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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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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8 17:19:09
第十集 驚天之卷第一百八十五章 碰壁(上)

一場龍爭虎鬥由於海空閣閣主影翩躚的到來戛然而止。觀眾雖均感尚未盡興,但如此平分秋色不傷和氣,卻也正合了覺眠大師等人的心意。

眾人進入山谷,但看碧洞宗在東,海空閣在西,禹余天在北,天意門在南,龍華禪寺居中,處處法陣拱衛氣象森嚴,藏龍臥虎氣沖鬥牛。從哪裡都看不出這是一夜之前被倪天高奇計偷襲傷亡慘重的新敗之師。

一路上翼輕揚都跟在影翩躚和南夢柯的身後,看著楚天走在前面的背影,一顆心不爭氣地跳得厲害。

她並不知道先前楚天已在荒山密林中見過自己,也目睹影翩躚以海空閣退出此次正道五大派圍剿北冥神府之役為籌碼,勸說翼輕揚拜入門下,承襲天後衣缽。

如果沒有看到密林中的一幕,楚天或許會主動上前和翼輕揚打個招呼,甚而說笑兩句。但現在他的心情也變得微妙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將自己與她拉得更近,卻又隔得更遠了。

他希望翼輕揚沒有答應影翩躚,或者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答應影蹁躚。

好在拜入海空閣,成為傳說中的天後傳人,對翼輕揚來說未必不是件好事。畢竟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翼天翔身敗名裂亡命天涯,翼輕揚的身份難免就多了些尷尬。如今有了海空閣作為倚靠,以未來天後的身份,翼輕揚的日子會好過很多。

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刻意拉開彼此的距離,同眾人一起走過一段崎嶇山路,楚天被五大派掌門請進一座臨時辟出的石洞之中,大伙兒分賓主落座。

楚天先兵后禮,不等覺眠大師等人開口,抱拳向眾人一禮道:“適才在谷外在下多有放肆,請各位掌門海涵。”

首陽真人目光爍爍注視楚天,稽首還禮道:“楚公子,貧道知你絕非輕狂之人。方才的事怕是故意所為別有用意吧?”

楚天望著四大派掌門笑而不語,只是微微點了下頭。

禹余天的掌門洞上原因遵從洞天機的訓誨閉關悔過,此次並未親自前來,在石洞中代他出席的是門中資歷最深的大長老譚霈。

他見楚天談笑風生灑脫不群,心生感慨道:“我禹余天號稱東海第一名門,素來以俊才輩出自詡。尤其是這一代以洞師侄為首的瀚海四劍,更被寄予極大期許。奈何跟這楚天一比,不由相形見拙,哪有他這樣的從容堅毅泰然若定?難怪洞老祖要煞一煞洞師侄的嬌驕二氣,讓他曉得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他開口問道:“楚公子,未曾想你我這麼快便又見面。不知你來此有何見教?”

楚天回答道:“實不相瞞,近日北冥神府發生劇變,倪天高協同幽杞人控制元老會打開幽元殿禁制,釋放出北冥海中的諸多鬼帝鬼王,助他謀逆篡權屠戮異己。如今整座北冥山城幾乎已全部落入他的掌握之中,形勢危在旦夕。”

“倪天高?”巽揚劍低咦了聲,習慣性地伸手往腰間拿取酒葫蘆,可握住搖了搖卻是空空如也,這才想起自己戒酒的事。

他忍住酒蟲作祟,問道:“小兄弟,你這消息從何處得知,是否可靠?”

楚天道:“是我親眼所見親身經歷,如假包換絕無隱瞞。”

他侃侃而談,將自己回到北冥山城后所發生的事情簡略地敘述了一遍,有些不便讓五大派首腦聞知的秘辛便略過不提。

眾人聽完楚天講述俱都心中驚愕,暗暗將各自所掌握的情報和他的話語一一進行印證,已是信了七成以上。

影翩躚道:“楚公子,多謝你據實相告,我等感激不盡。”

“不敢,”楚天盤坐在蒲團上,向眾人微微欠身道:“在下此來也是有事相商。”

首陽真人和覺眠大師對視一眼,問道:“莫非楚公子是想懇求我們正道五大派出手救援?”

楚天淡然一笑道:“在倪天高眼中,原先的北冥十三世家如今因各種緣故,業已土崩瓦解不足為患。倒是五大派兵臨城下如芒在背不可不拔。因此我們尚可偏安一隅坐山觀虎鬥,各位卻要小心倪天高卷土重來將五大派精銳盡滅於北冥山下。”

譚霈微微變色,說道:“楚公子,言重了吧。誠然我們五大派被倪天高所欺,昨晚稍有折損,但根基未動元氣仍在,即便不能踏平北冥山城,但自保絕無問題。反而是按你所說十三世家的家主死的死,叛的叛,剩下如冷月禪、寂商玄之輩猶若驚弓之鳥龜縮不出勢如危卵。”

楚天反應極快,譚霈話音剛落,他便嘿然一笑道:“幾位可敢與楚某打個賭?”

巽揚劍饒有興緻地問道:“賭什麼?”

楚天沉靜道:“就賭是五大派的聯軍先被倪天高掃滅,還是我十三世家先亡!”

覺眠大師搖搖頭道:“楚小施主,這樣的賭不打也罷。無論誰亡誰興,到頭來終究免不了白骨如山屍橫遍野。此次五大派聯手攻打北冥山城,也是為情勢所迫,除魔衛道不得不為。”

楚天悠然道:“大師慈悲為懷,晚輩欽佩不已。那就更要提醒諸位樹大招風,倪天高的野心絕不止於統治北冥山城。這次五大派聯手來攻,反倒是給了他主動出兵,一舉蕩平五大派的絕好機會。他麾下的那些鬼帝、鬼王,個個桀驁不馴嗜殺如命,專好吸精飲血,五大派聯軍弟子首當其沖必受其害。所謂唇亡齒寒,大敵當前惟有結盟自保,方能擊潰倪天高和他的鬼軍,令神陸免遭一場生靈塗炭的浩劫。”

影翩躚微蹙黛眉,說道:“楚公子的話不無道理。但我海空閣已決意明日一早便退兵南歸,怕是愛莫能助。”

覺眠大師等人聞言盡皆大吃一驚,譚霈急問道:“影閣主何出此言?”

影翩躚神容平靜,回答道:“此乃天後之意,我亦不能相違。”

首陽真人訝異道:“原來影閣主已經找到了下一代天後的衣缽傳人。”

影翩躚頷首稱是,面帶歉然道:“正是如此。”

覺眠大師、首陽真人、巽揚劍和譚霈四人的心往下一沉,均感事情棘手。

海空閣此次所來的弟子不算多,但皆為精兵強將以一當十。更重要的是他們一走,對其他四大派的士氣打擊不言而喻,特別是昨夜已折一陣,不啻雪上加霜。

覺眠大師道:“影閣主,事關重大望你深思。”

影翩躚面露難色道:“我已對天後作出承諾萬難更改,請諸位見諒。”

石洞中陷入一陣冗長難堪的沉默之中,楚天一言不發關注著眾人。

忽聽首陽真人說道:“楚公子,能否請你暫避洞外須臾,貧道有幾句話要對各位在座的掌門和譚長老說。”

楚天一笑起身道:“如此楚某先行告退。”

他走出石洞,為避免招惹嫌疑又徑直走出百多丈遠方才站定,驀地若有所覺,一條熟悉的身影從身後緩步走近。

楚天回過頭,微笑道:“翼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翼輕揚停下腳步脈脈注視楚天,那雙會說話的眸子里仿似蘊藏著萬語千言,無需開口許多心意已悄然傳遞在彼此的心間。

就這麼保持著靜默,兩人相對站立許久。楚天幾次想出聲,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埂在了喉頭,頭腦中迴響著珞珈的畫外音,令他的心思愈加煩亂。

終於還是翼輕揚微笑著先說道:“洞老祖是否已尋到了雲麓聖泉?”

楚天為這沉寂被打破而微松一口氣,強笑著回答道:“他的元神正在與骨骸融合煉化,如無意外一兩日內即可大功告成。”

“這就好。”翼輕揚由衷地喜慰一笑,隨即神色黯然道:“可惜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他老人家和你啦。”

楚天的心沒來由地一顫——翼輕揚的話無疑驗證了他先前的猜想與擔心。

“我明日一早就會隨影閣主前往飄零海海空閣,成為她的門下弟子,修鍊《天後五經》。”翼輕揚輕輕道:“從此大海茫茫,也不知何日才能重逢。”

楚天的心裏一陣深深失落,卻也不知該安慰翼輕揚什麼,勉強笑了笑道:“沒關係,往後如果有機會,我會拉著老洞一起去飄零海看你。”

“謝謝,可你們進不去的。”翼輕揚搖搖頭道:“海空閣是神陸四大禁地之一,即便是洞老祖來,沒有海空閣的允許,也不能擅進。”

“這樣啊,規矩好大——”楚天喃喃自語道:“既然明著不讓進,我們就不能偷偷溜進去?連魔教的厄獄古林都闖過了,我還不信,天下還有什麼地方能擋住我和老洞?”

翼輕揚的眸中煥發出異彩,任誰都看得出她臉上的歡喜發自內心,就像一朵嬌艷絕美的奇葩在夜色里迎風綻放,又有誰能夠為之心靜如水?

然而此時此刻她和楚天都無法預知到,只為這樣一句出於感激與虧欠的承諾,將令兩人在未來付出怎樣的代價,卻又書寫下了何其盪氣迴腸的千古傳說!

翼輕揚朱唇微啟似乎有話想說,不經意里卻看到有一名中年僧人正向這裏走來。

她的俏臉微紅,向著楚天嬌媚一笑萬千柔情盡在其中,低低說道:“我等你來。”嬌軀一閃沒入黑夜裡,惟有一縷幽香猶在,悄然沁入楚天的心中。

楚天目送翼輕揚遠去,心底里卻不由自主地打鼓道:“該死,我真會去飄零海麼?不過只因一時衝動,就這樣許下諾言,可又不想騙她。”

但無論如何,話已說出口,自己的這個承諾,珞珈也該知道了。

忽聽那迎面走來的中年僧人雙手合十道:“楚小施主,方丈有請。”

楚天的神思一下回到了現實,知道決定北冥神府今後百年氣運的時刻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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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驚天之卷第一百八十六章 碰壁(下)

“楚小施主,抱歉。”待楚天回到石洞重新坐定后,覺眠大師代表四大掌門和譚霈說道:“方才我們經過商議,決定仍按原先計劃行事,怕是要令你失望了。”

楚天點點頭,並沒有太多的出乎意料之外。

他環顧覺眠大師等人的面色,心知剛才這五人必定經歷過一場頗為激烈的爭執,最終保守派佔據了上風,否決了與北冥神府十三世家聯手的提議。換而言之,正道五大派和林隱雪一樣,有的不僅僅是拿下一座北冥山城,還有斬草除根的決心。

一場血戰勢在必行,如同這個世界上曾經無數次上演過的一樣。

“無論如何,敝寺都感激楚小施主為覺渡師弟所作的一切。如若日後有暇,還請到敝寺一游,老衲當掃榻相迎。”

覺眠大師對楚天多少有些歉疚之意,說道:“但今日之事關乎天下蒼生之氣運,請恕老衲愛莫能助。”

首陽真人道:“楚公子,北冥神府傾覆在即,你心性正直為人坦蕩,又何苦為其陪葬?只要你願意棄暗投明,我等歡迎之至必會奉為上賓。”

楚天淡淡道:“多謝各位掌門好意。楚某的好友同袍盡在北冥山城,我又豈能忍見他們陷落於倪天高魔爪之下,滿城婦孺哀鳴於血火之中?我雖力薄,但也不懼一死。”

在座的五大正道首腦相互交換著眼光,無不為楚天的豪情鐵骨所折服,想到這少年三五日內或將被亂刃分屍倒在血泊中,或將與五大派兵戎相見不死不休,又不禁暗自嗟嘆。

巽揚劍搖搖頭道:“可惜啊可惜,老夫已經戒酒,不然真想留下你,咱們一醉方休!”

楚天微微一笑道:“沒關係,日後還有機會,就怕你喝不過我。”

譚霈問道:“楚公子,不知洞老祖現下如何?”

楚天照實說了,譚霈面露喜色,向楚天抱拳致謝道:“楚公子對本門的恩義,老朽銘記在心。他日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但憑一支飛簡傳書,老朽定當儘力效勞。”

楚天見所辦之事無可進展,也不再強求,站起身淡然一笑道:“諸位,我還有一樁不情之請。”

覺眠大師慨然道:“楚小施主只管說來,只要老衲能做到的必不推辭。”

楚天道:“我想在谷中借宿一夜,明日清晨再回返北冥山城。”

覺眠大師一怔,他倒不在意楚天留下,只是奇怪這少年為何不急於回山報信,反而意似悠閑地主動申請留下。

巽揚劍道:“小兄弟,說實話,你是不是吃定了倪天高今夜會對我們動手?”

