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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鳳月無邊[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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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0 23:55:34
第二十章 買新房

盧云低著頭,很是認真地打開兩個木箱。在眾人有點失望的眼神中,他再把木箱蓋上,又打開了常府送來的四個小盒子。轉眼,四個盒子里裝的銀制首飾還有那一個金釵都呈現在眾人眼里。

陽嬸有點失望,又不免有點高興,她抬頭向著已經坐在驢車上的盧縈笑道:“阿縈啊,你這下可發了,這些東西,少說也值好些金子呢。”

盧縈顯得很歡喜,她笑容滿面地說道:“是啊,我昨晚還跟阿云說,一換到錢財,馬上就去賣一間房子。也省得總是占外祖家的便宜。”

“阿縈好盤算呢。”“這樣安排沒錯。”“還是阿縈會想事。有了房子,你弟弟以后說親也容易些。”

自見到這些錢物后,陽嬸等人已興致大減。當驢車離去時,盧縈遠遠地聽到他們地議論聲,“我還以為有多少東西呢。”“是啊,當時看那陣勢,還以為送了什麼寶物來了。”“那些有錢人可真摳門。”

不管是緞布還是銀飾,都是硬通物,因此用不了半個時辰,盧縈的手中便多了二十兩黃金。

姐弟倆都在漢陽生活多年,對于各處的房子都心中有數。兩人直接來到盧云的學堂旁,在相隔兩百米的一個巷子里,買了一個包括廚房和雜物房在內,僅有六個房間的小院子。

這個院子房間不多,又離街道有點距離,所以房價偏低,再加上院子里樹木森森,一棵生長了數百年的大榕樹罩著整個房子,顯得格外的幽靜。盧縈在幾個月前看到這院子要出售時還曾幻想過擁有它,現在總算如願以償了。

院子雖說是價錢不高,卻也足足花了盧縈二十六兩金,現在,盧縈只剩下一兩多金和五十二枚五銖錢了。

可不管如何,他們總算有個家了。

姐弟倆圍著房子轉了一圈,一時歡喜不盡。直過了好一會,盧縈才開口道:“阿云,我去把家里的藏書都搬來,還要給這里添置一些被子木桶什麼的。你且去平府一趟,把我們搬家的事說一說,記得讓他們來收回木屋。”

“恩。”

“平府的人不管怎麼說,都是你我的長輩,記得要客氣一點。不管他們說什麼,千萬不要逞強頂嘴。你以后是要舉孝廉的,不能在這種小節上壞了名聲。”

“恩。”

“有人問起,你便把我們所得的金子和這房子的事實話實說。”

“恩。”

看著弟弟急急離去的身影,盧縈嘴角一揚。她摸了摸懷中的金子和五銖錢,暗暗忖道:需要添置的東西實是不少,這些錢只怕還少了。得按最需要的開始購置。

想著想著,她回頭打量著自己與弟弟的家,不由又揚唇微笑起來。

曾郎回到家時,天色已晚,母親已經睡下。

第二天,他在練了一會騎射后,遠遠看到母親坐在桃花樹下曬太陽,便趕了過去。

他一走來,站在他母親身后的兩個婢子,都粉面含笑,媚眼生波起來。

這兩個婢子,是曾郎自己購回來的,是他精挑出來的顏色好的女子。早就被他沾了身,只等新媳婦入了門便可收房。

因這兩個婢子都是出身貧寒的原故,有時曾郎看到她們,總不免想到盧縈。想著,盧縈要不是有個平氏的外祖家撐著,只怕早就與她們一樣,為人奴婢,任人玩弄了。

他家曾經也貧寒過,自日子過好后,曾郎在昔日同伴面前,總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心態。在盧縈面前時也不例外。因此有時候他一想到自己要娶一個差點為奴為婢的姑子為妻室,心中便有一種說不出的郁悶和羞辱感。

曾郎大步走到母親面前,對著一臉寵溺地看著自己的母親,他恭敬地喚了一聲,道:“母親,孩兒有一事跟你商量。”

“什麼事,你說吧。”

“我昨晚到了阿縈家里了。”一提到盧縈,他母親便冷下了臉。曾郎端起面孔,坐到母親的對面認真地說道:“母親你猜我看到什麼?我竟是看到那王大善人,還有常府的人紛紛抬著禮物前來感謝阿縈。”

他身子微微前傾,把事情經過跟母親說了一遍后,昂著頭興奮地說道:“孩兒以為機會難得,操作得好的話,對父親對我們家都大有好處。母親你看呢。”

曾母沉吟起來,尋思了一會后,她抬頭說道:“你說得對。恩,你馬上去盧家,要那賤婢馬上把禮物全部還回去。”頓了頓,她強調道:“送還禮物的過程中,你全程陪同。對了,把你父親的名刺一並帶上。哼,救命之恩,哪是區區小禮便抵消的?記著,這次登門,你務必要讓他們知道,盧縈施的恩便是我家施的恩。而你的父親,乃是堂堂校尉,他們送的禮物太寒酸,配不上我家的門面,也當不起他們兒子的一條命。”

曾府雖然門戶不大,不過一切里外都是曾母在應對,她在兒子心目中地位頗高。

聽了母親地提醒,曾郎雙眼一亮,拍著大腿說道:“母親說的是。孩兒這就趕去。”剛站起來,他回頭說道:“母親,父親的名刺好似用完了。”

他母親斷然說道:“馬上去制。一定要在今天把名刺制好。哼,拖得久了,說不定那賤婢做出什麼蠢事來,誤了我家大事。”

“好。”

曾郎做事倒真是雷厲風行,日上中午時,他便令人制好了父親的名刺。拿著這制作精美的名刺,他坐上驢車,急匆匆趕向盧府。

二刻鐘后,他的驢車停在了盧府外。見到那小小的幾間矮房子全部房門大開,里面空無一物,曾郎心中一驚,一個箭步沖了過去。

房間中空空蕩蕩的,竟是被人搬了一空。望著被春風一吹,便四下搖晃的破門爛窗,曾郎轉過身,大步來到陽嬸家。

陽嬸正坐在太陽下編著草鞋,見到曾郎過來,連忙站起來笑道:“是曾家郎君啊。你是來幫阿縈搬家的嗎?郎君來晚了,剛剛她叫上幾輛驢車,把家當全部搬走了。”

“搬家?”曾郎臉上一沉,皺眉問道:“好好的,她為什麼要搬家?”

