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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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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4 16:51:13
第五十五章 玉手碎金戈(上)

“啪!”楚天將蒼云元辰劍輕貼在文靜背心,凝念催動氣吞如虎印。

元辰寶珠上虎影浮現仰天長嘯,一根青色的光絲從文靜體內沿著蒼云劍鋒汩汩流出,徐徐注入珠內虛空。

這時十幾名紫衣看守沖到門外,楚天蔑然瞟視一眼凝拳打出。

“呼——”一蓬剛猛無鑄的拳勁噴湧而出,在空中遽然迸裂為千百道犀利的拳鋒,如箭矢般攢射向門外。

“噗噗噗噗——”沖在最前面的四名紫衣看守全身千瘡百孔飆射出一道道血箭。

拳鋒洞穿這四人后余勢未衰,又穿透緊隨其后的三名紫衣看守這才渙散無蹤。

剩余的六人急忙駐步,面露懼色不敢再朝前踏出半步。

“嗚——”兩頭碧目雪獒掠過紫衣看守,如疾電般兇悍猙獰撲向楚天。

楚天的右手正催動氣吞如虎印抽取文靜體內的百衲封印,暫時無法施展。

他見這兩頭畜生來勢洶洶不宜硬撼,便探臂攬起文靜腰肢騰身飛空,使出沉魚落雁身法中的一式“鶴舞”從碧目雪獒的夾縫之間穿梭而過。

幾個回合周旋下來,兩頭碧目雪獒始終沾不到楚天的一片衣角,不禁兇性大發豎起渾身白毛,如兩團雪霧上下翻卷,魔爪“哧哧”有聲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電芒。

文靜不由自主地閉起眼睛,只感到楚天的左手吐出一團雄渾罡氣籠罩她的周身,將碧目雪獒的爪風悉數化解。

忽然她的丹田湧起一團熱氣,如柔波般頃刻間流轉全身,手足登時恢復了氣力。

緊跟著她的耳畔響起兩記哀嚎,蒼云元辰劍順勢掃蕩,一招睥睨四海威風八面銳不可當,將碧目雪獒削成四段!

門外的紫衣看守見此情景心理徹底崩潰,要知道這兩頭碧目雪獒的實力足以抵得過一名真階第六境的魔門高手,但在楚天劍下竟似砍瓜切菜一樣的容易!

“砰砰!”碧目雪獒的內丹被蒼云元辰劍氣擊爆,化作兩蓬銀白色的精氣冉冉從屍體里冉冉飄散出來。

元辰寶珠自然毫不客氣,將碧目雪獒的內丹精華盡數收入珠中虛空。

“叮——”魔劍驀然發出一串悠長鳴響,劍刃表面的祥云符紋應聲亮起一抹抹金煌煌的絢麗光彩,如煙如霧飄飄浮不散。

在吸納了無數精血魔氣之后,蒼云元辰劍的元氣再次得到大幅提升,赫然已恢復到全盛時的六成威力!

楚天感到手中的蒼云元辰劍徹徹底底和自己的心靈連結在了一起,充沛的靈氣汩汩綿綿湧入體內,一圈流轉后又回歸劍中,如此周而復始生生不息,使得人與劍譬如一體。

他縱聲長嘯與蒼云元辰的劍吟相應相合,化為滾滾雷濤沖向漆黑的天際,就似一首雄壯的長歌響徹巍巍群山。

這時候門外的六名看守早已逃得無影無蹤,白骨獄內外變得一片寂靜。

楚天嘯音徐歇,放開文靜道:“我們去找不老參妖和封刀泉算賬!”

“好!”文靜彎身撿起一柄魔刀握在手中,跟隨楚天走出牢房。

在她的前面,楚天的身影挺拔而堅實,仿佛天塌下也能只手擎起,令自己的芳心再無一絲的畏懼與猶豫。

楚天仗劍在前,認準聽濤堂的方向闊步行去。

他也知道不老參仙號稱南無仙府的八大仙尊之一,修為之高不言而喻。

然而再強再橫,楚天今夜都要卯上他,見個真章!

如果總是精打細算挑選諸如端彬、封人澹之流顯顯威風,遇到強敵便退避三舍逃之夭夭,自己永遠不可能養成浩氣體悟天道。

疾風知勁草,阪蕩識英雄。

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是生是死打過了再說!

“就是你殺死了我兒?!”

突然之間幽深的夜空中傳來一道猶若夜梟的陰冷話音,一名白衣老者大袖飄飄御風而來,紅潤的臉上殺氣橫溢,俯視下方的楚天和文靜。

“不老參仙!”文靜的嬌軀不由自主地顫抖,握刀的手緊了又緊滲出冷汗。

話音落下前面火把攢動,數十名云巖谷高手在封刀泉的率領下匆匆趕到。

“參仙,千萬不要放過這小子。我要將他抽筋剝皮以洩心頭之恨!”

封刀泉兩眼噴火像一頭惡狼盯視楚天,咬牙切齒地叫喊。

一天之內,他和不老參仙都失去了親生愛子,可謂同病相憐。

楚天站定身形,抬眼瞥過高高在上的不老參仙,察覺到這老魔雙目精光內斂眉心晶瑩通透,果然是修為達到了極高的境界,甚至超越了真階巔峰已踏入聖階之境。

“你兒子死有余辜!”想到自己父親便是慘死此人手中,文靜心情激動難以自抑。

不老參仙不屑地掃視文靜,鼻中低低冷哼,身不動手不抬從袖口里毫無征兆地激射出一束精光。

“叮!”楚天眼疾手快,運劍將精光震飛,頓感右臂發脹腳下站立不穩向后退了一步。他暗運氣吞如虎印化去劍上余勁,微吐一口濁氣心下微微凜然。

“鏗!”那束精光斜斜插入路邊山崖,卻是一根銀白色的發絲。須臾之后發絲“嗤嗤”冒煙顯現原形,化作了一縷參須。

不老參仙白眉一揚,冷笑道:“年紀輕輕不知天高地厚!”

“唿——”他的身影一晃如同鷹隼從夜空俯沖而下,左手五指戟張抓向楚天面門。

楚天夷然不懼,靈臺空明不染塵埃,清晰影映不老參仙的一舉一動,梵度魔氣呼嘯奔湧注入蒼云元辰劍中,使出一式“逆改天命”直攖其鋒。

不老參仙的“偷天魔爪”立生變化,五指吞吐閃爍變換出無窮后招,化抓為拂橫掃蒼云元辰劍。

他這一招看似簡單,但功力火候無不登峰造極,無論楚天的劍招如何變化,都絕對逃脫不了爪勢的籠罩。

然而楚天根本沒有變招,任由不老參仙的偷天魔爪掃拂在蒼云元辰劍上。

“唿——”劍身上驟然卷湧出層層疊疊的金色祥云,幕天席地轟向不老參仙。

不老參仙左手的“偷天魔爪”招式用老,便抬右手凝爪招架。

電光石火之間,他的右爪在胸前連劃三道弧光,“砰砰砰”連聲悶響,云浪猶如激撞在堤壩之上濺起一蓬蓬罡風光瀾。

楚天的身形翩若驚鴻直切進來,幻動左拳轟向不老參仙小腹。

“日照神拳?!”不老參仙嘿然道:“難怪你膽大妄為,原來是仗著峨日照的威風!”

一句話的工夫楚天連攻七拳,他連避七次。一攻一守均都快逾飛電令人目不暇接。

文靜已經看不清楚天的身影,只見到兩團炫目的光瀾在空中跌宕起伏,不斷地碰撞交織發出“砰砰”轟鳴,腳下的大地也隨之一陣陣地戰栗。

強大的罡風如潮水般從戰團中激蕩湧出,方圓百米之內天昏地暗無人能夠立足。

文靜身不由己地一步步后退,以趨避迫面而來的肆虐氣浪,但肌膚上依舊似刀割的疼。

她緊張地注視著楚天和不老參仙的激戰,貝齒不覺咬破了櫻唇,一雙小手冰涼,心里七上八下惟恐楚天有閃失,更盼望他能旗開得勝替自己報父兄血仇。

轉瞬之間場中兩人惡斗了二十余個回合,楚天蒼云元辰劍揮灑自如,日照神拳縱橫開闔,竟然與威震南荒五十年的不老參仙平分秋色難分伯仲。

半個多月前,當他尚未突破納虛境界的時候就能夠施展“真我如一”擊殺擁有真階第九層巔峰修為的林渙清,而今實力精進足以躋身魔門翹楚俊彥之列。再有蒼云元辰劍和日照神拳如虎添翼,沉魚落雁身法飄忽莫測,縱使號稱“南無八仙”之一的不老參仙親自出馬,一時半會兒竟也奈何不得。

不老參仙原以為憑借聖階第十層空照之境的修為,對付一個十五六歲的北冥神府外門弟子,應該是一件手到擒來的小事。不曾想二十多個照面下來,卻因自己稍有托大居然沒能占到一點便宜。這種事情要是傳說開來,豈不要被人笑掉大牙?

他漸漸拼出真火,突然口中厲嘯雙爪精光爆綻,十根手指凌空虛劃,虛空中游離的天地精氣急遽聚攏,在指尖泛起刺目的銀華,旋即幻動成十簇烈烈舞動的光焰脫手飛出激射楚天,竟是使出了多年不曾動用的獨傳絕學“銀炎燭天”!

楚天立時感覺到,這迎面襲來的銀白光焰非但沒有一絲熱量,反而冰冷徹骨透著可怖的陰煞氣息。而且每一簇銀炎的飛行軌跡都渾若天成無跡可尋。十簇銀炎組合在一起,不亞于一座小型的法陣圍攻!

“叮!”他擺動蒼云元辰劍劈斬在一簇銀炎之上,隱隱有金石激撞之音。

那簇銀炎應聲彈開數尺,焰火受到劍氣催壓微微一黯,卻又迅即亮起。

楚天暗吃一驚,他這一劍灌注了八成功力,以蒼云元辰劍的無鑄鋒芒崩山裂石無堅不摧,如今卻劈不開一簇巴掌大小的光焰!

不僅這樣,劍上還傳來一縷陰冷寒流連蒼云元辰的如此充盈的靈氣竟也抵擋不住,被它破入自己的右臂。經脈登時一寒,血液凝滯好似要結成一粒粒小冰渣,魔氣運轉不由大受影響。

當下楚天吐氣揚聲,丹田之內天地烘爐熊熊燃燒,五氣朝元凝為一股磅礴大潮,侵入右臂的銀炎精氣轉眼驅散,化作絲絲縷縷的寒煙透過毛孔蒸發出來。

然而不容楚天有絲毫的喘息機會,又有六簇銀炎同時攻到,將他的身影包圍映照在一片妖艷光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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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玉手碎金戈(下)

文靜下意識地捂住檀口,一顆心幾乎從嗓子眼里蹦躍出來。

只見不老參仙大袖無風鼓脹,十指不停舒卷變換,如同有無形的絲線牽引空中的銀炎飛舞躍動,漸漸收縮對楚天的包圍圈。

即使對天道修煉一竅不通的人,也能夠看出來形勢對楚天越來越不利。

他的空間不斷被銀炎壓縮,沉魚落雁身法受到極大的限制,蒼云元辰劍上寒氣森森,仿佛也變得沉重遲緩起來。

聖階人物畢竟非同凡響,舉手投足間就能夠凝集起虛空中的精氣,令一招一式威力倍增。激戰至此,不老參仙氣息悠長好似永不會衰竭,而楚天卻已慢慢感覺到體內魔氣不繼的跡象。

楚天心知如果照此情況發展下去,自己兇多吉少絕無勝望。

不能夠再跟這老怪物耗下去了,不然正中對手下懷——等待自己筋疲力盡,便可兵不血刃、戰而勝之。

楚天拋棄心中雜念,忘卻生死,天地烘爐里真元燃燒靈臺之上浮現出蓮花寶座的綺麗光影。

真我如一!

