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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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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山高月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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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一邊通過蒼雲元辰劍吸取靈氣,一邊抹去嘴角的血跡,說道:「拜託你一件事。」

峨日照怔了怔,冷笑道:「要我手下留情麼,別做夢了!」

「假如我沒能接下你的大日如來,就請代我將這柄蒼雲元辰劍轉交珞珈。」

楚天的聲音有些疲憊,道:「我欠她四萬五千兩銀子,這柄劍應該差不多夠抵了。」

峨日照的心頭起了少有的糾結,勉強點點頭道:「可以!」

他有意多給這少年一點休養的時間,又道:「最後一拳我會用上六成功力,你是死是活,我也做不了主,一切聽天由命吧!」

「日照叔!」峨無羈叫道,「小楚是我兄弟,他在虛境裡救過我的命!」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兩個滾開!」峨日照大手一拂,幾十米外的峨無羈和文靜身不由己地騰空而起,被他掃飛到院外。

楚天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道:「好威風,好神氣!」

峨日照哼了聲,道:「少廢話,我要出拳了!」

楚天長吐一口濁氣,卻發現自己從嘴裡吐出的氣流已微微帶著血紅色,顯然五臟六腑遭受到了極嚴重的傷害。

他抬起頭仰視蒼穹,默默回味這十五年歲月中的點點滴滴,在最後的寶貴時光裡對自己的人生做了一次短暫的回顧。

今生唯一的遺憾,就是始終沒能找到晴兒。

然而白雲蒼狗生死離散,無外乎如是,自己何必介意太深。

他慢慢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料峭六劍的劍意在腦海中澎湃,不知不覺體內散發出一股雄勁遼闊的氣象,卻又有幾分寂寞幾分桀驁。

峨日照立刻感應到了楚天道心的變化,冷喝道:「最後一拳——大日如來!」

一拳打出,天地生變。

庭院裡立刻被一團恢弘廣大的赤色光芒充滿,再沒有一個黑暗的角落。

在這團赤光芒的正中央,峨日照的右拳光華萬丈如日中天。

他出拳的速度極慢,卻似日昇月落蘊涵著無限自然道法,令人無處藏身無可躲避;所有的防禦一切的抗拒,亦都冰融雪消無以存在。

楚天的道心劇烈震撼,鬥志與戰意不斷被削弱融化,甚至產生頂禮膜拜之念。

「嗡——」元辰寶珠清越顫鳴,轉動得越來越快,散發出一蓬乳白色無瑕聖光,將充斥天地的赤芒稍稍沖淡。

楚天的心神登時一省,才明白自己的道心險些被大日如來的氣勢所奪不戰自潰。

他急忙全力發動菩提鏡月印護持靈台,一時間心定念寧神思無礙,再次看清楚峨日照右拳的來勢。

你有紅日當空,我有明月在天!

楚天的雙眸驀地金芒迸射,足以刺穿所有虛妄直指一切本質。

一瞬間他的身心也與蒼雲元辰劍交融在一起,彷彿人即是劍,劍即是人,斬一切障破萬種佛直劈大日如來!

「鏗!」剎那萬籟俱寂,整個世界仿似只剩下拳劍激撞的轟鳴。

楚天駭然發現峨日照的拳上傳來一股無可阻擋的吸力,蒼雲元辰劍非但沒有像前幾次那樣高高彈起,反而如膠似漆被牢牢黏著!

他頓感不妙,但對方的拳頭上已排山倒海地湧來一股雄渾氣勁。

「砰!」蒼雲劍氣與這股拳勁狹路相逢。

「砰、砰、砰!」峨日照的拳頭上一圈圈紅光如日暈般發出,不停破入蒼雲元辰劍,連續四波的衝擊終於粉碎了劍氣的抵禦,隨即第五撥拳勁順著劍刃向前奔騰!

「三花聚頂!」楚天的靈覺與劍靈霍然合一,元辰寶珠中蘊藏的九煞真陰、北冥霜英、璃神紫罡勃然升騰,凝結出一朵又一朵絢麗無雙的三彩奇葩,最終匯成無邊花海湧入蒼雲劍身。

「啪!」峨日照的第五道拳勁一觸即潰,三股精氣勢如破竹竟反攻過去!

「咦?」峨日照微微一怔,右拳幾乎同時吞吐出七道拳勁,聲勢之盛無以復加。

「轟——」兩團沛然莫御的力量迎頭碰撞,從蒼雲劍身中炸開一團團濃烈激盪的光雲。兇猛的餘波居然使得峨日照的身軀亦為之微晃,而楚天的身形更是劇烈搖擺,卻緊緊握緊蒼雲元辰劍,抵死不退!

「哇——」楚天的嘴裡噴出一口鮮血,神智逐漸沉淪,只有靈台依舊緊守一線清明,維繫著他不屈的鬥志!

「看樣子差不多了。」峨日照心中思度,右拳發出第十三道氣勁。

「氣吞如虎——」楚天眼中的神采在飛速褪淡,取而代之的是殷紅色的血絲充溢。

然而峨日照每一道拳勁衝擊,就像戰鬥的號角般令他一次次重新振奮重新站起!

他的人,他的心與蒼雲元辰劍生死相依,往日種種無法體悟的妙用此刻豁然開朗。

元辰寶珠上遽然亮起一尊神虎影像,昂首長嘯聲震四野。

「嗚——」峨日照驚訝地察覺,自己發出的拳勁竟似石沉大海,被元辰寶珠毫不客氣地吞了進去!

「好小子!」峨日照半閉半開的眼睛裡掠過一抹意味複雜的冷光,右拳又接連打出五道拳勁。

「轟!」紅色光芒在彈指間吞噬了元辰寶珠的光彩。氣吞如虎印在澎湃的拳勁衝擊之下,就像一座滿溢的水庫瞬間超過負荷極限。

至此楚天已窮盡一切抵禦手段,而峨日照的第十七道拳勁接踵而至!

楚天明白,自己終究輸了。他的身體孱弱得如同一張紙,風一吹就會飄起來。

他感受得到峨日照剛猛凌厲的拳勁穿越過失陷的蒼雲元辰劍,正湧入自己的經脈,摧毀自己的五臟六腑乃至整個生命。

搾盡最後一點力量的他已經無法抵抗,只能帶著些許遺憾接受死亡的擁抱。

然而就在這時候,奇跡發生了——

他的身體中突然湧現出絲絲縷縷的暖意,如百川匯海沿著傷痕纍纍的經脈聚集到乾涸的丹田之中,化作一團溫潤浩瀚的柔波!

這是——

楚天的身心宛若死裡復生,瞬時煥發出強盛的生命力量。

他立時醒悟到,這股力量正是積澱在自己體內的八藏神歸丸藥氣!

在他的身體遭受到毀滅性打擊的霎那,蘊藏在身體每一條經絡,每一塊肌肉乃至一個毛孔中的八藏神歸藥力如生命之光自黑暗中亮起,迅速修復著他的軀體,同時也源源不絕將醇厚的力量注入丹田。

他的眼裡重新有了光彩,運聚起八藏神歸之力奮起反擊!

「砰!」峨日照愕然覺察到自己的拳勁猛然遭遇到來自楚天體內一股玄妙力量的迎頭痛擊!

這怎麼可能?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那股力量並不是楚天的真元所化——這個少年甚至還不曉得如何燃燒真元。

它猶如一支奇兵,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哀兵,在孤城將破之際從斜刺裡殺出,作出悲壯而不屈的最終抗爭!

峨日照平生少有的遲疑了,無法決定是否該發出大日如來的最後一擊?

假如現在收手,還可能保全住楚天的性命。一旦第十八道拳勁打出,峨日照真的如他之前所說,楚天活下來的機會只是……聽天由命!

「這一擊我必須發出,否則他就不算是真正接下最後一拳。那就聽天由命吧!」

峨日照凝視楚天燃燒著旺盛求生慾望與頑強鬥志的眼睛,打出了最後一道拳勁。

「砰!」先是蒼雲元辰劍沖天激飛,然後楚天的身體也像一捆枯柴般在空中翻滾著飛出,越過早已不復存在的院牆落向山道另一側的樹林裡。

「楚天!」

「小楚!」

峨無羈和文靜如夢初醒,忙不迭追著楚天跌落的身影奔入林中。

「喀喇喇!」楚天的身體砸斷無數枝丫,摔落在鬆軟的泥地裡。

峨無羈手忙腳亂地將他抱入懷中,拚命搖晃著叫道:「喂,你沒事吧,醒一醒!」

「砰!」他的背上猛然捱了一拳,整個人橫飛出去,懷裡的楚天也被人抱走。

「我操——日照叔?」

峨無羈挺腰站直身形,就看見峨日照正將楚天輕輕地平放到地上。

「白癡,你是殺他還是救他?」

「這麼說他沒死?」峨無羈欣喜問道。

峨日照沒有回答,一隻手貼住楚天的前胸運氣輸功,另一隻手拿出顆丸藥塞進了他緊閉的嘴裡。

魔氣在楚天的體內遊走一圈,峨日照的心不斷往下沉。

楚天體內的經脈幾乎全部開裂,五臟六腑完全移位破損,正在大出血。

假如不是八藏神歸丸的庇佑,這少年此刻已完全停止心跳。

峨日照殺過很多人。有些人該殺,有些人不該殺。但哪怕殺錯,他也從不後悔。

但此刻,他非常希望這少年能活下來。

峨日照默默思忖,忽然抱起楚天騰身御風向林外飛去。

「日照叔,你要去哪兒?」峨無羈傻傻地追在身後,生怕對方見楚天奄奄一息,要找地方把他埋了。

「北冥神府裡還有一個人能救活這小子,我去找她!」

說完這句話,峨日照已經抱著楚天隱沒在北冥山跌宕起伏的雲霧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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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山高月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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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

兩天,三天;

四天,五天,六天……

第七天頭上,楚天終於成功地渡過最危險的關口甦醒了過來。

對於楚天頑強的生命力,峨山月亦不禁由衷地驚歎。

當峨日照抱著楚天登門求醫的時候,峨山月沒有半點把握能夠把這個少年從死神手裡奪回來。

但她很想一試,而且告訴自己一定要做到。

因為能夠讓只會殺人的峨日照也動了救人念頭的,這少年是頭一個。

事實上她對楚天的好奇心,很久以前就有了——她一直想親眼見一見珞珈口中所說的那個一起玩捉迷藏的小男孩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如今,峨山月了然了,也釋然了。

這少年人,硬是接下峨日照三拳,不吭聲不求饒。

彷彿冥冥中總有一根奇妙的絲線會將許許多多原本不相干的人牽繫到一起,峨山月驚奇地發現,楚天的身體裡竟然也像自己一樣蘊藏著八藏神歸丸的精氣。

在那一刻,她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有些濕潤,仿似又看到了那個久未謀面的人。

「那就救活他吧。」

峨山月在心裡對自己說。接下來的六天六夜裡,她不眠不休,廢寢忘食地守護在楚天的身邊。

所以楚天醒來後的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峨山月。

她的容顏清秀,絕對說不上美艷無倫,卻擁有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感覺,令人從心底裡生出親切仰慕之情。