這話一出,陽嬸一怔,她沒有想到搬家這麼大的事,盧縈都沒有跟夫婿商量過。

陽嬸呆了呆后,馬上笑呵呵地回道:“原來曾家郎君不知啊?是這樣,阿縈一大早便叫人把那些禮物售出去了,然后她用那售賣得來的錢購了一間新房子。這得了新房,不就忙著搬家了?”

什麼?盧縈擅自把禮物售賣了?還用那些錢購置了一間新房?

一路上早就盤算好一切,對自己設想到未來極其自信的曾郎,直覺得被什麼東西重重擊在胸口,直令得他好半天還有劇痛!

虎著臉,他沉怒地說道:“她搬到哪里,陽嬸可是知道?”

陽嬸搖了搖頭,埋怨道:“我問了幾遍,阿縈也真是的,連個地方都說不清。”

這話直如火上澆油,曾郎差點跳了起來。

咬著牙,他又問了幾戶鄰居,奈何那些人都是吃干飯的,竟沒有一個人知道盧縈搬到哪里去了。

騰地轉身,曾郎便想趕到盧云所在的學堂堵人。可才走出幾步,便又停了下來:現在趕去還在鬼用?那些禮品賣都賣了,得來的錢也都花光了!

忍著恨,曾郎郁怒地想道:阿縈真是個蠢物,那麼些鍛布銀飾便打發了她!哼,要是由我經手,那好處少說也是她所得的十倍二十倍。到時我高興了,光手指縫漏給她的,也有一間院子錢!蠢物!當真是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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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計劃

曾府。

曾母坐在自家院子里,享受著婢女們精心奉上的糕點。

她的丈夫現在是校尉了,在漢陽這地方,他們家也算是混出點樣子了。喜歡顯擺的曾母一直在努力學習著那些貴婦人的舉止。

此時太陽正暖,坐在陽光下,曾母瞇著眼睛忖道:常府那個大官,聽說與洛陽來的貴公子走得近。恩,常府欠的這個人情,便等夫君回來后,商量了再提要求。至于王大善人家,得讓他們的綢緞生意讓出一分來。哼,他要是不給,我便讓盧縈那個賤婢出面說他們家忘恩負義,逼也要逼著他吐出一塊肉來!

享受著春日的陽光,曾母一戶一戶地算著,尋思著自家應該索取些什麼好處,如果對方不願意,又得怎麼應對。

琢磨了一會,曾母吁出一口氣,興奮地想道:今年當真是我曾府的幸運之年啊。被陽光照耀得睜不眼的曾母,尋思著自己以后穿金戴銀,奴婢成群,在漢陽街中走動時,人人低頭不敢直視的風光,不由喜得坐也坐不住了。

就在這時,她一眼瞟到了急匆匆沖進來的曾郎。

看到兒子一臉的怒意,曾母站了起來,寒聲喝道:“孩兒因何惱怒?莫非是那個賤婢不同意了?”她厭惡地呸了一聲,道:“那個沒有見過世面的賤婢,她敢不肯?我立馬解了這樁婚事,讓她哭去!”

聽到母親的話,曾郎臉上的怒意更濃了,他沖到母親對面坐下,拿起茶盅一口喝下,恨聲道:“我會怕她不同意?母親你不知道她有多蠢,她竟然一大早便把那些禮物全部售出去了,換來的錢財,給購了一間房。”

“什麼?”曾母大驚,緊接著,她眼前一陣天花亂轉。

看到母親搖搖晃晃,曾郎一怔,兩個婢女已慌忙扶起了她。

被扶著的曾母,臉色很是不好,青中帶著紫紅,竟有著血氣沖心的征兆。曾郎一驚,聲音一提大喝道:“快,快去叫大夫。”

“是,是。”一個婢子轉身便跑。

曾郎上前兩步扶著曾母,低聲喚道:“母親,母親?”

曾母艱難地抬起頭來,這個時候,她只覺得前額處像綁了一塊石頭,又重又沉又悶,胸膛里的心臟,更是突突地跳得慌。她不敢說話,也不敢睜眼,一開口便是腥氣直沖,一睜眼便是一陣眩暈,整個人搖搖晃晃著,仿佛隨時會倒下。

婢女在她胸口撫了一陣,她又緩了幾口氣后,曾母跌坐在塌上,扭曲著面孔恨聲說道:“那賤婢,竟敢,毀我家的前程!去,去告訴她,我們要解除婚約,我兒娶誰也不會娶她這個,敗家婦人。去,就去告訴她。”

“是,是,母親你別動怒,別動怒。”