楚天縱聲長嘯,震顫群山嚇動銀河,赫然便是這天地之間的最強音。

他的身體化為澎湃的金色光焰,如旭日噴薄令十簇銀炎黯然失色形同米粒之光。

所有人驚詫莫名地看到,從金焰中衍化出四道同樣身影,神威凜凜不可一世。

“嗚——”蒼云元辰四劍齊揮,敢與日月爭光天地同輝,金色祥云呼嘯鼓蕩宛若吞噬世界的末日洪潮瞬間將銀炎淹沒消融,向著不老參仙排山倒海地湧到。

不老參仙霍然變色,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楚天的威脅。

他的臉上青氣連閃,將功力瞬息提升至九成,“嘩啷啷”甩出“九獅破山鞭”。

但見九顆“碧落魔獅”的完整頭骨串成一束,在空中倏然膨脹如斗煥動詭異青芒,口中發出震耳欲聾的魔音咆哮如有實質刺殺雙耳。

即使站在三百米外,文靜依舊感到耳膜刺痛頭暈目眩,一股股血氣在胸中翻騰惡心欲嘔。她急忙捂住雙耳,全力運轉魔氣苦苦抵抗。

那些修為低微的云巖谷弟子更是面色如土,身體似篩糠般顫抖,甚至有人禁受不住魔音的催壓,突然哈哈大笑神智瘋癲。

但楚天的心神沒有絲毫的波動,他運起菩提鏡月印靈臺波瀾不驚,對隆隆轟鳴的魔獅嘶吼充耳不聞,體內的魔氣臻至沸點,汩汩湧動的真元不斷釋放出雄渾的力量,注入到蒼云元辰劍中。

“啪!”九獅破山鞭畫出一條青色的弧光如雷霆之刀劈入卷蕩的金色祥云中。

亂云橫飛破開一條縫隙,魔鞭氣勢更盛長驅直入。不老參仙驟然振腕,鞭影重重如山如海橫掃楚天。

“鏗!”蒼云元辰四劍齊出劈擊在九獅破山鞭上,激撞出耀眼生輝的團團光花。

九獅破山鞭如驚鴻般蕩開,被蒼云元辰劍劈中的四顆獅首上現出細小皸裂。

楚天身劍合一凌空破擊,四道雪亮的神光在天宇下合成一束渾圓如柱,以摧枯拉朽之勢轟向不老參仙。

這一刻他已化身為劍無分彼此,氣勢磅礴卻又不失飄逸灑脫。

“天外飛仙!”

不老參仙的眼眸中映射著璀璨的劍華,顧不得九獅破山鞭光芒黯淡獅頭開裂,猛地銳聲尖嘯催動真元,身體里攢射出無數縷銀絲,“喀喇喇”青電迸濺猶如萬千魔蛇亂舞,煞氣森森迎向蒼云元辰劍華。

“轟——”

天崩地裂,星月無光。所有人的腦海在霎那間變得一片空白,渾然不知置身何處。

“楚天!”文靜不顧一切地向前沖去,卻被迎面而來的氣浪狠狠掀起!

在風暴中心,不老參仙袍袖盡裂向后飛跌,從體內催發出的本命參須幾乎被蒼云元辰劍削去一半。他面色發白嘴溢鮮血,表情變得分外猙獰。

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區區的北冥神府外門弟子居然能夠逼迫自己燃燒真元,還斷去了半數的本命參須!

假如是魔氣耗盡,他只需覓地休養三兩日就能盡復舊觀。然而真元卻要通過日積月累的苦心修煉才能緩緩積聚。為了擋楚天這一記天外飛仙,他足足燃放了五年真元,損失可謂慘重。

更令不老參仙惱火的是,隨著真元的耗損他的功力亦隨之削弱,稱雄南荒威震四海的美夢眼看化為泡影。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強運魔氣壓下胸頭氣血,九獅破山鞭呼吼如雷直抽楚天!

楚天的情形更加糟糕,三道從異空間召喚而來的鏡像在迸流的光瀾中蕩然無存,只剩下傷痕累累的真身被罡風吹送隨波逐流。

他體內的梵度魔氣幾乎抽之一空,真元也耗損去三成,全身骨骸經脈痛楚欲裂,神智也在一陣陣的恍惚。

就在這時封刀泉突然從斜刺里殺出,手持一柄金光閃閃的魔戈刺向楚天,口中獰笑道:“小子,去死吧!”

楚天晃動不已的靈臺上映照出封刀泉的身影,也完全能夠把握到魔戈的線路變化。倘若在平時,他至少有七種方式讓封刀泉付出代價,但此刻已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命懸一線之際,他迷迷糊糊聽到了天空上響起了清冷的嘯音,一道雪白嬌小的身影穿越過蒼茫的云巖夜色從天而降,纖手如玉穩穩抓住刺向楚天的魔戈。

“咦?”封刀泉大吃一驚,卻不甘就此收手,拼命催動魔氣試圖震開那只纖手。

“鏗!”那只柔若無骨的小手陡然幻放開金紅色的光暈,水銀洩地一樣流轉金戈。伴隨著一記清脆的響聲,封刀泉驚駭地發現自己手中的魔戈竟被雪衣少女用手指生生拗斷,裂成兩截!

封刀泉不禁懷疑這柄魔戈究竟是百煉精鐵鍛鑄成的,還是拿面粉和水捏出來的?

但他已經沒有過多的時間考慮這個問題,那只纖手握住擰斷的半截魔戈反轉回刺直扎胸膛。

“噗!”封刀泉眼里的世界融化成了一片殷紅色的血海,屍體從空中墜落。

“唰!”不老參仙的九獅破山鞭接踵而至,抽擊楚天的胸口。

雪衣少女伸左臂攬起楚天的身軀向后飄閃,右手執戈飛擲不老參仙。

救人、閃避、還擊,這一連串的動作兔起鶻落猶如行云流水,直教人眼花繚亂。

不老參仙運鞭回卷纏住斷戈,凝目打量雪衣少女道:“你是哪家的弟子?”

雪衣少女沒有回答,她的臉上蒙著一層素黃色的面紗,以不老參仙的目力也無法洞穿一窺真容。但看她的體態樣貌冰雕玉琢,竟也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

楚天同樣是一怔,隱隱覺得這位雪衣少女望向自己的眼神在陌生中蘊藏著一絲熟悉。她的手像冰一樣的冷,摟在自己的腰上幾乎感受不到一點溫度,卻有一股醇厚的魔氣源源不絕輸入體內。

經脈中氣息奄奄的梵度魔氣立時歡呼雀躍,無需任何磨合煉化即與雪衣少女注入的魔氣合流交融,就似血脈相連的同宗兄妹。

他精神不由為之一振,耳聽“唰”的一聲雪衣少女袖口里激射出一條朱紅色的軟鞭,玉手一握振腕揮出。

這條軟鞭通體用九萬八千根金絲擰成,分為五種質地每一萬八千六百根合成一股,正應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數。

它完全舒展時可達十米,粗若嬰兒小臂,凈重三百七十斤。假如不是楚天親眼所見,根本無法相信這條魔鞭的主人居然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就見雪衣少女素手輕揚如臂使指,駕馭魔鞭上下翻舞劈擊出一道道朱紅閃電,好像手里握的只是一根遇水不沉的繡花針。

“啪啪啪!”雪衣少女與不老參仙以鞭對鞭寸土不讓,招式剛猛威武霸氣十足,雪膚赤鞭漫天輕舞煞是好看。

楚天卻越發地驚訝起來,他發覺雪衣少女的鞭招和何馬乃至林隱雪如出一轍,只是化繁為簡顯得更加的凌厲霸道。

剎那之間他胸膛里熱血上湧,雙目緊盯少女被輕紗遮掩的面容,試圖尋找到往日的一縷記憶。

“啪!”朱紅色的軟鞭蕩開九獅破山鞭,重重抽擊在不老參仙的左臂上。

不老參仙臂骨盡碎悶哼暴退,厲聲喝道:“你是林盈虛的什么人?”卻和楚天一樣,從雪衣少女的鞭法中認出了她的來歷。

雪衣少女依舊不答,纖手掣動魔鞭乘勝追擊。

不老參仙接連遭遇重創,不禁斗志全消無心戀戰。雖說愛子之仇不能不報,但自己的老命似乎不能不要。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自己即非君子,那么等上三五個月卷土重來又有何妨。

想到這里他強壓復仇之念,揮鞭護身御風飛退,遠遠冷笑道:“此仇不報,老夫誓不為人!”

“老東西。”雪衣少女蔑然冷哼,低下螓首察看楚天的傷勢,漆黑的眼眸里忽然有了一縷久違了的溫暖。

一瞬間楚天的腦海里電閃雷鳴,從雪衣少女的目光中尋找到了所有的答案。

萬水千山四年分離,又有誰能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綻開一抹笑容,迎視雪衣少女的明眸,輕輕道:“晴兒——,我又見到你了!”

言語未盡音已哽噎,楚天的眼角不覺濕潤。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累好累,真想就這樣無憂無慮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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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重逢(上)

那天何馬不等傷勢痊愈便匆匆離開北冥城,回返魔教總壇輪回宮。

魔教勢力遍布神陸南方,和魔門三府、正道五派鼎足而立,相互之間明爭暗斗將近三千年始終屹立不倒。

總壇輪回宮位于神陸東南的君臨峰頂,云霞如錦靈氣飄逸,金碧輝煌氣勢恢宏,猶若一位主宰天下的王者高高在上俯瞰四海。

何馬來不及沐浴更衣,洗去滿身的僕僕風塵,便被師尊傳喚到通幽塔里復命。

只見君臨峰北面萬仞懸崖外,有一條九百九十九級用金紅色云氣凝鑄而成的天階騰空而起向上攀沿,盡頭的地方是一座九層浮屠,通體潔白如玉,塔尖之上神光綻放,赫然倒插著一柄曠古魔劍。

何馬從進入師門的第一天起,就知道這柄名為“鎮獄”的絕世魔兵並非人間之物,而是來自于黃泉幽界。自從三千年前通幽塔落成之后,便一直屹立于塔尖,鎮壓四方餐飲天地,從未有人將它拔出過。

甚至魔教之中私下有流言傳說,鎮獄魔劍出世之日便是神陸浩劫蒞臨之時。

無論信與不信,人們都早已習慣它的存在,三千年以降赫然成為魔教至高無上的權威象征。

何馬輕車熟路步上云梯,四周並不見魔教的護衛把守巡視。然而無形之中,仿佛總有一股洞徹萬物的力量在冷冷注視護佑著通天塔,令每一個來往進出的人從心底里無端生出敬畏肅穆之情。

何馬進入凌空懸浮在云霄之上的通幽塔內,通過層層禁制來到魔塔八樓。

樓內彌漫著濃烈的金紅色通幽靈氣,任何人的靈覺甫一出體就會遭遇到強大阻力,猶如迎頭撞在一堵銅墻鐵壁上,無法舒展開來窺視周遭。

何馬站定身形,收起素有的懶散恭恭敬敬向紅霧深處俯身施禮說:“師傅!”

須臾之后,霧中響起一個老者的聲音問:“查到了?”

“是,根據林渙清的交代,師姐怕已不在人間。”

“知道了。”老者的語氣淡漠,仿似絲毫不因何馬帶回的噩耗影響了心緒,又或他早已明了到自己的愛女絕無幸存可能,心中已有準備。

“從大崖山一戰中僥幸生還的三名北冥神府高手中,林渙清已經被人殺死,其他兩人尚在人世。”

何馬頓了頓繼續匯報說:“據弟子判斷,北冥神府並未獲得開啟寶藏的秘圖。”

“林渙清死了?”老者微含訝異道:“是誰殺了她?”

“是一個名叫楚天的北冥神府外門弟子。”何馬想了想又補充說:“由于殞清河的出賣,弟子身份暴露,在地下鬼城遭遇北冥神府圍攻,若非楚天關鍵時刻倒戈相助,十有八九便回不了君臨峰了。”

“楚天?”老者低咦了聲,不由使得何馬心生詫異,有些困惑為何一個並不出名的少年會引起師尊的關注。要知道縱然是橫掃八荒的蓋世魔頭、享譽四海的正道宗師,也未必能讓他多看上一眼。

“說來也巧,這少年的家鄉居然就是大崖山那座獵戶山村。因此曉得了六年前林渙清等人布下九獄雷火陣截殺師姐,卻將山村焚為灰燼的事后,憤然出手擊殺了林渙清,也算為父母報了血海深仇。”

何馬解釋說,畢竟他對楚天甚有好感,不希望在老者心目中對這少年留下反復無常背叛師門的印象。

“確實很巧……”老者沉默半晌,問道:“另外兩個兇手的身份查到了么?”