由於連日救治照料楚天,她的神情略顯憔悴,正靜靜地坐在床前合衣假寐。

楚天怔了怔,並不認得這女子是誰,但直覺告訴他,是她救活了自己。

他躺在床榻上,默運梵度魔氣視察體內的狀況,發現傷勢有了明顯的好轉,但身體微微一動,五臟六腑經脈百骸還是會傳來錐心刺骨的劇痛。

丹田中的梵度魔氣正在綿綿不斷地生成,八藏神歸丸以及其他許多楚天說不上名稱的靈丹妙藥的精氣脈脈散發流轉,如靈露般滋潤治癒著他的傷勢。

蒼雲元辰劍安安靜靜地懸掛在床邊的牆壁上,黎明的曙光從敞開的窗外照射進來,映在劍刃上熠熠生輝。

屋外有悅耳動聽的鳥鳴響起,一陣風將醉人的花草芬芳吹送進來。

想起自己在日照虛境中的修煉,還有和峨日照三拳定勝負的苦戰,楚天的心裡面不由升起恍若隔世之感。

「呱!」他的肚子突然叫了聲,卻是飢腸轆轆飢渴難耐。

面前的女子被驚醒,睜開佈滿血絲的妙目打量楚天,微微一笑道:「你什麼時候醒的,我竟然沒有察覺。」

她的笑容和煦親切,令人如沐春風。

楚天報以微笑道:「剛醒。」

「我是峨山月。」女子盈盈起身,舉手投足儀態優雅而雍容。

楚天立刻記起,那天珞珈在和幽鰲山說話時,曾經提到過她的名字。

「楚天。」他自我介紹說。

「我知道,很久以前就聽珞珈說起過你。」峨山月含笑說:「日照抱你過來的時候,我差點以為救不活,好在你的體質和求生慾望幫了大忙。」

她說話的時候,用兩根纖指輕輕貼住楚天右腕的脈搏,又仔細觀察了一會兒他的臉色,放心道:「最多半個月你就可以下床行走了。」

楚天好奇道:「珞珈跟你說起過我?」

峨山月輕輕頷首,放開楚天右腕的脈搏拿起桌上的一隻銀鈴搖了搖,說道:「她去淮州辦事,可能要過一段時間才回來。」

楚天聞言心裡頭湧起一縷莫名的悵意,低低「哦」了聲。

這時候門被推開,先進來的是峨無羈,後面跟著的文靜手裡捧著個托盤,從一隻小碗正冒出裊裊熱氣。

「楚兄弟!」峨無羈兇惡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你可嚇死我了!」

楚天向他笑了笑,問道:「你怎麼也在這兒?」

他第一次見到峨無羈時,對這粗魯驕橫的世家子弟沒有一點好感。當日在日照虛境中出手替峨無羈解毒,也不過是出於一時的憐憫之心。

但幾次接觸下來,楚天發現峨無羈為人不壞,而且是個沒有太多心機的直肚腸。

「是我安排他們留在這裡幫忙照護你的。」峨山月從文靜手裡接過碗,細心地用手背測了測溫度,然後舀起一小勺送到楚天嘴邊道:「味道可能有點苦。」

楚天嘗了口,果然有一股又苦又澀的味道從舌尖一直麻到喉嚨,教人無法下嚥。

「快吃吧,這可是用山月姑姑的秘方熬製成的『林花春紅膏』。」峨無羈說道,從相貌上看,他甚至比峨山月還要大些。

楚天點點頭,將藥膳一口吞了下去。

看到他微微皺眉,文靜嘲笑道:「一個人連死都不怕,怎麼會怕藥苦?」

楚天吃了幾口藥膳肚裡有了暖氣,精神也好了不少,問道:「文姑娘,你還準備參加外門弟子的考核麼?」

「叫我文靜吧。」文靜顯然正努力從日照虛境的那場夢魘裡走出來,重新煥發出陽光燦爛的笑容。「月姐已經在雙念齋裡為我安排好了差事,等你養好傷後就去報到。」

峨無羈有些尷尬地撓撓滿頭亂髮,瞅著楚天道:「你瞧,這輩份全亂了。」

眾人不由莞爾一笑。峨山月放下碗,從袖口裡拿出一支紅色的玉筒遞給楚天道:「這是日照托我轉交給你的三式日照神拳要義。」

楚天握住玉筒,感受到手心裡傳來一種特別的溫潤感覺,心中不無感慨,歎口氣道:「我正在發愁怎麼打發時間,看來他早幫我想好了。」

一個多月後楚天的傷勢基本痊癒,和峨無羈、文靜一同來向峨山月道別。

峨山月挽留不成,便決定親自送楚天前往雙念齋,以免路上再生出意外。

因為她早已經得到消息,陰世家有人想趁珞珈外出的機會對楚天下手。而且必須搶在楚天前往雙念齋報到,正式成為外門弟子之前,從而避免與峨世家爆發衝突。

四人沿著山道緩緩下行,峨山月的貼身老僕遠遠綴在後面。

陰世家所在的法巖峰和其他的聖城十二座山峰首尾相連,如一座巨大的天然水井渾圓合抱。十三座聖峰的中央,便是北冥海入口。傳聞裡如果能穿越北冥海,就能直抵幽界,但真實情況是否如此無人知曉。

法巖峰景色秀麗,四人結伴而行也不覺山路漫長,中午時分便來到一座石橋前。

這座長約兩百米寬約十米的石橋,橫跨在兩道山崖之間,底下是千丈幽壑雲濤滾滾隱隱有隆隆水聲傳來。

峨無羈領頭走在最前,指著對面說:「瞧,過了這座飛虹橋,就是外城的地界了。」

楚天在橋上駐步道:「幽夫人,時辰不早,我們後會有期。」

峨山月微笑道:「沒關係,我再陪你們走一程。」

楚天正要說話,驀地背後蒼雲元辰劍發出一串長鳴示警。

「嗖——」橋下跌宕翻湧的雲海裡猛然亮起一束碧綠色的劍光,猶如蛟龍出海殺氣衝霄,向著楚天激射而至。

「鏗!」楚天反手拔出蒼雲元辰,幾乎是看也不看便一劍劈向橋畔的雲海下。

「噗!」一股血箭從雲濤裡飆出,隨即有個黃衣女子踉蹌現身。

原來那道劍華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殺機早已潛伏在飛虹橋下。

然而楚天的道心通明,任何玄虛在菩提鏡月印的映照之下均都無所遁形。

「叮!」楚天擊傷黃衣女子後劍勢流轉,使出一式「回頭是岸」,劈開襲來的那道碧綠色劍光。

劍光一凝,就見又一名黃衣青年飄立雲海之上,目光怨毒盯視楚天。

「陰長河、陰若華,」峨無羈這才反應過來,拔出他慣用的一柄「磨金霸王錘」勃然大怒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今日老夫在此斬殺楚天,與旁人無關。」

話音落處,陰嚴道從橋對面的山林中現身,後面還有二十多名家僕與外門弟子。

峨山月神色寧和,拂視殺氣騰騰的陰世家眾人道:「道嚴兄,神府嚴禁私鬥。你率眾刺殺楚天,可有陰世家家主手諭?」

陰嚴道冷冷一笑道:「我為子復仇,天經地義!」

陰若華手捂被楚天劈傷的左肩,恨聲道:「爹,不必和他們囉嗦,咱們一起動手為小弟報仇!」猛地揚手向橋上打出一串殷紅色彈丸。

「霹靂斷魂彈,不可硬接!」

那名貼身老僕見到峨無羈想用磨金霸王錘擊打,急忙出聲提醒。

她跨上兩步擋在峨山月面前,倏地甩出一條黑色絲帶在空中飛旋盤繞,將七顆霹靂斷魂彈捲裹起來送入橋下的滾滾雲濤裡。

隔了須臾,雲海深處響起一串沉悶的爆炸聲。

「大夥兒一起上,只別傷了峨山月,其他人格殺不論!」

陰嚴道從背上掣下一柄雨傘,「天大的禍事,由我來扛!」

「保護夫人退回法巖峰!」楚天拔劍佇立橋中央,坦然面對這場不可避免的血戰,。

峨無羈和文靜保護著身上沒有一絲修為的峨山月往法巖峰退去。

峨山月看了眼楚天的背影,沉靜道:「顧嫂,發『九幽聖令』!」

老僕點點頭,將一支煙火放上天空。那煙火升到高空中化作九朵亮麗的彩色光花,即是在數百里以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陰長河面色冷厲道:「速戰速決,勿要遲延!」

二十多名陰世家的高手滿懷必殺信念衝上石橋,向楚天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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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兄弟與愛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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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衝到楚天面前的是陰嚴道的長子陰長河。

他的修為比起陰長鑒略遜一籌,屬於真階第八境的高手。

而楚天在經歷了日照虛境的修煉後,不僅將十二式日照神拳完全融會貫通,道心的修為也已更上層樓。

看到陰長河肆無忌憚地揮劍攻來,楚天的靈台緊鎖他的招式線路,蒼雲元辰劍絲毫不懼硬碰硬,「噹」的一響崩開對方的「孤舟劍」,旋即一拳轟在橋面上。

「砰砰砰!」雄渾的拳勁沿橋面奔湧,頓時震飛了三名衝在最前頭的家僕。

「迴光返照?!」陰嚴道獰笑聲,揮縱雨傘白髮飄揚攻向楚天。

「嗖!」一束黑絲帶從楚天背後激射而出,纏住雨傘向側旁一引。

顧嫂手握絲帶警告陰嚴道道:「家老,你現在收手撤退還來得及。」

「收手?我的兒子不能白死了!」陰嚴道掙開黑絲帶。

另一面文靜和峨無羈將峨山月安置在橋邊的一株古木下,各自拔出兵刃衝回飛虹橋為楚天助戰。

峨無羈的磨金霸王錘揮動開來虎虎生威,一圈圈金燦燦的光華上下飛舞異常驍勇,與陰世家的眾多家僕殺得天昏地暗難分難解。

雖然陰嚴道下了格殺令,但峨無羈的父親畢竟是峨世家的家老。有這層關係在,旁人不得不顧忌三分,不敢當真傷了他。因此儘管人多勢眾,一時半會兒也奈何不得峨無羈和文靜,卻也抱定死纏爛打的主意,絕對不放兩人過去與楚天匯合。

那邊楚天主要的對手是陰長河、陰若華兩兄妹。

這對兄妹不久便發現要想殺死楚天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楚天根本就不和他們正面交鋒,他施展出沉魚落雁身法忽左忽右遊走在戰團之中,所過之處雪光洶湧拳風跌宕,一個又一個陰世家的家僕與外門弟子或被劈落雲淵或被震飛吐血,轉眼就有五六個人傷在了他的手裡。

陰長河和陰若華追在楚天的身後,總是慢了半拍不能將他截住。眼見己方人員不斷傷亡,陰長河眉宇間殺機盈動,抬左手雙指在孤舟劍上運勁一抹道:「疾!」

「哧!」一道碧色劍芒吞吐而出,飆射楚天背心。

楚天頭也不回,反手用蒼雲元辰劍「叮」地磕飛劍芒。

陰若華趁機趕到,凝爪向楚天後脖頸插落,五片指甲霎時泛起森森綠芒。

楚天身形朝前傾斜,凌空一百八十度翻轉左拳打出一記「末日光照」。

他雖然不能像峨日照那樣令每一道拳勁都凝鑄成光,但一縷縷罡風如箭矢般從拳中激射而出,聲勢同樣駭人。

陰若華的「綠波無憂爪」急忙變招,在身前連劃三記拉出十五道綠幽幽的光縷,才勉強化解了楚天的末日光照。

楚天身形彈起,蒼雲元辰劍轉守為攻使出一式「逆天改命」挑向陰若華小腹。

陰若華見楚天劍勢凌厲,不敢直攖其鋒,當即運劍護身向後飄飛。

哪知楚天這招根本就是聲東擊西,陰若華剛退,蒼雲元辰劍就遽然翻轉將一名企圖從背後偷襲的陰世家家僕連人帶刀斬落橋下。

說起來這名家僕也是真階第六境的高手,實力頗為強橫。然而楚天的蒼雲元辰劍霸道無比,又有三氣合一的加持,雖然僅僅恢復到昔年的五成威力,但神兵就是神兵,已經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擋。

陰若華惱羞成怒,素手撕裂衣裙喝斥道:「楚天,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楚天怔了怔,他遇到過的魔門高手不算少,其中也有女子,可從來不會有誰輸急了當眾脫衣服的,更何況是個妙齡女郎。

陰若華的外衣解開,露出一件用明黃色羽毛編織成的褻衣。每一片羽毛中央,都有一簇黑色的斑紋,猶如一隻隻緊緊閉起的眼睛。

突然,這些眼睛全部睜開,向楚天激射出成百上千絲細長亮麗的烏黑光縷。

楚天心頭一凜,運起八成功力看準光縷來勢揮劍斬落。

誰知道絲絲烏黑光縷在無堅不摧的蒼雲元辰劍劈斬之下竟然毫髮未損,驟然急旋纏繞上劍身。

楚天頓感劍身發沉,好像每一絲光縷都蘊藏著千鈞之力,令劍勢凝滯無法運轉。

彈指之間,無數道光縷在楚天的身周縈繞飛轉,結成一個巨繭將他困在當中,層層疊疊不斷加厚向內收緊。

楚天的日照神拳轟擊在巨繭上轟轟作響,如同打在棉花堆裡始終無法將它擊碎。

陰若華冷笑道:「不要白費力氣了,被千張神目鎖住的人從來沒有誰能夠逃脫!」

楚天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一絲絲光縷不斷捆縛住他的身體,手腳越來越難動彈,就像被人包了粽子一樣。