不說曾府中的雞飛狗跳,盧縈把東西購置齊當,把新家打掃一番,勉強可以住人后,盧縈和盧云姐弟已累得動都不想動了。

第二天,盧云去學堂,而盧縈則繼續購置家當,打掃新房子。

把一切處理妥當后,已是下午了。剩下還有一些,不過都不用急于一時。

到得這時,姐弟倆這些天存下來的,已只剩下十枚不到的五銖錢了。盧縈尋思著,從明天起,又得重新賣字了。

洗了個澡,盧縈細細尋思了一會后,提步朝平府走去。

她沒有直接進入平府,而是找到門子,讓他給平因帶一句話后,便站在巷子里侯著。

不一會,平因便趕來了。

望著匆匆趕來,看向自己時,神色頗為復雜的平因,盧縈淺淺一笑,說道:“阿因,找個偏靜地方說話吧。”

“恩。”

兩女一前一后,來到平氏的一處荒蕪了的廢舊房子前。

站定后,平因側過頭四下張望著,就是不敢看向盧縈。

對于表姐這個模樣,盧縈抿了抿唇。她垂下眸,慢慢說道:“表姐可知道,昨日曾郎與我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平因心里問著,不過面子上,她還是低著頭。

盧縈盯了她一眼,微笑道:“他說我聰慧過人,還說我救的人中,有七戶都是了不起的人家。別人想與那些人家結識都要費老勁。而我卻輕而易舉地成了他們的座上賓。”

平因臉色陡然變得蒼白。

望著這個一臉愴惶的表姐,突然的,盧縈心中涌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同情。不過,她心腸素來不軟,雖然憐憫,卻該算計的還是要算計。

抬起頭,盧縈定定地看著平因,看了一會后,她垂眸說道:“其實,我心里知道,曾郎心慕的人是表姐你……”

平因猛然抬頭看向盧縈。她唇動了動,眼中漸漸浸出一抹水光。楚楚可憐地看著盧縈,平因這模樣簡直就是在說,阿縈,你既然知道我們兩情相悅,那你就成全我們吧,我求你了。

盧縈卻沒有看她,而是接著說道:“我這人向來不喜強人所難,曾郎如果想要退婚,我不會咬著不放。”在平因滿面的喜悅中,盧縈慢慢說道:“不過,我已經十五歲了,這婚約一解,怕是再也找不到好人家了……所以阿因,你要我放開曾郎也不難,不過我這損失,得拿錢來彌補。”

說罷,她悠然轉身,直走得遠了,她最后一句話還在空中飄蕩,“如果想好了,等曾伯父回來時,你就讓穩叔跟著我一道上曾府的門吧。”穩叔,是平因的舅舅,也是平氏四房最信任的人。

唇角扯了扯,盧縈一步回返一邊尋思:等得了阿因的銀錢,我就上門退婚。穩叔這人向來穩重知禮,有他跟著我上曾府的門,平因心里肯定踏實,省得以為我得了錢不辦事,或者跑到曾府里故意說她的壞話。

至于我嘛,我只要小小運作一番,就可以通過穩叔的口,讓平因的父母知道,曾郎是個什麼樣的人,曾母更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哼,人算我一尺,我就還人一丈!曾郎啊曾郎,我不但要退婚,我還要讓你娶不到阿因!我要讓阿因的家人看清你和你家人的面目,讓你在漢陽城中臭名遠揚,再也尋不到好親事!

她畢竟已有十五六歲,退婚的事處理得不好,不但對她的名聲,損害會非常大,甚至對她弟弟的前程也會有影響。盧縈從來就不是一個善良偉大的人,甚至可以說,她是一個有仇必報,僅憑感覺便敢絕然行事的陰狠之人。她想,婚是一定要退的,可退婚一事,為什麼毀的不能是曾郎的名聲?我為什麼不能扮成無辜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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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值多少錢

盧縈走著走著,身后傳來一陣熟悉的喊叫聲,“是阿縈嗎?阿縈阿縈!”

盧縈轉過頭來。

矮小的陽嬸顛顛地跑來,圓圓的臉上泛著汗光,她靈活地在人群中鉆來鉆去,轉眼便站到了盧縈的面前。

抬頭打量著眼前這個小姑子,陽嬸不由驚道:怎麼兩天不見,阿縈好似又變好看了?其實,兩天時間哪里可能讓一個人變化太大?陽嬸不過是這兩天都在嘀咕盧縈,陡然看到她精神煥發,容光照人地出現在眼前,不由與印象中,那個總是臉色青白的盧縈相比較罷了。

“陽嬸,你這是?”

對上盧縈疑問的表情,陽嬸笑得牙齦都露出來了,她責怪地說道:“阿縈啊,你們姐弟到底搬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這兩天你家那個曾郎找你找得慌呢。”

曾郎麼?

盧縈一笑,低下頭來。

見盧縈淺淺笑著,那模樣說不出的俊俏,陽嬸心中一陣嗟嘆后,忍不住提醒道:“不過他的臉色不好,阿縈,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惱了他?”想了想,陽嬸建議道:“你這樣避開他也對,等他火氣消了些再見面便是。反正阿縈生得俊,你那曾郎不可能真惱了你的。”

聽到陽嬸左一句右一句,帶著關懷和勸慰的話,盧縈抿唇一笑,她點頭道:“嬸子說得對,我也是這樣想的。”放輕聲音,她不好意思地說道:“才買了房子,手頭實在緊。等過個陣子,我與阿云會擺上一桌酒,到時陽嬸可要賞光才是。”

看看,這讀了書的姑子就是文雅,說的辭兒都是聽不懂的。陽嬸笑得見眉不見眼,連忙點頭應好。

又與陽嬸說了一會話后,盧縈轉身朝家里走去。

此時天已傍晚,大片大片的紅霞染在西邊,美麗的天空,配上青翠的樹木,艷麗的花朵,直讓人心中一陣愉悅。

瞇著眼睛欣賞了一陣,盧縈暗暗忖道:如果永遠這樣下去,不用嫁人可有多好?

