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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鳳月無邊[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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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7 16:56:59
第二百六十章 看穿沒看穿

    這時刻,尚緹等人都沒有說話了,他們一個個轉頭看向陳嫣和盧縈,隱隱對她的身份存了懷疑的,不免表情中帶著幾分希望,而莫遠等人,則是表情有點難看了。

  不過這些昔日囂張的世家子,面對陳嫣這個婦人時,雖是氣憤難平,卻也只能低著頭,在她肆無忌憚的笑聲中,依然表現出對她的敬意。

  面對陳嫣的勾引,盧縈有點好笑。

  自辦成男子以來,她遇到過無數個對自己有意思的美人,可任何一個美人,都沒有像陳嫣這麼風騷,也沒有像她這麼讓盧縈感到有趣。

  這時的盧縈,實在是不明白。這陳嫣不是剛剛被人捉姦還畫了春圖嗎?她怎麼沒事人一樣?

  她卻不知道,陳嫣一得到自由,便連下命令讓人徹察那些膽大包天的黑衣人,特別是那個穿青衣的畫師,明顯就是個中高手。因此她讓人在七日之內,把成都所有擅長畫春圖的人都給擒到牢裡去,她要一一盤問。

  這些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從那些人的對話可以知道,他們明顯是衝著伍城來的,自己不過是他們用來威脅伍城的籌謀。

  對於陳嫣來說,若是膽子太小瞻前顧後,怕這怕那的,那就安安份份在府中當貴婦人。這人要過得風流快活,又怎麼能太過膽小呢?她不是派了那麼多人查去了嗎?

  在陳嫣的香風撲鼻中,盧縈扯了扯唇角。她慢條斯理地把陳嫣放在自己手背上的玉手拿了下去。

  拿下陳嫣手的這個動作,盧縈做起來乾脆利落,卻也優雅貴氣。把她的手放下後,盧縈風度翩翩地笑道:“嫣夫人的好意,阿文心領了。”

  她轉過頭,打量著尚緹等人的目光中平和從容,俊美如玉的臉上一派淡然。只見她淡淡地說道:“嫣夫人說得不錯,荊州翁氏敗落,起因在我。”

  一句落地,四下一陣嘩然,尚緹蕭燕等人齊刷刷抬起頭來,她們和尚四郎一樣,木呆呆地看著盧縈。

  盧縈負手一笑,轉頭看向陳嫣,勾唇說道:“荊州翁氏瞞著朝庭大肆購糧,不管其意如何,所作所為卻是觸犯律法。有所謂國無法不立,翁氏一族受到教訓,也是情理當中。”說到這裡,她眉頭微挑,聲音一提,清喝道:“但是,荊州翁氏購糧,只是為了私利。陛下無意深究,怎地這成都一地,卻為了這麼一事給弄得草木皆兵了?”

  四下嗡嗡聲大作。

  所有人都給驚住了,這陣子尚氏,蕭氏,還有楊氏這些大世家,或多或少捲入了荊州翁氏案中,弄得成都眾多家族,心中已有惶惶然。

  然後,此時此刻,在這種場所,眼前這個說是荊州案由他而起的盧文,卻直言陛下無意深究,說荊州翁氏案涉及不到謀反,僅僅只是謀私利的小事……這消息,真可謂石破天驚!

  一時之間,花園中的眾人都躁動起來。於混亂中,不時有人派出僕役,向著家族傳遞這個消息。

  尚四郎等家族被牽連的世家子,看向盧縈時,眼眶都紅了。他們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感激過一個人!

  ……事實上,他們的家族做到這麼大,陛下的真正意圖,哪有可能完全不知?可是上面的人非要拿此事作伐懲治他們,他們的話又傳不出巴蜀。有什麼法子?

  可以說,盧縈這個京城來的世家子,實權官吏,殿前新貴,當著這麼多人公開這樣的消息。便是某些人再是不甘心,只要奈何他不得的話,就得學著收手了!

  盧縈說出那樣一句話後,她微笑著走近陳嫣,在陳嫣仰頭看向她,美目漣漣神色複雜時,盧縈風度翩翩地一笑。只見她伸出手,輕輕的在陳嫣的手背上拍了拍,溫柔地嘆道:“這種家國大事甚是複雜,你一婦人家,好好的繡繡花撲撲蝶,想太多不好。”

  她的聲音真的很溫柔很溫柔,她看向陳嫣的眼神,也很溫柔很溫柔,這是一種含著憐惜,含著對美人的疼愛的溫柔。明明應該是警告的話,被盧縈這麼一說,這眼神一瞄,卻生生地帶上了幾分溫潤和體惜。

  看到這一幕,便是對盧縈的身份肯定了七成的尚緹,心中也是格登一下,她呆呆地看著盧縈,想道:難道真是我誤會了?他真是阿縈的大哥?

  實在是,盧縈這一派風流多情,溫潤如玉的模樣,深深地顛覆了她們的認知。

  在一席話說得臉色有點難看的陳嫣羞澀一笑後,盧縈轉向尚緹王尚,淡淡說道:“幾位,便這樣站著麼?”

  這話一出,身為主人的王尚連忙站了出來。他一邊恭敬地迎著盧縈入內,一邊陪禮說道:“慚愧,慚愧,竟讓郎君侯久了。”

  在他們地帶領下,盧縈也不再朝陳嫣看上一眼,似乎她剛才的豪華陣容,陳嫣本人的絕色美貌,對他都不值一提,便那麼優雅冷漠地跟在王尚身後,轉眼間便去得遠了。

  想陳嫣風光多時,碰到的人,無不逢迎於她,像盧文這樣的人,她真是沒有見過了。當下,她一顆芳心砰砰而跳,看著盧縈的背影時,竟是比剛才還要火熱了三分花。

  陳嫣的目光如痴如慕,緊緊跟隨著盧縈,盧縈雖不曾回頭,卻也能清楚地感知。她垂下眸,唇角笑容淺淺,不由想道:要不要在對她致命一擊時,告訴她我的真實身份?那時陳嫣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吧?

  想那陳嫣,自得了意後,便如貓捉老鼠一樣,老喜歡拿這些與她有宿怨的蕭燕尚緹等人奚落。要是她發現她最恨的人,就是眼前這個風度絕佳的盧文,不知會有什麼想法?

  盧縈跟在王尚身後,風度翩翩地步入了花園中。

  這種來自京城大世家,在當朝天子麵前都說得上話的俊美郎君,帶給眾人的衝擊力實在太大了。一時之間,悄立一側的小姑們,在半數以上,都把目光投到了盧縈身上,而少年們,看向她的眼神也有點晃酒。

  蕭燕亦步亦趨地跟在一側,她悄悄抬眸,已朝盧縈打量了不下十次。

  與尚緹不同,她性格還要縝密,又加上身為女子的直覺,她真的覺得眼前這個盧文,應該就是盧縈。

  可是,這個盧文分明又是個軒昂男兒,如玉君子啊?

  含笑走在王尚身後的盧縈,哪裡會知道蕭燕等人的糾結?她一邊顧盼著,一邊嘆道:“成都真是個好地方,人傑地靈,令人嚮往啊。”

  見他說出這話,王尚立馬笑道:“是啊,咱們成都的小姑,都水靈得像根蔥似的。”他剛說到這裡,一眼瞟到盧縈那白皙貴氣的手,不知怎麼的,心中亂了一下。掛在他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王尚便轉過頭去。

  他與那些人不同,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的不對,便是在見過男裝的盧縈後。雖然他一直克制著自己,雖然自盧縈露出女兒身後,他失望過。

  可對那個勾動過他心弦的人,他從來沒有忘記過。

  ……眼下這個盧文,給了他一模一樣的感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盧縈只要願意,她完全把公子當得誰也看不出來啊。

  他唇動了動,見眾人似是隔得遠了些,終是忍不住低聲問道:“陰澈陰家郎君可好?”他喃喃說道:“昔日牆頭,巷間常遇,當時那情那景,勾走了我們兩個的魂。如今,我雖是成了親,卻心如枯木,陰家郎君呢?他可有忘記?”

  說到這裡,他猛然回頭看向盧縈。

  果不其然,他在盧縈的臉上看到了一抹蒼白,這是有點失神,有點歉疚的失落。

  王尚定定地看著她,半晌後,他微笑道:“竟是過得如此風光了,真好……我白擔了兩年心了。”

  看來他是確確切切地認出盧縈來了。

  盧縈想要嘆息,她的偽裝已經很了不起了,可還是瞞不過昔日的好友啊。

  她抬起眸看向王尚,對上他凝視的眼,盧縈突然揚唇一笑,她垂眸說道:“陰澈很好。”一句話肯定了王尚的猜測,令得他雙眼騰地晶亮時,盧縈恢復了她的風流優雅,負手顧盼,“我此番回到家鄉,是奉陛下之令迎回家父骸骨。或許能封妻蔭子。”

  王尚的笑容一僵。

  他發現自己有點口乾,發現自己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人,怎麼能在承認了她自己的女兒身後,緊接著又告訴他,她在朝庭混得很風光很男人呢?

  在王尚突然以袖掩嘴,乾咳不已時,尚緹蕭燕莫遠等人已走了過來。剛才,他們也是得了王尚的手勢,故意落後一會的。

  期待地看著王尚,尚緹輕聲說道:“怎麼啦,你病了?”

  對上好友們的眼神,王尚突然不想多說了:這盧縈以女子之身混在朝堂上,一切順利也就罷了,如果有誰心思不純,很容易置她於萬死之境。

  當下,他垂著眸恭敬中帶著幾分小心地向盧縈施了一禮,有點難堪地笑道:“盧文郎君誤會了,王某只是隨口說說,隨口說說罷了。”

  他這態度一擺,這話一出,尚緹蕭燕等人臉上的期盼,頓時轉成了黯然:很明顯,王尚試探了,可沒有探出究竟來。這盧文究竟是不是盧縈所扮,還是無法肯定。

  又走了一陣,眾人來到了一個亭台處。圍著亭台四散而坐,王尚轉身交待幾句,把主持宴會的事交給弟弟後,他又坐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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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出了什麼事?

     給盧縈親自斟了一盅酒後,王尚示意婢女們上前侍侯。他雙手放在膝頭恭敬地落坐後,轉向盧縈殷切地問道:“郎君在洛陽見到過陰澈,他現在過得好不好?” 一聽他提起自己也聽過見過的陰澈,眾人都有了興趣,連同臉色默然的蕭燕等人,也精神了些。

  盧縈端起酒盅小抿了一口,輕嘆道:“陰家郎君,於我還有救命之恩呢。”在眾人的傾聽中,她娓娓說道:“那一次我從長安辦完事後返回洛陽,坐的是客船,卻不料被黑龍水匪給盯了了……”黑龍水匪橫行長江水道多年,無人不知,盧縈一說到這裡,眾人便同時驚呼出聲。

  盧縈輕嘆著,繼續說道:“當時情形危急,我自分必死時,一陣嘯然傳來,卻見上游處是鋪天蓋地的尖刀戰般。那船只怕有千隻之數,而陰家郎君一襲銀袍銀甲,臉戴面具,便這麼突然出現在水匪們的身後……”

  在眾人的興奮和驚嘆中,盧縈把當時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當她把事情說完,舉著酒盅淺酌慢飲時,便是一側的王尚,也是神色複雜了。

  ……原來他們在洛陽,竟是過得如此精彩而又風光!當年共乘一車,平起平坐的人,再見時,只怕他們都要跪拜行禮吧?便如眼前這個卓爾不君,華貴出眾的盧文郎君一樣。原來時光輪轉,有的人還停在原處喜不自勝,有的人,卻已出現在他們從來不知道的山峰上,俯看萬千風景了!

  盧縈原意只是告訴他們,陰澈過得很好,不管感情世界如何,他現在大權在握,很風光。現在見到王尚幾人那羨慕中隱帶悵惘的表情,她馬上話題一轉,問道:“這嫣夫人是怎麼回事?她與各位的恩怨,能否說一說?”有些事她不一定都查出來了,在下手之前,她還想聽聽這些人的說話。

  她的話音剛落,一側,蕭燕突然說道:“那嫣夫人,她怎麼又過來了?”