照這樣的趨勢發展下去,他勢必只有死路一條。

峨無羈看到楚天遇險,縱聲大叫道:「小楚,我來救你!」

然而他前後左右全是陰世家家僕和外門弟子,圍得水洩不通根本無法靠近楚天。

峨無羈火冒三丈,怒吼道:「我讓你們擋老子的道!」

「啪」磨金霸王錘甩手擲出,將一個陰世家的外門弟子轟得腦漿迸流。

他一拽錘柄上的鎖鏈,磨金霸王錘倏地飛回,卻憤怒地發現那些陰世家的家僕與弟子們更加不要命地向自己衝過來。

千鈞一髮之際,楚天猛然想起從哥舒豹那裡收取到的青陰寒毒。

他凝定心神催動亙古不化印,大量青陰寒毒從元辰寶珠中吞吐而出,順著劍刃逼入光縷中。

光縷上登時亮起青色寒芒,如一道道水銀線反捲向陰若華。

陰若華的體內立刻生出感應,她的嬌軀一顫,肌膚上泛起青色霜霧,不由驚怒交集道:「哥舒世家的青陰寒毒!」

一句話沒有說完,她的臉上已完全被一層青霜覆蓋,面目僵硬形容恐怖。

「嗤嗤嗤——」所有的神目在瞬間合起,光縷徐徐流散,巨繭也開始自動融化。

「砰!」楚天破繭而出,翻身躍入橋下深不見底的雲海之中。

陰長河縱劍追擊,但雲海茫茫已看不見楚天的身影。

他剛想舒展靈覺搜索,猛聽橋上有人一記慘叫。

楚天從雲海的另一頭突然冒出,蒼雲元辰劍快逾飛電刺穿一名家僕的背心,隨即身形翻轉迅速沒入濃密的雲濤裡消失不見。

陰長河兩眼發紅,施動一束束劍芒如暴風驟雨般射入雲海深處。

「啊——」又一聲慘叫響起,就在他背後不到十米的地方,一個陰世家外門弟子被楚天偷襲得手,一拳轟下飛虹橋。

就這樣,在接下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楚天成為了所有陰世家家僕與外門弟子的噩夢。

他就像飄忽不定的幽靈,借助雲海的掩護神出鬼沒不斷發動襲擊,輕鬆自如地收割走敵人的生命。

陰長河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特意選取的狙殺地,非但沒能成功狙擊楚天,反而變成了對方自由馳騁的殺戮場。

他一次次徒勞地追擊著楚天,猶如一頭被激怒的野狼,卻無法尋找到隱藏在暗處的獵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同伴被無情的箭矢射穿。

陰若華已經退出了戰鬥,盤腿坐在飛虹橋邊全力運功抗毒。

她比峨無羈幸運一些,沒有直接接觸到青陰寒毒,而且當即立斷收起了千張神目,使得真正侵入體內的毒素在滲透進五臟六腑之前就得到了遏制。

看到楚天在雲海中倏然往來神威凜凜,陰若華的心裡似乎有條毒蛇在噬咬。

只有陰嚴道和陰長河等少數幾個人清楚,被派遣混入峨世家外門弟子考核的鑫太極是她正在熱戀中的情人。

因為她的緣故,鑫太極在不久之前加入了北冥神府,成為陰世家的外門弟子;

因為她的請求,鑫太極答應接受刺殺楚天的任務,為陰長鑒報仇雪恨。

如果不出意外,完成這樁任務以後,他們兩人就會對外宣佈訂婚。

不料鑫太極一去不返,就像她的小弟一樣死在楚天手裡。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更痛恨楚天。唯有砍下楚天的頭,挖出他的心,才能稍稍平慰她對鑫太極的內疚之情。

光陰在飛速地流逝,幽世家的高手隨時隨刻都有可能趕到,殺死楚天的機會正在一點一滴地喪失。

陰若華咬咬牙,將目光投向飛虹橋另一頭的峨山月。

她有了決定,悄然站起身御風踏過橋畔的雲海。

這時候所有人都在捨生忘死地血戰中,沒有誰注意到她的異常舉動。

「讓你的家僕和我們聯手殺死楚天,不然就是你死!」

陰若華平舉長劍對準峨山月的胸口,一步步向她逼近。

峨山月望著陰若華猙厲的面容暗吃一驚,她迅速鎮定下來,看了眼指向自己胸口的劍鋒,說道:「我不能答應你。」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陰若華將長劍向前一送,抵住峨山月的胸膛。

峨山月神色從容,微笑道:「你這麼做是否想過你的父親和哥哥,還有你的家人親友?」

「我知道,如果你死了,峨世家、幽世家肯定會對陰世家大舉報復。我的爹爹和兄長都要替你償命。但我顧不了那麼多,只要能殺死楚天,即使要我碎屍萬段也是心甘情願!」

陰若華側臉向橋上叫道:「楚天,峨山月在我的手裡!你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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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兄弟與愛人(下)

楚天躍上橋頭。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鬥,包括陰嚴道在內,幾十雙眼睛驚愕地看著陰若華。

“放開我姑姑,不然今天晚上峨世家和幽世家必定會踏平你們陰世家!”

峨無羈在橋頭大吼,卻不敢過分靠近陰若華,以免刺激她做出更瘋狂的舉動。

“只要楚天死,我就立刻放了峨山月,跟你們去幽世家自首!”

陰若華冷冷道:“否則你們就等著替峨山月收屍吧!”

顧嫂望向陰嚴道,漠然道:“家老,夫人在峨世家、幽世家裏的地位你應該清楚。從來沒有人敢拿劍指
向她,令愛的膽子不小哇。”

在場眾人全都從她平淡的語氣裏嗅出了濃烈的憤怒與殺意。

陰嚴道也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將峨山月挾為人質,如峨無羈所言這樣做的後果勢必會引發三大世家的全面內戰。一旦陰聖道頂不住壓力,自己就有毀家滅門之禍。

即使峨山月安然無恙,舉劍挾持幽世家女主人的罪行也足以駭人聽聞。幽杞人和峨世家的家主峨放鷹根本就不可能饒恕陰若華,否則兩大世家的顏面將丟盡。

“若華,快收起劍到我身邊來。即使今天殺不成楚天,我們今後還有機會!”

他終於開口,無論對楚天多麼恨之入骨,也不能因此葬送整個家族。

“楚天,你聽到沒有?所有人都不想峨山月死,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陰若華眼神淒厲盯視楚天,“只有你的命才救得了她!”

“瘋女人,死婆娘”峨無羈急得破口大罵,“你是在叫人家自殺,這怎麼可能?”

楚天默算自己和陰若華之間的距離與角度,準備施展“天外飛仙”解救峨山月。

這一招他曾經在秦觀天的身上用過。但陰若華的修為比秦觀天高出不止一籌,已經是修煉到藏宇境界
的高手,能否突襲成功楚天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為什麼不用你的劍親手殺死我,這樣的復仇豈不更痛快?”他對陰若華說道,邁步走近。

“站住!”陰若華警覺到什麼,冷喝道:“你先扔下劍。”

楚天望瞭望峨山月,平靜地點點頭道:“好!”將蒼雲元辰劍插在地上,然後高高舉起雙手。

峨山月皺皺眉,說道:“楚天,她不敢殺我,你——”

“住嘴!”陰若華厲喝,將目光投向陰長河道:“大哥,殺了楚天為小弟報仇。”

陰長河猶豫地看向陰嚴道。陰嚴道知道,事已至此無法挽回,自己即便能勸女兒放棄,她最終也逃脫不了一個死字。他把心一橫道:“照你妹妹說的做吧!”

陰長河提劍走向楚天。

楚天背對陰長河,靈臺上清晰影映出對方的身形,心裏飛快地推算出七種出手可能。只等陰長河一走近,就立即發動雷霆閃擊將他生擒活捉,換回峨山月。

陰長河走到楚天背後,咬牙喝道:“姓楚的,去死吧!”

就在他的長劍即將向楚天後脖頸斬落的霎那,一道身影突然從峨山月腳旁的地面下掠出。

他的出現如此突然,以至於陰若華完全沒有時間做出反應。

“啪!”來人一拳打飛陰若華手中的長劍,手肘順勢頂撞,將她打得倒飛而出。

“幽大哥!”楚天看清楚來人的容貌,身軀驀地前傾拔出蒼雲元辰劍反手緊貼左肋向後刺出。

“噗!”劍鋒紮入陰長河的小腹,登時血流如注。

陰長河猝不及防,一聲低哼手中長劍偏軟無力地劈落在地上。

“嗖!”顧嫂飛出黑絲帶鎖住陰若華的脖頸,運勁猛勒道:“賤人!”

陰若華的喉骨瞬間爆碎,嘴角溢出一縷黑血,雙眼圓睜死於非命。

“長河、若華!”陰嚴道悲痛欲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短短一霎那,他的一雙兒女一死一傷,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殺!”他徹底陷入了瘋狂的怒火中,手中的“天劫傘”霍然張開,從裏面釋放出十三條羅剎光影撲向顧
嫂。

“砰!”前一刻幽鰲山的身影還如山遮擋在峨山月的面前,此刻便已來到橋上。他一拳打出,拳鋒在空中怒綻,化為一面銀色的光盾將十三羅剎震回天劫傘中。

陰嚴道轉動天劫傘,發出一圈圈鋒銳的精光飛削幽鰲山。

幽鰲山張開五指在面前輕輕一攝,所有的精光立時扭曲變形,被引入橋下。

他跨前半步,五指再次攥緊一拳轟擊在天劫傘面上。

陰嚴道如遭雷擊,發簪斷裂白發飛舞,身軀晃動不已。

幽鰲山輕舒猿臂,抓住傘柄輕輕松松地一按一扭,就將天劫傘劈手奪過。

堂堂陰世家四大家老之一的陰嚴道,在他的面前如同三歲的小孩一樣,僅僅三個回合就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陰嚴道一記怒嘯,凝爪搶奪天劫傘。

幽鰲山用傘一撥震開他的“綠波無憂爪”,然後倒轉傘柄送到陰嚴道的面前道:“你的兒子還有救,趁幽
世家的人還沒有現身,趕緊撤吧。”

陰嚴道惡狠狠瞪視幽鰲山,一時拿不定主意。

幽鰲山向兩名陰世家的外門弟子招呼道:“你們兩個去將陰公子背過來。”

那兩個弟子看了眼面色青白一言不發的陰嚴道,急忙奔過橋頭背回陰長河。

顧嫂松開黑絲帶,將陰若華的屍體丟在橋面上,冷冷道:“還你的好女兒!”

陰嚴道心如刀絞,抱起陰若華的屍首臉上老淚縱橫。

幽鰲山嘆了口氣,將天劫傘插回陰嚴道的背後,說道:“楚天已經手下留情了,否則現在死的不止一個陰若華。”

“楚天?!”

陰嚴道猛然抬頭望向楚天,咬牙切齒道:“都是因為你,老朽家破人亡!只要我活一天,就一定要將你挫骨揚灰!”說罷,他橫抱陰若華的屍體,率領眾門人家僕離去。

楚天目送陰嚴道一行人走遠,這仇恨到如今越結越深,恐怕要付出更多的鮮血與生命才能終結。

“這老王八蛋,實在太囂張了!”峨無羈惡狠狠瞪視陰嚴道的背影,胸中怒氣未消。

“峨大哥,你的胳膊受傷了。”文靜說,剛才惡戰時她在峨無羈保護下毫發未傷。

聽到文靜對自己說話,峨無羈滿面的憤怒立刻消散無蹤,抬胳膊看了眼傷口,不以為然道:“這點小傷,沒事兒!”

文靜從懷中取出絲帕替峨無羈包紮傷口,目光卻悄悄望向了不遠處的楚天。

楚天收起蒼雲元辰劍走近幽鰲山道:“幽大哥,你怎麼來了?”。

“我來接你。”幽鰲山微微一笑,視線情不自禁地轉投峨山月。

峨山月依舊玉立在樹下,顧嫂已經寸步不離地守在了她的身旁。

兩人的視線甫一交織,又忙不迭地各自躲開。

幽鰲山遲疑須臾,艱難舉步向峨山月走去。

“顧嫂……”峨山月輕聲說:“你能去看一看幽世家的人來了沒有?”

顧嫂目光掃過幽鰲山,什麼也沒說轉身離去。

六年不見,幽鰲山的容貌並沒有改變太多,多的只是無法掩飾的憔悴和落拓,頜下蓄起了鋼針般黝黑的胡須。

遠遠的峨山月就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濃烈的酒氣,心裏很疼。

兩人隔著長長的距離久久不說話,就那樣的默默相對,誰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那盆臘梅,去年冬天開得很好。”

“可惜我沒看到!“

“那很好——”幽鰲山說完這三個字以後,又陷入無話可說的沈默中。

“你不該喝那麼多酒的。”峨山月忽然說。

“唔。”

“經常出去走走,不要總把自己關在屋子裏。”

“唔。”

“快些成個家吧。”

“唔……什麼?”幽鰲山愕然無語。

“該有個人在身邊好好照顧你。”峨山月垂下頭柔柔地說。

幽鰲山搖搖頭道:“我習慣一個人過。”

峨山月感覺淚水就快沖入眼眸,轉頭不敢讓幽鰲山再看到自己的眼。

幽鰲山的目光忽然越過峨山月的肩頭望向遠處,流露出一股無法言語的神氣。

一名寬袍緩帶豐神如玉的男子從林中漫步而出,也正在向幽鰲山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

“杞人?”峨山月若有所覺,訝異地回過頭。

幽杞人慢慢走近兩人,先深深看了眼妻子,然後對幽鰲山說道:“大哥,你好!”

