,險些便衝出人群迎向正道人馬。

但她最終忍住了--她要證明給父親和所有的人看:自己,翼輕揚,也是個能做成驚天動地大事的奇女子!

轉念之間空中的兩百多位正道高手依次降下身形,飄落在風雲山頂。

一邊是四五百名魔門高手,一邊是兩百餘位正道弟子,雙方壁壘分明劍拔弩張!

「好威風啊!可惜雪某不是被嚇大的!」突然一記陰冷的笑聲打破峰頂寂靜,雪白塵儼然以魔道代言人的身份自居,「自古正魔兩道水火不容,何以各位如此熱衷於劍魔遺寶,豈不怪哉?」

剛才還和雪白塵鬥得面紅耳赤的血羽老仙亦喈喈怪笑道:「莫非覺渡大師也想改換門庭棄暗投明?果真如此,老夫歡迎之至!」

「胡說八道!」碧洞宗的玄武真人天生一副黑臉,聞聽雪白塵和血羽老仙的冷嘲熱諷,頓時面色一沉更加嚇人。

禹余天的長老蘇智淵脾氣就好得多,微笑道:「玄武真人何必動怒?誰不曉得我們正道五大派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焉會貪圖劍魔遺寶?只是本門的先掌門洞天機、還有天意門的依掌門都慘死在寒料峭的劍下,連龍華禪寺的鎮寺至寶《法楞經書》也被這魔頭竊為己有。如今劍魔墓穴出世,我等豈有袖手旁觀之理?」

雪白塵嘿然道:「久聞蘇長老舌燦蓮花口若懸河,今日一見名不虛傳。不過誰能搶到劍魔遺寶,還得手底下見真章!」

話音落下,就聽天意門長老袁換真寒聲喝道:「哥舒戰在哪裡?!」

這一聲猶如炸雷,在群山之間嗡嗡迴盪,震得人心頭猶如鼓槌直敲。

許多人都聽說過哥舒戰為父報仇刺殺了天意門長老曲陰陽的事,聽袁換真這一開口,便知好戲開鑼。

哥舒曉冕本想韜光養晦,不料袁換真直接殺上門來。他心裡罵死哥舒戰,咳嗽聲裝糊塗道:「不知袁兄有何見教?」

袁換真道:「哥舒戰與曲師弟與殺父之仇,一心報仇雪恨本沒有錯。但這小子不敢正大光明地登門挑戰,卻使出卑鄙伎倆易容更名混入天意門,拜在了曲師弟門下。曲師弟待他視若己出,恩重如山。哪知這畜生狼心狗肺,竟佯裝走火入魔,誘使曲師弟出手相救。曲師弟不知有詐,不惜耗損真元助他度劫。這畜生趁機下手刺死曲師弟,還割下他的首級連夜出逃……真是無恥之尤。」

無數目光朝哥舒曉冕射來,他老臉再厚也不覺有些尷尬。

魔門人物行事講求隨心所欲無所不用其極,但畢竟也有些章法鐵律。譬如弒師叛門便是大忌,畢竟誰也不想自己收的弟子,有一天忘恩負義把師傅的腦袋也一併收割了。如此一來,天下豈不大亂?

也有如血羽老仙之流對此倒滿不在乎,甚而頗為欣賞哥舒戰的堅忍陰狠。但天意門找上北冥神府,春風吹皺一池水干自己鳥事?便也閉嘴不言,樂得看熱鬧。

哥舒曉冕只好乾笑幾聲道:「袁兄恐怕誤會了,這是哥舒戰自作主張,事先哥舒世家毫不知情,事後也頗不以為然。」

說著靈機一動又道:「他回到北冥城後,即被幽冥郡主倪珞珈刺瞎了雙眼,也算是罪有應得!」

這一番話八面玲瓏,不著痕跡地把責任全推到了哥舒戰本人頭上,說不定就此替自己去除了一個心腹大患。

袁換真愣了愣,沒想到哥舒曉冕居然如此的「光明磊落」。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畢竟害死曲陰陽的不是哥舒曉冕而是哥舒戰,他倒不能再加逼迫了。

