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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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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8 17:12:36
第九集 狂瀾之卷第一百七十五章 聯手(上)

鬼帝雷竟城一死,他手下的那批惡鬼更是成了一盤散沙,一場混戰後塵埃就此落定。

除了留下幻雲鬼王諸無常率領部分惡鬼和北冥神府的弟子掃蕩殘敵並在外圍警戒守備之外,眾人高奏凱歌回返勾漏岩休整。

楚天和幽鰲山劫后重逢自是歡喜,大伙兒在岩洞里落座后,峨無羈迫不及待問道:“幽大哥,你怎麼帶了這麼多人來?”

幽鰲山似乎到哪兒都不忘帶著酒,大手一翻變戲法似地從袖口裡取出一個小酒罈,放到嘴邊抿了一小口,說道:“他們都是不願歸順元老會的北冥子弟,我本想來此暫避鋒芒徐圖後計,不料卻遇上了你和楚兄弟。”

楚天盤膝打坐,一邊運功一邊問道:“幽大哥,你可有珞珈的消息?”

幽鰲山搖頭道:“沒有,我也在找她。那日你離山後,我便接到從前一位友人的求救信函,當即趕往了蜀州。哪知到了那裡,接連十餘日並無仇人上門。我那位朋友只管每日與我聊天喝酒,隻字不提南無仙府尋他報仇之事。”

楚天眸中寒光一閃道:“幽大哥,你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幽鰲山苦笑了聲道:“等我發現不對勁,再想找他問個明白,他竟先一步躲了起來。只派一個家僕轉告說,情非得已出自下策,深感無顏再與我相見,惟有來生補報償還。我立刻感到大事不妙,日夜兼程御劍趕回了北冥山城,才發現元老會已控制了整個神府,各大世家的家主被困幽元殿生死未卜,卻有數以千計的惡鬼從北冥海里被釋放出來,四處殺戮為虎作倀。”

晴兒忽然插話道:“珞珈有可能也去了幽元殿。”

楚天一怔望向晴兒道:“你是如何知曉?”

晴兒將當日遭遇骷髏鬼帝突襲,珞珈心中生疑欲往幽元殿探查究竟的事說了。

幽鰲山面色凝重,徐徐道:“據我所知,北冥海深處至少鎮壓了十二位鬼帝,如果加上元老會的一干高手,珞珈和各大世家的家主勢難抵敵!”

楚天心一沉,說道:“幽大哥,我還有一個不好的消息:林盈虛已將教主之位傳給了林伯母,她記憶恢復正要大舉興兵北上冥府,報七年前的一箭之仇!”

“隱雪醒了?”幽鰲山吃了驚,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晴兒,沉吟道:“當年之因,今日之果,也怨不得她!”

殭屍老媽不以為意地哼了聲道:“魔教來了正好,最好他們跟元老會狗咬狗一嘴毛,斗個天昏地暗我才高興。”

晴兒道:“你罵誰是狗?”

殭屍老媽自知失言,畢竟晴兒剛剛相幫著自己打退了強敵,還手刃雷竟城可謂居功至偉,自己雖怒林隱雪即將揮軍北上之舉,但也不該當著人家女兒的面罵人家的親娘,歉然道:“呃,丫頭,我可不是罵你,更不是罵你娘親。”

楚天搖頭道:“我原本擔心北冥神府無法與魔教大軍相抗,可現下看來恐怕林教主猝不及防之下,反而要吃大虧。”

晴兒一凜,也無心再跟殭屍老媽計較,說道:“哥哥,咱們得儘快聯絡上我娘親。”

幽鰲山道:“北冥神府出了偌大變故,隱雪豈會不知?但我料她性高氣傲,又急於復讎,不但不會輕易放棄,反而可能等待時機,趁此機會一舉攸平神府。”

楚天忽然起身說道:“我要先行前往幽元殿,設法探聽珞珈和各位家主的下落,然後再去拜會林伯母。”

幽鰲山見他不過一會兒的時間,眸中精光重現顯是功力盡復,不由大為訝異。

需知楚天適才祭出真我如一印與雷竟城惡鬥多時,魔氣耗損之劇常人委實難以想象。若換作旁人,三五日的靜坐苦修也未必能夠恢復過來。而眼前這少年不過一柱香的工夫便恢復如常,天賦造化實令他自嘆弗如。

他見晴兒默不作聲地也跟著站起身來,自是要和楚天一同前往。儘管她和楚天的修為大進,遇見守一境的頂尖人物亦可分庭抗禮,但幽元殿是比龍潭虎穴更可怕的地方,連鬼城地下世界亦無可比擬,怎也不放心他們兩人孤軍深入,當即說道:“好,我陪你們去!”

殭屍老媽感念楚天和晴兒的援手之恩,更牽掛著峨山秋的生死,毫不遲疑道:“老娘也去,大不了把幽元殿掀個底朝天!”

“去,大伙兒一塊兒去!”峨無羈叫道:“我正想找那些老東西算賬!”

幽鰲山心知肚明,幽元殿之行生死難料,自己和楚天、晴兒前往已是極為冒險之舉,再加上其他人非但幫不上忙反有可能因為目標過大被對方連鍋端了。

殭屍老媽的修為固然精湛,但想想連珞珈都身陷幽元殿生死不明,又何苦讓別人陪著去犯險?

就聽楚天說道:“雷竟城兵敗身亡,元老會勢必會舉兵報復。此處不可久留,需得立即另覓藏身之處。雲伯母,無羈,你們不必隨我前往幽元殿,趕緊率領大家收拾轉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後會有期。”

殭屍老媽曉得楚天說的是實情,皺眉道:“拋開這裏,還有什麼地方可供藏身?”

楚天智珠在握道:“依我之見,不妨殺個回馬槍,你和無羈率領大家重回亂離火泊如何?:”

“亂離火泊?”殭屍老媽眼睛閃亮,把手一拍道:“小子,好主意。我早就想回去了!”

楚天道:“原本駐守亂離火泊的元老會爪牙已被我和晴兒收拾乾淨,一時半會兒元老會絕不會再想到那個地方,藏上三五日應不成問題。”

幽鰲山贊同道:“好,就這麼辦。我和楚兄弟還有晴兒姑娘一同前往幽元殿尋找珞珈和各大家主,若得信息便到亂離火泊與你們匯合。”回頭又對隨同自己一起來此避難的幾位世家家老道:“各位,我不在的時候凡事都遵從雲仙子的號令,大伙兒齊心協力共渡時艱。”

眾家老紛紛承諾道:“鰲山兄放心,我們定當與雲仙子同舟共濟!”

當下眾人商定大計分頭行動。暫不提殭屍老媽和眾家老如何整備聯軍遷往亂離火泊,卻說楚天、晴兒與幽鰲山一路御風出了勾漏幽淵,前往幽元殿。

楚天對幽鰲山亦不作保留,將自己離開北冥山城后,輾轉禹余天和君臨峰的事簡略說了。幽鰲山欣慰道:“楚兄弟,恭喜你冤屈昭雪,揭破了翼天翔。雖說正道與咱們北冥神府素來冰炭難容,但也不必為那小人背黑鍋。你幫龍華禪寺找出殺害覺渡大師的真兇,那些老和尚自會心存感激,於你日後大有裨益。”

忽然,三人聽見前方隱約傳來激烈的喊殺爭鬥聲,似有不少人正在激戰。

楚天和幽鰲山對望一眼,均自詫異道:“莫非除了我們,還有誰在被追殺?”

幽鰲山道:“走,我們去看看。若是有人遇險,不可不救。”

三人循著打鬥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出里許,就看到前方一座兀立的褚紅色山岩,岩角依稀有一條地縫,那聲響便是從地縫底下傳來。

幽鰲山加速率先往地縫衝去,突聽暗處響起冷喝聲道:“什麼人,站住!”

二十餘名惡鬼從嶙峋岩石后越將出來,攔住三人去路。

幽鰲山更不多話,雙掌一推,兩股雪亮的弧光驅散黑暗照耀天地,勢不可擋地呼嘯而出,正是明光飛鐮掌。

“噗噗”連響,站在前排的七八名惡鬼血光迸現,瞬時身首異處一命嗚呼。

剩餘的惡鬼駭然閃躲,讓出一條通道。

幽鰲山無意和這些小嘍羅纏鬥,身形一晃掠入地縫,楚天和晴兒緊隨其後。

只見這道地縫斜斜往下延伸,隨處可見折斷的魔兵與橫七豎八的屍體,可見戰鬥之慘烈。

楚天目光一掃,低聲道:“好像是冷世家、閻世家的弟子!”

幽鰲山點點頭,極目遠望前方豁然一開,卻見是座方圓數十里的巨大溶洞。

在這溶洞中,有兩撥人馬正自浴血奮戰,卻是誰也沒有留神到他和楚天、晴兒三人的到來。

楚天一眼就看到戰團中有一黃衣青年手持魔劍正與冷世家的家主冷月禪高呼酣戰,不是曾以破魂照險些害了自己性命的哥舒戰卻又是誰?

此刻他正率領著約莫百多名哥舒世家的子弟和數百凶神惡煞般的惡鬼將冷月禪等人重重包圍在溶洞之中,更有許多惡鬼在外圍四處遊走,屠戮著手無寸鐵的婦孺家眷,呻吟慘叫聲不絕於耳,宛若人間地獄。

原來一個來月前冷月禪兵敗觀瀾峰,在閻西坡拚死掩護下,與海笑書等人僥倖突圍,遁入鬼城地下世界中躲藏起來,欲待臥薪嘗膽靜候時機。

誰曾想元老會突然發難,一夜之間北冥山城風雲變幻,各大世家盡皆淪陷。

冷月禪等人愈發謹慎,躲在這“朱顏天”中不敢外出。但時日一長終究還是行蹤暴露,招致元老會的清剿。

如今在朱顏天避難的,儘是冷世家、閻世家、殞世家、離世家和少部分玄世家的殘兵敗將,還有數以千計的婦孺病殘,又豈能抵擋得住哥舒戰所率的虎狼之師?

冷月禪渾身浴血,猛地奮力連攻三刀稍稍迫開哥舒戰,轉頭喝道:“快帶海公子突圍!”再一縱身揮刀殺向哥舒戰,好教他無暇旁顧。

哪知他剛回頭來,迎面兩束綠芒直射而來,竟是哥舒戰施展“破魂照”突襲而至。

冷月禪久戰力疲已成強弩之末,登時靈台晃動心不能已,迷迷糊糊就看到哥舒戰的魔劍橫雲已迫在眉睫。

他的心中一涼道:“莫非天欲亡我,要冷某橫死在這小兒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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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狂瀾之卷第一百七十六章 聯手(下)

正在他閉目等死之際,哥舒戰驀然低咦收住破魂照,身形一側橫雲魔劍回擺背後。耳聽“叮”的金石激鳴,一道恢弘雪浪如銀河飛泄從天而降,劈擊在了橫雲魔劍之上,濺起一串刺目光花。

哥舒戰被震得身形踉蹌側移三步,目中精光綻放凝定來人臉龐,齒逢間一字字冰寒刺骨地吐出道:“楚天!”

原來那日他被珞珈刺瞎雙目后威風掃地,滿懷怨恨地閉關療傷,一心一意要突破抱朴之境,重煉破魂照以報這奇恥大辱。

也是因禍得福,月余前法岩峰大戰他並未參與,無形中躲過了一劫。後來元老會發動變亂執掌北冥神府,哥舒戰當即投靠,被立為哥舒世家的臨時家主。

元老會亦知哥舒戰與珞珈、楚天等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故此加意拉攏提拔,不惜用“靈筍竹液”為其治癒眼傷,又助他晉陞了抱朴之境。

哥舒戰倒也懂得“知恩圖報”,連日來統帥麾下部眾四下征伐,今日又奉命前來剿滅冷月禪等人,不想撞見了楚天。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哥舒戰此刻的眼睛何止是紅,簡直是紅得發綠!

雖說真正出手刺瞎他雙目的是珞珈,但追根溯源全因楚天而起。這筆帳他記在心底已久,一出關便迫不及待打聽對方下落,才知曉楚天業已離山,不由得倍感失落鬱悶。

好在老天有眼,楚天居然回來了,而且主動送上了門,怎教他不心花怒放?

楚天亦在打量哥舒戰,唇角輕蔑一笑道:“原本以為你瞎了雙目能吸取教訓,從此安分守己夾起尾巴做人。奈何狗改不了吃屎,才一年的工夫便又耀武揚威到處炫弄,還改換門庭當了元老會的鷹犬!”

