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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鳳月無邊[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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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7 17:04:26
第二百七十章 嚇退與重逢

      盧縈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回道:“或許有吧。”

  或許有?有這樣的答案嗎?

  在賈三郎說不出是緊張還是不安的感慨中,盧縈負著手走向船舷處。

  一側的執五見他瞪著盧縈,不由苦笑道:“盧文雖是我等頭領,畢竟還是年幼。事實上,這等大事,不能全部寄望於她,我們也得尋思應對之策才是。”

  一席話訓得賈三郎連連點頭後,執五看向好整以暇的盧縈,暗暗忖道:可盧文這個樣子,也太淡定了,難道她真沒有對策?

  轉眼一天過去了。

  凌晨時,執五在艙外沉聲說道:“盧文,看到了耿國的船隊了!”

  “恩,知道了。”盧文地應答聲一如以往那般清冷而平靜。不一會,一襲白袍的她便踱了出來。

  船隻全速運行,再加上這麼一大支,足以令得江河斷流的船隊出現在河道上,耿國等自是遠遠便看到了。

  當盧縈出現在船頭時,上游處急馳來數十隻快船。這些快船一散而開,只見一個身著金甲的青年將領大步走出。

  這將領國字臉,長相不怒而威,顯然就是耿國了。

  耿國常年呆在前線,很少在洛陽廝混,可盧文這一年來名聲實在是太響,連他家耿秉也關注了,他自然也是留意過的。

  沒有想到出現在眼前的會是盧文,耿國先是一愣,轉眼令快船駛近,朝著盧縈拱了拱手,嚴肅地說道:“盧文,你不呆在洛陽,跑這裡來幹什麼?”

  晨光中,盧縈背手而立,她含笑看著耿國,清聲說道:“我來幹什麼,難道耿將軍還不知道?”

  耿國冷哼一聲,沉聲說道:“盧文,耿某是奉陛下之令,把太子請回洛陽。你插上這一手,便不擔心你范陽盧氏數百口性命?便不擔心陛下令得范陽盧氏除名麼?”

  他這話一落,盧縈放聲大笑。

  她負著手,挑著眉,一派冷漠地說道:“范陽盧氏除了名,與我何干?”

  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寒森森地說道:“我父親本來便沒有寄望我能返祖歸宗,現在不過是回到原地,我都不著急,你急什麼?”

  一句話噎住了耿國後,盧縈沉沉說道:“耿將軍,還請讓開河道,讓我等見過太子。”

  她 ​​這要求說得理直氣壯,耿國直是氣笑了,他厲聲喝道:“盧文,陛下之令,你也敢違背?”他盯了盧縈身後的眾船一眼,又冷笑道:“耿某也是憐你之才,這才好言相勸,不然,盧文你以為你這點人馬,你這麼一個小白臉兒,便能奈何得了本將軍?”

  他這話說到了點子上了。

  一時之間,被耿國這劍拔弩張激得緊張了的眾人,齊刷刷看向盧縈。

  明明太子就在前方,可他們去路被阻,一時束手無策。又看看自己一方的實力,再看看耿國,眾人同時想道:實在不行,就以命相博吧,幾千條性命填進去,便是奈何不了耿國,定也能給主公爭得一線生機!

  就在執五等人同時站起,一個個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雙手已持起長戟,只等著盧縈一令便衝上去死拼時,突然間,盧縈大笑起來。

  大笑聲中,盧縈昂著頭,傲慢地說道:“主公身為太子,乃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真龍!只要他還是太子一日,他便是君,而你就只是臣!堂堂儲君,豈容你這等臣子折辱?!”這一席話擲地有聲!語氣中,充滿了對劉疆的維護,以及一種難以言狀的高傲。這種高傲令得耿國等人直是覺得,他們哪怕什麼也不怕,就只是這麼把劉疆攔上一攔,對眼前這個盧文來說,也是無法釋懷的羞辱和痛恨!

  她這種近乎極端的維護和傲然,令得四下一怔,一時之間,眾人都忘記了說話,連耿國也僵住了,不知說什麼話了。

  盧縈負著手,她表情冰冷,只見她目光如電的掃過耿國,掃過耿國身邊眾將,陡然的,她聲音一提,嘶厲地喝道:“耿國,你們這般大軍壓迫圍堵太子之行!你們是想羞辱太子!羞辱我們這些太子屬官!羞辱太子麾下的萬萬兒郎!麼?”

  盧縈這話,激烈中帶著讓人熱血沸騰的傲然,這般一句接一句地逼問而出,直令得她身後的眾人群情激沸起來。

  於是,隨著她的聲音一落,隨著激蕩的河風刮起她的厲喝聲遠遠傳蕩開來。站在她身後數百上千人同時舉戟高喝起來,“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

  高喝聲越來越亢奮,眾將士扯著脖子同時厲喝,一個個臉孔漲得通紅!這個盧文,就只是這麼一句話,便令得他身後的這幾百條船,數千將士的血,徹底的熱血沸騰起來。在一聲又一聲的高喝聲中,所有的船隻開始緩緩逼進,所有的長戟已經舉起,所有看向耿國的眼神中,已不再有半點退卻,全是燃燒的怒火!

  劉疆身為太子多年,在朝臣中本有積威,雖然耿國一直是陰氏一脈,這時也被盧縈這話,被這數千將士,被這氣氛逼得臉色微變。原本還氣勢十足的他,心中也有了幾分虛弱。

  耿國的虛弱,別人或許不曾注意,盧縈卻是注意到了的。

  當下,盧縈臉一沉,厲聲命令道:“抬上來!”

  聲音一落,在眾人疑惑地註目中,十來個大漢抬來了幾個大木箱。

  他們把箱子放下後,盧縈踱上前,一一把這些箱子打開後,盧縈從中拿了幾個小瓷瓶出來。這瓷瓶形狀很一般,可顏色非常特別,竟是全部漆成了血色,上面還繪了幾個由骷髏頭組成花。

  把這瓷瓶朝著耿國晃了晃後,盧縈聲音一提,厲聲說道:“耿將軍可知道這是什麼?”她陰森森地說道:“這東西,可是來自宮中秘藏的,傳聞中,它只要半滴,便可以毒死一百頭牛,而一旦溶入水中,它的毒性還會加劇十倍。”

  盧縈剛說到這裡,耿國失聲叫道:“是一抹傾城?”

  耿國身為耿家嫡子,自是知道這種前朝宮中秘藏的極品劇毒,之所以叫做一抹傾城,是因為它的毒素是從相思子和蓖麻中提取的,然後再混合了一種西域來的蛇毒混製而成。因藥性太過可怕,水珠大的一滴便可以毒死數百頭牛,溶入水中那毒性還能增加十倍,所到之處,完全可以傾國滅城,再加上其中的主要成份是相思子,所以取了個美麗的名字,喚'一抹傾城'。這種毒物,不是朝中權貴,幾乎聽也沒有聽過。

  因此耿國失聲驚叫時,盧縈身後的諸人,表現得愕然而平靜。

  對上耿國驚惶的表情,盧縈放聲大笑,“不錯,正是一抹傾城,耿將軍果然有見識,連這個也識得。”她 ​​說到這裡,把那瓷瓶晃了晃,冷冷說道:“耿將軍,這裡呢,共有七大箱,一共一百三十瓶一抹傾城。”耿國臉上變色,“我可不知,這種毒藥竟有這麼多存在於世!”

  “你自是不知。”盧縈一笑,“這是太子他從地下暗標殿得來的。”

  一句話說得耿國終於完全變色後,盧縈伸腳朝一個木箱踢了一下,在一陣瓷器的清脆交鳴中,在耿國臉色暗變中,盧縈朝他冷冷說道:“耿將軍,你說我要是把這些一抹傾城全部傾倒在這長江河裡,”才說到這裡,不管是耿國那邊,還是盧縈身後眾人,都齊刷刷倒抽了一口氣時,盧縈清亮的聲音繼續傳來,“將軍說說,到得那時,這長江一帶,還能存活幾個百姓?”

  耿國聽到這裡,不由漲紅著臉厲聲喝道:“這種喪盡天良之事,你也敢做?”

  他的話音一落,盧縈也是臉一板,她沉沉地說道:“我怎麼不敢?盧文本來便在天下人面前發過誓,“主有危,文先死!”如今太子被小人圍困,尊嚴性命束於他人之手,我盧文無法忍受主公受此羞辱,原以一身之榮辱,身後之罵名,換得太子一時安康,有何不可?”

  在一番正義凜然的言辭說得眾人齊齊色動,雖心下覺得她所行之事太過卑鄙,卻也不得不佩服她對太子劉疆的忠義之時,盧縈聲音一提,再次厲聲喝道: “再則,這一抹傾城倒入長江,令得長江兩岸浮屍百萬,到時被天下人指責的,可不止是我盧文吧?”

  這話一出,耿國臉色更是一變。他清楚地明白盧文的意思。知道盧文幾箱子毒藥一投入河中,確實挨罵的不止是盧文。到得那時,一意孤行堅持無故廢后廢太子的皇帝,還有皇帝新立的皇后陰氏,以及皇帝喜愛的,想要立為太子的四皇子劉陽,才更令得天下百姓痛恨!

  畢竟,這種慘絕人寰之事現於世間,不是蒼天示警,不是他劉秀為了一已之私,置天下安危於不顧才招惹的禍端,還能是什麼?

  從來,不管天下間發生什麼事,時人只會怪責令得朝野震動,以及令得這些禍患發生的政治舉動。他們會想,如果皇帝不廢後,如果皇帝不另立太子,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更迷信的說話則是,真因盧縈的投毒以導致長江兩岸伏屍百萬,那就意味著蒼天不許劉秀他繼續坐江山了。因為世人都相信,如果蒼天不願意成全某人某事,那個盧文便是想毒害長江一帶的百姓,也會陰差陽錯而致事有不成。她能成功,便是天意讓她成功!所以,到時她與劉秀一家三口,都是罪人!

  盧縈說到這裡,四下再無聲息,只有獵獵河風不停地吹來。

  無比的安靜中,耿國鐵青的臉色中,盧縈又把手中的瓷瓶晃了晃,只見她高聲叫道:“耿將軍可是想查看一下這是不是一抹傾城?要不,我扔來幾瓶你給接住?或者,我乾脆讓人給你扔一箱子來?”

  她這句話一吐出,耿國臉色更是難看!

  這怎麼可以?萬一碎了,落到河水中,他耿國怎麼擔負得起這個罪名?

  欣賞著耿國一臉地掙扎,盧縈懶洋洋地負手而立,笑瞇瞇地說道:“耿將軍好像很為難啊。依盧某看來,這事實在沒什麼值得猶豫的。陛下現在的意思,也就是好言好語言把太子請回洛陽吧?他做父親的都沒有讓你強請,你這麼盡職盡責做甚?再說,這劉家的江山和百姓一旦有失,你耿府一個小小的將軍,擔起得這天下人的責難嗎?”她這話很有道理,太子劉疆帶不回也就帶不回,畢竟他名義上還是太子,隨便找個藉口,譬如說他耿國剛露出強請之意,太子便要舉劍自刎這個藉口,也就打發了上面地追問了。可若是因他之故,令得盧文一時衝動把這無上劇毒投入長江中,他們耿氏一家數百口的命,那都不夠賠的了!

  想到這裡,耿國青著臉一咬牙,命令道:“我們退——”

  聲音一落,眾船打出旗語,於是,廝殺混亂聲不停傳來的前方,慢慢安靜下來。於是,一隻一隻的快船,迅速 ​​地從盧縈身側離開,朝著上游駛去。

  在耿國等人消失在視野中,盧縈頭也不回地朝執三說道:“再過一天,你想辦法把內情傳回耿國耳中,
便說,我只是把一些河水放在一些空瓶子裡,冒充一抹傾城,居然把他給嚇走了。告訴他,我的將士們都抬著 ​​那些箱子瞎晃,嘲笑他耿國膽小呢。”

  說到這裡,她低嘆一聲,撫著自個的下巴說道:“我其實還不算太壞。你們看,我還要名聲呢。”一句話說得眾人差點想翻白眼。

  執五等人自是很清楚,盧縈這幾個箱子裡擺放的,還真的都是一些普通的瓷瓶。便是一抹傾城所用的那種特殊瓷瓶,總共也只有十瓶不到,還都是空的,裡面啥也沒有。

  因為盧縈畢竟背不起意圖毒害長江兩岸百萬百姓的罪名,所以這幾個箱子擺在那裡沒有動,使得客船上的那些首領都可以上前翻看。

  這一看,盧縈嚇走耿國的事,還真成了眾人取樂的一件笑談。畢竟,用一些河水裝在女人妝容用的空瓷瓶中,這一著簡單之極的計策,便唬住了出了名的能征善戰的耿國耿將軍,還解了太子之圍,這確實挺稀罕的。

  不過這些人才說笑了一陣,執五便走入他們中間,也不知交待了一句什麼話。當下眾人齊齊閉嘴。便是後來,也再也沒有人提過'一抹傾城'四個字,以至於除了走得近,可以聽到盧縈與耿國的對話的這些人外,其他的人,甚至還不知道盧縈到底說了什麼,竟令得耿國不戰而退。

  眾船迅速地朝前駛去。

  在他們駛去的同時,遠處的江面上,也有大船向他們駛來。

  望著那越來越近的船隻,盧縈突然咬著唇,眼眶中都是淚花在轉。

  兩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終於,盧縈看到了那個站在船頭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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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見面先算帳

       與她想像中的消瘦憔悴鬱怒一臉戾氣不同的是,站在船頭的劉疆,與以往每一次重逢時一樣,他面目沉凝,高高在上地站在那裡,靜靜地凝視前方。只是他俊美的五官明顯消瘦,顯得更加立體而深邃,猶帶滄桑。

  在盧縈看向他時,他也在看向盧縈。四目相對,劉疆朝她笑了笑,還別說,這一笑,直襯得他俊美無疇的面容,他高大俊偉的身形,如晨光下江河中一尊來自遠古的神人雕像陡然甦醒。彷彿他已沉寂百年,彷彿他還可以這樣站下去,直到亙古,卻因為她這一顧,所以他活了過來,有了生氣,也有了渴望和悲傷。

  看到這樣的他,滿心為他不平,為他憤怒擔憂著的盧縈,也平靜了。她朝著他露出雪白的牙齒燦然一笑後。盧縈負著手,白袍在河風中獵獵作響,得意洋洋地叫道:“阿疆,這次我可是立下大功了。我都救了你一命,以後你還兇不兇我?