  眾人回頭。

  確實,陳嫣又過來了。

  這一次,她的身後還屁顛屁顛地跟著蜀郡太守。

  堂堂一郡太守,跟在自個長官的如夫人後面,這般阿諛奉承的,當真有失體面。

  盧縈端起酒盅,廣袖微遮,慢慢品了起來。

  陳嫣趾高氣揚地過來了。

  她的目光一直鎖在盧縈的身上。

  剛才,這個俊美郎君的一派行止鎮住了她,後來陳嫣回過神後,卻有點不樂意了。她想,這個盧文定然還以為自己只是個尋常美婦人。這等從天子腳下過來的世家子,最是看人不來,她得讓他知道,自己是個身份高貴的貴婦人,天下有了些權勢的男人,不都是喜歡征服身份高貴的女人嗎?她得讓他刮目相看。

  恰好這時,在得到了盧縈所說的那番對荊州翁氏一事的評論之言後,深感到自己還是看輕了這個盧文郎君,便又顛顛地趕到這宴會想要與盧文郎君好好套套交情的蜀郡太守過來了。當下,她便使喚起這個一直有意想佔她便宜,卻因長得肥碩年老被她厭惡的蜀郡太守來。

  陳嫣在蜀郡太守畢恭畢敬的迎侯下,妖嬈地走了過來後,她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盧縈,見到她眉目低垂,都不向自己看一眼,不免有點失望。

  這時,陳嫣轉向一側的蕭燕,朝她瞟了一眼後,陳嫣得意地昂起頭,悄悄給那蜀郡太守使了一個眼色。

  那蜀郡太守連忙咳嗽一聲,朝著蕭燕說道:“你可是方蕭氏?”

  蕭燕一驚,她警惕地盯了陳嫣一眼,站起來朝蜀郡太守福了福,“妾正是方蕭氏。”

  “你夫婿可是叫方信?他出事了。”

  這話一出,蕭燕臉色一白,眾人同時轉頭,尚緹等人則是抿著唇,一言不發的,警惕中帶著懼意地盯向了陳嫣。

  雖然開口的是蜀郡太守,可這裡的人哪個不是人情?不用問,他們都知道,這事肯定與陳嫣有關。

  陳嫣最喜歡看到這些以前看不起她,嘲笑她,排斥她的世家子,那又驚又懼的目光了。她得意地朝盧文看了一眼,見這俊美不凡的郎君,竟還是沒有注意到自己,又有點鬱悶。

  那邊,蜀郡太守咳嗽一聲後,回道:“是這樣,方信剛才在市集中失手打死了人,已被收監,老夫與你父親也自是故交,這般遇到,便提醒夫人一句。”說到提醒兩字時,他的目光微不可見的朝陳嫣一瞟。這暗示很明顯,是要蕭燕討好這個嫣夫人。

  聽到這裡,盧縈慢慢把酒盅一放,抬起頭來。

  她這是第一次正面體會陳嫣的威風!

  這個真是太威風了,她一個揚州刺史的小妾,跑到巴蜀來顯擺不說,心血來潮了,便可以找個藉口把一個有名的世家子,一個江州中層官員給扣下來。

  這也是太威風了!

  連盧縈這個剛來蜀地的人也能明白的事,蕭燕等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一時這間,他們一個個抿緊了唇,放在幾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卻只能低著頭,連與陳嫣直視都不敢。

  陳嫣入揚州刺史府雖才二年不到,可自她入門後,年已五十有餘的揚州刺史,便置府中那十幾個妾室於不顧,半截入土的老頭,一門心事的對陳嫣獨寵起來。至於他那同齡的髮妻,早有十幾年前便已在府中修了道觀,早已不管紅塵諸事。

  據傳言,這陳嫣還與揚州刺史的嫡長子親密無間,所以,她可以說,是真正能當得揚州轄下的那幾十個郡,幾個國的家的!

  四下一陣安靜。

  在安靜中,陳嫣似是不滿蕭燕的表現——她竟然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驚恐,這點讓她很不滿意!

  當下,陳嫣以手掩唇,嬌嬌媚笑道:“方蕭氏好鎮定喲,阿嫣最是佩服這般鎮定的人了。只是夫人還是別耽擱的好,這事情剛發生不久,現在周旋時機最好呢。”

  她 ​​說到這裡,便得意地瞅著蕭燕,等著她誠惶誠恐地站起,等著她哭著求自己,等著她用她的卑賤來襯托自己的高貴……

  看著蕭燕,陳嫣等得很是開懷!

  就在這時,抬眸淡淡地看向前方的盧文,也不知瞟到了什麼。只見他把酒盅朝石桌上一放,冷冷說道:“夠了!”

  夠了?他什麼意思?

  陳嫣一驚,所有人都齊刷刷看來時,盧文似是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般,只見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口中則淡淡地說道:“竟是到哪裡都難得清淨一會!”

  說到這時,盧文站了起來。沒有人注意到,盧文之所以站起來,是恰好看到一個護衛向這裡走來……

  於是,就在盧文站起的同時,一個護衛大步向他走來。那護衛朝著盧文躬身一禮後,低頭稟道:“郎君,外面發生了一件有趣之事。”

  ……

  在眾人的疑惑怔忡中,盧縈淡淡問道:“什麼事?”

  那護衛遞上一個包袱給盧縈,笑道:“郎君還是自己看吧。”說罷,他行了一禮,略略退後。

  這一下,所有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包袱上了。

  盧文似是也有點好奇,他雙眼一亮,唇角噙起一朵笑容,在笑得陳嫣心頭一盪時,只聽得盧文說道:“有趣的事?這倒是要看看。”說罷,他慢慢解向那包袱。

  黑色粗糙的布,白皙貴氣的手,一直之間,陳嫣看得雙眼都要滴出水來了。

  在眾人越發好奇地關注中,盧縈慢慢打開了包袱。

  包袱中,是一卷圖冊。

  盧文拿到這裡,信手翻了幾下後,他突然哧地一笑。

  笑聲中,只見他漫不經心地把那圖冊朝石几上一丟,抬頭看向陳嫣,朝她上下打量一眼後,盧文突然長嘆一聲,“真是可惜了……”

  沒有人明白她的意思。

  就在眾人猶豫著要不要把那圖冊接過來翻一翻時,恰好這時,一陣湖風吹來。這風甚大,在卷得眾人的衣袂獵獵作響時,也吹動了石几上的圖冊,令得它嘩嘩嘩地翻了好幾頁。

  於是,二副圖畫清楚地呈現出來。

  眾人只是一瞟,這一瞟後,卻在一陣短暫的驚訝中,蕭燕尚緹等婦人齊刷刷地漲紅了臉,而王尚莫遠等人,則是驚叫出聲。

  騰地出手,王尚把那畫冊搶了過來。

  胡亂翻了幾下後,他愕然抬頭,傻傻地看著陳嫣,只聽得啪的一聲,卻是他手中的圖冊掉到了地面上。

  莫遠連忙撿起來也翻了翻。然後,他也呆住了。

  在再也忍不住的蜀郡太守和陳嫣,同時命令道:“把它給我”時,盧文招了招手,叫來了那護衛。

  盧文瞟了一眼那圖冊,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陳嫣後,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護衛也看了陳嫣一眼,笑瞇瞇地說道:“屬下也不知,剛才在路上時,有一個浪蕩子給塞了一本過來。據那人說,這東西現在各大青樓中幾乎人手一本!”

  實在從眾人的態度中感覺到不對的陳嫣,這時再也矜持不下去了,她手一伸,把那畫冊搶了過來。

  才翻了幾頁,她的臉色便是青中帶白,然後轉灰。

  又翻了幾頁,這個在外人面前,一向風姿綽約,無處不講究,無處不美的美婦人,雙腿一軟坐到在石塌上。

  她那哆嗦個不停的手中,一直緊緊地抓著那圖冊。

  直過了好一會,那圖冊才叭地一聲落到了地上,而陳嫣,已是臉色蒼白如紙,額頭汗如雨下。看到她這異狀,蜀郡太守也不顧叫下人了,他自個彎腰撿起了圖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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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7 16:58:11
第二百六十二章 結局?

     他翻看得仔細,隨著他的動作,另外一些沒有看到的人,這時也看清了那圖上的畫。

  這是一副春宮冊!

  這圖冊上的婦人,全是一個,與陳嫣一模一樣的面孔上,那頸間還點著一顆與陳嫣一模一樣的大痣。

  在第一頁,圖冊上便寫著一行字,“嫣夫人者,揚州刺史之妾,艷動西南東南兩地,色傾刺史父子兩人。嫣夫人有何美妙之處,竟能讓刺史父子不顧倫常?因其精通房第之術也。下面有圖一十有三,每一圖集中的丈夫,都是嫣夫人的入幕之賓,今詳繪於此,與世人共賞這官闈富貴門第的風流雅韻,”

  翻開第一副圖,畫的是兩個光著身子的男女,以那老頭推車的姿式做那羞恥之事。而下面有一行字,“荊州官某,大耳,耳後有痣,痣上有毛兩根,與嫣夫人相好已久。嫣夫人曾贊其”器大能久””。

  一連十三圖春宮圖,每一張圖中的光身美婦,都是嫣夫人,而每一張圖上,都繪著一個男人,每個男人的下方,都有對男人的外貌職位的介紹。因介紹的都是那人顯著的特徵,幾乎是讓人一見,便一目了然。

  翻著翻著,蜀郡太守雙手顫抖起來。他心驚肉亂地想道:幸好嫣夫人看不上我……

  四下安靜之極,只有臉色灰敗的陳嫣,那牙齒相叩的聲音傳來,只有那畫冊被人翻動的嘩嘩聲傳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輕抿著盅中的美酒,意氣閒適地盧文輕嘆出聲,“這樣的圖冊,已是各大青樓人手一份?”

  那護衛朗應道:“正是。 ”

  “真是可惜。”她微微彎腰,伸出中指抬起陳嫣的下巴,盧縈憐惜地看著她,溫柔多情地說道:“嫣夫人如此美貌,又得到丈夫一心一意的愛寵,為何還有不足之心?這下事情鬧大了,可怎辦是好?嫣夫人如此佳人,竟不被上天垂憐,落不得一個好下場麼?”

  盧縈這話,很溫柔很溫柔,著實句句是安慰憐惜。

  可陳嫣聽著聽著,卻害怕得渾身如抖糠……直到這時,她才記起,她家那個半截入土,皮膚乾枯得讓她厭惡噁心的老頭,也是殺人從不手軟的角色。她才記起,陳氏家族幾百口人,還依附著她,她如倒下,他們全部討不了好。她才記起,自己只有美貌,如果名聲敗壞得美貌已不能用,她連自保之力都沒有。

  強烈的恐懼,令得陳嫣牙齒格格作響,雖是依戀盧縈手指的溫暖,她卻沒有辦法向這個如意郎君求助。

  這時,盧縈姿態優雅地站了起來,掏出一塊手帕拭了拭剛才碰過陳嫣的下巴的手,順手把那手帕嫌惡的一扔後,她提步就走,在經過蕭燕時,她斜睨於她,提醒道:“方蕭氏,太守大人要走了,你還不快跟上去把你夫君領回家?”陳嫣要倒台了,她下過的命令自然做廢,便是蜀郡太守還有意扣人勒索,聽了盧文郎君這句話,也會不敢了。果然,盧縈的話一落下,那太守馬上笑容可掬地說道:“正是正是,本是一場誤會,夫人馬上就可以與您的夫君團聚了。”

  盧縈離開不久,眾人也跟著離開了。嫣夫人勢大,又極喜歡在成都上流圈中顯擺,這一次春宮圖事件,對所有世家來說,都是值得關注的。不管是以前在她身上投了資的,還是得罪了她的,都在關注著。

  盧縈一回去,便開始準備行裝,想找個時間去劉疆給她偽造的“出生地”去看看。劉疆在成都江州這一片經營多時,不管是地方官還是黑道中,都有絕對忠於她的人。所以,給盧文偽造一個出生地對他來說,並沒有難度。

  只是她父親盧及的真正骸骨,還是在漢陽……這移骸骨是大事,欺誰也不可欺鬼神,盧縈想著,只要四殿下不到成都來看著她,這移骸骨之事便推一推,反正,她現在是不能去漢陽那地方的。

  在盧縈開始忙碌著準備時,陳嫣春宮圖一事,以極快的速度從青樓等下層地帶散佈開來。這些圖冊先是在各大青樓流遍了,然後是暗娼所在,再是市井,然後再到世家權貴圈。等於世家們人手一冊時,陳嫣的裸身畫像,已是氾濫成災。

  盧縈也知道,這陣子,陳嫣想盡了各種辦法。

  她深受丈夫疼愛,原來她還打算著向丈夫哭訴,說是被人有意陷害,那害了她的人故意畫了她的裸身像,編出她淫亂的故事四處散佈。

  可是,這個看起來是有用的辦法,卻很快被否定了。為什麼?因為陳嫣的畫像是從先從青樓流出的。

      從那種骯髒之地流出,令得她的丈夫,以及丈夫的家族都成為笑柄,便是她有一百個清白,有一百個苦衷,也改變不了夫家顏面被損一事。更何況,畫上的人根本經不起查,一查,任何人便可以得知,陳嫣確實與他們的來往過於頻繁……

  在陳嫣開始張惶焦灼,苦尋對策時,盧縈也收到了劉疆的飛鴿傳書。他說他一切都好。

  把那小小的紙條翻來覆去地看著,盧縈咬著唇,突然抬頭問道:“我現在若是去滇地,會不會有問題?”