這話字字誅心,激得哥舒戰勃然大怒,冷笑說道:“小狗,今日沒有珞珈護著你,還敢如此囂張?我要親手拔下你的舌頭,刺瞎你的兩眼,再剁碎了你喂狗!”

兩人說話之際,冷月禪死里逃生退到一旁調息運氣,待見出手搭救自己的居然是楚天,不由又是一怔。再看從戰團外並肩殺來兩人,一劍一鞭霞光沖霄,所到之處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那右邊手持軟鞭的少女輕紗蒙面,他並不認得。但左首的中年男子,卻是自己的老對頭幽鰲山!

眨眼的工夫,幽鰲山和晴兒已雙雙殺到近前,沉聲說道:“冷侯,你我恩怨暫且擱置一旁,先聯手驅敵以解眼下危局!”

冷月禪畢竟也是一代梟雄,心中飛速權衡過利害得失,慨然頷首道:“多謝鰲山兄仗義相助!”

忽聽海笑書問道:“幽鰲山,你和楚天為何要幫我們?”

他的面色灰敗,在妻子孟璇香的攙扶下走了過來,眼神里儘是警惕戒備之意。

要知道那日在凌煙閣中,正是楚天祭起虛蕪寂滅印封住他一身神功,從此空負聖階修為卻使喚不動一絲魔氣,形同廢人生不如死。

故而此際看見楚天拔劍助陣力敵哥舒戰,心裏又恨又羞,更忌憚對方不懷好意。

幽鰲山反問道:“然則以海兄之見,你我狹路相逢是否應先血戰一場,再令哥舒戰坐收漁翁之利?”

海笑書言語一塞,凝視幽鰲山的臉膛卻絲毫看不出有奸詐作偽之色,半晌后嘴角逸出一抹譏嘲道:“沒想到我海笑書還會有跟你們聯手抗敵的一天,倒要謝謝元老會和哥舒戰了!”

這時就聽劍吟掌嘯,楚天已和哥舒戰交手十餘個回合。

哥舒戰這一年多來閉門苦修,非但功力大進,於本家劍法的領悟亦更上層樓。方才對敵冷月禪時,他尚有些許留手,但遇見楚天就沒那麼客氣了。

當下他運轉魔氣,使出“斗日十七式”,橫雲魔劍光花繚繞飄忽不定,招招不離楚天要害,立意殺了這小子稍解心頭之恨。

孰料楚天的蒼雲元辰劍揮灑自如見招拆招,非但沒有分毫不敵之象,反而屢屢奇兵突起打得他左支右絀。

哥舒戰不由得又是憤恨又是嫉妒,想不通何以這小子的修為突飛猛進,竟然大有後來居上之勢?自己修鍊不輟的一番苦心,豈非要付諸東流!

想到這裏他大喝一聲,橫雲魔劍浮光掠影陡地幻動出三十六束虛實莫辨的劍華,幕天席地湧向楚天。

冷月禪面色微變道:“小心,這是天罡三十六!”

楚天恍若未聞,靈台空照無纖塵沾染,雙目凝定漫天縱橫的華麗劍光,從中窺辯出一條條真實的划行軌跡,左拳砰然擊出一記“長河落日”。

但聽“叮叮叮叮”梅花間竹的脆響,一道雄渾拳風橫亙在空,如金湯之城將三十六記橫雲劍擊悉數擋下,反震得哥舒戰身形晃動胸口窒息。

他的臉色駭然一變,沒想到楚天的功力強橫至此,猛見到罡風光瀾中,對方的日照神拳搗亢擊虛撕開橫雲魔劍布下的層層守護,直轟向自己的胸膛。

哥舒戰躲無可躲,咬牙運起十成功力拍出左掌,揚聲喝道:“開!”

“砰!”拳掌交擊,哥舒戰頓感一股無可抵禦的氣勁沖碎自己的掌力,沿著經脈直貫左臂,一條胳膊酸麻絞痛幾疑臂骨斷裂。

他一聲低哼口中吐血,跌跌撞撞往後退開,左臂袍袖應聲粉碎,露出鼓脹如柱的臂膀,赫然可見一條條經脈劇烈躍動,血氣沖涌。

再看楚天不過是身軀微晃,卻借勢側轉縱劍攻向哥舒戰的左肋。

哥舒戰左臂經脈淤塞已不可用,急切間只能勉力閃躲,“哧啦”衣衫割裂,皮開肉裂,劃出一條深可見骨的血槽。

他惱羞成怒,雙目遽然綠芒爆綻直射楚天,喝道:“去死!”

“呼——”兩道綠芒刺入楚天眼中,就見他身軀一震劍招頓顯凝滯。

哥舒戰心頭一喜道:“這次還有誰能救你?!”高舉橫雲魔劍便要劈落。

不料楚天眸中驀然煥放出兩簇金紅神光,鏡月高照道心抱朴,將破魂照盡數碾碎,望著哥舒戰猙獰的臉龐冷冷一笑,施展沉魚落雁身法中的一式“燕翔訣”似乳燕投林合身撞向對方懷中,左手一捏五指變幻釋放出十二道天機印。

哥舒戰魂飛魄散,手中的橫雲魔劍高舉過頭不及回防,方始明白自己弄巧成拙,反中了楚天的瞞天過海之計。

“嘭嘭嘭——”十二道天機印結結實實轟擊在他的胸膛之上,一團團青光崩綻如花盛開,無盡的噩、傷、驚、休、死、離、散、亂、暴、失、絕、滅……十二種天機厄運佔據靈台,令心神瞬間崩滅。

他的眼中綠芒霎時黯滅,身軀如雨打芭蕉猛烈搖擺了數下,難以置信地看著楚天,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最終化為一聲不甘的嘶吼仰面倒斃。

慘叫之後,是須臾的死寂。無數驚愕的目光齊齊聚焦在楚天的身上,海笑書更是又羨又妒難以自抑!

突然不知人群里是誰喊了聲:“為戰哥報仇,殺了這小子!”數十名哥舒世家子弟如夢初醒,潮水般殺向楚天。

晴兒不屑地冷哼,抬手取下定界魔槍迎風一晃暴漲百倍,槍鋒金光煌煌飆射出一道磅礡罡鋒向前涌去。

“噗——”猶如一把碩大無倫鋒銳難擋的金紅色鐮刀,十餘名哥舒世家子弟手中的魔兵被如切腐竹盡皆削斷,或是胸口或是脖頸血如泉涌哀嚎倒下。

她挺槍一指敵陣,漠然說道:“還有誰想送死?”

眾哥舒世家子弟駭然駐步,雖懾於楚天和晴兒的絕世魔功和霹靂手段,卻又不甘就此退去,頓時形成僵持之局。

就在這時遠處響起一聲悠揚清嘯,敵陣後方無數惡鬼如麥浪般翻倒,竟是又有一眾高手掩襲而至。

楚天聞聽嘯音心頭巨震,雙目透過重重敵陣血雨腥風,遙遙望見一條藕荷色的熟悉倩影乘風破浪飄飛而來。

“珞珈!”雖然依舊隔得極遠極遠,雖然到處都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但他依然能夠清晰地看見她那雙風情萬種的明眸亦正凝望自己,甚而可以清楚聽到彼此熱切的心跳聲。

不止是珞珈,在她的左右還有倪世家的家主倪天高、莫世家的家主莫靖軒,哥舒世家的繼任家主哥舒曉冕,玄世家的新家主玄彬,寂世家的家主寂商玄以及天王府大管家安玉京,唯獨缺少了幽杞人和峨放鷹兩人。

這七大高手幾乎人人帶傷,連珞珈亦不能倖免,但聯袂而來聲勢駭人,又豈是少了哥舒戰坐鎮的那群烏合之眾所能匹敵?

尤其是哥舒世家的子弟看到哥舒曉冕現身,鬥志全消,更有不少人當即放下魔兵撥亂反正。

冷月禪見此情形心中大定,振刀高喝道:“殺——”

一眾世家弟子同仇敵愾,殺將過去與六大高手匯合一處,肆意屠戮方才還作為收割者的惡鬼頭顱。

但一切都和楚天沒關係,他只靜靜地望著珞珈,臉上露出舒心的微笑,連日積壓在心頭的巨石終於可以就此移除。

佳人無恙,安然歸來。

在金戈鐵馬血肉橫飛的沙場之上,他忘情地張開雙臂迎向珞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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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狂瀾之卷第一百七十七章 攤牌(上)

朝雨初收,珞珈走在濕漉漉的山間小徑上。去時成雙,歸來孑然,那柄油布傘早已不知被風吹去了何方。

就在半個時辰前,她在楓恭弘=葉 恭弘林中剛剛遭遇過骷髏鬼帝的襲擊。

晴兒說得沒錯,所有的鬼帝都應該被幽元殿鎮壓在北冥海深處,絕無道理出現在包括聖城在內的其他任何地方。

除非,幽元殿出現了驚人的變故,並且有人故意釋放並指使骷髏鬼帝來截殺自己。

想到這裏,珞珈抬起頭,望了眼陰沉沉天空下那座高聳入雲的法岩峰,唇角卻又露出了漫不經心的笑容,彷彿一切都無需擔心,什麼都是浮雲。

她駕輕就熟步入幽世家家主府邸,高大的門楹上兀自懸掛著素白色的燈籠,好像是在提醒所有進出此門的賓客,這裏的女主人剛剛離去。

無需通稟,珞珈徑自走入內宅,恰好遇見顧嫂,才知幽杞人正在峨山月的書房裡。

珞珈沒讓顧嫂稟報,來到書房外,便見幽杞人獨自坐在窗前的桌案后,望著桌上擺放的一盆插花入神。盆中的花朵早已凋零,只剩下光禿禿的花枝和幾片泛黃的恭弘=葉 恭弘子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珞珈隔窗注視幽杞人須臾,伸手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

幽杞人這才驚覺過來,抬眼見是珞珈,憔悴疲憊的臉上勉強擠出一抹笑容,說道:“是你?坐吧。”

珞珈點點頭,在幽杞人對面的空椅上落座,瞟過那盆峨山月留下的插花,問道:“你在想月姐?”

幽杞人半晌沒有應聲,神情落寞而蕭索,指尖輕撫過枯枝,說道:“你是山月生前最知心的帕交,應該知道她真正愛的是誰。”

他的嘴角逸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悠悠道:“我總以為自己能用後半生幾十年的時光去感動她,融化她,結果才發現原來是在自欺欺人。”

珞珈道:“你我都明白,假如沒有七年前的那場變故,她本該是鰲山的妻子。”

幽杞人的眉宇間閃過一絲隱痛,自失地一笑道:“所以你和鰲山都對我心存芥蒂,以為是我不顧兄弟情義趁人之危,從他身邊奪走了山月。但你們可曾想過,當山月傷心欲絕地從大崖山獨自回返北冥神府,是誰在默默守護她陪伴她,幫她慢慢走出了那段噩夢?”

“沒有人真正幫月姐走出過那段噩夢的陰影,否則她也不會選擇自盡這條絕路來尋求解脫。”珞珈徐徐道:“她一直都在暗中尋找大崖山獵戶村血案的始作俑者,想弄明白隱藏在血案背後的真相。我猜她已經找到了答案,卻因某種緣故不願說出口,最終帶著這個秘密一起離去。”

幽杞人微微一愣道:“你為何會這樣想?”

“小坐憑欄,聽更深漏殘,心成灰燼;怎堪念,幽人獨往來,寂寞廣寒;杞夢如煙,誰憶似水華年,人渺然。”

珞珈輕聲吟誦峨山月的絕筆遺言,目光凝定在幽杞人的臉龐上,好似要洞穿他的內心,一字一頓道:“小、心、幽、杞、人——我想知道,她為什麼會將這句話藏在了自己的遺書里,然後用一把銀剪結束了生命?!”

幽杞人一聲不吭地看著珞珈,神情出奇的平靜。許久之後他搖了搖頭道:“你和她都不懂我。”

珞珈語意轉寒,說道:“所以你就指使骷髏鬼帝來暗殺我?”