幽鰲山點點頭說:“好。”

幽杞人道:“在你出手救山月的時候,我們也到了。所以——謝謝你!”

幽鰲山淡淡道:“不用。”

峨山月夾在兩個男人之間心思如麻,輕輕道:“我先回去了。”

“也好,今天你受了驚,回去好好休息。”幽杞人柔聲對妻子說。

峨山月點點頭,在顧嫂的陪同下向法巖峰上走去,身影漸行漸遠。

幽鰲山徐徐道:“我們也有六年沒見了。”

“是,六年……真快。”幽杞人凝視幽鰲山說:“六年前的事情誰也無法改變。不過只要你願意,我隨時
可以將家主的位置還給你——那本就是你的。惟獨山月,我絕不相讓!”

幽鰲山的眼睛霍然一睜,直視幽杞人。

“我只是一個酒鬼,你還不懂?”

幽杞人的嘴角逸出一抹苦笑,說道:“我懂,可我替你難受。”

幽鰲山油然一笑,伸出手拍拍幽杞人的肩膀,再不說什麼扭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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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珞珈的憤怒(上)

接下來的六天風平浪靜,就像飛虹橋之戰沒有發生過,就像陰若華還好端端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楚天正式成為了峨世家的外門弟子,每天和峨無羈一起前往雙念齋接受為期十日的入門培訓。

文靜也在峨山月的引薦下進入雙念齋,負責一些日常文檔管理事務。

傍晚時分三個人便會結伴走出雙念齋,先把肚子填飽然後無所事事地在大街上閑逛,直到天黑透了才各自回家。

楚天現在還是和幽鰲山住在一起,他已經漸漸習慣了滿屋的酒味。

同時他還在逐漸習慣別人看自己的眼神,和一種正在展開的嶄新生活。

“真奇怪,他們為什麼都那樣看著楚天?”

這天三個人走在街上,文靜忍不住回頭狠狠瞪著兩個乜著眼看楚天的傢伙。

“見到名人了唄。”峨無羈倒是表現得很無所謂,“現在誰不曉得楚天硬接了日照叔三拳?那可是貨真價實的日照神拳啊,別說一般的
真階高手,就是境界達到聖階的那些家主、家老也不敢說一定能接得住。”

“是這樣啊,”文靜轉嗔為喜,“我還以為他們都是陰世家的人呢。”

“放心,陰世家的人已經不會再找楚天麻煩了。除非他是想跟峨世家、倪世家還有幽世家公然作對。”

峨無羈得意道:“據我所知,前天晚上峨世家家主、幽世家家主和陰世家的家主陰聖道已經達成秘密協議,三方都不再追究陰若華挾持幽夫人的事。作為交換條件,陰世家當然也必須放棄報復的打算。”

文靜嬌哼道:“既然是秘密協議,你怎麼會知道?”

峨無羈見文靜不信自己的話,急道:“這可是昨天我姑姑幽夫人親口告訴我的。”

楚天立刻明白,這份秘密協議,完全是由峨山月的籌謀與推動而成。

惟有她的特殊身份,才能成功說服峨放鷹和幽杞人聯袂出馬向陰聖道施壓,消弭一場隨時可能爆發的內戰。

他的心裏感到一片溫暖,問道:“為什麼出了這麼多事,府主從不出面過問?”

“府主三年前就閉入死關潛心參悟《北冥盛典》最後一章,如果成功就能勘破天道奧秘羽化飛升;萬一失敗了……”

峨無羈說到這裏壓低粗嗓門,小聲道:“就會魂飛魄散。總而言之,他不可能再回來了。根據咱們北冥神府幾千年來的規矩,上一任府主離世前無權指定他的繼承人,而要交由十三大世家家主與元老會共同協商決定。”

楚天點點頭,才明白為什麼各大世家之間的傾軋會愈演愈烈。

毋庸置疑,一場關系到下任北冥神府府主寶座的逐鹿業已箭在弦上。不論自己是否願意,已經被卷裹進了權力爭奪的洶湧渦流之中。

“難怪呢,”文靜也恍然大悟,追問峨無羈:“你猜誰會成為下任府主?”

“當然是三公世家的家主之一,倪天高、玄龍馭或離傷秋。”峨無羈畢竟是世家弟子,生於斯長於斯,對北冥神府的各種勢力情況都了若指掌,如數家珍。

忽然街上的人群一陣騷動,紛紛一窩蜂地迎面跑來,朝大街東頭奔去。

“出什麼事了?”文靜總是很好奇。

“我找個人問問。”峨無羈東張西望,猛地一聲吼道:“馬東三!”

大街上一個峨世家的外門弟子聞聲回頭奔了過來,不等峨無羈問便興奮地說道:“你還不趕快去看熱鬧,哥舒戰回來了!”

“哥舒戰——這傢伙回來了,還是活的?”峨無羈滿臉驚訝,好像對方死在外頭才符合邏輯。

“他帶回了天意門長老曲陰陽的人頭,報了殺父之仇!”馬東三嘖嘖驚嘆道:“真是不可思議,整整三年沒有音訊,每個人都當他早死了。誰曉得這傢伙不聲不響就把曲陰陽的腦袋給割了下來!”

“厲害,厲害!”峨無羈很少有服人的時候,這回卻毫不掩飾對哥舒戰的欽佩:“曲陰陽可是三十年前就晉升聖階的正道耆宿啊!”

“什麼是聖階?”文靜饒有興趣地問道。

“突破了真階九層以上的境界,就是聖階。”峨無羈這幾日學生當膩味了,立刻露出一副好為人師的嘴臉,滔滔不絕道:“領悟到聖階
奧妙的人,就能夠任意駕馭天地精氣,施展出種種神通廣大的道法。打個比方,真階高手就像一個單兵作戰的小卒子,只能催動體內的真氣作戰,而成為聖階人物就等於當上了大將軍,可以指揮千軍萬馬,還能修煉元神凝鑄金丹——那才叫過癮!”
楚天不禁想到被一股神秘力量封印的梵度金書下部,也許那裏面就隱藏著聖階的奧秘。

“楚天,我們也去看看吧!”文靜不理睬峨無羈的嘮叨,拽住楚天就往回跑。

“喂,你們怎麼不等我把話說完!那個哥舒戰和……”

峨無羈還想說什麼,文靜早就拉著楚天跑遠了。

兩百米外就是十字街口,裏裏外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連附近的屋頂也站上了人。

文靜擠不進去,急得在外面直跳腳。可她跳起來看到的,還是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來了,來了——哥舒戰來了!”人群裏爆發出一陣熱烈歡呼。

楚天看了眼文靜,不動聲色地運勁楔入人群,替她打開了一條通道。


兩個人剛在前排站定,就看見幾十個哥舒世家的子弟眉飛色舞地簇擁著一名紅衣青年正沿著街道自南往北走過來。

他的身材很瘦,略顯蒼白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表情,左手拎著一隻四四方方的包裹。似乎很享受萬眾矚目的感覺,紅衣青年故意放緩了步伐,視線漫不經心地掠過一張張或是興奮或是驚訝又或是仰慕的臉龐,眼睛裏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他就是哥舒戰?”文靜盯著紅衣青年,微微有些失望:“長相很一般嘛。”

這時候哥舒戰身邊有一個哥舒世家的外門弟子俯在他耳旁低低說了幾句什麼。

哥舒戰傲慢的目光投向楚天和文靜兩人立足的地方。

“就是他?”哥舒戰凝視楚天,問身旁的那個外門弟子。


“不錯,他是不久前幽冥郡主倪珞珈引薦入府的。”外門弟子低聲道:“聽說他仗著和倪珞珈的曖昧關系,在神府裏氣焰囂張,連陰世家都不敢動他。”

哥舒戰鼻子裏哼了聲,邁步走向楚天。

楚天幾乎能夠猜到哥舒戰的來意。他一言不發,平靜地與哥舒戰對視片刻,直到後者在自己的面前停下來。

“快看,哥舒戰像是要找那少年麻煩了!”

“當然,是他殺死了哥舒豹!”

“他就是楚天啊——據說當年哥舒戰的父親被天意門長老曲陰陽殺死,是哥舒豹一家收留了他。看來,他是要為哥舒豹報仇了!”

“這下有好戲看了……”

四周的人群裏立即傳來此起彼伏的竊竊私語聲,一一印證了楚天的猜測。

“是你殺的哥舒豹?”哥舒戰的眼珠詭異地由黑轉綠,閃爍著深不可測的冷光。

“你怎麼不問問楚天為什麼要殺死哥舒豹?”文靜的嘴巴一向比她的身手更快。


“我不管,”哥舒戰漠然道:“我只知道:殺人償命!”


“哥舒戰,如今楚天已經是咱們峨世家的外門弟子。他的座師便是我堂叔峨日照!”峨無羈好不容易擠進來,挺身擋在楚天前面
道:“你要敢動他一根頭發,就是跟咱們峨世家過不去!”


“無所謂,我這次回來原本就想挑戰峨日照,讓所有人知道誰才是真正千年一出的不世天才!”哥舒戰蔑然掃了一眼峨無羈,絲毫沒
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你講不講道理?像哥舒豹這樣的惡人死有餘辜!”文靜氣得臉蛋發紅,盡管事情過去了許多天,但每每回想起那日的可怕情景她依
舊會不寒而慄。

“臭丫頭,誰讓你多嘴多舌!”那個剛才跟哥舒戰耳語的外門弟子猛然拔刀劈向文靜。

文靜猝不及防,前後左右又都是擁擠的人群,根本無法躲閃。

“噗!”刀鋒切入文靜的肩頭,頓時血如泉湧。

“文姑娘!”峨無羈大吃一驚,擁住面孔發白搖搖欲墜的文靜,怒目瞪視那個外門弟子道:“邱昌吉,你小子吃了豹子膽!”

邱昌吉收起刀,不以為然道:“她不過是個在雙念齋裏幹雜活的下賤丫頭,也敢在戰大哥面前指手畫腳?”

“砰!”楚天的鐵拳突如其來,重重砸在邱昌吉的鼻樑骨上。

邱昌吉一聲慘叫往後飛跌,左半邊臉頰完全塌陷,登時血流滿面在地上翻滾哀嚎不止。

眾多哥舒世家的子弟看到邱昌吉吃虧,不由同仇敵愾,倚仗人多勢眾又有哥舒戰在後面撐腰,氣勢洶洶湧向楚天。

人群立時驚慌後退,像退去的潮水將楚天三人暴露在哥舒世家弟子的面前。

“你的修為不錯,難怪能殺死哥舒豹。”哥舒戰神情冷漠,伸手攔住那些要找楚天算賬的同伴。“可惜今天遇見我,你的好運到此為止!”

伴隨他的冰冷話音落下,哥舒戰的雙眸中突然爆射出兩簇幽綠森寒的光芒,猶如利箭一樣穿透楚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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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珞珈的憤怒(下)

“轟!”

楚天的腦海巨震,菩提鏡月印被兩道綠芒瞬間洞穿,靈臺頓時陷入一片陰森無盡的黑暗裏。

他的魂魄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意識,在混沌中游離散亂。一切的感知都變得麻木,只剩下如雷鼓般的心跳聲“咚、咚、咚……”一記重似一記敲擊在耳畔。

“楚天、楚天!”文靜和峨無羈驚叫,看到有一縷殷紅的血絲從他嘴角緩緩溢出。

無論兩個人怎麼搖晃呼喊,楚天恍若未聞,沒有任何的反應。

他的呼吸已經停止,身軀就像一具失去生命力的雕像,木然佇立在原地。

“替他收屍吧!”哥舒戰微微冷笑,眼珠的顏色漸漸恢復正常。

“哥舒戰,你個王八蛋,卑鄙無恥下流暗算我兄弟算個什麼東西?!”

哥舒戰對峨無羈的謾罵置若罔聞,轉身招呼周圍的同伴道:“我們走!”

哥舒世家的子弟有若得勝之兵,簇擁著哥舒戰得意洋洋地揚長而去。

“楚天,你不要嚇我們,快醒醒啊!”文靜忍不住哭出聲,伸手摸了摸楚天的胸口,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心跳。

“快帶他去找幽大哥!”峨無羈背起楚天身形騰空而起,越過密密麻麻的人頭一路向幽鰲山居住的小屋狂奔而去。

“砰!”來到幽鰲山的屋前,他學著珞珈慣用的方式一腳踹開房門,沖裏面叫道:“幽大哥,楚天出事了!”

幽鰲山正望著床頭一盆枝葉繁茂的臘梅發呆,聽到峨無羈的叫喊愕然回頭。

峨無羈像一陣旋風沖進屋裏,將楚天放到幽鰲山的床榻上,說道:“他被哥舒戰眼裏射出的兩道綠光打中,一下就沒了呼吸和心跳。幽大哥,他不會真的死了吧?”