  四下:“……”

  眾人傻呼呼地看著趾高氣揚,只差尾巴沒有搖晃的盧文,又看了一眼先是一愣,轉眼那臉上的喜色迅速淡去,一張臉又變黑了的劉疆,突然之間,有點理解不能了。

  明顯憔悴,也瘦了一大圈的郭允走了出來,他站在劉疆身後,對著盧縈那得意囂張到了極點的模樣兒,苦笑道:“敢情在盧文心中,只有這種事兒才是大事,才值得她日夜記掛?”相比起來,劉疆失勢,兩人由太子時的一呼百諾,風光無限突然變得朝不保夕,四顧茫然,不得不與天下最有勢力的帝王作對,都只是小事一樁了?

  在郭允的苦笑聲中,劉疆抿緊薄唇,好半晌,他從鼻中發出一聲無奈的輕哼聲。

  這時,兩船已經靠上,木板一搭好,盧縈便三步併兩步地衝了過來。她快步跑到劉疆面前,先是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後,見他絲毫無恙,便鬆了一口氣。

  然後,盧縈圍著劉疆轉起圈兒來。

  她一邊轉圈,一邊摸著自個的下巴瞇瞇笑。

  郭允見了,實在沒有好聲氣,“盧文,你搞什麼鬼?”

  盧縈冷笑道:“我能搞什麼鬼?我就是想啊,這世間的人,誰也不能欺誰!你看,主公以前欺我,現在風水輪流轉,我也終於可以欺負到他了!”一句話氣得劉疆差點倒仰時,她圍著劉疆轉第起第二圈來。

  轉著圈,重新負起雙手,盧縈一臉嚴肅地向他說道:“阿疆,我本來呢,馬上就要成為范陽盧氏的新族長,可這下全泡湯了,你說說你怎麼賠我?”

  再一句話令得劉疆開始冷笑時,盧縈圍著他轉起第三圈來,“阿疆,你馬上就不是太子了,而我呢,我可是有萬兩黃金的人。你說,你找了我這麼一個富有,這麼了不起的主,以後還敢對我這麼兇不?”

  在郭允翻起白眼,劉疆黑得一張臉都不知說話了時,盧縈停下腳步,站在他面前抬著頭笑瞇瞇地看著他。

  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盧縈嘆道:“想我盧文風流倜儻,名聞天下,財富無數,智計超群,這樣的人,放到哪裡也是個寶吧?”說到這裡,她示意一個婢女上前,從她手中接過一個長包袱,她扯開上面的布,拿出上次劉疆送給她的玉石算盤來。只見盧縈把這算盤朝劉疆一推,板著臉面無表情地說道:“這東西,現在輪到阿疆使用了吧?”

  劉疆臉色發青!

  郭允急速後退!

  在呼呼刮來的河風中,劉疆猛然伸手,他把那算盤從盧縈手中一抽,順手一扔,給扔進了河水中。

  聽到算盤落水的聲音,盧縈還哎喲一聲,不捨地嘀咕道:“玉石做的呢,很貴重的呢,還是你送我的禮物,怎麼就這樣扔了……”

  劉疆聽到這裡,不由長嘆一聲,他猛然伸手,把盧縈重重摟入懷中。

  緊緊地摟著她,他把臉埋在她的秀發間,直過了好一會,才啞聲說道:“依然跋扈,甚好。”

  他的婦人,並沒有因為他的失勢而黯然神傷,更沒有以淚洗面。

  他的婦人,依然來去如風,張狂任性,一見面便與他爭這家宅長短。彷彿他太子之位不保,只是一樁意味著她終於可以強過他一頭的小事。

  她這種性格,曾經最讓他糾結煩惱,在這陣子最危難時,卻是最讓他掛念於心的。他想過,自己失勢也就罷了,可是阿縈怎麼辦?沒有自己護著,她不能再驕枉任性,她要是以淚洗面,可怎麼辦?

  可所有地擔憂也罷,相思也罷,在見到她的這一刻,都得到了紆解。

  真好!便是他大起大落了,她依然本性不改,真好。

  便是他不再風光無二了,她依然從容而笑,真好。

  她讓他覺得,人活在這世間,失勢也罷,從雲端摔下也罷,都只是人世間的等閒小事。只要還活著,還能大笑,便已足夠。

  這種感覺,可真是好啊!

  也許是這麼陡然一放鬆,盧縈感覺到,抱著自己的劉疆竟發出輕鼾來了。

  他這是累壞了吧?

  盧縈轉向郭允,壓低聲音說道:“主公的艙房在哪?”

  郭允一怔,這時才聽到劉疆的輕鼾聲,他神色複雜地看了盧縈一眼,點頭道:“我來幫你。”說罷,他與盧縈一道扶著劉疆,朝著艙中走去。

  把身材高大的劉疆放在塌上時,提步就走的郭允突然身子一頓,他轉過頭來看向盧縈,輕聲道:“你真不錯,主公比我眼光好。”說罷,他轉身走出了艙房。

  劉疆這一睡,便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醒來時,外面傳來盧縈清冷的聲音,“令他們全部散去,這麼多人跟著一條客船,這不是讓人盯著不放嗎?”

  在來人領命離去時,只聽得盧縈突然一笑,只聽她壓低聲音說道:“郭允,你說我現在逼著阿疆對我立誓,以後只疼我一個,只想我一人,不管看到任何美人,都得當著我的面罵人家一句“這是狗屎”,你說阿疆會不會同意?”

  郭允沒好氣的聲音馬上傳來,“你說他會不會同意?”

  他這話一回,盧縈不由一聲長嘆,只聽她好不鬱悶地說道:“郭允,你說阿疆怎麼在我面前這麼好強呢,他就不能讓我強他一回嗎?哎,現在的機會多珍貴啊,簡直是千載難逢。此時不振妻綱,更待何時?”

  不用看,劉疆也知道,此刻的盧縈一定是眼珠子在轉,果然,郭允的冷笑聲傳來,“又在想什麼壞主意了?我說盧文,你好歹也是做過朝庭命官的人,別整天想這些嘰嘰歪歪的小事。快想一想,下一步動作如何?”

  盧縈清亮的聲音馬上傳來,“動作如何難道還要想?”她愉快地叫道:“以前阿疆陪我去哪兒,都是匆匆忙忙,這下就不用趕時間了,我們可以盡快地多玩一會。這一次,我要去揚州!我早就聽說那兒美人如云了,我要再納兩個妾回家!”

  劉疆:“……”

  郭允:“……”

  在磨了一陣牙後,劉疆冰冷的聲音傳來,“給我滾進來!”

  他突然出聲,外面的兩人都是嚇了一跳,安靜了一會後,郭允幸災樂禍的聲音傳來,“主公在喚呢,還不進去?”

  他把盧縈一推,令是她跌跌撞撞地倒入艙房後,只聽得郭允哼哼道:“聽說你上次回成都又納了一妾,我說盧文,我都沒有你的妾室多呢。你還好意思再納?”說到這裡,他扯著脖子朝艙中的劉疆叫道:“主公,這有所謂來來往往,有來有往,你怎麼也不能讓盧文專美於前吧?怎麼著,你這次也得納上七八個美人帶回家……”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砰地一聲,盧縈扔出一個酒盅砸了過去。郭允狼狽閃開後,急急退了下來。

  在他退下時,他聽到劉疆低沉的聲音傳來,“阿縈,你那些'亂世之策'我都知曉了,你做得很好。”劉疆似在苦笑,只聽他低喃道:“你下的這些命令,特別是攪亂兩河河運一令,不說他們,便是我也無法下達,你那計策雖是狠毒了些,若用來逼宮護我一命,卻是良謀,光從這點而言,阿縈,我要謝你。”

  劉疆的聲音一落,便聽到盧縈軟綿綿的聲音傳來,“你謝我甚麼……我只要你好好的。”

  聽到裡面的聲音漸轉溫柔纏綿,郭允連忙腳步加快,三兩下便出了艙。

  他一出來,便看到了執五執三等人,對上他們,郭允笑道:“鬧得太大了,把你們也驚動了?”

  執五搖了搖頭,執三則嘆道:“我現在總算知道,這一二年,主公為何多了這麼多表情了。”頓了頓,他又補上一句,“我也總算知道了,為何主公老有頭痛了。攤上盧文這樣的人,他能不頭痛麼?”調侃過後,轉眼他又說道:“這陣子大夥都失眠,不過盧文既然來了,咱們這些人倒是都睡了一個好覺。”主要是不用擔心太子情緒不穩了,不用看著他沉默地坐在那裡,便不由自主地揪心不安,也可以短暫地放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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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7 17:16:14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上路

      郭允點了點頭,他低聲說道:“洛陽可有消息傳來?”

  負責情報的執三表情也沉肅了,他低聲道:“皇后被廢,原來是幽禁起來。在兩河河道的消息傳回一二後,陛下猶豫了,剛才得到消息,說是娘娘已可以出院子走動走動,看她的人,撤了不少。”

  郭允恩了一聲,又問道:“陛下如何?”

  “陛下似有猶豫。前幾日,他對身邊的人說,說是先平叛亂一事,至於太子之事,先放下不提。不過他已急下幾道聖旨,都是讓人找到殿下,讓殿下回去洛陽的。從那聖旨上來看,陛下語氣已有緩和,似乎有取消廢太子的意思。”

  “我去問問主公心意如何?”

  執五剛說到這裡,便聽到劉疆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先回成都轉一圈,我再帶著阿縈去揚州,她弟弟弟媳都在那裡。”頓了頓,他啞聲苦笑,“這些年,我為了這個位置,也實是用了太多心神。放鬆一下,也是好的。”

  現在是非常時機,劉疆在外面隱藏了行跡,遠比出現在天子眼前更安全。當下眾人都不反對。

  於是,客船在下一個碼頭停靠後,劉疆和盧縈便下了船。

  ……

  又是一個大好晴日。

  位於成都通往漢陽的官道上,不停地有人流經過,天地間鬱鬱蔥蔥的綠色,也因這川流不息的人流添了幾分熱鬧。

  官道旁的一個小客棧中,這時熱鬧非凡,做為這四五十里路唯一 ​​的一家客棧,它的生意向來不錯。

  在小二不停的喲喝聲中,一輛馬車和幾輛牛車停了下來。從那馬車中,走出了一對年青夫婦。

  那年輕的婦人長相秀麗,不過眉骨高聳,唇形單薄,帶著幾分精明刻薄樣,扶著她的青年男子,面目俊郎身材高大,卻氣色沉悶中帶著幾分小心,透著種鬱氣。

  一入客棧,那婦人便斥喝道:“還愣著幹嘛?叫小二過來點菜呀!”

  被她斥喝的青年男子,低聲應了句“好”後,忍不住小聲說道:“阿秋,馬上就要到漢陽了,你得給我一些顏面。”

  那婦人聞言冷笑了一聲,不過她聲音也放低了些,“給你面子?曾長志,你就是一個小人,給你一分顏面,你就飄到天上去了,就連我也不會放在眼裡。你就只配被喝來呼去地對待!”

  在一句話令得曾長志鬱怒地低下頭,卻不再吭聲時,那婦人卻還不想放過他,繼續說道:“聽說那平因被夫家休回來了?她可是被你耽誤了的。要麼,本夫人開開恩,讓你納她為妾?”

  曾長志只是低著頭,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似乎這樣被婦人冷嘲熱諷慣了,只有沉默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那婦人見他不應,又說了幾句後,這才閉上嘴,朝著店小二喝道:“愣在那里幹什麼?還不滾上來報菜!這樣沒點眼色的,小心本夫人砸了你這鬼客棧!”

  這話著實囂張,一時之間,原來熱鬧非凡的客棧都安靜下來,一個個朝這打扮華貴,隨從也氣派的婦人看了一眼後,都老實地低下了頭。

  見到他們低頭,那婦人顯得志得意滿。

  這時,婦人又轉向曾長志,嘲諷地說道:“我知道你現在看不上平因,是因為平府落魄了。看,以前你爭著搶著也要娶為妻子的女人,自你與我成了婚後,你連把她當妾也不中意了。”在曾長志的沉默中,她繼續尖著聲音問道:“對了,聽說你以前不是有個父母之約的未婚妻嗎?她現在怎麼樣了?要不要本夫人開恩,把她弄來當個妾室,好生服侍你?”