幽杞人的劍眉霍地一跳,情知已然無法瞞過珞珈。假如面對的是旁人,他或可斷然否認,畢竟除了峨山月的一紙遺書外,再沒有其他的證據可以指認自己。

然而珞珈不同——這丫頭素來都是我行我素快意恩仇,只要是她認定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和證據。

“骷髏鬼帝殺不了你。”幽杞人的面容沉靜如水,好像絲毫沒有感受到從珞珈身上散發出的可怕殺氣,“我不過是想將你引去幽元殿。”

珞珈的心頭一凜,沒想到幽元殿果然已經落入了幽杞人的手中。那不僅意味著在幽元殿中隱居修鍊的北冥神府元老會已被其掌握甚或擊毀,而且還放出了被幽元殿鎮壓在北冥海深處的數以萬計的惡鬼。

這些惡鬼的道行遠勝過居住在鬼城乃至地下世界中的同類,它們經年累月終日吸食北冥海中的精純靈氣,甚至有可能獲取到殞落在北冥海中無數仙魔法寶殘留下來的元氣精神的傳承,修鍊成為譬如骷髏鬼帝一般的絕代凶煞。

假如將這成千上萬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北冥海深處,積鬱了滿腔怨毒與戾氣的惡鬼釋放出來,頃刻間神陸便將淪為群魔亂舞赤地千里的人間地獄。

即使身為魔門的北冥神府,三千年來也從不敢冒此大不韙,利用它們來擊滅正道五大派。因為就算是白痴也懂得,那是在玩火自焚!

珞珈與幽杞人相識十數年,當然清楚他決計不是白痴。相反,這位幽世家的家主向來睿智低調,深藏不露。然而越是如此,她的心底就越是生出絲絲冷意,問道:“你究竟想干什麼?”

“魔門三府,北冥為尊——這句話你肯定聽說過。可惜數千年來,魔門三府中實力最為雄厚的我們卻一次次錯過趁勢而起逐鹿天下的時機,固守一隅裹足不前。”

幽杞人回答道:“並非歷代府主庸庸碌碌胸無大志,奈何神府內部諸侯割據,以至於府主號令多有不從,而且還要受到元老會的挾制與掣肘。因此要想完成一統神陸正魔兩道,獨尊四海的不世偉業,惟有破除門戶,豎立霸權!”

珞珈冷笑道:“我不信你能得到元老會的支持!”

幽杞人傲然一笑道:“元老會,那不過是個腐朽至極的擺設,輕輕一碰便散了架。十七個神府元老中,已有十一人宣誓效忠,剩下的六個老古董被你殺了一個,還有五個自尋死路業已伏誅。”

珞珈暗吃一驚,卻不動聲色地套問道:“不可能,憑你一己之力決計辦不到。”

幽杞人悠然道:“去問你的大哥倪天高吧,此刻他就在幽元殿中。不妨告訴你,非但是倪公,包括峨放鷹、莫靖軒在內的所有現存各大世家家主,今天早晨都已接到元老會的玉簡金牒,應邀前往幽元殿會商內亂后的善後事宜。”

珞珈的俏臉微變,心知幽杞人此言絕非恫嚇。倪天高等人此去幽元殿,不啻是刀山火海生死難料。倘若一眾世家家主盡皆落入魔掌其後果不堪設想。

“鰲山呢,我相信你不會遺漏了他。”珞珈冷冷問道,抬起縴手輕抹雲鬢。

幽杞人盯著珞珈在髮絲間緩緩滑過的玉指,泰然自若道:“承蒙郡主殿下提醒,我自會對他妥為照顧。”說到這裏,他微微一笑道:“他可是我的親大哥,又焉能等閑待之?”

一瞬間,珞珈的指尖已按在了發簪之上,犀利森寒的殺氣猶如寶刀出鞘直迫幽杞人。但就在她即將出手的霎那,靈台之上遽然警兆升騰,感應到背後一股陰森恐怖的龐大氣勢正悄無聲息的向自己逼近。

不知何時,書房門口出現了一名藍袍老者,神情木然地望向珞珈。

幽杞人看著珞珈凝定的素手,淡然說道:“對不起郡主殿下,我要失陪了。”

珞珈一動不動地注視幽杞人站起身,邁開步履從自己的身邊走過,往書房外行去。

她幾次試圖出手,但每一次都被藍袍老者如山如海的氣勢牢牢壓制,只要稍有異動就會遭受到對方勢不可擋的雷霆閃擊。

更重要的是,珞珈察覺到幽杞人舉手投足間看似輕描淡寫,竟是無懈可擊。倘若自己強行搶攻,不僅無法傷到對手,反而會陷入腹背受敵的陷阱。

彈指之間,珞珈已有了決斷,一任幽杞人從容地從自己身旁走過,玉容微露笑意道:“幽杞人,你終究是個膽小鬼。我就坐在這裏,你卻連動手的勇氣都沒有。”

幽杞人的身軀微微僵直,便在珞珈準備出招的霎那,他卻迅速恢復了正常,背後破綻一閃而逝,漠然說道:“你說得對,我從不做成功把握低於八成的事。”話音落下,人已消失在門外。

珞珈的手緩緩從鬢角垂落下來,她料定藍袍老者不會主動對自己出手,所求者不過是掩護幽杞人安然離去。

果然,那藍袍老者依舊巋立如岳鉗定珞珈,兩人如有默契形成微妙的僵持之局。

這時候珞珈已經認出了藍袍老者的來歷,正是北冥神府元老會成員之一,玄世家上任家主玄斬的弟弟玄斷。

由此可見,幽杞人確實掌握了幽元殿和元老會。但令珞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傢伙是怎麼做到的?!

驀地背後殺氣一斂,玄斷微微欠身道:“老夫多有冒犯,望郡主殿下海涵。”身形一晃亦自消失了蹤影。

珞珈並未急著追出書房,眉宇隱隱泛起一縷少有的憂色。

當務之急她必須立刻找到幽鰲山,方始有望與幽杞人聯手一斗。所幸楚天今日已然離山,自己更無後顧之憂,大可放手一搏陪著幽杞人好好玩上一局。

但這次誰贏誰輸鹿死誰手,珞珈心裏也沒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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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狂瀾之卷第一百七十八章 攤牌(下)

然而珞珈並未能找到幽鰲山。她尚不知曉,幽鰲山已受友人之邀趕往蜀州。當然,那是另一場騙局。

當下珞珈只身前往幽元殿,一路上衝破重重禁制層層截殺,最終尋到了被困在大殿深處的倪天高等人。

經過十數日的浴血苦鬥,眾人總算打破了“幽元封魔陣”的封鎖脫困而出。但峨放鷹為掩護同伴突圍慘烈戰死,其他人亦無不身上帶傷。

聽完珞珈的敘述,楚天、冷月禪等人的心情愈發沉重,沒想到局勢敗壞至此,更未料及幽杞人竟會是元老會動亂的始作俑者。

幽鰲山更是眉宇緊鎖,一個勁兒地往喉嚨里倒酒,心緒惡劣之極。

雖說為了峨山月的事,兄弟二人早年反目形同陌路,而且他亦從遺書中隱約猜知幽杞人或是罪魁禍首。但如今一旦證實,心裏仍然難以接受。

楚天收取了封在海笑書體內的虛蕪寂滅印,說道:“冷侯,雖然哥舒戰敗亡,但元老會勢必不會善罷甘休。此處絕非就留之地,需即刻遷徙。”

冷月禪苦笑聲道:“我豈能不知此處危在旦夕,但如今北冥山城盡數落入幽杞人和元老會的掌握之中,又有何處可以容身?若要離開北冥山城,我們這些人或可無虞,可眾多婦孺傷殘卻無論如何也走脫不了。”

楚天胸有成竹道:“無妨,諸位可先行撤往寒洞絕地深處的勾漏幽淵,雲仙子、峨無羈母子以及幽大哥召集的部分北冥子弟,均在那裡集結修整。”

幽鰲山愣了愣,別人不知道,但他和晴兒卻曉得,峨無羈母子已按照楚天的建議前往亂離火泊駐紮,哪裡還可能留在勾漏幽淵。

但他迅即醒悟到什麼,惺忪醉眼不著痕跡地從冷月禪、海笑書、玄彬、莫靖軒、哥舒曉冕、安玉京、寂商玄、倪天高等人的臉上拂過,並未出聲糾正楚天。

冷月禪看了眼海笑書,似乎在等待這年輕人發下號令。海笑書遲疑片刻,說道:“好吧,我們稍作收拾便即出發。”

他頓了頓又說道:“不知應該算作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先前我們接到密報,就在昨晚元老會率領數千鬼眾突襲前來討伐北冥神府的正道五大派聯軍。一夜激戰下來,五大派死傷慘重已退至距離北冥山城五百裡外的一處荒山中紮營,又星夜用飛簡傳書各自向本門求援。”

“什麼,竟有此事?”眾人聞聽此訊俱都驚愕不已,安玉京嘿然道:“這伙兒正道老狗,平時沽名釣譽自詡光明磊落替天行道,到頭來還不是專干這偷雞摸狗趁火打劫的勾當?敗得好,敗得妙!”

寂商玄冷冷道:“若連五大派都折在了幽杞人的手上,我們更無翻本之望!”

哥舒曉冕道:“難怪我們能順利衝出幽元封魔陣,敢情是幽杞人調集主力前去偷襲正道五大派聯軍,以至於顧此失彼,委實僥倖之至!”

玄彬嘿然道:“莫非照曉冕兄的說法,咱們還得感激正道五大派不成?”

楚天聽得暗自皺眉,曉得這些人積怨極深,眼下迫於形勢不得不攜手合作,但難保不是同床異夢各有打算。

倪天高亦看出此點,解圍道:“諸位,大敵當前我等需戮力同心,彼此之間的舊怨莫要再提。否則未等幽杞人殺上門來,大伙兒已打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

現下安天王閉入死關,離傷秋和玄龍馭同歸於盡,論及聲望地位已無人可及倪天高。故而他一開口,眾人紛紛停止爭吵。

倪天高沉毅的目光環顧左右,徐徐說道:“當務之急,我們要趕緊和雲仙子的人馬會合,然後設法衝破封鎖離開北冥山城,否則在此彈丸之地,遲早難逃全軍盡墨的結果。”

冷月禪瞥過海笑書,見他沒有說話,便率先表態道:“好,在離開北冥山城之前,我等惟倪公馬首是瞻。”

玄彬、寂商玄、哥舒曉冕、安玉京等人亦紛紛說道:“但憑倪公差遣!”

然而令倪天高訝異的是,楚天、珞珈、晴兒、幽鰲山和莫靖軒都未出聲。

別人也就罷了,珞珈和幽鰲山,一個是他的嫡親妹子,另一個是多年的摯交好友,這兩人居然也默不作聲,大大出乎倪天高的意料之外。

就在這時候,忽聽楚天說道:“幽大哥,可記得那日在幽夫人墳前,你交給我的那份四人名單麼?”

幽鰲山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自然記得!”

安玉京詫異道:“什麼名單?”

楚天回答道:“是一份嫌疑操縱七年前大崖山伏擊林隱雪,屠滅獵戶村的血案真兇名單!”

哥舒曉冕錯愕道:“珞珈郡主不已說了,那幕後兇手便是幽杞人啊?”

楚天淡淡道:“幽杞人僅僅是幽大哥當日交給我的名單中所列的四人之一,上面還記著另外三個人的名字!”

眾人的心頭無由一跳,霍然生出種山雨欲來的壓抑與緊張。

最後,還是海笑書打破靜默,出聲問道:“不知另外三人是誰?”

楚天回答道:“除了幽杞人,在名單上排在首位的是離世家家主離傷秋。”

海笑書面頰上的肌肉一記抽搐,旋即低下頭去沒有言語。

哥舒曉冕微鬆口氣道:“離公業已戰死,即便是他也早已恩怨兩消了。”

楚天點點頭,接著說道:“第二位便是安玉京安大總管!”

安玉京勃然變色道:“難不成你和鰲山兄懷疑我是兇手?”

寂商玄似乎跟安玉京很不對勁兒,嘿然道:“為什麼你就不能是?”

玄彬皺眉道:“我不明白,這份名單上的人跟幽杞人到底有何關聯?”

楚天油然道:“很快你就會明白。”轉眼望向安玉京道:“安總管無需惱怒,我知道這幕後之人絕不是你,而是另有旁人。”

安玉京怒氣稍消,怏怏道:“說罷,最後一個是誰?”

楚天卻不再開口,一雙眼睛久久注視珞珈,目光複雜難以言喻。

眾人見狀一奇,不由暗自猜想道:“怎麼,那人竟會是她?!”

許久之後珞珈看著楚天微微頷首,道:“你確定?”

楚天默默點頭,珞珈的目光黯了黯,隨即又變得幽深迷濛,道:“好吧,我信你。其實,你又何必再問我?”

楚天如釋重負,輕輕吐了口氣,目光依舊須臾不離地凝望珞珈那張於平靜淡然之中隱藏著難言況味的絕美玉容,徐徐道:“倪公,是你吧?”

登時周圍一片窒息的死寂,即管在場眾人無不是久經風雨見慣大浪的魔門豪雄,聞聽此言心底里仍禁不住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只要不是傻瓜,誰都聽的出來,看得出來,楚天真正懷疑的竟是倪世家的家主,珞珈的嫡親兄長倪天高!