“查到了一些眉目,可惜沒能夠得到林渙清的印證。但弟子相信應該不會有錯,這兩人是——”

“不要告訴我。”老者突然打斷何馬的話音,徐徐道:“我答應過晴兒,要將所有的兇手都留給她親手復仇。”

何馬怔了怔,隨即醒悟到老者是不想聽到兇手姓名后,抑制不住為女復仇的沖動,御劍萬里取了那兩人的項上首級。

他要讓他們活著,直到晴兒有能力親手報仇的那一天。

“晴兒的修為進展如何?”何馬問道,離山一年多他也頗有些掛念。

“快要突破聖階了。”老者的語氣平淡依然,但何馬還是能聽出蘊藏在其中的欣慰與驕傲。

“暫時不要驚動她,再等等。以她的天賦,或許再有三年便夠了。”

“是,”何馬笑了笑道:“晴兒像她母親,資質天賦無可挑剔。”

“還是不要想隱雪那樣才好。”濃霧深處,何馬聽到老者極低的一聲嘆息,“何必,你過來。”

話音落下,何馬面前的金紅霧氣陡然翻滾中分,現出一條通道。

何馬的眼前豁然開朗,就看見距離自己不到三十米遠的通道盡頭,自己的師傅一襲白衣。在他的身邊,有一口直徑超過三米,高度一米的古井。

這座古井的外表斑斑駁駁黯淡無光,好像是用青銅之類的材料鑄成,上面雕刻著一幅星天圖卷,只在一角上標有“觀天”二字。

何馬走近古井,頓時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清冷靈氣從井底撲面而來。

“是不是這個少年?”白衣老者問何馬。

何馬凝目望向井中,先是一陣乳白色的氣霧波動,然后緩緩浮現出山川景物的變化,最終定格在沁源府外的云巖谷中。

隨著畫面推移,何馬就看到一名黃衣少年手握魔劍從白骨獄中走了出來。景象栩栩如生,只是聽不到聲音而已。

“對,他就是楚天!”何馬曉得,這是師傅在施展絕世神通,從觀天井中追索到了楚天的行蹤。

當年如果不是他閉關三年,也絕對不會發生林隱雪的慘劇。

然而想要從觀天井里查尋到某個人的蹤跡,就必須清楚對方的樣貌,才能將信息傳遞給魔井。何馬不禁奇怪,師傅怎么會認識楚天?

難道——他的心頭靈光乍現,所有的線索碎片完全彌合。

白衣老者凝視楚天片刻,點點頭道:“你這次的差使辦得很好。”

他將視線凝定到何馬的臉上,接著說道:“你的天資並不亞于隱雪,只是這些年來為了教務操勞忙碌誤了修行。今后三年就不必在外奔忙了,進入物化堂中潛心修煉,也好早日晉升聖階。”

何馬心頭一陣激動,體會到白衣老者對自己發自由衷的關愛,低頭應道:“是!”

這時忽見井中影像移轉,云巖谷的夜空下出現了一條白影,正是不老參仙。

“糟糕,據弟子所知云巖谷谷主封刀泉的兒子封人澹便是不老參仙的記名弟子,這老妖突然現身怕會不利于楚天。”

何馬心一沉,說道:“他對弟子有救命之恩,弟子決不能袖手旁觀。師傅,請您準許弟子啟用六樓的碎空流影陣,趕往云巖谷救助楚天!”

白衣老者大袖一拂合上觀天井的影像,頷首道:“去吧,你將楚天帶來。我想再見他一次。”

何馬聞言大喜道:“多謝師傅!”躬身施禮,退出八樓。

救命如救火,他腳下不停一路來到通幽塔的六樓。在樓層中央,佇立著一座兩米高的法壇。壇上星羅密布盡是晦澀難懂的符紋,周圍有八顆魔印懸空,印臺上分別雕刻有八種洪荒古獸,與壇底的六塊刻有天干地支的神石遙相呼應,暗合八荒六合之數。

何馬剛要邁步走上碎空流影法壇,啟動大陣將自己傳送到云巖谷,便聽見身后有個清脆的聲音喚道:“師叔!”

何馬一怔回頭,便見一名面蒙素黃輕紗的雪衣少女不知何時玉立在了樓梯口。

何馬急于解救楚天,說道:“晴兒,你有什么事能不能等我回來再說?”

晴兒緩步走向何馬,問道:“你查出殺害我娘親的兇手是誰了么?”

何馬記得白衣老者的吩咐,敷衍道:“有些眉目了,我有急事得走了。”說罷唯恐晴兒再攔下自己,縱身躍上法壇。

不料晴兒勢如閃電竟比他還快上三分,飄身上了法壇道:“是外公不讓你說?”

何馬心急如焚,也不曉得楚天能在不老參仙的九獅破山鞭下撐多久,苦笑道:“我是真有事。我有位叫楚天的小兄弟在沁源府外的云巖谷遇險,得趕去救援。若是耽擱了,他——”

“楚天?”晴兒截斷何馬的話頭,“你在哪里遇見他的,他是什么地方的人?”

何馬聽出晴兒話中的關切之意,不由大感后悔。

假如他知道晴兒和楚天之間的關系,打死也不會告訴這少女自己的去向,但現在已經遲了,只能旁顧而言他道:“這些事你都去問師傅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晴兒微微頷首,道:“好,我這就去問外公!”

何馬暗松一口氣,正準備凝動心念聯接碎空流影陣,冷不丁腰上一麻已被晴兒雙指點中經脈。

“師叔,你連日操勞需要歇息,救楚天的事就交給我吧。”晴兒袖袂輕拂,將何馬的身形穩穩送離法壇。

何馬身不能動口不能叫,只能眼睜睜看著晴兒發動碎空流影陣。

六塊神石上精光如柱升騰,瞬間籠罩住整座法壇。上空的八大古獸法印齊齊轟鳴,晴兒的身影徐徐消逝在跌宕翻湧的光華里。

何馬嘆了口氣,心里喃喃道:“這下可麻煩大了。”

一抬眼,他驚訝地看到白衣老者就站在六樓的階梯上,卻並未阻止晴兒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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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重逢(下)

月上中天,遠處的云巖谷火光熊熊濃煙滾滾。

晴兒驀地站住腳步,冷冷對身后氣喘吁吁緊隨自己的文靜道:“你再跟著我,我就殺了你!”

“可是——”文靜望著陷入昏迷的楚天,鼓起勇氣道:“你要帶楚天去哪兒?”

“與你無關。”晴兒將楚天橫抱在胸前,能夠施動三百七十斤閻浮魔鞭的她,托起后者絲毫不覺吃力。

她朝前走了幾步,聽到身后腳步聲起,是文靜還在后面跟著,突然回身一掌劈了出去。

“砰!”文靜腳下土石飛濺,裂出一道地壑。她急忙駐足,再看晴兒已抱著楚天御風而起,嬌小的身影迅即在夜幕中流逝。

文靜不會御風,只能抬頭目送晴兒帶著楚天走遠,眼睛里晶瑩的淚珠直打轉兒。

晴兒甩脫文靜,攜楚天飛出百余里,聽到前方山林中隱約有水聲淙淙,便落下身形走了過去。

她察覺到楚天的傷勢頗重,若非體內有一股玄妙的丹藥之力守護,五臟六腑早已破裂移位。饒是如此,他也急需救治以免內臟失血加重傷情。

她來到山林間迤邐流淌的小溪旁,將楚天輕輕環抱在自己身前,雙雙盤膝坐下。

這里風清月朗幽靜無人,正是運功療傷的好地方。

她從袖口里取出一只錦盒,放在地上打開,里面裝著一枚雪白的仙梨和一顆火紅色的神棗。

這兩樣東西便是傳說中無數修道之士夢寐以求的交梨火棗,功效譬如天界的瓊漿玉液,號稱“騰飛之藥”。

常人服食之后耳聰目明百病不生,靈根自成仙韻內蘊;而白衣老者將這對交梨火棗送給晴兒,也正是為了她異日突破聖階化解劫數所備。

拿起交梨,晴兒忽然有些遲疑——她不是舍不得,為了楚天哥哥什么都可以舍得。

但是一枚交梨大如成人拳頭,楚天牙關緊鎖如何吞咽得下?

想了想,晴兒揭起面紗張開櫻桃小嘴輕輕咬了口,登時一股陰涼甜潤的汁液融在舌尖,體內如有仙氣灌注通泰潤澤,丹田中的魔氣汩汩運轉如饑似渴。

她默運魔功逼住舌尖流淌的汁液,用右手小心翼翼地撬開楚天的嘴巴,櫻唇吻落將口中的交梨毫無保留地送入他的嘴里。

整只交梨咽下,楚天的臉上血色重現,體內生機滋長經脈通融。天地烘爐霍霍運轉,將每一滴彌足珍貴的交梨精華煉化為梵度真元,丹田中焰光沖霄。

晴兒又將火棗拿起,放入檀口里細細咀嚼成泥,同樣送入楚天的嘴里。

頓時火熱的精氣順喉而下,灌溉肺腑滋潤經脈,與交梨汁液陰陽互補水火相交,匯聚成為一道不亞于天界仙氣的神奇力量。

晴兒將楚天的身軀扶正,雙掌齊出按在他的背上,毫不吝惜地將魔氣輸入。

漸漸地楚天的體內發散出一團金紅色的光霧,在頭頂上聚而不散形成一蓬濃烈的金云。

他的傷勢在迅速的恢復,體內真元以驚人速度飛快增長,一條條經脈被交梨火棗的精氣洗煉滌蕩,連全身的肌膚都映射出金色光輝。

不知過了多久,楚天的身體忽地緩緩離地抬升,晴兒微吐一口濁氣撤回雙掌。

他頭頂的金云里慢慢開出三朵巴掌大小的光花,花蕊金華熠熠結成苞蕾,好似隨時都會盛綻開來。

“鏗——”蒼云元辰劍驟然長鳴,劍光沖天映照夜空。劍身上多多祥云如真似幻劇烈湧動,雄渾的靈氣和楚天體內的梵度魔氣連為一體循環往復。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楚天和蒼云元辰的境界齊齊晉升!

“轟!”他的靈臺上那輪菩提鏡月遽然變色,照耀出金燦燦的神光。

靈臺萬物不存道心通明,渾然天成無懈可擊,直指圓融化境。

他的頭頂上那三朵奇葩已經完全舒張開來,如眾星捧月高高托起正中的金蕾。

背后的蒼云元辰劍倏然飛騰,縈繞在主人的身周幻動萬丈霞光千朵云氣,元氣赫然恢復到了七成。

晴兒凝望楚天,嬌俏的櫻唇逸出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她的嬌軀憑空飛退十米,以免驚動到楚天的修煉,自己也閉上雙眸開始打坐運功。

光陰在靜謐中悄悄溜走,月沉日升又是嶄新的一個黎明來到人間。

楚天徐徐睜開眼,感覺到自己不僅傷勢痊愈,而且道心晉升功力大漲,連由于施展真我如一而大量耗損的真元,此刻也成倍地彌補了回來。

四周的景物在他的眼界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無論是天與地、山或水,又或流動在虛空里的脈脈精氣,都充滿了絕妙的平衡與圓通。

一眼望去曙光初露萬物蘇醒,山林中一派生機勃勃。他的靈臺前所未有的寧和平靜,宛若從遠方山谷中飄升的云氣,自由自在不染微塵。

已經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遮擋他的道心,人間的滄桑變幻亦不過是白駒過隙。

他站起身伸手握住懸浮在面前的蒼云元辰劍,劍氣充盈靈力四溢,與身心交匯一體無劍無我。

執劍在手極目蒼穹,仿似這世界上再沒有什么能夠阻擋自己的步伐。

楚天回過頭,剛好看到晴兒睜開明眸也正望向自己。

她將臉上的薄紗緩緩揭下,露出一張秀美絕倫的容顏,依稀還有幾分兒時的小模樣。只是多幾分少女清靈冷傲與剛毅威嚴,再不是那個可以被秀才老婆隨意欺凌奴役的可憐女孩兒。

這種感覺即熟悉又陌生,令楚天注視著她心中有萬語千言卻不知從何說起。

漫長的期待,當昔時的女孩卓然成長亭亭玉立,當曾經的少年風霜鋪面挺拔如松,相遇不期而至。

還記得兒時的夢嗎?夢里有你我相依相偎牽手走過的身影。

記得啊,如何能忘記?是你曾經為我遮擋風雨,是你用微笑在那一片黑暗中帶來一線光明……

如今雨過天晴,你還是你,我還是我,但可否,不要再分離

“哥哥。”晴兒輕輕呼喚道,眸中浮現起嬌俏調皮的笑意,忽地張開臂膀像一羽雪白的鷗鳥撲入楚天懷中。

楚天將晴兒緊緊擁住,沒有話語也無需任何的表述,一任喜悅的淚水流淌。

許久之后楚天的心情稍稍平復,牽著晴兒的小手在清澈的小溪旁雙雙坐下。

兩人各自說了分離后的經歷,又講起晴兒的身世。楚天這才知道,原來晴兒的外公居然就是號稱當今魔門第一高手的魔教教主林盈虛,而林隱雪便是他唯一的女兒,晴兒自然也就是獨一無二的外孫女。

至于晴兒的父親究竟是誰,林盈虛也不清楚,否則以他的性情早就將那個誘拐愛女離家出走最后慘死異鄉的罪魁禍首寸寸捏碎揉成肉末了。

“可惜,我還不知道殺害你娘親的另外兩名兇手是什么人,不過想必北冥神府里一定有人知曉。”

“會知道的,”晴兒想到了何馬,冷冷道:“無論他們是誰,就算有北冥神府的庇護也無濟于事!”