有了新房子,錢也花得差不多了,姐弟兩人又忙活起來。盧云一放學,又與姐姐寫起字來,一直寫到夜幕完全籠罩在天地間,兩人才收起筆墨,美美地吃了一頓晚餐。

第二天,盧云照常上學,而盧縈則是上午用來翻閱書簡,下午繼續寫書。到得傍晚時,她的籃子里又有了十三根竹簡。

提著竹簡,盧縈朝盧云的學堂走去。

遠遠的,還沒有靠近學堂,盧縈便看到身材高大的曾郎低著頭在那里踱來踱去,那表情顯得很不耐煩。

看來是在等自己啊。

盧縈唇角一揚,她看了一眼學堂,忖道:這里不是談話的地方。

當下,她停了腳步。

盧縈剛要轉身,又看到了另外一個熟悉的身影,卻是一個婢女正從一輛驢車上跳下,探著頭鬼頭鬼腦地張望著。她在對上曾郎時,還立馬頭一縮,躲了起來。

盯了一眼那驢車,盧縈微笑:阿因也來了。看來自己新換了住處,這兩人沒法找到自己,只能到這里逮人啊。

尋思了一會后,盧縈向后退出幾步,躲到了身后的巷子里。

二刻鐘不到,一個壯漢急急走來,只見他走到轉來轉去的曾郎面前,也不知跟他說了一句什麼話,當下曾郎急急爬上驢車,不一會功夫,便駛得遠了。

總算走了。

見到曾郎離去,盧縈勾了勾唇,她提步走出。

才走到學堂門口,平因的婢女便碎步跑了來,她神色復雜地盯著盧縈,低聲道:“表姑子,五姑子找你。”

“好。”

盧縈爽快地應了,提著籃子,跟在那婢女身手向平因的馬車走去。

見盧縈來到身前,平因掀開車簾,她低下頭,乖巧溫柔地喚道:“阿縈,上來說話罷。”

盧縈爬上驢車,一陣西西索索中,平因從車壁拿出兩個木盒,低聲道:“阿縈,你要說話算數!”

說罷,她把兩個木盒推到盧縈面前。

真送錢來了?果然是個聽話的。

盧縈微微一笑,順開了木盒。

木盒很精致,里面的首飾也還不錯,精巧的雕工使得這些小巧的耳飾和發釵流露出不同凡俗的美感。可惜,光澤略暗,顯然是些陳舊的。

在盧縈打開木盒時,平因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屏著呼吸,只是盯著她,等著她開口。

這兩個木盒,只是她私房中的一小部份。是她平素特意整理出來,專門打賞人用的。她想,這次就當是打賞給了盧縈吧。

就在平因的大氣都喘一下時,車廂內,傳來盧縈的輕笑聲,“五表姐還和往昔一樣啊。”她慢條斯理地蓋上木盒,再把它們推到平因面前。然后轉身,把車簾一掀便準備下車。

看到她這樣,平因忍不住叫道:“阿縈,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盧縈自顧自地下了馬車,說話的語氣更是淡淡的,“沒什麼意思。我只是突然間不想與曾郎退婚了。”

什麼?

平因臉色一白,她忙不迭站起。卻不意站得太猛,腦袋在車頂上重重一撞。

一陣悶哼后,平因急急捂著腦袋,朝盧縈喚道:“阿縈,你別這樣……”

她叫得急,盧縈卻沒有停步,她只是提起籃子,悠然丟下一句,“曾郎長相俊朗,家世了得,性格又溫柔多情,這樣的如意郎君,在五表姐的心中卻不怎麼值錢哦?阿因,你那兩個木盒,還是留著打賞奴婢啊,阿縈再窮,也犯不著用一個大好的如意郎君來換這麼點窮酸東西!”

聲音帶著輕笑,說話的語氣也是輕飄飄的,不過話里話外,卻還是在嫌少。

平因看了看手中的兩個木盒,紅著臉咬牙想道:她說得對,我這麼歡喜曾郎,我要堂堂正正地與他在一起,怎麼能吝惜錢財呢?

想到這里,平因朝著馭夫急急說道:“我們回府,快點。”

馭夫應了一聲,驅著驢車向平府返回。走了幾步后,坐在平因旁邊的小婢女忍不住嘀咕道:“姑子,剛才表姑子的話好生奇怪哦。”

平因心不在焉,“什麼奇怪?”

婢女尋思了會,歪著頭說道:“婢子也說不出來。就像,就像曾家郎君是個物事,表姑子正論斤稱兩地把他作價買賣似的。”

平因一怔,直到驢車駛到了家門口,她還是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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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0 23:56:48
第二十三章 還是挺值錢的

不過婢女的話,怎麼也不會影響到平因的決定。因此她一跑到閨房,毫不猶豫的,便把自己所有的私房錢都拿了出來。

一邊跟在她身后跑著,那婢女一邊小小聲地說道:“姑子,會不會太多了?”

平因咬著唇,她的臉上還帶著剛才被盧縈斷然拒絕后的蒼白,“這些錢不算什麼,我只要她答應。”是的,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比起能夠堂堂正正地成為曾郎的妻室,這點錢財算得什麼?

平因一路上緊趕急趕,來到學堂門口時,總算見到盧縈還在。

只顧歡喜的她竟然沒有注意到,學堂里的學子們早就散去了,可盧縈為何還在與她的弟弟在那里閑扯著?這不是等她是什麼?