  這一次,那婦人滿意地看到曾長志臉色變了變。當上她越發趾高氣揚起來,又尖著嗓子說道:“喲喲,原來你念念不忘的人是這個呀?行,那女人叫啥來著?盧縈是吧?等在漢陽玩夠了去成都,我把這個盧縈弄到你身邊,讓你也快活快活……”

  在那婦人冷哨的,趾高氣揚的嘲諷聲中,突然的,旁邊傳來一個略有點清冷,懶洋洋的聲音傳來,“喲,這位夫人,可真是了不得,真是能人啊。”

  這句話一出,曾長志騰地轉頭順著那聲音看去。

  那婦人也轉過頭看去。

  出現在他們視野中的,是一擺在角落裡的塌幾,那幾旁坐著兩人。

  說話的,是一個戴著斗笠的少年。

  那少年正懶洋 ​​洋地仰靠在塌上,雖然姿態閒適,可這人身上,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勢。

  那婦人也是成都世家女,是見慣了大人物的,這麼一對上這少年,不由臉色微變,想道:這小地方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物?我剛才怎麼就沒有註意?

  她抿唇一笑,“哎喲”一聲要開口時,只見那少年用手帕擦了擦手後,淡淡說道:“我就說回這裡沒什麼意思!還沒到呢,就碰見個這麼貨色。”

  他似是在朝對面戴著紗帽的高大男人抱怨。抱怨過後,那少年頭也不回地命令道:“把那婦人給我扇上十個嘴巴子!還有,這兩人礙了我的眼,攪了我的興,把他們車裡的錢貨全部掏出來,本郎君一看到錢心情就會鬆快!”

  非常理直氣壯地說了這一番話後,四下眾人呆怔中,不知從哪個角落走出四個漢子來。他們齊刷刷朝那少年一禮,應道:“是。”轉身朝曾長志兩人走來。

  這八個漢子一動,那壓迫感便森森而來。那婦人驚了一會後,突然清醒過來,她騰地站起,朝著那少年尖聲叫道:“你敢?你可知本夫人是什麼人?我告訴你……”

  還沒有等她說完,那少年便不耐煩地說道:“太聒噪了!”

  只是四個字,便這麼說了四個字,瞬時,人群中閃過兩道人影。那兩條人影如煙如霧,轉眼間便衝到了那婦人面前。婦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猛然的,一個耳巴子重重甩在她的臉上,“啪”的一脆響中,那婦人被扇得重重向後跌出,一屁股向後摔去。

  她還沒有摔倒地上,又是一個人影過來。那人單手把她一提,便這麼舉在手中,“啪啪啪啪”左左右右朝她扇足了十個耳光。

  這一下變故,兔起鶻落。眾人還沒有回過神來,清脆的巴掌聲已然落地,那婦人一張臉已被扇成了豬頭,又青又腫高高鼓起。

  就在婦人的護衛清醒過來圍上來時,又有兩個漢子衝出。也不知他們怎麼動作,只聽得一陣“砰砰砰砰”的打砸聲傳來,轉眼間,那婦人身邊的護衛婢女,全被打倒在地,滾在地上直呻吟。

  不一會,一個護衛走了進來。他抱著二個木盒放在少年几上,道:“郎君,共搜出了五百兩黃金和一些首飾。”說罷,他把上面那個木盒打開,露出一盒令得眾人目眩神迷的,金燦燦的光芒來。

  這客棧裡的人,絕大多數這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麼多錢,一時之間,他們呼吸急促,眼睛都冒出火花了。

  那少年看也不看那木盒,揮了揮手,淡淡說道:“都拿下去你們分了。”

  一句話令得眾人倒抽一口氣時,不管是那少年,還是得到巨額賞賜的眾護衛,都是神色不動,似乎這點金根本不放在眼裡。

  這時,那少年轉向旁邊,“阿疆,你吃飽沒?這地方我不想呆了,咱們換地方玩去。”

  那高大的男人站了起來,他這一從角落里站起,眾人這才發現,這人身上有一種極強的威壓,直可以讓人無法動彈。

  那男人走到少年身邊,寵溺地在他的頭上拍了拍後,磁沉地說道:“走吧。”

  說罷,一行人朝外走去。這一行人走在一起,四下毫無聲息,直到他們上了馬車,曾長志的夫人才尖叫一聲,叫罵起來。可她雙頰腫脹,牙齒都扇得鬆動了,罵出的話,又有誰聽得清?

  婦人越罵越是憤怒,卻又吐不出詞來,鬱怒到了極點的她,便沒有註意到自家的丈夫昂著頭上著那些人影,一張臉上青白交加,表情複雜到了極點,似是認出了什麼人一樣。

  那少年,自是盧縈。

  走了一會,劉疆磁沉的聲音傳來,“還去漢陽嗎?”

  盧縈尋思了一會,良久,她長嘆一聲嘀咕道:“我以前跟你提過,想回到漢陽時,能把黃金換成鐵錢,在漢陽城中一路走一路撒。後來嘛,我又想著,我要帶一群護衛前呼後仰地衝入漢陽,來到平府面前,駭得他們一個個對我下跪。”

  說到這裡,盧縈又是一聲長嘆,“可我現在,卻覺得這些都沒有意思了。”

  在劉疆眉目微沉時,盧縈抬頭看著他,嘻嘻笑道: “阿疆,你有沒有覺得我終於不再像暴發戶了?”

  劉疆原還以為,她是在為自己失勢而歎息,讓他不由想起盧縈那一句“你從來沒有給過我無上的榮華”的埋怨。卻原來說了半天,她是覺得自己變成了有底蘊有修養的世家子了。

  一時之間,他直是哭笑不得。

  這時,盧縈瞟向他的臉,低聲說道:“阿疆,你剛才臉色不好看呢。你如果不高興,也想欺負什麼人散散心,咱們就不去漢陽,去那能讓你欺負人的地方好不好?”

  這可真是體貼啊。劉疆啞然失笑。

  他閉上雙眼,懶洋洋地敲擊著車轅,直過了一會,他才低聲說道:“去揚州吧。”

  在盧縈抬頭時,他睜開看著她,壓低聲音,聲音低啞磁沉,“你換上婦人衣袍,咱們一起到揚州走走好不好?”伸出手,他撫著她俊美冷峭的臉蛋,聲音微啞,“便如這世間最簡單的一對夫婦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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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依然是太子

     說到這裡,劉疆頓了頓,沉默起來。

    直過了一會,他才低啞地續道:“阿縈,你知道嗎?我母后曾經說過,她一生最大的夢想,便是與父皇能死同陵。她說,她認識他時,遲了一步,以致於爭不過陰氏,她不甘心。如果到了地下,她希望能比陰氏先走一步,能在皇陵中伴他另一世。”

     說到這裡,劉疆啞聲低笑起來,“可我母后注定要失望了,父皇心中並沒有她,她努力再多也是妄然。現在,她更是想也不用想了,古往今來,從來沒有一個廢后能與帝王合葬的。以我父皇那性情,最多也就是把我母后的墳放得離他近一些,使得他和陰氏在一起時,我母親不至於連遙望也不成。”

       一句話說到這裡,他閉上雙眼,慢慢說道:“我郭氏族人,便是有才,父皇也不會把人放在重要位置上,陰氏恰恰相反,便連與陰氏交好的鄧氏耿氏,也被父皇大力抬舉。母后所生的兒子,與陰氏所生的兒子,雖然同是父皇骨肉,也是聖眷完全不同。”

     他啞聲一聲,滄涼地說道:“幾年前父皇給我定下太子妃,也不知怎麼的,過了一年,她就落到水中淹死了。當時以為是意外,又定了一個,結果那個在半年後又死了。那時我就明白了,那兩個女子,錯就錯在他們的家族太強盛,會令得我和我母后如虎添翼,所以她們該死。自她們死後,天下沸沸揚揚,都說是我克死的,還有說是我動手殺的。所以,在她們定了第三個女人,一個品貌差我甚遠。根本不足以與我匹配的婦人時,我就真的自己動手了。”

      劉疆嘆了一口氣,又道:“我還年少時,總是有閒言閒語傳入我耳中,說我心性暴戾,陰晴不定,我聽多了,也就慢慢的變成了現在這個性子了。”

     伸手把眼眶都紅了,怔怔地看著他的盧縈摟入懷中。劉疆把臉埋在她的秀發間,低低地說道:“其實我早就在等著這一日,早就在等了……”

     盧縈摟著他的頸,在他的臉上摩挲了幾下,卻是喃喃說道:“阿疆。我對不起你。”

      這幾個字一出,劉疆身子一僵,抬起頭瞇著眼冷冷地盯著她。

     他這樣子一擺,盧縈打了一個寒顫,她瞪了他一眼,“我又沒有在那種事上對不起你!”見他戾氣雖減,臉卻被她瞪黑了。盧縈連忙一把摟著他的頸。低低地說道:“是這樣的。我明知道你現在很不開心,可不麼為什麼,這幾天我稍一尋思,還挺高興的。”

      在劉疆地瞪視中。她嘻嘻一笑,說道:“我在想啊,你做了皇帝,肯定會娶別的女人吧?我到時要獨占你。得費多少腦筋,那難度有多大啊?我要除掉那麼多有美貌有背景的女人。多辛苦啊?現在這樣也挺好,咱們有的是錢,有的是人,可以想到哪裡就去哪裡,可以想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呶,你看現在要是哪個女人敢接近你,我就直接讓人甩她們耳巴子,一直把她們那張自以為漂亮的臉都給甩廢了,把她們扔出兩條街也不會有人說半個不是。”

      聽她這話中,那個“有人說半個不是”的“有人”,彷彿指的就是劉疆本人?

     劉疆瞪著無時無刻不在打擊他,一點留神便想躥到他頭上做主人的盧縈,不由冷笑起來。

    而馬車外的護衛們聞言都苦笑搖頭。這盧文不管看起來多麼威風,多麼像個丈夫,所思所想,還是脫不了內宅婦人氣。

     盧縈見一句話令得劉疆心中的鬱結稍減,便又摟著他的頸抱怨著扯開話題,“阿疆,你要我換女裝也行啊。可是如果有人看到我是個弱女子,趁機欺負我怎麼辦?”

     說這話時,盧縈雙眼水汪汪地看著劉疆,一副無比渴望他能說一句甜言蜜語的模樣。

     劉疆嘴角一扯,淡淡說道:“這天下間,還有能欺負到你的人嗎?”

       一句話說得盧縈臉一苦時,他提聲命令道:“改道,去揚州。”

    這時的長江河道上,也不知什麼原因,變得十分的繁華。無數大大小小的商船客船不停地接過,它們激起的浪花在水道中形成了一條條的白線。

     盧縈和劉疆乘坐的這條客船,在他們上來時,已栽了二三百人。

      自出了這事後,劉疆顯得很沉默。經常這般負著雙手看著窗外的滾滾浪濤出神。

     隨著郭后被廢,劉疆的勢力大減,明面上的勢力幾乎全部被控,現在他連劉揚反叛一事的具體進展,也無法第一時間知曉。

     實際上,劉疆也沒有與劉揚勾結的意思,雖然他不得他父皇的歡心,劉疆於內心深處,還是非常敬重這位父皇的。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和外人勾結在一起,去亂自家的江山。

      劉疆這樣負手站在船頭,一站就是半天一天的。有時盧縈在艙中看到,會跑到他面前撕嬌賣痴地說些話,有的時候,她也會讓他靜一靜。

     畢竟這種處境中的人,有多少能泰然自若的?能在這個時候不曾崩潰,已是罕有的鎮定人了。劉疆他需要時間也需要空間。

     劉疆在沉思,盧縈便專心致志地奏起琴來。

     她在洛陽的日子,一下堅持學著琴棋書畫。雖然還比不上那些浸淫多年,天賦過人的人,卻也不差了,只是她男裝時的外表氣勢太過奪人眼球,盧縈一直覺得,自己這並不是十分優秀的琴技,會令得那些傾慕她的男男女女失望,便一直藏拙。

     現在嘛,她給換回了女裝,她覺得自己可以通過這個裝裝淑賢婦人。

      特別是這一天,看到劉疆在船頭站得太久,直是一動不動,都讓盧縈擔心他會變成石頭後。她便把琴架擺在了他的身側。在他負著手臨風而立時,戴著紗帽,做婦人打扮的“溫婉賢淑”劉盧氏。便在他的身邊悠然自得地奏起琴來。

      河風呼呼吹來,它捲起劉疆的衣袍,捲起他那垂到了眼睛上的額發,捲起了他的滿身蕭瑟。也捲起了盧縈頭上的紗帽,捲起了她的墨發,捲走了那輕飄悠然婉轉,彷彿逍遙無邊的樂音。

     遠遠看到這一幕,剛剛從碼頭趕過來的郭允低聲說道:“這情景看著就有意思吧?主公戾氣太重,在盧氏在側。他那戾氣總是無法持久。”說到這裡,郭允對上側過頭,一臉無奈地瞅著盧縈的劉疆,慢慢搖了搖頭。不過郭允那嚴肅的表情,卻終於得到了緩解。

     一個護衛湊上前。低聲問道:“郭頭兒,洛陽可有消息傳來?還有真定王那裡現在如何了?”