  護衛一驚,他尋思了一會後低頭說道:“四殿下不是說他也會到成都來嗎?”

  一句話令得盧縈垂下了頭時,只聽得一陣腳步聲響。轉眼間,一護衛上前稟道:“郎君,四殿下令你馬上返回洛陽。”

  盧縈騰地站了起來。

  她疑惑地蹙著眉,問道:“是什麼原因?發生了什麼事?”

  那護衛說道:“我們的人也來了飛鴿傳書,說是宮中議起聖上和皇后的大壽,有大臣說你擅長風月之樂,清老也直說你不錯。四殿下的意思,是讓你早點回去做做準備也好。”

  原來是這樣。盧縈恩了一聲,說道:“那就準備起程吧。”

  “是。”

  見那護衛應了,盧縈留戀地看著外面,低聲說道:“到街中走走去。”

  “是。”

  馬車駛上了街道。

  在盧縈地指使下,馬車緩緩駛入她和盧雲曾經待過的巷子。看著這熟悉的巷子,望著那些似乎不曾變過的面孔,盧縈有種說不出的惆悵。

  沒有回來時,她老想著回來。可真正回來了,也見到了尚緹等人,卻已各自婚嫁,以往的一切不過是記憶,笑得再開懷,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便是她大著膽子承認自己就是盧縈,也不可能有從前那感覺。

  馬車不疾不徐地行走在一條條盧縈熟悉的街道上,然後來到了盧雲曾經就讀的書院外面。

  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的人流,看著那些似曾相識的面孔,盧縈陡然發現,其實,這裡也不曾給過她歸宿感。

  暗嘆了一口氣後,盧縈低聲說道:“走吧。”

  馬車剛剛回返,只見迎面一輛馬車劈頭而來,轉眼間,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傳來,“盧文郎君?”

  盧縈掀開車簾看去。

  馬車中露出面孔的,是陳術,而在陳術身側,策馬而立的,則是華昌。這兩人都是臉色青黯,非常憔悴中帶著焦灼。

  見到盧縈露出面孔,兩人專注地向她盯來。

  對上陳術的目光,盧縈淡淡說道:“這位君子喚住盧某,可有貴幹?”

  陳術只是盯著她。盯了一會後,他突然說道:“對阿嫣下手的,是不是你?”

  他只是吐出這幾個字,只聽得“錚——”一陣清脆的兵器出鞘聲傳來,卻是籌擁在盧縈馬車旁的六個護衛,齊刷刷地抽動了佩劍。

  也是奇怪,明明只有六人,明明只是這麼一抽劍,陳術卻感覺到那種令他膽顫的威壓。

  當下,他的臉白了白。

  這時,盧縈看向他,淡淡說道:“這位君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陳術蒼白著臉,已說不出話來了。策馬而立的華昌,卻暗啞地開了口,他盯著盧縈,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知道是你……成都的各大青樓,向來要看阿嫣臉色。這一次他們敢散佈這樣的圖冊,見到了阿嫣派去的人,不但不害怕,還說,誰讓阿嫣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還有人告訴我,是阿嫣冒犯了洛陽來客,所以該有此劫。”

  他瞪著盧縈,沉聲說道:“這陣子來頭極大的洛陽來客,只有盧文郎君你!”

  卻是斬釘截鐵。

  盧縈懶洋洋地向後一倚,她漫不經心地瞟了華昌一眼後,垂眸問道:“所以,你們只憑著這一點似是而非的猜測,就敢找我算帳?”她冷冷說道:“你們膽子不小啊!”

  華昌和陳術一噎。

  盧縈輕蔑地看了他們一眼,也不多話,直接命令道:“走吧。”

  “是。”馬車再次駛動,轉眼間便把他們拋在後面。盧縈想到就要離開成都,讓馭夫繼續沿著她熟悉的街道轉了一圈後,眼看天色不早了,這才向府中返回。

  盧縈剛來到府門處,一個護衛便上前低聲稟道:“今天,嫣夫人遇到了三波刺客。都是那些上了春宮冊的男子的家族和妻室派來的。此事已然鬧大,如果引得揚州刺史追究,這十三家,都難逃干係。現在,這十三家在全力壓下春宮冊,殺死陳嫣,只是為了把這一場風波徹底消於無形。只要眾人聯手控制住這邊的風聲,到時再向揚州刺史報個嫣夫人暴病而亡,那揚州刺史未必不會相信。”

  他剛說到裡,又有一個護衛大步而來。第二個護衛也低聲稟道:“郎君,剛剛得到的消息,陳嫣的家人在引得華昌和陳術離開後,給陳嫣灌了一盅毒酒。陳府也以為,若是陳嫣以清白之名死去,揚州刺史或許會因顧念陳嫣而憐惜陳府數百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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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陳嫣之死和洛陽好事

    盧縈聽到這裡,哧地一笑,道:“這麼說來,陳嫣是眾叛親離,不論是仇人親人還是以前的追隨者,都想要她的命了?”真是可惜,她才用了第一招了,還有後手呢,居然就落幕了。

    那護衛聽到盧縈問話,低頭應道:“是。”

    這個是字剛剛出口,只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這腳步聲凌亂倉惶,盧縈剛剛轉頭,便看到華昌抱著唇角流著黑血的陳嫣,踉踉蹌蹌地衝到了她的面前。

    見到盧縈,華昌撲地一聲跪在她面前。仰頭看著她,這個高大的漢子淚流滿面,他哽咽道:“求你,與她說說話吧,她不行了,卻一直在念叨著你……”

     什麼?

     盧縈一怔,她低下頭看向陳嫣。

     陳嫣那絕美的臉上,此刻已是青中帶著黑色,她瞳孔散大,唇角的黑血不斷流出。見到盧縈,那一瞬間,陳嫣的雙眼亮了。

  這一瞬間,陳嫣那垂死的灰敗的臉,都帶上了一種神光。她向盧縈慢慢地伸出手。

  盧縈向她走近兩步,她緩緩彎腰,低頭看著陳嫣。

  見到她靠近,陳嫣的唇角浮出了一抹笑。這個總是煙視媚行的婦人,這一刻的笑容,卻純潔中帶著天真。

      她笑著看著盧縈,無力地伸出手,艱難地想要撫上盧縈的臉。她張著嘴,泛黑的嘴唇邊一邊流著黑血,一邊微顫著,她低低地呢喃道:“真想,早點遇到郎君……”

     她的眼眸明燦起來,似乎看到了什麼歡喜的畫面,陳嫣的嘴角綻開了一朵笑,她輕喃著說道:“我還沒有出閣時,老想嫁給郎君這樣的人,一直想一直想……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以前,不喜歡男人碰我的。盧郎信我……”她說到這裡,那恍惚空洞的眼,也不知看到了什麼,竟是急了,只見她聲音微微提了一點,用盡力氣,陳嫣像是發誓一樣的,倉惶而又緊張地喚道:“盧郎盧郎,我沒有,我一直安安份份呆在家裡呢,真的,我就一直在家守著盧郎你啊,”說到這裡,她的聲音陡然弱了下來,她軟軟的,溫柔的,眷戀的,歡喜的呢喃道:“盧郎,我在守著我的家呢。我要給盧郎生孩子,我還要在盧郎的衣裳角上,都繡上我的名字,我哪兒也沒去,就守著我的郎……”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在唇角綻放的笑容中,在那絕美的臉上燦爛的喜悅中,陳嫣手一垂,聲音一斷,便再也沒有了聲息……

    盧縈呆呆而立時,耳邊傳來的,是華昌絕望至極的大哭聲。

    這個高大的漢子,這一刻,像是失去了他一生的依靠,失去的他所有的力量一樣,放聲大哭著。

    也不知哭了多久,盧縈聽到華昌嘶啞著聲音,一遍又一遍地搓著她的手,撫著她的臉,他似是在藉由這個動作,把懷中人冰冷僵硬的身體搓暖過來,似乎這樣做,便能讓她重新睜開眼。盧縈站在一側,聽到他一聲又一聲的哽咽道:“阿嫣,阿嫣,別離開我……阿嫣,隨便你做什麼都可以,求求你別離開我,只要你別離開我。阿嫣——”

     聽著華昌這一聲聲絕望至極的哭嚎聲,盧縈突然有點不忍了。她轉過身朝里面走去。

     靜靜地坐在書房中,不知不覺中,她又拿出那一張劉疆寫下的紙條撫摸起來。

     直過了好一會,直到一個護衛走了進來,盧縈才垂著眸,輕輕地說道:“是不是一切的榮華富貴,風光得意,華屋百幢,黃金萬兩,只是因為有他一直在你身邊,才有了意義?”

     護衛不知如何回答。

     盧縈垂下眸,她舉起那紙條,依戀地在上面印了一吻後,輕輕的,彷彿對面站著的便是劉疆一樣,低聲說道:“阿疆,幸好你還在… …你放心,我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了,你若真不在了,便是你的人不對我動手,我也會隨你而去……我真的都明白了……”  

     這一日,美絕一時的嫣夫人,惹急疾身亡,在喪報傳回揚州的同時,成都各大世家收集珍貴的冰塊,為她日夜更換,只為保持她的肉身不腐,好等著她的夫君過來。可偏偏,揚州刺史因為前往洛陽面聖,不得不把喪事交給了他的長子。而他那長子在得到成都人送上來的一副春宮冊後,馬上說,天氣炎熱,陳嫣的屍身便是用冰保著,也難免腐爛。姨娘一生美貌,肯定不願意以腐臭之身前往黃泉,在他的主持下,陳嫣給辦了一個盛大風光的葬禮。

     在陳嫣落葬的那一天,盧縈遞上去,替成都尚府說情,並指出成都幾個世家被牽連到荊州翁氏案的奏摺,聖上也批閱了。聖上只說了一句,“不得追究”。

      聖上的旨意一時還沒有這麼快到達成都。可他的批閱,卻有消息靈通之人通過飛鴿專書給送到了成都。

     當下,尚府蕭府等府第大喜過望,頭頂上壓了多時的烏雲一朝得散。

      在尚緹等人琢磨著再找什麼名目接近盧縈,向她感謝,與她再聚一聚時,盧縈匆匆派人通知了她要離去的事,尚緹等人甚至來不及相送,她已先一步上了船,出現在趕向洛陽的河道上。

  如此緊趕急趕,當洛陽的城門出現在盧縈的視野中時,她已因為旅途勞累而削瘦了不少。

  一入城門,盧縈輕籲了一口氣。

  終於到家了。

  走了一會,盧縈突然朝著馭夫喚道:“停一下。”

  馬車停了下來。

       盧縈把紗帽一戴,卻是提步朝前走去,馭夫見了,只得驅著車連忙跟上。

      轉眼間,盧縈來到了一處酒樓中。此刻正是用餐時,酒樓中極是熱鬧,盧縈一進去,便是一陣熱流撲面而來。

      揮退小二,盧縈朝二層閣樓走去。

      剛剛走近二樓,只聽得耿六熟悉的聲音傳來,“阿雲,這可是大好時機中,要是你大哥在這裡就好了,他這麼精明,肯定會抓住這個時機。”說到這裡,耿六自己竟是興奮起來。他騰地站起轉了一圈,哈哈笑道:“到得那時,你們兄弟可就真風光了。”

     盧雲清稚的笑聲傳來,“這種事自有聖裁,我大哥不是沒有回來嗎?我說耿兄,你也是高興得太早了吧?”

     耿六嘖嘖連聲,他說道:“難道你不高興?身為四皇子的側妃,卻毒害皇室子嗣,有了這種不肖之女,整個范陽盧氏被連累實是尋常。本來大夥就在說,范陽盧氏支繫起家,根底不厚,子弟中很有一些不肖的,而且我看啊,他們結親時,都喜歡結一些錢財豐厚的,有些人的品行不過關,他們也不細察便聯了姻。出這種事也不算意外。”

     說到這裡,耿六再次嘖嘖嘆道:“說起來,你們兄弟還真是有福氣的。這不,你們兄弟遲不來早不遲,偏偏范陽盧氏出了事時,你大哥盧文在洛陽大出風頭。再加上你們本是范陽盧氏的長房嫡系。有這天時人和,趁機把這族長給繼承了,豈不是簡單之事?”