驢車一溜煙駛到盧縈面前,望著那個被煙塵逼得雙眼微瞇的少女,平因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她爬下驢車,把六個木盒一股腦兒拿下來擺在盧縈的面前,緊張得鼻尖直冒汗,“阿縈,你打開看看。我所有首飾和零花錢都在這里了。”說到這里,她縮了縮鼻子,眼中泛著淚光,“阿縈,求你了。”

盧縈低頭,她動作隨意地打開一個木盒瞅了兩眼后,點了點頭,隨手把它們放在籃中后,清聲說道:“我說話算話,等曾伯父一回來,我就上門退婚。到時你記得把穩叔叫過來。”想了想,她把自己新家的地址說了一遍,勾唇淺笑,“阿因可聽清了?”

“聽清了。”平因真把錢財都交出去后,心又惴惴不安起來。

見她盯著自己只是不說話,盧縈揚了揚唇,微笑道:“你怕什麼,我的家住哪你都知道了,難道我還能跑了不成?”

平因一聽,不由想道:是啊,她們只有姐弟倆,料來也不敢欺騙于我。

這時,盧縈認真地打量了一陣平因后,說道:“我定然會向曾伯父退婚,也定然會把婚約成功解除。不過話說到前頭,我可不管你與曾郎的婚事成不成!”

平因點頭,自信地說道:“這個不要你管。”真是笑話,曾郎對她是那麼的情深意重,只要盧縈願意退讓,他們定能幸福美滿地生活一輩子。阿縈一個破落戶,有什麼本事能管她與曾郎的姻緣?

在平因的一路護送下,姐弟倆人回到了新家。直目送著平因遠去,盧云才轉過頭,詫異地問道:“姐姐,這是怎麼回事?”

盧縈勾了勾唇,淺淺笑道:“我不是跟你說過,等曾伯父一歸家,便上門退婚嗎?是這樣,我趁現在婚還沒有退,把那人賣了一個好價錢呢。”

“曾郎?”阿云驚道:“姐姐,你說的是賣一個好價錢的是曾家郎君?你跟五表姐說,要讓你心甘情願地退婚,她就得拿錢來?”說到這里,他瞪大雙眼看著姐姐,一時又有點想笑,一時又說不出的古怪。

這種古怪,莫過于姐姐的變化。以前姐姐雖然也冷靜,可從來沒有如現在這般,那麼嚴肅的事她都當兒戲了。

點了點頭,盧縈轉身,把大門一關后,她回到房中專門地數起首飾來。

平因的家境富裕,她又一向得父母寵愛,這首飾還真不少,其中上好的精美金飾便有八件之多,更別說其中一個木盒中,那滿滿半盒子的金葉子了。

盧云一進來,便被一片金光耀花了眼。

老天,這架式比上次那幾家富戶送來的還要多。

呆了一陣,盧云有點不安起來,“姐,要是以后阿因反悔了,過來討要怎麼辦?”

盧縈抬頭瞟了一眼弟弟,淡淡說道:“進了我袖袋的東西,還能輕易被要回去嗎?”她把木盒關起,輕哼道:“別小看了你姐姐。”

“哦。”盧云安全了,他好奇地問道:“姐,這麼多錢拿來做什麼?”

做什麼?盧縈蹙了蹙眉,尋思了一會后她搖頭道:“先放著吧。”

“誒。”

“以后頓頓吃肉。”

“好。”

“你以后每個月也有十枚鐵錢,如果有用得著的地方,盡管花去。花光了姐姐再想法子。”

“誒。”

有了錢的感覺,真是不一樣。盧縈姐弟倆那是腰也挺直了,精神也抖擻了。又花了兩天,用了近五兩黃金,盧縈總算把新家布置得煥然一新。

嶄新的家俱,溫暖的被塌,可口的食物,一時之間,盧云那俊秀瘦弱的小身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起肥來。而盧縈更是,比起弟弟又要抽條又要橫向發展的身板兒,她更是越發的肌膚瑩潤,身材窈窕多姿。

八天過后,盧縈得到一個消息,曾父回來了。

曾父是被兒子迎回來的,聽說是路上遇到了什麼事,還受了點傷。曾郎曾長志那天逮著逮著盧縈,半道上匆匆離去,便是為了此事。

不過曾父的傷勢並不重,在路上又休養了幾天,現在已完全痊愈。

站在盧縈的房門外,驢車上的平因表情很復雜。

她昨天在得到曾父歸家的消息后,還聽到了另一個消息。那就是,曾母很不喜歡盧縈,前不久還被她氣得差點病倒在塌,甚至,婢女們還聽到曾母叫囂著要退婚的話。

原來盧縈早就知道她不得曾家人的歡心啊?

盧縈走出去時,正對上又是緊張,又是惶恐的平因。不過平因這所有的表情對上盧縈的那瞬間,都變成了不屑。

……不過是被夫家遺棄的!虧她還有臉向自己要那麼多錢!

不過話說回來,她與曾郎的婚約畢竟是雙方大人早就定下的,便是曾府再不喜,盧縈如果咬著不放,曾府也沒有多少法子。這樣一想,平因又覺得自己的那些錢還是花得值的。

看著站在驢車旁的中年漢子,盧縈走上前來施一禮,“穩叔。”

高大憨厚的漢子見到盧縈,臉上飛快地閃過一抹不自在。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既然站在這里,那就表明平因的父母已經知道了自家的女兒與盧縈的末過門夫婿的那點事。

對穩叔來說,這事做得不厚道。這般逼著人家姑子上門退婚,更是不厚道。不過主家發話了,他也沒法,只是看向盧縈的眼神中,添了那麼一點憐憫和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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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我要退婚 一

盧縈看著穩叔,輕聲道:“叔跟在我身后,如有人問起,我會說你是我的長輩。”

盧縈與平因是表姐妹的關系,穩叔本來也是盧縈的長輩,當下穩叔點了點頭。

交待完穩叔后,盧縈轉過頭看向平因,“阿因,你可有告知曾郎,關于穩叔的事?”