     郭允搖頭,“沒有新的消息傳來。”

      轉眼,他大步走到盧縈身後,皮笑肉不笑地叫道:“喲喲,這位夫人是誰呀?如此溫雅,初初看去。還真有那麼一點像一個純良賢淑大度的好婦人呢。”

     這話一出,盧縈按在琴弦上,隨著劉疆的臉色越來越黑而越來越歡快的琴聲不由戛然而止。她騰地回頭,狠狠地瞪向郭允。面對她一臉的惱羞成怒,郭允得意地放聲大笑。而這兩人一鬧,劉疆也轉過頭來,他無力地瞟了他們一眼,伸手揉搓了一下眉心。轉身返向船艙休息去了。

     有了郭允,一行人更顯得熱鬧些了。轉眼間。傍晚到了。

     盧縈和劉疆剛用完餐,一個腳步聲傳來,只見郭允神色凝地來到劉疆面前,低聲說道:“主公,陛下前幾早朝時,有臣子廢故太子而立四皇子為太子。你猜陛下怎麼說?”

    在劉疆緊盯而來的目光中,郭允的聲音因激動而有點顫,“陛下說,太子賢德有才,乃國之儲君,豈能輕言廢立。讓眾臣以後不可再說。”

     郭允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壓低聲音又道:“後來陛下回到宮中,有陰后說起此事時,也說,他不會廢除疆兒的太子之位。”

     說到這裡,郭允聲音都顫了,他激動地說道:“殿下你聽到沒有?陛下明說了,他不會廢除你的太子之位!他也讓眾臣以後不可再說。”

     在郭允說話期間,幾人護衛首領都來到了他身後。做為劉疆最為信任的人,這時刻,每個人的神色都很激動。

     看著他們無法掩抑地激動神色,盧縈陡然明白過來。他們的家族,他們個人的榮辱,都係於劉疆一人身上。便是有一分希望能讓劉疆保住太子之位,他們也會去做。何況,現在是皇帝親口說了,他不會廢除劉疆的太子之位!

     陛下身為天子,最是重然諾,他說的話,自是鐵上釘釘了。

      在一雙雙熱烈的目光,一個個屏著呼吸地期待中,劉疆慢慢站起,他啞聲說道:“既如此,那就回洛陽吧。”

     眾臣等他這句話等了太久,隨著他的聲音一落,眾人同時壓抑地歡呼出聲,有幾個更是眼中都浮現了淚光。

     劉疆轉向盧縈,凝視著她一會,他低聲說道:“拿筆墨來,我跟父皇上一道奏摺吧。”

      “是。”

       劉疆寫奏摺時,郭允把盧縈叫到了船上。難抑歡喜的郭允對著盧縈說道:“你下的幾道命令,我已知曉。現在形勢有變,我們會廢去對黃河河道和長江江道的攪亂之令。這個天下也是主公的天下。盧氏,你可明白?”

       盧縈點了點頭,低聲道:“我明白。”

      郭允又道:“此番太子沒有被廢,你實居首功。可是盧氏,從來大功者無報!主公身邊的人中,真正得罪了陛下的,也只有你啊!”

    他盯著盧縈,聲音低沉中充滿著敬意,他輕輕地說道:“你不顧朝庭命官的身份,執意前來,還用劇毒之物來威脅耿國,更出了攪亂國運之策……方方種種,陛下一旦知道,能容忍的希望不大。剛才太子應該是向陛下上請罪折了。如果陛下不願意原諒你,盧文就只能消失了。”頓了頓,他輕聲道:“幸好你並不是真男兒。盧文,如果到了那一步,你就以女兒身出現在殿下身邊吧。只是盧這個姓氏怕也不能用。你母親可是姓平?以後便喚你平縈可好?”

      他沉聲說道:“不管是主公,還是我們,都不會忘記你的功勞的。便是你成了平縈,你也是我們的主母,也是將來的一國之 ​​後。盧氏,這一點你盡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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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夾道相迎

      盧縈沉默著。

  她低下頭,慢慢敲擊著船舷。過了一會,她抬頭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會向阿疆要求留在外面,替主公經營他的產業。這樣你們在洛陽萬一有事,也好有個呼應。”

  郭允蹙眉,“可你總不能永遠都不去洛陽……你不想嫁主公了?”

  盧縈彎唇一笑,慢慢地說道:“嫁人一事,可以慢慢籌謀,現在商量的是當下之事。”

  郭允尋思了了片刻,說道:“我去問過主公的意思。”說罷,郭允轉身就走。這時,盧縈喚住他,她輕聲問道:“阿疆這次回洛陽,真的可行嗎?”

  與盧縈的略帶不安不同,郭允卻是眉目舒展,他看著盧縈,認真地說道:“陛下的為人,阿縈可能不太清楚。他為人或有不夠完美之處,然後其人其性,卻也當得上'信義'兩字。”頓了頓後,他聲音一沉,輕輕說道:“若不是陛下實是仁義之君,殿下他也不會一直在赴滇之前,還兢兢業業,只想博得他一字讚許。”說到這裡,郭允也苦笑起來,不過轉眼這苦笑變成了開懷,他笑容明明地說道:“不過這次陛下能說出那樣的話,卻也證實殿下這些年的努力付出是有成效的。”

  又說了一會,他再轉身離去。

  郭允做事利落,當天他就飛鴿傳書,傳令眾青衣衛停止一切活動。同時。劉疆的奏摺也八百里加急送往了洛陽。

  到得這時,劉疆與盧縈,也沒有回到揚州的必要了。只要客船一到武漢,眾人便會棄船而坐馬車奔赴洛陽,只是怎麼安置盧縈,在陛下的旨意不曾到達前,眾人只能避而不談。

  當客船抵達武漢時,劉疆因要等侯陛下的聖旨,並沒有急於離開。在武漢客棧停留數天后,劉秀接到了劉疆的奏摺,而他在奏摺下地批復也被劉疆所知了。

  批覆上,皇帝直接說道:盧文對他兒子一片忠誠,雖然行為過激,卻其情可憫。因此,赫盧文無罪。

  這批復一傳來,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劉疆唇角也浮出了淡淡地笑容。

  與陛下的批復同來的,還有劉疆通過自己門道傳來的飛鴿傳書。那信上說,盧文以一抹傾城威脅耿國一事,耿國不知出於什麼目的,竟是封住了下面的人的口,所以,陛下只知道盧文帶著人衝入耿國軍中,強行要求帶走太子,至於那什麼“一抹傾城”,還有盧文以兩岸百萬生民的性命對耿國進行威脅的事,洛陽無人知曉。

  這消息一傳,盧縈和劉疆等人都是一怔。盧縈怔怔地看著那紙條,想道:如此說來,我這是承了他耿國的情了?

  同時,盧縈也得知,就在她從地道離開的第二日,陰澈便向皇帝請罪,他說據他調查,先前狀告盧文的諸事,實際上都是子虛烏有,實際上是他查到盧文與太子關係密切,因憐惜其才,故安插罪名在盧文身上想留下盧文這個人才,不料還是給盧文跑了。他的請罪折子傳上的同時,另一封密告太子府府第下面,建了一個與盧府和城外山谷相連的地道的奏摺,也傳到了陛下案前。

  據宮中密報,說是陛下在知道太子的府第下,居然挖有逃生密道時,神情大變,直是失神良久。等醒過神後,他在見到陰後時,便說不想廢太子了。

  主意既下,當下,眾人繼續朝洛陽出發。

  在離開前,郭允告訴盧縈,青衣衛已把太子劉疆無恙的消息告訴了盧雲和元娘。然後,剛準備上路,盧縈便接到盧雲和元娘的飛鴿,信中問兩人在問盧縈,他們應該怎麼辦?

  盧縈向劉疆要求在武漢再停留一日,她趕著去見了青元居士。在與居士略做商議之後,居士同意了盧縈地要求,那就是把婚期改成明年三月,由青元居士請人來張羅盧雲和元娘的婚事,兩人成婚的地方便選在武漢一城,而原本對弟弟的婚事全程安排的盧縈,則只是在盧云成婚時前來觀禮。

  完成了這件事後,盧縈與劉疆,便踏上了前往洛陽的馬車。

  去時還是夏時,現在,卻已是秋深了。望著那飄飛而下的落葉,望著漸漸出現在前方的洛陽城門,眾人都有點激動。

  這時,郭允激動地說道:“主公,城門外似乎有不少人。”

  這話一出,眾人都昂頭看去。果然,千數步遠的城門外,密密麻麻站滿了百姓,停了一些馬車。而那些人,正掂著腳朝著這邊望來,一副正在等著什麼人的樣子。

  而隨著劉疆的馬車越來越近,城門口看到了的百姓們,齊刷刷發出一陣歡呼聲。歡呼聲中,無數人同時叫道:“是太子!是太子的車駕!”竟是都是來迎侯劉疆的!

  叫嚷聲中,人群如潮水般湧來。看到他們,劉疆手一揮,吩咐馬車停下後,緩步踱了出去。

  看到他真人出現,人群安靜下來。他們湧到劉疆前方後,老老實實地站在道路兩側,一個個目光熱切地看向劉疆。

  而隨著劉疆走近,隱有低語聲傳來“真是太子。”“誰說太子被陛下關起來了?”“真是流言不可信。”“就說這全是謠言,什麼陛下逼反劉揚,囚禁太子,天下將要大亂。這太子不是好好的?哪裡就亂了?”

  在站了滿滿兩道的洛陽百姓地註目中,在他們熱切歡喜的目光中,劉疆帶著眾臣,在百姓們的夾道相迎中,帶著平和親切的笑容,一邊點頭示意,一邊朝著城門緩步走去。

  而這時,一輛馬車急馳而來,一個太監走下馬車後,尖哨著喚道:“劉疆接旨——”

  “兒臣接旨。”

  劉疆一撩衣袍,單膝跪地。

  隨著那太監尖哨的誦念聖旨的聲音傳來,圍觀的百姓由安靜轉為了嗡嗡細語,傾聽了一陣後,無數人在那裡輕聲說道:“聽到沒有?陛下說,他的長子劉疆依然還是皇太子。先前廢立之話,只是謠言。”

  “原來是謠言呢。”“果然是哧人的。”

  在太監把那駢五駢六的聖旨念完,劉疆站起來接過聖旨,轉身返回馬車中。在他轉身之際,盧縈突然發現,他的眼眶有點澀意。

  陡然,盧縈明白了。

  陛下在他們入城門的那一刻頒發聖旨,不但是用事實點破那條“太子已被皇帝囚禁”的謠言,也是在給劉疆下安心藥。

  陛下通過此舉,告訴天下了,太子還是太子!

  陛下也通過當眾下旨,告訴劉疆,讓他安心,讓他相信他回到洛陽後,一切如舊。

  所以,這一刻,不止是劉疆,便是郭允等人,也一個個眼眶發紅。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喜色,彷彿前一陣子的奔波勞累,日夜糾心,已化成一場噩夢隨風而逝。

  這一刻,所有的人都完全放鬆了!

  在一種壓抑的歡喜和激動中,一行人終於進了洛陽城。

  看到這熟悉的城池,看到兩側熟悉的房屋和麵孔,郭允等人有的眼中都浮出了淚光。看著他們的模樣,盧縈突然想道:經過這麼一折騰,連郭允這個郭家子,也只求能保住劉疆的太子之位,對郭皇后被廢一事不敢再多有怨懟了。

  馬車在人群地籌擁中,還在穩穩地向前駛去。

  隨著街道越過越多,籌擁在後面的百姓們也越來越多。劉疆這些年的名聲在洛陽百姓中,並說不上多好。可現在是劉揚反叛的節骨眼上,再加上這些時日里,那些斷斷續續的,讓人心中不安的謠言,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洛陽人,實在不喜歡朝庭又生變故。因此,對於劉疆這位當了十幾年太子的人,還能好端端地能坐在太子位上,他們是無比高興的。

  劉疆的馬車沒有駛向太子府,而是直接轉往洛陽皇宮。

  而做為不告而別的臣子,盧文自然也要前往皇宮,向陛下請罪。所以,早就換回了盧文那一襲白袍的標誌性打扮的盧縈,老實地坐上了另一輛馬車,跟在了劉疆郭允身後。

  馬車來到了宮門外。

  劉疆和盧縈都下了馬車,緩步朝著殿中走去。

  太陽的光芒照在一行人的身上,臉上,照在閒散站著的眾臣臉上。

  一時之間,四下安靜起來。

  一時之間,只有“蹬蹬蹬”的腳步聲不絕於耳。

  盧縈跟在郭允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走著。

  這時,她感覺到有一道目光盯上了她。

  盧縈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她對上了盔甲在身的耿秉,她沒有看到陰澈和耿國,這讓盧縈鬆了一口氣。不過盧縈馬上想到了,如今真定王叛亂,這兩人一定是去做與平叛有關的事了。

  耿秉正在盯視著她,他的表情嚴肅而冷酷,便如平素時一樣。可這刻盧縈與他對上時,還是看到了他眼中的警告。

  盧縈看不懂他在警告什麼,也不想懂,便轉過頭來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正好這時,有太監站出,尖銳地唱道:“傳——劉疆進殿!”