楚天點點頭,想起一事問道:“晴兒,先前和我在一起的那位文姑娘呢?”

“她急著回家,我便沒有挽留。”

晴兒撒了謊,聽到楚天不虞有他地“嗯”了聲,她悄悄垂下螓首以免被發現唇角泛起的一絲狡黠笑意。

知道文靜是去找伍林蔭等人了,楚天放下心來,說道:“你給我喂過什么靈丹妙藥么,為何我的傷勢不僅痊愈,而且境界提升功力劇增?”

“是外公送我的,你知道,魔教的獨門療傷聖丹不少。”晴兒沒有告訴楚天實情。

其實她的身上確實備有三顆魔教頂級療傷聖丹,只不過那不是最好的東西,晴兒不屑給楚天用罷了。看到楚天突破了圓融境界,她的心里直比自己晉升聖階還要歡喜。

“哥哥,我想回大崖山一趟,你陪我好嗎?”靜默須臾,晴兒忽然開口說道。

楚天怔了怔旋即答應下來。離家六年了,從未回過那片傷心地。如今與晴兒重逢卻是再好不過的機會,楚天盤算著要在村落的廢墟上建起一座衣冠冢,日后也好祭拜。

大崖山深處的那座小村莊,就算永遠消失了,也永遠與自己血脈相連。根,永遠都在。

“這丫頭,這個丫頭……”

在觀天井前,何必看到晴兒將交梨火棗全部喂食給了楚天,禁不住唉聲嘆氣。

他一邊搖頭一邊偷偷觀察林盈虛的神情變化,擔心自己的師傅會因此遷怒楚天。

奇怪的是林盈虛只是微微皺眉而已,何必微微寬心道:“師傅,我這就去將晴兒和楚天接回來。”

“不必了,就讓她出去闖一闖。”林盈虛的回答遠遠出乎何必的意料之外。

“他們兩人聯手,即使遇見聖階人物也可以一拼。在外面經歷些風雨,對晴兒有好處。”

何必眨眨眼睛,聽這意思林盈虛似乎對楚天很放心,更有讓他為晴兒外出歷練保駕護航的意思。但問題是,以他的了解,這份護花差使看似美妙卻決不好做,一旦不小心惹惱了這位魔門至尊,楚天不死脫層皮是大有可能的。

“你不必胡思亂想,這少年也算我半個弟子。”林盈虛瞥了何必一眼,神態自若地道:“他身上的功夫說起來還我傳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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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第二生還者(上)

春寒料峭,大崖山慢慢從隆冬的沉睡里蘇醒,融化的冰雪匯成清澈的溪流婉轉山間,一棵棵古木的枝葉爆出綠芽,林中又有了鳥兒們歡快的鳴唱。

楚天和晴兒手拉手並肩走在山間小徑上,憶起當初離開時的淒慘悲涼恍若隔世。

遠遠望去前方山麓中有一家酒肆,門前旗風招展卻不見有什么客人。

忽然聽到晴兒嚶嚀低呼,纖手不自禁地抓緊楚天胳膊。

楚天一驚,自然而然將她抱住護在懷中,奇怪的是靈臺上並未影映到任何兇兆。

“怎么了?”他問道。

“有蛇。”

“蛇?在哪里?”

“那兒!”

楚天順著晴兒手指的方向看,草叢里有一條水蛇哧溜一聲滑入了側旁的溪澗里,瞬即沒了蹤影。

他不由““嗤”地輕笑道:“不會吧,都長這么大了,還怕蛇?”

晴兒靠在楚天的胸口,輕輕“唔”了聲,噘著嘴好似不滿哥哥責備自己的樣子。

其實她早已經不怕蛇了,更何況是一條無毒水蛇。但管他呢,既然這樣可以跟哥哥撒撒嬌,那被他小小地譏笑一下又有什么關系?!

晴兒喜歡這樣的感覺,楚天的懷抱一如既往的溫暖,只要靠進他的懷抱,便似船兒駛進港灣,鳥兒鉆進林間小巢,魚兒游進安靜的洞穴,天塌下來也自有楚天為她撐起來。

看晴兒嘴角輕揚含嬌帶笑地賴在自己懷里不願起身,楚天索性摟著她繼續前行。

多年前,他正是這樣護持著她在紛飛的大雪中蹣跚行進走出了大崖山。

時過境遷,盡管晴兒已擁有不遜于自己的精深修為,但在楚天的心目中,她永遠都是那個需要保護惹人愛憐的小女孩兒。

即便再過一百年,就算有一天她的修為超過自己,自己也永遠都是哥哥。

兩人來到酒肆外,伏在桌上昏昏欲睡的老板娘聽到人聲,立刻打起精神抬起臉。

“來壺茶,多弄幾個熱菜。”楚天原本想叫酒,但話到嘴邊還是改了主意。

“小兄弟,喝點酒解解乏么?”老板娘殷勤地招呼說:“咱們店里自釀的‘觀音醉’是這大崖山方圓九百里的一絕。”

楚天搖搖頭,晴兒卻道:“那就來一壇。”

老板娘眉開眼笑地去了,后面響起鍋鏟瓢盆聲,掌勺的是老板。

“我不喝,但喜歡看你喝。”晴兒望著楚天詫異的眼神,笑了笑說:“我還沒看見過你喝酒的樣子呢。”

這時候老板娘去而復返,手里拎著只籠子,一個渾身長刺的小東西正在里面呼呼大睡,沖楚天問道:“小兄弟,刺猬肉你們喜歡么?下酒正好!”

楚天放下茶杯道:“多少錢,我買下了。”

“不貴,算你一兩銀子。”老板娘轉身往廚房走,“你再喝點茶,我叫老板快點弄,不用多久就能出鍋。”

“不用,我要活的。”楚天拿出一錠三兩多重的銀子擺在桌上。

老板娘呆了呆,眼睛瞟過銀子恍然大悟道:“原來小兄弟是信佛吃素的。”

楚天搖搖頭,自己出道不到一年,死在蒼云元辰劍下的魔門人物兩只手已經數不過來,恐怕今生都與佛無緣。

他抱過籠子,送到了晴兒的手中。

晴兒自始至終靜靜地喝茶,靜靜地看著楚天和老板娘交涉,這時候才嫣然笑道:“哥哥,你還記得我喜歡什么!這只小刺猬好可憐。”

楚天微笑道:“現在它是你的了。”

晴兒起身道:“哥哥,我想把它放回山林。你看它這么小,亂跑迷失方向被人抓住,但願還能找到回家的路!”

楚天點點頭,陪晴兒走到酒肆外。

晴兒俯下身將籠子放在地上輕輕打開,輕輕呼喚道:“小乖乖醒醒,媽媽在等你回家,快去找她吧——”

刺猬挪動著小步子鉆進了草叢,很快跑沒影了,晴兒緩緩站起身,就看到遠處的山路上來了一個人。

一個身材極高極魁梧極強壯的人,黑色的絡腮胡好似鋼針根根直立,肩膀上扛著一根木桿,上面吊著七八只從山里打來的野獸,正甩開大步往這邊走來。

他的步伐極長極快極堅實,每一腳踩下去仿佛大地也為之顫動,卻不揚起半點塵土,身后更未留下半片足印,顯示出極高的身法造詣。

“幽大哥?他怎么會在大崖山?”楚天驚訝地遙望來人。

“你認識這個黑大個?”晴兒在一邊好奇地道。

“嗯,”楚天沉思著回答道:“幽大哥是北冥神府幽世家的絕頂高手,我在北冥神府時,他曾幫過我也救過我,是個難得的朋友。”

“可我不喜歡北冥神府的人。”晴兒嘟起了嘴巴,轉瞬又微笑道:“不過既然哥哥喜歡,那晴兒也把他當朋友就是了。”

這時候幽鰲山也看到了楚天,紫紅黝黑臉上也露出了訝異歡喜的神色。

“楚兄弟,你怎么會在這里?”他走近問道,目光拂視晴兒。

“我們迷路了。”晴兒搶在楚天回答之前大聲道。

“幽大哥,你怎么跑來山里改行當獵人了?”楚天臉上笑著,卻有幾分說不出來的勉強,引幽鰲山走進酒肆。

“百無聊賴,打點山獸換酒喝。”幽鰲山放下木桿,朝廚房里招呼道:“老板娘,今天的貨不錯,給我來兩壇觀音醉!”

三個人重新落座,楚天向幽鰲山介紹道:“這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妹晴兒。”

晴兒朝幽鰲山甜甜一笑道:“幽大哥你好!”

幽鰲山看到晴兒臉上蒙起的薄紗,認出這是一件罕見的魔寶,心頭微微一動不由多打量了晴兒幾眼。

老板娘笑盈盈抱出三只酒壇,兩只擺在幽鰲山面前,一只放到楚天手邊。

幽鰲山剛要拿起酒壇,晴兒已經先一步捧起道:“幽大哥,我來幫你倒酒。”

“這小姑娘好快的身手!”幽鰲山的心里對晴兒的來歷越發好奇,呵呵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晴兒拍開封泥,替幽鰲山和楚天分別滿上了一大碗。自己又拿過茶壺斟了一杯,然后不著痕跡地對楚天使了個眼色。

楚天明白晴兒眼神中的意思,他佯裝不解端碗道:“幽大哥,我敬你!”

幽鰲山聞到酒香早已是口渴難耐,當即一飲而盡直感到暢快無比,剛把空碗放下晴兒又將它倒滿。

她舉起杯盞道:“幽大哥,我以茶代酒。”

幽鰲山又舉碗飲了,便聽晴兒漫不經心問道:“幽大哥,你在山里有住的地方么?我和哥哥迷了路,若非遇見你今晚就只能借宿在這家酒肆里了。”

幽鰲山怔了怔,搖頭道:“我住的地方只怕姑娘您會呆不慣。”

“幽大哥是在避世隱居修煉神功么?”晴兒一邊替幽鰲山斟酒,一邊說道:“哥哥,我想去看看幽大哥住的地方,你說好不好?”

楚天沉默不答,只是看著幽鰲山舉起碗道:“幽大哥,干!”

從看到幽鰲山的那一刻起,楚天心里隱隱約約有一種異樣的沉重感,猜想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大崖山?為何距離自己曾經的家鄉僅有百余里山路?這難道只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又是為了什么?

難道,幽鰲山是奉有北冥神府的密令前來大崖山尋找調查什么,否則他怎么會過年時連家也不回?

但他殊不願意盤問幽鰲山,更從內心里不願懷疑這位自己尊為兄長的人。

不會是他,任何人都有可能,但絕對不會是他。楚天心里掙扎著鄙視自己的懷疑,卻無法阻止胸口一種沉甸甸近乎窒息的痛肆意地蔓延。

然而晴兒卻不管這些,她第一次遇見幽鰲山,偏偏他就出現在大崖山獵戶村附近,偏偏他還是北冥神府的絕頂高手,她怎么可能漠視這些疑點而放棄追尋真相?等幽鰲山爽快地再干下第三碗酒,她接續話題道:“哥哥,我不想在這個小酒館后面的柴房里過夜。我看幽大哥對大崖山應該很熟悉,一定能幫我們找到歇腳的地方。”

幽鰲山微微一笑,心想這丫頭古靈精怪甚是難纏,假如真是楚天的妹妹,那他往后可有難了。

“據我所知,方圓幾百里內適合居住的地方莫過于這家酒肆。”

他說道:“再往前走便是渺無人煙的深山老林無甚意味。不如你們今晚在這里歇一宿,明早我送你們出山。”

“那幽大哥呢,”楚天問:“你什么時候回北冥城?”

“可能還要過陣子吧。”幽鰲山似乎不願就這個話題多說,“我在這里待慣了。”

“可不是嘛?”廚房里忙活的老板娘插話道:“幽老板每年都會來這兒住上一兩個月,五六年了從來沒變過。”

“五六年?!”

楚天望向晴兒,四道目光不期而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這一次不必晴兒開口,楚天徐徐問道:“幽大哥,六年前你曾來過大崖山?”

幽鰲山察覺到楚天和晴兒齊齊臉色大變,他疑惑地注視兩人道:“楚兄弟,你為什么忽然問這事?”

楚天見幽鰲山不否認,驀然間感覺全身的血液盡數沖上了頭頂!

難道,幽鰲山真是當年截殺林隱雪的十七殺手之一?也就是參與那起血腥屠村案的兇手之一!?

“啪!”他聽到杯盞在晴兒的手中碎裂的聲音,強壓心頭的狂跳,沉聲道:“晴兒,你把酒倒滿,我和幽大哥再干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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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第二生還者(下)

楚天迎著幽鰲山訝異的目光,舉起酒碗道:“幽大哥,干!”