倪天高神容沉靜,悠悠地微笑道:“你去過了魔教,是否林隱雪已然恢復了記憶,或者她從未失憶過?”

他的視線從楚天臉上緩緩移向晴兒,眸中忽地透出一縷難以形容的神采,卻是一閃而逝,低聲道:“你比隱雪沉得住氣,這點更像我!”

晴兒冰冷的眼神對視倪天高,寒聲道:“那是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想殺了你!”

楚天輕握晴兒涼冰冰的小手以示安慰,說道:“倪天高,就算你叱吒風雲將天下英雄玩弄於股掌之上,到頭來卻眾叛親離,連親生女兒亦對你恨之入骨,真不知你活著還有什麼滋味?”

倪天高曬然道:“我的志向,又豈是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兒可以度之?”

寂商玄驚疑不定道:“倪公,這小女娃兒果真是你的——”

“不錯,她就是我和林隱雪所生的女兒!”倪天高傲然道:“遍數神陸英雄,舍我其誰能入當年魔門第一美女的法眼?!”

晴兒縴手一抬就要拔下定界魔槍,卻被珞珈一把按住,說道:“大哥,真正控制元老會掌握幽元殿的人是你,對麼?”

倪天高道:“我耗費了二十年的苦心經營,才有今日之局面。幽杞人不過是倪某的一條狗而已。沒有我,他能驅使得動神府元老和眾多鬼帝鬼王?”

幽鰲山眉宇泛起怒色,但又想到幽杞人自甘墮落,不由喟然一嘆心中痛惜。

他雙目迫視倪天高,說道:“隱雪即已以身相許,還為你生下晴兒,你又為何還要誆騙安天王,派遣神府高手在獵戶村中截殺她?”

倪天高冷笑道:“誰說是我乾的?這些年來,我和你一樣,也在尋找那個泄露隱雪行蹤,害得我痛失妻兒的幕後黑手!”

“什麼,告密的不是你?”幽鰲山大吃一驚道:“可是除了你又有誰能預先知曉隱雪的行蹤?”

倪天高面色如霜,說道:“老話總是有道理的——算人者人亦算之!我自以為行事縝密計劃完美,哪裡曉得到底還是被人擺了一道!”

晴兒漠然道:“你表演完了麼,為了這一天我足足等了七年!”

倪天高搖搖頭,說道:“晴兒,你太傻了,受人利用尚且不知。我為何要殺你娘親,何況那日她正打算要將北冥寶藏的下落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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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狂瀾之卷第一百七十九章 喜歡(上)

安玉京喝道:“倪公,你逆天行事禍亂神府,就不懼安天王麼?”

倪天高不以為然道:“安天王?我攻佔鼎爐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親自打開了‘天鼎虛境’。猜我看到了什麼——”

他嘿然一笑道:“虛境里空空蕩蕩,哪有什麼安天王——他騙了我們所有人,根本就未在虛境中閉關!”

“不可能,你胡說!”安玉京渾身一震道:“當日我和你都是親眼看見安天王走進虛境閉入死關的!”

倪天高雙目不經意地一瞥安玉京,宛如兩道雷霆利刃直插靈台,懾得他一陣膽寒。

“很好,我也正想問你,安天王究竟去了哪裡?”

安玉京全神貫注護持靈台,苦苦抵禦倪天高的目光壓迫,澀聲道:“明知故問!”

眾人聽這兩人交鋒,均都震驚不已——又有誰能想到,安天王竟然不在天鼎虛境里,然則這四年間他究竟去了哪裡?!又或者已然羽化飛升,甚而被倪天高秘密擊殺,此刻故意遮掩。

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以至於近乎讓人失去判斷力,難以知曉到底哪件事是真,哪件事是假?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這時候,幽鰲山忽然開口道:“倪兄,我不明白。凌煙閣一戰後,離公與玄龍馭雙雙陣亡,下任北冥神府的府主之位非你莫屬。你又何必迫不及待地策動元老會謀逆,甚至不惜釋放出幽禁在北冥海中的諸多鬼帝?”

“環顧神府諸公,離傷秋參悟造化修為卓絕,可惜為情所傷鬱結自艾,不是豪傑胸襟;幽杞人心思縝密內斂堅忍,卻失之於陰柔秀雅亦非英雄本色。能與我比肩者,惟鰲山兄而已,餘子皆不足畏。”

倪天高看向幽鰲山,從容說道:“因此當我發現你突然回返北冥山城,開始暗查當年之事時,就知道早晚會被你尋出蛛絲馬跡。另外隱雪尚在人世,對我而言暴露的危險無疑更增一層。更麻煩的是,我始終懷疑安天王並未真正閉入死關,隨時可能回來重掌大權,令我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聽他當眾將包括離傷秋、幽杞人在內的北冥神府群豪貶得一錢不值,惟獨對那個醉鬼幽鰲山青睞有加,冷月禪、玄彬等人的臉色都變得有點兒不自然,只是心機深沉隱忍不發罷了。

幽鰲山察言觀色心中雪亮,哈哈一笑道:“倪兄盛讚,鰲山愧不敢當。只憑倪兄輕描淡寫的隻字片語便教在場諸公對我暗生芥蒂,這等手段鰲山自愧不如!”

倪天高油然一笑也不辯駁,負手而立轉向珞珈道:“小妹,你有什麼想問我的麼?”

“沒有。”珞珈幽幽地笑了笑,“如果能夠回到從前,我希望你能選擇另一條路。”

“或許吧,可惜我們誰也不可能回到從前,也不可能永遠生活在過去。”

倪天高輕拂衣袖,像是要抖落去心中最後一絲對過往的眷戀,舉目眺望極遠處黑黢黢的虛空,淡然道:“你們中有誰想動手,來吧。”

天地忽然寂靜下來,十數雙目光牢牢盯視在倪天高沉靜如水的臉龐上,呼嘯過朱顏天的煞煞陰風吹捲起他的衣袂,恰似一尊遺世而獨立的隱者,卻在一眾北冥神府頂尖高手的包圍中崢嶸顯露,我意獨行。

但任他修為通天徹地,即便臻至大千空照的無上化境,亦不可能從珞珈、幽鰲山、楚天、晴兒以及諸多世家家主的合圍中兔脫而去。即以眼前的鼎盛陣容,連號稱魔門第一高手的魔教前任教主林盈虛亦要退避三舍!

晴兒冷冷凝視面前這個害了母親一生,卻又給了自己生命的人,寒聲說道:“倪天高,你那日鬼鬼祟祟出現在大崖山獵戶村的廢墟中,究竟所為何事?”

話音落下許久,未見倪天高回答。他一動不動地站著,唇角含著一抹孤傲而略帶譏誚的笑意,彷彿入了定出了神。

“不好!”霎那間楚天、幽鰲山、晴兒、莫靖軒、冷月禪、寂商玄等人不約而同出手攻向了倪天高。

登時刀光劍影掌風激蕩,盡皆轟擊在了倪天高的身上,發出“砰”的一記爆鳴。

一團亮白色的濃烈光芒爆綻開來,倪天高的身影不可思議地融化消失,只剩下穿在身上的那襲白衣被罡風激起,冉冉舞動在空中,接著又“啪”的脆響炸裂成無數雪白的殘片,繽紛飄落。

“物化我身,神遊天外!”安玉京的臉色格外難看,低啞的嗓音道:“他竟已煉就了‘化物神訣’,以一件白袍幻變成身外化身,真身卻在說完最後一句話后憑藉‘神遊之術’瞞過我們的靈覺鎖定隱遁逃逸!”

冷月禪收住掌勢,徐徐道:“據我所知,這兩門絕學只記載於《北冥盛典》最後一篇中,非府主本人不得翻閱參悟。倪天高又是從何處得到的修鍊法訣?”

珞珈靜靜看著滿天飄灑的白色衣片,仿似對此早有預料,俏臉上沒有一絲訝色,回答道:“冷侯可曾聽說過幽元殿十二銅柱?整部《北冥盛典》秘學,盡數印刻在其中的四根銅柱上。”

冷月禪一省道:“原來如此!”想著倪天高即能令元老會俯首帖耳惟命是從,自然能夠輕而易舉地得窺十二銅柱上的各種北冥神府絕密魔功。

海笑書問道:“郡主殿下何以對幽元殿十二銅柱的事了如指掌,莫非你也見過?”

珞珈蔑然一笑道:“我為何要告訴你?”

海笑書哼了聲道:“請恕我多疑,倪天高可是你的嫡親兄長!”

雖然這話說得隱晦,但機鋒暗藏,任誰都能聽的懂其中隱含的言外之意。

楚天突然朝他走近,海笑書暗自一凜全神戒備道:“不知楚兄有何見教?”

楚天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一笑道:“我忽然想起了玄龍馭,他是海兄同父異母的至親手足吧?”

海笑書面色微微一變,他當然聽得出楚天話語里的譏諷之意。奈何對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僅巧妙化解了自己對珞珈的質疑,更連消帶打嘲弄了他一把。

看到海笑書受窘的尷尬模樣,幾個與他存有舊怨的家主不由暗呼痛快。

玄彬更是恨他“吃里扒外”險些顛覆了本家,故意嘿然笑道:“楚兄弟你有所不知,海公子那是大義滅親,佩服啊佩服!”

海笑書眉宇一挑殺機畢露,峻聲道:“老匹夫,你說什麼?”

話音未落楚天臉上笑容驀斂,趁對方分神喝罵之際突然探出左手抓向他的脖頸。

海笑書急忙退身出掌封架,哪知楚天由爪變拳在他掌上砰然一擊。

海笑書頓感一股巨力涌到,自己的左掌不由自主往右側轉,反打他的胸口。

“撥雲見日!”海笑書情知不好,無暇細想疾出右掌擋在胸前,“啪”的雙掌交擊,等若自己的左右手結結實實幹了一架,震得氣血涌動身軀搖擺。

不等他緩過勁來,楚天的右手后發先至已按定在海笑書的脖子上。

冷月禪大吃一驚,欲待救援已然不及,眼看海笑書落入楚天之手他更是不敢輕舉妄動,急道:“楚公子,手下留情!”

楚天面色冷峻,一字字道:“再敢辱及珞珈,我殺了你!”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緩緩放開海笑書的脖頸,身形一晃已退到珞珈和晴兒的身邊。

海笑書的臉一陣青一陣紅,卻知這時跟楚天翻臉只會自取其辱殊為不智。他忽地怒氣盡收,朝楚天展顏一笑,說道:“我不過是想和郡主殿下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未料招致楚兄誤會,甚是抱歉。”說罷,向珞珈躬身一禮道:“郡主殿下,請恕我方才無禮冒犯。”

珞珈亦暗自佩服這傢伙能屈能伸,變臉如翻書的本事。她縴手輕掩檀口慵懶地打了個哈欠道:“希望海公子下次能想個有趣點的笑話,相信我大哥一定愛聽。”

幽鰲山看著海笑書口蜜腹劍笑里藏刀,楚天冷笑不語鋒芒畢露,而圍觀的玄彬、安玉京等人或幸災樂禍,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大伙兒宛若一盤散沙,真不知如何能夠翻轉局面對抗倪天高。

他沉聲說道:“各位,倪天高即已脫逃,勢必會調遣麾下高手展開報復。朱顏天已非久留之地,我們必須立即離開。”

莫靖軒贊同道:“鰲山兄說得不錯,勾漏幽淵也是不能去了,我們得另尋安全所在。另外還需儘快遣人通知雲仙子儘快撤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楚天篤定道:“不要緊,我們原本就不去勾漏幽淵。那是我有意誆騙倪天高,好將他引到勾漏幽淵,方便我們從容轉移。事實上,雲仙子等人早已啟程前往亂離火泊,我們徑直去那裡與他們會合。”

“亂離火泊?”幽鰲山眸中露出一縷讚賞之色,撫掌道:“好地方!”