這時候巨碑上的文字如霜雪般緩緩融化消失,整座碑體釋放出愈發絢麗的光華,化作了一扇通向虛空的傳送門。

「門開了,門開了!」

人群裡響起此起彼伏的鼓噪,許多人兩眼放光緊盯光門蠢蠢欲動。

哥舒曉冕趁機解困,說道:「各位,劍魔墓穴只開放短短半日,時間有限不容耽擱。無論有何恩怨,不妨暫時擱置,咱們先進墓尋寶!」

這話說到了許多人心裡去,頓時不少聲音響應道:「對,尋寶要緊!」

血羽老仙森然道:「覺渡大師,你怎麼說?」

覺渡大師並非領軍之材,不由自主回頭望向翼天翔。

翼天翔低聲道:「各位道友,峰頂群魔雖是烏合之眾,但人數眾多且均為窮凶極惡之徒。一旦發生衝突,雙方必定死傷慘重。何況魔教人馬始終沒有現身,更需防備林盈虛居心叵測,坐收漁翁之利。」

海空閣的長老梵一清頷首道:「不錯,這些魔頭總有惡貫滿盈之日,也不必急於今日。」

聽眾人這麼說,覺渡大師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若能不起刀兵,避免無謂流血,那是再好不過。翼師弟,便由你出面和他們交涉吧。」

翼天翔點點頭,揚聲道:「雪兄、殷兄、哥舒兄,我們正道人馬從石碑東面進入,各位便率領門下自西而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進入劍魔墓穴之後,各行其是各安天命,三位可有異議?」

雪白塵望著閃閃發光的傳送門早已心癢難熬,當即說道:「好,就這麼辦!」

血羽老仙雖不滿雪白塵越廚代庖,但也想盡早進入劍魔墓穴找尋傳說中遺寶,當下嘿嘿一笑道:「如此甚好。」

就這樣雙方迅速達成協議,人人心中所想均是劍魔寒料峭留下的那支「天下有雪御劍訣」卷軸。

唯有翼輕揚,念念不忘的只是那部《法楞經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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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4 17:01:45
第七十四章 冰風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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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不清的岔道,數不清的洞穴,頃刻間翼輕揚周圍的人就像中了魔法般消失一空。

她的前後左右是一座座聳入雲霄的冰崖,空曠的幽谷犬牙交錯彷彿永遠不會有盡頭。鋪天蓋地的風雪籠罩著這片白茫茫的世界,人在其中顯得無比的渺小。

翼輕揚已經無法御風飛行,狂暴的寒流像冰刀一樣不斷襲來,迫使她要時刻全力以赴地運功抗禦,否則即使不被凍僵也會被風刃霜刀切割絞碎!

她曾親眼看到逍遙二聖試圖強行御風,可身形剛剛離地十米,就被一道突如其來的狂飆轟得凌空翻轉吐血飛跌!

相形之下,老老實實地步行反而安全些。或許,這就是寒料峭故意在這片冰風虛境中設立的法則,要每個人都似沒頭蒼蠅一樣,在一座座迷宮似的幽谷中摸索找尋,就算是聖階的人物也不例外!

並非說,沒有人能夠破解冰風虛境的禁制。但那些有實力破解的人,修為至少在聖階第十三層境界以上,業已窺見天機初悟大道,根本不需要再借助劍魔遺寶。

天地間瀰漫著濃烈的寒霧,像一團黏稠的液體在汩汩流淌,使得翼輕揚每邁出一步都感覺異常吃力。而且她的靈覺完全受阻,靈台上只能映射到方圓十米的景物,而視線更是難以觸及到十步之外!

這是什麼鬼地方?

翼輕揚起初還能聽到隱隱約約的人聲,如同從另一個世界的入口傳來。但走出約莫半個小時以後,就再也聽不到風雪之外的其他聲音。仿似,偌大的冰天雪地裡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遇到這種事已經夠糟糕的了,可接下來兩個多鐘頭裡翼輕揚才發現,原來更可怕的還在後頭。

如萬箭齊射般從天而降的冰雹、如幽靈般從洞穴中飄出的致命寒罡、如匹練般迎面襲來的冰風暴,還有濃霧裡若隱若現的冰精雪靈,以及完全迷失方位不知身在何處的冰谷迷宮……

翼輕揚能躲就躲、能逃就逃,可有時候實在躲不了逃不過,便只能拼盡全力地去抵擋去化解。於是很快她就感到自己累得要散架了,雙手雙腳越來越不聽使喚,心裡頭不由恨死了寒料峭。