“破魂照!”幽鰲山大吃一驚,迅速翻開楚天的眼皮。

峨無羈倒吸一口冷氣道:“怎麼楚天的眼珠也全變綠了?”

幽鰲山點點頭,合起楚天的雙目,將一絲魔氣透入他的體內遊走察看。

楚天體內的五臟六腑完好無損,只是沒有半點生命跡象。尤其是他的心臟,僵硬得像一塊被萬年玄冰封凍的石頭。

“你快說啊,楚天還有沒有救?”峨無羈焦急地問道。

幽鰲山沒回答,下意識地拿起一隻酒壇仰頭灌了兩口。

峨無羈再笨,這時候也慢慢醒悟到楚天八成是兇多吉少。

“我操哥舒世家的姥姥!”他拔出磨金霸王錘怒吼道:“我這就回去找老頭子,召集峨世家全部人馬,殺上坐恆峰!”

“你父親不會答應的!”幽鰲山伸手按住峨無羈的肩膀,將他牢牢定在原地。

“放開我,老頭子要是不答應,我就跟他拼命!”峨無羈狂怒地舞動磨金霸王錘,屋裏僅有的那點傢俱頓時遭殃。

突然,幽鰲山低咦一聲松開了峨無羈的肩膀。峨無羈剎不住身勢,一腦袋撞在了門框上。

暈暈乎乎地他就聽見幽鰲山說道:“無羈,你不用找老頭子拼命了。”

“怎麼?!”峨無羈興奮地回過身問:“楚天還有救——”

“哥舒戰自以為用破魂照成功暗算了楚天,將他的靈臺擊毀魂魄震散,從而滅絕了所有的生機。但楚天,他很聰明——在靈臺失陷的最後一瞬,他將自己一縷靈覺悄悄渡入元辰寶珠,躲過了破魂照毀滅性的打擊。”

幽鰲山的臉上露出一縷笑意,回答道:“現在這縷靈覺在蒼雲元辰劍靈的庇護下正逐漸回流肉身,和靈臺重新建立聯系。而且我能感覺到,菩提鏡月印也在緩緩地修復凝聚,只是這個過程會相當漫長。”

“奶奶的!”峨無羈扔下霸王錘一屁股坐到地上,道:“總之,這傢伙沒死就對了!”

話音未落,一道身影招呼也不打就從他腦袋上飛掠過去,落在床榻前。

峨無羈勃然大怒,破口罵道:“哪個龜孫子有路不好好……”

他的嘴巴忽然停住,呆呆望著那人姣好的背影。

“郡主……殿下。”

珞珈回來了。

她佇立在床榻前凝視楚天的面容,臉上掩飾不住僕僕風塵與倦色。

像幽鰲山一樣,她先輕輕撐開楚天的眼皮,仔細觀察了會兒,然後將纖手按在了他的胸膛上,似乎是在感應什麼。

須臾之後珞珈抬起手扶住楚天的肩頭,作了一件超乎任何人想像的事情。

她低下頭,濕潤香軟的櫻桃小口輕輕吻在了楚天不帶一絲血色的嘴唇上。

“啊……不會吧,珞珈郡主主動向楚天獻吻?”峨無羈手足發軟目瞪口呆,無法相信發生在自己眼前的這一幕。

“北冥城有多少棵樹,就有多少人暗戀珞珈。”

一直以來北冥神府裏都流傳著這樣一句話,這“多少人”中其實也曾經包括峨無羈。只是後來漸漸明白這不過是一種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癡心妄想,才痛苦地結束了他的第一次暗戀千千結。

峨無羈不敢肯定這是不是楚天第一次親吻一個女孩子,但他敢拿腦袋擔保這絕對是珞珈的初吻。

峨無羈的心裏好生羨慕,還有些嫉妒楚天。

這時候,一縷彌足珍貴的純陰之氣正借由珞珈的丁香舌尖徐徐注入到楚天體內。

菩提鏡月印吸納到純陰的精氣登時壯大百倍,像是從一株剛剛發芽的幼苗赫然成長為參天大樹,不停
地開枝散葉煥發出勃勃生機。

漸漸的,黑暗死寂的靈臺有了一線光亮,那縷從元辰寶珠裏回歸的靈覺如同黑夜中的一盞明燈,招引著離亂的魂魄從四面八方重新聚攏。

珞珈旁若無人地親吻楚天,感應著他身體裏一點一滴的微小變化,眼睛裏緩緩泛起一抹笑意。

暮色從門外靜靜地灑入,映照在珞珈藕荷色的衣袂上,生出一層玫瑰色的光彩。

她的玉背彎到榻前,在夕陽裏形成了一道絕美的弧線,烏黑的秀發上跳躍著精靈般的金色餘暉,讓人想不出這世界還會有比這更美的畫面。

峨無羈看得心神俱醉,暗暗替楚天著急,祈禱這個無知無覺錯過好時光的笨蛋趕快醒來。

這時候文靜也趕到了,眼前的情景讓她愣了愣,手扶門框一動不動。

珞珈慢慢抬起身凝望楚天沉睡的臉龐,香唇舌尖還殘留著這一吻的滋味。

楚天的心跳正在緩緩地恢復,雖然輕微到根本無法用手感覺,但在珞珈的心中,這無疑是世上最動聽的聲音。

幽鰲山就站在珞珈的身邊,一聲不吭地看著她。

他將酒壇遞過去,說道:“喝一口,解解乏。”

珞珈接過,將剩下的半壇酒一掃而空。

她將空空如也的酒壇放在床邊,長長吐了口氣,雙頰燃起驚心動魄的嫣紅。

“我走了。”她抬起衣袖抹去唇角的酒漬,轉身往屋外走去。

峨無羈趕忙讓道。珞珈瞥了他和文靜一眼,走出房間。

“她要去哪兒?”峨無羈忍不住問幽鰲山。

“你說呢?”幽鰲山盯著空酒壇反問峨無羈。

“坐恆峰?她一個人去?!”峨無羈失聲叫道,又有些惱怒地質問道:“可剛才你還在阻止我?”

“沒辦法,我能阻止你,她卻絕對不會聽我的。”幽鰲山道:“幸虧楚天活過來了,否則今夜的坐恆峰將被珞珈的怒火徹底摧毀!”

今夜,坐恆峰望雲樓。

一百多位哥舒世家的家老、家臣和親朋子弟雲集一堂,為哥舒戰接風洗塵。

哥舒世家的家主哥舒曉夢親自主持夜宴,這對任何一個本家子弟而言都是種無上的榮耀。

而今夜此地,所有的榮耀與光環註定只屬于成功刺殺曲陰陽,凱旋歸來的哥舒戰。

曲陰陽蒼老的頭顱被懸掛在瞭望雲樓的匾額下,木然望著仇敵們暢飲慶功。

作為今晚的主角,哥舒戰平生第一次有資格坐在了主桌上,而且身邊緊挨的就是哥舒曉夢。

男人們獻媚的笑容,少女們傾慕的眼波,都令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滿足。

三年的臥薪嘗膽投身敵營,所等所盼的不正是眼前的這一刻嗎?

“來,我們再敬阿戰一杯,祝賀他剛剛回到北冥城就大顯神威擊殺楚天,為我們哥舒世家揚眉吐氣!”

同桌的家老哥舒曉冕起身舉杯,向哥舒戰敬酒。

哥舒戰臉上浮現出一縷淡淡的微笑,慢悠悠起身回敬。

看著滿臉紅光的哥舒曉冕,哥舒戰就不由自主想到父親死後,對方是如何窮兇極惡地侵吞自己的家產與勢力,逼得他不得不寄人籬下。

如今自己回來了,這筆帳遲早要算!

他慢條斯理地和哥舒曉冕幹了一杯,說道:“區區一個楚天,還不放在我眼裏。”

他的話音未曾落下,望雲樓外驀地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說:“你應該慶幸自己沒能耐殺了楚天,否則哥舒世家會因為你的愚蠢灰飛煙滅!”

珞珈一臉肅殺緩步走了進來,完全無視上百名哥舒世家高手的存在,徑直邁向哥舒戰。

“啪!”她甩手將一顆血淋淋人頭丟在了主桌上,赫然便是那名挑撥哥舒戰和楚天動手的外門弟子。

望雲樓內外突然變得鴉雀無聲。珞珈的目光掃視過在座怒視自己的哥舒世家首腦人物,櫻唇中一字字地吐出:“我要哥舒戰的一樣東西,誰想擋我,本郡主不在乎多砍幾顆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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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報復(上)

“啊——”

終于有哥舒世家的女眷發出了驚恐的叫喊,像是打開閘門的洪水,在瞬間充滿每一寸空氣,歇斯底里地宣洩出內心的震驚與恐懼。

混亂中,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潛近珞珈,突然一掌擊向她的背心。

“呀!”慘叫聲響起,那偷襲珞珈的哥舒世家家臣倒在地上,咽喉處赫然多了一個血洞直往外冒著濃稠帶泡的血漿。

沒有人看到珞珈是怎樣動手的,四周蠢蠢欲動的哥舒世家高手停止了不安分的舉動,女眷們的叫喊聲
也不由自主地戛然而止,珞珈淩厲狠辣的出手震懾住了在場人的心神,也捏住了人們的喉嚨。

“倪珞珈,你太過分了,竟敢跑來我望雲樓殺人鬧事!”哥舒世家的家主哥舒曉夢拔身而起,滿頭的銀發猶如燃燒的怒焰在燈火下熠熠閃亮。

珞珈對哥舒曉夢的憤怒熟視無睹,她烏黑的眼睛始終盯著哥舒戰,意味分明,無可回避。

哥舒戰抬起頭緩緩放下手裏把玩著的酒杯,離席走向珞珈。

“侯爺,這事讓我來解決。”他對哥舒曉夢說道,手按在從背後探出的劍柄上。

“三個照面,我要你的一雙眼睛!”珞珈說,語氣就像從碟子裏夾菜那麼容易。

哥舒戰的雙眸漸漸變色,眼珠發出綠寶石般幽冷的光芒,“只怕你辦不到!”

珞珈露出細白的牙齒,美麗的笑容居然帶著山林裏母狼的陰狠神氣,道:“果真如此,我就挖出自己的雙眼給你。”

哥舒戰的瞳孔急遽收縮,針尖般的冷光閃動,答道:“挖出你自己的眼睛!這個提議我喜歡。可惜了,北冥神府往後少了一位幽冥郡主,卻多了一個女瞎子!”

他的言語盡管狂妄,但內心深處卻保持十分的警醒和謹慎。

北冥神府三千年歷史長河中,不乏天才橫溢的女性,然而能夠獲得郡主封號的惟有珞珈一人。這裏面固然有一些令人揣測的原因,但珞珈本身的實力卻無人置疑。

幾乎沒有誰能夠知道珞珈真正的修為有多強。如果說峨日照是一座令無數人仰望的高山,那珞珈便恰似一汪引人遐思、深不可測的幽潭。

面對這樣的敵人,哥舒戰的鬥志與戰意被無限激發。

假如能夠戰勝珞珈,甚至只要在對決中保持不敗,他在哥舒世家乃至北冥神府的聲望將大幅提升,下一任家主繼承人的地位亦將無可撼動。

“鏗!”哥舒戰反手拔出長劍“橫雲”,刺向珞珈的眉心。

這一劍又快又狠,盡得哥舒世家“鬥日十七式”的精髓。四周遊離的天地精氣急遽波動,如潮水般匯入橫雲劍氣,幻生出翡翠般的強光,一縷縷殺機湧動,好像要毀滅世間一切的存在。

“嗡——”劍到中途,哥舒戰的手腕驀地微微一顫。橫雲劍在剎那間一劍變七劍,七劍變十四劍,卻絲毫不影響出手的速度。

“浮光掠影,十四劍!”在旁觀戰的哥舒曉冕悚然動容,脫口叫道。

以他的修為使出這一式“浮光掠影”,傾盡全力也能幻化出十劍,而哥舒戰居然能夠比自己足足多出四劍!這四劍,代表著兩人修為境界的差距。

想到兩人之間舊日的恩怨,哥舒曉冕心頭起寒,隱隱倒盼望珞珈能宰了哥舒戰,至少也要廢掉哥舒戰的一雙眼睛。

然而哥舒曉冕並不曉得,事實上浮光掠影十四劍並不是哥舒戰實力的極致,他暗中尚有保留以便隨時應對珞珈的反擊。

出乎哥舒戰的意料之外,珞珈修長窈窕的倩影紋絲未動,唇角眼眸中帶著顯而易見的輕蔑之意看著哥舒戰刺向自己的長劍。

她的衣袂在劍氣的催動下翩翩起舞,從容自若間,甚而還用手理了理鬢邊被風吹亂的發絲。

如此的優雅,如此的蔑視,令哥舒戰有一種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深深羞辱的感覺。

他相信,即使這一劍刺向的是倪世家的家主倪天高,對方也該對自己刮目相看吧!