想著倪天高興師動眾卻在勾漏幽淵撲空的情形,寂商玄亦是呵呵笑道:“楚公子,你這是和倪公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只可惜無法親眼目睹他那時的表情。”

楚天搖頭道:“沒關係,他更好看的表情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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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狂瀾之卷第一百八十章 喜歡(下)

有一干經驗豐富的世家家主坐鎮,將近兩千人的遷徙轉移井然有序悄無聲息,僅用了不到半天工夫就安然抵達了亂離火泊,與殭屍老媽、峨無羈的惡鬼軍團,以及幽鰲山召集而來的世家子弟會師一處。

這是目前大伙兒所能收攏整合起來的所有的抵抗力量,刨除幾無戰力的婦孺和傷員,能夠真正上陣征殺的不過一千多人而已。

在眾多家主中,寂商玄最擅奇門遁甲之術,當即挑選出若干名寂世家弟子,在亂離火泊外圍緊急布置了一圈“咫尺天涯陣”。此陣最大的好處就是若有人靠近,會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引入歧途,通過陣中特設的岔道繞行亂離火泊,而將藏身之處泄露的風險降至最低。

見寂商玄在眾人面前顯露身手,安玉京亦不甘寂寞,利用亂離火泊複雜詭異的地形,在四周加設了層層禁制。雖說由於材料匱乏只能因陋就簡,這禁制自然抵擋不住諸如倪天高、幽杞人這等魔門翹楚人物的侵襲,但對普通的真階高手卻具有極大的殺傷力,至少能延緩對方的進攻,為婦孺傷員撤離贏取必要的時間。

而幽鰲山、莫靖軒、玄彬、哥舒曉冕等人最是忙碌,在最短時間里將來自不同世家的弟子門人家臣家僕組織起來重新編組,又以六人為一隊教授了“六丁六甲誅仙陣”中幾種最為簡單易學的陣法變化,臨陣磨槍的操練起來。

至於冷月禪、海笑書也沒能閑著,安頓婦孺照料傷員的事自然落在了他們的頭上。

大敵當前生死攸關,這些曾經不共戴天的仇敵,因為倪天高而不得不走到了一起,為求生而戰。

所有人中楚天或可是最為悠閑的一個,在別人忙得熱火朝天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卻找了座岩洞好整以暇地打坐運功,恢復在和哥舒戰一戰里耗損的功力。

但沒有人會指摘他偷懶。每個人都清楚,之所以大家能夠暫時捐棄前嫌,在亂離火泊重整旗鼓緊張備戰,全因這少年馳騁鬼城地下世界,救危扶難將所有人聚集到了一面旗下。

何況若非楚天揭破了倪天高,恐怕此刻已無人能夠倖存。

無形之中,他已成為各大勢力的粘合劑。即使是海笑書亦心知肚明,想要活著逃離北冥山城,脫出倪天高的魔掌,就必須倚仗這少年。假如惹翻了他,不等倪天高兵臨城下,相信莫靖軒、玄彬等人都會很樂意出手代勞。

約莫三個時辰后,楚天魔氣遊走四十九周天緩緩醒來,就看到晴兒靜靜地依靠在洞口的岩壁上,正為自己護法。

他的心中油然感到一團暖意,說道:“晴兒,你怎麼不歇息一會兒?”

晴兒道:“我站著也是在休息。”

此話倒也不假,需知定界魔槍中蘊藏著萬載冥界元氣精華,浩瀚純正用之不竭。如今魔槍認主溝通天地,人槍之間的意氣交流生生不息循環往複,晴兒的功力幾乎每一刻都在不斷壯大,其進境之快遠非常人可以想象。

楚天站起身伸了個愜意的懶腰,只覺得神清氣爽連日來的征戰勞乏一掃而空。他邁步走向岩洞口,問道:“外面的情形如何?”

晴兒道:“一切正常,至少目前在亂離火泊周圍尚未發現倪天高的爪牙。”

她見楚天往洞外走去,喚了聲道:“哥哥!”

楚天一怔問道:“怎麼?”

晴兒注視楚天的臉龐,說道:“你是要找珞珈吧?”

楚天頷首道:“我想和她談談關於倪天高的事。”

晴兒沒有動,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楚天,說道:“你會娶珞珈麼?”

楚天愣了下,沒想到她會問起自己和珞珈的事,但還是點了點頭道:“會。”

晴兒徐徐道:“可是你曾經說過,會永遠陪著我。”

楚天委實不曉得晴兒的小腦瓜里轉動的是什麼念頭,撲哧一笑道:“除了我將來還有珞珈,我們都會陪著你,那不是更好麼?”

“不好,”晴兒生硬地回答:“我不喜歡珞珈。”

楚天大感意外,問道:“為什麼?”

晴兒冷冷道:“我會陪著哥哥,但身邊不想有其他人。可以麼?”

楚天失笑道:“晴兒,等你長大了也會尋找到一個你真心喜歡的人,然後嫁給他,做他的妻子,和他白頭到老。那時,我們或許會分開,但心總是在一起。無論再過多少年,相隔多麼遠,你都是我的妹妹。”

不知不覺,他的話語變得越來越真摯動情,卻也意識到晴兒正在漸漸長大。

晴兒的眸中泛起一抹抗拒,緩緩說道:“可我真心喜歡的,就只有哥哥你。”

楚天怔了怔,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晴兒。

他想了想,解釋道:“喜歡也分很多種,譬如兄弟姐妹之間,朋友手足之間,父母兒女之間,當然也有男女之間的喜歡。晴兒,我喜歡你,因為——”

晴兒忽然伸手,用一根瑪瑙似的纖指封緘在了楚天的唇上,不讓他繼續往下說,微笑著道:“我也喜歡你,而且我會比珞珈做得更好。”

楚天徹底呆住,發現自己苦口婆心的勸解,非但沒能讓晴兒明白什麼事兄妹之情,什麼是男女之愛,反而讓這小丫頭把他也繞了進去。

然而他並未意識到,或許晴兒早已懂得這些道理,真正不明白的只是自己。

忽然岩洞外頭響起峨無羈大咧咧的嗓門道:“小楚,你醒了沒有——”

他風風火火地闖進洞,卻正看到晴兒的玉指按印在楚天唇上的一幕,禁不住一陣錯愕,長大的嘴巴半天合不攏,傻傻地瞧著這兩人。

晴兒不以為意地狡黠一笑,纖指從楚天的唇上移開,對著呆如木雞的峨無羈搖了搖,飄然從他身旁走過,消失在岩洞外。

峨無羈好像這時才清醒過來,兀自納悶道:“小楚,這丫頭唱的是哪一出?”

楚天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有什麼事?”

峨無羈撓撓亂蓬蓬的頭髮,道:“大伙兒想商議一下後面的事情,要我來通知你。”

楚天舉步走向洞外,忽然想到峨無羈這大嘴巴若不提醒,不消片刻就會將方才的尷尬事添油加醋地宣揚出去,鬧得滿城風雨,便道:“剛才的事不要告訴別人。”

“保證守口如瓶!”峨無羈很接翎子地拍胸脯道:“可千萬不能讓郡主殿下知道,否則可有好戲瞧了。”

他親熱地摟住楚天肩膀,笑著道:“兄弟,你行啊。一個是北冥神府的郡主,一個是魔教的小公主,都——”

“砰!”楚天狠狠在這混蛋的小腹上給了一肘子。

峨無羈猝不及防,疼得雙手捂肚彎下了腰,咬牙切齒道:“你黑我!”

楚天拍拍他的背脊,說道:“兄弟,我這是在幫你清理腸胃。”忍著笑揚長而去。

他來到會場,幽鰲山、莫靖軒、冷月禪、雲中仙等人均已圍坐下來濟濟一堂,卻沒有見到珞珈的身影。

哥舒曉冕向楚天頷首示意道:“楚公子,你來得正好。我們才討論如何能夠躲過倪天高的追殺,安全撤離北冥山城。”

安玉京冷冷道:“事實上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一千多老弱婦孺手無縛雞之力,一天能走多遠?就算我們能夠撤出北冥山城,也會被倪天高迅速追上。”

玄彬道:“我們為什麼要為這些婦孺冒險?惟有丟棄累贅,才可能順利突圍。”

冷月禪色變道:“若如此,諸公盡可自便。冷某寧可血戰到底,亦不會扔下他們!”

需知安玉京、哥舒曉冕所言及的“累贅”絕大多數乃是冷世家、閻世家、殞世家和少部分玄世家的家眷。對他們而言,這些人的生死自然無關緊要。

寂商玄道:“冷侯莫怪我們心狠,實為形勢所迫。眼下聚集在亂離火泊中的這千餘子弟已是我們各大世家最後的火種和希望。倘若再被倪天高一網打盡,我們這些人有何顏面再見列祖列宗?”

冷月禪心知寂商玄說的是實話,亦自陰霾滿面地沉默下來。

楚天聽這幾人爭論,已知大概。他問道:“我可以說兩句麼?”

雲中仙道:“當然可以,咱們請你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她本就因為兒子的關係,對楚天甚有好感。今次又多虧這少年擊殺雷竟城,保全了大伙兒的性命,還以雲麓聖泉為己療傷。這等恩情口中儘管不說,但只需楚天一句話,自會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我想若非為形勢逼迫,沒有人願意離開北冥山城。伯母,你一定記掛著伯父的生死安危吧?”楚天望向雲中仙,見她點了點頭,便接著說道:“不提各位的家人多在聖城,也不說祖上的基業何甘於葬送己手。我相信,包括安總管、玄公在內的所有人,都不願就這樣認輸離開,從此如同喪家之犬般東躲西藏亡命天涯!”

玄彬面頰上的肌肉狠狠一跳,沉聲道:“楚公子,你想怎樣?”

楚天的目光徐徐看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一字一頓道:“幹了倪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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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驚天之卷第一百八十一章 選擇(上)

楚天的話剛出口,眾人俱都一怔。

畢竟是初生牛犢年少輕狂,許多人的心裏不由自主地在搖頭。

即使如冷月禪這般寧死不願丟下家眷,要與倪天高拼到底的人,也不敢奢望能贏。

哥舒曉冕自失地一笑道:“幹掉倪天高?我也想,可這樣做無疑於以卵擊石。”

雲中仙冷哼道:“閉上你的臭嘴,聽小楚說!”

“誰說我們以卵擊石?不錯,這裏只有區區千餘子弟。但大家莫要忘記,在聖城、外城還有藩城中,還有數以萬計的世家子弟旁支門徒。我敢斷言,只因諸位失陷幽元殿,他們才不得不忍氣吞聲順服倪天高。”

楚天說道:“倪天高的勢力雖然強大,但他至少有四處軟肋,註定了敗亡之局。首先,北冥海中的十大鬼帝,哪個不是呼風喚雨桀驁不馴之輩?神府元老更是出自各大世家,又豈能甘心坐視本家覆滅?我想他們多為受了倪天高的挾制,不得已而助紂為虐——是為欺世。”

會場中一陣寂靜,每個人都在思考楚天的話語。

“其次,安天王尚在,倪天高便迫不及待屠戮家主排斥異己,將神府大權獨攬一身,儼然凌駕於元老會之上,篡權謀逆之心路人皆知——是為盜名。”

楚天冷靜分析道:“再次,倪天高為擴充實力網羅羽翼,擅自釋放鎮壓在北冥海中的冤魂厲魄,此舉不僅違背神府禁忌更會為禍神陸,是為逆天。最後,安天王閉關前曾對倪天高委以重託,希望他主持大局力保神府。然而倪天高卻為一己之私翻雲覆雨,致使北冥神府四分五裂人心離散,是為犯上。”

他稍作停頓,輕吐了口氣,繼續說道:“如此欺世盜名,逆天犯上之徒,縱然絕世雄才曠古修為,最終亦難逃一敗,其麾下爪牙自會土崩瓦解煙消雲散!”

一陣靜謐中,忽聽海笑書輕輕鼓掌,面容含笑道:“楚公子說得慷慨激昂擲地有聲,端的振奮人心提升士氣。可惜啊,這裏不是誦讀仁義道德書堂,而是你死我活的戰場。紙上談兵誰都會,這就像對一群兔子說:即管老虎很強大,但它既不會飛也不會游,更沒學過打洞上樹,故而無需害怕定可戰而勝之。”

峨無羈看不慣海笑書搖頭晃腦陰陽怪氣的模樣,“呸”了聲道:“你小子才是兔爺!”

幽鰲山不願眾人再起爭執,說道:“我同意楚兄弟的想法,與其丟下婦孺和祖上基業屈辱逃亡,莫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但倪天高有元老會的支持,北冥海鬼帝的襄助,權勢熏天難以動搖,即使正道五大派的聯軍也在他手中吃了大虧。我們勢單力孤,更需謀定而後動。”

楚天說道:“塞翁失馬焉知禍福,恰恰因為正道五大派遭受重創,卻為我們爭取到一線勝機。”

海笑書眼睛一亮,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剛剛還譏笑過楚天,沉吟道:“你是想遊說正道五大派與我們結盟,共同對付倪天高?”