  目送著劉疆進入殿中,盧縈垂下眸來。

  這時,一人走到她身側,低頭盯著盧縈半晌,耿秉輕嘆一聲。他現在對上盧縈,似乎也有點頭痛,嘆息過後,他清冽的聲音緩慢地傳來,“以後,好自為之吧。”

  說罷,他衣袖一甩,轉身大步離開。

  盧縈一直在外面侯著。

  直侯了一個時辰,眾臣都絡繹散去,才有一個太監走到她面前,朝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眼後,尖著聲音說道:“盧文,你可以退了。”

  難道皇帝不會見她?盧縈抬頭對上這太監後,馬上應道:“是,臣盧文告退。”說罷,她雙手一拱,緩步向後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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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得失之間

      過了一會,盧縈便出了宮門。

  來到宮門外,她慢慢回頭,回頭看著那高聳的宮門,盧縈尋思了一會,搖了搖頭,提步向盧府中返回。

  盧府中,陰澈派來的人已盡數撤下,當日留守在盧府中的人,一個也不曾少。看著這熟悉的家門口,看著站成一排,前來迎接她的府中僕人,盧縈怔怔地出神著。

  直過了好一會,被她看是心下不安的眾僕,才聽到盧縈低聲說道:“都散了吧。”

  “是。”

  眾人退下後,盧縈緩步踏入了府門。

  盧府一切依舊,院落里幹淨如新,樹木亭亭如蓋,太陽照在青瓦上,散著淡淡的光芒。一切,都如她離去時一模一樣。

  可是盧縈看了,就是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便這樣,她負著手,在自個的院落裡,屋子里外轉了一圈。

  當她轉到那地道所在的地方時,看到這裡全部被人掀開過,又換上了新的地面時,不由抿了抿唇。盯了半晌,才轉身離去。

  又轉了一會,盧縈迴頭盯向忙過後,又跟到她身後侍奉的管事,問道:“我走後,這裡可來過什麼人,發生過什麼事?”

  那管事搖了搖頭,恭敬地回道:“陰家郎君四下傳揚,說是郎君是千里追隨太子而去,眾人感慨郎君的忠義,不曾有擾。”

  盧縈沉默了一會,又問道:“有什麼人來求見過嗎?”

  “郎君被陰家郎君帶走那段時日才有人來過,後來就沒有人來了。特別是眾人知道郎君是太子的忠義之臣後,耿軒等人也不再上門。”

  “那這陣子,洛陽可有什麼傳言?”

  “傳言甚多,郎君問的是哪方面?”

  盧縈沉默了一會,一邊走一邊問道:“說我的,說太子的,你都一一道來。”

  “是。”

  在那管事的傾訴聲中,盧縈緩步朝前走去,再繞著院子轉悠起來。

  從管事的口中,了解了一些事後,盧縈重新坐到了書房裡。

  這麼回到洛陽,她有千頭萬緒,卻不知從何理起,甚至都不知道她這心裡亂的是什麼。

  直過了好一會後,她才低下頭,拿著毛筆細細在寫著對策。

  她這人,從來是“沒進城門先設退路”,如跟著劉疆在時,她總想著偷偷留一些劉疆不知道的產業,好在日後有個萬一時也能過得好。如在劉疆赴滇時,她感覺不安,便花大量人力物力挖了個地道出來。而現在,她和劉疆因為陛下的一句話,便放下一切成見回到了洛陽,她還是覺得應該做些萬一陛下言而無信時的應對策略。

  當然,盧縈也知道,此時的劉疆,又怎麼可能對陛下全然相信?陛下無端端地廢掉他的母親,陛下真正中意的太子一直是劉莊,這些都是擺到了明處的刺,他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完全不在意了?怎麼可能因為陛下一句諾言一封聖旨,便完全放下警惕,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高高興興安枕無憂地做他的太子?現在的平靜,不過是浮在水面罷了。暗底里,不管是陰派還是郭派,已是波濤湧動,以後的廝殺將會更加慘烈。

  如此寫寫畫畫,紙帛都燒了無數,直忙到深夜,盧縈還沒有忙個什麼名堂出來。

  第二天,盧縈起了個大早,繼續寫著對策時,管事大步向她走來,稟道:“郎君,有人求見。”

  盧縈把筆一按,清聲道:“讓他進來。”

  “是。”

  她還沒有迎出,盧十一的笑聲便清朗地傳來,“這下可看到阿文了。”

  第一個來見她的世家子,居然是他?

  盧縈走了出去。

  盧十一還是老樣子,他一對上盧縈,便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這才笑瞇瞇地朝她一舉大拇指,讚道:“阿文好忠義,現在洛陽的人一提你,無人不贊啊。”

  盧縈扯了扯唇以示一笑後,轉身向婢女吩咐道:“還不准備美酒佳餚以待貴客?”

  聽到盧縈這句話,盧十一顯然很開心,他一屁股在塌上坐下,手撐著腦袋瞅著盧縈直笑,“阿文,上次我那嫁到楊府的堂姐還向我提起你呢。她呀,以前一提到你從來是沒有好臉色,現下不一樣了,一提到你就恭敬得很,直說你含威不露,是個有擔當的大丈夫。還說因你呵斥了她的丈夫,她在婆家的日子,才過得如往時一樣舒坦。”

  那個被盧縈呵斥了丈夫的楊盧氏?盧縈一笑,她在盧十一的對面坐好,一邊給他斟酒,盧縈一邊淡淡問道:“十一兄前來見過舍弟,不知有何貴幹?”

  見到盧十一要說什麼,她手一舉打倒了他的話頭,瞅著他似笑非笑地說道:“我這陣子奔波勞累,困頓不堪,十一兄如果有話還請直說。”

  見她說得這麼明了,盧十一呵呵一笑後,向她傾了傾身,認真地說道:“阿文一直是個爽快了。是這樣,我這次前來,是想問一問阿文的親事。”

  在盧縈挑高的眉頭中,盧十一呵呵直笑,他朝盧縈擠了擠眼,瞇瞇笑道:“我有一表妹,自上次在街道中見過阿文後,便念念不忘……她可是江北蔡氏的嫡女兒,不管家世還是長相,都是一等一的,與阿文極是般配。”

  盧縈垂眸,她慢騰騰地說道:“如今這個時機,我還不想成婚。”說得斬釘截鐵。

  沒有想到她回答得這麼硬,盧十一僵了半晌。好一會,他才說道:“這婚姻之事事關重大,阿文,你現在也是太子一系的重臣,便是為了太子,你也當考慮下這門親事。”倒是語重聲長了。

  盧縈抬頭看著他,迎上她的目光,盧十一坦然說道:“本來,我們還以為阿文你不久之後便會入駐盧氏祖宅,可沒人能想到,你為了太子,竟然連到了手的族長之位也給放棄了。說實在的,凡是洛陽人提到你盧文,沒有一個不贊一聲忠義之士的。我們原本以為,你已放棄了洛陽的基業,可現在你以太子信臣的身份,重回了洛陽。阿文應當知道,整個洛陽城的世家,都必須在陰後和太子間做出選擇。我們商量了一下,還是想與阿文親近親近,畢竟都是一家人是不是?”

  他這番話,已說得格外誠懇了。

  盧縈垂下眸,她慢慢叩擊著幾面,過了一會,盧縈沉吟著說道:“我剛回洛陽,很多事還沒有理出個頭緒。十一兄的話我記下了,過陣子有機會,我會約見十一兄。”

  盧十一點頭道:“行,那我等著阿文的好消息。”

  在離去前,盧十一回頭看著她,笑道:“昨晚見到耿六他們,這些人還對阿文如今的身份耿耿於懷。他們說,以前阿文是天子之臣,還可親近一二。現在嘛,阿文都成了太子心腹了,立場已是不同,正合了那句'道不同不相為謀'如今他們只能敬而遠之,還望阿文勿怪。”

  盧縈搖頭,微笑道:“我自是不會怪責他們。”

  盧十一拱了拱手,在臨走時又忍不住說了一句,“他們是真的很想你。可惜了。”

  目送著盧十一離去,盧縈微微一笑,轉身回到書房繼續琢磨起來。

  讓盧縈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她還變得忙碌起來。下午時,她接到了郭況府的請貼。

  說實在的,接到這個請貼,完全在盧縈的意料當中。她現在的身份與離開前不同,她現在,可以說是太子身邊的心腹之臣,是足以與郭況比肩的太子一系的重要人物。而劉疆一旦登基,以盧文所表現出的才幹,遲早會成為一國宰相。所以,郭況想與她見一面,這完全是情理當中的事。

  她到來時,正是傍晚。火艷豔的太陽掛在天邊,把整個大地染得一片金燦。

  郭況府外,已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在盧縈到來時,賓客們來了個七七八八,她剛下馬車,便聽到有人叫道“太子來了”。

  劉疆也來了?

  一天沒有見他,正有點擔心著的盧縈連忙回頭看去。

  夕陽下,劉疆一襲太子袍服,整個人如染在金光中,隨著他緩步走來,四下眾人紛紛躬身行禮。

  這時,劉疆也看到了她,顧盼之間,他微微揚唇一笑,提步向盧縈走來。

  做為劉疆新興的心腹重臣,盧文一出現,太子便向他走近,實是正常之事。當下,眾人順著劉疆的目光向盧縈看來。

  盧縈緊走幾步,來到劉疆身前後,她搶先下拜,“臣盧文見過太子殿下。”

  “盧卿快快請進。”劉疆扶起她,含著笑盯著她打量幾眼後,他湊近她,壓低聲音說道:“我一切都好,勿念。”

  盧縈輕輕的“恩”了一聲。

  兩人才這麼對了一句,郭況郭允等人已經大步迎來。這還是盧縈與郭兌第一次見面,在郭皇后的嫡系中,郭允算是最得劉秀看重的了。身為外戚重臣多年,郭況早已一身富貴氣派。他面容端方,眼大鼻挺,倒不像是個城府深的人。

  在盧縈打量郭況時,郭況也在打量她。他把盧縈上上下下盯了一遍後,嘆道:“怪不得盧文才來洛陽一年多,便名滿一時,無人不知了。原來是如此俊秀人品。”說到這裡,他突然又道:“聽說阿文還沒有婚配?”

  郭況這話一出,四下稍稍靜了靜。

  想這郭況是何等身份?他既然問出這樣的問題,那就是有意為盧文的婚事牽線搭橋了。

  所以,眾人都羨慕地看著盧縈這個太子階前的新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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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醉了

      盧縈一呆,她不敢看向劉疆,頭一低拱手苦笑,“文是還沒有婚配,只是不敢有瞞長者,我從成都帶來的妾室,已然有孕了……”

  這話一出,郭況臉一沉,輕喝道:“胡鬧,當真是胡鬧!”盧縈都說了這話,他也不能在她婚事上再多說什麼,便轉向劉疆笑道:“殿下與盧文隨老臣進去吧。”

  劉疆點了點頭,提步跟上郭況,走了幾步,他微微回頭,朝盧縈瞟了那麼一眼。

  郭府向來奢華,郭況的宴會從來極熱鬧,而且他也喜歡宴請洛陽城出色的年輕男女。因此,此時的宴中,一派繁華熱鬧。盧縈坐下後,看到四周歌舞昇平,想到前陣子自己還在不安著,不免又生出了一種感慨。

  恰好這時,她有點不舒服了,便站了起來。問過一個婢女何方更衣後,她在那婢女地帶領下出了大殿。

  剛剛走出百步不到,才入林蔭道,突然的,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傳來,“你就是盧文?”

  盧縈迴頭時,一個美麗的,有著琥珀色眼睛的少女向她娉娉婷婷地走來,站在盧縈面前,她朝他一福,“還請郎君稍移兩步,小女子有話跟郎君說來。”

  盧縈看了她一眼後,點了點頭,轉身朝一側花園中走去。而那少女在跟來時,信手揮退了帶路的婢女。

  轉眼間,兩人站到了花園中。

  盧縈轉過身,瞟了一眼那少女後,微笑道:“是鄧氏的姑子吧?你有什麼話,說吧。”

  少女再次朝她一福,輕脆地說道:“盧郎好眼力,不錯,我是南陽鄧氏七房的嫡長女,名喚青,鄧氏阿青。”

  自我介紹到這裡,她抬頭看向盧縈,繼續說道:“盧郎可能不知道阿青為何找你。是這樣,早有一年前,阿青便在與陰氏澈郎議親。”

  居然與陰澈有關?