“嗡——”橫雲劍再次顫鳴,霍然幻交織成二十八束詭異莫測的劍影,匯聚為滔天的碧瀾將珞珈的身影吞沒。

“星宿二十八!”看到哥舒戰決然使出“浮光掠影”的巔峰奧義,哥舒曉冕懊惱絕望的心情溢於言表,面色在劍光的映射下變得一片幽綠。

“呼——”就在橫雲劍差不多能夠同時刺中全身二十八處致命竅穴的霎那,珞珈的體內驀然湧現出一團絢麗的霞光。她的身影仿佛在電光石火間便融化在了這團美侖美奐的光彩中。

橫雲劍嗡嗡顫響陡然刺空,珞珈的身形不可思議地憑空消逝。

“天人無相!”哥舒戰心頭一凜,臉上露出驚詫之色。

這是北冥神府七大絕學之一,蓋世無雙的奇門遁術,能夠憑借真元瞬間迸發出的強大能量撕開虛空,進行異空間飄移。傳說中北冥神府的第一代府主莫問出曾經一時興起施展出“天人無相”,在眨眼間遁出九千里。

哥舒戰的靈覺勃然舒展,封鎖住望雲樓的每一寸角落,搜尋每一絲珞珈的氣息——哪怕是一絲也夠。

無論她有多強大,總不可能洞穿虛空。

哥舒戰的心在驟然間縮緊,望雲樓裏找不到珞珈的氣息。這就意味著,下一刻珞珈可能會出現在任何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向自己發動雷霆萬鈞的突襲。

他必須立刻判斷出珞珈可能現身的方位,逆轉被動挨打的局面先發制人。

是前是後,是左是右,抑或是空中甚至地底?

留給哥舒戰推斷的時間僅有不到一秒,而可能的答案卻不下二十種。

“鏗!”哥舒戰驟然轉身,二十八道橫雲劍影凝成一束向背後急劈!

他有八成的把握斷定,珞珈會運用天人無相瞬移到自己身後發動偷襲。這時候等待她的將不是自己門戶洞開的背脊,而是橫雲劍穿雲透月的致命一擊。

即使判斷失誤,珞珈在其他角度出現,他的橫雲劍也能隨時變化線路予以迎擊。

“呼——”就在哥舒戰回身出劍的剎那,珞珈現身。

然而她既不是瞬移到哥舒戰的背後,也不是左右兩翼,更不是空中又或地底,而是原路歸來!

她就像從未離開過一樣,出現在剛才站立的位置上。唯一的不同僅僅在於,前一瞬哥舒戰是面對她,
而此刻卻是背對珞珈!

“不好!”哥舒戰做夢也沒有想到珞珈會有如此的膽氣與魄力。假如他的反應慢半拍,或者根本對珞珈
的天人無相置之不理繼續那式“浮光掠影”,她的身體將在重現的瞬息被橫雲劍刺成蜂窩。

現在由於他主動轉身搶攻,後背已經完全暴露在珞珈的攻擊範圍內。

哥舒戰的劍勢已經走老,根本來不及再生變化回身抗擊。他無暇細想,扭頭催動真元從雙目中射放出兩道綠芒。

破魂照!

哥舒戰並不指望珞珈會像楚天那樣被破魂照擊潰,但只要對方心神能夠產生一絲的恍惚,他就能夠迅
速調整方略轉危為安。

只見珞珈神容平靜,仿佛哥舒戰的所有反應與舉動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輕抬左手迸直食指與中指遮擋在自己的眼前。

“呼——”兩根猶若瑪瑙般晶瑩通透的玉指閃耀紅色的輝光,綠芒撞擊在她的指上倏然反折,如同兩支斷箭毫不留情地紮入哥舒戰的雙目。

“砰!”兩簇精光爆裂,哥舒戰的身形劇烈顫栗,口中發出一記低低的痛哼。

當光霧稍稍散去的時候,眾人驚駭地發覺他的眼角流淌下鮮紅的血線,兩只眼珠灰白無光,顯是瞎了。

“我說過,三招之內取你的一雙眼。”珞珈看著失魂落魄僵立的哥舒戰,語氣中毫無憐憫之意。

樓中一片死寂,壓抑的氣氛彌漫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哥舒世家的所有人終於有幸親眼目睹了珞珈的厲害,這種打擊比哥舒戰瞎了雙眼更加沉重強烈。

事實證明在交戰之前,她已經完成了精確無誤的測算,後來的打鬥不過是一場註定沒有懸念的例行程式而已。

成功刺殺天意門長老曲陰陽、聲威直追哥舒世家家主的哥舒戰,在珞珈的面前也不過是任其擺布無力抗拒的小玩偶。

“這丫頭只有十八歲,她真的只有十八而不是八十歲?”這是許多人心裏不由自主生出的念頭。

“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哥舒戰慢慢回過神,心高氣傲的他完全無法接受雙目失明的現實,身軀變得劇烈顫抖,自信卻在轟然垮塌。

“你的眼睛還有救,但至少需要三年的時間。”珞珈回答說:“三年後,楚天會再次向你挑戰。今天我來,不過是向你提前收點利息。”

“我明白了——”哥舒戰空洞的眼睛裏說不出是忿恨還是沮喪。

“倪珞珈,你……簡直太放肆了!”

哥舒曉夢面色鐵青,讓人懷疑他究竟是因為憤怒抑或是驚懼?

珞珈目光流轉霜容解凍,忽地向哥舒曉夢嫣然一笑道:“對不起哥舒侯爺,打擾了您的家宴。我自罰一杯,向您賠罪。”

她走到桌邊拿起酒壺倒了一杯,朝哥舒曉夢舉杯道:“下次您要舉辦家宴時最好預先通知,免得我來得不是時候,掃了各位的雅興。”

她一口喝光杯中的美酒,旁若無人地走出望雲樓。

樓裏樓外寂靜無聲,數百雙眼睛緊盯著珞珈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夜色裏。

哥舒曉夢的臉陰沉得可怕,心裏不斷湧出強留珞珈的念頭,卻最終沒有出手。

雖然今夜受傷的僅只哥舒戰一人,但之後哥舒世家在北冥神府的威望必將一落千丈。

他不由將視線投向木然佇立的哥舒戰,憐憫之中又不禁有些惱恨。假如不是他多事愛出風頭,又何至於惹來珞珈的報復?

哥舒戰恍然不覺家主的目光,喃喃道:“三年……三年後,一定要用楚天和倪珞珈的鮮血來洗盡我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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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報復(下)

哥舒曉夢還是猜錯了。完全不必等到第二天天亮,夜宴上發生的事情已經傳遍北冥城。

黎明來臨時街頭巷尾所有人議論的話題都離不開這件事,連賣蔥的大媽都能繪聲繪色地描述珞珈是如何孤身闖上坐恆峰,又是如何三招刺瞎哥舒戰,然後飲酒謝罪飄然離去。

簡直沒有比這更具娛樂性和爆炸性的新聞了,倪天高成為下一任北冥神府府主的人氣指數也因此急遽攀升——做妹妹的已經如此了得,當哥哥的豈不更加厲害?

——不要惹楚天,不要惹珞珈。

每個世家的家主都在暗暗告誡各自的家老們。很快家老們也會將同樣的訓誡傳達給他們的子弟。

對此楚天一無所知,他還在昏迷中與命運進行著頑強的抗爭。

他的意識逐漸復蘇,淪陷的靈臺一點一滴地有光亮起。

菩提鏡月印得到珞珈的純陰真元滋潤,不僅徹底修復了被破魂照刺穿的洞孔,而且通體泛起一層奇妙無比的紅色晶光,變得更為通徹更為堅固。

離亂的魂魄重新聚攏,在菩提鏡月印的護佑與導引下融入靈臺,從一片廢墟裏再次建立楚天的精神家園。

如真似幻中楚天隱隱約約看見元辰寶珠的虛空深處,有一點紅光如星辰般閃爍。

他的靈覺仿似收到某種無可抗拒的召喚,在元辰虛空中不斷拓進,不知不覺裏遠遠超出了從前所能抵達的界限。

那點紅光慢慢變得清晰,竟然是一座如山峰般聳立的巨大鼎爐,通體流動著璀璨的金屬光澤,鼎身中央用古老的篆體鐫刻“天地洪爐”四字,流金溢彩古意盎然。

楚天的心頭微微一動,靈覺舒展向懸浮在虛空中的天地洪爐。未及至鼎爐千米處,爐中猛然神火怒張,銀紅色的光焰沖天而起,如一條條霞光萬丈的天龍從風洞中吞吐而出,旋即在高空中驟然回折並駕齊驅,向楚天的靈覺撲擊過來。

楚天頓時感覺到一團巖漿般熾烈的能量滾滾而來,幾乎將自己的靈覺熔化。

他的腦袋劇痛欲裂,仿佛這團烈焰已經由元辰寶珠直沖自己的腦海。

“咄!”楚天意念急聚,催動脫胎換骨的菩提鏡月印護持靈臺,一股清涼精純的純陰真元如冰泉般汩汩注入楚天的靈覺。

楚天的靈覺登時生出玄妙變化,幻動成為一把遮天蔽日的大扇,扇面閃耀寶石般晶瑩綺麗的金藍光
芒,向著撲襲而至的烘爐天龍猛力一扇。

“嗚——”虛空中亮起成千上萬道金藍色的冰風暴,如同鋒利的刀刃切割開烘爐天龍的身軀。一串串繽紛流光升騰幻滅,烘爐天龍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這時候大扇再生變化,化作一隻巨靈般的大手,跨越無盡虛空直攝天地烘爐。

天地烘爐發出憤怒的咆哮,不斷噴射出駭人的光焰流火,就像一頭陷入羅網的猛獸,不甘於束手就擒的命運。

楚天強忍腦海中一陣陣灼痛的沖擊,凝神驅動純陰真元加持靈覺。那大手戟張開來,完全籠罩住桀驁不馴的鼎爐,金藍色的冰光“哧哧”冒煙急遽熔化。

“收!”楚天的心頭爆發出一記悠長痛楚的低吟,殘缺不全的大手猛然下壓,五根擎天柱般的手指同時攥緊鼎爐,立刻感到一股錐心刺骨的滾燙痛感近乎將所有神經煉化,甚至連身體也即將焚燒成為灰燼。

千鈞一發之際,一團銀色光雲突然破開虛空如潮水般吞噬天地烘爐,正是蒼雲元辰劍靈在寶珠虛空中幻生的形體。

“絲絲——”天地烘爐的熱焰溫度驟降,爐火也從銀紅色凈化成純銀色,所有的暴戾之氣與各種雜質化為色彩斑斕的輕煙冉冉蒸騰。

楚天的心神頓覺無限舒爽,靈覺勢如破竹透入天地烘爐內部,化為千萬遊絲與鼎爐合而為一無分彼此。

“轟!”他的靈臺陡地一震,天地烘爐驟然凝縮如豆,徹底擺脫元辰寶珠的桎梏沖出虛空,融入楚天的體內。

“幽大哥,楚天的肚子在發光!”

文靜驚詫地叫了起來,望著楚天銀光盛綻的腹部不知所措。

幽鰲山愣了下,凝目打量楚天須臾,眉頭舒展開來微笑道:“沒關系,這是好事。”

文靜不明所以,緊張地注視著楚天,卻看到他腹部的光華越來越亮。

峨無羈站在文靜的身後,忍不住說:“幽大哥,楚天的肚子會不會就這麼一直亮下去?那他豈不成了螢火蟲?”

幽鰲山笑道:“放心,他這是在煉化元辰寶珠中的天地烘爐印。等腹部發出的銀光暗滅了,也就是楚天快要蘇醒了。”

文靜驚喜道:“你是說楚天沒事了?”

幽鰲山點點頭,峨無羈長舒一口氣道:“謝天謝地,都三天三夜了。他要是再有什麼事,天曉得珞珈還會幹出什麼不要命的事來。”

“誰在說我的壞話?誰不想活了”珞珈站在門外明知故問地盯著峨無羈。

峨無羈禁不住打了個激靈。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峨日照和珞珈。但凡見到這兩位中的任何一人,便似老鼠遇到貓,能躲則躲,不能躲也必定小心翼翼保持靜默。

珞珈今天的心情看上去極好,一點也不像要找人麻煩的樣子。她滿面春風地拎著兩只酒壇走進屋,看了眼床上沉睡的楚天,問幽鰲山道:“這兩天有沒有人來這兒找麻煩?”

幽鰲山盯著酒壇道:“應該是我問你,這兩天有沒有去找誰人的麻煩?”