幸好寒料峭已經飛昇了六百年,否則依著翼輕揚的脾氣,肯定要將這糟老頭子渾身堆上冰雪,便似個雪人般在山谷口被凜冽寒風吹上個七天七夜,直到凍成豬頭肉才肯罷休。

但現在她也只能想想而已。一雙雪白細嫩的小手凍得紅彤彤的,像十根胡蘿蔔醜也醜死了。

忽然翼輕揚依稀聽到背後有人聲。她不覺一喜,在這片空空蕩蕩的虛境裡,一個人行走好無聊,哪怕遇到頭豬也好,至少可以抱著它取取暖吧。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想看看來人是誰。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走來。但那個人聲依舊在耳畔迴盪,卻被狂風吹得模模糊糊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有人嗎?」翼輕揚運氣問道:「是誰在那裡說話?」

「有人嗎,是誰在那裡說話?」後面茫茫雪霧中有個一模一樣的聲音重複道,宛若她的回音。

「什麼人鬼鬼祟祟,出來!」翼輕揚有些惱怒。

「什麼人鬼鬼祟祟,出來!」

「跟屁蟲!」

「跟屁蟲!」

「我說你是跟屁蟲!」

「我說你是跟屁蟲!」

幾輪交鋒對方陰魂不散地鸚鵡學舌,翼輕揚忍無可忍,「嗆啷」拔出背後斜插的「素女仙劍」,長達兩尺的銀白劍穗迎風飄舞,劍鋒指向人聲傳來的方向道:「再敢學上一句,我便割了你的舌頭!」