  盧縈一怔。

  鄧青扭著細腰走到一側,信手摘下一根柳樹後,她垂著睫毛輕柔地說道:“阿青與澈郎,四歲便已相識,初初識事,便已鍾情。”

  這個閨閣少女,竟然把自己對一個男人鍾情的事,以這麼坦然的態度說出來。盧縈一愣之下,不由又打量了她一眼。

  鄧青轉過頭來。

  她凝視著盧縈,輕聲說道:“這一年來,澈郎幾番推拒與我議親之事。我甚是不解,曾經問他,是不是我還不夠好。盧郎可否猜到澈郎是如何回答我的?”她轉過頭,憂傷地看著湖面,低聲說道:“當時澈郎告訴我,說我很好,可他心有所屬。”

  心有所屬四個字,顯然對鄧青是一種難以忍受地打擊。她吐出後,牙關不自覺地咬緊了。

  安靜了一會後,鄧青自言自語地說道:“他這樣說,可我真不相信,我與他一起長大的啊,他的身邊,什麼時候出現了那麼重要的女子,還是我所不知道的?所以,我在澈郎身邊安插了幾個人。”

  說到這裡,她轉過頭,看著負手而立,唇角含笑,目光溫潤的盧縈,慢慢說道:“於是,直到這一次,我終於發現,他的心中確實是有一人。”盯著盧縈,鄧青一字一句地說道:“那個人,便是盧郎你!”

  鄧青丟出這麼石破天驚的一句慶,盧縈卻是眼睛也沒有眨一下,她挑了挑眉,“說下去。”

  鄧青咬著牙,她盯著盧縈,繼續說道:“而且,據我從澈郎那裡得到的消息,不止是澈郎,便是耿秉,他也對你觀感不同,我聽到澈郎對他說什麼,有一件什麼大事,需由耿秉開口,求耿國放你一馬,而那件大事,耿秉居然一口答應了。”說到這裡,鄧青嘲諷地說道:“是了,據剛才的剛才,便是太子殿下,好似也對盧文有所不同。”

  “說完了?”盧縈看著鄧青,淡淡笑道:“如果說完了,盧某就要退下了。”她 ​​語氣懶散,似乎對鄧青說的話絲毫不感興趣。

  鄧青緊緊地盯著她,等盧縈的聲音落下後,她都沒有說話。

  她不說話,盧縈自是懶得理會,當下,她轉身就走。

  直到盧縈走出了二三十步,鄧青才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盧文,我會盯緊你的!我就不信,你真能憑著一張臉,便迷倒了他們三個!他們絕對不是有斷袖之嬖的人!你這人肯定有問題!”

  盧縈緩緩轉頭,她瞇著眼睛微笑地看著鄧青,直到她說完了,她才輕描淡寫地回道:“請便。”

  重新找到一婢女,在她的引領下,盧縈更過衣後,垂下眸暗暗想道:這個鄧青是個什麼底細?看來得查一查了。

  盧縈重新回到宴中時,眾人已酒肉正酣,劉疆坐在郭況身側,兩舅甥不知說到了什麼,都是一臉笑意。而兩個斟酒的美婢,其中一婢緊緊貼著劉疆,時不時地用胸脯在他的手臂間碰一碰……雖然劉疆似是毫地察覺,可盧縈看了還是一陣無名火起。

  可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一束目光,卻是剛才那個放話的鄧青也入殿了,正在向她盯來。

  當下,盧縈收回了看向劉疆的目光。與此同時,也有二個大臣提步向盧縈走來。

  這個宴會,雖然實際上是給太子壓驚的,卻也是郭況正式把盧文引入太子核心圈的一次介紹。整個宴會中,不時有向大臣過來向她敬酒。這些人都是一方人物,盧縈自然不能怠慢。這樣一盅盅地喝下去,當宴會散時,她已有了醉意。

  看到臉頰通紅,整個人搖搖晃晃的盧縈,劉疆緊蹙起了眉峰。

  這時,郭允靠近他,低聲說道:“已安排了人,盧文不會有事。”

  劉疆放下心來。他垂著眸低聲道:“謹慎些。”想了想,他還是提步朝著盧縈走去。

  盧縈正喝得興頭上,雙眼亮晶晶地把酒盅舉起直往嘴裡倒。這時,她身側的眾人看到劉疆走來,齊刷刷退後一步準備行禮。

  劉疆揮了揮手,把他們制止後,朝左右命令道:“盧卿醉了,你們送她回府吧。”

  太子親自下令,眾人自是馬上應承。

  頓了頓,劉疆轉向郭況,施禮後說道:“孤也有點累了,先行告退。”

  郭況連忙應承時,郭允已走上前扶住盧縈一隻手臂,嘆道:“盧文怎麼醉成這樣子?”說罷,他已和兩個護衛扶著盧縈朝著殿外走去。

  劉疆再次眾臣致意後,這才緩步踱出了殿門。看著一行人的身影,有大臣輕聲說道:“還是患難之交最可靠啊。盧文這少年,也算是入了殿下的心了。”

  “是啊,一旦殿下得繼大統,如他這種有過生死交情的臣子最是不一般。說不定十年後,盧文已是我大漢的宰相了。”

  “可惜,居然讓一妾室懷了孕。看來得讓人提點提點盧文,那種影響前程的庶子,還是打掉為妙。”

  “這個殿下自會交待。”

  ……

  一殿地議論聲中,劉疆等人上了馬車。

  劉疆一坐上馬車,便把喝得臉蛋紅樸樸,醉熏熏的盧縈摟在懷中。他低下頭,輕輕挑開她含糊囈語著的唇,吻了下去。

  盧縈唔唔兩聲,迷糊中,她似是愣神了良久,好一會,才嘀咕道:“是阿疆……”也不知她是怎麼認出來的,劉疆離開她的唇,把鼻尖抵著她的鼻尖,低低喚道:“阿縈……”他輕喚著,語氣是罕見的溫柔纏綿。

  這陣子,他身逢巨變,在回洛陽前,便是與盧縈朝夕相處,兩人也只是倚靠著,經常半天半天不說話。劉疆是沒有說話的心情,盧縈是知道他心中鬱恨,只要能伴在他身側便已滿足。

  可以說,那段日子,兩人溫柔纏綿的日子屈指可數。

  而現在,劉疆明顯有了興致。他喚了她幾聲後,又低下頭,輕輕含住了她的耳垂。

  感覺到耳尖的濡濕,迷糊的盧縈手一揮,重重把他的臉拍了一巴掌後,她嘀咕道:“敢輕薄我?阿疆都不,是我對手……”

  劉疆又是一僵。

  他輕哼一聲,索性也不吻了,便這樣把她平放在膝上,低頭看著她,低低的,誘哄地說道:“阿縈,你現在歡喜麼?”

  剛說到這裡,他便自失地苦笑起來:盧縈如此好強,她為我放棄了一切,又怎麼能說歡喜?

  就在他如此尋思時,他膝上的盧縈格格笑了起來,她迷迷糊糊地應道:“歡喜,很歡喜。”

  劉疆得到她這個回答,心下大喜過望。他閉上眼睛用自己的臉貼著她的臉,低低地說道:“阿縈,我也歡喜的。”聲音很低很低,似是不願意承認,卻一不小心把心裡話給吐露出來。他閉緊眼睛,心中想道:不管是失勢得勢,是榮耀至極還是性命難保,都有一個人站在自己身邊,與自己一起擔當的感覺如此之好,我怎能不歡喜?

  過了一會,劉疆又道:“阿縈,今日我去見父皇時,他與陰氏並肩而坐。”頓了頓,他慢慢說道:“我看到陰氏坐在我母親坐了十幾年的位置上,劉莊坐在他們下方,三人有說有笑的。我一進去,他們就不說話了……阿縈,你我便是要退,也不能是被人逼著退下!”

  說到這裡,他目光微寒,盯著外面的目光,開始陰冷起來。

  這時,盧縈突然恩了一聲,只見她用力地扯著自己的衣襟,胡亂扯了兩下,令得自己衣襟大開,露出雪白的玉頸和鎖骨後,盧縈胡亂摸索起來。才摸了兩下,她便摸到了劉疆的手臂,順著手臂她摟上他的脖子,仰著頭胡亂地在他臉上啄吻起來。吻了幾下,她還不過癮,伸出手胡亂扯著劉疆的衣襟,嘖嘖笑道:“讓我摸摸,阿疆最好摸了……嘻嘻,我要主動,我要想很多很厲害的對策!”就在劉疆低頭看向她,心直是酥軟成一團,暗暗忖道:阿縈便是醉了,也還在想著要替我分憂。

  哪裡知道,他才想到這裡,便聽到盧縈打了一個酒呃後得意洋洋地說道:“我要想很多很多辦法壓服阿疆,他現在失勢了,我得抓住這個機會大振妻綱!”

  這話一出,劉疆的臉立馬全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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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退下朝堂入風月

       劉疆瞪著醉得迷糊的盧縈喘了一會氣後,突然頭一低,咬著她的唇重重叨了一口。

  在令得盧縈發出一聲悶痛後,他抬起頭。看著一臉酒紅,眼神迷糊的盧縈那唇上鮮明的齒印,忍不住伸出手撫了撫。

  彷彿是感覺到自己動作太溫柔,他最後冷笑一聲。就在這時,盧縈再次摟上他的頸,手也伸入他的胸膛亂摸亂捏起來。

  劉疆被她摸得火起。不由提起她的身子,讓她坐在自己膝上後,順著她的手解開自己的腰帶,好方便她的小手伸過去胡亂摸捏後,他已就勢扯下了盧縈的腰帶,把她身子再提上一點,置在自己雙腿間……轉眼間,馬車中傳來一陣令人臉紅耳赤的喘息聲。

  這時夜間,街道上的行人本來就少,眾護衛前呼後仰的,也把馬車護得周全。只是太子的座駕中,郭允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偌大的車廂中。他尋摸了半天才找到一壇酒,給自己倒了一盅慢慢品了幾口後。郭允眉目眼笑地自言自語道:“提心吊膽了這麼久,是該找個女人放鬆一下……只是我院子裡那麼多女人,怎麼還羨慕起那一對交頸鳥兒來?”

  盧縈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回府的。清醒時她發現自己的衣裳從裡到處都被人換過了,身上還紅印處處,難道是劉疆送自己回來的?連忙把人召過來查問一番後,她才鬆了口氣。

  讓盧縈沒有想到的是,這樣的宴會,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第二天第三天,又是一個個親郭派的大臣邀請她入府一宴。

  便這樣,已成了太子心腹的盧縈,一下子成了大紅了,她不停地出席太子一派臣屬的各種宴會中。

  這次回到洛陽後,盧縈不但沒有出現在被關押或入獄的跡象,竟是越來越風光,這種風光,甚至還遠勝過郭後被廢之前。不管是朝臣也罷,還是言官也罷,甚至是街頭婦人,自知道盧縈是個純臣忠臣後,竟對她比之前,更敬重了三分。

  與此同時,盧縈調查鄧青的人也回稟了,南陽鄧氏家教甚嚴,這鄧青行事也算規矩,還真沒有什麼不好的行為。盧縈把她的資料和交友情況細細看了一遍後,因這鄧青身世顯要,南陽鄧氏又與劉疆對立,她有任何小動作被人看到了,都會算動升級成陰後一派與太子劉疆一派的爭取。所以,盧縈暫時只是派人盯著她,留意她有什麼舉動。

  在這一派歌舞昇平中,盧縈也沒有怎麼關注真定王劉揚的叛亂一事。直到抵達洛陽的第十天,有官員奉大司農令,前來盧府問她擔了市集監宗司令一職,怎地沒有去上任後。盧縈把自己關在房中尋思半天,寫了一封奏摺,呈到了陛下案前。

  在這奏摺中,盧縈說自己“才疏學淺,行事無端,”說是向陛下請求辭去市集監察司令一職。

  這道奏摺一下,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之間,朝野中一片嘩然。

  確實,在太子一事上,盧文表現了十分的忠義。不過,他身負市集監察司令一職,又被陛下允諾入駐范陽盧氏,受天子如此厚恩,她要追隨太子無可厚非,只是她棄官而去時,無隻字片語傳於陛下。這種行為,從陛下這邊的角度看去,未免行事太不周道,也太過隨心所欲,不知好歹了。

  現在,盧文自己認為自己有過錯,願意辭去市集監察司令一職,從此退出朝堂,倒也合了一些大臣的心意。言官們紛紛準備呈上的奏摺,又重新收回了袖中。

  而陛下在詢問過幾個臣子,最後在盧文的奏摺上批了一個“準”字後不久,盧縈便接到太子詔書,令她馬上趕往東宮面見太子。

  盧縈整理了一番衣冠,便坐上了馬車。

  劉疆郭允等人正在書房中等著她。

  看到盧縈過來,劉疆眉頭一蹙,他還沒有開口,盧縈已五體投地拜倒,“殿下,請屏左右。”

  劉疆眉頭越發深鎖,他手一揮,示意服侍的婢僕全部退下,最後留下的,只有郭允執三這樣的重臣。

  等書房中都是可信之人後,盧縈對著一臉沉鬱的劉疆,以頭點地朝他磕了一下後,沉聲說道:“殿下,請容許盧文直言。如今殿下雖是回到了洛陽,也得到了陛下承諾。然後盧文還是以為,皇后都已經換了人,太子之位,已經沒那麼穩妥。”

  她這話一出,眾人都沉默了。直過了一會,劉疆才啞聲說道:“這些孤都知道……”

  得到他這個回答,盧縈雖然心中有數,還是鬆了一口氣。

  盧縈抬起頭來,嚴肅地看著劉疆,輕聲說道:“殿下與諸臣都是久居朝堂之人,對朝堂之事也是熟悉,盧文今日請辭,卻是尋思到,盧文畢竟出身鄉野,就算行事再謹慎,成日與這些老臣打交道,還是容易出現錯誤。盧文出現錯誤不要緊,怕就怕盧文的錯誤,會被有心人利用,進而攻擊到太子殿下。”如耿秉陰澈,他們便知道她是女兒身,如鄧青,她便對她起了疑,還有,她用“一抹傾城”逼退耿國,就算一抹傾城是假,就算耿國三緘其口,可那個計策終究過於惡毒,是利用對方的仁善之心才成功的。這事一旦宣傳出去,對她也罷,便對劉疆一派,都會造成十分不利的影響。

  其實,盧縈擔心的這些,劉疆等人也都知道。此時,他們一個個轉頭看著劉疆,想道她苦苦掙扎這麼久,好不容易爬到今天這個高位,又重新跌落原處,而且還全是為了劉疆。一時之間,一種無聲的沉寂流淌在書房中。

  就在書房中陷入安靜時,只聽得盧縈再次朝著劉疆重重一叩,低啞的,輕輕地說道:“盧文這幾日一直在尋思……盧文想,我或許無法在朝堂上,幫殿下奠定萬世不朽之基業。可盧文卻能退下去,為殿下經營出一條無懈可擊的回歸之路。便如那條穿行在東宮地下的地道一樣,這一次,還請允許盧文,再給殿下佈置一條更隱蔽更周全的退身之道!”