漸漸地,幽鰲山似乎意識到了些許端倪,慢慢抬手舉碗道:“干!”

兩只酒碗在空中叮地一碰,楚天仰脖將酒喝干,甩手把酒碗擲在地上。

“啪!”酒碗碎成無數瓷片,楚天拔身而起,目光犀利逼視幽鰲山道:“你是否知道我出生在哪里?你是否曉得晴兒的娘親是誰?”

幽鰲山心頭巨震,視線緩緩掃過楚天和晴兒道:“哦,我懂了——”

他一口飲盡碗中烈酒,問晴兒道:“你是林隱雪的女兒?”

“啪!”晴兒用鞭聲來回答。

閻浮魔鞭從袖口里吞吐而出,近乎偷襲地直射幽鰲山胸膛。

晴兒知道,作為幽世家的絕頂高手,已經進入聖階境界的幽鰲山的修為肯定高過自己,而且遠遠不止一籌。要想如願殺死他為母親復仇,就必須出其不意施展雷霆手段,再加上楚天的相助或可有一線機會。

然而楚天也好晴兒也罷,誰都沒有能夠預料到幽鰲山的反應。

他穩穩放下手中的酒碗,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在條凳上,即不躲閃也不招架。

“啪!”閻浮魔鞭抽擊在幽鰲山胸膛上的聲音清脆而響亮,衣衫盡碎胸前赫然拉出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

幽鰲山的身軀晃了晃,坐下“喀喇喇”爆響條凳碎成粉末。

看到晴兒出鞭的姿態,幽鰲山的心底再無疑問,紫紅黝黑的臉上露出一絲笑。

猛地,他的身軀一顫,從嘴里嗆出一口深紅色的瘀血。

晴兒見狀不禁凜然,自己這一鞭差不多是全力以赴,竟然只教幽鰲山吐了口血!

她凝視幽鰲山仇恨道:“殺母血仇不共戴天!”

楚天看到幽鰲山吐血,心底里莫名揪心地痛。但毀家之仇,欺凌之苦,離別之恨,卻不容許他對敵人有任何的憐憫。

他極力克制住跌宕翻滾的心情,青白著臉冷冷道:“出招吧。以你的修為,我和晴兒聯手也未必能贏過你,還等什么?”

幽鰲山再將酒滿上,搖搖頭輕聲道:“已經錯過,豈能一錯再錯?”

他一飲而盡放下酒碗站起身,拿起第二壇酒,拍開封泥又倒了一碗,緩緩地喝下。

突然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半碗酒瞬間染成血紅色。

楚天等他咳嗽停歇,咬牙徐徐舉起蒼云元辰劍指向眉心,低喝道:“出手!”

幽鰲山一笑道:“要報仇的是你們,我為什么要出手?不過我有一件事,楚兄弟,不知你——”

晴兒恨恨打斷他道:“這里沒有什么兄弟,你更沒有資格要求哥哥再為你做什么!說,還有一個活在人世的兇手是誰?”

幽鰲山搖頭道:“小妹妹,你誤會了,我只是想帶你們去一個地方,也許,你和楚天都想看一看!”

楚天見晴兒望著自己,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他拎起那壇未開封的觀音醉轉身走出酒肆,晴兒和楚天一左一右緊緊跟隨嚴密監視,只要幽鰲山稍有異動,閻浮魔鞭和蒼云元辰劍便即出手。

幽鰲山恍若不覺,他提氣騰身,帶著楚天和晴兒御風向深山里飛去。

天色漸漸變暗,山中暮色低垂血紅的殘陽在慢慢褪淡隱沒天際。

沿途的景象越來越熟悉,楚天赫然發現,幽鰲山行走的方向正是自己出生成長的那座小山村。

但飛出五十余里,幽鰲山卻突然改變了方向,往東南方一片幽深河谷而去。

那地方楚天從前也曾經進去玩耍過,曉得里面無人居住,景色頗為幽美。

三人進入河谷,幽鰲山收氣落地繼續在前引路。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也無心說話,各自想著心事。

楚天木呆著臉心中糾結,他實在不能斷定自己最終能否對幽鰲山下手。但這看來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必須做的事!

任何的殘忍,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任誰也躲不過,也無從選!

忽然幽鰲山站定身形,望著前方掩映在林中的幾棟小木屋道:“就是這里了。”

小木屋里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楚天與晴兒暗自提防,就聽幽鰲山道:“稍后進到屋中,不管看到什么你們都要保持鎮定。無論如何,請聽我把最后的話說完。”

晴兒冷冷低哼道:“由不得你,走!”

幽鰲山回頭看了看楚天,目光中的懇切令楚天動搖。

看到楚天低頭默許,幽鰲山一笑道:“謝謝你,楚兄弟。”

三個人一前兩后走近小木屋,吱呀房門打開走出個黑衣老嫗迎向幽鰲山道:“少爺,你回來了?”

話音未落,便看到幽鰲山胸前大片的血跡,身后一男一女各自握劍持鞭威逼著幽鰲山,不由勃然變色,反手抓出一把藍瑩瑩的毒砂便要出手。

“孫媽,不用緊張。這兩位小朋友是我特意帶來這里的。”幽鰲山道:“麻煩你在屋外守著,我帶他們進去。”

孫媽驚疑不定地看著幽鰲山,問道:“少爺,你傷得可重?”

幽鰲山不以為然地向她擺擺手,矮身走進門朝楚天和晴兒招呼道:“進來吧。”

楚天暗暗舒展靈覺,確定屋中並無埋伏與險兆率先踏入,然后是晴兒。

幽鰲山輕輕掀起里屋的珠簾,低聲道:“不要驚動了她。”

楚天凝目往里屋望去,床上臥著的一道人影似曾相識。

“她一向都睡得很早。晴兒姑娘,你走近些看看她。”幽鰲山引兩人走入里屋,聲音壓得更低。

見晴兒遲疑,幽鰲山緩緩伸手捏住楚天的蒼云元辰劍,將劍鋒抵在自己的咽喉之上,說道:“你放心,楚天隨時可以用這柄劍刺穿透我的喉嚨。”

晴兒心里隱隱覺著床上那人極熟悉,她暗自咬咬牙,手握閻浮魔鞭慢慢逼近。

床上的人正自酣然熟睡,毫無所覺

晴兒來到床前,看到了那人的側臉。

這是怎樣可怕的一張臉!

一道道斑斑駁駁的丑陋疤痕縱橫交錯,口鼻變形雙耳扭曲,仿似是火獄里偷逃出來的惡鬼!

再往下看,那裸露在棉被外的肌膚上全都是被烈火灼傷后留下的鮮紅疤痕,幾乎找不到哪怕一寸完好的地方。

晴兒忍住驚恐,深深吸了一口氣退后兩步,回頭探詢地看著幽鰲山。

只見他頷首道:“不錯,她就是你的娘親,林隱雪!”

幽鰲山的聲音極低,卻恰似于無聲處轟然炸響的驚雷,震呆了楚天和晴兒。

晴兒的記憶里還留有六歲時對母親模糊的影像——母親的美麗一直是令她引以為傲的事情。

沒錯,母親曾經是天之驕女,是無數人心中女神般的存在。而眼前這個女人容顏丑陋修為全無,譬如女鬼般,怎么可能是自己的母親?!沒錯,這一定是可恥的欺騙,這一定是卑鄙的謊言!

楚天垂下蒼云元辰劍,走到晴兒的身邊,默默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他感覺到晴兒柔弱的嬌軀軟倒在自己身上微微顫抖,他聽到晴兒失魂落魄低低自語道:“我不信,他騙人!”

“對不起!可她確確實實就是林隱雪——其實她當年並沒有死,只是她力竭之下全身被九獄雷火灼傷,所以才會變成這樣。”

幽鰲山低沉的的聲音回響在寂靜的小屋,道:“六年前,我們得到情報在大崖山的小村里布下埋伏,靜候令堂。當時為防令堂逃脫,又特意布置了九獄雷火陣以策萬全。我們本想撤出村民,卻唯恐讓令堂察覺到村里的異樣,在一番爭執之后作出了最終的決定。”

楚天的衣袖在不自禁地瑟瑟抖動,就聽幽鰲山繼續道:“等到令堂踏入小村后,我們按計劃引動九獄雷火陣,然后一齊現身圍攻。戰至最后一刻,場中只剩下我和另一位玄世家聖階高手尚有再戰之能。令堂奮力擊殺了那個玄世家的高手之后油盡燈枯,經脈俱裂栽落九獄雷火中。我冒險沖入火海將她背了出來……”

說到這里他擺擺頭道:“其實當時沒有其他念頭,只是想從令堂的身上得到那張隱藏北冥寶藏秘密的圖紙。但最終發現,令堂並未將秘圖帶在身邊。”

“當時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令堂的身上,我想盡一切辦法要救活她,為的是能夠從她口中迫問出秘圖下落。否則,那些同來的北冥神府高手就算白死了。”

“我找到這座幽谷,不分晝夜地急救了整整兩個月,才勉強接續了一線生機,她最終也蘇醒過來,可惜容貌全毀,一身修為也付諸東流。”

幽鰲山忽然沉默了下來,凝視床上沉睡的林隱雪,低啞道:“這件事,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

楚天感覺自己額頭的青筋在突突亂跳,頭暈沉沉地,胃在忍不住地抽搐,脫口而出道:“你的命運?你怎么不說我的,晴兒的,還有那么多無辜死去的人的……那么多人的命運都因為你們的貪婪和殘忍而改變!”

“是啊,很多人,只因為……一念之差。”幽鰲山道:“我用了整整六年的時間贖罪。上蒼總算給我了一個機會,讓我救了她,認識了你。如今我希望能將她托付給你們,就算要我當場自盡,我也絕無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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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罪與罰(上)

月亮隱沒在云層里,窗外刮起了風。

昏黃的火燭“噼啪”搖曳,三個沉默的人回到了外屋。

幽鰲山坐在桌邊——他是這間屋里唯一坐著的人。

“兩個月后令堂醒過來,但若向她問起北冥寶藏秘圖的下落,她只會驚叫與抽泣,不論怎樣撫慰都無濟于事。”

“起初我以為她是在裝瘋,接下來的三天里便想出各種方法進行試探。可最終發現……她真的已經徹底失憶!”

晴兒心如刀割,血戰、毀容、失憶……母親曾經遭受過的痛苦,她仿佛感同身受。

多年的期盼與祈禱,在瞬間灰飛煙滅,化為一片心靈的廢墟。

母親還活著——這本是個多么令人開心振奮的消息,可母親不再是母親,她再認不出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媽媽,好可憐——”她狠狠忍住了淚水卻止不住心疼。

楚天擁住她,讓她靠在自己的懷里,問幽鰲山道:“你確定?”

幽鰲山點頭,“我們十七個人幾乎死傷殆盡,如此慘重的代價,得到的卻是一個什么都記不起來的林隱雪,當時沮喪絕望的心情可想而知。我不甘失敗,想方設法試圖恢復她的記憶,甚至帶她到小山村的廢墟前,希望能夠刺激她喚醒記憶。”

楚天感覺到晴兒在自己懷里哆嗦了一下。

原來,幽鰲山曾經帶著林隱雪回來過。假如他和晴兒能夠在小山村多逗留一些日子,或許就能遇見他們。

然而人生沒有假如,人生沒有再來一次。

“但沒用,我徹底絕望了。”幽鰲山拍開從酒肆帶回的那壇觀音醉的封泥,直接送到嘴邊灌了一大口。

“這時候擺在我面前最大的難題是——如何處置令堂。最簡單的辦法,當然就是將她帶回北冥城,交給府主發落。但我下不了狠心。”

他望著晴兒道:“她完全不記得我是誰,反而以為是我救了她又日夜守護照料她,便將我當成了這世界上惟一可以親近信賴的人。”

“無恥!”晴兒甩手飛出閻浮魔鞭勒住幽鰲山的脖頸。

幽鰲山揚起臉像是要看穿屋頂仰視茫茫寒夜,道:“我知道你恨我,沒錯,我對不起——”

楚天按住晴兒的胳膊,腦海里翻來覆去都是火海,都是焦土,都是痛苦掙扎淒慘哀號的親人。

“不必裝模做樣假惺惺地道歉,難道一聲對不起就能讓我和晴兒放過你?你告訴我:除了林渙清,另外一個活著的兇手是誰?”