珞珈放下酒壇,不滿道:“你以為我是惹事精?昨天大哥把我找了去,關起門跟我聊天,整整半個通宵不讓人睡覺,我到現在還困著呢。”

“為了哥舒世家的事?”幽鰲山問。

珞珈回答道:“還能有什麼事?無非又是數落我還擺臭面孔給我看,就差沒讓我自挖雙眼賠給哥舒戰
了。”

幽鰲山油然一笑說:“你不說我也猜得到,倪天高是北冥神府中屈指可數的正人君子。安天王閉關的三年裏,全靠他上下周旋支撐局面,各大世家才能勉強維持表面和諧。你一回來就拆臺,他自然不高
興。”

“我那個大哥,沒救了!”珞珈翻翻白眼道:“他以為是在報安天王的知遇之恩,可別人未必這麼想。不
說這個了,楚天快醒了吧?”

“是啊,”幽鰲山已經開始享受珞珈帶來的美酒,“我總算又能睡回自己的床了。”

“幽大哥,好像你通常都睡地上的吧。”峨無羈口無遮攔道。

幽鰲山像是被酒嗆著了,又捨不得把已經到喉嚨口的酒再吐出來,背轉面孔連聲咳嗽。

珞珈笑吟吟望著峨無羈和文靜道:“你們兩個小鬼都沒事做麼,成天賴在這裏。”

峨無羈理直氣壯地道:“幽大哥一個人照料楚天怎麼成?我和文姑娘來幫他。”

珞珈恍然大悟般地地瞥了眼文靜。文靜感覺自己的心思像是全被珞珈這一眼看透似的,低下頭卻正好看見楚天悠悠醒來。

此時此刻天地烘爐印已經和他徹底融為一體。他的丹田赫然化作一座焰光熊熊的鼎爐,以天地為爐,
以精氣為炭,晝夜不息地燃燒熔煉。

他的精氣煉化速度比從前驟增一倍有餘,全身毛孔舒張到極限,貪婪地吸納著天地間充盈的北冥精氣。

鼎爐的上部,真元凝聚成的濃稠雲團如一枚碩大無倫的丹丸吞雲吐霧旋轉不停。

被天虹烘爐煉化的精氣迅速凝結成絲絲縷縷的真元向上升騰,令楚天的功力從此日益精進遠勝從前。

更為玄妙的是,一旦他逆運天地烘爐便能即刻燃燒真元,釋放出洶湧渾厚的元氣,令戰力在瞬間獲得高倍數提升。

只是這時楚天的記憶還停留在破魂昏迷前的那一刻。他有些茫然地打量著周圍一張張熟悉的臉龐,詫異地看著他(她)們臉上欣慰開心興奮關切的表情,最終楚天確定自己正躺在幽鰲山的大床上。

他腹部的光輝已經褪淡消失,恢復正常。

“喝點酒壓壓驚。”幽鰲山理所當然地遞過來一個酒壇子。

楚天確是渴了,坐起身拿過酒壇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酒汁灌喉而下,仿佛五臟六肺也燒了起來,令人生出飄飄欲仙的感覺。

看到峨無羈眼巴巴地瞅著自己手裏的酒壇偷偷在咂嘴,楚天笑了笑將酒壇送過去。峨無羈大喜,迫不及待地接過酒壇灌了一大口,生恐有誰要跟他搶似的。

“五十年的秦州禦園春,真是他媽的好酒!”佳釀入腸,峨無羈本性畢露。

“是五十三年。”幽鰲山認真地糾正道。

峨無羈頓時對幽鰲山肅然起敬道:“你是怎麼嘗出來的,我再試試!”

“很好,被你訓練出兩個小酒鬼。”珞珈道:“幽鰲山,你怎麼只幹這麼無聊的事”

幽鰲山從峨無羈手裏奪回酒壇,免得這傢伙牛嚼牡丹喝個精光,回答道:“你送楚天來的時候,就沒想過會有這結果?”

楚天問珞珈道:“不是說你去了淮州,要過段日子才能回來?”

“怎麼,我就不能早點回來嗎?”珞珈口氣兇巴巴的,但瞥向楚天的眼光,似喜似嗔風情萬種,楚天的
心頭情不自禁像是被鼓錘敲擊好一通猛跳。

“再不回來我的四萬五千兩銀子可都得變成爛賬了。”她的語氣活脫像個嗜財如命的地主婆,忽然伸出纖手親昵地拍拍楚天面頰,眸中含笑得意地道:“所以呢,沒有我的同意,你絕不可以死,除非先把欠我的還上。”

楚天實在不知該哭該笑,對付珞珈,他實在沒有太多好辦法。甚至有時候無從分辨她對自己說的話,究竟哪一句可以當真,哪一句只是玩笑?

她就像一道無解的謎題,楚天很想破解,卻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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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鬼城(上)

秋去冬來,凜冽的朔風吹卷煙霞,從北方帶來絲絲寒意。

北冥山入冬後的第一場大雪不期而至。天地間銀妝素裹一派肅殺景象,喧囂的外城也在紛紛揚揚的雪花飛舞中變得沉寂。

楚天接到了自他成為峨世家外門弟子後的第三樁差事。

前兩樁差事他完成得頗為容易,輕輕松松就賺到六千兩白銀。拿到報酬後,楚天第一時間分文未動全部歸還珞珈的欠賬。

但今天接差事的時候,情況有些特殊。雙念齋的趙管事猶豫再三,最終才將記載著任務的玉簡交給了楚天。

這是一樁“玄”字級的差事,從難度上而言並未超出峨世家外門弟子的能力范圍。

趙管事之所以會猶豫,是因為事情發生在鬼城。白天,那裏空無一人死寂無聲;晚上,那裏是整座北冥城最混亂最暴戾的一片城區,各大勢力盤根錯節,暗殺事件層出不窮。所以入夜以後,很少有誰願意涉足這片區域,免得自己莫名其妙地登上失蹤者名單。

趙管事很清楚楚天是誰,更明白哥舒戰的眼睛是怎麼瞎的。因此他很想讓楚天換個差事,譬如——以峨世家使者的身份前往秦州收取魔道七派三幫兩會十三堂的歲貢。

一般情況下,這是件人人艷羨的好差事,不僅賞賜頗多而且還有豐厚的油水可撈。除非像歡長歌那樣的倒楣蛋,百年難遇地撞上楚天,莫名其妙地死在外頭。

但楚天仍然選擇去鬼城,因為那裏匯聚了來自神陸十三州的孤魂野鬼,或許可以從它們口中打探到有關晴兒的消息。

光陰的流逝非但沒有絲毫減淡他尋找晴兒的信念,反而有一種與日俱增的迫切。

楚天在街上買了壇好酒,又切了些醬牛肉帶回家。

根據北冥神府的規矩,成為外門弟子後就有資格在外城領取一小片土地。如果運氣好的話,那塊土地上還會有現成的房子。

楚天把分給自己的房子借給文靜住了,自己每天還是走進那條幽深偏僻的小巷子,尋到最盡頭的那間推門而入,和幽鰲山同擠在那間床特別大桌子特別小櫥特別破的小屋子裏。

反正幽鰲山好像從不在乎屋子裏多一個人,就好像他從不在乎珞珈每次來都橫沖直撞破門而入一樣。

小破屋又小又簡陋,但悠閑的氣氛令住在裏面的楚天覺得有種無拘無束神仙似的自在。

他享受這樣的自在,在暗流洶湧的北冥城,這間僅有一扇破門板的小屋已是為數不多的平靜之所,與世無爭的逍遙之地。

他可以什麼也不做,花上一個悠長的下午,讓和煦的冬日陽光灑照在身上,和幽鰲山悠哉遊哉地你一口我一口幹光一壇美酒。

兩人會聊起酒,聊起劍與拳,也會聊起對天道的感悟,唯獨不會提及北冥神府的是是非非和各自的過往,譬如碧藍如洗的天空從不曾有過雲影飄過。

等到傍晚時分文靜結束了雙念齋的工作,也會時常來找他和幽鰲山。在她的身後,一定會有峨無羈的身影,當然更少不了幾壇從他老爹酒窖裏淘來的美酒。

珞珈總是很忙,多數時候都不在北冥城。可每當楚天差不多習慣了她消失的時候,這位幽冥郡主便會適時地出現,然後用五花八門的方式提醒楚天她的存在。

其實不需她的任何提醒,楚天發現自己真的很難不惦記珞珈。自從聽峨無羈繪聲繪色口若懸河眉飛色舞地講述過那天珞珈在自己昏迷時親吻救活自己的事情後,楚天的心裏就有點煩有點亂。他越來越說不清楚,自己應不應該對珞珈懷有感情,該有怎樣的一種感情才能讓自己在面對珞珈時不尷尬?

“吱呀——”楚天推開房門,屋裏空空蕩蕩,幽鰲山不在家。

楚天怔了怔,放下手裏的酒壇和醬牛肉,看到桌上有張字條。

字條上是幽鰲山的字跡,很簡單地寫了一句:“有事外出。”

楚天對著字條想了半晌,也猜不出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是能吸引幽鰲山走出這間小屋的。不過以他的修為,踏遍神陸十三州罕逢敵手,自己的擔心顯得有些多餘。

只是沒有幽鰲山跟自己擠了,原本狹窄的小屋登時變得冷清空曠。楚天收起字條,就聽見一個熟悉的破鑼嗓在門外吼道:“小楚,我聽文靜說你要去鬼城?”

楚天回過頭,只見峨無羈和文靜頭發上衣服上沾滿雪花從外面沖了進來。

不等楚天回答,峨無羈一邊用手拍去衣發上的雪花一邊生氣地嚷嚷道:“你曉不曉得那是個要人命的鬼地方,一到晚上滿大街除了鬼,就只有比鬼更該死的人?!那都是些什麼傢伙啊,殺人狂魔、江洋大盜、采花賤賊,還有奸細臥底和蟄伏不出的大魔頭,個個窮兇極惡,都是為了逃避正魔兩道各門各派追捕才把鬼城當成了安樂窩。”

峨無羈滔滔不絕地發著抱怨,文靜在一邊聽著俏臉漸漸變了顏色,擔憂道:“那怎麼辦?”

“沒事,”楚天拍開酒壇的封泥,招呼文靜和峨無羈道:“過來喝酒。”

文靜接過酒壇,替兩人將酒倒上,問道:“幽大哥呢?有酒喝,他怎麼還不出現?”

楚天回答道:“他有事出去,可能要過幾天才會回來。”

峨無羈端起酒碗又放下,指著楚天的鼻子問道:“你不會真打算為了賺點銀子就去鬼城冒險吧?”

“就在今晚。”楚天看了眼窗外昏黃的天色,簡短回答說。

“算了,我知道勸不住你的。”峨無羈舉起酒碗不滿道:“記住,萬事小心,能活著回來就賺了。”

“會的。”楚天點點頭,也舉起了自己的酒碗。

“叮”兩只酒碗碰撞在一起發出悅耳的脆響,兩人各自抬頭飲盡。

酒足飯飽送走峨無羈和文靜後,楚天稍事休息便啟程趕往鬼城。

外面的雪”撲撲”地越下越大,街道上空無一人,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火。

身上的酒意還在,凜冽的北風刮在楚天的臉上非但沒有寒冷的感覺,反而帶來絲絲舒爽的涼意。

他遠遠看見兩百米外有道連接兩側山崖的石樑,那便是外城與鬼城的分界線。

石樑的對面,綠色的光火此起彼伏,影影綽綽的建築在大雪中默默佇立,一條條鬼影若隱若現,更添幾分詭異陰森的氣氛。

石樑上出現了四條人影,那是此次共同執行任務的人在等他。

楚天走近石樑,四人中身材最高的一名黃衣青年用並不怎麼友善的目光打量了他幾眼,問道:“你是楚天?”

“是我。”楚天並不喜歡黃衣青年居高臨下看自己的眼神,別過臉沒用正眼看他。

“你好大的架子啊,教我們四個人等你一個!”黃衣青年見狀愈發的惱怒。

楚天揚起頭凝望漫天飛揚的雪花,喃喃道:“風雪連天,怎還會有烏鴉鼓噪?”

“你!”黃衣青年聽楚天出言譏諷自己頓時怒不可遏,反手便要拔劍。

“夠了,”一名二十五六歲少婦打扮的女子探臂按住黃衣青年拔劍的手,喝止道:“人既然到齊了,大夥兒先自報姓名身份,然後一起上路。”

“玄天空。”黃衣青年對少婦似有幾分忌憚,恨恨瞪視楚天放手松開劍柄。

站在黃衣少年身後的兩名男子也分別自報家門道:“倪雪峰、離高。”

少婦點點頭道:“我是玄世家的外門弟子林渙清。今夜的行動由我主持,各位有意見麼?”