平因連忙搖頭,“沒。”她才不會那麼傻呢,不管曾郎對盧縈是什麼感覺,她做為後來者,逼迫過甚總是不討喜的。

“那就行了,阿云,我們走吧。”穩叔一直深居平宅,識得的人不多,如曾郎那種眼高于頂的人,更不會去注意這麼一個下人。

曾府位于西城區,步行了小半個時辰也就到了。望著眼前高大的,又新加了好些圍墻的屋第,一時之間盧縈有點恍惚。

那麼多年了,她都以為,自己有一天會進這個門,然后,會在這里面生活一輩子。

可惜,有些事,有些人,一旦看清楚,也就不過如此。

吸了一口氣,盧縈和盧云姐弟倆快步幾步,來到曾府的大門口。

曾府現在情況好了,門口還有門子把守著。看著站出來的這個中年人,盧縈輕聲說道:“阿云,穩叔,我先上前求見。”說罷,她上前一步,清脆地說道:“還請通報一下,便說盧氏姐弟求訪。”

“請稍侯。”

那門子才進去一會,便有一個身材高大的年青人跟著走出來。那年青人面目俊朗,正是曾郎。

曾郎找盧縈也有好些日子了,此刻看到站在大門外面,亭亭玉立,面目越發清麗的盧縈,心中一熱,倒把一直窩著的那股郁火消了大半。

哼了一會,他緊走幾步來到盧縈面前,低著頭盯了她一會,再向站在不遠處的盧云和穩叔盯了一會,他收回目光,冷聲說道:“居然知道上門來陪罪?看來阿縈長進些了。”雖帶嘲諷,可那語氣中終還是有幾分喜意。

盧縈抬頭看向曾郎,望著這個自己曾經以為,可以寄托終身的良人,她唇角勾了勾,算是一笑后,問道:“聽說伯父回來了?”

“回來二天了。你消息挺靈通的嘛。”昂了昂頭,曾郎朝盧縈展開一個有些得意,也有點燦爛的笑容。他想,果然,盧縈前陣子態度惡劣,只是因為懷疑了阿因而犯倔,這不,一想明白她就自己上門了?

這樣也好,他目光投向盧縈越發鼓鼓的胸脯,暗暗忖道:抓緊這幾天把她辦了,省得夜長夢多。想到這里,曾郎不由心跳快了幾分,看向盧縈的眼神中,也添了幾分火熱和溫柔。

盧縈道:“長志,我想拜見伯父伯母,可以麼?”

曾郎溫柔地回道:“我父親有事外出,”想到母親這陣子的叫囂,還有她對盧縈的不喜,曾郎連忙道:“我母親不便見客,阿縈,你還是回吧。”

說到這里,他伸出手,溫柔地撫上盧縈的額頭,低低地說道:“乖,你先回去,有什麼事我來替你處理。”說到這里,他又柔聲問道:“你的新家在哪里?我今晚會去找你。”語氣如水般多情。

站在后面的穩叔看到這一幕,慢慢皺起了眉頭。如果他記得不錯的話,因姑子可是說過這個曾長志喜歡的不是盧縈,而是她。並且他還與因姑子私定了終身,還約好了曾父一歸家便上門提親的。可看這架式,這曾長志分明對盧縈這個末婚妻情意不淺啊。這其中難道有誤差?

曾郎的手剛剛撫上盧縈的額頭,便被她手一揮,干脆利落地拍了下來。

像是拍掉一只蒼蠅的盧縈,渾然無視曾郎轉眼又泛了青的面孔,回頭朝盧云和穩叔招了招手。等兩人上前后,她朝著曾郎福了福,慎重其事地說道:“曾郎有所不知,阿縈此次前來,實有要事。伯父不在,我可以等上一等。”

盧縈的聲音一落,盧云也上前一步,他瞪著曾郎,甕聲甕氣地說道:“曾長志,你不敢讓我們進去麼?”

曾郎臉孔一板,正要呵斥,一個婢女跑了過來,大聲叫道:“郎君,夫人有請幾位客人。”說話之際,那婢女一雙眼睛緊緊地盯在盧縈身上,眼神中有掩不去的輕蔑和得意。

做為深得少主人寵愛的婢子,早就注意到了盧氏女這一行人,因此,曾郎還在與盧縈磨蹭時,她早就把盧縈前來的消息稟告了曾母。正窩著一肚子邪火的曾母哪里忍得住?馬上就下令讓盧縈進府了。

聽到母親有召,曾郎一怔,他抿了抿唇,眉間深深皺起,一時有點束手無策。

而這時,盧縈三人已跟在那婢女的身后向府中走去。

不一會,三人來到堂房處,望著坐在小花園下曬著太陽,做貴夫人打扮的曾母,盧縈上前幾步,乖巧地福了福,清聲喚道:“盧氏阿縈見過曾伯母。”她的聲音一落,盧云也上門見禮。

面對姐弟倆,曾母屁股也沒有挪一下,她抬了抬眼,聲音尖利地說道:“阿杏,去拿根棍子來。真是的,本夫人長得這麼大,還沒有見過這麼愚笨不知事的狗。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貨色,能有人要已經了不起了,還拿喬?捉了兩只老鼠也不知道送給主家過過眼,自己就敢私自拿去換了房子?房子房子,怎麼不干脆換成棺材得了?”