“你不必問了,他已經死去三年。”幽鰲山的呼吸有些艱難,回答道:“如今我是十七名參與截殺中惟一還活著的人……”

如果說第三個仇人已死,那么殺了幽鰲山,就可以為父母鄉親報仇?!楚天的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不是喜悅,不是欣慰,反而是不明所以的失落和糾纏不清的煩亂。

便聽幽鰲山道:“我要謝謝你,楚兄弟。雖然我虛長你很多,但是你讓我看到做人要有面對現實的勇氣——”

“我曾經整日用烈酒麻醉自己的神經,卻從來不曾掙脫過自己內心的負罪。我離開北冥城,決心在這座幽谷里陪伴晴兒的娘親終老,但我不敢肯定,她會否有朝一日記起我曾經對她做過什么,她還能否原諒我?”

他緩緩閉起眼睛,平靜道:“所以我不求你們放過我。動手吧,送我上路。”

“砰!”門被撞開,孫媽從屋外沖進來拔刀架住楚天刺出的蒼云元辰劍。剛猛的劍力令她的身軀晃顫,她全力運刀死死抵住劍鋒,叫道:“那不是少爺的錯!”

“孫媽,你出去。這一天早就該來了。謝謝你這么多年幫我照顧她。”幽鰲山沒有睜開眼。

“可當年他們引動九獄雷火陣的事你事先根本就不知情啊——等你趕到時,九獄雷火早已點燃了整座山村!”

孫媽聲嘶力竭地叫道:“少爺,告訴他們真相,你為什么不告訴他們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你還知道些什么?”楚天心頭一震,蒼云元辰劍驟地往上一抬。

孫媽剛想說話,幽鰲山厲聲喝道:“孫媽!”

孫媽望著幽鰲山,淒厲道:“少爺,你這是何苦?你讓我來這里照顧林夫人,一晃就是六年。六年里,我們死死守住這個天大的秘密!為了這個秘密,你和峨小姐——”

幽鰲山神情一慟,嘆道:“也罷,事由我起,便該由我親手了斷!”反掌拍向胸膛。

“鰲山,你在外面嗎——?”

千鈞一發之際,里屋忽然響起一個輕柔的女子聲音。

幽鰲山立時凝掌散功,裝作若無其事地回應道:“嗯,我在,還帶了兩個朋友來。”

珠簾輕挑,林隱雪走了出來,一層輕柔的白紗將她可怕的面容隱在了后面。

她立在門邊有些困惑地打量楚天和晴兒,卻看到兩個陌生的少男少女一人握劍一人執鞭,幽鰲山渾身血跡坐在條凳上似乎動彈不得,不由面色劇變道:“你們這是做什么——?”

幽鰲山道:“沒事,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我們在……相互切磋。”

晴兒看著母親望向自己驚恐而懼怕的眼神,櫻唇微顫喉嚨里卻似有什么東西堵住,想叫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小妹妹,你先把鞭子收起來好不好?既然是朋友相互切磋,傷了人可不好!”林隱雪向晴兒懇求道。她好像一點兒也沒意識到,對面這個看起來兇巴巴的小女孩,其實是自己離散了六年的女兒。

晴兒不由自主地點點頭,閻浮魔鞭“唰”地聲沒入袖袂里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楚天也收起了蒼云元辰劍。

幽鰲山向楚天和晴兒頷首表示謝意,轉頭又吩咐道:“孫媽,夫人穿得太單薄,你快去拿件披風來。”

孫媽嘴里應了,身子卻站著不動。

“你放心。”幽鰲山無奈地揮揮手,孫媽這才快步走進里屋。

幽鰲山說話時,晴兒一直在看著林隱雪,媽媽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不記得抱過我,不記得曾經讓我在她懷里撒嬌,不記得將我藏在了古井下,也不記得接我回家……

晴兒越想越悲,越想越恨,眼眶里閃爍起晶瑩的淚光,回身倒在楚天的懷里無聲地抽泣。

楚天撫著她的后背在耳邊輕聲安慰,孫媽已經拿來披風替林隱雪罩上,扶她坐到了幽鰲山的身邊。

“鰲山,這位小妹妹……她到底發生什么事?”

“她叫晴兒,找了自己的娘親整整六年,今天終于找到了。”幽鰲山下了決心,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是時候該告訴林隱雪真相了。

然而楚天背后斜插的蒼云元辰劍遽然鳴響,它感應到了屋外湧入的強大殺氣。

“夜深鬼敲門。”晴兒緩緩從楚天懷中抬起頭,望向寂靜無聲的門外,擦去淚水眉眼含煞迸射出肅殺之氣。

幽鰲山並沒有太多的朋友,而林隱雪是他最大的秘密,這時候突然有人深夜造訪隱居之處,絕對不是為走親訪友而來。

“七個人,按照井、鬼、柳、星、張、翼、軫星宿方位列陣,已將木屋包圍。”幽鰲山聲色不動,暗自運氣強壓下內傷,施展靈覺映照方圓五百米的動靜,徐徐道:“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是朱雀七宿!”

孫媽驚詫道:“碧洞宗的人怎會曉得我們和夫人隱居在大崖山中?”目光卻瞟向楚天和晴兒。

“不關楚兄弟和晴兒姑娘的事,他們之前甚至不知道我在這里。”幽鰲山站起身,右手一招憑空多了柄黑鞘魔劍。

“碧洞宗是正道五大派之一,其中最杰出的二代嫡傳弟子合成碧洞二十八宿。今天來了七個,算是很賞光了。”

幽鰲山執劍在手,頓時像是換了個人。原先的頹廢蕭索不翼而飛,整個人淵停岳峙氣度雄渾,顯露出一代魔門英豪風采。

“你們留在屋里保護夫人。我去會會這幾位遠道而來的貴客!”

他暗吸一口氣運轉魔功發出一記崩云裂石的雄勁嘯音,雙目迸出炯炯精光,邁步走出小木屋。

但每走一步,胸前傷口便會發出錐心刺骨的劇痛,他強咬牙關生生忍住。

楚天看得心頭一沉,知道幽鰲山的傷勢遠比表露出來的嚴重,而且對此戰毫無把握。否則他根本不必在出門時大造聲勢試圖震懾朱雀七宿,直接出發了就是。

想到這里,楚天低聲對晴兒道:“你留下。”

晴兒望著渾然不曉發生何事的林隱雪,斬釘截鐵拒絕道:“不行,他們是沖著我娘親來的。”

她的眼眸里閃動著寒光,搶在楚天之前走出屋門。

此時幽鰲山高大的身影已經靜靜屹立在門外,手中魔劍“幽海”未曾出鞘劍氣已發,嗡嗡顫鳴聲響徹四野,催動滾滾林濤如波翻卷。

小木屋四周的山林中,七名身著火紅色袍服的中年道人一一現身,向門前的空地緩緩聚攏過來。

幽鰲山神威凜凜,掃視朱雀七宿道:“滾回去換朱雀真人來,憑你們七個人的斤兩,還請不動幽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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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罪與罰(下)

“幽鰲山,你好大的口氣!”朱雀七宿之中為首的井道人怒聲長笑道:“也罷,倘若我們七人果真請你不動,家師朱雀真人自會登門拜訪!”

他在說話的同時已然發動名揚四海的“朱雀劍陣”,七個人舉手投足錯落有致,一舉一動莫不與劍意暗合,首位相應連成一氣向幽鰲山壓迫過來。

七柄仙劍雖然斜背身后尚未出鞘,但凌厲的氣勢如潮水洶湧一波波沖了過來,頃刻間場中罡風驟起枯葉激飛,充滿山雨欲來的決戰氣息。

“朱雀真人算什么東西,不過是個整天誇誇其談的老雜毛而已。”

晴兒從屋內走出,冰寒的目光從朱雀七宿的臉上一一掃過,滿是不屑之意。

朱雀七宿之中的柳道人聞言不由勃然變色,怒叱道:“哪里來的黃毛丫頭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

晴兒的眸中驀然迸射出兩道犀利精光,隱隱竟有金芒閃爍直迫柳道人,道:“你又是哪里來的老道婆,不男不女,又可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柳道人靈臺劇顫,苦修了將近四十年的道心險些被晴兒的兩道目光擊潰。她急忙凝神運功穩住靈臺,身上卻生出一股莫名的虛乏感覺,仿似大病了一場。若不是她的修為高過晴兒一籌,只這一眼恐怕今后變成白癡也未可知。

“摩羅金瞳!”站在左首的鬼道人急忙跨上一步,出掌貼住柳道人背心,運功助她守護靈臺,吃驚道:“這丫頭是魔教弟子!”

“這么說林隱雪果然是藏在這座木屋里!”朱雀七宿中排名最末的軫道人眉宇一揚道:“北冥魔府居然和魔教狼狽為奸勾搭在了一起。”

他的話雖然說得刻薄,但心里大感凜然。需知幽鰲山號稱幽世家第一高手,修為尚在幽世家家主幽杞人之上。若非六年前不為人知的變故,家主之位本該是他的。

這次碧洞宗對北冥寶藏秘圖志在必得,故而朱雀七宿聯袂出動,滿以為足夠壓制幽鰲山生擒林隱雪,誰曉得幽鰲山身邊居然有援手,頓時將如意算盤打亂。

“胡說八道!”晴兒瓊鼻冷哼,閻浮魔鞭沒有任何征兆突然從袖袂中激射而出,重重朱紅色的光影激蕩,在空中化作驚濤駭浪,卻又令人無從猜知它的去處。

朱雀七宿沒想到晴兒看似嬌小,行事卻極是果斷,說出手便出手,而且如此凌厲兇猛。看到前方紅浪排空湧了過來,每個人都覺得這一鞭是攻向了自己。

“鏗!”七柄仙劍齊時龍吟出鞘,在紅浪之前匯聚成一片絢麗光網,如同牢不可破的堤壩截住閻浮魔鞭的去路。

晴兒將手微振,閻浮魔鞭倏然變招,漫天炫動的光影遽然凝成一束,圖窮匕見直打柳道人面門。

“好狡猾的丫頭!”幽鰲山眉宇一揚,不由得為晴兒的睿智與魄力擊節叫好,暗暗感慨道:“僅僅在一招之內,她接連施展瞞天過海、分而治之、避實擊虛之計,打得朱雀七宿人人自危陣腳大亂。假以時日誰人還是她的對手?”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將視線瞥向楚天:“一個珞珈,一個晴兒,還真是幸福的煩惱啊!”

“啪!”柳道人尚未從摩羅金瞳的打擊中完全恢復,又倉促起劍招架,竟被閻浮魔鞭打得歪歪斜斜向后連退三步,朱雀劍陣登時露出破綻。

“嗚——”沒等她站穩腳跟,眼前雪光磅礴劍氣縱橫,楚天縱身掣動蒼云元辰如一羽雄鷹展翅翱翔,穿越過尚未散盡的魔鞭殘影,一式“斷流裂海”氣吞蒼穹直劈柳道人的頭頂。

柳道人大吃一驚,她已經來不及回劍自保,只得竭力抽身飛退,拂出袍袖纏向蒼云元辰劍,企圖以柔克剛化解去楚天的劍招。

但她也未免有些小看了楚天,這邊“水窮云起袖”剛剛舒展而出,蒼云元辰劍已經生出后招變化,劍鋒陡轉似庖丁解牛般切落,“嚓”地微響將柳道人的大半截衣袖截斷。若非她收手及時,整條小臂也要不保!

先是晴兒揮鞭遠攻,后是楚天近身搏殺,這一連串的輪番打擊一氣呵成天衣無縫,就像事先完全商量好了的一樣。可事實是,這對少男少女出手之前根本未曾做過任何交流!

兩人如同心有靈犀,均都想到先聲奪人攻其不備,而且攻擊對象也如有默契地選擇了柳道人。只是晴兒的閻浮魔鞭長達十米率先攻到,楚天的身形稍慢半拍形成后勢,剛好珠聯璧合絲絲入扣。

直到這時其他六道才反應過來,見柳道人遇險紛紛步罡踏斗向她迅速靠攏。

鬼道人、星道人一左一右雙劍並舉指向楚天背心,企圖圍魏救趙以使柳道人脫險。

哪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猛聽腦后劍風激蕩,幽鰲山拔劍出鞘左右開弓。

魔劍幽海宛若黑云催城氣勢強絕,逼得二道不得不改弦易轍側身自保。

與此同時楚天一記日照神拳勢大力沉直搗黃龍,轟向柳道人心口。

柳道人的劍招袖式先后被破,胸前一馬平川無遮無攔,見楚天的鐵拳如日西沉碾壓過來,不由得大驚失色。

她也顧不得什么仙風道骨高人風范,身軀后倒趨避鋒芒,飛起左腳踹向楚天。

但楚天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在他的身后還有得到魔門第一高手魔教教主林盈虛傾囊傳授的晴兒!