      什麼?

      范陽盧氏原來是出了這種事?

      垂下眸,盧縈目中精光閃動。

      就在她提步繼續上前時,突然的,耿六放低了聲音,問道:“盧雲,那天看到一個婦人纏著你又哭又求的。她是誰?我跟你說啊,你馬上就要成親的人,現在范陽盧氏又出了這差錯,正是節骨眼上,那種一看就心機頗深的女子,還是少招惹的好。”

     盧雲悶而冷的聲音傳來,“我沒有與她廝纏,是她不死心。那個女人,前陣子為了我的家財接近過我,被我大哥下了墜胎藥。那藥墜得有點狠,大夫說她以後再難受孕。她氣不過,便千方百計想逮到我弄點錢。”

     耿六明白了。他點頭道:“這種事是容易發生,你怎麼處理的?”

     盧雲沉默了一會,說道:“我讓護衛把她扔出去了。”

     耿六卻是沒有感覺到他那復雜的心思,當下哈哈一笑,說道:“這你也太心慈手軟了,我跟你說啊,女人沒了子嗣,她這一生也就沒了盼頭了。這種人最容易鋌而走險。你至少也得讓人暴揍她一頓,讓她斷了骨頭躺上幾個月,只有有了這種切膚之痛,她一想到你都寒了心,才不會再糾纏。不然,她非得糾著你這根救命稻草不放不可。”

      在裡面盧雲的輕嘆中,盧縈回頭命令道:“去查一下吳漓,給她灌點藥送她歸西。”

      “是。”

     護衛一領命,盧縈便提步朝上面走去。

     轉眼間,她便出現在二樓上。

     盧雲兩人正交談得歡,這一陡然看到盧縈,都是一驚,在耿六的哈哈大笑中,盧雲眼圈一紅,興奮得無以復加地叫道:“大哥!你回來了!”說笑聲中,兩人都圍上了盧雲。打的打轉,笑的笑,只有三個人,卻令得這個酒樓二層都熱鬧起來。

     盧縈一手拍開耿六摸向她手的爪子,笑道:“是啊,我回來了。剛進的城門,無意中瞅到你們兩人在上面,便過來了。”

     她也是顛累了,坐在塌上後,整個人便向後仰。閉上眼,盧縈朝著一側的小二命令道:“去打點熱水,給我淨淨手。”

     在那小二離開後,她轉向耿六,笑盈盈地說道:“剛才聽你提到了范陽盧氏,具體如何,再跟我說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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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算計皇帝

    在耿六興奮的重複聲中,盧縈沉默起來。

  這確實是個大好時機。

  真是天授良機啊!

  垂著眸,盧縈尋思了一會,挑著眉盯著耿六,又看向盧雲,“你們怎麼在這里相聚了?”

  耿六瞟了盧雲一眼,嘿嘿笑道:“這小子這近走了桃花運,那一天我先是看到有個長相雅緻的大美人兒,向他客氣的討教什麼,接著不久又看到一小美人,自稱是吳漓姐姐的夫家的侄女兒,她攔著盧雲要替吳氏討個公道,後來又遇到一個美人,無意中撞到了盧雲的懷中,還恰好讓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胸口上,我去時,那美人兒正哭哭啼啼地向你弟弟,要他還她的清白……總之這小子挺讓小姑喜歡的,一個個前仆後繼,我看他應對得十分吃力,這陣子便時常把他叫過來指點一二。”

  盧縈聽到這裡,轉眸看向盧雲。

  對上她的目光,盧雲臉孔漲得通紅,他悶悶地說道:“大哥,我說出的話,不會不做數。”

  他的話音一落,耿六便立刻把大頭伸了過來,好奇地問道:“阿雲說了 ​​什麼話?”

  在姐弟兩人同時拋出的白眼中,耿六嘿嘿一笑,坐直了身子。

  這時,盧縈向盧雲笑道:“我不是不信你,大哥只是好奇,那三個女子,你是如何應對的?”

  盧雲還沒有回答,耿六已哇哇叫道:“我知道我知道,這個我都知道。”他笑道:“阿雲挺有意思的。那第一個美人嘛,他當場就很不給面子的一甩衣袖走了,直令得那小姑的女伴說他“恁地無禮”。第二 ​​個美人嘛,你猜阿雲是怎麼回的?他冷著臉推開那小姑,說,“你想要怎麼替她討公道?公堂由此右拐不過三千餘步,既然姑子拋頭露面了,不如我們現在就去公堂上一辯?”

  耿六說到這裡,哈哈笑了起來,他用力地拍著盧雲的肩膀,朝著盧縈擠眉弄眼地說道:“阿文,我以前都不知道只會安靜讀書的阿雲,這一板起臉計較起來,還真像個樣。那第三個小姑剛開口要阿雲還她的清白,你猜阿雲怎麼著?他說,一則,是姑子你非要撞入盧某身上,剛才你撞過來時,盧某向左向右共避了三次,姑子你還是撞上了盧某。二則,你撞上盧某時,不但主動向盧某撲來,還裝作驚慌把盧某一推一拉間,恰好把你的胸脯送到盧某掌心。”說到這裡,耿六樂不可支,他用力地拍著自個大腿,哇哇叫道:“阿文阿文,你聽到沒有?你家弟弟現在可學會了你的無恥啊,明明摸了人家小姑,還說什麼她把胸脯送到他掌心……無恥,真是太無恥了!”

  盧縈聽到這裡,也有點好笑,不過她卻是知道,盧云不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他說的必然是事實。只是那樣的事實被他這樣說出來,還真透著幾分說不出的無恥味兒。

  耿六怪笑了一陣後,搖頭晃腦得意地說道:“自耿某把阿雲這事四下傳揚過後,咱們那班兄弟們,都覺得阿雲是可造之才。這不,我在這里天天逮著他商槎對付女人之策了?”

  盧縈聽了好笑。

  這時,盧雲板著臉在一側說道:“我大哥長途跋涉,定然疲憊至極。耿軒,有話還是下次再說吧。”

  耿六戀戀不捨地砸巴著嘴,問道:“不如我送你們?”

  “不必了。”

  與耿六揮別後,盧縈姐弟上了馬車。

  盧縈上了馬車卻一直很平靜。有幾次,盧雲都想向她詢問別來之事,可看到她這閉目沉思的樣子,便又安靜下來。

  直過了一會,盧縈才突然喚道:“來人!”

  她的聲音一落,一個護衛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郎君有何吩咐?”

  盧縈低聲說道:“把方九叫過來。”

  “是。”

  不一會,一陣腳步聲傳來。然後,方九在外面喚道:“郎君要見我?”

  盧縈恩了一聲,壓了壓聲音,道:“湊近些。”

  “是。”

  在車簾晃動,方臉威武的方九把臉湊過來時,盧縈低低地說道:“我要你馬上安排幾場刺殺!”

  在盧雲騰地抬頭不解地看向姐姐時,盧縈的聲音又壓低了些,她輕聲說道:“那幾場刺殺,務必做得真實……行刺的對像,便是我與阿雲!”

  什麼?

  在盧雲與方九同時呆住時,盧縈垂下雙眸,她聲音沉沉,“你馬上就去安排。我剛回洛陽,正是動手的好時機。記著,務必令得我兩人都有受傷。”

  直過了好一會,方九才壓低聲音訴著苦,“郎君這道命令,實是難為。若是他日殿下知道了,只怕下臣……”

  他還沒有說完,盧縈便斷然說道:“不必擔憂,此事既然是我安排,我自會一力承擔。”

  聽到這話,那方九才斷然應道:“是!”

  看著方九領命離去,盧雲小聲問道:“大哥,你這是在幹嘛?”

  “幹嘛?”盧縈卻是神秘一笑,她朝他眨了眨眼,低低說道:“不過是算計聖心罷了。”

  什麼??

  在盧雲一呆中,盧縈拉下車簾,閉上了雙眼。她既擺出這個姿勢,那就是不想再繼續這話題了。當下,盧雲只好忍下了滿腹不解。

  接下來,剛剛從成都歸來的新貴盧文,在回到洛陽的當天晚上,便遇到了一場刺殺!

  在眾人還沒有回過神時,第二天,趕往學堂的盧文的弟弟盧雲,也在偶遇一浪蕩子時,對方突然抽出懷中的短劍向他殺來!

  連續兩場刺殺,都來得突然而意外。在盧氏兄弟僥倖逃脫時,五天中,前後傳來幾次他們遇到刺客的消息,而這一次,盧文傷及手臂,鮮血滴了一地,盧雲則被一劍刺中小腹,差點一命歸西。

  事實上,要不是記得自己是女兒身,不能讓外人上藥,那刺向小腹的一劍,盧縈會安排到她自己身上。

  因盧文剛剛辦差回來,需要向陛下上奏摺稟報此行之事。於是,傷及手臂的盧文,只能帶著傷寫奏摺,而陛下在看到他的奏摺時,對上那一筆筆明顯與往時不同,顯得虛弱無力的筆跡皺起眉來。

  一側的太監,一眼便明白了陛下為什麼不滿,當下他湊上前說道:“聽說這盧文剛一入洛陽,便遇到了刺客,給傷了右手。”

  一句話令得陛下的臉色稍稍好轉。他點了點頭,顧惜地說道:“原來如此。這盧文才幹不錯,難得的是年輕。這樣吧,你奉朕的旨令,帶著太醫前去探望。”

  “是。”

  當太監從盧府回來時,與陛下說及此事,順便叨了一句,“盧文的胞弟那叫盧雲的,也被刺客傷了,傷得挺重的。”

  皇帝蹙了蹙眉,說道:“天子腳下,竟任由刺客如此枉行?有查清是什麼人動的手沒有?”

  那太監搖了搖頭,道:“還沒有查出。”頓了頓,他似是無意地說道:“盧文來洛陽時日甚短,雖然行事高調,可也沒有真得罪什麼人,有點恩怨的,不過是荊州翁氏和范陽盧氏兩少年。不過那盧雲是個循規蹈矩的弱質儒生,聽說性子溫和,從不得罪人。這兩兄弟齊齊遇刺,確是有點奇怪。”

  這太監說了這一席話後,皇帝也沒甚在意。只是他第二天上朝時,聽到有個朝臣說了句,“盧文聽說是盧及的長子,范陽盧氏自是不喜了。”

  只這麼一句,皇帝當場便怒形於色。

  當天晚上,他在批閱奏摺時,突然把筆一放,嘆道:“當年盧及一家二百餘號人,乃是因朕之故而致不幸橫死……朕為了補償盧氏一族,特扶起這一旁支,給了他們天大的榮華。”

  這話一出,殿中的人都鴉雀無聲了!

  這一殿的人中,只有與皇帝說得上話的老太監知道一些當年的事。當年,盧及文動江北,在與還不是皇帝的劉秀相見後,兩人相談甚歡,慰為好友。那時正值王莽勢大,在一次被王莽追捕中,盧及救了他胞兄劉演的長子,當時劉秀是知道這事的。只是在王莽帶兵圍上盧府追殺劉演之子時,在盧及向他求救時,本來應該出兵的劉秀,這時恰好知道了,他這個侄子一直對他不滿,並已秘密聯絡了人馬,準備奪他的權。於是,劉秀放棄了救援,導致范陽盧氏一族慘滅,只有盧及被僕人冒死救出,給藏到了他時常讀書的別莊中。

  其實劉秀一直知道,劉演之子與盧及並無交情,他之所以收留這個侄兒,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因為自己與盧及交談時,總是對劉演那個英年早逝的兄長懷有無比的敬意。盧及犯了書呆子性格,愛烏及烏,以為替好友收留他最敬重的大哥的兒子,是有情有義之舉。

  他只是沒有想到,這一收留,便引來了王莽圍攻。而王莽這人向來心狠手辣,他既然圍上了,又哪會聽盧氏族人講道理?便是他們願意把劉演之子獻出,王莽也不會為之所動。

  那事後,盧及雖然僥倖得脫,卻一直覺得自己是家族的罪人。於是他終身鬱鬱。

  而劉秀坐穩天下後,想起當年之事,不免有點覺得對不起盧及,對不起范陽盧氏一族。想到盧氏嫡系已沒有傳人,便挑了一個支系扶助他們站起。

  可沒有想到,現在這個范陽盧氏享了福,得了好處後,在知道自家女兒殺了皇室血脈,引得陛下震怒,家族不穩時,為了避免陛下一怒之下把范陽盧氏的位置重新給回盧及的兩個兒子。竟對他們行斬草除根之舉!