  她這聲音一落,四下完全安靜了,直過了一會,郭允才問道:“那阿文可有想好,你退下朝堂後何去何從?”

  他這話一出,盧縈一笑,只見她露出雪白的牙齒,一派閒適都雅地吟誦道:“醉中酒,夢時歌……盧文退下朝堂後,只願成為風月場中權貴客,白衣卿相都雅郎。”

  眾人齊刷刷啞了。

  他們齊刷刷轉頭看向劉疆。

  劉疆則突然很想冷笑。

  可不等他冷笑,只聽得剛才還畢恭畢敬,又是下跪又是恭敬請示的盧縈,突然聲音一提,清聲笑道:“既然太子殿下已然允許,那盧文告退了。”

  說罷,她也不用任何人示意,自顧自爬起,自顧自深深一揖後,灑然退去。

  望著她悠然悠哉的背影,好半晌,劉疆才冷笑一聲。

  隨著他的冷笑同時浮出的,卻是執五嚴肅的,一本正經的認同,“主公,她這主意不錯。盧文名聲越大,其實越對我們不利。光他是女兒身這一項,便可以被敵人利用歪曲,進而中傷到殿下身上。他此時退了,實在是上上之策。而她轉戰風月場,也是個極不錯的主意。自古以來,風月場都是龍蛇混雜,鬼神出沒之所,那裡鬼才無數,若能為我所用……”

  他停頓了一下時,旁邊的執三接口道:“殿下,盧文必須退下!方才下臣得到一消息,正準備稟告主公。”

  在眾人朝他看來時,執三沉聲說道:“盧文曾經下令,說是封鎖攪亂兩河河運,造成天下大亂之勢…此事風聲有洩,臣下面的人雖然截殺了一些人,卻還是難免有失。下臣想,如果這個風聲傳到陛下耳中,又讓陛下知道,曾經想要壞他國運,亂他江山的陰毒之策的主使人便是盧文,只怕盧文難逃一杯鳩酒!”

  安靜中,執三低沉地說道:“盧文本是女兒身,她先是肖想范陽盧氏的族長之位,後又立於朝堂,接著又出了攪亂天下之策,再又以長江兩岸的百萬性命逼迫耿國退兵。方方種種,都膽大妄為又陰毒狠辣,現在她再出現在朝堂中,那叫懸崖縱馬,隨時有顛覆之險!他在風光最盛時,棄朝堂而入風月地,乃是“自污以自保”,著實是上上之選的良策。主公,盧文是絕頂聰明之人,她的選擇毫無錯處。”

  劉疆閉上雙眼,好一會,他才漠然地說道:“行了,都退下吧。”

  等眾人都退下後,他又喚住執三,“多派一些人盯著點,那種地方太混雜,你們替她防著點。”

  眾人齊刷刷一禮,朗聲應道:“是。”這才退了下去。

  直到所有人都消失得乾淨了,劉疆才睜開眼來。

  他看著盧縈離開的方向失神。

  他和這房間裡的每一個人,其實都知道,入了風月場中的盧文,便是再都雅俊拔,一旦被拆穿他的女兒身,卻也會受到最多地攻擊。她從朝堂中退到風月場,那是想把身份萬一被揭穿後的壓力和嘲笑指點,由她自己一個人背著啊。

  甚至,到得那時,甚至不需要有多餘的動作,天下的人在知道風流盧文原來是個女子後,都會自動排斥她入他的后宮。便是他勉強納下,也只能是妾,是妃,而絕不可能是皇后!

  他的盧縈,為了他的退路,算是放下了所有的身外之物,放棄了所有的榮耀功名了。

  剛想到這裡,劉疆還來不及感動,突然想到盧縈一個接一個納妾的行為,還有那句什麼有一妾懷了他孩子的胡話,不由咬牙切齒地想道:只是那廝進了那種場合,只怕會勾回一堆的美人在後院裡給孤添堵,
他記得,上一次去盧府,一入院便看到三個美人圍著盧縈說說笑笑,打鬧得極是歡快……

  要不是盧縈實是女兒家,他此刻都要懷疑,盧縈這般退出官場進入風月地,到底是為了自污以自保,還是為了美色如雲讓她好左擁右抱?便是明知她是女兒身,他此刻也還是忍不住暗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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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有白衣盧郎

    盧文辭去市集監察司令一職後,不過區區七天,他成為風月場中第一老的清老的入室弟子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洛陽城。

  一時之間,滿朝嘩然。

  這事影響極大,甚至連陛下也忍不住問了句。由此可見,盧文成為清老的入室弟子,帶給了眾人多大地衝擊。

  他在剛剛辭去官職的節骨眼上,不修身養性苦讀數年以圖他日再起,反而大賴賴地混跡於風月場,拜風月中人為師,這不明顯是不要前程了嗎?

  一時之間,整個洛陽人都猜測紛紛,無人知道他的用意。而從那日他請辭後太子的失望可知,盧文此舉,還是瞞過了太子殿下的。

  這世上,只怕沒有比這個盧文,還要任性胡鬧的人吧?

  一時之間,嗟嘆者有之,唏噓者有之,而范陽盧氏那批人,這下也說不出是失望還是無助了。原來都想上門敲定婚期的盧十一,乾脆與家人商議,給他表妹另許了一戶人家。

  這一日,洛河上游駛來了幾條大船,船隻行進極快,站在船頭船尾的銀甲士卒們一個個滿臉風塵。

  隨著越來越靠近洛陽碼頭,兩個青年人聯袂走出。

  這兩個青年人,一個高大俊偉,有著不怒而威的方臉,一個臉戴面具,身材頎長挺拔如柳,風姿獨具。

  兩人站在船頭,望著漸漸出現在視野中的洛陽皇宮,方臉青年說道:“回到洛陽了。”他轉過頭看向面具少年,認真地說道:“阿澈,這次我聽了你與耿二那傢伙的所求,不曾把盧文的事外洩。不過這盧文年紀輕輕,所尋所思就是這般陰毒,這樣的人,可不能留在朝中,便是留在劉疆身邊也是不妥。”

  這方臉青年卻是耿國了。

  聽到好友一本正經地告誡,陰澈苦笑起來。他無法告訴他,盧文實是一個婦人,婦人嘛,行事總會偏激些,這方面不如丈夫那般光明磊落,實也是尋常。

  可惜他不能說。

  不止是他不能說,便是耿秉,直到現在也在君前替盧文遮著掩著。只是上一次,耿秉也對他說過,說是盧文如果再這樣性任行事,攪亂朝堂而不知進退,他說不定會逼著出手……

  尋思到這裡,陰澈又是暗嘆一聲。

  耿國站在一側,他看著鬱鬱寡歡的陰澈,沉聲說道:“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老是沉湎於兒女情長?我說阿澈,你要真捨不得你那鄉下蠻婦,便把她娶回來吧。這樣拖下去像個什麼事?”

  他聲音一落,卻看到陰澈笑容更苦了。

  似是不想他再說下去,只聽得陰澈看著前方,笑著說道:“再過二刻鐘就可以下碼頭了。”

  耿國搖了搖頭,也轉頭看向前方。

  就在這時,他咦了一聲,道:“那是何人?”

  順著耿國的手,陰澈也轉頭看去。

  卻見他們右側的洛河對岸,正緩緩飄來一葉扁舟。一個白衣人站在扁舟之上,在河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中,正吹著清簫。

  白衣人的簫吹得不錯,悠然綿長,彷彿是這天邊的天空,彷彿如這白色的碧浪,帶給人一種天地澄澈的感覺。

  耿國祇看了一眼,便搖頭笑道:“又是哪個儒家子到這裡賣弄風雅了?呵呵,這般浴血歸來,看到這些悠然自得的傢伙們,本郎君倒是頗有成就感。”

  他剛說到這時,見陰澈神色不對,不由問道:“怎麼了?”

  陰澈只是盯著那人,卻沒有回答。

  耿國見他不答,舉目朝越來越近的洛陽碼頭,以及擠擠攘攘站了一碼頭的迎接他們的人看了一眼後,感嘆道:“沒有想到這麼快就回了洛陽,我這次前去,都以為會把老命丟在真定呢。”

  他剛說到這裡,只聽得陰澈低而輕柔的聲音傳來,“他過來了。”

  “啥?”

  耿國再次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原來,是那白衣人駕著扁舟盪近了。此時正是夕陽西下時,一縷縷殘霞的流離艷光鋪照在白衣人的身上,臉上,給他染上了一道如夢如幻的神采。這種神采,再配上那白衣人頎長俊挺的身姿,配上越來越近的他,那張俊美得如月如玉的臉孔,配上那隨著河風吹來的簫聲,配上這浩浩蕩蕩的洛河河流,便是耿國這樣的武夫,這一刻,也不由自主地讚歎道:“這廝真像個仙人……”

  幾乎是耿國的聲音一落,他突然瞪大了圓眼,叫道:“不對,他是盧文!這是盧文那廝!”

  也不等陰澈回話,耿國聲音一提,扯著嗓子朝著越來越近的白衣人哈哈大笑道:“咱說盧文,你一小白臉,跑到這河中賣什麼騷?”轉眼他眼珠子一轉,又大叫道:“敢情你是來迎接咱兩個的?”

  他心下想著,這盧文多半是知道我不曾向陛下稟報他,特意趕上來感激的。

  不過才想到這裡,他一眼看到站了一碼頭,密密麻麻地都向這邊昂頭望來的人群,又忖道:不對,現在盧文與咱們可是對立的,他要感激我,也不能這麼明擺著。這不是讓人懷疑他的立場嗎?

  幾乎是耿國的聲音一落,扁舟上吹著簫的俊美白衣人,慢慢停下了吹奏。只見他把長簫拿下後,朝著耿國和陰澈風度翩翩地一躬身,灑然笑道:“耿國將軍說得不錯,盧某今日正是迎接兩位而來。”

  他把簫順手交給站在後面的船夫,優雅地向前走出兩步,一直站到舟頭上,才抬起頭含著笑看向陰澈和耿國。

  在見到耿國時,盧縈朝他長揖一禮,“當日之事,多謝將軍。”

  耿國沒有想到,他還真是當眾向他致謝來著?這是怎麼回事?這廝腦子給燒壞了?

  歪著頭,耿國沒有回禮,反而圓眼大瞪,盯著她嘀咕不已。

  這時,盧縈轉向了陰澈。

  四目相對……

  良久後,盧縈垂下眸光。而陰澈則啞聲說道:“河上風大,盧郎還是回去吧。”一語雙關,都是在勸她謹慎行事。

  盧縈聞言,慢慢抬起頭來,眼看大船快與自己並駕齊驅了,她示意船夫加快。

  然後,盧縈轉向陰澈,她含著笑,神情優雅而輕鬆,隱隱中,甚至帶著種惡作劇般地得意,“好叫兩位郎君得知,數日前,盧某已辭去市集監察司令一職。”

  在兩人一怔中,盧縈笑瞇瞇地說道:“盧某不再是朝堂中人後,閒極無聊,已拜師於清老,這洛陽也罷,天下間也罷,凡是風月客,見到我盧某,無不喊一聲“師兄”。”丟出一句話,震得兩人暈暈沉沉後,盧縈負著手,揚聲說道:“兩位都是我的故友,如今盧某入了風月道,不日將有節目出來。兩位在洛陽時,可得捧場才是。”

  耿國瞪大眼,好半晌才叫道:“你這廝……奶奶的,你這廝定是瘋了!”

  陰澈與他的反應不同,只是他也瞪大眼看著盧縈,直過了一會,他才急聲叫道:“你這是幹什麼?你知不知道這樣一來,你以後再難明正……”剛說到這裡,陰澈想到旁邊還有人,聲音便是一啞。

  兩人的震驚,盧縈裝作不知。她負著手,白衣翩然,而隨著客船和扁舟越來越靠近碼頭,無數的人,都在朝這個方向望來。

  瞟了一眼碼頭上的眾人,盧縈又是悠然一笑,她示意船夫劃著舟靠近了大船。

  在扁舟劃到了大船之側時,盧縈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劃過坐在馬車中,正臉色微變,神情緊張地朝這個方向張望的鄧青主僕。

  目光從鄧青主僕身上移開,盧縈看向陰澈和耿國,只見她笑吟吟地朝兩人一湊,慢聲說道:“陰家郎君可能不知,前幾日,盧某人被鄧氏姑子阿青給警告了。她說呀,她安排在你身邊的人發現,你與耿國將軍暗下協議,說要放過我盧文。她於是質問盧某,說我與你們有什麼關係?不對不對,不止是你們兩位,還有耿左將軍,還有太子殿下,鄧青小姑都深感疑惑,因為她覺得諸位與我盧文關係很不一般!”