閻浮魔鞭如鴻雁回旋去而復返,正對準柳道人的腦門抽落。

“砰砰!”一旁傳來轟響,幽鰲山吐氣揚聲左掌右劍又將趕來救援的井道人、張道人拒之門外,令朱雀六宿眼睜睜看著柳道人遭受楚天和晴兒的夾擊猛攻,卻難以越過雷池半步!

柳道人孤立無援迫于無奈,左腳變招強行攔截閻浮魔鞭。

“啪!”一股摧枯拉朽之力從鞭中爆出,柳道人一聲慘哼拋飛而起,左腿膝蓋以下血肉模糊骨斷筋折,搞不好下半生就要做了瘸子!

“師妹!”

“師姐!”

朱雀六宿驚怒交集。同樣身為女子的星道人素日與柳道人私交最好,當下掠身飛空前往救護,情急之下卻忘記守住陣位頓時單騎突出成了標靶。

楚天和晴兒對星道人主動送上門來的大禮豈有不笑納的道理?

兩人視線交接心領神會,蒼云元辰劍和閻浮魔鞭齊頭並進直指星道人!

“不好!”星道人見狀不由臉上變色,一直以來仰仗師門的名頭和劍陣的威力,朱雀七宿橫行神陸百戰百勝,魔道妖邪從來都是望風而逃。即使稍作抵抗,也無不成為他們替天行道的劍下之鬼。

哪曉得今天遇上楚天和晴兒,只因心神全都集中在了幽鰲山身上,對這兩人稍有懈怠,短短幾個照面便被抓住破綻窮追猛打,所向披靡的朱雀劍陣未等真正發動,便近乎土崩瓦解潰不成軍。

猛然間木屋東面的山林深處陡然響起一記渾厚蒼老的嘯音,一位鶴發羽冠的老者猶如紅云飛卷飛越莽莽林木,踏著嘯聲轉瞬即至。

他的左袖一卷纏住飛跌的柳道人,右手拂塵光芒暴漲似白虹貫日擊打在蒼云元辰劍與閻浮魔鞭之上。

“叮叮”兩響,楚天和晴兒身軀發沉往下墜落,一劍一鞭翩若驚鴻遠遠蕩開。

紅袍老道並不乘勝追擊,拂塵一擺喝令道:“斗轉星移,氣沖天南!”

“師傅?!”朱雀七宿看到紅袍老道突然現身,無不在驚喜之中暗含幾分羞愧。除去受傷的柳道人,其他六道身影紛飛如星移如斗轉,散開陣型重整旗鼓。

紅袍老道大袖飄飄落下身形,站住柳道人的陣位又喝道:“入靜如山,止念如水!”

霎那間場中七道齊齊站定,身如山岳巋然不動,劍似流水氣韻空靈,仿佛一輪彎月牢牢罩定幽鰲山、楚天與晴兒。

楚天已退回到晴兒身側,暗自運轉梵度魔氣疏通麻木的右臂,雙目打量紅袍老道,知道稍后一場苦戰勢不可免。

經過剛才電光石火間的短兵相接,他已大致了解到朱雀七宿的實力果然非同小可,比起號稱南無八仙之一的不老參仙亦不遑多讓,只是功力火候稍有遜色而已。但若讓這七人組成劍陣,那就是七個不老參仙也要應接不暇。

可惜眼看就要各個擊破偏偏功虧一簣,出來一個更難纏的紅袍老道。

幽鰲山趁機調勻氣息壓制傷勢,方才幾個照面他以一擋六看似威風八面,實則內傷加重氣血受損。幸好朱雀六道不知端底,否則不管不顧再猛攻幾招,能不能堅持得住就難說了。

他目視紅袍老道,油然一笑道:“果然是徒弟挨打師傅出頭。”

紅袍老道似乎和幽鰲山也是舊識,淡然道:“鰲山兄風采依舊可喜可賀。不過似乎有傷在身,倒也令貧道頗感意外。不曉得環顧神陸翹楚人物,除了魔教教主林盈虛、龍華禪寺方丈百藏大師那幾位屈指可數的絕頂高手,還有誰能將鰲山兄傷得如此之重?”

幽鰲山心頭一沉,知道自己的傷勢瞞得過朱雀七宿,卻騙不了朱雀真人。

他尚未回答,朱雀真人的目光已移向晴兒,緩緩問道:“小姑娘,剛才可是你說貧道只會誇誇其談?”

楚天橫跨半步護在晴兒身前,蒼云元辰劍遙指朱雀真人道:“你還說漏了‘老雜毛’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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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仇與敵(上)

“混帳!”

“放肆!”

朱雀七宿大驚失色,個個怒不可遏,只差沖將上去將楚天碎屍萬段。

雖然說剛才晴兒也曾罵過朱雀真人,但畢竟那時他並不在場。

人要臉,樹要皮。朱雀真人活了八十多歲,不是沒挨過罵。只是像今天這樣讓一個十五六歲的無名小子指著鼻子臭罵,絕對是平生不曾有過的奇恥大辱。

然而楚天顯然不在乎自己罵了誰。他甚至是故意當眾羞辱了朱雀真人。

誰讓碧洞宗一門以多欺少,誰讓朱雀真人自恃身份倚老賣老一來就嚇唬晴兒?什么揚名四海,什么正道耆宿,說破了,就是自己找上門討罵來了!

“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幽鰲山有幾分好笑,更有些感慨在胸,恍然中那些早已遠逝的青春年少歲月片段在腦海中飛快跳過。只是大敵當前,他比楚天和晴兒更加清楚目下的局勢是何其兇險。說不定,今夜全軍覆沒也是大有可能的。

“退回屋里!”他迸指如刀向外劈出,丹田魔氣如潮奔湧,天地精氣云集響應,在空中凝鑄出一束雪亮弧光,如同經天緯地的圓月彎刀旋斬碧洞宗八大高手。

“明光飛鐮掌!”朱雀真人白眉微聳,低喝道:“七星聚會!”

井道人、鬼道人、軫道人從右側,星道人、張道人、翼道人自左側,迅速聚攏到朱雀真人兩翼,如同一對摩天接云的大鵬巨翅迎風舒展氣象萬千。

“鏗!”七柄仙劍發出切金斷玉聲斬入明光飛鐮,一串串精光爆濺姹紫嫣紅。

“轟!”明光飛鐮爆裂渙散,狂亂的罡風卷裹著流光溢彩如漣漪般擴展開來。

朱雀真人座下六大弟子的修為高低登時一覽無余地顯現出來。

站在陣型兩端的軫道人和翼道人受到的沖擊最小,卻退得最遠;張道人和星道人次之,而井道人和鬼道人則僅僅退出了兩小步便立即穩住身軀。

唯獨朱雀真人佇立劍陣中心,所承受的明光飛鐮掌力最為猛烈,身形卻紋絲未動。

“嗚——”晴兒的閻浮魔鞭穿透罡風光瀾呼嘯而至,鞭身筆直猶如一桿銳不可當的長槍直刺朱雀真人的咽喉。

上一次出手,她選擇了朱雀七宿中修為最弱的柳道人作為突破口;然而這一次,卻毫不遲疑地對上了劍陣中實力最強的朱雀真人。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她當然聽見了幽鰲山的話,卻絲毫沒有后退的打算。

林隱雪就在屋里,她怎么能讓失去修為的娘親暴露在刀光劍影中?躲起來,任敵猖狂,這還是不是林晴兒?

“唰!”朱雀真人拂塵一擺鎖住閻浮魔鞭,運起六成功力帶向身前。

不料勁力甫出,晴兒的嬌軀便翩然飛起,借助拂塵拖曳之力臨空掠來,左掌光暈流動宛若一柄金煌煌的雷霆之刀直劈他的眉心。

朱雀真人撤步招架,仙劍“斬紅塵”橫于眉眼之上,如一道天塹截斷晴兒掌勢。

晴兒雙眸沉靜似水,面對成名已近一甲子的朱雀真人,她毫無懼意,左掌化剛為柔,五指如拂琴弦在斬紅塵上“叮叮”彈按,震得仙劍嗡嗡顫鳴晃人眼目。

她的雙足連環飛踢,使出魔教絕學“重巒疊嶂腿”猛攻朱雀真人胸膛。

只是彈指之間,十七記腿攻一氣呵成,仿如群山怒濤連綿不絕。

朱雀真人雪白的眉毛微微一皺,放開閻浮魔鞭,抖拂塵且戰且退。

“砰砰砰砰”氣勁激撞之聲不絕于耳,他連接晴兒十七腿,又向后退出三步!

“不好!”楚天看到晴兒攻勢咄咄逼人,將朱雀真人打得節節敗退,非但沒有絲毫欣喜之意,反而從心底里湧出一股強烈的警兆。

朱雀真人不是柳道人,即便他被晴兒打得措手不及,也不應該一退再退。

這牛鼻子老道一味示弱,是想引誘晴兒上當。

楚天眼光一掃,便看到趁晴兒全力以赴搏殺朱雀真人之際,軫道人、鬼道人、張道人、翼道人分從左右合圍過來,而井道人和星道人更是悄無聲息地截斷了晴兒的歸路!

“晴兒,快退回來!”楚天不假思索,蒼云元辰劍橫掃千軍攻向井道人與星道人,要為晴兒打通退路。

井、星二道連結成陣雙劍齊飛,“叮叮當當”一陣疾如密雨的激響,將蒼云元辰排山倒海的劍勢化于無形。

晴兒眼光稍稍回轉,已經意識到自己中了誘敵深入之計。她甩鞭飛擊朱雀真人,翻身向后飄退。

然而軫道人、張道人、鬼道人、翼道人四劍聯動,寒光霍霍張網以待,逼得她無路可退,惟有逆轉身形再次硬撼朱雀真人。

頃刻之間前有強敵攔路,后有追兵截殺,眼看晴兒就要深陷在四面楚歌的絕境中!

楚天焦急萬分,他不敢想像晴兒被擒或者被殺這樣可怕的事情發生。必須救回晴兒,必須不顧一切地向前沖殺。如果能夠撕開一道口子,就有可能接應晴兒退還。

可是井道人與星道人早已洞悉了他的意圖,兩人只守不攻仿似一堵銅墻鐵壁橫亙在了楚天與晴兒之間。

忽聽晴兒低聲嚶嚀,已被朱雀真人的拂塵掃中右腿,裙裳碎裂雪白晶瑩的肌膚上頓時泛起觸目驚心的血痕。

楚天怒吼一聲,朱雀真人的這一記拂塵比直接抽在自己身上還要令他感覺到錐心刺骨的疼!

眼看一時半會兒無法沖破井道人和星道人的防線,楚天眼眸中迸發精光,催運天地烘爐燃燒真元,便要施展出真我如一印拼死一擊!

生死之際,身后傳來幽鰲山雄渾有力的嘯聲,魔劍幽海如同從千年沉睡中蘇醒過來的幽冥之龍,煥放出吞噬所有的煉獄神光從楚天頭頂呼掠而過!

剛才幽鰲山施展的那一記“明光飛鐮掌”差不多施出了全力,氣血激蕩之下受閻浮魔鞭重創的傷勢再也壓制不住,喉嚨發甜一縷瘀血從嘴角溢出。

他趁勢飄身向木屋退去,孫媽嚴陣以待已在門后接應。

在他想來,楚天和晴兒聽到自己的招呼,也應該趁此機會迅速退回屋里。誰知道不論是晴兒還是楚天,非但沒有后撤反是向前沖進了朱雀劍陣。

見此情景,幽鰲山情知要糟——楚天和晴兒對自己恨之入骨,根本不肯聽自己的。而保護林隱雪,擊退敵人的想法顯然讓他們不願輕易放棄任何機會。哪怕這個機會也許是個陷阱。

“砰砰!”猶如螳臂擋車,井道人和星道人被沛然莫御的幽海劍光撞得飛跌而出,頭頂羽冠碎裂發髻散亂,身上全是從口中噴灑出的斑斑點點的鮮血。

幽鰲山破開井、星二道的封鎖氣勢更勝,以摧枯拉朽之勢直沖戰團。

“星漢璀璨,鳳舞九天!”

軫道人、張道人幻動仙劍化作滿天星斗護御身前,鬼道人、翼道人雙劍並出如鳳翼天翔飛斬幽鰲山兩肋。

四柄仙劍兩攻兩守相輔相成,配以強大玄妙的陣法變化爆發出驚人的戰力。

但是沒用!

幽海魔劍如同一頭萬里狂飆的怒龍狠狠撞擊在鬼道人、翼道人的雙劍之上,將他們連人帶劍震飛出去。

“哼!”幽鰲山仰面噴出一道血箭,左掌施動明光飛鐮,一道弧光橫掃長空,如犁庭掃穴切開軫道人與張道人的劍網防御,迫使兩人連忙側閃趨避。

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前后兩道封鎖土崩瓦解,不能遲滯幽鰲山分毫!