誰知那人一點兒不怕,照舊惟妙惟肖地模仿道:「再敢學上一句,我便割了你的舌頭!」

翼輕揚心頭一動,試著道:「我是豬頭!」

「我是豬頭!」那聲音繼續鸚鵡學舌道。

翼輕揚聽了差點笑出聲來,才知道那傢伙只是學人說話,卻完全不明白其中意思。

她的怒氣瞬消,將素女仙劍收入鞘中道:「出來吧,我不會傷害你。」

「出來吧,我不會傷害你。」

從濃霧裡徐徐浮現出一道凌空飄動的白色身影,狀似一羽鸚鵡,卻是一團寒罡精氣所化,如雲氣般並非實體。

它似乎對翼輕揚仍有一些畏懼,並不敢過分靠近,卻用一雙好奇的小眼睛不停地打量著她。

「你叫什麼名字?」話一出口,翼輕揚就曉得自己白問了。

果然,那小東西不假思索地回應道:「你叫什麼名字?」

翼輕揚啼笑皆非,向它伸出手掌道:「過來吧!」

「過來……吧?」小東西猶豫了下,察覺翼輕揚對自己毫無惡意,才撲騰著翅膀飄了過來,小心翼翼停落在她的掌心上。

「真可愛——」翼輕揚捧起小東西,仔細打量它雲絮般柔軟的雪白羽毛,托在手裡輕飄飄的感覺不到一點份量。

「真可愛——」小東西揚起小腦袋瞧著翼輕揚說。

翼輕揚笑了,摸摸它的小腦袋忽地靈機一動道:「有了!」

「有了!」小東西學得一字不差,卻也不去管到底有了什麼。

翼輕揚忍著笑,凝視小東西宛若兩顆鑽石般璀璨的眸子,一字字道:「羽兒——」

「羽兒,」小東西好像從翼輕揚的眼神裡領會到了什麼,又一次念道:「羽兒——」

翼輕揚纖手指向自己的心口,「輕揚——」

羽兒這次似乎有點懂了,它偏著小腦袋想了想,叫道:「輕揚!」

翼輕揚歡喜地捧起羽兒,在它額頭上親了親,不禁失聲道:「啊,好冰!」

「輕揚好冰、輕揚好冰——」羽兒似乎很享受翼輕揚的親吻,歡快地在她掌心裡撲騰翅膀,「唿唿」帶起刺骨的寒氣。

翼輕揚黑漆漆地眼睛閃了閃,問道:「羽兒,你知道劍魔墓穴在哪裡嗎?」

「羽兒,你知道劍魔墓穴在哪裡嗎?」羽兒彷彿沒有明白這句話的含義,還在興致勃勃地自顧自學人說話。

就在翼輕揚心頭微感失望之際,羽兒忽然躍出她的手掌,一面飛一面反反覆覆叫道:「羽兒,你知道劍魔墓穴在哪裡嗎……」

翼輕揚怔了怔,旋即醒悟過來,欣喜讚道:「羽兒真乖!」

當下羽兒在前忽高忽低地飛著,翼輕揚在後面緊緊相隨。

翼輕揚驚喜地發現,山谷中的寒霧、風暴、冰雹、精靈,乃至錯綜複雜的岔道,對於羽兒而言根本不是問題。

儘管它的雙翅完全舒展也不可能超過一米,卻蘊藏著不可思議的力量。只是隨意地輕輕一扇,帶動起的罡風便能令山谷中所有那些令自己頭疼的東西競相辟易、趨避不迭,輕而易舉地辟出一條康莊大道。

更神奇的是它彷彿對冰風虛境內的各種存在都擁有強大的威懾力。那些冰精雪靈完全不敢靠近,連可怕的冰風暴在這小東西的面前都必須繞道而行。

想想也是,它能在自己飛起來都感到十分吃力的冰風虛境中從心所欲地翱翔盤旋,這道行豈是一般?

現在翼輕揚唯一擔心的問題,就是羽兒是否真能將自己引到劍魔墓穴。

突然,羽兒懸停在空中,全身羽毛有若實質地聳立起來,一雙小眼睛綻放駭人的銀芒緊盯著前方的天空,口中「咕咕」低吼顯然焦躁不安,像是察覺到有某種危險正在臨近。

翼輕揚芳心一凜,拔出素女仙劍全身戒備,但寒霧極大地限制了她的靈覺探視空間,以至於什麼都沒能察覺到。

就在她心生詫異之際,前方的濃霧猛烈翻滾,如波浪般盪開。一頭身高超過三米,體長不下十米的龐然大物如同一座移動的冰山向翼輕揚撞來。

它的模樣與野牛相似,但頭頂並排長著三隻犄角,一隻在額頭中央,另外兩隻分別在耳側。它完全不是血肉之軀,卻似半透明的冰雕,甚而連體內的五臟六腑也能夠隱約看清楚。

在這頭冰雕魔牛的脊背上,赫然俯臥著一道人影,左手緊緊握住它額頭的犄角,而面部朝下難以辨別相貌。

冰雕魔牛望見翼輕揚,非但沒有減速避讓,反而發出隆隆嘶吼速度驟增,看樣子是想將她直接撞飛出去。

「開玩笑,我會怕你這頭蠻牛?」翼輕揚剛想縱身掣劍好好教訓一下這傢伙,上空的羽兒猛然發出一聲雷鳴般的低沉怒吼。

「哞——」它的身體驟然膨脹變化,在彈指之間變作了又一頭冰雕魔牛,而且無論體型神態均都與迎面奔來的那頭一模一樣,仿似一對孿生兄弟!

「羽兒?!」翼輕揚瞠目結舌,有些懷疑是不是應該趕緊給這小東西改名?

「轟——」猶如兩顆行星激撞在了一起,波波的雪霧寒冰肆虐擴散。

翼輕揚的身形不由自主被帶飛到半空。地面上裂開一條條呈現發散狀的溝壑,兩側山崖不斷有碩大的冰石如蝗墜落。

羽兒向後彈飛,渾身寒霧「哧哧」升騰,重新顯現出真身。

那頭冰雕魔牛也吃虧不小,它一聲痛吼背脊上的人被拋飛而出,身軀如同小山般倒了下來,在地上翻滾數圈才又站了起來,「嗚」地聲從翼輕揚腳下風馳電掣而過,轉瞬消失在濃霧深處,惟有沉悶的蹄印宛若雷聲隱隱迴盪在山谷間。

「羽兒?」翼輕揚的嬌軀在寒罡中如風擺荷葉飄曳不定,奮力向那小東西靠近。

突然,她的目光被那條從冰雕魔牛背脊上拋飛而起的身影所吸引,驚異莫名道:「怎麼是這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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