冷月禪、寂商玄等人聽得心頭一震,若論見識謀略,他們擔當家主少則十數年,多有數十年,豈會不如楚天?可正緣於此,潛意識里早就根深蒂固將正道五大派視作不共戴天的千古強敵,壓根就沒想過合作的可能。

反倒是楚天和海笑書這樣的年輕人,沒有任何包袱成見,更不在乎什麼正魔有別金科玉律,能夠打破常規推陳出新。

玄彬搖頭道:“楚公子的想法雖好,但多半難以實現。正道五大派聯袂而至,可不是來替咱們助拳撐腰的,而是一門心思想踏平北冥山城,亡我千年傳承。即便他們被倪天高打得落花流水死傷慘重,也絕不會答應與我們聯手。”

安玉京贊同道:“不錯,咱們若是前往正道五大派議和,只會自取其辱。”

他的話說到了在場不少人的心坎里。需知這些位魔門翹楚,素來頤指氣使飛揚跋扈慣了,要他們放低姿態求助於正道五大派,那感覺甚至比死更難受。

幽鰲山道:“未必,五大派的那些老古董絕非諸位想象中的那樣食古不化迂腐固執。尤其是碧洞宗的首陽真人、天意門的巽揚劍,均為審時度勢運籌帷幄的一代人傑。何況倪天高放出北冥海數以萬計的鬼眾,早晚會肆虐神陸塗炭生靈,進而危及到五大派的道統。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不由得他們不慎重權衡。”

哥舒曉冕皺眉道:“怕就怕咱們前門拒虎,後門引狼。”

楚天微笑道:“如果再加上一條魔龍呢?”

“魔教?!”雲中仙一省道:“我怎麼忘了,你小子跟魔教可是大有淵源。”

峨無羈連連點頭為老媽捧場道:“沒錯,沒錯,小楚跟魔教林老教主的一家三代何止大有淵源,簡直就是源遠流長,親如一家。”

楚天恨不得把這夾槍帶棒的混蛋一腳踹飛出去,說道:“如今林隱雪繼任魔教教主,她對倪天高恨之入骨,業已盡起麾下精銳兵發北冥山城。倘若沒有意外出現,三五日內即可兵臨城下。”

他說道:“如果我們能夠聯合魔教和正道五大派的兩股勢力,縱然倪天高心比天高,也要教他命比紙薄!”

眾人一陣沉思,老半晌后冷月禪說道:“我也贊同楚公子的建議,無論能否說動魔教和五大派,總好過咱們在這兒坐困愁城束手待斃。”

莫靖軒淡淡道:“我想沒人願意做倪天高的走狗。”

楚天見眾人皆無異議,說道:“如此我就去聯絡正道五大派和魔教。”

幽鰲山道:“楚兄弟,你自管與正道五大派取得聯繫,我去見隱雪。”

楚天怔了怔,心道:“幽大哥尚且不明白,林隱雪記憶恢復后已和從前判若兩人。這番會面,能不能說動她放棄原先的計劃,改與我們合作對付倪天高猶未可知。”

忽聽晴兒說道:“我陪你去見娘親。”

她不知何時悄然站在了楚天的身後,正聽見眾人說到聯盟大計。

幽鰲山一喜,情知有晴兒陪同,此行成功的希望無疑又增加不少,頷首道:“那就有勞姑娘了!”

晴兒漠然道:“不必了,我這麼做只是為了幫哥哥的忙。其他的都和我無關。”

眾人的神情都變得有點兒怪異起來。畢竟,晴兒是當今魔教教主林隱雪唯一的愛女,也是前任教主魔道第一高手林盈虛親手栽培的絕世奇葩,在魔教之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與權力。

而她方才的話語里業已表明,自己會毫無保留地支持楚天,甚至不忌諱協助幽鰲山前去遊說林隱雪,亦就不由得眾人不對楚天再次刮目相看。

惟獨峨無羈一副頗有先見之明的得意模樣,只是忌憚楚天的鐵肘才忍著沒開口。

安玉京道:“如此我們也不能閑著,便趁這機會潛返聖城,設法聯絡上一些忠誠可靠的心腹弟子和家臣,順便也好刺探一下最新的消息。”

此言一出,登時得到玄彬、寂商玄等人的共鳴。他們自被倪天高設計誘入幽元殿中,已有將近二十餘天未曾回返聖城,與各自的本家幾乎失去了所有聯繫。

當下眾人又用了一個多時辰議定細節,便開始分頭行事落實計劃。

楚天和幽鰲山、晴兒同行,三人一路潛行匿蹤出了鬼城,卻見月黯星稀峰巒如濤,寒冷的朔風自北方呼吼著吹刮過黑暗中的北冥山城,捲起一蓬蓬亂雲。

三人站定身形,幽鰲山道:“楚兄弟,你我就在這裏分手。此去任重道遠,萬事留神!”

“保重!”楚天向幽鰲山抱拳作辭,又叮囑晴兒道:“你見過伯母后,便留在她身邊,不必再回來。待解決了北冥山城的事情,我自會去尋你。”

晴兒冰雪聰明,登時醒悟到楚天此舉是想讓自己置身事外,一來不至於影響到她和林隱雪之間的母女感情,二來亦避免在即將到來的北冥大戰中遇險受傷。

她不置可否地“嗯”了聲,說道:“你也小心!”

楚天自信地一笑,振衣御風身形與黑夜融為一體,迅速消失在了幽鰲山和晴兒的視線中。

他的靈覺舒展,三五十丈內哪怕是一滴露珠從恭弘=葉 恭弘尖滾落的瞬間都難逃靈台映照。

忽然楚天若有所覺,身形倏地凝定在一塊凌空飛架的山岩上,凝目朝前方望去。

夜霧濃重,對面的懸崖上影影綽綽俏立著一道人影。儘管相隔得極遠,但那雙在黑夜裡璀璨如星的明眸,卻早已告訴了楚天她是誰。

她,總會在前方等著他。

楚天遲疑了下,身形一閃凌空渡虛,飄落在了珞珈的身旁。

須臾的沉默后,他低聲道:“對不起。”

“因為我哥哥?”珞珈的衣袂在風中飄揚,唇角逸出一抹溫暖的笑意,足以融化這冰冷的寒夜:“豬頭!”

她理了理被風吹得零亂的髮絲,凝視著楚天緩緩道:“永遠不要對我說‘對不起’。無論何時、何地,無論發生了任何事,我都不想聽你說這三個字。”

楚天的心底里湧起一股暖流,嗓子眼像是被什麼東西堵塞住,分明是有千言萬語,偏卻無從開口。

他徐徐地向她伸出手,柔聲道:“但還是有三個字,我想對你說。”

“哦?”珞珈握住楚天溫暖的大手,眸中閃爍著狡黠而歡喜的異彩。

楚天在她豐滿而微涼的櫻唇上輕輕一吻,微笑道:“我愛你——”

“這算什麼?”珞珈假裝不以為然地撇嘴道:“沒鮮花,沒禮物,沒誠意,憑什麼用三個字就能哄我開心?”

“廢話!”楚天手上用力,不由分說將她攬入懷中,一聲清嘯御風飛起,風中響起珞珈快活的笑聲。

兩人的身影在崇山峻嶺之間比翼雙飛融為了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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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驚天之卷第一百八十二章 選擇(下)

楚天和珞珈御風南行,飛出約莫三百餘里,忽看見遠處的山坳里依稀有一道劍光亮過,又迅即隱沒在莽莽密林中。

兩人目光對視,珞珈道:“瞧這劍法招式似乎是海空閣一脈,不知對方是誰?”

話音未落,好像是為了解開她和楚天心中的疑惑,林內又閃動過兩束黝黑的電芒,跟著隱隱響起“叮”的一記金石激撞之音。

“南夢柯?”楚天低咦了聲,立即想到了翼輕揚,攜著珞珈掠動身形往山坳飛去。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兩人便悄無聲息降落在密林中。只見二十餘丈外一片被劍氣罡風生生辟出的空地上,南夢柯手持雙拐正和一名藍衣美婦交手。稍遠一些的樹下,翼輕揚熟悉的倩影亭亭玉立,目不轉睛地關注著場中的打鬥。

原來那日她和南夢柯離開君臨峰,不久后便聽說了正道五大派欲攻打北冥神府的消息。翼輕揚當即改變行程,拉著南夢柯一同前往北冥山。結果行至此處,正遇見那位藍衣美婦,自稱是海空閣的閣主影翩躚,欲要收她為關門弟子。

南夢柯與影翩躚話不投機,便動起手來。

但看二人相對十丈而立,差不多每隔小半炷香的工夫才會過上一兩招,卻又是點到為止。一旦發覺難以破解對手的招式,便即停手沉思另闢蹊徑。

故而這場打鬥進行得極為緩慢,從黃昏時分一直斗到楚天和珞珈趕至,南夢柯和影翩躚只打了三十餘個回合而已,卻是難解難分未見勝負。

但南夢柯心知肚明,影翩躚的功力較之自己要略勝半籌。說到底,自己還是吃了“枯榮奇毒”的虧。假如兩人實打實的硬撼,百招之內自己應可立於不敗之地。但若到百招開外,不免要後繼乏力漸落下風。

突然他口中冷嘯身形暴漲而起,居高臨下雙杖並舉砸向影翩躚的頭頂,氣勢雄渾招法兇猛,大有放手一搏之意。

影翩躚暗吃了一驚,沒想到南夢柯的勝負之心如此執著,自己的仙劍若直攖其鋒,自可封擋住對方大開大闔的攻勢,但不免將一場原本近乎切磋較量的比試演化為爭鋒相對你死我活的惡戰。

她生性本就恬淡謙退,兼之修鍊了八十餘年海空閣的“水天一色神功”,道心愈發的澹泊寧和,素來輕易不願與人爭鬥,更不想平白無故傷了旁人性命。因此見南夢柯合身攻來,便不假思索地施展出“隨波逐流”身法,衣袂飄縱身影如水向後急退,瞬間脫出杖影的包圍。

南夢柯搶得先機,口中鼓嘯不止,雙拐在空中驟然一分。左拐雷霆萬鈞風吼雲動,徑直往影翩躚面門劈落;右拐寒光吞吐快逾飛電,猛地攢刺對方的心口。

影翩躚的玉容寧靜如水,手中仙劍“平波”斜往上挑“叮”的脆響以巧御拙點開南夢柯的左拐,旋即抽身拂出左袖,如白雲出岫在右拐上砰然一擊將它盪偏。

南夢柯雙拐受挫卻並罷手,身軀凌空踏步追上影翩躚,又是一招攻去。

兩人你來我往招式奇快,密林中寒光閃耀罡風迸濺,一株株千年古樹遭了無妄之災,喀喇喇地折斷傾倒揚起漫天煙塵。

翼輕揚一退再退,雙目須臾不離地注視著兩人的打鬥,心情越來越緊張。

所謂血濃於水,再怎麼南夢柯都是她的生父,且同行數日對自己關懷備至唯恐有絲毫的照料不周,恨不得想將這十七年來對女兒的虧欠統統補上。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於翼輕揚心中而言,自然是希望南夢柯勝而影翩躚敗。

可惜世上的事多半不能盡如人意。隱藏在密林深處的珞珈只看了一小會兒,便對楚天傳音入秘道:“那人不是影翩躚的對手,兩百招內必輸無疑。”

楚天點點頭。珞珈的眼力他從不懷疑,卻在猶豫是否要出手襄助南夢柯。

雖然南夢柯和影翩躚盡皆是守一境的高手,但兩人正全神貫注於打鬥之中,一時也無從察覺已有人隱身一旁悄然觀戰。

就在這時南夢柯猛然身形后翻脫出戰團,雙拐一收道:“我輸了。”卻是久攻不下,曉得再打下去已無甚意味,索性爽快認輸。

影翩躚微微一怔,卻聽南夢柯又道:“但若非我十八年前遭受小人暗算,今日之生就必定在你之上。何況我尚未使出奇門遁甲之術,否則定能將你困死在林中。”

影翩躚含笑道:“聽聞南先生盡得千古奇人竹鹿君的真傳,奇門遁甲之術蓋世無雙。翩躚本就無意於與南先生爭雄,只想和兩位商量收徒之事。”

南夢柯哼了聲道:“此事毋庸再提,莫非南某的女兒還要你來教?”

影翩躚不溫不火道:“不知南先生覺得本門的劍法如何?”

南夢柯剛剛領教過海空閣的劍法絕學,雖頗不服氣但也不能違心否認,回答道:“雲海十三式名不虛傳,確有獨到之處。”

影翩躚嘆了口氣道:“承蒙南先生盛譽,但這雲海十三式其實只是海空閣的二流劍法而已。”

南夢柯一愣,搖頭道:“我不信!”

也難怪他會這麼說,雲海十三式劍意縹緲靈幻,卻又不失磅礡浩大,實乃剛柔並濟攻守兼備的奇學,放諸於神陸正魔兩道亦堪稱一等一的劍法。

影翩躚道:“並非我誇耀,本派確有一套包括劍法在內的神功遠勝於世上諸般絕學。翩躚方才所用的雲海十三式,在它面前譬如螢火之光。”

翼輕揚忍不住道:“既然有如此神奇的絕學,你身為閣主為何不修鍊參悟?”