  是了,做這事的人,也許不是現在的范陽盧氏,而是盧氏別的分支。可不管是誰,那些人敢動盧文兩兄弟,便是對他這個皇帝的最大嘲諷。他劉秀因為重情,因為不想讓故人九泉之下不瞑目,這才扶起這個范陽盧氏的分支。誰承想,他的恩德之舉,竟成了盧及自己子嗣的奪命刀?

  想到這裡,劉秀冷著臉寒氣問道:“那盧文盧雲,可有調查清楚,確實是盧及兒子無疑?”

  那個忠心於劉疆的太監馬上應道:“正是。”

  “傳孤旨意,宣盧文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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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變化

   很快的,因受了傷失血過多,手臂上還捆著木板的盧文,便進宮面聖了。

  望著跪在自己面前,臉色蒼白卻依然風度翩翩的少年郎,劉秀的眼中,彷彿浮出一另外一個少年的身影。

  其實,盧文的弟弟盧雲,雖然不曾有資格進殿,他也在齊秀山下注意過。因為那少年,與當年的盧及長得實在太像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也因為這一點,所以他派人調查盧文身世時,並沒有太著緊。因為在他看來,他們必定是盧及的兒子或血親,根本不需要去調查。

  想到故人,他 ​​輕嘆了一口氣,目光也變得溫和起來。

  令得盧縈坐好後,他閒話家常地說道:“阿文昔日在成都時,日子過得可好?”

  盧縈搖頭,她恭謹地說道:“家父死得早,家母也是,我們兄弟直到十幾歲,還經常吃不飽。哪一頓能喝一碗豬骨頭湯,便很高興了。”

  劉秀嗟嘆一聲。過了一會,他又問道:“你父親怎麼死的?”

  “大夫說他憂思鬱結,本無生意。”

  劉秀沉默了一會,又問道:“那他可有說過什麼?”

  盧縈苦笑道:“家父死時,文還幼小。只記得父親握著文和弟弟的手,反復嗟嘆說,都是他的過錯,使得兩兒不能回宗廟,將來死了要做孤魂野鬼。”

  這話一出,劉秀臉色不免露出一抹感慨傷感之色。

  好一會,他輕聲說道:“盧文。”

  “盧文在。”

  “你把你父親的骸骨迎回洛陽吧,在外漂泊了這麼多年,也是該回宗廟了,還有你們兩兄弟,也該記入盧氏族譜了!”

  什麼?

  盧縈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

  她是真的不敢置信,因此她雙眼瞪得溜圓,錯愕地看著長相文秀中透著尊貴的皇帝,突然間,她眼眶紅了。

  盧縈推金倒玉般向劉秀拜倒在地,伏在地上的她,聲音沙啞哽咽,“臣,謝陛下隆恩!”

  她是要謝恩。

  因為劉秀這話聽起來平常,那意思,卻是非常明了地告訴她,他要把她們兄弟,記入范陽盧氏的族譜中。

  可是,盧及本是范陽盧氏的嫡係長房啊,他的兒子,自然也是嫡系。盧縈兄弟以盧及的兒子身份入了族譜,那不言而喻,身份比現在的范陽盧氏所有人,包括現任族長之內,都要高一頭!

  所以,劉秀這話,就是把范陽盧氏還給他們兄弟的意思!

  她是在算計這個位置,可她沒有想到,得到會這麼容易!

  劉秀見到盧縈感激涕零,不由又是一聲輕嘆。

  盧縈出宮時,天色已晚,她坐上馬車時,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她緊緊握著拳,直到了府門口,還以為自己是置身夢中。

  一入書房,她便讓人叫來盧雲。

  “大哥,你找我?”盧雲推開書房門走了進來。

  一進門,他便是一怔,因為他看到自家一向鎮定的大哥,正呆呆地望著地上一動不動的。盧雲走到面前時,才發現一滴又一滴的淚水,正朝地板上濺落。

  盧雲大驚,他急步上前扶住盧縈,顫聲問道:“大哥,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盧縈抬頭,她淚流滿面地看著盧雲,嘴卻咧著,歡喜得聲音都發了顫,“阿雲。”她猛然伸手抱住弟弟,哽咽道:“阿雲,我替父親圓了夢了!你大哥我讓父親九泉之下能夠瞑目了!”

  盧雲連忙問道:“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這麼歡喜?”都歡喜得流淚了。

  盧縈激動地說道:“陛下他剛才召見我時,對我說,要我迎回父親的骸骨,讓我們都認祖歸宗!”

  什麼?

  盧雲也激動起來,他紅著眼睛連聲問道:“大哥,當真,可是當真?”激動到了極點,他在書房中胡亂轉起圈子來。

  盧雲很小的時候,盧及就死了,他對父親並沒有什麼印象。他的激動,更是來自這個時候大多數人的渴望,那就是認祖歸宗,名字記上族譜,死後不至於做孤魂野鬼!這種渴望,對很多人來說,甚至比對性命地看重相比等。

  姐弟倆抱在一團,又是笑又是哭地鬧了一陣後,直到天明了,實是疲憊了,才各自睡去。

  皇帝召見盧文的事,不知怎麼地就傳出去了。特別是第二天,皇帝又召見了范陽盧氏的族長,直接對他說,準備讓盧文兄弟認祖歸宗。他還說,如果這兩兄弟有什麼三長兩短,他會把當年賜給范陽盧氏的所有榮耀全部收回。

  這次召見,更是明白地證實了盧文兄弟要入駐范陽盧氏的消息。一時之間,盧府車水馬龍,而蔫巴巴的范陽盧氏,更是頻頻向他們兄弟,向未來的族長示好。甚至為了巴結他們,別的不得勢的盧氏分支,還在附近租住下來,只為了常見他們兄弟一面。

  那個來過盧府,與盧縈小有過節的楊盧氏,還有范陽盧氏的小郎君,楊盧氏的弟弟盧清,都備上重金,戰戰兢兢地來求見盧文兄弟。盧縈在見她時,站在楊盧氏身側,她的丈夫楊家郎君,連連向著盧縈請罪,時不時地回頭朝楊盧氏呵斥幾句,呵斥時那眼神都是帶著厭惡的。盧縈瞟了一眼明顯憔悴了的楊盧氏,不由冷笑著想道:范陽盧氏明明比楊府勢大,想當時楊盧氏高門女下嫁是何等威風?這才得罪了一個人,便被她當日捧在手心疼的丈夫嫌棄了。這種男人的攀高踩低,無情無義,真是讓人嗟嘆。

  想到這裡,她便覺得沒意思了。當下站起來說了句,“當日之事我已然忘記。”轉頭她又對著楊盧氏的丈夫,冷冷說道:“我范陽盧氏的女兒,當初可是你恭而敬之的迎娶的。怎麼,一不如意便作踐起來了?滾——”

  一句話令得楊盧氏不敢置信地抬起頭,感激涕零地看向盧縈,令得她的丈夫臉色一白時,盧縈衣袖一拂,令人把他們請了出去。

  熱鬧到了極點時,送金送女人送少年的絡繹不絕,前來說親的也是絡繹不絕。一時之間,盧縈盧云不管走到哪裡,都有人逢迎巴結。便是耿六等人與盧縈見面,言裡言外,也有一種自己低了她一等的感覺。

       因為,她將在不久後,成為這個洛陽知名的大宗族的族長啊!那可是他們父親也要仰望的身份!

  在這種無限風光中,羅子也護著盧及的骸骨上路了。

  而盧文呢,他則是接了為陛下慶賀大壽的壽宴,開始與清老等風月中人頻繁接觸,倒是過得無比逍遙自在。

  這一日,盧縈穿了一身朝服,坐上了趕往皇宮的馬車。

  走到宮門外,她與耿秉遇上了,這個威武冷俊的左將軍,朝她打量了一會後,策馬靠近她,盯著她低聲說道:“不知盧文準備什麼時候暴病而亡?”他慢慢說道:“這種瞞天過海之事,不可能長久無恙。你入駐范陽盧氏後,盡快給你弟弟培養一些人手,抓緊在半年之內完成,也好讓盧文過逝。”

  盧縈垂眸,好一會,她低聲應道:“是。”

  “抓緊一點,夜長夢長。”

  “好。”

  見她這麼老實地應了,耿秉點了點頭,轉身入了宮門。

  盧縈也入了宮門。這一路走來,不時有老臣向她點頭示意,雖然在他們眼中,盧文這個少年有點少年任性,並不能當好范陽盧氏那個族長之職。可不管如何,他要成為范陽盧氏的族長,這已是無法更改的事實!

  更多的大臣,都想與盧文聯姻。做為女婿,這個長相才情都不錯的少年,無疑是上上之選。

  這一路的寒喧聲中,盧縈舉止從容,風度極佳,遠遠站在人群後面,陰澈看著這樣意氣風發的盧縈,不由一笑搖頭。

  今天的早朝只是照例舉行,盧縈站在那裡,處於亢奮中的她,挺覺得有點無聊的。

  就在陛下要吩咐退朝之時,只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不一會,一個臣子滿頭大汗地衝到殿前撲通跪下。顫聲大叫:“陛下,不好了!真定王劉揚反了!”

  “什麼?”

  皇帝劉秀騰地站起!

  與皇帝一樣驚住的,還有滿殿群臣。一陣嗡嗡聲中,所有支持郭皇后,支持太子劉疆的大臣們,齊刷刷臉色一白。

  真定王劉揚是郭皇后的親舅父,當年陛下迎娶郭皇后,有很多的一部份原因就是看在劉揚的面子上,就是通過這種聯姻的方式借助真定王的勢力!

  可現在,郭皇后最大的後台,最強有力的背景,真定王劉揚造反了!

  一時之間,殿中所有人的都驚了,慌了。

  這一瞬時,盧縈也是臉色刷白,她騰地抬頭,定定的,一瞬不瞬地看向皇帝劉秀。

  皇帝所在的位置光線有點暗,令得她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可這一刻,盧縈嗡嗡作響的大腦,只在想著一件事:阿疆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是的,劉疆最怕的事情發生了,他的舅父造反了。有了一個外甥女在宮中為後,侄孫是當朝太子,眼看太子繼位,他真定王的勢力便無人能擋的劉揚,為什麼要造反呢?他是自己要反,還是被形勢所迫?

  混亂中,盧縈只是想道,恰好在劉疆遠赴滇地時,他的舅父反了。接下來的第二步,就是廢後吧?廢了的皇后,她的兒子還能坐穩太子之位嗎?

  盧縈只是想著,列朝列代,好像還沒有被廢了的太子,還能依舊活得風光舒坦的……

  被震得頭腦一陣嗡嗡作響的盧縈,再也聽不進下面的話。直到陛下退去,眾臣離殿,她才深一腳淺一腳地出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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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陰澈來了

      急急走向馬車後,盧縈啞聲喚道:“回府。”

  外面沒有聲音傳來,只是馬車在加速,在急急朝著盧府趕去。

  這時刻,馬車外的護衛們,一個個都是臉色灰敗。他們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家主公,這一下情勢危急了。

  馬車轉眼間入了盧府,盧縈大步走入書房,一邊走,她一邊啞聲命令道:“把能信任的人都叫來。”

  轉眼間,她在書房站定,看著站了一房的護衛管事還有婢僕,盧縈負著手踱了一圈,啞聲問道:“可有人知道現在太子府情況如何?”

  一護衛上前低聲稟道:“臣剛才已經得知,東宮已被陛下的人全面接管,便是一隻鳥,也飛不出殿門。”

  另一個護衛上前說道:“不止是東宮,凡與主公來往過密的大臣權貴,都有人盯著。如今整個洛陽城,唯一能出入自由的,只有郎君的居處。”那是因為劉秀一直不知道她與劉疆的關係!

  盧縈閉了閉眼,半晌後她冷笑道:“那邊叛亂的消息才傳來,這一邊,便各大權貴大臣們,都被盯住了?東宮也被禁止出入了?陛下好快的手腳!”

  盧縈這話一出,眾人面有悲憤之色。這些年來,陛下對郭皇后的冷落,對皇后所生的諸子與陰貴人所生的諸子的差別待遇,他們是一清二楚的。以前還抱有信心,是因為陛下是一代明君,而劉疆做為太子,很多地方也著實優秀,他們以為,皇帝會對這個長子有不捨之心。

  卻原來,不管他們的主公如何經營,如何百般籌謀,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在書房中陷入一陣難言的沉寂時,盧縈清了清嗓子,低低地說道:“有誰知道陛下會如何處置太子?”

  一年長的護衛苦笑道:“郎君這話多餘了,陛下已然派出耿家人,截在殿下回程路上想把他擒拿。現在,我們的飛鴿出不了城,各大宮門被嚴密把守,殿下根本不知道宮中生變。殿下他一旦被擒,必定會被囚禁起來,再難得見外人。”

  那麼風光,那麼要強,那麼不可一世的阿疆,要被囚禁起來,一生不得見外人?