楚天回答道:“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倪天高會這麼做。一來五大派昨夜遇襲損兵折將實力大損;二來各派的後援三五日內將會陸續趕到,拖得越久對倪天高越是不利。更重要的是——”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先前我在谷外一鬧,無論真假倪天高必然起疑,唯恐兩方聯手裡應外合。他雖掌有北冥山城,但倒行逆施人心不穩,稍有風吹草動便不可收拾。因此必定急於剿滅十三世家的反抗勢力,更不容許他們和外人聯合,令其腹背受敵。”

首陽真人油然一笑道:“貧道原本還在奇怪,你為何要在谷外和白虎師弟動手,惹出偌大的動靜來,卻是故意演給倪天高看的。”

譚霈苦笑道:“楚公子,你這手可也夠高明,連帶我們五大派一起算計了進去。”

楚天賭定自己說出真相,這五人斷不會翻臉,畢竟龍華禪寺、禹余天也好,海空閣天意門也罷,跟他都有千絲萬縷的關聯。以這些位掌門長老的胸襟氣度,絕對不會為難一個晚輩後生。

雖然這樣禍水東引確也有些對不住正道五大派,但若非如此萬難將這些老古董拖下水,何能解北冥山城燃眉之急?

他躬身一禮道:“事由我起,楚某自當留下以效綿薄之力。”

覺眠大師剛欲開口說話忽地神色微動,好像聽到了什麼,雙手合十唱諾道:“阿彌陀佛,楚小施主能否隨老衲暫離片刻去見一人?”

楚天怔了怔,他敢肯定方才必定是有人對覺眠大師說了什麼,對方才會出言相邀。但自己靈台之上毫無異樣,一點兒也察覺不到這石洞附近會有誰用傳音入秘與覺眠大師交談,且令這位名重天下的佛門聖僧毫不猶豫地依言而行。

當下他與覺眠大師辭別首陽真人、巽揚劍、影翩躚和譚霈等人,緩步走出石洞向西南方向行出約莫一百多丈。

覺眠大師站定腳步,面對左首的石壁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道:“老衲已請來了楚小施主。”

話音方落,他面前的石壁幻動起一層淡淡的金光,如水波般匪夷所思地蕩漾起來。

楚天見狀一驚道:“竟是有人在這石壁之中以無上神通辟出虛空隱身在內。”

一念未已,就聽覺眠大師說道:“楚小施主,請進。”率先邁步往前走去,那石壁竟真如波浪般的分開,將他的身形融入其中。

楚天自忖若能百尺竿頭再進一步,便可擁有擊碎空間開闢虛境的能力。但要像這人一樣所到之處信手拈來即化為虛境,譬如喝水吃飯般簡單輕鬆,那不知還要苦修多少歲月方能望其項背。

這樣驚世駭俗的修為,絕對是傳說中的大千空照之境,卻不知此人究竟是誰?

他心生好奇隨著覺眠大師破壁而入,眼前豁然金光閃動,徐徐顯露出一片虛無縹緲的無垠空間,處處充滿祥和寧靜之息,教這些日肆虐在北冥山內外的殺伐血腥之氣為之頓消,連帶楚天因屢次血戰而積鬱起來的暴戾殺意也悄然融解。

他凝目望去,就見半空中孤零零懸浮著一塊巨石,約有三丈見方如同磨盤。石上盤腿端坐著一位赤足老僧,他白眉細長如兩條銀鏈垂落到腿,雙目半睜半閉也不知是醒是眠,身材普通穿一件灰色僧袍,神情淡然近乎木訥。

但只這一眼,賦予楚天心頭的衝擊卻如大潮沒頂,甚而靈台激蕩道心震顫,好似被這老僧的身姿洗滌,深感滿手血腥一身罪孽,油然升起一種斬盡塵緣褪滅煩惱的奇妙之意。

這老僧,乃是實實在在已超越了大千空照之境的世外高人。

這樣的人物在此之前楚天只見過兩位,那便是魔教前任教主林盈虛和禹余天六百多年前的老掌門洞天機。

但他與林盈虛遇見時年齡尚幼,更不識大道之妙,懵懂間也並未覺得太多。而洞天機則是遭受了寒料峭重創元神大傷,道心境界雖在功力卻不復從前。

唯獨這老僧,只是那麼靜靜地盤腿坐著,就有一種不戰而屈人之心的強大,令楚天第一次在一個人面前深切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

覺眠大師看了楚天一眼,臉上露出一絲訝色。

需知惟有強者才能感應到強者的存在,就如幼年的楚天根本無從知曉林盈虛的神通廣大。

楚天卻已看得入神,完全沒有察覺覺眠大師的眼神。

他仔細打量老僧的坐姿,千絲萬縷的明悟湧上心頭,道心不斷洗凈提升,首次體會到《靈寶仙經》中所言“修道守氣,返本歸根,與道同在,壽比天長”的四句真訣,依稀觸摸到守一境界的一線光照。

楚天痴痴守望,渾然不覺身外的光陰流逝,心神徹底融入道海先天。

也不知是多久,那岩石上的老僧徐徐睜開雙眼,朝楚天投來雲淡風輕的一瞥。

“轟!”楚天身心俱震,如同醍醐灌頂,仿似那老僧的目光蘊含著無窮大道玄機,天地奧妙,令得茅塞頓開道心霍朗。

忽然心頭有靈光閃過,他飄身而起振衣清嘯,躍上岩石在老僧面前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地一拜道:“小子楚天,拜見聖僧!”

老僧緩緩合目,問道:“你看懂了麼?”

楚天回答道:“略懂一二。”

“只是略懂一二啊,”老僧的嗓音略顯沙啞而木然,搖頭道:“難怪我為聖僧你為小子。”

這話乍聽甚為倨傲,有悖高僧身份。但落在楚天耳朵里,卻似驚雷動天振聾發聵,當即迷途知返再次合十一禮道:“你非聖僧,我非小子。世間本無我,又何來的你?略懂一二實為不懂,不懂才好,好在哪裡?”

幾句繞口令一般的話語沒頭沒尾甚至前後矛盾,那老僧聞聽后竟是寫意地一笑,提起左手伸出雙指宛若佛祖拈花輕點楚天道:“丟得好,丟得好。你看貧僧指的是誰?”

楚天幾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指本心,見真性。”

老僧繼續問道:“本心何在,真性為何?”

楚天愣了愣,垂首沉思半晌,忽見老僧那雙赤裸的腳,乾癟起皺滿是老繭,不由得靈機一動道:“本心在你腳上,真性就是老繭。”

老僧撫掌微笑道:“妙哉斯言,貧僧已有多年不曾聞爾。”

這時候覺眠大師才向楚天引見道:“他便是敝寺碩果僅存的上代長老,破山大師。”

楚天一省,方才曉得剛才與自己妙對禪機的,居然就是年逾兩百,號稱千年一枯僧的龍華禪寺破山聖僧。

曾有傳聞他早在一個甲子前便涅磐成佛,哪知竟是還在人間。

但這樣一位退隱多年問道林泉的聖僧,卻又為何要將自己請入虛境之中。難不成只是破山大師一時的心血來潮,抑或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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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驚天之卷第一百八十七章 夜襲(上)

待到覺眠大師先行告退離開虛境之後,破山大師的神情重歸淡然木訥,說道:“適才小施主在石洞中所發的妙論貧僧也已聽聞,故而一時興起傳音覺眠,托他將你請來,想聊一聊關於北冥寶藏的事。”

楚天凜然一驚,暗道:“原來正道五大派是衝著北冥寶藏而來!”

破山大師似乎看透了楚天的心思,說道:“小施主可知北冥寶藏的來歷?”

楚天頷首道:“我曾聽人說起過一些相關的傳聞。”

破山大師道:“那你是否曉得寶藏之中究竟藏著什麼,以至於正魔兩道趨之若鶩,競相爭奪。”

楚天搖頭,破山大師徐徐道:“其實寶藏里一無所有,只藏了一把鑰匙!”

“鑰匙?”楚天疑惑道:“大師所指的莫非是重啟神陸與冥界通道的鑰匙?”

破山大師回答道:“不,這把鑰匙打開的是地獄之門。一旦出世,勢必會引動三界浩劫,重演三千年前那場幾令神陸毀滅的幽天大戰。”

楚天莫名地生出一股寒意,澀聲道:“三千年一輪迴,六百年一循環!”

破山大師頷首道:“原來小施主已聽說過這句話。與其說它是對天道玄機的一點會悟,還不如說是得窺天機的大預言。而這預言,則與一件名為天命之盤的冥界至寶息息相關。”

“天命之盤?”楚天首次聽到這名字,不由得想到寒料峭屢次問及自己的那些關於命運的話語,難道這兩者之間也存在著某種關聯麼?

就聽破山大師說道:“傳聞轉輪魔君在元神散滅被神器封印之前,施動天命之盤將一縷神識穿越到三千年後的北冥海深處。若有誰能找到這縷神識,繼而汲取到他遺骸中殘留的力量,就能立地成魔橫掃三界,最終救出自己的本命元神,以圖東山再起完成夙願。”

楚天的呼吸近乎停止,他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寒料峭一再要自己前往北冥海,同時也明白了三千年一輪迴的真正含義——那是轉輪魔君利用天命之盤所要完成的自我救贖之舉,卻牽動著三界上下三千年的盛衰命運。

自己打從握住蒼雲元辰劍的那一刻起,就被不自覺地捲入到這場席捲三界三千年的曠世博弈之中。甚至,還要更早。

“三千年來,無數人為了這個傳說而對北冥寶藏孜孜以求,但所有人都以失敗告終。因為寶藏註定只會在幽天大戰的三千年後出現,地點亦註定只能是北冥海!”

破山大師徐徐說道:“北冥神府的先祖均為輪轉魔君的忠誠部下,在幽天大戰後潛藏神陸伺機而動,後來索性建立神府,又鑄造了幽元殿鎮壓北冥海,以防旁人插手或盜取寶藏或釜底抽薪毀滅那縷神識。”

楚天點點頭,說道:“原來大師此來非是奪寶,而是毀寶。”

他恍然大悟到覺眠大師等人為何會拒絕結盟的提議。道不同不相為謀,倪天高也好,幽鰲山等人也罷,畢竟都是北冥一脈,任誰獲勝都不可能容忍外來勢力擊破幽元殿銷毀北冥寶藏。

也難怪此事毫無周旋融通之途!

破山大師頷首道:“貧僧六十年前即已參透大千空照之道,卻最終捨棄白日飛升,轉修窺涅化磐之境,成為世人所說的人間散仙。為的便是留在神陸,以我佛慈悲之心應對這場三千年的輪迴浩劫。”

楚天聞言倒吸一口冷氣,再次審視面前的老和尚。

他曾聽洞天機閑聊時說起過,聖階巔峰為大千空照,但在其之上還有所謂的天階。天階第一境便是窺涅化磐,參悟生死之道宇宙玄機,是為傳說中的散仙。

這老和尚竟是毅然捨棄飛升天界的機會,滯留凡俗以應大劫,實乃大無畏之舉。

需知天界元氣較之神陸精華靈氣不知醇正濃烈多少倍,於修道之人受益無窮。故此要想在人間修成更高一層的“造化神通”境界簡直是痴人說夢絕無可能。屆時六百年的劫數一到,任你是散仙之體也難逃道消身滅之局。

他不由讚歎道:“大師悲天憫人之心,著實令在下佩服。”

破山大師木訥一笑沒有言語,雙目似睜似合兩手在小腹前結成無畏印趺坐入定。

楚天亦不再吭聲,與破山大師相向而坐,緩緩合目進入抱朴歸真物我兩忘之境。

也不知兩人在這虛境岩石上靜坐了多少時候,破山大師忽然開口道:“來了。”

楚天一省道:“我去看看。”

破山大師默默伸手在面前的虛空中輕輕一抹,金光閃動霍然亮起一塊圓盤大小的鏡面。光暈流轉之間山谷的一草一木盡收眼底,更看到無數條鬼影趁著風高夜黑從四面八方猶如潮水般湧來。

“靈台之鏡?”楚天驚咦一聲,曉得這是破山大師以無上佛力將靈台映射之景演化投射到虛空之上,形成的瑰麗景象。

這時候萬千鬼軍已經氣勢洶洶殺到山谷之前,與五大派的聯軍即將短兵相接。

由於事先收到楚天的警告,正道五大派已在山谷周邊緊鑼密鼓的加強戒備,又新增了四座法陣護佑營盤。

但見成千上萬的惡鬼甫一靠近山谷,虛空中陡然炫光幻動,凝鑄出一道道劍芒雷刃,如暴風驟雨般攢射而出。

那些衝殺在最前排的惡鬼,不過是倪天高安排探路的小卒,如何能抵擋得住法陣的攻擊,登時一片片鬼虎狼嚎此起彼伏,在刺目的強光中鬼影灰飛煙滅化為烏有。

從正西方向率眾攻來的是北冥海十二鬼帝之一的“紫金鬼帝”祝無霸,道行兩千八百年猶在雷暴鬼帝雷竟城之上。

它被幽元殿鎮壓在北冥海中不得脫出,千百年來積鬱了無數暴戾之氣,性情變得愈發殘忍嗜殺,見前方海空閣布下的一座“萬浪朝天陣”碧光澎湃銳不可當,轉瞬之間便轟殺了數百鬼眾,不由得火冒三丈喝令道:“段從寬,媚嬌紅,時俊傑、王辟基,限時一柱香內攻破大陣殺入山谷!”