也不回應,也不叫坐,郁火悶積在胸腔太久,一直無法發泄的曾母陡一見到盧縈姐弟,便對著窩在她腳下的一只黃毛狗指桑罵槐起來。

曾母罵得尖酸,可不管是盧云還是穩叔,都能聽明白她的意思。畢竟,盧縈以一弱女子之身力挽狂瀾,破了大案還救得十幾個少年的事早就傳開了。

聽著聽著,盧云俊臉漲得通紅,他上前一步就要沖過去喝罵。

盧縈伸手一扯,她把弟弟攔下來,上前兩步走到曾母的面前,盯了正口沫橫飛,罵得起勁的曾母一眼后,盧縈突然彎腰在地上拾起一塊泥,然后,她右臂一掄一轉,“啪”地一聲,那泥塊生生地擊中離她僅有三步遠的曾母,在她那張滔滔不絕地罵得歡快的嘴上綻開了花!其中一小半黑泥,甚至濺入了曾母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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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我要退婚 二

可能從來沒有人想到,會出現這麼一幕。就在眾人呆怔當中,盧縈突然尖叫一聲,紅了眼眶,“我,我不是故意的。”說著說著,兩行淚水順著盧縈的臉頰流下,她哽咽著,指著已走到左側樹下的那只黃毛狗說道:“我只是見曾母那麼不喜歡它,想給它一個教訓而已。我真不是故意的……”

說到這里,盧縈已是嚇得淚水滾滾而下,緊緊捂著嘴的手甚至在顫抖,那樣子,真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一個外表清麗中透著濃濃書卷氣的少女這麼一哭,便是明明看清了她動作的眾人這時也迷糊起來。如穩叔便在那里嘀咕:看來她應該是無意的,阿縈素來便不是一個潑辣的,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對曾夫人動手啊。

而盧云更是直接沖到姐姐面前,雙手一張把她保護在身后,“誰也不許過來,我姐姐都說了,她不是故意的!”

曾母這時也清醒過來,她一清醒,便連忙“呸呸呸”地吐出口中的泥土。吐著吐著,突然間,一種難以形容的羞辱和憤怒涌上胸臆。

因此,胡亂拿著一盅酒漱過口后,曾母跳了起來,她指著盧縈顫聲尖叫,“你這個賤婢!你這個蠢物!你這個破落戶,敗家子!我要休了你,長志,長志,馬上把婚書拿過來,我要休了這個賤婢!”

在母親尖厲的喝叫中,曾郎清醒了過來,剛才的那一幕他沒有看清,心下還有點糊涂。可再糊涂,他也知道,盧縈向來是個剛烈有性子的,只要那封婚書一解除,她只怕再也不會讓自己沾身了,這與他的計劃完全不同,那是萬萬不可的。

因此,在稍稍尋思后,他連忙上前扶住母親,低聲勸道:“母親,茲事重大,不如等父親回來再做決定?”

見母親氣得直顫,臉色青得可怕,知道她是什麼脾性的曾郎便把母親扶到一旁,湊近她耳邊低聲說道:“母親,退婚是容易,可讓她就這麼走了,豈不是便宜了她?不如……”低低說了幾句,曾郎續道:“到得那時,她入了我曾府的門,又只是一個妾,豈不是母親想怎麼折磨便怎麼折磨?這樣總比放著她在外面逍遙自在的強吧?”

有所謂知母莫若子,曾郎這一席話吐出,曾母那如火山爆發的怒意便陡然消彌一盡。她冷笑一聲,低低回道:“就聽你的。”

曾母站了起來,她從一側的婢女手中接過帕子拭了拭嘴后,走到盧縈面前,尖著聲音說道:“盧氏,這一次我且饒了你。”揮了揮手,她冷聲說道:“趁本夫人現在不打算追究,你們走吧。”

她的臉上,還有著爆怒的殘余,看向盧縈的眼神中,那厭惡和惡毒更是掩也掩不盡。

穩叔站在后面看著這母子倆的表現,眉頭越皺越深。

走?盧縈當然不會走。

她停止啜泣,低下頭來,慢慢上前一步后,盧縈朝著曾母盈盈一福,啞聲說道:“阿縈德淺福薄,如今更是冒犯了夫人……”抽噎兩聲后,盧縈的聲音提高了些許,“還請夫人允許我與曾郎解除婚約!”

“什麼?”曾郎不敢置信的聲音傳來,他瞪著盧縈,“你再說一遍?”

盧縈抬起頭來,她站起身子,定定地看了一眼曾郎后,眼圈兒一紅,然后她轉頭看向曾母,慢慢的,清清脆脆地說道:“夫人從來便不喜阿縈,這個阿縈知道。”她吸了吸鼻子,眸光轉向曾郎,吐出來的話,卻清脆得不帶絲毫鼻音,“曾郎也另有所屬,這個阿縈也知道。”

以袖掩嘴,盧縈哽咽道:“阿縈知道自己罪過甚多。數日前,阿縈僥幸救得十數學子,可救那些學子所得的錢財,阿縈不曾稟知曾郎,便自己花用了……”聽到盧縈提起這件傷心事,曾母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面容又開始泛青,那滿臉的厭惡和怒火,簡直是在給盧縈這番話做注腳。穩叔站在身后,不用多想也可以確定曾母曾經打過什麼主意。再聯想起盧縈剛來時,曾母對著那只狗指桑罵槐的一番話,不知不覺中,穩叔的臉色很不好看了。

盧縈還在繼續,“為了此事,曾郎對阿縈大發雷霆,夫人更是十分不滿。”她垂下眸子,哽咽道:“阿縈還沒有入門便得罪了婆婆和夫君,實不敢再提婚約。”

聽到這里,曾郎忍不住聲音一提,朝盧縈叫道:“阿縈何必說這樣的話?我可從來沒有嫌棄過你!”