  這事想也不能想,光是尋思一下,盧縈便心痛如絞。

  她閉了閉眼後,睜眼見到眾人臉露悲傷絕望之色,當下唇一扯,淡淡說道:“方九,你挑幾個人跟我進來。”

  “是!”

  當盧縈步入偏殿時,跟著她進去的,都是最忠實於劉疆的人。

  看著這十來人,盧縈低聲說道:“前陣子我前往成都時,思及殿下之事,突然夜不能寐……恰好我還有一些手下,這些人中,有些奇人異士。”她說到這裡,咳嗽一聲,在眾人騰地抬頭時,她低低說道:“那些人,在這數月中,給挖出了一條地道。這地道,有兩條入口一條出口,入口之一,在我這盧府中,另一處,在太子府第,出口是在城外山中。”

  在眾人刷地雙眼晶亮中,盧縈輕聲說道:“你們準備一下,我們馬上出發,最好能在陛下派去的人之前與太子會合!”

  這一次,她聲音一落,眾人同時向她躬身,這一刻,所有人都是心悅誠服。畢竟,做為一個對內情毫不知曉的人,盧文郎君僅憑一夢,便給他們主公安排了一條救生之路,實在太讓人佩服了。

  把那地道的所在告訴眾人後,盧縈揮退他們,回到書房坐下,命令道:“把阿雲叫來。”

  “是。”

  三刻鐘後,盧雲從學堂裡急急趕回了。他大步走入書房中,朝著盧縈歡快地喚道:“大哥!”

  盧縈迴頭,她看著滿面喜色,容光煥發的盧雲,唇動了動,卻什麼話也說不出。慢慢的,她揮退呆在書房中的婢女,示意盧雲上前。

  盧雲走到她面前後,盧縈伸手,一邊幫他整理著衣襟,盧縈一邊輕聲說道:“阿雲,我們得對父祖不孝了。”

  盧雲一怔,睜大眼看著她。

  盧縈抬頭,她唇有點顫,在外人面前,她還強自鎮定,可在親弟弟面前,這時的盧縈,便如在漢陽時一樣,在自己的親人面前露出了脆弱的表情。她蒼白著臉,低低地說道:“阿疆,要出事了。”

  盧雲雙眼刷地瞪大,他急聲道:“怎麼了?”

  盧縈示意他聲音放小,湊近弟弟,她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後看著盧雲,盧縈啞聲說道:“阿雲,我們得馬上離開洛陽,與阿疆他會合。”

  與以往的每一次一樣,這個跟著姐姐,不知經歷過幾番起落的少年鎮定地回道:“姐姐,一切聽你的”

  盧縈聞言,閉上了雙眼。

  不一會,她睜開眼,朝著盧雲說道:“我還埋有二千兩黃金,那地方在後院那三棵並排而立的樟樹下,每根樹下都有埋。還有,你趕緊通知羅子和元娘,讓他們轉道前往杭州,我們會到那裡與他們相會。”

  “好的。”

  “還有那……”才吐出這三個字,驀然的,一個尖銳的聲音叫道:“盧文接旨——”

  幾乎是那個聲音一落,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傳來。

  聽著那腳步聲,姐弟倆相互看了一眼,齊齊臉色大變:莫非,是耿秉他們把盧縈與劉疆的關係說給皇帝聽了?所以,他們也逃不出去了?

  正這樣想著時,外面那尖哨的聲音再次唱道:“盧文何在?出來接旨!”

  盧縈清醒過來,她轉過頭朝著盧雲命令道:“我剛才交待的話可聽到了?快去處理。實在不行,那些黃金就算了。”急急交待了這一句後,她整好衣冠,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跨出了房門。

  門外,站著一個太監和一些宮中來人。盧縈大步走去時,突然的,一陣腳步聲響,只見兩排銀甲護衛齊刷刷走來。他們走了幾十步後分成兩列停下,然後,一個銀袍銀甲的俊美郎君,緩步踱了過來。

  這俊美郎君,眉目如畫,眼眸如湖,可不正是陰澈?

  此刻的陰澈,穿得如上戰場一樣,見到盧縈後,他微微點頭,在那太監看來時,他眸光一轉淺笑道:“先由在下與盧文郎君說幾句,如何?”

  這可是殿前的紅人,那太監馬上恭敬地陪著笑臉說道:“郎君請便。”

  陰澈點了點頭,他目光轉向盧縈。

  他緩步朝她走來。

  一直走到她面前,陰澈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們先退下。”

  話音一落,不止是他帶來的二十人,便是傳旨的那太監和宮中來客,都躬身朝後退去。

  當四下再無閒人後,他轉眸靜靜地盯著盧縈,盯著她顯得蒼白的臉,他輕輕地說道:“阿縈,我說過的,讓你別太喜歡劉疆了,你做到了麼?”

  盧縈騰地抬頭看向他。

  看著他,她的唇動了動,又動了動,最後卻只是說道:“那時,你就知道了?”

  陰澈垂眸,他輕淺的一笑,低低地說道:“陛下最愛的兒子,一直是四皇子。劉疆他,雖有大才,卻也有大缺點,他其實不適合為帝。”

  盧縈低低一笑,靜靜地說道:“不喜歡一個人,他​​便是最好,做得最多,也還是不喜歡的……陛下向來不愛他這個大兒子,又何必找這麼多藉口?”

  陰澈聞言,卻是苦澀一笑,他只是盯著盧縈,低低說道:“阿縈,你又沒有聽我的對不對?你還是歡喜上了他,很歡喜他對不對?”

  他負著雙手,腰背挺直地走出幾步,仰望著天邊,他深濃的眸光微暗,低低的,陰澈說道:“在漢陽時,你歡喜的是我。當時我讓你等我回來娶你,你失信了。這一次,我讓你不要那麼歡喜劉疆,你還是沒有做到。”

  他閉上雙眼,低低地說道:“阿縈,很多事你一直不知道。陛下的心,實在陰貴人身上,他一直以來,也對陰氏族人格外厚道,遠勝過對皇后一族。劉揚一反,郭皇后也坐不穩中宮之位了。而郭後被廢,陰貴人必定會成為新的皇后。中宮換主,太子怎麼可能不換?阿縈,劉疆他,無路可走了。”

  他的話一落下,盧縈陡然向後退出兩步。

  看到她白著一張臉,陰澈憐惜地望來,他向她伸出手,溫柔地說道:“別多想了,阿縈,這些家國大 ​​事,都是男人們操心的。你不是想成為范陽盧氏的族長嗎?現在我也說得上話,我來幫你在范陽盧氏立足!”

  盧縈看著他伸出的那隻手。

  她知道,這伸出的手,不止是他的承諾,還有他的心,他的妻室之位。

  這個少年啊,這個與他在故地相識,一直對她照顧有加的少年啊,一直在靜靜地等著,也許他等的,便是這一天!

  可是,她已不能,她已不能……

  閉了閉眼,盧縈低啞地說道:“阿澈,我不能……抱歉。”

  只是幾個字,可這幾個字一吐出,陰澈還是臉色灰白,他向後退出一步後,猛然轉過頭去。

  背對著她,陰澈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這樣一動不動地站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盧縈聽到陰澈輕輕地說道:“耿秉他知道你的身份……我剛才前來時,他說過,務必把你拿住。阿縈,抱歉。”

  輕輕地說到這裡,他猛然轉身,大步朝前走去,口中則朝著那太監大聲命令道:“宣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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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羈絆

      “是。”那太監連忙上前,擺好香案後,跪下的盧縈只聽到那太監一字一句地念道:“……今有人上告,言盧氏阿文任性妄為,手段毒辣,曾謀害吳氏六女吳氏阿漓的性命。便在成都時,亦欺男霸女,奪人良田,多有作惡……”

  在那太監尖哨的誦念聲中,陰澈一直溫柔地看著低著頭,一動不動如同木頭一樣的盧縈。直到那太監吩咐人上前把她看押起來,他才手一揮,當下,幾個銀甲將士朝她走來。

  兩人說了一聲“得罪”後,把盧縈雙手一剪綁了起來。看到她被推得一個踉蹌時,陰澈伸手把她扶住,溫柔地幫她動了動扣得太緊的繩結,他垂著眸,深濃的睫毛撲閃著,壓低聲音輕輕安慰道:“阿縈,得罪了,政權交替,最是埋屍無數。為了不使得你在這件事上陷得太深,我得暫時把你扣住。你放心,你這些罪名都是容易洗脫的。”聲音一落,他手一揮,一輛馬車駛了過來。

  他從士卒手中接過一塊布塞在盧縈嘴裡,然後,她整個人被推上了馬車。

  在馬車駛離盧府的那一刻,盧縈聽到陰澈清冷的聲音傳來,“緊閉盧府大門,不許任何人出入。”

  “是。”

  “馬上集合盧府眾人,無論僕役婢女,一一記錄在冊,嚴密看管。”

  “是。”

  “如有人問起,便說主人突染傷寒,為免傳染只得緊閉門戶!”

  “是!”

  在他一連串地交待過後,馬車從側門駛出了盧府。

  盧縈的馬車靜靜地行駛在街道中。

  傍晚的洛陽,還是那麼的熱鬧,街道上人聲鼎沸,一如昨日那般喧嘩而充滿生活氣息。

  昨日時,她還躊躇滿志,一想到自己馬上入主范陽盧氏便興奮不已,可不過一天,便已天翻地覆,這人間還真是,興敗如等閒!

  在安靜中,馬車駛入了一個莊子。

  一入門,陰澈便上了馬車,他親自幫盧縈解開繩索,取下塞在口中之物後,扶著她下了馬車。

  盧縈手腳一靈活,便輕輕掙開了他的手。他也不強求,便這麼一邊走在前面給她帶路,一邊低聲說道:“阿縈,這莊子,你喜歡嗎?”

  這話令得盧縈一怔,她抬頭看去。

  這一看,她赫然發現,這莊子的有些佈局甚是眼熟。如右側,便有一棵巨大的,要幾個才能環抱的榕樹,這榕樹亭亭如蓋,樹下擺放著塌幾。想來夏日炎熱時,在這樹下午睡,傍晚時讀書,月色下奏琴,定有一番樂趣在。

  這麼一想,盧縈才發現,這樹還真的很是眼熟。

  她轉過了目光,離榕樹百步遠處的有一圍牆,那圍牆不高還有點破,圍牆下雜草林立,石頭處處,隨便拿幾塊石頭一壘,便可以爬到圍牆上面,抵達圍牆那邊去。

  這只是一面,另外三面,都是垂柳湖堤,桃樹梨樹無數。想那*光爛漫時,此處定然繁花似錦。

  陰澈負著手走有前面,他一邊走,一邊指著那榕樹說道:“阿縈,那榕樹比之漢陽你家裡的如何?你家那株好像還小一點。看那圍牆,是不是甚為眼熟?呵呵,有時我閒著無事,便會爬過去坐在圍牆上吹簫。”他聲音輕細起來,“只是我每次吹完後,牆那邊都不會有你……”

  盧縈聽出了他語中的哽咽,她慢慢轉過頭背對著他。

  這時,陰澈的聲音輕快起來,他指向另一邊,“那湖水很清澈吧,裡面還養了很多魚呢。我有時無事,便會下去網幾條。每次我吃魚的時候,都想著,阿雲一定也會喜歡網魚。”

  頓了頓,他聲音沙啞地說道:“我初來洛陽的時候,什麼都不慣。父母換了,住的地方都換了,連婢女奶媽,都不是熟悉的。每個人看我甚是恭敬,卻也生疏客氣。我熬了一日,每到夜裡,我就拿著一冊書,這般抱膝坐在窗頭,看著天上的明月想,這個時候,我的阿縈在做什麼呢?她是不是又去賣字了?還是換上男裝去騙人了?”

  他輕輕說道:“那時我就會悔,明知道要分別了,明知道一別難期,怎麼就不向你討個貼身物事呢?這般半夜醒來,輾轉反側愁思滿腹時,也好有個念想。後來我就入了陰氏的間部,專門從事情報分析還有對暗衛的領導。剛開始去時,可真是不慣。”

  他苦笑起來,“我雖是陰氏正宗嫡子,可里面的人只服強者。有好些次,我都被他們弄的陷阱坑了,掉在裡面一餓就是兩天。那個時候,我會仰望著那狹小的洞口,想著:阿縈還在漢陽等著我呢。我如果這樣放棄了,她怎麼辦?這樣一想,我又有信心了。”

  他一直領著盧縈入了一處閣樓,又轉身略作安排後,這才走到盧縈面前。

  看著沉靜的盧縈,他拿過一個笛子,沖她燦爛笑道:“阿縈,我給你吹笛好不好?”