在它身後侍立的四大鬼王齊聲領命,各率麾下部眾如狼似虎殺將前去,直撲萬浪朝天陣。

這“萬浪朝天陣”分為“起瀾”、“揚濤”“掀波”“靖海”四部,各有七名海空閣女弟子執掌陣眼催動法陣,四部合一渾若天成,諸般陣旗法器若隱若現,集聚天地靈氣化作源源不斷的碧色波光轟擊出去,教人看得膽寒心驚。

但四大鬼王得到的是一柱香內攻破大陣的死命令,四鬼均知祝無霸的狠辣手段,誰也不敢惜力貪生,俱都全力施為悍不畏死地往萬浪朝天陣中衝殺。

它們本都是冷酷無情之輩,又對山谷中正道五大派弟子的精血元氣垂涎三尺,便如一群餓狼壓根不顧麾下的死活,一波接一波的攻勢毫不間斷,逐漸迫近陣中。

那“黑蜂鬼王”王辟基生前就是個貪花好色之徒,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做了鬼也還是個天字號的色鬼。

它眼見守護靖海陣眼的七名海空閣女弟子個個容貌清秀體態窈窕,禁不住邪念大生,嘿嘿笑道:“妙極,妙極,這等尤物若不享用,豈非暴殮天物?”手揮一條九股黑絲魔鞭擊碎身周的兩面陣旗,就朝其中生得最為嬌艷動人的一名海空閣女子餓虎撲羊般沖了過去。

那女弟子正是在禹余天和楚天有過交手的樊韻致,她本是海空閣閣主影翩躚的關門弟子,最受本門疼愛。可今夜師傅突然帶著翼輕揚到來,還說這丫頭便是苦心尋找的天後傳人,不由心中又是嫉妒又是不忿,自感受到冷落憋了一肚子氣。

她見王辟基色迷迷地湊上來,哪裡還會有什麼好臉色給這惡鬼瞧,手中仙劍一式“秋水連天”攻了過去。

王辟基低咦了聲,淫邪笑道:“小姑娘,你的身手倒也不錯,正合本王的胃口。”

樊韻致怒不可遏,俏臉含煞連攻九劍,冷叱道:“放屁!”

王辟基不慌不忙運鞭化解了樊韻致的九記攻招,嘿嘿笑道:“好潑辣的性子,我喜歡!”九股黑絲魔鞭轉守為攻盪開樊韻致的仙劍,直取她的胸脯。

它嘴裏說的話語雖然下流不堪,但手上招式卻沒一點兒含糊。畢竟樊韻致雖美,可也比不上自己的鬼命。若一柱香拿不下萬浪朝天陣,祝無霸的那張醜臉一沉,自己摘花不成反要吃不了兜著走。

豈料樊韻致乃是影翩躚傾心栽培的關門弟子,年紀雖輕一身修為已臻洗心境界。她雖落下風卻陣腳不亂,仙劍攻守兼備招招凌厲狠辣。

王辟基微一皺眉,暗道:“我得速戰速決,不然祝老鬼一發怒什麼美女也玩不成了。”突然一鞭揮出,張開大嘴“噗”地噴吐出一蓬用本命精元煉化的“採花黑蜂”,嗡嗡轟鳴如烏雲蓋頂撲向樊韻致。

樊韻致芳心一凜,急忙運轉仙劍護持周身。無奈這些採花黑蜂不懼罡風劍氣,哪怕是仙劍劈擊其上,亦不過是毫髮無損地激飛而出。

王辟基不停噴吐,眨眼間數千隻採花黑蜂團團圍繞樊韻致無孔不入,將她的嬌軀徹底吞沒。

樊韻致猛感大腿一涼,一隻採花黑蜂趁虛而入一邊貪婪吸吮她的真氣,一邊將陰毒之氣注入體內。

樊韻致的左腿瞬時麻痹,神智一陣模糊情知難逃魔掌。念及王辟基淫邪的眼神,她一咬銀牙橫劍往自己的頸上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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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驚天之卷第一百八十八章 夜襲(下)

“砰!”生死關頭猛然斜刺里有道沛然莫御的罡風涌到,將採花黑蜂轟得支離破碎散了開去。一條黝黑的拐杖如錐破囊貼在樊韻致的后腰上輕輕一挑道:“讓開!”

樊韻致死里逃生,猶如騰雲駕霧般飛出十餘丈脫離戰團,卻被一雙縴手穩穩接住。

她定睛一瞧卻是自己曾想為難的翼輕揚,心下一楞也說不出是何滋味,隔了半晌才低聲道:“翼師妹,謝謝!”

再看解救自己的那人正是翼輕揚的生父南夢柯,他目光掃視法陣,甩手擲出四面小旗,嗖地沒入虛空中消失不見,口中喝道:“驅浪成兵,破中元走周天!”

一眾海空閣女弟子聞言驚疑不定道:“這人怎知萬浪朝天陣的陣訣?”

情勢危急之下無暇細想,當即依照南夢柯的指點運轉陣法重新布列。

霎那間陣中碧光大盛,滔天光浪好似雷斧潮鞭層出不窮。南夢柯的那四面小旗不僅與靖海陣部融合得天衣無縫,威力反而更勝一籌。

那些本以為得計的惡鬼卻倒了血霉,接二連三地被轟殺殞滅,駭然退後。

王辟基功敗垂成勃然大怒,凝念催動採花黑蜂撲向南夢柯,喝罵道:“死廢物,敢壞本王的好事!”

南夢柯冷哼道:“我雖是廢物,但還活著,總比你這死鬼強!”運氣嘬唇噴出一束雄渾罡風,其中暗含了煎熬折磨他十八年之久的枯榮奇毒。

“呼——”罡風驟然散開轟擊在採花黑蜂上,“哧哧”冒出妖艷藍煙。

前一刻尚是生龍活虎兇殘無比的採花黑蜂頓時如霜打的茄子,一個個嗡嗡哀鳴無力墜落,未等著地便在空中融化成為縷縷黑氣。

王辟基又是心疼又是驚怒,九股黑絲魔鞭如烏雲亂舞劈擊南夢柯頭頂。

南夢柯雙拐並舉,身形不退反進挑開魔鞭殺向王辟基。

王辟基暗罵道:“這殘廢好毒!”自知魔鞭擅長遠攻,若是近身肉搏則遠不如南夢柯的雙拐來得趁手。

它只好飛速後退以圖拉開距離,九股黑絲魔鞭劈啪作響猛攻而上。

一人一鬼惡戰三十餘個回合,南夢柯穩紮穩打步步為營,已逼近到一丈之內。他突然左腕飛轉,反纏住九股黑絲魔鞭,右拐如同蛟龍出海直取王辟基的眉心。

王辟基駭然失色,顧不得心疼撒手甩開九股黑絲魔鞭,雙爪齊出抓向右拐。

南夢柯以不變應萬變,任由王辟基抓住右拐,卻也驀地撒手,揉身向前迸指如刀,“噗”的一響插入它的心口。

王辟基的身軀劇烈顫抖,體內發出“嗶啵”爆響,面容扭曲驚駭的一聲嘶吼,被南夢柯的掌勁徹底打爆,“砰”的悶響肢體橫飛魂魄消散。

南夢柯擊殺了王辟基,臉上毫無得色,緩緩凝目朝前方看去。

不知何時紫金鬼帝祝無霸業已飄立在十丈開外的空中,一道道碧芒嗚嗚洶湧卻在身周丈許處被一股無形壁壘阻擋,土崩瓦解化為流光。

它眼睜睜看著王辟基被殺,也不出手救援,盡自榨乾麾下的最後一點利用價值,這才盯著南夢柯道:“你的劍法不錯。”

南夢柯微凜道:“這老鬼的眼光甚為毒辣,竟看出我形拐實劍。”

他微作調息,漠然道:“不必廢話,放馬過來!”

祝無霸不屑一笑道:“老夫蟄伏北冥海兩千八百年,今日就要教爾等知曉厲害!”

他的左手食指向前虛點,指尖激射出一束紫金流沙,霍然凝鑄成一柄金燦燦的魔劍執於掌中振臂劈落。

紫金魔劍在空中劃過一道刺目弧光,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暴漲數十倍,化為一道裂山碎海的可怖電芒,經略十丈空間朝南夢柯斬落。

南夢柯不敢怠慢,運功抬手雙拐交叉往上招架。“叮”的精光四濺,紫金魔劍將雙拐劈得歪歪斜斜散落開來,南夢柯急速飛退,身前一道紫芒走空,堪堪避過。

祝無霸得理不饒人,紫金魔劍大開大闔照著南夢柯狂轟亂炸,空中一條條炫光紛飛,儘是它與南夢柯魔兵激蕩迸發出的罡風流光。

與此同時祝無霸麾下的數千惡鬼如蝗蟲一樣殺入萬浪朝天陣中,海空閣弟子雖奮力抵抗,無奈勢單力薄岌岌可危。

幸虧龍華禪寺的幾位老僧率領寺中弟子及時來援,總算穩住陣腳與惡鬼大軍浴血奮戰,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翼輕揚與樊韻致聯手迎戰祝無霸麾下的“紅顏鬼王”媚嬌紅。

它的名字起得頗是姣美,實則是一個修行了兩千五百餘年的骷髏鬼,此刻幻化為人形,粉面桃腮柳眉杏目,倒也有幾分千嬌百媚的風韻。

方才它領命攻破揚濤陣部,便率眾前來接應紫金鬼帝祝無霸,正撞上了翼輕揚和樊韻致,不由分說惡鬥在一處。

樊韻致的修為原本比翼輕揚還要高出一籌,但適才不慎中了採花黑蜂劇毒,儘管強運真氣將毒素壓住,可終究有所顧忌不敢放手施為,以免毒氣反噬,身勢招法亦無往日的凌厲流暢。

她暗暗焦急道:“師傅和諸位本門的長老為何到現在還沒趕來救援?”

她卻不曉得惡鬼大軍八路並進,影翩躚坐鎮另一座海空閣大陣,正被從西南方向突入的“赤瞳鬼帝”馬魍夜統帥著諸多鬼王鬼尊猛力攻打,形勢不容樂觀,哪裡還騰得出手支援這裏。

原來倪天高早已算定正道五大派中海空閣弟子最少,實力相對較弱,故此特意派遣出麾下十大鬼帝中最為強橫兇狠的紫金鬼帝祝無霸和赤瞳鬼帝馬魍夜主攻,意圖從西面打開缺口從而贏得全局勝機。

虧得正道五大派亦有準備,龍華禪寺的僧侶源源不斷被調往西面,協同海空閣弟子抵禦鬼軍突擊,沒有讓防線過早崩潰。

如論單打獨斗此次應徵北來的正道弟子均為門中一時之選,至少也有真階第四境的修為,絕不會輸於那些冤魂厲魄。

然而雙全難敵四手,倪天高釋放出北冥海中的惡鬼,又收服了鬼城萬千之眾,在兵力上佔據絕對優勢。何況五大派昨日剛敗一場損失慘重,各家的大援又尚未趕至,若非有法陣相助,早已潰敗下來。

翼輕揚與樊韻致聯手應戰紅顏鬼王媚嬌紅三十餘個回合,兩女漸漸不支,全賴小羽驍勇彪悍,雙翼罡風鼓盪接下對方大半的強攻,卻也累得渾身寒氣直冒,一個勁兒地叫罵道:“鬼孫子、鬼孫子!”

媚嬌紅堂堂鬼王,何曾被一隻扁毛畜生這樣當面羞辱過,氣得七竅生煙,手中一柄熒光閃爍的傾城魔刀煥放出諸般綺麗淫^盪幻象,攝魂奪魄蠱惑人心。

翼輕揚和樊韻致都是未嘗人道的處子之軀,直看得面紅耳赤羞不可抑,心神動蕩之下愈加不敵。惟有小羽冰心雪魄不解風情,幾次在危機關頭救下兩女性命。

隨著時間的推移,非但是海空閣這邊,其他三面的護谷大陣亦教鬼軍沖得七零八落,各處都陷入一團混戰之中。

僅以傷亡而言,往往一名正道弟子可以換到七八個甚至十數名惡鬼。但一方是門中彌足珍貴的精銳弟子,另一方則是要多少有多少全部拿來當炮灰也不心疼的孤魂野鬼,怎麼算都是正道五大派吃虧。

媚嬌紅見別處都是高歌猛進,惟有自己被兩女一鳥擋住去路糾纏多時,心下殺機大熾,寒聲笑道:“臭丫頭,看我收了你們的魂魄煉為花奴!”粉白雪嫩的素手一招,掌中赫然多出一麵粉底桃花幡。

但看人面桃花幡一展,滿空盈動粉紅色的綺麗霧光,將翼輕揚和樊韻致籠罩在內。

二女頓感周身發熱綺念橫生,各自道心難以守持,魂魄元神大有離體而出,遁入人面桃花幡中之勢。

小羽見狀大急,奮不顧身沖向媚嬌紅,欲圖解救翼輕揚,卻被傾城魔刀死死壓住。

眼看兩女就要被媚嬌紅施展邪功奪走魂魄元神,猛然聽到風吼如雷,一柄碩大無倫的磨金霸王錘橫空出世,狠狠砸在人面桃花幡上。

“砰!”人面桃花幡粉霧飛揚,媚嬌紅猝不及防被錘風轟得飛跌,心念微亂間漫天光霧動蕩渙散,翼輕揚和樊韻致神智一省趁勢脫出。

媚嬌紅怒不可遏橫目望去,就見一名五大三粗如同凶神惡煞般的黃衣青年手握銀鏈往回一拽,磨金霸王錘虎虎生風飛入掌中,斜著一雙銅鈴牛眼瞪視自己,惡狠狠“呸”了聲道:“娘的,老子平生最恨醜女人賣弄風騷!”