影翩躚回答道:“因為我沒資格修鍊。”

翼輕揚愈發好奇,問道:“若連你都沒有資格,海空閣中還能有誰?”

影翩躚緩緩道:“天後!”

南夢柯凜然一驚道:“影閣主所說的那套神功絕學可是傳說中的《天後五經》?”

影翩躚頷首道:“不錯,這《天後五經》正是本門至高無上的秘學經典,惟有天後方能修習。其中一篇《濟世劍訣》乃秉承天意大道所創,非凡人所能窺視領悟,稱之為神陸正道第一劍學亦毫不為過!”

翼輕揚聽得入神,不由問道:“不是《天後五經》麼,另外四篇又是什麼?”

她信口問來,卻未意識到自己所打聽的乃是海空閣的千年絕密,頗犯忌諱。但影翩躚的臉上並無一絲一毫的不愉之色,微笑道:“《雲空心經》、《滄海桑田手札》、《懸壺九章》、《天問之卷》,再加上我剛才說的《濟世劍訣》合稱為《天後五經》。”

南夢柯心思遠比翼輕揚來得深沉細密,問道:“你何以對我們說起《天後五經》?”

影翩躚道:“因為輕揚姑娘極有可能成為本門第三十七代天後的衣缽傳人!”

“什麼?”翼輕揚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詫道:“我會是天後的衣缽傳人?”

“限於本門的戒律,我現在還不能向兩位透露太多關於天後的秘密。不過,每代天後傳人既非上任天後指定,亦非本門選拔挑揀,而是天意所鍾應運而生。”

影翩躚說道:“名義上你和我或有師徒之分,實則我也無能教導,僅是掛個虛名而已。而且天後地位超卓,非但不受閣主管制,更會成為本門未來的精神領袖。”

翼輕揚將信將疑道:“影閣主,你確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影翩躚道:“輕揚姑娘,你覺得我會拿本門兩千多年的道統傳承開玩笑麼?你若隨我回返海空閣,不出三年便能突破抱朴守一之境,十年之內登峰造極參悟大千空照亦非難事!”

南夢柯聽得怦然心動。三年抱朴守一,十年大千空照,這在旁人看來無異於痴人說夢的事,從影翩躚的口中說來竟是理所當然且胸有成竹。彷彿只要翼輕揚一點頭,羽化登仙遲早也是囊中之物。

他雖然不願與好不容易才尋找到的愛女分離,但一想到影翩躚的承諾,又覺得這樣做未免太過自私,禁不住遲疑道:“輕揚,你覺得呢?”

翼輕揚沉默片刻,徐徐地搖了搖頭道:“多謝影閣主,但我不想跟你走。”

“為什麼?”影翩躚大感意外。要知道別說天後,就是做一個海空閣的記名弟子,也會有成千山萬的人搶破頭。

林深處,珞珈忽地問楚天道:“你猜翼輕揚為什麼拒絕?”

楚天也甚為費解,回答道:“我也不曉得。”

珞珈咯咯地一笑,神情曖昧地道:“笨蛋,我跟你打賭,她一定是不想遠赴飄零海,從此跟你天各一方再無相見之日。”

楚天莫名地心頭猛跳了一下,回想起那日君臨峰上翼輕揚的臨別一吻,不由得一陣茫然。驀地耳朵劇痛,卻是被珞珈狠狠擰住。

因不想驚動影翩躚等人,楚天不敢掙扎更不能呼疼,只好苦笑著強忍。

珞珈的眸中含著一縷狡黠的笑意,傳音入秘道:“小賊,你害人匪淺。我要替那一個個為你傷心的人討還公道。”

這可是天大的冤枉——楚天哭笑不得更恨得牙根發癢,若非林中有人,真想就地讓她嘗嘗“公道”的厲害。

意亂情迷之間,突聽影翩躚說道:“輕揚姑娘,我知道楚天是你的好友。如今他已回返北冥山,卻內有元老會叛亂,外有正道五大派壓境,情勢險惡無以復加。如果我答應海空閣退出此次北冥山城之役,不知你意下如何?”

翼輕揚芳心巨震,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道:“你不會騙我?”

影翩躚暗自一喜,鄭重地頷首道:“你可以隨我一同前往正道五大派的臨時宿營地,看著我代表海空閣當眾宣布退出,然後再一起回返飄零海!”

翼輕揚下意識地輕咬櫻唇,知道自己必須作出這生中最為重大的一次選擇——為了他,遠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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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驚天之卷第一百八十三章 拜訪(上)

楚天拉著珞珈悄悄退出密林,心潮澎湃五味雜陳。

他沒有等到翼輕揚作出決定的那一刻,因為結果怎樣已不重要。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影翩躚會提出這樣的條件,以換取翼輕揚的首肯。

他寧願也由衷盼望翼輕揚會拒絕,那樣自己心裏會好過點兒。

但潛意識中,又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翼輕揚一定會答應。

一路之上他神思不屬,耳畔一直迴響著珞珈的聲音:“笨蛋,我跟你打賭,她是不想遠赴飄零海,從此跟你天各一方再無相見之日。”

她說得不錯,自己雖然並非什麼偷心小賊,卻是害人不淺。

楚天苦笑了一聲,問道:“珞珈,你覺得我剛才是否應該現身阻止她?”

珞珈的眸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悠然道:“她?你是說翼姑娘?還是讓她自己決定吧,自己要怎樣的決定要靠自己去想。答應也好,拒絕也罷,希望都是她內心的選擇。即使有一天會後悔,也沒枉過這一生。”

楚天默默沉思許久,輕輕道:“可我不忍心——”

“不忍心還是另有想法——?”珞珈截斷楚天的話,一笑道:“你也不必內疚。事實上我相信翼輕揚在作出決定的時候,心裏一定是快樂無比的,為著自己的勇敢。”

楚天一怔,不解地望著珞珈。

珞珈輕輕道:“為愛而生,為情而死,我要的幸福與痛苦莫過於此。我相信翼輕揚也是一樣”

楚天細細咀嚼珞珈的話語,好像悟到點什麼,心中的迷茫更甚。

這時前方的一座山谷中燈火通明,宛若星河璀璨,已是到了正道五大派的臨時宿營地。

珞珈凝定身形道:“我在谷外接應你,一旦有事就用嘯音聯絡。”

楚天訝異道:“你不和我一起進谷?”

珞珈搖搖頭道:“這樣才安全。”

楚天深知珞珈平時做事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心細如發才智卓絕。她既然這樣說,就一定事出有因,故而便不再勉強,頷首道:“好,我去了!若是一個時辰內沒有消息,你即刻回返北冥山城做好準備。”

他擁住珞珈不由分說在她發間落下一吻,轉身御風行進,也不刻意掩藏身形,朝向谷中朗聲道:“在下北冥楚天,求見五大派掌門!”

珞珈隱身其後,聞聽楚天自報“北冥”名號,不自禁地微笑道:“這個笨蛋,還真想惹事麼——”

卻看黑夜裡人影連閃,仿似憑空生出一般,數名碧洞宗的弟子從秘布在山谷上空的“落照星影陣”中現身而出,攔住楚天去路。

首位一名羽冠白衣的中年道士神情頗不友善,上下打量楚天道:“你就是那日在禹余天打傷止念師弟的那個楚天?”

楚天聽他言語傲慢,也不對他客氣,冷然道:“你又是什麼東西?”

“放肆!”中年道士未料楚天會如此狂妄,敢在正道五大派的營地之前張口喝罵,不由得勃然大怒道:“貧道乃白虎真人座下弟子,人稱奎道人的就是!”

他本以為自己報出名頭,楚天多少會收斂一點兒,哪知對方輕蔑嘿笑道:“有趣,居然還有人自稱‘虧’道人。我看你印堂發黑,近日確要倒霉。”

奎道人雖說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出家之人,但火性不小,又是白虎真人座下首徒,素來備受師長讚賞同輩推崇,豈能咽得下這口惡氣?

他“嗆啷”一聲反手拔出半截仙劍,呵斥道:“大膽小賊,竟敢在此大放厥詞侮辱我正道五大派。你哪裡是來求見各位掌門人,分明便是存心找碴。還不束手就擒,隨貧道去見家師白虎真人,聽候他老人家的發落!”

楚天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是來談結盟的事情,雙臂抱胸好整以暇道:“想拿我,你倒試試!”

“你當我不敢?”奎道人忍無可忍,掣動仙劍縱身出招,直刺楚天眉心。

他當然聽說過楚天曾經劍斬陰聖道,折服洞寒山的故事。但聽說歸聽說,於心里卻並未將它當一回事——誰曉得陰聖道是不是油盡燈枯,才被楚天撿了個現成的大便宜?而洞寒山亦不過是命好,生來就頂著禹余天未來掌門人的光環,卻未必有什麼真才實學。

說到底,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今日楚天撞在自己手裡,算他倒霉!

總算他是名門子弟,又顧念著各大派的掌門耆宿就在左近,因此招式儘管凌厲,但也不想真就傷了楚天性命。但要這小子放點血,煞煞囂張氣焰卻是必須的,順便也算替止念道人報上一箭之仇。

可惜奎道人想得雖美,卻找錯了對象。

楚天淡然道:“你不是我的對手,趕緊入谷通稟,免得在這兒丟人現眼。”看準招式來路,一拳擊出轟在奎道人的仙劍之上,“砰”的聲劍鋒偏斜走空。

奎道人怒目圓睜高聲呼喝,唰唰唰又是三劍,首尾相連一氣呵成,猶如孔雀開屏光華絢爛,籠罩住楚天上身,切斷他前後左右所有退路。

楚天泰然自若,身軀淵停岳峙巋然不動,仍是使出一式“撥雲見日”,右手低垂僅用左拳借力打力,又將奎道人的劍勢瓦解。

奎道人見楚天既不閃躲也不拔劍,僅用一隻左手封架他的劍招,擺明了是存心羞辱自己,不由惱羞成怒,當下劍起龍蛇掌碎山河,放開手腳猛攻不休。

一轉眼的工夫,兩人交手二十餘個回合。楚天的身軀猶如落地生根紋絲不動,右手自始至終垂落腰際,左拳翻來覆去就是簡簡單單的一招“撥雲見日”,卻似只手遮天化盡奎道人的劍招一切變化。

奎道人漸漸感覺到,自己手中的仙劍正變得愈來愈沉,宛若一隻在驚濤駭浪中顛簸搖擺的孤舟幾乎失去了控制。往往楚天的拳頭在劍刃上推波助瀾地輕輕一點,便令得他的仙劍東倒西歪飛盪開去,頓時胸前門戶大開破綻畢露。

但楚天似乎有意要捉弄自己,拳招只守不攻,氣勁連綿縷縷不絕,猶若實質地纏繞在他的仙劍上,左一引右一牽,從心所欲揮灑自如。

奎道人驚怒交集,大喝道:“小魔頭,貧道絕不能容你!”身劍合一使出碧洞宗一式劍法絕學“水到渠成”猛攻楚天。

他這一拚命果然有點效果,楚天身形側閃避開劍鋒,低喝道:“撤劍!”左拳灌注六成功力在仙劍中鏗然一擊,聲若鐘磬。

“叮——”奎道人虎口開裂,仙劍脫手激飛上天,身軀卻剎勢不住如同醉酒一般跌跌撞撞往前踉蹌。

他身後的幾名同門師弟見狀大驚失色,紛紛怒喝出手救援。登時劍光霍霍,如銀蛇亂舞齊齊向楚天攻到。

“撤劍!”楚天照方抓藥,雙拳同使“撥雲見日”,耳聽“砰砰砰砰”數響,四柄仙劍光芒騰夭衝天而起。四名道士駭然驚呼,兩手空空往後飛退。

楚天拔身而起,輕舒猿臂懷中抱月,將五柄仙劍盡數攬入懷中,一記清嘯道:“莫非這就是五大派的待客之道?”

猛聽數十丈外有人喝道:“楚天,還我徒兒的仙劍!”

一位銀髯戟張面如重棗的白袍老道士從黑暗中破空而來,他的身材並不如何魁梧,卻有拔山扛鼎的雄渾氣勢,張開左手抓向楚天。儘管兩人之間尚有十數丈的距離,但罡風爪勁哧哧呼嘯已迫在眉睫。

奎道人又是羞慚又是欣喜,叫道:“師傅!”