  盧縈垂眸,過了好一會,她才輕輕搖了搖頭。

  雖然不曾說什麼話,陰澈哪有不明白她的拒絕意味的。他苦澀一笑,轉眼,他又輕笑道:“你不喜歡聽是不是?可我還是想吹給阿縈聽呢。”

  說完後,他把笛子放在唇邊,嗚嗚咽咽地吹奏起來。

  外面的秋風飄蕩,隨著風鼓起寬寬的幃帳,俊美如畫的少年那眉眼,如染上了金色的光暈一樣,有種沉澱了的模糊和遙遠。

  笛聲一縷縷飄開,漸漸繞上樹梢,再遠遠地消失在蒼穹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曲終了,陰澈放下笛子。他垂著眸,從婢女手中接過一盅酒後,小小地品了兩口,他把酒盅放在几上,輕聲嘆道:“其實這種常年戴著面具的日子,我已厭倦。”他轉頭看向窗外,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笑得宛如夢幻。

  就在盧縈向他看去時,陰澈低低地說道:“阿縈,等你把范陽盧氏的族長之位交給了阿雲,我們一道回去漢陽怎麼樣?我想好了,咱們就在青月山下建一個莊子,把你家那棵大榕樹移栽過來。我呢,我這兩年也幫我父母相了幾個嗣子,有他們孝順著,父母雙親也不至於老盯著我的親事。他們定會放任我,不再理我。到時,咱們還在莊子裡建一個小湖,沒事的時候,就到湖中打魚好不好?”

  口裡問著好不好,可他的樣子卻完全沒有等盧縈迴答。就在盧縈看向他,準備說些什麼時,突然發現,他濃密的睫毛底,那眼眶中竟然隱含淚光。

  他也知道,那隻是一場夢吧?

  陡然的,盧縈閉上了雙眼。

  這時,陰澈低低吟道:“關山 ​​萬里覓封侯,卻從來,繁華不過醉時酒,相思方是骨中針。”

  他反復地吟著,聲音低低,清而冷,低而綿,溫柔中帶著說不出的惆悵,惆悵中,卻有著更多的淒苦……

  盧縈饒是思緒萬千,這裡也被牽動了情緒,眼中漸漸濕潤。她緊緊咬著唇,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這時,外面一個腳步聲傳來,“少主,陛下令你馬上入宮。”

  “知道了。”陰澈清聲回了一句後,轉身就走。當他走到門坎旁時,他緩緩回頭。

  便這麼回著頭,便這麼看著盧縈,半晌後,他微垂著睫毛,輕輕地說道:“阿縈,劉疆做了十幾年的太子,麾下能人無數。當此緊急之時,多你一婦人不算多,少你一婦人也不算少。你就先留在這裡好不好,先留下來,靜觀其變……”

  他失望地看著沉默的盧縈,輕嘆一聲,轉身開門離去。

  半夜時,陰澈回來了。被制止在房中,出入不得自由的盧縈心中有事,自是睡不著。她早就躺到了塌上,卻直到這時,還在輾轉反側。

  突然的,她聽到了外面傳來壓低地說話聲。

  那聲音雖然極小,卻清楚地入了她的耳。

  是陰澈的聲音!

  盧縈一凜間,便一動不動了。

  在無比的安靜中,他的腳步聲輕輕傳來。她聽到他走到了門前,聽到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半晌後,慢慢走了兩步,然後,聽到一陣衣服掃在地上的西索聲傳來。

  過不了一會,一個僕人壓低的聲音傳來,這僕人的聲音中帶了幾分驚愕,“少主,你怎麼坐在這裡?”

  也許是外面的陰澈做了一個什麼手勢,那僕人安靜下來。過了一會,才極小聲地問道:“少主,你忙了一天,不用休息麼?”

  外面,傳來陰澈因疲憊和睡意而有點沙啞的聲音,只聽他輕輕的帶著笑說道:“無妨,我這兩年經常夜不能寐,有時到荒野外,就著污泥也是一宿。我坐一會就會離去,你去睡吧。”

  那僕人頓了頓後,想說什麼,最後才遲疑地應道:“是。那小人告退了。”

  那僕人退下後,外面的陰澈一直沒有動靜,彷彿他早就離去了。

  不過盧縈六識過人,自是聽得出他還在。只是他的呼吸沉緩低沉,只怕已是睡著。

  他靠在牆上都睡著了,她卻睡不著了。忍了又忍,盧縈翻了一個身。見外面沒有動靜,她又翻了一個身。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陰澈含著睡意的低啞聲音,“阿縈,你睡不著?”

  盧縈沉默了一會,她還沒有應答,陰澈便輕嘆道:“今晚有很多人都睡不著,陛下他只怕也睡不著。”

  聽到這時,盧縈忍不住問道:“陛下是個什麼樣的人?”

  陰澈恭敬地回道:“陛下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見盧縈不回答,他苦笑道:“你莫因為劉疆便以為陛下是小人。在這世間為人處事,從來都是難有兩全之策。郭皇后她出身顯貴,性子有驕慢處,陛下其實對她,也是忍讓了多年。”

  盧縈沒有回答。

  她沉默了,外面的陰澈也以為她已睡著,便沒有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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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脫身

      盧縈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時,早已不見了陰澈的身影。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去。

  便這樣,盧縈在這莊子裡住了下來。每天陰澈忙到不管多晚,都會過來坐坐。他就是牽著她的手,說些自己這些年的經歷。與上次在船上說的奇聞異事或隱秘趣聞不同,這一次,他絮絮叨叨,說的都是種種艱難掙扎。彷彿終於找到了傾訴之人一樣,這時刻的陰澈,很安靜很平和,他那蒼白的臉上,也明亮著。

        有時遠遠地走過來,還沒有抬頭,他已先是燦然而笑。

  如此過了半個月,陰澈似乎更忙了。這一晚,他沒有回來。

  第二天,他也沒有回府。入夜之後,坐在房中的盧縈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剛以為是他,那吱呀一聲輕輕推開房門的人,卻令得聽到腳步聲不對而定神望去的盧縈一楞神。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白嫩俊秀的少年,這少年正是曾在漢陽時被盧縈救過,黃河河道上遇到水龍水匪後,被陰澈收服了的富家子賈三郎。

  沒有想到會是他,盧縈一怔。

  賈三郎卻是躡手躡腳走了過來。他朝窗下的護衛們看了一眼後,轉向盧縈低聲說道:“盧氏阿縈,太子殿下讓我來救你。”

  什麼?

  盧縈一驚抬頭。

  對上她錯愕的眼神,賈三郎一邊在房中做著佈置,一邊長話短說,“姑子有所不知,當年我被仇家所傷,被你救起後,便遇到了太子殿下,於是投靠於他。上一次在黃河,我是奉主公之令有意投向陰澈。其實太子殿下早就秘密控制了黑龍水匪首領王楫的大半將領,原本我投向陰家郎君,是想著能在關健時候助太子殿下一臂。這次聽聞你被困於此,我接到太子赴滇時留下的,說是事情萬一有變,便可以拆開的緊急密令。那密令上只有一句話,就是說如果你已經被困,讓我無論如何助你逃出城去。”說到這裡,賈三郎瞟了盧縈一眼,想道:太子殿下把我安插過陰府,是用了大力氣,舍了大錢的。我原以為如我這麼重要的一步棋,是用在更關健的地方。卻沒有想到,從始至終,他都是為了這個盧氏佈置下的。

  我現在在陰府中甚是得力,卻為一個明明平安,任誰有事她也不會有事的的女人如此浪費,太子殿下,到底在她身上用了多深的感情?

  盧縈明白過來。她低聲說道:“我盧府有地道通於城外,把我帶回盧府就行了。”

  聽她這麼一說,賈三郎大喜,他低聲道:“這就容易多了。”說罷,他朝著門外命令道:“進來。”

  話音一落,一個與盧縈眉目間有點相似的女子走了進來。那女子走路看人還有表情給盧縈的感覺都很彆扭,盧縈細細一看,恍然大悟:原來她是由一個少年扮成的,是男裝女裝。與這假小姑同時進來的,還有一個中年人。賈三郎從中年人手中接過一包袱,低聲道:“小姑,這裡是女子服裝。你換上女裝,咱們大大方方地出門。”

  盧縈一怔,轉眼讚賞地看向賈三郎。

  面對盧縈的讚賞,一張娃娃臉的白嫩少年得意地摸了摸後腦殼。

  盧縈向來做事快速,不一會功夫,她就換回了女裝。

  在屏風後換回女裝時,那少年也在中年人的巧手施為下,換上盧縈的男袍,變成了與盧文有五六分相似了。

  說時長做時短,這前前後後,不過一刻鐘多一點。

  讓那少年坐在盧縈的位置上後。盧縈自己的臉上被那中年人弄了一陣,在中年人說了一聲“可以了”後,盧縈抬起頭來,她回頭看著那扮成自己的少年,盧縈頓了頓後,低低說道:“如果陰家郎君回來了,你就對他說,”說到這裡,她聲音一頓,似是有點失神,苦笑了一下,她才繼續低聲說道:“我臨走時說了:今生緣盡,若有來世,定當再不相負!”她聲音一啞,輕輕說道:“記住這句話,它應該可以保你一命。”

  在那少年點頭應是時,賈三郎安排少年,讓他坐在盧縈的位置上後。盧縈自己的臉上被那中年人弄了一陣,賈三郎也在臉上抹了一些粉後,在中年人說了一聲“可以了”時,她低著頭跟著賈三郎走了出去。

  賈三郎顯然已經安排好了,一到下面,他的身後便還跟著幾個僕人和一個廚娘的,身著廚娘衣裳的盧縈混在其中,一點也不顯眼。

  只是在出莊子大門時,幾個門子攔著車,很是認真地盯了幾眼。不過他們在看到帶頭的是賈三郎時,便已放鬆了幾分,再看到盧縈天衣無縫的女子扮相時,更加不在意了。隨著一人揮了揮手,馬車離開了莊子。

  馬車一出莊子不久,便速度加快,東拐西拐後,幾輛馬車分散,而這時,賈三郎朝盧縈的快車中扔上幾件貴族小姑的衣裳。盧縈拿了,連忙快手快腳地換了。

  又轉了兩個巷子後,眾馬車完全各奔東西,最後走在一起的,只有賈三郎和盧縈了。

  賈三郎爬上盧縈的馬車,一邊警惕地看著四周,一邊低聲說道:“陰家郎君讓我親自負責那莊 ​​子裡的米糧菜疏一事,所以我能自由出入那莊子。據我的觀察,至少還有二個時辰,陰家郎君才能趕到莊子,才會發現你已離去。所以,我們還有二個時辰可以行事。”

  盧縈低聲道:“二個時辰足夠了。”

  賈三郎也點了點頭。

  這時,馬車晃了晃停了下來,一個壓低的聲音從外面說道:“盧郎在裡面?”

  盧縈看了賈三郎一眼,見他點頭,便應道:“是。”

  “盧府有人把守,由我帶你們進去吧。”

  聲音一落,馬車外的人似乎換了。

  當馬車來到盧府外時,盧縈和賈三郎都走了下來。看著一襲女裝,美麗精緻,低著頭怯生生的盧縈,幾個做門子打扮的漢子走上前,盯著他們問道:“這是什麼人?”

  一漢子道:“還不是院子裡的那幾位想那啥了?這不?男女我各帶一個過來讓他們過過眼。”

  這漢子顯然有些地位,他這話一出,幾個門子都是一陣笑。朝著盧縈打量了幾眼後,又看向喬裝打扮顯宛如幼嫩少年的賈三郎。他們也不懷疑了,當下笑道:“江三哥,你這差事要比我們好多了。”賈三郎前些時日雖然跟在陰澈身邊,為他辦事,可他以前很少來洛陽,這裡的人都不識得他,再加上抹了粉妝了容後面目大變,所以可以瞞天過海。

  “那是那是。”在笑聲中,一看就是手無縛雞之力,又斷斷沒有帶兵器的盧縈幾人走了進去。

  經過幾波護衛後,盧縈和賈三郎入了院落。那地道,盧縈設在自個寢房的偏殿裡,一見左右無人,那江三哥低聲說道:“幸好盧郎在陰家那廝令人把守這府第前,告知了大夥地道所在。在他們召集府中的人點數時,一些重要的人物都通過此地轉移了。”

  “盧雲走了。”

  “恩,早走了。”

  盧縈低聲問道:“他走了,就沒有讓人起疑?”