媚嬌紅認出黃衣青年施展的是魔門神功,不由一怔道:“五大派中怎會有魔門子弟?”

但也管不了那麼許多了,人面桃花幡猛地一揮光芒暴漲,無數被它煉化的冤魂厲魄飛了出來,鋪天蓋地湧向黃衣青年。

那黃衣青年也不慌張,突然扯嗓子叫道:“媽,這兒有好多女鬼想勾引我——”

便聽夜幕之下有個尖利的嗓子冷笑道:“怕什麼,有為娘在此,來多少都不怕,統統照單全收!”殷紅色的神光晃動,殭屍老媽催動昊天神棺威風八面地一路衝殺直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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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驚天之卷第一百八十九章 逆轉(上)

山谷內外的戰事隨著以幽鰲山等人為首的北冥山城抵抗力量的加入,立刻波瀾橫生急轉直下。

只用了半個晚上,玄彬、安玉京等世家首腦人物便組織起陷落在聖城和外城數以千計的本家與旁支子弟,趁著倪天高調動大軍遠征五百里欲與正道五大派決一雌雄的大好時機,反客為主佔領大半北冥山城。

這些位家主、長老、大總管一現身,各大世家的弟子門人便紛紛撥亂反正競相來投,雖有少數死心塌地跟隨倪天高、幽杞人作亂的,也難擋大勢所趨被碾為飛灰。

然後眾人兵分兩路,一支由珞珈統帥星夜兼程應援楚天,餘下之人則繼續掃蕩山城反叛勢力鞏固勝果。

此刻殭屍老媽麾下可謂兵強馬壯,除了原先幻雲鬼王諸無常率領的雜牌惡鬼,更增添了冷世家、殞世家、離世家和哥舒世家反戈一擊投誠過來的千多名精銳子弟,如同猛虎下山從惡鬼大軍背後狠^插一刀,直入大陣。

有道是上陣母子兵,打仗親兄弟。前邊峨無羈破了媚嬌紅的奪魂惑神之術,後面殭屍老媽便打開昊天神棺往下罩落。

從人面桃花幡中釋放出來的冤魂厲魄立時被一團紅光罩住,似飛蛾投火湧入昊天神棺之中消隱得無影無蹤。

媚嬌紅連連催動真言法印,奈何昊天神棺長鯨吸水毫不客氣,那些冤魂厲魄便如泥牛入海與它徹底斷了聯繫,眼巴巴瞅著自己千辛萬苦煉化的桃花奴毀於一旦。

它雖已識得殭屍老媽的厲害,可焉能吞下這口惡氣?想來對方是鬼,自己也是鬼,即為同道中鬼那還怕它個鬼?手仗傾城魔刀掠身劈斬。

殭屍老媽全沒把媚嬌紅當回事,掄起昊天棺蓋一力降十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照著對方就一通猛砸。

想那昊天棺蓋長逾兩丈寬約一丈,舞動開來遮天蔽日,可憐媚嬌紅空負一身邪異魔功,在殭屍老媽蠻不講理地猛打猛衝下無處閃躲,只能咬牙硬擋。

耳聽“叮叮噹當”好似哪家開了打鐵鋪,媚嬌紅被昊天神棺轟得頭暈眼黑搖擺不定,暗暗叫苦道:“哪裡來的這惡煞星!”

殭屍老媽越打越來精神,驀地昊天神棺虛晃一槍,左手從棺蓋后探出,暴漲數丈五指戟張一把抓住媚嬌紅的胸口,也不管是衣衫還是別的什麼了,使勁一掐一擰,指尖殭屍精氣吐入,登時將它禁製得無法動彈。

這還不算完,殭屍老媽冷視媚嬌紅道:“想用女鬼勾引我兒子,不曉得我媳婦兒就在後面嗎?媳婦兒,我把它交給你了!”隨手將它往後一甩。

文靜默不作聲地閃身而出,雙手按住媚嬌紅,一口噬咬在它的脖頸上,將一縷縷精元吞食入腹。

媚嬌紅帶來的那些惡鬼見此景狀俱都嚇得魂飛魄散,哪個還敢上來找死?

看看橫衝直撞的峨無羈,瞅瞅殺氣騰騰的殭屍老媽,最後再瞧瞧拿媚嬌紅當糕點滋補的文靜,眾鬼不約而同倒吸一口冷氣,心裏同時冒出一個字:“逃!”

也用不著誰招呼誰,群鬼爭先恐后地往後逃遁,就怕跑得慢了落入這一家三口的手裡。

殭屍老媽不愧是當過世家家老夫人的,面對偌大場面毫不慌張,指指北面吩咐道:“冷侯爺,那邊交給你和海笑書了。”再指指南面道:“哥舒,截住它們,跑掉一個老娘就拔你一根鬍子,若是超過十個我也懶得去數,統統拔光了事。”

冷月禪和哥舒曉冕再落魄,那也是世家的家主,如今被個殭屍女鬼呼來喝去,心裏不由冒火。奈何這殭屍剛剛把一個鬼王不費吹灰之力地收拾了,大丈夫能屈能伸需以大局為重,暫且就不跟這女鬼多計較了。

但兩人憋著的滿腹怨氣卻不能不出,於是理所當然便著落在那些潰逃的惡鬼頭上。尤其是哥舒曉冕,素來以頜下美髯自誇,豈能教殭屍老媽鬼爪一扯拔成脫毛的光雞?為了鬍子,他也不能放過一個惡鬼!

兩路人馬左右迂迴包抄,將數千惡鬼兜底包圓,牢牢堵住肆意斬殺。

這邊龍華禪寺和海空閣的弟子正感不支,突見殭屍老媽率眾趕至,將眾多惡鬼殺得哭爹喊娘落花流水,不由驚喜交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千年來正魔兩道爭鬥不休恩怨糾結,從來沒有像眼前這樣,竟會聯起手來共抗強敵。

正道弟子們兀自沒有搞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北冥神府的兩撥人馬自相殘殺起來?但沒關係,眾人士氣大振,有祭起仙符的,有拋出法寶的,一時間夜空中流光溢彩美不勝收,一道道華麗的劍華如流星般交織縱橫,斬殺在眾多惡鬼的頭顱上。

殭屍老媽顯得頗為清閑,儘管戰事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當中,但她老人家是何等身份,豈能看得上那些抱頭鼠竄的小蝦米。要出手,怎也要逮條大的。

她目光一掃便發覺一名灰衣怪客正與紫金鬼帝祝無霸高呼酣戰難分難解。

殭屍老媽紅亮著雙眼,抄起棺蓋駕馭昊天神棺如入無人之境,彈指間殺到近前高喝道:“讓我來!”

孰料南夢柯性情孤傲,又飽經磨難顯得越發怪僻,根本就不買殭屍老媽的賬,翻著眼白冷然道:“憑什麼讓你來?”非但沒有退後,雙拐攻得更疾。

殭屍老媽火冒三丈,怒道:“老娘好心幫你解圍,你個瘸子恁的不給面子!”一股怒氣全撒在祝無霸的身上,棺蓋如泰山壓頂劈頭蓋臉。

祝無霸和南夢柯接戰百多回合,好不容易佔了一點上風,還沒等鬆口氣殭屍老媽卻沖了過來,登時腹背受敵顧此失彼。

它左手飆射出一蓬紫金流沙,凝鑄成一面盾牌往上封擋,“哐哐”爆響架住棺蓋,身軀卻震得搖搖欲墜,氣不打一處來道:“虧得你們是一流高手,卻只敢以多欺少,算什麼英雄好漢?”

南夢柯想想也是,但教自己收手讓殭屍老媽來又於心不甘,冷冷道:“你叫它讓開!”

殭屍老媽想也不想便道:“老娘本就不是什麼好漢,要讓你讓!”

南夢柯微怒道:“臭婆娘,凡事總有先來後到!”

殭屍老媽更不客氣道:“我是主你是客,強龍不壓地頭蛇,在北冥山的地界上,還輪不到你來對老娘指手畫腳!”

他們嘴上爭個不停,手上也沒歇著,直打得凶名赫赫的紫金鬼帝祝無霸左支右絀險象環生,不禁氣苦道:“你們兩個吵完了沒有,到底誰先收手?”

“閉嘴!”殭屍老媽和南夢柯異口同聲,各掄拐杖棺蓋再次夾擊上來。

祝無霸徹底無言以對,乖乖閉起嘴巴轉動腦筋尋思脫身之策。

就在這時候遠方黑黢黢的山林深處陡然躥升起一支支煙花信炮,在夜空中綻放出絢爛多姿的色彩。

祝無霸面露喜色,哈哈笑道:“元老會的大軍到了,你們兩個再不滾蛋,就等著被亂刃分屍死無葬身之地!”

殭屍老媽凜然一驚,嘴上卻無論如何也不肯服輸,喝罵道:“老娘早死了,還怕什麼死,正好拿你墊背!”左掌凌空攝取昊天精氣,在手心裏凝鍊成符往祝無霸胸前拍落。

祝無霸識得昊天封印的厲害,當下不敢懈怠,左手一抖那面紫金魔盾“嗚”地散開,分化成為三十六隻摩天巨掌反打殭屍老媽。

它看到援兵將至,立刻打消了逃跑的念頭,全力施展修為將周身護得風雨不透,只想拖住殭屍老媽和南夢柯。

殭屍老媽豈不曉祝無霸打的是什麼鬼主意,奈何不管自己如何不惜昊天精氣地奮力狂攻,對方的紫金魔兵依舊固若金湯滴水不漏。

它耳聽陣外喊殺震天,元老會的兵馬正在飛速挺進,若再遲延須臾令這兩撥大軍里應外合,便會把自己當作肉餡反包在裡頭。

南夢柯也知情勢危急刻不容緩,張嘴噴吐枯榮奇毒攻向祝無霸。

不曾想祝無霸夷然不懼,任由枯榮奇毒如潮水般吞沒全身卻未受絲毫影響。敢情它體內煉化的紫金流沙能辟萬毒,只當南夢柯是在給自己吹吹涼風。

正在這生死存亡的緊急關頭,夜空中有人鼓嘯御風而來,聲傳百里如奔雷橫天,氣勢之壯引得無數人為之側目心驚。

遙遙就見來人一襲灰衫身材瘦小,卻有萬夫不當之勇,從亂軍叢中殺將出來,眨眼間破入戰團,左拳一凝猛轟祝無霸腦門。

這算什麼,又一個守一境的高手,不帶這樣玩鬼的!

祝無霸一下子有了想死的心——就算自己是鬼帝,也享受不起三大守一境人物輪番上陣前後圍攻的待遇吧?