楚天已猜知這老道便是赫赫有名的白虎真人,心下亦不敢怠慢,雙手齊揮懷中五柄仙劍“嗚嗚”嘶鳴如一連串經天匹練朝著對方胸前激射而去。

白虎真人鼻中怒哼,左爪一攝將率先射至的那柄仙劍抓在手中,旋即振腕劈出“當”的脆響,將接踵而至的第二柄仙劍挑飛。

那仙劍嗡嗡顫鳴在空中急速旋轉,不偏不倚落回到一名碧洞宗道士的手中。

“叮叮叮!”連聲激鳴,幾柄仙劍接二連三被白虎真人震飛,如出一轍地落到各自舊主手中,竟是分毫不差。

見此情景,楚天心下贊道:“碧洞宗千年以來與龍華禪寺並稱佛道雙鼎,果然有其獨到之處。這老道的修為猶在朱雀真人之上,功力之高不容小覷。”

需知他適才擲劍攻敵之時,已暗自運上“天外飛仙”的手法。因有心試探白虎真人的功力深淺,第一柄仙劍只用了六成勁力,而後層層加碼,最後一柄仙劍擲出時足有九成的功力。

殊不知白虎真人的心中驚異更勝。他原本想一鼓作氣突入戰團,從而先聲奪人在氣勢上壓住楚天,為幾個徒弟挽回些許顏面。

豈料對方五劍連發,猶如長江奔騰大河鼓盪,後浪催前浪,前浪更磅礡,硬生生破解了自己泰山壓頂一般的威武氣勢。

待到接下最後一劍,他竟是左臂酸麻胸口發悶,不得不改弦易轍收住身勢,一邊運氣調息疏通經脈,一邊心道:“幸好這少年手中只有五柄仙劍,若照這勢頭再多上三兩柄,我說不定就要當眾出醜。”

他深吸一口氣,體內真氣流轉重振虎威,雙目如電迫視楚天,說道:“你深夜至此意欲何為?”

楚天在白虎真人目光逼視下從容不迫,朗聲回答道:“我要見五大派掌門。”

白虎真人低哼道:“諸位掌門正在會商要事,怕是沒空見你。”

楚天搖頭道:“對不住,這五大派的掌門今晚我是一定要見的!”

白虎真人銀髯擺動虎虎生威,沉聲喝道:“想見也容易,先過貧道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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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8 17:18:42
第十集 驚天之卷第一百八十四章 拜訪(下)

楚天好像一門心思想把事情鬧大,才好引出正在“會商要事”的正道五大派掌門。

他瞅了瞅白虎真人,頷首說道:“那就請閣下賜招!”

這時候已有不少各派弟子聞訊趕到,站在外圈觀看熱鬧。有不少曾到過禹余天認識楚天的,便竊竊私語起來。更多的人見他竟敢孤身叫陣白虎真人,不由得大吃一驚,無不尋思道:“莫非他想出名想瘋了,這不是自討苦吃麼?”

只見白虎真人面容肅穆,屈指一彈手中仙劍道:“念你是個晚輩後生,先出招吧!”

楚天也不跟他客套,反手掣出蒼雲元辰劍振腕輕抖,劍華如水悠悠長鳴,遙指白虎真人眉心道:“打過了你,不怕五大掌門不出來!”

奎道人怒道:“小子,恁的囂張!你若能贏得了我師傅,貧道便給你磕頭道歉!”

反倒是白虎真人神情凝重,不敢有絲毫的疏忽懈怠。剛才連接五劍,他已試出楚天功力精純渾厚,較之自己不遑多讓,手中又有蒼雲元辰劍助陣,不啻是如虎添翼。贏了這少年也就罷了,萬一稍有閃失一世英名不免就此葬送。

他脾氣雖爆,卻非蠻不講理之輩,當即道:“你若贏了,貧道自會請出各位掌門!”

楚天聞言不由對這老道生出幾分好感,至少比起朱雀真人無疑要厚道許多。可惜他不怎麼會教徒弟,那奎道人修為差強人意,心胸卻遠不及乃師。

楚天面色一整,說道:“有僭了!”腳下步罡踏斗,緩緩迫近白虎真人。

他每一步都走得極慢,彷彿蘊藏千鈞之力,舉手投足生出無數變化。整個人與蒼雲元辰劍合二為一,融入自然大道之中,簡簡單單地執劍平舉,卻似在平靜的火山之下醞釀著澎湃岩漿,隨時隨地將化作驚天動地的致命一擊。

白虎真人雙目緊緊盯視蒼雲元辰劍,竟推算不出楚天下一式的變化為何,但又清晰感應到一股無堅不摧的剛猛劍氣正在積聚造勢,一步步迫近身前。

此刻最好的應對方式莫過於搶先出手,不讓楚天從容蓄勢搶佔先機。然而他有言在先,自然不能出爾反爾,只得以靜制動靜觀其變。

“呼——”他寬大的袍袖無風鼓脹,如兩面雪白的大旗在夜裡烈烈飛舞,雙手抱劍立於身前,赫然採取守勢緊扎樊籬,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四周一片嘩然。這些五大派的弟子修為或許不怎麼樣,但起碼的眼力卻是有的。看到白虎真人如臨大敵主動退守,不禁對楚天的實力有了新的評估。

楚天卻不管這些。事實上此刻他的眼中心中,便只剩下白虎真人和手中的那柄仙劍,周圍發生的種種狀況雲淡風輕全不縈懷。

他的步履越來越慢,與白虎真人之間的距離不知不覺拉近到五丈之內,但依舊尋找不到出手的機會。

對方看似受制於承諾,落入全盤被動之中,然而渾身上下無懈可擊,只消自己稍稍露出一絲破綻,就會迎來暴風驟雨般的反擊。

“嘭、嘭——”楚天憑空踏步,雙足踩在虛空中竟隱隱激起風雷鳴吼之聲。

他的氣勢逐漸提至滿盈,周身釋放出冉冉金紅色光華,如照亮夜空的一團烈焰。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如果不能趁著氣勢達到巔峰的瞬間出手,這場對決無需繼續進行下去,自己業已輸了一籌。

四丈、三丈,兩丈!

彼此之間的呼吸觸手可及,彷彿空氣已被壓縮到了極點,時刻都會引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甚至沒有注意到覺眠大師、巽揚劍、首陽真人等五大派的首腦人物已經悄然而至,隱身在人群中。

突然,楚天做了件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的口中一記清嘯,蒼雲元辰劍如潛龍出淵衝天激射,在白虎真人作出反應之前,雙拳幻動幕天席地的虛影,排山倒海般轟了過來。

“妙啊!”巽揚劍等人心中俱都情不自禁地一聲喝采,為楚天的這手棄劍奇招擊節叫好。

白虎真人卻是面色微變,無暇細想手中仙劍顫動朵朵光花迎上楚天的拳勢。

他所有的后招變化,其實全部都是針對楚天的劍式而設,可做夢都想不到這少年居然敢拋開蒼雲元辰劍,赤手空拳地殺將過來。

這就像一名獵人殫精竭慮布下陷阱,單等猛虎入伏。哪曉得來得猛虎沒來,雄鷹卻從天而降,不僅教預先埋下的種種設置盡數作廢,還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楚天的這式“千瘡百孔”說是一拳,卻如萬箭齊發源源不絕,千百拳影縱橫睥睨,卷裹著澎湃罡風前仆後繼轟向白虎真人。

白虎真人一招是算頓落下風,手中仙劍“怒林”高接低擋全無還手之力。

楚天每一拳擊出都嘭嘭有聲落在了實處。他非但不覺有絲毫的氣血震蕩,反而體驗到一種久違的酣暢淋漓,體內梵度魔氣磅礡奔涌,被對方強勢的反挫之力刺激得愈發興奮高昂,一式“千瘡百孔”未盡,再接一招“天無二日”。

一旁觀戰的奎道人看得面如死灰徹底折服,駭然道:“敢情這小子方才與我交手之時未盡全力,否則焉有我的命在?!”

一念之間楚天連攻三招,白虎真人連退三步。驀地雪瀑泄落,蒼雲元辰劍從天而降,被楚天順手抓住,化作一式“裂海斷流”挾著前三招銳不可當的威勢,如始祖開天魔神闢地,不可一世地朝白虎真人頭頂斬落。

白虎真人高聲呼喝,面對楚天沛然莫御的攻招竟是迎頭硬撼,怒林仙劍光芒爆綻,猶如銀河橫亙天塹斷空,“叮”地架住蒼雲元辰劍。

他的身軀微微一晃,腳下“哧哧”有煙氣蒸騰隱現一圈圈奇異波紋,竟是雙足運勁過猛,幾乎將虛空踩碎。

饒是如此,他的身形依舊吃不住蒼雲元辰劍勢不可擋的重壓,往下一沉。眼看戰局不利,白虎真人口中再次發出虎吼般的爆喝,左掌逆流而上反攻楚天小腹。

楚天振臂出拳,“嘭”拳掌激撞一團暴亂罡風迸濺開來,颳得流光四溢。

二人趁勢各自退身,白虎真人好不容易掙來一絲喘息之機,不待胸口氣息平復,怒林仙劍強行搶攻,劍鋒光芒如註釋放出一道道無堅不摧的狂飆,如萬馬奔騰千軍陷陣,激蕩著絢爛的光華壓向楚天。

“虎虎生風!”楚天心頭微覺凜然,他曾聽洞天機閑聊時說起過,碧洞宗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真人乃千年傳承,各有一套玄妙精深的劍法,威力殊不亞於龍華禪寺的“般若劍法”和海空閣的“雲海十三式”。

其中白虎真人所修鍊參悟的便是這式“虎虎生風”在內的“白虎九劍”,氣勢剛猛咄咄逼人,一反道家的澹泊無爭綿里藏針之意。

楚天情知此刻萬萬不能有絲毫膽怯退讓,否則讓白虎真人徹底放開氣勢更盛,自己再難有反擊之力。

他心如止水無懼無畏,蒼雲元辰劍一拙破萬巧,毫無花巧地高舉高打一劍劈下。

“轟——”魔劍上祥雲滾滾與湧來的狂飆撞在一處,掀起無數平地驚雷。

白虎真人銀髯怒張,猛將功力提升到極致,怒林仙劍披荊斬棘衝殺過來。

楚天不慌不忙覷准來勢,右腕翻轉以劍頁往下一拍,“鏗”地擊打在怒林仙劍上。

白虎真人身軀一震仙劍下沉,唯恐楚天趁虛而入,左掌虛按護住胸前,運轉身形向右首側移。

圍觀眾人盡皆驚咦出聲,沒想到這記劍力硬拼居然是楚天佔得了上風。

楚天卻心知肚明自己是憑藉蒼雲元辰劍浩瀚雄渾的靈氣襄助才壓過白虎真人一頭,否則純以功力而論他仍要遜色半籌。當下他心中對這老道的修為亦不由生出佩服,暗道:“我需適可而止,也不必當眾給他難堪。”

但見白虎真人連連受挫卻毫不氣餒,反而被楚天激起無限鬥志越戰越勇,身形輕縱欺至近前,怒林仙劍再使出一招“龍騰虎躍”氣象萬千。

這一場龍爭虎鬥兩人爭鋒相對互不相讓,斗得火星四濺風雲變色,引得四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幾有數千之眾。人人都看得心旌搖蕩大呼過癮,卻又驚異於楚天的豪勇膽魄,竟敢孤身一人在五大派門前耀武揚威,挑戰碧洞宗名宿白虎真人。

眼看翻翻滾滾五十餘個回合,兩人兀自斗得難分伯仲,看這情形不到百招之外恐怕難見分曉。

雖然仍是分庭抗禮之局,但眾人的驚駭之情已溢於言表。要知道交戰的一方是玄功超逾一甲子的白虎真人,而另一邊則只是個十五六歲的毛頭小伙兒!環顧神陸正道,又有哪個年輕人能在白虎真人的劍下瀟灑從容地走過五十個照面?!

然而他們並不曉得,楚天已開始收力,此際劍上所蘊氣勁不過是巔峰時的七成左右。若非如此,他有絕對的把握在三十個回合之內憑藉蒼雲元辰劍將白虎真人打得吐血暴退!

但那樣做卻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楚天的目的已經達到,多少要給五大派留點臉面,否則弄巧成拙結盟的事只會鬧僵。

就在他想著如何不傷白虎真人顏面,結束這場打鬥之際,驀然夜空中一束劍華飄逸空靈翩然而至,幾乎不分先後在兩人劍上輕輕一磕。

“叮叮”脆響蒼雲元辰劍和怒林仙劍應聲彈起,一位中年美婦順勢收劍飄落在楚天和白虎真人當中,含笑說道:“夜深露寒,兩位何不暫歇刀兵,與我一同入谷烹雪品茶,不失人生一大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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