  “陰家郎君倒是起了疑心。不過他只是帶人搜了一遍後,便搖了搖頭,交待說,不管理會。”

  這個盧縈倒是明白。很顯然,她與劉疆關係密切一事,陰澈和耿秉到現在還瞞著皇帝。連看守盧府,也是陰澈的私人之舉。所以,他便是知道盧雲走了,知道這風聲會洩出去,卻也沒有多作追查。劉疆做了多年的太子,他的門下蛇鼠總有一些,想完全堵住他,又哪有這麼容易?這點包括劉秀在內,心下都是明白的。再說追查為難盧雲,陰澈畢竟 ​​還是不忍心去做。

  進入地道很順利,盧縈和賈三郎還有江三哥三人點著火把,急速行駛了一個多時辰後,眼前顯出了微微光亮。

  當下,江三哥快走幾步,他推開一塊石頭,在光亮大洩中三人爬了出來。

  此時已是傍晚,幾人置身的地方,是一個不起眼的山谷中的山洞口。山谷雲煙瀰漫,樹秀山深,景色還不錯。他們出來的這個洞口藤蘿遍布,站在外面都不會注意這裡有一個地道。

  江三哥繼續帶路,又走了大半個時辰後,他把手放在唇間學了三聲烏鴉叫,當下,二輛馬車駛了過來。

  盧縈等人上了馬車,這時,夜霧漸漸籠罩在天地間,兩輛馬車就著明月光行走在山道中,四周不時傳來烏鴉鳴叫,一切顯得格外寂靜。

  也許是走了一個時辰吧,或是兩個時辰,安靜中,那江三郎低聲說道:“可以下車了。”

  幾人走下馬車,在江三郎地帶領下,朝著前方的山谷行進。走著走著,賈三郎低聲說道:“陰家郎君只怕已經知道了。”他輕嘆了一口氣,“其實,他人真不錯。”

  這話,他本來不應該說,可知道陰澈對盧縈地看重後,他還是覺得在她面前,說這些是可以的。

  盧縈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他。

  幾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山道中走了一陣後,突然的,盧縈眼前一亮。只見四五十個身著青衣,氣勢不凡的漢子向她急步迎來。

  當頭的那些漢子,都是盧縈在長安的山谷中見過的。迎上女裝的盧縈時,這些漢子都是一怔,看向她的眼神中,隱隱還帶著幾分排斥。

  就在盧縈對他們的排斥有點迷惑間,與她在成都時,打過好一些交道,一臉嚴肅相的執五走出隊列。

  他來到盧縈面前,朝她施一禮後,沉聲說道:“盧文,主公在赴滇時,曾有密令,他說,如果事情發生不可預料的變故,他所有的勢力暫時由你接管,你可以自行決策任何事!”說到這裡,他帶頭拜倒在盧縈面前,朗聲說道:“臣等聽侯主母安排!”而隨著執五一跪,眾青衣人略作猶豫後,也跟著齊刷刷一跪,他們匍匐在草地上,朗聲接著說道:“臣等聽侯主母安排!”

  一時之間,四下俱靜,只有林間的飛鳥和走獸,被他們的叫聲驚得撲簌簌亂飛亂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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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7 17:02:11
第二百六十九章 盧縈的辦法

      眾青衣衛這一拜倒,不但令得盧縈大驚,令得賈三郎等人倒吸了一口氣。

  在眾人驚得都不知道怎麼說話時,執五帶頭站起,他朝著盧縈繼續說道:“當時得到主公囑咐時,本來我等頗是不願,可郭允郎君當時也說,你盧文行事慣走偏鋒,所思所想都不是常人能夠揣度。如遇非常之機,也許只有按你的方法行事,方能打亂對手的步驟!”

  那君臣兩人,竟是不約而同地把他們的命脈,把能夠讓這個天下都為之震動的勢力,交到了盧縈的手中。

  在眾人地盯視中,盧縈神色不變,心中卻激起了滔天巨浪。

  她深吸了一口氣後,轉向眾青衣人。

  看著這些執一方牛耳的巨頭們,她靜了靜後,向前走出一步,提著聲音,中氣十足地說道:“既然主公把責任交託於你,那好,盧文挑起這個責任。”

  這段時間中,她困於斗室,全副精神都在尋思著種種對策。尋思來尋思去,也有了一些主意。執五把話一說,她略略把心中早就定下的主意過了一遍後。便昂著頭聲音一提,喝道:“我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從現在開始,各位動用自己的力量,向天下間散佈謠言,便說,劉揚之反,實因陛下一心想讓陰貴人當皇后,想讓他最疼受的四皇子劉莊成為太子。所以,他通過各種手段,把早已在他掌握中的真定王劉揚給逼反了。因為只有劉揚反了,他才好對品行無垢的郭後和太子劉疆下手,才可以把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兒子扶上位時,不至於被天下群起而攻之!”

  說到這裡,她清喝道:“我的話,可聽明白了?”

  她的聲音一落,幾十個青衣人同時低頭應道:“回主母,聽明白了。”只是在低頭應承時,他們目光微閃,心中不免想道:不愧是婦人,能想到的,居然是這種散佈謠言的小道。

  盧縈踱出兩步,在夜風吹過樹林的嘩嘩清風中,清了清嗓子後,又縱聲說道:“第二道要散佈的謠言便是,皇后剛廢,太子劉疆便被陛下秘密囚禁起來,只等收拾了劉揚後,皇帝便會馬上殺了太子!”頓了頓,她厲聲道:“這第二條很重要,一定要傳得天下皆知!”

  她這麼認真,眾人也不敢輕忽,齊刷刷躬身應道:“主母放心!”只是這麼一應間,剛剛還在他們心中浮現的輕蔑,不由自主的減緩了一些,竟是想道:這兩條謠言同時散佈出去,說不定還真能收到奇效。

  與盧縈不同,他們對皇帝劉秀,那是了解頗深。劉秀這人於百姓心中,眾臣心中,都有美名。而如他這樣,越是重聲名,越是會對這些民間謠言有所忌憚。前一條也還罷了,後一條說他“囚禁”了太子劉疆,說他還想殺了這個兒子的謠言,只怕會給皇帝造成困擾。

  盧縈對他們的態度很滿意,當下點了點頭,轉身問道:“你們中,可以在長江河道有掌控能力的?”

  聲音一落,三人青衣人上前,他們躬身應道:“主公在長江河道經營多年,除了蘇杭揚州那一段外,西南一段,都是主公的控制範圍。”

  盧縈點頭,斷然下令,“那好,傳出號令,讓長江道眾人隨時待令,一旦令發,讓他們立刻以黑龍水匪之名,全面封鎖長江河道西南段。我要讓那裡的物產,寸鐵不能運出西南。要讓整個西南段的商運全部癱瘓,給百姓造成天下就要大亂的局勢!”

  這一次,眾青衣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知不覺中,他們雙眼明亮起來。轉過身,眾人齊刷刷向盧縈應道:“遵令!”

  這一次應答,卻是比剛才響亮誠心得多。

  盧縈又問:“黃河河道,可有能掌控的?”

  一個青衣人說道:“我們在黃河勢力不強,十成只有一成能掌控。”

  盧縈冷冷地說道:“在長安,執六不是培養了十數萬人嗎?也讓他們隨時待令,一旦令發,便令眾人全部出馬,扮成黑龍水匪攪斷黃河水運!”

  眾人同時躬身,響亮地應道:“是!”

  “令發之時,兩河水道封鎖之日,記得同時散佈謠言,便說昔日王莽餘孽紛紛而出,他們放出言道:劉揚叛亂,太子被囚,天下又要大亂,此時不起更待何時?”

  這一下,眾人完全知道她的計劃了。她先讓人散佈二種謠言,最後攪亂南北兩條最重要,最事關國家命運的河道。歸根到底,就是想令得天下間民心惶惶,想令得正在應付劉揚之亂的劉秀焦頭爛額。想讓還沒有上位成為太子的劉陽,以及還沒有成為皇后的陰氏,還不曾現於世人之前,便背負了禍水之名。讓人以為劉秀起意廢掉劉疆,是自斷臂膀,自亂江山之舉!

  劉秀不是重視名聲嗎?他不是“仁義”之名傳於天下嗎?這一次,只要他真敢下令向劉疆伸手,那就讓他聲敗名裂,讓他和他同樣喜歡仁厚之名的陰氏,變得遺臭百年!

  有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原本以為盧文散佈謠言是婦人之舉,可現在看來,盧縈這先是“劉秀逼反劉揚,囚禁太子劉疆,”後又“令得天下重現大亂徵兆,以使民心君心兩亂”的策略,分明是梟雄之道!

  說實在的,現在這個時候,如果由劉疆也好,由他們這些人出策也好,都會選擇向皇帝討好表忠心。

       畢竟,劉疆現在還是太子不是?畢竟,這麼多年的父子感情,任誰都會心存僥倖不是?畢竟,劉秀還沒有直接下令,廢了劉疆的太子之位不是?在這種心態下,這些忠君思想刻入骨髓的人,根本無法這麼快就採取絕烈的態度,製造情勢來逼迫皇帝。逼迫他為了做一個“好皇帝”,為了做一個“美名傳於後世的仁厚皇帝”,不得不改變原來的主意,放過劉疆並做出籠絡劉疆之舉。

  有所謂非常時做非常之事,盧縈之策,雖有陰毒之嫌,卻也十分中用。想來這盤先攪亂天下,如果局勢當真不可挽回,再混水中求存的棋一下,劉秀就算本來想要太子性命的,那時也不得不改變主意了。

  這策略,實在是妙到了極點啊!

  當下,四五十個青衣人,連同賈三郎江三哥在內,齊刷刷向盧縈拜到在地,齊刷刷喚道:“主母高見!”他們的聲音響亮而中氣十足,一時之間,激得樹林中群鳥亂飛,撲簌簌間,倒是給這寧靜得過了頭的天地間,添了幾分活力和熱鬧!

  眾青衣人領命離開後,盧縈在上百個便裝護衛地籌擁下,繼續上路了。

  她要趕往劉疆的所在。

  事情從發生到現在,才半個多月,她現在趕上去,要是走得急的話,說不定還能與皇帝派去截住劉疆的兵馬,碰個正著 ​​。

  馬車日夜兼程地趕著。

  在如此走了一個月時,洛陽傳來消息,郭后被廢,陰氏已入主中宮!

  盧縈所做的那些安排,還沒有這麼快便得到反饋,所以也沒有別的消息傳來。

  這般急趕著,當盧縈來到長江邊上,坐上大船時,已是疲憊不堪了。

  一坐上這只屬於劉疆的大客船,顛覆了多時的盧縈倒下便睡。

  看著她睡得暈天黑地的,賈三郎低聲說道:“她竟似不怎麼擔心?”

  執五是此行地帶路人,他 ​​朝船艙中瞟了一眼,說道:“主公便是喜歡她這性格。”這話一出,賈三郎瞪大了眼。

  亂七八糟地睡了三四天后,盧縈又恢復了精神。站在船頭上,望著滾滾東去的長江水,盧縈向執五問道:“主公可有飛鴿傳來?”

  執五搖了搖頭。

  他剛剛搖頭,一個護衛拿著一隻飛鴿急步走來。執五連忙上前,不一會,他拿著一張紙條走到盧縈面前,沉著臉說道:“是耿國!他陳兵上萬,快船千餘,剛截住了主公的去路。情況萬分危急。”

  聽到這裡,盧縈臉一白,她冷聲問道:“離我們有多遠?”

  “還有二日水程。”

  盧縈抬頭,命令道:“我們的人和船還有多久能到?”

  “就在前方碼頭侯令。”

  “恩,全速前進,我要在一天之內趕到主公那。”

  “是!”

  客船加速,一個時辰後,他們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碼頭,此刻,這碼頭上停滿了黑壓壓的船隻。

  朝那些船看了一眼,盧縈命令道:“讓他們直接跟上,我們沒有時間停留等侯。”

  “是。”

  不到二刻鐘,那些船隻便追上了客船,籌擁在她後面。後面這些船隻中的,都是忠於劉疆的老部卒,他們在看到領頭的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白衣俊美少年時,都是一呆。轉眼,那些船上的人都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起來。

  這些船,再加上盧縈所坐的船,共有二十來條是不便作戰的客船,戰船則不到五百,看這樣子,只怕不及耿國所率兵卒的一半。

  更重要的是,耿國是出了名的將軍,能征善戰,與他相比,盧縈這個婦人差了何止是千里萬里?

  看著站在船頭,重又變成了男子,一襲白袍顯得風度雍容,一派淡定的盧文,賈三郎忍不住低聲說道:“盧文如此平靜,可是有甚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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