它急忙舉起紫金巨劍以攻對攻劈斬來人鐵拳。那人拳勢不改長驅直入,“砰”地砸在紫金巨劍上,只在電光石火之間一十八道洶湧狂放的拳勁排山倒海湧入劍中,震得祝無霸身軀劇顫招式凝滯。

殭屍老媽和南夢柯如有默契,昊天棺蓋和雙拐同時劈擊入祝無霸的前心后胸。

祝無霸活該倒霉,身軀砰然悶響炸裂成一團濃烈的紫金流光,終究沒有能夠如願支撐到元老會的大軍趕至。

那如同神兵天降的灰衫男子氣定神閑一收左拳,目光如電睥睨八方,不是從忘山面壁歸來,已晉陞守一之境的峨世家第一戰將峨日照卻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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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驚天之卷第一百九十章 逆轉(下)

然而紫金鬼帝祝無霸的敗亡並未使得戰局朝有利於正道五大派聯軍的一面倒去。

俗話說樹倒猢猻散,可祝無霸帶來的不是猢猻而是數以千計彪悍嗜殺的惡鬼。

聞聽外圍喊殺聲如潮水般傳來,眾鬼重整旗鼓又瘋狂叫囂起來。

峨日照皺皺眉,說道:“谷外的大陣已不可守,必須立刻撤進谷里避其鋒芒。”

殭屍老媽、南夢柯和幾位海空閣、龍華禪寺的長老門人看著元老會的大軍黑壓壓地撲過來,己方疲憊之師已不堪再戰,均都明白惟有退入谷中收縮防線,再行據險堅守方為上策,因此均都沒有異議。

當下正魔兩道的領軍人物一聲令下,聯軍放棄業已殘破凋敝的萬浪朝天陣,且戰且退往山谷中撤守。

峨日照親自斷後,他神色木然不見面部有何表情,隨手一拳轟出便是石破天驚,一排排銜尾追來的惡鬼登時化為團團色彩斑斕的霧氣瀰漫空中。

這時候禹余天、碧洞宗和天意門的防線也先後失陷,往山谷中撤去。只見到處都是屍體與殘兵斷刃,每一寸土地和山岩上都流滿鮮血,景象慘烈至極。

幸虧有峨日照、殭屍老媽、南夢柯這三大守一境的頂尖高手壓陣,這一路人馬在撤退途中損傷有限,進入到布列在山谷海空閣大營四周的“萬流歸海陣”中。

留守萬流歸海陣的海空閣弟子急速啟動法陣,一束束藍瑩瑩的純凈光芒衝天而起,在大營上空交織成一座巨大無比的透明穹頂。

陣內弟子隔著蔚藍色的琉璃光罩或用法寶仙符遠程攻敵,或使仙兵神劍近身砍殺,全力遏制北冥神府的叛軍攻勢。

那些惡鬼衝殺在前,卻驚愕地發現自己的魔兵怎也劈擊不穿看似薄如蟬翼的琉璃光罩,而對方的法寶刀劍卻可以輕鬆自如地穿透出來盡情斬殺。

南夢柯等人稍松一口氣,但仍然不能有半分的懈怠,一邊抓緊時間調息運氣,一邊關注陣外的動靜。

殭屍老媽盤腿坐在昊天神棺里,先看峨無羈、后看文靜均都安然無恙,舒口氣稍稍安心,掉頭望向峨日照道:“你回過北冥山城了?”

峨日照點點頭,問道:“老家主是被誰殺死的?”

曾與峨放鷹一同被困幽元殿的哥舒世家家主哥舒曉冕回答道:“是元老會的殞落塵和無涯鬼帝魏火鴉!”

峨日照沒有言語,但任誰都看得出這沉默得近乎冰冷的男子眼中濃烈的殺機。

殭屍老媽明白,峨日照儘管有點脾氣古怪甚或不近人情,但對峨放鷹極為敬重。若非有這位峨世家的老家主一次次為他遮風擋雨設法開脫,以峨日照我行我素殺伐果決的性情,早就死在了敵對世家的明槍暗箭之下。

所以,他來就是報仇的!

驀然殭屍老媽發覺峨日照的眼中閃過一道陰冷的厲芒,穿透茫茫夜空投射在一名玄衣老者的臉龐上。

“殞落塵!”一旁的哥舒曉冕禁不住低低失聲,尋思道:“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我剛剛告訴峨日照是誰殺死了峨放鷹,殞落塵這老兒便送上門來了!”

只見與殞落塵在一起的,還有出身玄世家的神府元老玄斷,長風鬼帝御風流以及如今已投靠到倪天高一邊的幾大世家的家老家臣,更有數百外門弟子和數以千計的外系藩屬,自然也少不了多如牛毛的一眾惡鬼。

這時海空閣閣主影翩躚也已退入萬流歸海陣中。方才她為了掩護門下弟子撤退,遭遇殞落塵和御風流的聯手夾攻受傷不輕,卻因戰事吃緊只能強自支撐,沉聲說道:“剛才接到覺眠大師的飛簡傳書,禹余天遭受倪天高大軍重創,門下弟子死傷過半,譚霈長老被無涯鬼帝的玄陰火鴉陣所傷,命懸一線生死難料。幸虧幽冥郡主倪珞珈親率北冥神府精銳馳援,才不至於全盤崩潰,現已退回谷中。覺眠大師和寺中八位金剛堂的大師已經趕去增援,希望能夠轉危為安。”

眾人聽得心情沉重,梵一清躺在擔架上看了眼夜空,距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冬夜漫漫,顯得格外凄冷冗長,輕嘆聲道:“不曉得各派的援軍何時能夠趕到。又或我們能夠堅持到日出時分,鬼軍便要被迫退回地下潛藏。”

然而誰能保證能夠堅持到日出?眾人的心頭沉甸甸的,誰也不敢確定自己是否能見到今天的太陽。

冷月禪趁人不注意,悄悄傳音入秘給海笑書道:“海賢侄,沒想到五大派這般不堪一擊,此戰凶多吉少。待會兒一旦形勢不對,咱們便往北突圍。”

海笑書蒼白的臉龐上流露出一縷含有的狠意,寒聲道:“我們能夠往哪裡退?”

冷月禪道:“那以你之見該當如何?”

海笑書的齒逢里緩緩蹦出一字道:“等!”

冷月禪微微一愣,不解道:“等什麼?”

海笑書厲聲道:“我也不知道等什麼。但我知道楚天應該出現在這裏,還有倪珞珈應該不止這兩招?幽鰲山去了那麼久,魔教方面也該有消息傳來。”

冷月禪神色一動剛要說話,猛聽陣外響起一連串震耳欲聾的巨響,連帶著腳下大地隆隆搖顫,彷彿整個山谷都要塌陷。

只見對面數十名鬼王、鬼尊擺開架勢,祭出諸般魔寶對準萬流歸海陣猛轟不止。

一道道妖艷炫目的華光掠過奼紫嫣紅的天空,轟擊在蔚藍色的琉璃光罩上,崩綻出無數朵色彩繽紛的光花,猶如漫天盛開的煙火照亮了整座山谷。

琉璃光罩在眾多魔寶的轟擊下劇烈顫動,被擊中的地方產生出一圈圈扭曲的漣漪不住向四周擴散,冒出濃烈的藍霧,看得人膽戰心驚不知它什麼時候就會崩潰。

影翩躚神容寧靜,凝視著對面那些正肆無忌憚狂攻萬流歸海陣的鬼王、鬼尊,沉聲道:“滄海橫流,大浪淘沙!”

“嗚——”她的話音將將落下,萬流歸海陣光芒四射,噴薄出數百道渾圓澎湃的強光,在空中化作滾滾巨瀾盈動著晶瑩水光,在霎那間淹沒了所有人的視野。

沒有任何言語能夠形容這一刻景象的壯麗雄奇,便如同蒼穹坍塌銀河天降,萬頃碧波吞噬長空。

“嘭嘭嘭——”那些攻向萬流歸海陣的魔寶炸裂成粉,大部分鬼尊不及躲閃,被從大陣中磅礡湧來的可怕力量碾為飛煙。只有少數道行高超見機及時的鬼王極力閃退,才僥倖撿回一條性命。

在它們身後,數以百計的惡鬼躲閃不及,瞪大雙眼看著滔天巨浪襲來,將自己拍擊成碎片游煙……

殞落塵、玄斷、御風流三大守一境的頂尖高手亦不由為之色變,齊齊向前搶出身形,釋放出各自煉化的魔寶,再加上身後一干鬼王、鬼尊,世家家臣、家僕等人全力出手抵禦,才堪堪抵擋住這更勝於雪崩海嘯的恐怖一擊。

但看自家的人馬轉瞬便折損了三成多,其中還包括三十多名鬼尊和兩個鬼王。

一時天地間除了隆隆回蕩的濤聲轟鳴,就再也聽不到其他任何的聲音。那些惡鬼絕望的呼號,正道各派弟子歡呼雀躍的叫嚷,都被湮沒。

殭屍老媽乾枯的臉上眉飛色舞,尖聲叫道:“影閣主,你就照這樣再來一兩次,我也可以安安穩穩躺回棺材里睡覺啦!”

誰知影翩躚的臉上非但不見一絲喜色,反而隱約露出抹憂慮,說道:“假如再來上一次,這座萬流歸海陣便會油盡燈枯自行解體。我原本希望憑藉這次突襲可以將對方的實力殺傷過半。可惜,結果並不盡如人意。”

冷月禪勉強笑了笑道:“影閣主不必太過苛求,畢竟對面有殞落塵等人坐鎮,想要一鼓聚殲談何容易。如今煞煞他們的銳氣也好,至少能夠給咱們多爭取一些修整療傷的時間,好養精蓄銳……”

豈料他的話還沒說完,殞落塵已率領數十名北冥神府高手重新擺開陣勢,大有輪番上陣不將萬流歸海陣轟得灰飛煙滅絕不罷休之勢。

殞落塵身為主將身先士卒,左手一掐法印再次祭起殞世家家傳魔寶“碎冥印”。就見一方血紅色的魔印倏然騰空,瞬間膨脹十餘倍,如同一座烈烈燃燒赤色光焰的火山,朝著萬流歸海陣狠狠轟落。

影翩躚微怒道:“殞老魔欺人太甚!”素手也是捏作法印,袖口裡激射出一隻翠色仙環穿出法陣迎上碎冥印。

“鏗——”環印激撞光芒爆濺。一件是北冥魔寶,一件是海空閣仙器,針尖對上麥芒各自一顫向後翻轉。

殞落塵看出影翩躚身負重傷不能持久,強運一口魔氣厲聲喝道:“咄!”運轉碎冥印迴旋而至,猛轟向滄海翠玉環。

突然一道人影從萬流歸海陣中閃掠而出,如魔神蒞臨氣吞萬里如虎,重重一拳轟擊在碎冥印上。

“砰”的悶響,碎冥印竟是跌跌撞撞飛彈開去。氣機牽引之下殞落塵身軀一震口中低哼,急忙提氣凝念欲催動碎冥印反攻來人。

誰知眼前身影一閃,那人如風雷貫空已殺至近前,居高臨下一記鐵拳直搗黃龍,罡風如海沸騰激得殞落塵衣發飛揚心生寒意,失聲叫道:“峨日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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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驚天之卷第一百九十一章 滄海橫流(上)

峨日照從來就不多話,因為他始終認為拳頭比任何話語都管用。

他根本不搭理殞落塵的驚呼,眼中閃爍冷厲的殺機,日照神拳如狂風催林暴雨壓山,不給對手絲毫喘息之機。

殞落塵做夢也料不到峨日照居然膽敢單槍匹馬殺出萬流歸海陣,以一己之力突入萬軍叢中。但很快他就醒悟到其中緣由,冷笑道:“既然你不自量力地殺上門來,老夫便好人做到底,親手送你去見峨放鷹!”

他話說得夠狠,可情勢卻頗為不妙。

表面看來兩人均都赤手空拳近身搏殺,似乎甚為公平。但誰都曉得峨日照自創的日照神拳號稱北冥神府六百年間第一拳法,他又浸淫多年其功力火候登峰造極。僅以拳法而論,整座北冥神府不作第二人之想,就算楚天也難望其項背。

殞落塵最擅長的卻是一套“斷腸天涯劍法”,拳腳修為遠非其強項。

此消彼長之下峨日照大佔便宜,僅僅十餘個回合便打得殞落塵身形滴溜溜亂轉,不住趨避對方無堅不摧的強橫拳勁。

這時雙方陣營的高手均已看出端倪,但玄斷與殞落塵素來不和,御風流更是對這些坐鎮幽元殿將自己壓在北冥海中將近三千年不得翻身的北冥元老恨得牙根發癢,故而雙雙高高掛起冷眼旁觀。

峨日照卻是不管不顧,他心無旁騖催動日照神拳越戰越勇,立意要將殞落塵當場轟殺,為峨世家家主峨放鷹報仇雪恨。

他在忘山面壁幾近一年,參悟出守一存真之道,修為近乎通神。

此刻十二式日照神拳施動開來,罡山霍霍拳海滔滔,沒有一點花巧,樸實重拙洗鍊到了極致。

更為可怕的是他心中洶湧奔騰的戰意,在拳招里釋放出一股不死不休舍我其誰的霸氣與兇狠。

殞落塵暗自凜然,情知和峨日照斗拳法無異於班門弄斧,眼瞧著自己被對方的拳勢壓得喘不過氣來,有心向玄斷、御風流求援又拉不下老臉。

他眼角餘光一掃那兩個同伴,就看到玄斷木無表情負手而立,御風流面含笑意依然故我,分明是在隔岸觀火瞧自己的熱鬧。

殞落塵心中大恨道:“這兩個老賊見死不救幸災樂禍,日後定要他們的好看!”