楚天發現,這些素來眼高於頂的北冥神府外門弟子居然沒有一人提出反對。只是離高和倪雪峰的神情頗有些不以為然。

林渙清微微頷首,淡淡的語氣道:“今晚我們是要捉拿一夥兒潛入鬼城的魔教細作,其中一人還騙取到了神府外門弟子的身份。根據可靠情報,此人在今晚會和他的同夥秘密接頭。我們正要趁此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

眾人沒說話,直至此刻他們才真正知道今夜行動的具體內容。

“爭取多留幾個活口,必要時也可以當場格殺,但絕不能放跑一個!”

林渙清冷眼掃視眾人,徐徐道:“這次是我們四大世家的外門弟子聯手行動,只準成功不準失敗。假如
有誰臨敵退縮,休怪我的天煞魔劍不認人!”

“說完了沒有?”離高遠遠站在一邊背負雙手,低嘿道:“婆婆媽媽地真羅嗦!”

“你說什麼?”玄天空的手又搭在了劍柄上,“再說一遍試試!”

倪雪峰和離高交情頗深,沖著玄天空兩眼往上一翻道:“怎麼,不讓人說話麼?”

林渙清突然閃身掠向倪雪峰,嬌小的身影在風雪裏宛若一道流光刺破夜幕。

倪雪峰沒想到林渙清會出手,心下一凜拔劍挑向她的胸脯道:“你這是何……”

話音未落林渙清伸出纖纖素手在倪雪峰的劍上輕輕一捏一推,劍鋒驟然回引架在了他的咽喉上,一縷血絲緩緩順著脖頸流淌下來。

“玄世家的‘素手羅剎指’!”離高見好友被林渙清一招制住,俊冷的面色微變,側身探出左手兩指點向對方右肩,要迫其放劍收招。

林渙清冷哼聲,腳下步罡踏鬥向右側轉動,亮出左手雙指迎上離高。

“啵”的爆響,兩人指力相拼各自身軀一晃旋即站穩。

表面看來似乎平分秋色,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離高至少在這個回合上是輸了。

他這一指少說也運上了七成功力,而林渙清在分神壓制倪雪峰的同時,還能從容化解這一記“黯然銷魂指”,修為高下不言自明。

“難怪林渙清敢出頭主持今夜的行動,她的修為幾乎和陰長鑒不相上下,已經突破了真階第九層的境界。”

楚天冷眼旁觀,暗自評估林渙清等人的實力,同時也清楚意識到這些人並不同心。

“好啊,想以多欺少?”玄天空的劍霍然出鞘,從側翼突襲離高左肋。

“叮!”林渙清屈指輕彈,玄天空的長劍立時蕩開。

“切磋到此為止,出發!”林渙清放開架在倪雪峰咽喉上的劍刃,率先越過石樑。

倪雪峰驚魂稍定,盯視林渙清的背影抹去脖頸處的血跡,悻悻將劍收起。

一行人各懷心思在寒風呼吼中冒著鵝毛大雪向鬼城撲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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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3:18:00
第四十四章 鬼城(下)

鬼城抱山而建,南北平均寬度在兩百里以上,是神陸十三州的鬼魂最大聚居地。

那些由於戾氣深重無法引渡幽界的冤魂厲魄,在肉身消亡後便會從四面八方匯聚到鬼城居住,依靠北冥海底散發出的幽界靈氣洗煉魂魄,以期早日修成正果。

這些鬼魂生前多是好勇鬥狠生性殘忍之徒,死後陰魂不散更兼滿肚戾氣,行事越發的兇狠毒辣,因此整座鬼城堪稱神陸犯罪之都,每天晚上發生的兇案數以百計,無數亡靈為之魂飛魄散。

北冥神府雖然是鬼城的統治者,但對城中的混亂局面向來都是聽之任之,極少會出手整頓。長此以往,許多在其他地方無法容身的兇徒也將這裏視為安身立命的天堂,一時間群魔亂舞藏汙納垢。

楚天一行人進入到鬼城中,立刻感受到了這裏不尋常的氣氛。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鬼魂看到他們,無不流露出強烈的敵意,那眼神就像緊盯著一群侵入自己領地的惡狼。

幸好它們是將楚天等人看作了惡狼而不是羔羊,否則早就一擁而上將他們大卸八塊吸幹精血。饒是如此,還是有不少道行較深的冤魂厲魄在暗處蠢蠢欲動,隨時準備群起而攻之,共同享用一頓豐盛的夜宵。

“我討厭這地方。”玄天空打量四周遊蕩的鬼魂,皺皺眉。

“沒人喜歡這裏,玄公子莫非覺得我們是來觀光的?”

倪雪峰冷冷道,他一向自視甚高,剛才在林渙清手底下栽了個大跟頭,正憋著一股怨氣無處發洩。

“都閉嘴,除非你們有誰想永遠留在這鬼地方。”林渙清回頭冷視倪雪峰,“當然,我並不介意少幾個人分享神府的賞賜。”

“嗖——”驀然一抹綠色的幽光從街道旁的屋宇內飛掠出來,趁著林渙清回頭旁顧的霎那,鎖纏她的上身。

“找死!”林渙清的靈臺上清晰影映出這道鬼魂的形體,素手羅剎指淩空彈射。

“砰!”強勁的指力擊穿鬼魂,綠芒爆閃化作絲絲縷縷的遊光淹沒在風雪裏。

盡管鬼魂不似常人那樣擁有血肉之軀,尋常的拳腳乃至刀劍都無法傷害到它們,但在林渙清的素手羅剎指下依舊不堪一擊。

然而這僅僅只是序幕,轉瞬之間幾十個鬼魂如幽靈般從黑暗中冒出來。

楚天等人雖然是首次合作,但每個人都是經歷了千錘百煉的神府外門弟子,無需林渙清招呼,便自動結成圓陣。

“砰砰啪啪!”襲擊五人的鬼魂雖說數量眾多,但道行最高的也僅只相當於真階第四境,在四個人的掌風劍氣催壓之下一觸即潰,根本構不成威脅。

這裏蘊藏在空氣中的北冥靈氣明顯比外城稀薄許多,一旦真氣耗損加劇,就很難得到及時有效的補充。因此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留有餘地,盡量利用各自的魔兵斬殺眾鬼。

與別人不同,楚天右手運劍左手使拳,將一個個來襲的鬼魂打得灰飛煙滅。元辰寶珠絲絲流轉,不住將遊離的鬼魂殘息攝進氣吞如虎印中加以煉制,轉瞬間就化作了一縷縷精氣融入元辰虛空裏。

只要楚天願意,他隨時可以將這些精氣從元辰寶珠裏抽取出來,納入天地烘爐裏二次煉化,從而不必擔心真氣匱乏。

這時候道行高強的鬼魂紛紛現身,有不少冤魂厲魄的修為已經達到真階第六境。

“表嫂,這樣耗下去可不是個辦法!”玄天空緊挨林渙清叫道。

“沒關系,清除這些惡鬼,教他們知難而退。”

林渙清赤手空拳遊刃有餘,不僅能夠自保還能隨時照應身邊的玄天空。

突聽長街那頭有人高聲叫道:“小楚,我來啦!”

峨無羈舞動磨金霸王錘,如一團金色霹靂呼嘯而來。那些攔截他的鬼魂甫一碰觸到磨金霸王錘迸射出的光瀾便似雪崩般地潰散渙滅。

“無羈?”楚天一愣,振臂擲出蒼雲元辰劍,一道天外飛仙貫穿百米街面,在冤魂厲魄的包圍中殺開血路,接引峨無羈。

“嗚——”峨無羈幾乎是跟蒼雲元辰劍同一時間飛了進來,擠進楚天和離高之間的縫隙笑道:“文姑娘回家了,我呆著沒事,想想自己盡聽人講,還沒真的來過鬼城,就來了。”

楚天笑問道:“你沒受傷吧?”

“就憑這群小鬼?”峨無羈滿不在乎道:“老子殺個十進十出都沒問題!”

他可不像林渙清等人那樣蓄意保存實力,差不多是有多大的勁就使多大的勁,磨金霸王錘虎虎生風所向披靡,很快錘底下便又增添了十幾條“冤魂”。

然而悍不畏死的冤魂厲魄依舊如潮水般從各處湧出來,將眾人團團圍困在街心無法脫身。

離高首先變得不耐煩起來,冷笑道:“也罷,就讓這些孤魂野鬼嘗嘗離世家的‘氤氳血碾符’!”

他揚手亮出一張金色魔符,迎風抖腕“呼”地聲化為一團耀眼光焰,一行行血紅色的龍章鳳文在焰火中若隱若現,最後集聚成一個鬥大的“碾”字。

虛空中的精氣倏然波動,泛起千絲萬縷的殷紅光芒,如百川匯海納入“碾”字之中,瞬時在離高的頭頂上方凝鑄出一隻直徑超過三米的磨盤光影。

“咄!”離高伸手向血碾一指,四周三十多條鬼影如飛蛾投火不由自主地被吸入磨盤中。磨盤一邊不停攫取冤魂厲魄,一邊開始緩緩轉動。

頓時碾中傳來無數鬼魂淒厲的嚎叫聲,從磨盤裏溢出一圈圈血光染紅了雪夜。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圍攻眾人的近百惡鬼有將近半數被血碾敉平,剩下的也不復剛才的悍勇,急忙向後趨避。

楚天等人趁勢反攻,又斬殺了二十多個惡鬼,再不見有冤魂厲魄從暗處冒出。

這時候氤氳血碾符靈力耗盡慢慢消失,街道上一片死寂,只有風雪兀自狂號。

眾人稍作調息,玄天空望向峨無羈道:“你來做什麼?”

峨無羈一瞪眼道:“老子愛來就來,愛走便走,你小子管得著麼?”

玄天空鼻子裏低哼聲道:“這裏沒你的事,滾!”

峨無羈勃然大怒抄起磨金霸王錘就想往玄天空腦袋上砸,沒想到楚天動作更快,蒼雲元辰劍一式“裂海斷流”直劈玄天空。

玄天空早就對楚天心存芥蒂,冷笑聲道:“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運劍斜挑蒼雲
元辰。

“叮!”雙劍交擊,玄天空頓覺對方劍上傳來一股無可阻擋的強大吸引力,自己注入劍中的魔氣如水銀瀉地般流逝。

“氣吞如虎印!”他見勢不妙,趕緊收勁撤劍向後躲閃。

楚天眼裏閃過一抹殺機,身速快到不可思議搶至玄天空近前,張開左手按住正在回收的劍刃,順勢向前輕推。

“啊!”玄天空一聲驚叫,身軀僵硬佇立一動不動,脖頸右側赫然架著柄魔劍,正是他手中的“逍遙古劍”。

這幾下打鬥兔起鶻落,連林渙清都來不及阻止。

人人都以為玄天空和楚天至少也得三五十個回合才能分出勝負,哪曾想兩個照面就塵埃落定。而且楚天制住玄天空的手法,幾乎和林渙清對付倪雪峰的招式如出一轍,擺明就是要這兩個人好看。

玄天空面色蒼白,強硬支撐道:“姓楚的,你敢動我——”

“啪啪!”楚天根本不跟他廢話,放開逍遙古劍,甩手就是兩個耳光重重抽在玄天空面頰上。

玄天空嗚嗚叫痛,身體飛轉而出,眼裏流淚嘴角滴血,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林渙清飛身接住玄天空,眉目泛起可怕煞氣,凝視楚天道:“很好,仗著有珞珈郡主和峨山月撐腰,一路欺負到我們玄世家的頭上了!”

說著話她的體內迸發出一道淩厲的殺氣直迫楚天。怒號的寒風被殺氣一激登時變得更加的狂暴,卷裹起漫天雪花如霜刀冰劍刺裂夜空!

楚天巋然不動,運劍拄地全力對抗林渙清迫來的殺氣。

“嗡——”蒼雲元辰劍如萬鬼怒嘯,散放出晶瑩奪目的雪白光華,猶如銅墻鐵壁般將鋪天蓋地的風雪牢牢擋住。

眾人就看到楚天身前三米處,霍然形成了一道匪夷所思的雪線。雙方釋放的劍氣在此交織激撞,不斷爆發出悶雷般的響音。

楚天的功力較之林渙清畢竟尚有不如,那道雪線在須臾的僵持之後,產生一陣扭曲波動,緩緩地向他面前推進。

玄天空手捂高高紅腫的臉頰,咬牙切齒道:“臭小子,今日便教你血濺五尺!”

楚天只當玄天空的叫囂是瘋狗狂吠,寧澈心神與蒼雲元辰劍靈緊密聯通,神劍鏗然響鳴迸放出磅礴靈氣,雪線頓時為之卻步。

“血濺五尺?老子要你萬朵桃花開!”峨無羈掄錘轟向玄天空腦頂。

林渙清左手低垂,幾不可察覺地彈指射出一道無形氣勁。

峨無羈猝不及防,只感到右肘一麻磨金霸王錘當啷落地,差點砸中自己的腳面。

倪雪峰和離高悄無聲息地對視一眼,分別站定在林渙清的左右兩翼,和楚天隱隱形成鼎足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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