“回去!”幽鰲山伸出大手,抓住晴兒衣襟向后一帶。迎面劍芒如虹,朱雀真人的斬紅塵赫然攻到。

幽鰲山沉聲大喝神威懾人,幽海魔劍與斬紅塵狹路相逢。

“叮叮叮叮——”一連串炫目的光花飛濺,幽鰲山身軀搖顫已近強弩之末,體內魔氣沸騰如注近乎失控。

忽聽背后鞭風呼嘯劍吟聲聲,卻是晴兒遭遇到軫道人、張道人的阻截,無法與楚天匯合殺出劍陣。

“擋我者死!”幽鰲山眸中精光迸綻,強運魔氣縱劍回掃,決蕩千里莫不能御。

軫道人和張道人早已被他不可一世的氣勢所震懾,慌忙全力運劍自保。

朱雀真人見狀一聲清嘯道:“鰲山兄,你何苦再作困獸之斗!”拂塵纏死幽鰲山手腕,斬紅塵趁虛而入刺向他的胸口。

與此同時鬼、翼、星、井四道稍事喘息,又從外側包抄過來,赫然要將三人全部截留在劍陣之內。

幽鰲山身為北冥神府頂尖高手,靈臺之上早已掌握到戰場上的瞬息變化。

他心知肚明,一旦朱雀劍陣重新合圍,再想脫身勢必登天。

幽海魔劍倏然回擺,卻不是攻向朱雀真人,而是毅然決然地向左腕切落!

“噗!”血光迸現,他的左手齊腕削斷。

這一幕頓時驚呆了包括朱雀真人在內的所有人,誰都沒想到幽鰲山會如此剛強。

壯士斷腕,豪氣干云。

幽鰲山的臉膛霎時失去血色,額頭滲出黃豆大的冷汗。他無暇感受傷口的痛楚,脫出拂塵的糾纏抽身飛退,一劍蕩開軫、張二道。

晴兒的后方立時一馬平川,楚天趁勢沖入與她匯合。

她驚訝的目光注視著幽鰲山滴血的斷臂,身形向木屋方向退去。

幽鰲山暗松一口氣,正要掩護楚天與晴兒一同撤回木屋,猛感到胸口劇痛如裂,眼前發黑往后仰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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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4 16:57:02
第六十四章 仇與敵(下)

“嗡——”朱雀真人抖動劍花,斬紅塵幻動滿天星芒籠罩幽鰲山。

這一劍名為“星羅密布”,旨在禁制對手周身經脈將其生擒。畢竟以幽鰲山在北冥神府的地位身份,如果能夠生擒,遠比殺了他更有價值也更具轟動效應。

“砰!”楚天一拳擊中幽鰲山的背心。

一股浩然磅礴的力量透過幽鰲山幾近干涸的軀體,勃然渲湧掀起雄勁狂飆。

——回光返照!

剛勁有力的拳鋒跌宕呼嘯,將斬紅塵幻生而出的點點寒芒頓時沖得七零八落。

楚天的身形毫不停滯,左拳改擊為拿抓住幽鰲山的背心衣衫,施展出“回雁訣”倏然如風飄逸如云,搶在鬼道人和翼道人封堵之前脫出了朱雀劍陣。

“謝謝!”幽鰲山無力回頭,但他在感激楚天最后關頭救了自己。

對于一位曾經叱咤風云的魔門豪雄而言,失去一只手意味著什么不言自明。

楚天沒有回應幽鰲山,或者說其實在他的內心深處,實在不知應該如何回應。感動與震撼交集,恩怨與情仇交替,所謂心頭五味雜陳,也不過如此吧。

“啪!”朱雀真人銜尾直追抖動拂塵,鎖向幽鰲山的脖頸。

楚天剛要運劍抵擋,身側一束朱電掠過,晴兒手握閻浮魔鞭飛擊拂塵。

“砰!”魔鞭高高彈起,晴兒面色發白退入屋中,卻也遲滯了朱雀真人的拂塵。

楚天抓緊機會挾起幽鰲山退到門前,就聽孫媽在身后叫道:“快進來!”

朱雀真人情知一旦讓幽鰲山等人退進屋中,里面空間有限劍陣無法展開,威力勢必大受影響。他身形遽然加速,竟似一道流光追近到門外,舉拂塵就打。

“轟!”突然一串震耳欲聾的驚雷炸響,在木屋的正東、正南、正西、正北四面和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方,再加上屋頂上空共有九團血紅的雷火從虛空深處湧動出來,瞬間風云變色天昏地暗。

在雷火中幽龍冥鳳、鸞雀麒麟、畢方窮奇、夔牛青耕……九頭神獸魔鳥披被萬丈烈焰咆哮飛舞各鎮一方。

“九獄雷火陣!”朱雀真人面色劇變,急忙舞動拂塵抵擋如潮水湧來的熊熊雷火。

“唿——”鎮守木屋正南方的幽獄冥鳳從天而降,兇猛絕倫地撲向朱雀真人。

朱雀真人振劍飛挑,斬紅塵怒光盛綻與幽獄冥鳳狠狠撞擊成一團。

“砰!”幽獄冥鳳厲聲長鳴扶搖直上,雙翼火光如流星般簌簌抖落,顯然吃了一點小虧。

但朱雀真人的日子也不好過,他的一雙袍袖齊齊燃起血紅色的火苗,身軀也被震得劇烈搖晃難以立足。

“看劍!”幽鰲山驀然睜開雙目長身探臂,將全身殘余的功力盡數注入劍中。

魔劍幽海絕地反擊,醞釀著無限豪情蕩開拂塵直劈朱雀真人胸口。

朱雀真人萬萬沒有想到幽鰲山居然還有反擊之力,大驚之下飛身急退,斬紅塵“叮叮叮叮”倉促點擊在魔劍之上。

“哧啦!”幽海劍芒吐露,破開斬紅塵層層疊疊的封鎖阻截,赫然擊中朱雀真人。

朱雀真人的護體真罡頃刻碎裂,左肋血如泉湧,更被劍氣透入體內傷到經脈。

井道人、鬼道人趕忙攙扶住他,驚叫道:“師傅!”

朱雀真人強運超過一甲子的精純真氣封壓傷勢,撲滅袍袖上的九獄雷火,面白若金喘息道:“速退!”

朱雀六宿不敢怠慢,護持師傅結成劍陣一面抵擋洶湧而來的雷火撲襲,一面向南面的山林中退去。

“噗——”幽鰲山猛吐出一大口深紅色瘀血,頭頂哧哧冒出水霧,渾身骨骼咔咔作響竟有散功跡象。

忽然他的背心一暖,渾厚陰冷的梵度魔氣浩浩湯湯注入經脈之中,游走周天鎮壓氣血,胸口的痛楚感覺登時為之緩解。

“鰲山,你的手怎么沒了——”木屋里林隱雪看到幽鰲山鮮血淋漓的斷腕,不假思索地撕下一截衣袖要替他包扎,眼中淚光盈盈。

“別怕,我還有一只手,那幫雜毛道士不能把咱們怎么樣!”幽鰲山在孫媽的攙扶下落坐,強忍翻騰的氣血與錐心刺骨的傷痛向林隱雪勉強一笑。

孫媽手腳麻利地拿出一顆藥丸塞進幽鰲山嘴里,又取出北冥神府的金創聖藥敷抹傷口,痛惜道:“少爺,你對別人那么好,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一語未盡眼淚已掉了下來。

楚天一直站在幽鰲山身后,默默將梵度魔氣輸入他的體內。看到林隱雪和孫媽兩人忙成一團為幽鰲山療傷,他的心里不由又想到孫媽的那句話:“可是他們引動九獄雷火陣的事您事先根本就不知情啊——等您趕到時,九獄雷火早已點燃了整座山村!”

是孫媽在說謊,還是幽鰲山在隱瞞什么?!

回想起在北冥神府小木屋中的相處,楚天暗自深吸一口氣望著屋外的火海,心緒起伏復雜到了極點。

忽然,他聽見幽鰲山說道:“楚兄弟,我已經可以自己運功療傷了。”

楚天一下就聽出幽鰲山說話時氣息虛弱忽急忽緩,顯然傷勢極重,只因不願耗損自己的功力才這樣說。

他低哼了聲沒有開口,左掌不僅沒有收回反而加大了魔氣催送的力度。

這時候晴兒默不作聲地走過來,探手按在幽鰲山的后腰上,看了眼林隱雪低低道:“我來幫你。”

林隱雪朝晴兒感激地點點頭,細心地為幽鰲山將左腕包扎起來。

楚天看著晴兒低垂的修長睫毛在微微顫動,知道她在媽媽面前難忍傷心,不禁為林隱雪和她難受,低問道:“要不要現在就告訴她?”

晴兒心下惘然,抬頭猶豫地反問道:“你說呢?”

楚天也不知道答案,他隱隱約約覺得不知情對林隱雪反而是一種幸福,雖然這種幸福很殘忍。但母女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認,情何以堪?

“算了吧,等度過了這場劫難再說。”最終,還是晴兒自己做出了決定。

“這座九獄雷火陣只能堅持到后半夜,靈氣耗盡法陣自然煙消云散。”孫媽處理完幽鰲山的傷,望向屋外不無憂慮地說道。

眾人的心一沉,均都明白失去九獄雷火陣的保護,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可惜我受了傷,無力打開虛空隱遁脫困。”幽鰲山苦笑了聲,“好在我們還有三個時辰,足夠解決昔日的恩怨。”

屋里驀地靜默,林隱雪也開始逐漸領會到一些楚天、晴兒和幽鰲山之間微妙的關系。

“哥哥——”晴兒側目看著楚天。

楚天沉聲道:“九獄雷火陣熄滅后,我會主動出擊正南方,迫使朱雀劍陣收縮。晴兒,你們往北走——”

“不行!”屋里的其他人異口同聲地反對,每個人都聽懂了楚天話里的意思,他是要犧牲自己換取最后突圍的機會。

“不用擔心我,我會祭出真我如一印,召喚出四道鏡像和朱雀劍陣決一雌雄。”

楚天像是打算好了,坦然道:“朱雀真人受傷不輕,我相信自己會有成功的機會。”

晴兒用毋庸置疑的口氣道:“好,我和你一起留下,其他人趁機退走!”

見楚天扳起臉似乎要訓斥自己,晴兒緩緩道:“哥哥,你曾經答應過我:會永遠陪伴我!”

楚天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胸口被一團溫柔的事物縈繞牽系,一時無語。

幽鰲山漸漸恢復過一點元氣,打破沉寂決然道:“我也留下,就在這里,我們跟朱雀老道和他的弟子放手一搏!”

“鰲山,”林隱雪突然問道:“你告訴我,外面的那些道士為什么來,是不是來抓我的?”

幽鰲山堅定地搖頭道:“你莫要胡思亂想。事已至此,我們只能絕地求生!”

他倏然站起,身軀晃了晃又穩穩地站住,望向晴兒道:“你放心,若能成功突圍,我一定會給你、你娘親還有那許多無辜死去的人一個交代!”

晴兒瞥了眼楚天,又看了看林隱雪,咬咬嘴唇搖頭道:“不必!”

見幽鰲山愕然望著她,晴兒低低問楚天道:“哥哥,你說呢?”

楚天的眼中有異樣的光在閃動,有那么一瞬,他屏住了呼吸。

幽鰲山阻止孫媽說出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楚天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有一種直覺,信一次,讓自己沒有遺憾。

他很快地看了孫媽一眼,終于扔掉了遲疑,回答道:“如果我們都能活下來,我和晴兒會回去村里祭奠亡靈。也許,幽大哥願意和我們一起!”

幽鰲山細細體味楚天話語里的含義,眼睛里透出溫暖的笑向楚天重重一點頭,不再多說什么。

準備好了,就這樣全力以赴。

幽鰲山堅強佇立,目光如炬環顧眾人道:“朱雀真人和他的七大弟子固然厲害,但能將我們困死在屋中,靠的還是朱雀劍陣。”

他體內的八藏神歸丸藥力逐漸生效,話音漸趨平穩:“假如我們能夠出其不意打破朱雀劍陣的封鎖,必定會造成他們陣腳大亂露出破綻。要想做到這點,以我們目前的情況,只有一個辦法——以陣破陣!”

孫媽的眼睛一亮道:“少爺,你說的是咱們幽世家傳世絕學‘六丁六甲誅仙陣’?”

幽鰲山點頭,孫媽瞅著屋里的人苦笑聲道:“可是這套陣法需要六個高手才能運轉,咱們這兒滿打滿算也只有五個人。而且夫人沒有絲毫修為,少爺你的傷勢那么重,恐怕也沒法子出手……”

幽鰲山笑了,道:“你錯了,我們還有四位修為不亞于楚兄弟的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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