心神微分之際,峨日照猛然雙臂一振,兩隻鐵拳齊頭並進分打殞落塵的雙肋。

殞落塵急忙使出一招“按兵不動”,雙掌下壓封堵峨日照的鐵拳。

哪知峨日照驀地一聲虎喝,凌空跨步近身,一頭撞擊在殞落塵的胸膛上。

“噗——”殞落塵口中噴血,身軀搖擺往後,見峨日照右拳長驅直入又攻了過來,一咬牙迸指出掌反打對方胸口。

頓時兩人短兵相接,耳聽“砰砰啪啪”一通拳掌對攻之聲,場中鮮血飛灑拳拳到肉,頃刻間誰也數算不出這兩人已互換了多少招。

突然拳掌聲齊齊停歇,戰團中人影乍分,峨日照抽身退開三丈,渾身浴血左臂折斷,小腹上也多了一個血如泉涌的窟窿。

但他混不在意,雙目如嗜血的獨狼狠狠盯視殞落塵。

眾人的目光不自覺望向殞落塵,不由得盡皆駭然變色。但見這位守一境的北冥元老,全身骨骼經脈盡碎,如一攤稀泥萎頓下來,七竅流血重重摔落在地上沒了聲息。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連萬流歸海陣中的人都忘記了喝彩歡呼。直至今日,所有人才霍然明白“平生不識峨日照,必是祖墳青煙冒”的真正含義!

好半晌,玄斷彷彿如夢初醒,森然道:“殺了他!”

兩名神府家老級高手奉命而出,一提魔劍一執雙鈎沖向峨日照。

殭屍老媽見狀勃然大怒道:“不要臉!”卻是忘了自己剛才也曾和南夢柯、峨日照三人聯手擊殺了紫金鬼帝祝無霸。

她駕馭昊天神棺和峨無羈雙雙衝出萬流歸海陣,南夢柯一言不發地跟了上來。但除這三人之外,便再無第四個人肯冒著深陷重圍的危險出陣救援。至於影翩躚、翼輕揚等人,或是傷重難支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更不敢貿然殺出陣外徒惹麻煩。

峨日照冷冷注視衝上前來的那兩個家老,驀然提起左拳使出一招“撥雲見日”。

“叮”的聲劈來的魔劍不由自主偏離方向激撞在雙鈎上,火星四濺各自彈開。

峨日照側身欺近,手起爪落抓住那名使鈎家老,掄圓了擲向另一名用劍家老。

高個家老來不及閃躲,趕緊出掌相接。孰料手掌剛碰觸到同伴身軀,就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拳勁從他的體內奔湧出來,直貫自己的左臂。

“回光返照!”用劍家老未料及峨日照遍體鱗傷仍能彪悍至此,整條左臂鼓脹如球,胸口淤塞欲吐,忙不迭往後飛退。

然而峨日照的身影卻已匪夷所思地出現在他的左側,一記日照神拳勢大力沉貫穿頭顱,“砰”地血雨灑爆。

“噗!”那名使鈎家老猛地回身一擊,雙鈎扎入峨日照厚實的脊背。

峨日照身形趔趄,如同一個血人,口中怒聲斷喝反手抓住魔鈎運勁一擰。

“叮”的魔鈎斷為兩截,峨日照振臂將手中半截鈎刃擲出,正穿透使鈎家老的胸膛,挾著一溜血光從背心飛射而出。

峨日照面無表情,彷彿血肉之軀絲毫感覺不到錐心刺骨的傷痛,更似剛才連殺北冥神府一位元老、兩名家老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完全沒有興奮的感覺。

但他終究不是金剛不壞之身,傷口血流如注神智在一點一滴地變得混沌模糊。

忽地后腰一緊,殭屍老媽風馳電掣般趕到,將峨日照救入昊天神棺中。

眼見對方聲勢浩大高手如雲,連她這般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也不禁頭皮發麻無心戀戰,便欲調轉神棺撤回萬流歸海陣中。

突聽御風流一聲冷笑道:“想逃,都給我留下來!”身形遽然幻化成一股黑色狂飆席捲風雲直壓殭屍老媽。

殭屍老媽將血人般的峨日照交到兒子手裡,抄起棺蓋橫掃而出,“砰”的與黑色狂飆迎頭相撞。

昊天神棺劇烈搖擺險些傾覆,玄斷反手掣出魔劍“盪魄”劈斬下來。

“鏗!”南夢柯從后趕至,運雙拐架住盪魄魔劍與玄斷斗作一團。

這時候黑壓壓的北冥大軍從戰團兩側如洪流般涌過,向萬流歸海陣發動起更為猛烈的衝擊。陣中的影翩躚、梵一清等人眼睜睜看著敵軍將殭屍老媽、峨日照、峨無羈和南夢柯的身影吞沒,卻已無力救援。

突然一條窈窕倩影默不作聲地掠向陣外,竟是迎著鋪天蓋地的北冥大軍衝去,欲圖接引峨無羈等人,正是文靜。

影翩躚一驚,忙叫道:“快攔住她!”有意無意緊握住翼輕揚冰涼的小手,以免她情急之下也如文靜一般衝出陣去。

海笑書哼了聲,長袖舒捲纏住文靜纖腰,運勁將她拽了回來。

文靜憤怒回頭,亮爪往海笑書面門插落。海笑書早有防備,抬掌一切斬中文靜脈門。但他卻疏忽了文靜是鬼非人,嬌軀只是一震便恢復如常,雙腳如剪刀般絞向海笑書的脖頸。

結果還是冷月禪幫忙,從后一把抓住文靜背心,用符印禁制住她丟給了諸無常。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翼輕揚猛地掙脫影翩躚,拔出素女仙劍要往外沖。

影翩躚手疾眼快,翻腕再次抓牢翼輕揚,說道:“傻孩子,你這般衝出去和送死有什麼兩樣?”

翼輕揚輕咬櫻唇道:“他是為了護送我才來了北冥山!”

影翩躚曉得,翼輕揚所說的“他”便是南夢柯。她輕輕嘆了口氣,苦笑道:“也罷,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本就是我正道中人的浩氣所向!”

她凝望搖搖欲裂的萬流歸海陣,下令道:“所有人立即後撤,與龍華禪寺人馬匯合,準備最後的殊死一戰!”

梵一清一凜道:“師姐,你——”

影翩躚微微頷首道:“我要再次發動‘滄海橫流,大浪淘沙’!”

海笑書大吃一驚道:“不可以!如此一來萬流歸海陣會不負重荷立刻崩潰,我們所有人都要暴露在外!”

影翩躚不為所動,繼續道:“屆時敵軍勢必陣腳大亂,誰願意隨我一同沖入敵陣解救同道?”

翼輕揚眼睛發亮,卻有兩顆晶瑩的淚珠涌了出來,毫不猶豫道:“弟子願意追隨!”

“我也去!”剛剛迫出毒氣,面色仍顯灰暗的樊韻致說道。

接著十幾位海空閣的長老和龍華禪寺覺字輩的高僧也紛紛主動站了出來。

翼輕揚熱淚盈眶,微微哽咽道:“謝謝大家!”

忽然冷月禪邁前一步,沉聲道:“也算老夫一個吧。”

影翩躚一怔,冷月禪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沒什麼,只是想讓你們知道,我們魔門中人也不儘是自私自利貪生怕死之輩!”

幻雲鬼王諸無常眨巴眨巴眼睛,想到萬一殭屍老媽完蛋,自己身上的封印無人能解,發作起來生不如死,心裏一寒咽了口苦水道:“雖說我是鬼,可我也是個講義氣的鬼!”

海笑書橫瞥這傢伙一眼,頷首道:“好,我來負責撤退事宜,同時組織人馬接引你們。”

影翩躚不再多言,沉靜的目光掃視過眾人的臉龐,徐徐道:“出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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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驚天之卷第一百九十二章 滄海橫流(下)

“滄海橫流,大浪淘沙”再次爆發,刺穿夜空的絢爛光芒如暴怒的海潮席捲過方圓百丈的虛空,所有的景物都在其中變得扭曲而不真切起來,化作一條條虛幻的黑影迅速融化蒸發。

因為是孤注一擲的絕地反擊,萬流歸海陣的所有能量都被徹底釋放出來,威力更勝於上一次的法陣爆發。將近兩千餘名惡鬼和北冥神府叛軍高手便在這譬如天地末日的光瀾轟擊下魂飛魄散,身死道消。

待充斥四野的刺目強光稍稍黯滅,影翩躚率眾義無反顧地沖向了陣腳大亂的敵陣。他們一共有二十三位高手,救援的目標是包括峨日照在內生死未知的四個人。

很多時候,得與失無法用簡單的數字來衡量。

他們也許全都會死,但會有一股浩氣長留神陸,映照汗青亙古不朽。

對面的強敵在短時間內接連遭受到兩次慘重的傷亡打擊,也都陷入了瘋狂。看到影翩躚等人衝殺過來,便如嗜血的餓狼狂暴地呼吼著迎了上去,如一片洪潮將這二十多人瞬間吞沒在刀山火海中。

與此同時,重圍之中的南夢柯等人亦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由玄斷和御風流這兩大守一境翹楚人物領銜,十數名修為均已臻至聖階的高手團團圍攻,直殺得血花飛濺天昏地暗。

峨無羈全身十三處負傷,若非有殭屍神功護體,早已倒下。即使如此,他也是累得筋疲力盡,渾身沾滿不知是自己還是敵人的鮮血,揮動磨金霸王錘拚死保護人事不省的峨日照。

殭屍老媽呼哧呼哧喘著粗重的呼吸,身上紅霧冉冉精氣瀕臨透支,用一面昊天神棺的棺蓋獨戰十餘名洗心、抱朴級的高手,還要時刻顧及愛子和峨日照,情勢之險無以復加。

但最艱難的還是南夢柯,他以一己之力對抗玄斷和御風流,五十餘個回合下來傷痕累累劇痛錐心,心裏想的卻不是施展奇門遁甲之術逃走,而是身後的女兒和早已隨風逝去的舊日愛侶。

他們早已不作生還打算,只是活著便要戰鬥,便不能令敵人越過雷池半步!

但殭屍老媽終究舍不得兒子——峨山秋生死未卜,她不能眼睜睜讓兒子也死在自己眼前!

“兒子,聽我說……”她一面血戰一面傳音入秘道:“我數到三就會自爆元神,炸死這幫兔崽子。你什麼都別管,護著你日照叔拚命往外沖,去找珞珈和楚天,為咱們老峨家留條后!”

“不!”峨無羈睚眥欲裂,大吼道:“我不走,要死咱們一塊兒死!”

“滾你的蛋,別讓老娘白白犧牲!”殭屍老媽含淚念道:“一、二……”

就在她準備焚丹燃元與強敵玉石俱焚的一剎,昊天神棺上方的虛空中突然裂開一條天痕,從里頭迸射出金煌煌的光芒,楚天的身影閃現而出,口中發出激越的長嘯,聲振天地響徹群山。

“嗚——”蒼雲元辰劍卷裹著萬千惡鬼怒號之聲橫掃千軍,飛斬玄斷後腰。

玄斷凜然一驚,楚天這一劍氣壯山河裂海碎天,再加上蒼雲元辰劍雄渾霸道的劍氣催壓,令他亦不敢直攖其鋒,急忙閃身橫移擰腰反手一劍斜挑而出。

誰知楚天早已算準招式變化,蒼雲元辰劍遽然偏轉劈向御風流,雙腿如鐵騎突出猛踹玄斷腰眼——兔子蹬鷹!

玄斷前有南夢柯揮拐攻來,後有楚天神出鬼沒的彈腿一擊,頓時顧此失彼難以應對,只得拂袖盪開雙拐,縱身向左閃躲。

“砰!”楚天的右腿走空,但左腳還是堪堪點擊到玄斷的腰肋上。這一腳蘊藏萬鈞之力,蹬得玄斷眼前一黑腰肋欲斷,身形如陀螺飛轉,一邊竭力卸去破入體內的氣勁,一邊向側旁飄飛脫出楚天腿勢的籠罩範圍。

幾乎不分先後,蒼雲元辰劍與御風流掌心迸發出一卷黑色罡風迎頭激撞。他低哼晃身,左手五指如佛祖拈花變幻無窮,打出一十二式天機印。

假如純粹功力比拼,御風流自在楚天之上。但這十二式天機印乃窺透大道玄機,蘊涵天心奧妙的絕世神功,恢弘浩大正氣凜然,赫然便是魔門剋星。

一時間噩、傷、驚、休、死、離、散、亂、暴、失、絕、滅……十二般天機厄運直衝御風流靈台,攪得它心魔橫生萬念成灰,功力大幅削弱。

南夢柯豈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順勢倒轉雙拐飛插御風流兩肋。

御風流銳聲厲嘯,身形再次化為一束黑色狂飆,絞得雙拐偏離歪斜。

南夢柯冷哼一聲,猛提真氣灌注雙拐吞吐而出,“砰砰”連響,在對方的風形之體上硬生生炸出兩個大窟窿。

楚天突襲得手毫不停頓,施展沉魚落雁身法翻落在昊天神棺中,收劍豎簫吹奏起“千軍破”。

簫音響起穿越天際,成百上千道碧綠通透的天籟之鋒從簫孔中激射出來,猶如萬箭齊發天馬行空,以摧枯拉朽之勢橫貫蒼穹。

眾多正在圍攻峨無羈母子的鬼王、鬼尊及北冥神府高手首當其沖,修為稍遜一籌的當場被銳不可當的碧芒穿心貫腦死於非命,即使鬼王級的高手亦不禁駭然變色,拚命施展保命絕學急速飛退以避其鋒芒。

峨無羈曾經親眼看到楚天施展過一次“千軍破”,但比起眼前波瀾壯闊的景象,那更像是一次秋水微瀾而已。

足足六千四百八十一道天籟之鋒,幾乎在電光石火間抽空了楚天所有的梵度魔氣,這等聲勢威力又豈是等閑?