  此時,大船離碼頭還有百多步遠,遠雖不遠,卻因為河風獵獵,不是扯著嗓子,岸上的人根本什麼也聽不到。

  岸上的人聽不到,可船上的眾人卻是聽了個明白。

  而隨著盧縈的聲音落下,一時之間,不止是陰澈,便是耿國,那臉上也流露出了一抹怒色。

  鄧青的所言所行,太逾越了。

  別說她什麼身份也沒有,便是真成了陰澈的夫人,也沒有這般派人在丈夫身邊,並說丈夫與政敵關係不一般的道理。她說這樣的話,想置陰澈耿國耿秉三人於何地?她把三人與太子劉疆也扯到一塊,是示意他們實是太子那一邊的人了?是指責他們立場不穩了?

  在耿國塌著一張國字臉時,陰澈比他還要難看。

  他自是明白盧縈特意過來說這一番話的目的。

  當下,他抿著唇,冷冷地瞟了一眼鄧青的方向,他認真地說道:“這事我會處理,你放心。”

  耿國也在一邊沒好氣地說道:“南陽鄧七的這個女兒,還被時人稱做聰明賢惠,卻原來是這麼一個聰明賢惠法。”他轉向陰澈,冷著臉說道:“這小姑這般多嘴,得想法子堵了她那嘴。如果你下不了手,我來。”

  兩人說話之際,只聽得簫聲再作,卻是白衣翩躚的盧文,再次吹起了簫,一陣清亮悠然的簫聲過後,只見那盧文放下簫,舉著手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桅杆,嘴裡則放聲高歌起來,“青山綿延,碧水浩蕩,想這天與地,萬般寥闊,人逢年少當自在,一葉舟,一管簫,吹盡逍遙曲……”他的歌聲,高遠而清亮,於無邊的逍遙底,隱隱夾著一種說不出的冷徹。直是讓聽的人,從頭涼爽到腳底。

  耿國看著盧文那白衣風流的身影,聽著他那自在逍遙的歌聲。忍不住嘆道:“盧文這廝還真是……我不惡他了!”

  陰澈沒有說話,他只是怔怔地站在那裡,怔怔地看著那個總是白衣飄然的身影,怔怔地看著那人高歌終了後,重又吹起簫來。只是怔怔地聽著簫聲寥闊中,那個人,那支曲,隨著那葉扁舟向著離碼頭甚遠的地方蕩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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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7 17:21:40
第二百七十九章 紅袍盧文

        大船緩緩靠上了碼頭。

  直到大船碰地一晃停了下來,碼頭上的眾人也罷,船上的眾人也罷,都在轉頭目送著那越去越遠的白色身影。

  看著迎上來的親友,耿國伸手朝陰澈肩膀上一拍,說道:“盧文這廝很是有趣,這一來一去,連我這個粗人都想為他做一篇賦了。我想好了,賦名就叫《江上白衣賦》,名字取得如何?夠斯文吧?哈哈哈哈。”

  在他的大笑聲中,陰澈卻是異常的沉默著。直到陰府的幾個親人簇擁著他上了馬車,他才猛然一扯衣襟。旁邊的小廝連忙問道:“少主,你不要緊吧?”

  “沒什麼,”陰澈啞聲說道:“就是胸悶。”有點想要流淚而已……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猛然一掀車簾,命令道:“走吧。”

  “是。”

  隨著馬車一晃走動開來時,陰澈情不自禁地再次轉過頭,遙遙地看向那消失在天邊的一點白色,暗暗想道:她今日這樣出現的目的,以想以一種耀眼而光風霽月地亮相來消除眾人對他的排斥和敵意吧?也是以這種方式,來告訴所有人,她已退出了朝堂,退出了權力圈……

  就在陰澈尋思時,馬車外,隱隱聽到一個少女溫柔的呢喃聲,“我想見過阿澈,可以嗎?”

  是鄧青的聲音。

  陰澈蹙了蹙眉,他掀開車簾,朝著外面喚道:“讓她過來。”

  “是。”

  馬車駛動的聲音傳來。不一會,鄧青溫柔的朝他喚道:“阿澈,你回來啦?這一趟可累了吧?”

  她的聲音又輕又軟,有著一種親妹妹般的體貼。因幼時相伴的情份,再次重逢後,處於孤寂中的陰澈,對這個妹妹一樣的女人,還是有感覺的。雖然他明確表示不想與她聯姻,可比起別的女人來,他對她格外的溫和還有信任。

  只是今天聽了盧縈的話後,他對鄧青所有的信任也罷,感激也罷,都化成了烏有。一想到她居然在自己身邊安插人手,那人手還與自己走得這般近,連自己與耿秉耿國那麼秘密地交談都能傳到她耳中,他突然就有種不寒而栗……

  陰澈不是沒有見過有心機的女人,對盧縈,他就知道她一向城府深。可是,盧縈的壞,是壞在明處,是壞得光明磊落。而鄧青一方面與他做知心好友,做兄妹相處,一方面在他身邊安插眼線,還安得如此之深,這種反差,直讓他無法接受。

  鄧青說過那句話後,見到陰澈久久沒有回答,又小心地問道:“阿澈?”

  她這時,心中格登了一下,剛才那個白衣翩翩的盧文與他們並駕齊驅的情景,又浮現在鄧青眼前。不由的,鄧青有點後悔,自己要調查盧文,就悄悄調查便是,幹嘛要當著她的面把話說得那麼明?這不是挖坑讓自己跳嗎?

  ……可是,可是盧文應該不會跟陰澈說啊。她認識的有兩個手帕交,不也是把丈夫掌控在手心中,遇到丈夫特別親近什麼人,馬上就前去警告了,還成功地趕走了一個又一個。她可沒有聽說她們這樣做不好啊?

  就在鄧青心中忐忑不安時,陰澈疲憊的聲音傳來,“鄧氏,你把安在我身邊的眼線,全部收回去吧…你培養他們不容易,不要逼著我動手剷除。”

  一句話令得鄧青急了,眼眶一紅正要解釋時,陰澈冷漠的聲音繼續傳來,“我與盧文各為其主,我們只是議了一會他,到你這里便生出這麼多事來。鄧氏,你對盧文說過的話,我會一五一十地轉告於你南陽鄧氏的族長。”

  在鄧青情不自禁的發出哽咽聲,陰澈說道:“你別哭了,現在這個時候,哭泣於事無補。也許直到現在,你也不知道你闖下的是什麼禍,還以為就是幾個女兒家閒話幾句吧?回去好好想想吧。鄧氏,你最好記下我這句話,你此番回去後,就安份地呆著,多尋思自己的過錯。如果又做了什麼事,見了什麼人,便是我放過你,耿國也不會放過你。你得記著,從現在開始,你的一舉一動,都會有人專門盯著。千萬別再做你承擔不起後果的蠢事。”

  他又說了向句,趕走哭哭啼啼的鄧青後,陰澈揉搓著眉心,暗暗想道:南陽鄧七好女色,所娶的元配又過於懦弱,使得這嫡姑子都沒有教育好。這些大家閨秀都懂的事,她不但不懂,還拿來宣揚。不過,她這樣的人安插的眼線,居然能看到我的看重?只怕這些人幕後還有人,看來得徹查了。

  這時的陰澈,不免由此想到了賈三郎。越想,他越覺得自己身邊,不知被安插了多少這樣的眼線。看來得來次大清理了。

  盧縈出現在洛河中,迎接陰澈和耿國回來一事傳開後,令得太子劉疆那一派的人,都對她冷漠起來,而那些著重關注她的人,實在猜度不出她的用意和算盤後,只得把此事放在一邊。

  對於一個已經退出了政治中心圈的少年,既然猜不透,那就不猜便是。前不久還是太子忠義心腹之臣的盧縈,雖然還是被時人默認是太子一脈,卻也由核心重臣變成了邊緣人,想來不久之後,盧文的名字就會徹底從朝臣口中消失了。

  盧縈坐在盧府的榕樹下,正素手撫琴著。

  她著一襲火紅的袍服,墨發濕濕的披散在肩膀上,有那麼一縷半縷還垂下來,直擋住了她左側的眸光。

  耿六等人一沖進來,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副景色。

  當下,七八個少年郎全部給看呆了去。

  平素裡,這盧文總是一襲白裳,嘴角雖噙著笑,眉眼間卻透著幾分清冷。

  哪曾像現在這般,這般妖艷……

  直過了一會,一個清冽的聲音傳來,“愣在這里幹什麼?”

  耿秉一邊說著話,一邊大步走來。他走到眾少年之前,陡然抬頭看到這樣的盧縈,也是一滯。

  不過,他很快就清醒過來了,他繼續提步向前,一直這般站在盧縈面前,低頭盯著正沉浸在琴樂中的盧縈,耿秉徐徐喚道:“盧文?”

  琴聲戛然而止。

  盧縈抬起頭來。

  就在她抬頭間,那擋在她眸子上的額發悄然落下,恰好這時盧縈揚唇一笑,於是,滿湖冰碎,雪後霞光萬道直迸入耿秉的眼。

  他連忙垂眸,擋住眼中晦澀不明的光,耿秉見耿六等人還束手束腳地站在後面,便壓低聲音說道:“盧文,你現在沒有耍花招吧?”

  沉著臉認真地看著她,他似是想長話短說,便語速稍快地說道:“盧文,如今中宮坐著的是陰皇后,陰氏一派與劉疆一脈,已勢同水火。你現在退下來很好,趁此離開洛陽吧。越快越好。”頓了頓,他低沉地說道:“本來這次我已準備把你的事上稟四皇子,不過你既然激流勇退了,那奏摺我可以撕去。我此番前來,便是再警告你一次,以後,離這些旋渦遠一點。你落在他人手中的把柄太多,隨便一擊,都可要了你的性命。玩不起的遊戲,你就不要玩了。”

  說到這裡,他朝盧縈拱了拱手,不再多話地轉過身去提步就走。只是走了幾十步後,他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恰好這時,盧縈也抬起頭來看向他。

  四目相對,盧縈烏黑的眸子朝他燦然一笑。

  這一笑,耿秉發現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幾下。不由自主的,他在想道:便是盧氏被人拆穿女子身,便是她做了劉疆的妃子,只要劉疆一失勢,只怕還是會有人願意娶她,收留她……至於那個願意收留她,娶她的“有人”,除了陰澈外還有誰,他已不敢想下去。

  耿秉心中一跳,連忙迅速地轉回頭,腳步加速,不一會便消失在眾人眼前。

  耿秉一走,耿軒等人衝了上來把盧縈團團圍住。這麼圍著她,耿六說起話來都有點結巴了,“阿,阿文,你今兒這身打扮,可真稀罕。”

  盧縈抬起頭來,她向後一仰,嘴角笑容淺淺,“不是朝臣,自也不必莊嚴穩重。”

  她 ​​這話一出,另一個少年忍不住嘀咕道:“你什麼時候莊嚴穩重過?

  第三個少年則把盧縈上下打量一眼後,嘆道:“盧文,你這樣可要不得,你這樣子走到洛陽城中去,只怕天下的男子,十個中會有七個好起男色來了。”

  盧縈一笑,岔開話題問道: “你們前來找我,可是有什麼好玩之事?”現在她是個連紈絝子弟都不如的風月中人,能做能去的,自然都是與玩耍有關的。雖然,清老名聞天下,產業數不勝數,而且那些與風月有涉的產業,無不是能下金蛋的。身為清老關門愛徒的盧縈,自然順理成章,也成了那些產業最直接的繼承人之一。

  “是有一事。”聽她問起,耿六興致勃勃地說道:“你這陣子不是在指導醉夢樓裡的美人嗎?聽說她們一個個對你又敬又畏的。大夥一想到你成天泡在美人堆裡,心下艷羨之極。這不,想讓你帶著去一下你排演的地方看看?”

  原來是這個目的啊。

  可惜,別的事她也就答應了,可這事,她還真不能答應。那時侯,她雖是對著劉疆說,她只能為他謀後退之路。可是,如果能謀得登天之道,那又何樂而不為?對此,她心中有了一些主意,現正是張羅準備階段,可不能讓這些人早早看去了。

  想到這裡,盧縈笑道:“這可不行。”

  她這四字一出,眾少年噓聲一片,正當他們又要說什麼時,盧縈挑眉慢慢說道:“不過我另有件極好玩的事。”

  她盧文說是極好玩,那肯定沒得差。當下,眾少年也顧不得埋怨了,一個個雙眼放光地看著盧縈。

  盧縈站了起來,她負著手走出幾步,慢騰騰地說道:“聽說群臣因為太子後苑空虛,準備大面積的採選年齡在十三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秀麗、端莊的小姑入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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