在重創四周強敵之後,楚天心念運轉操縱數千天籟之鋒赫然合流,如一條碧色大江凌空奔涌直向東去,所過之處千軍辟易百鬼哀嚎,在轉瞬之間開闢出一條康莊大道,隱約可見百丈外正奮力向此方向衝殺而來的影翩躚等人。

“走!”殭屍老媽沒有絲毫遲疑,竭盡全力催動昊天神棺沿著楚天用天籟之鋒碾壓出的逃生通道飛速衝殺。

楚天停歇簫音,只覺丹田空空如也,全身軟綿無力昏昏欲睡,自知是魔氣耗損過度的負面反應。此刻哪怕是一個小鬼沖將上來,也能輕而易舉地將他打倒。但目睹過方才那驚天動地的橫絕一擊,又有誰敢不知死活地往前湊?

他一邊急速運轉天地洪爐再生魔氣,一邊將五滴雲麓聖泉喂入峨日照口中。

“小楚?”峨無羈傻獃獃地望著楚天,嘴巴張了又張,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小子是打哪兒溜出來的?”

楚天一笑,在昊天神棺中盤腿坐下,彈指又將三滴雲麓聖泉送入峨無羈兀自張開的大嘴裏。

這時猛聽後方嘯聲如電刺人耳膜,玄斷和御風流並駕齊驅不斷追近。

南夢柯站立在昊天神棺之上,看著氣急敗壞追攝而來的玄斷、御風流,冷然一笑雙手連揮,擲出七張“斗轉周天陣符”。

他剛才被兩大勁敵聯手逼迫,根本無暇施展平生得意絕學,此刻總算有了機會,自然要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呼——”陣符驟亮迅即化為一團團黑霧,在昊天神棺後方擴展開來。

玄斷和御風流剛好趕到,被“斗轉周天陣”逮個正著。這一人一鬼便覺得眼前虛空陷落混沌飛升,無數星斗閃爍旋轉,更不知身在何處。

“幹得漂亮!”殭屍老媽高聲喝彩,強壓殺個回馬槍將玄斷和御風流趁機擊殺在斗轉周天陣中的衝動,駕馭著搖搖晃晃隨時都可能失控的昊天神棺乘風破浪往東衝去。

影翩躚等人見狀精神大振,鼓足餘勇奮力衝殺,終於撕開一道口子和昊天神棺匯合到一處。

然而險情遠未解除,經過一番激烈廝殺,與影翩躚一同出陣的高手僅剩十一人,且個個負傷人人掛彩,幾近強弩之末。

再看四周眾多惡鬼殺氣騰騰如潮水般湧來,數不勝數殺不勝殺,當真是上天無路遁地無門。

楚天靈台感應猛一咬牙,沉聲道:“南大叔,雲伯母,請助我一臂之力!”

殭屍老媽和南夢柯怔了怔,不知道楚天要做什麼,但仍是各出一掌按在背上。

楚天得兩大頂尖高手功力灌注,猛運天地洪爐凝念低喝道:“咄!”

一團金紅色光霧從他體內卷涌蔓延,霎時包裹住昊天神棺。頃刻間光芒一斂急速收縮,凝聚成一簇小光點隱沒在虛空深處。

那些惡鬼撲至近前,不由目瞪口呆,再想舒展靈覺四下搜索,卻到哪裡去尋?

“嗚——”下一刻,數百丈外的夜空中金光一閃,昊天神棺重新載著眾人現身。

楚天丹田魔氣徹底告罄,面色慘淡若金低嘿一聲嗆出口深紅色瘀血,但覺渾身骨骸如散了架般,五臟六腑翻江倒海一陣陣地金星亂冒。

影翩躚驚異道:“須彌洞天!”

需知似她這等修為只要有一線空隙,就能施展遁術瞬移脫離險境。但也絕不可能像楚天這樣,連帶著昊天神棺里的二十餘人一同移走。

可是在楚天眼裡,這點技藝著實不算什麼。昊天神棺不過三丈長,丈許寬而已,而洞天機全盛之時卻能夠輕而易舉地將百丈空間凝鍊成芝麻大小的結界,自己相較起來不啻是小巫見大巫。

饒是如此,這手“須彌洞天”也足以驚世駭俗,令人震愕不已。

他疲倦地笑了笑,卻不敢開口說話,唯恐一口衝到嗓子眼裡氣血又要噴將出來,忽地身軀一軟往後仰去,不意倒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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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8 17:22:49
第十集 驚天之卷第一百九十三章 風雪(上)

楚天一愣,視線模糊地看到一張清秀絕俗的俏臉,然後是一顆溫熱的淚珠滴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楚天……”翼輕揚的左手緊緊摟抱著他,右手按住背心大椎穴,將自己體內的真氣毫不吝惜地注入進去,芳心裏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她不願在他的面前哭泣,然而櫻唇剛剛想展露一抹笑顏,眸中的淚水卻又再次滾落,朦朧了她的視線。

楚天嘴唇動了動也是想說什麼,到臨了竟是油然一笑道:“你哭起來實在很難看。”

翼輕揚沒想到他此刻還有心思跟自己開玩笑,又羞又嗔到底還是忍不住“噗哧”輕笑。那絕美的玉容如含著露水開放的曇花,在黑夜裡盛綻出霎那的光芒。

楚天卻沒閑著,凝神催動雲麓靈氣汩汩綿綿注入體內。想這雲麓靈氣較之有形的泉水更為精鍊醇厚,須臾的工夫便令他傷痛大減經脈平復。

那邊峨無羈很是羨慕地瞅著楚天,再想想自家的事又不免大為泄氣。

人比人氣死人,還是不要比算了!

正自胡思亂想的時候,忽覺肩膀傷處一涼,卻是文靜冰涼柔滑的手在替他敷藥。

一霎那裡,峨無羈精神煥發彷彿傷勢全好了,卻於心眼裡盼望著身上的傷口最好能再多點兒,好讓文靜手在身上多停留上一會兒。

這時候覺眠大師親率一眾龍華禪寺的高僧擺開一百零八羅漢大陣前來接應。兩方人馬將打一處兵合一家,殺開血路撤退回營中。

但見龍華禪寺的“覺岸無邊陣”早已開啟,聖潔恢宏的金色佛光掩映夜空,正與鋪天蓋地衝殺而至的敵軍激烈攻殺。

眾人入得陣內盡皆大鬆口氣,再一看除去一眾僧侶包括楚天在內,活著回來的僅剩下十三人,心下無不慘然。

而且就是這碩果僅存的十三人中,殭屍老媽、南夢柯、峨無羈、峨日照俱都傷痕累累九死一生;影翩躚經過方才一番惡戰,亦是傷勢加重不住咳血。冷月禪、諸無常等人也都氣喘如牛頭冒濃霧,幾乎連站穩都難。

至於陣中景象更是慘不忍睹,處處可見死者的屍首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傷者痛苦的呻吟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空氣里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禹余天、天意門、碧洞宗和海空閣的大營先後失陷,如今所有人都退守到了覺岸無邊陣中,做最後的殊死抵抗。

楚天等人被安排在營地中一座臨時搭建的大帳蓬里歇息療傷,幾位龍華禪寺的僧人正忙前奔后在為傷者敷藥接骨,清洗包紮,滿耳聽到的都是咳嗽和咒罵聲,場面混亂不堪。

楚天取出雲麓聖泉分與眾人,大伙兒均知這是來自天界的稀世奇珍,各自服食后尋找空地盤坐坐下,抓緊工夫療傷運功,多恢復一分便好過一分。

然而時間卻變得格外漫長,四面八方沸騰的打鬥喊殺聲,還有死者發出的最後的絕望吶喊聲,不斷鑽進眾人的耳朵里,時刻提醒著大帳里的每一個人,危險距離這裏越來越近。

忽然帳外響起一名海空閣女弟子的驚呼聲道:“好大的雪!”

冷月禪、南夢柯等人的面色劇變,影翩躚一聲不響飛身而起,飄落在大帳外。

遼闊的夜空中紛紛灑灑飄起了鵝毛大雪,在呼吼的朔風吹刮下漫天飛舞,頃刻間蒼山負雪銀裝素裹。

“砰!”南夢柯坐在大帳里未動,卻狠狠一拳砸落,在地上捶出一個大坑。

峨無羈察覺到帳中的氣氛壓抑,疑惑地低問楚天道:“下雪又怎麼了?”

楚天苦笑了聲,回答道:“再有一個時辰天就會亮,到那時所有惡鬼都不得不退回地底又或陰暗無光的洞穴中。即使鬼尊、鬼王一級的高手,修為亦會受到影響,戰力大幅削弱。但這場雪,卻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峨無羈明白過來,心裏一沉,恨恨咕噥道:“賊老天,這時卻來湊熱鬧!”

楚天沒有說話,現在就看幽鰲山能否說動林隱雪引魔教大軍來援。但為何天快亮了,幽鰲山依舊沒有一點消息傳回?

“下雪了——”林隱雪靜立在山岡之上,遙望劍光衝天殺聲動地的山谷方向,身後的密林里是枕戈待旦的魔教大軍。

她緩緩伸出手,一片片晶瑩潔白的雪花輕輕落入掌心,又慢慢融化成水。

“看來我們還要在這兒多等一會兒,但願他們能夠堅持到天重新放晴的那一刻。”

幽鰲山站在林隱雪的身邊,抬頭仰望愈下愈猛的大雪,強忍著怒火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就是你希望的麼?”

林隱雪漠然道:“何時旭日東升鬼軍退去,我就何時出兵助你掃蕩倪天高的叛軍。我會遵守承諾。你與其對我發怒,還不如向老天祈禱這大雪儘快停歇。”

幽鰲山的雙拳“啪啪”作響,徐徐說道:“我無力教這大雪停下,卻能夠決定自己該怎麼做!”

他御風而起,向著山谷方向義無反顧地飛去,更不回頭再看林隱雪一眼。

林隱雪不為所動,目送幽鰲山的背影,臉上緩緩露出一抹複雜難明的神色,低低道:“執迷不悟的傻瓜,人生在世又有誰真正能夠決定自己的命運?我就是最好的明證——老天爺想怎麼玩,你我永遠都猜不透。”

幽鰲山已聽不到林隱雪的低語,他逆風飛翔全速奔向山谷,心裏想著不知楚天、珞珈、峨無羈他們怎樣了?看到自己不帶一兵一卒獨身而歸,是否會失望會埋怨?

他沒有想到,恢復記憶后的林隱雪變得如此陌生。或許,這才正常——她只是恢復了自我,回歸了從前的生活,卻又能令他明顯感覺到更多了一份刻骨銘心的怨恨和冷漠!

前方,密密麻麻的大軍正在圍攻山谷,彷彿飄的雪也被渲染得一片彤紅。

幽鰲山施展閃遁之術撕裂虛空,避開成千上萬的敵軍,從東南方向進入到山谷里。

“呼——”他的身形甫一從虛空中閃現而出,七八個惡鬼便張牙舞爪撲了上來。

幽鰲山的臉龐古井無波,反手掣出魔劍幽海,如雷霆霹靂光芒一閃,眾惡鬼支離破碎渙散無蹤。

幽鰲山身勢不停仗劍前沖,目光所及便看見珞珈與兩位北冥元老斗得正急。

幽鰲山一眼就認出這二老,卻是來自離世家的離宣和出身冷世家的冷月如。

很小的時候,他曾經牽著幽杞人的手,隨著爹爹一同前往冷世家拜年。冷月如將他們兄弟兩人抱坐在腿上,笑吟吟地分發壓歲紅包。

人總是容易淡忘,容易背叛自己的記憶。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寬恕自己所犯的那些錯誤,從而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犯錯。

但對幽鰲山而言,那一幕的溫馨他永遠都記得。然而今夜重會冷月如,他得到的將不再是裝滿壓歲錢的大紅包,而是冰冷的劍鋒。

“鏗!”幽海魔劍霍然劈落,似也在這同時斬斷了那麼一縷對往昔的追憶。

“鰲山?”冷月如側身揮劍招架,左手從袖口中陡然拍出擊向對方胸膛。

沙場相逢生死殊途,他和她都深深明白這點。既然撞上了,就沒有舊情,也無需留手,全力以赴不存僥倖,那便是對彼此最高的敬重。

“砰!”雙掌交擊,兩人各自飛退丈許,重新擺開門戶,猛看到北方的夜空里有一朵煙花綻開。

冷月如望著煙花怔了怔,視線又轉向幽鰲山道:“那時我就看出來了,你比杞人更有天賦,但他比你更狠更能忍。所以,你什麼也爭不過他……”說著話與離宣匯合,齊齊退入大雪深處。

幽鰲山沒有追擊,默然注視對面的敵人結陣後退,與己方脫離接觸。

“是我大哥又或幽杞人來了。”珞珈從容不迫地拂袖抖落衣衫上的雪花,凝視茫茫夜雪說道:“林隱雪拒絕出手?”

“她要等到天晴,趁著惡鬼大軍撤回地下的一刻才會出兵。”幽鰲山回答說,心裏邊感到一陣淡淡的悵意——那個自己陪伴了六年,溫柔善良的林隱雪終究是消失了,今夜所見的只是一位手握重權執掌神陸沉浮的魔教教主。

“意料之中。”珞珈滿不在乎地微笑,說道:“但如果她想要得太多,那麼結果很可能什麼也得不到。”

“有酒麼?我的喝完了。”這時候莫靖軒疲憊地走了過來,左腰上有道觸目驚心的劍傷,每邁一步都疼得要倒抽口冷氣。

幽鰲山從袖口裡掏出一隻小酒罈拋給他,說道:“最後一口留給我。”

莫靖軒拍開封泥,貪婪地喝了一大口,說道:“我很期待接下來倪天高會怎麼做?”

珞珈道:“他會趁著這場雪將我們所有人埋葬在這座山谷中,然後靜待林隱雪。”

“他們來了。”忽然,幽鰲山低聲說道,眸中湧現驚詫與憤怒之色。

莫靖軒凝目望去,一排排神情木然鴉雀無聲的北冥神府高手從肆虐的大雪中走出,朝著覺岸無邊陣緩緩迫近。

他握著酒罈的手一下定格住,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一張張熟稔的面龐,其中赫然包括峨無羈的父親,峨世家家老峨山秋。

幽鰲山伸手拿過酒罈,仰頭一口飲盡,隨手拋落在雪地里,長出一口酒氣道:“聽到冷月如對我們兄弟兩人的評語了麼?其實她說錯了,更狠更能忍的那個人應該是我——”抬手拔出插在雪地里魔劍幽海,雙目燃動懾人戰意,朝著對面壓來的傀儡大軍沖了上去。

他的視線穿越過蒼茫黑夜萬千飄雪,在虛空中迎面交織上一雙亦自激射而來的幽冷目光,迸撞出驚心動魄的火花。

幽杞人,終於現身。

這一次,他帶來兩千三百餘名被徹底控制神智,不知畏懼與傷痛為何物的傀儡。在距離天亮還有半個時辰的時候,他們被幽杞人投入到戰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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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8 17:23:12
第十集 驚天之卷第一百九十四章 風雪(下)

正道五大派的弟子和由倪珞珈帶來的北冥神府援軍苦戰大半夜,早已傷亡過半人困馬乏。而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更是澆滅了許多人心底里最後的希望。

覺岸無邊陣一點一點地往裡收縮,已經無法再繼續給龍華禪寺的營地提供有力的庇護與支持。

雙方的大軍犬牙交錯,處處肢體橫飛人頭斷落,宛若修羅地獄。

幽鰲山神情冰冷,幽海魔劍所過之處一具具屍體倒落,在身後留下一條血路。

珞珈和莫靖軒分別護持著他的兩翼,三個人橫衝直撞不覺已殺入敵陣百多丈。

幽杞人佇立在山谷西側的峭壁上,俯瞰腳下血浪翻滾,自己的親兄弟正一步步向著這裏迫近。

他知道,幽鰲山是衝著自己來的!

“截住珞珈和莫靖軒。”他的聲音絲毫不含情感,對身後的麾下吩咐道。

兩名鬼帝應聲而出,飛身躍下峭壁迎上了珞珈與莫靖軒。

幽鰲山口中發出一聲雄勁有力的長嘯,身劍合一衝天而起鋒芒直指幽杞人。

站在幽杞人身後的寂世家元老寂宮豫身形微動便要上前接戰。

“別動,”幽杞人的視線追逐著幽鰲山的身影,悠悠道:“他是算定了我會接招,才敢孤軍深入殺了過來。我這個做弟弟的,又豈能令大哥失望?”

話音未落,幽鰲山的身形在五丈外的雲空中凝定,目視幽杞人一言不發地猛然揮斬幽海魔劍。

“唰!”一道劍芒凌空飆射,劃過幽杞人身前的地面,一大片山岩被生生削下,墜落向幽深的山谷中。

幽杞人紋絲不動,看了眼腳下被劍芒切得平滑如鏡的峭壁,冷冷道:“劃地絕交,早過時了,你還在玩這種把戲?”

幽鰲山沉聲問道:“倪天高在哪裡?”

幽杞人悠悠道:“他已經來了,只是你看不見他而已。”

幽鰲山哼了聲沒說話,幽杞人抬眼眺望夜空,接著道:“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便是倪公手筆。”

幽鰲山心頭一凜,他一直覺得這場大雪來得古怪,沒想到真就是倪天高以逆天神通呼風喚雨,令得整座山谷一夜白頭。

需知世間萬象皆含自然之理,譬如眼前這鋪天蓋地的大雪,便是天上的雲絮驟遇冷風形成冰晶飄落而下。

倪天高亦無須擁有呵氣成雲揮汗如雨的手段,卻可以將絕強的陰煞之氣迫入雲霄,令高空溫度急降,從而飄下大雪遮蔽天光。

如此一來即使堅持到天亮,惡鬼大軍亦不必忌憚陽光照射退回地下,而魔教的援軍也勢必會將繼續按兵不動,坐看倪天高夷平山谷。

念及與此幽鰲山眸中精光爆綻,幽海魔劍如長江奔涌大河絕地,雄渾無鑄的劍瀾攪動飄飄白雪,如一道天瀑飛流直壓幽杞人。

“叮!”幽杞人掣出魔劍“慎獨”,仿似銀梭穿空向上斜挑,點擊在幽海魔劍之上。

幽鰲山低咦一聲,察覺到慎獨魔劍湧來的氣勁陰柔稠密連綿不絕,功力之深竟不在自己之下,分明已臻至守一境界!

幽鰲山沉肘推劍,幽海如風行水上順著幽杞人的魔劍往下疾切直朝五指削去。

幽杞人右腕輕抖,慎獨魔劍鏑鳴飛轉絞得幽海向側旁偏斜,將幽鰲山的后招攻勢化於無形。緊接著他右腳憑空虛踏,出左掌攻向幽鰲山小腹。

曾幾何時他們兩人攜手並肩,引動金門瀑水共抗離傷秋,卻不料僅僅月余便兄弟操戈兵戎相見,甚至連一聲起碼的問候也不再有!

當熱血結成了冰,當心頭封凍了霜,舊日親情終究淹沒在你死我活的血雨腥風中。

另一邊,珞珈和莫靖軒卻在兩大鬼帝的聯袂催壓下情勢不妙,岌岌可危。

莫靖軒的修為本就稍遜於鬼帝,兼之血戰半宿多處負傷,二十餘個回合后便全面落入下風,虧得珞珈在旁護持,接下對方一大半的攻勢,才堪堪不至落敗。

眼看幽鰲山和幽杞人在峭壁之上斗得難分難解,一時半刻無法取勝,更不能分神援手,莫靖軒驟下決斷抽身飛退口中低喝道:“咄!”

他的頭頂應聲爆開一團紫焰,元神凝鑄揚手招過魔劍別離,劍鋒霞光萬丈直刺人眼,磅礡劍氣鼓嘯如雷聲動八方,左手一掐劍訣祭起“紫氣東來訣”。

“不好!”兩大鬼帝齊齊色變,不約而同掣動魔兵全力撲襲莫靖軒,要搶在他御劍術氣勢圓滿前將其擊殺。

莫靖軒神容冷靜,靈台緊鎖對手氣機,身形忽地融入熾烈的劍華中消失不見。

霎那間漫天的劍華幻化作一片排山倒海的紫潮,氣沖鬥牛豪情天縱,令這虛空中的所有都失去顏色,在驚懼里戰慄。

“轟——”光瀾激撞劍氣嘶吼,兩大鬼帝飛跌而出,手中魔兵黯淡無光,身形一陣扭曲閃爍,從體內飆射出一道道流光,雄厚的精氣不住外泄。

莫靖軒的元神“哧哧”燃燒,迅速轉淡縮小,一如斷線的風箏越過肉身激飛而出。

“該死!”珞珈面露殺機眉宇凝霜,左手虛引莫靖軒元神歸位,右手纖指連彈激射出兩支發簪,幾是將全身功力凝聚於這憤怒一擊中,閃電驚鴻刺破激蕩的光瀾,直透兩大鬼帝的眉心。

兩大鬼帝厲聲低吼,眉心“啵啵”爆裂,轉瞬間被絢爛的金紅色神光吞噬。

珞珈俏臉蒼白緊抿的唇角汩汩流下一縷鮮血,她勉力飛袖攬住莫靖軒的肉軀,左掌在他背心運勁一拍,助其元神納入體內。

莫靖軒身軀巨震,“哇”地吐出一大蓬瘀血,氣若遊絲地抬臉望向珞珈,微微一笑道:“這樣很好,能死在你的懷中,我此生無憾……”

“吞下!”珞珈取出一顆丹藥塞進莫靖軒滿是血污的口中,右掌不住催動體內所剩無幾的魔氣注入他的體內。

莫靖軒的眼裡流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溫柔,喘息道:“不要浪費,快幫鰲山——”

他的話尚未說完,又是一口熱血噴出,昏死了過去。

就在這時上空厲嘯連聲,寂宮豫甩動一條兩丈七尺長的“咒神索”飛撲而下。

珞珈冷冷一笑,將莫靖軒交到左臂,右手亮出魔簫,凝念燃動真元。

突聽遠處響起兩聲嘯音,一內斂沉渾,一飄逸悠揚,首陽真人與巽揚劍雙劍齊飛破開重重敵陣,如兩支利箭穿透虛空御風而來!

“鏗!”首陽真人縱劍硬撼寂宮豫,劍鋒飛挑咒神索翩若驚鴻彈飛開去。

巽揚劍飄身擋在珞珈身前,呵呵一笑道:“幸好,我們來得不算太晚!”袖風一卷罡風如暴雨傾盆迸射出去,“噗噗”連響周遭十數個惡鬼化為飛煙!

珞珈望著巽揚劍的背影,櫻唇逸出一絲笑意,於這血肉橫飛的殺戮場上心中莫名地牽繫起楚天。

而此時此刻的楚天,正在山谷大帳中心無旁騖地煉化雲麓靈氣恢復功力。

數十丈外已能聽到惡鬼的呼號,激烈的打鬥聲正不停向這裏逼近。

海空閣的幾位長老、龍華禪寺的數位高僧,還有影翩躚、冷月禪、翼輕揚等負傷較輕的人,早已出帳接戰。

這時覺眠大師手拄“慧日法杖”走進帳中,他的袈裟上儘是斑駁血跡,頭頂水氣騰騰,神情卻沉靜慈和依舊。

“大師!”楚天睜開眼,向覺眠大師頷首招呼。

“楚小施主,請你和帳中的諸位施主都稍作準備。還有一刻即要天明,我們要突圍出谷往東南方向撤走,希望能與趕來的同道援軍及早匯合。”

覺眠大師的語速不急不迫,說道:“屆時老衲會率領敝寺僧眾布下諸天羅漢法陣,掩護諸位撤離,你我就在此暫作一別。”

楚天吃了驚,知道覺眠大師自請斷後,等於是做好犧牲包括自己在內的眾多龍華禪寺高僧的性命,以換取其他人突圍逃生的一線生機。

他奮然起身,說道:“大師,在下與你同進共退,絕不先走一步!”

“善哉,善哉——”覺眠大師單手施佛禮,含笑道:“各有各的因緣際遇,小施主來日方長,卻不必執著於一時的勝負生死。”

楚天嗓子眼發熱,覺眠大師道:“小施主可知老衲為何會剃度出家遁入空門?”

楚天怔了怔,道:“想是大師慈悲為懷,有普渡眾生之宏願。”

“小施主高看老衲了。”覺眠大師搖頭道:“你我本為凡夫俗子,受諸般心魔誘惑掙扎於紅塵之中,時常迷茫彷徨,甚而犯下惡業。老衲入得佛門,不過是為尋信仰而已。”

楚天愕然道:“信仰?”

覺眠大師頷首道:“人終究是要有信仰才好。有了信仰,才能對這天地生出敬畏之心,從而時刻警醒不敢作惡,且願相信今日之苦乃明日之福,今日之孽乃去日之惡,如此也能活得快樂滿足些。”

楚天面露深思之色,合十一禮道:“謝大師點化!”

覺眠大師微微而笑,在這兵凶戰危之際,他說了這多言語,自非無由,只希望他日這少年修為大成,仍能秉持赤子之心,則無論在魔在道,皆為神陸蒼生之福。如此即使今夜自己戰死谷中,也留有餘澤在人間。

思忖間,楚天又問道:“然則如何才能尋到信仰?”

覺眠大師悠然道:“你要尋它,它便會走;你要信它,它便會來。若這眼下的大雪,小施主是否相信,下一刻它便會戛然停歇,紅日東升晴空萬里?”

楚天身心一震靈機妙成,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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