“當真?”曾郎的話一出口,盧縈便雙眼發亮,不過轉眼,她眸中的光芒便是一暗,“可是你明明跟阿因說過,你不喜歡我,你只願意娶她為妻的。”

又被將上軍了!曾郎寒毛一豎,反射性的,他冷著臉喝道:“沒有這樣的事,你不要胡思亂想!”

吐出這句話的曾郎,完全沒有注意到,站在盧云身后的穩叔那臉色已是沉得出水了。

“可是,可是……”可是了一陣后,盧縈一咬牙,還是叫道:“可是我還是想與曾郎解除婚約。”

曾郎青了臉,他不滿地瞪著盧縈,喝道:“阿縈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知道解除婚約的后果是什麼嗎?茲事重大,你不會懂的,還是先回去吧。”

“我懂的!”這一次盧縈回答得飛快,她盯著曾郎,大聲回道:“我知道啊,曾郎和夫人一直嫌棄阿縈父母雙亡,家境困頓。阿因就不同了,阿因家有很多錢,娶了阿因便等于娶了一座金山銀山啊。只要我們解除了婚約,曾郎你就可以去娶你的阿因,而我也可以去覓我的良人。”

盧縈說到這里,突然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把嘴一捂,驚道:“曾郎,你不願意與我解約,莫非是想把我與阿因一道娶?可是阿因家那麼有錢,她父母肯定不允許她做小的!”

盧縈說這話時太過驚訝,那副自以為是兼把自己看得太重的樣子,讓曾母非常不喜,不由自主的,她在一側冷笑道:“誰說是阿因做小?”

一句話落地,四下再次一靜!

盧云呆了,穩叔也呆了。

穩叔呆呆地看著那母子兩人,一個念頭不由浮出腦海:這母子倆,竟想以妻做妾?他們就不怕污辱了已故的好友?轉眼他明白過來:這麼心性涼薄之人,哪懂污辱兩字?

再一次靜默中,盧縈慢慢挺直了腰背。

這一次,她不再裝作賢淑,也不再裝作嫻雅。

她挺直腰背,唇角微勾,以一種慣有的冷漠和優雅的態度盯著曾母和曾郎,雙手一合,輕輕鼓起掌來。在清脆的“啪啪”聲中,盧縈的聲音悠然傳來,“以妻為妾,果然好算計!”

在眾人愣愣地轉頭看來時,盧縈慢步上前,只見她緩步悠然地走到曾郎面前。仰著頭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曾郎,盧縈伸出手,突然的,她右手一揮,“啪——”的一聲,一個清脆的巴掌印在曾郎的左臉上!

“你敢打我?”再多的不舍和悔意,也抵不過惱意,曾郎一跳而起。

就在他不敢置信地瞪著盧縈時,曾母也尖叫起來,“好一個賤人,你好大的膽子?”幾乎是她的聲音一落,只聽得又一個“啪——”的巴掌聲傳來,卻是盧縈又一巴掌扇在了曾郎的右臉上!這麼一來,他一左一右每邊一個巴掌印,倒是頗為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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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撒毀婚書

一左一右兩個巴掌扇得曾郎一愣一愣,而曾夫人已嘶叫著撲了上來,可惜這個時候盧縈已退后一步,讓她無法抓到。

盧縈一直退到盧云和穩叔的面前,只見她漲紅著臉,冷著聲音說道:“曾長志,昔年我父親與你父親情同兄弟,而你我亦在五歲時便定下婚約。十年了啊,十年的時間,便是二塊石頭放在一起,都會留下彼此的印記,也會產生感情。而你呢,糟糠之妻,卻想貶做妾室。甚至如果不是你母親說出,你還想瞞天過海!曾長志,你的心叫狗吃了吧?”

就到這里,她朝地上重重“呸”了一聲,冷喝道:“生性涼薄,三心二意,這樣的男人,不配為人之夫!”

她轉過頭,朝著盧云喝道:“阿云,把婚書拿來!”

“是。”

盧云連忙從懷中掏出婚書,送到盧縈的面前。這婚書一式兩份,一式放在曾府,一份保存在盧縈手中。十年過去,婚書都泛黃了。

這時間真是殺豬刀啊,除了那空洞無用的文字還在,什麼都不一樣了!

盧縈接過婚書,當著眾人的面慢慢展開,然后,她用力一撕!

“茲——”地一聲輕響,轉眼間,這份帛書便被她一撕而開。

眾人一陣呆傻中,盧縈還在撕,她一直把這婚書撕成了七八塊這才停手。右手一揚,任由春風把它吹得四零五落,盧縈冷冷一笑,昂著頭,不屑地說道:“曾長志,你給我聽好了。我盧縈,不要你了!”

說罷她頭一轉,牽著盧云的手便向門外走去。

曾郎氣得渾身發顫,他青著臉喝道:“站住!”

一個箭步沖到盧縈面前,曾郎氣恨地叫道:“盧氏阿縈,我讓你走了嗎?你好大的膽子,那婚書是你想毀就毀,想退就退的嗎?”

因為氣憤,也因為羞惱,他一張臉氣得扭曲發青,“我告訴你,這退不退婚,不是你能說了算的。盧氏,你最好想想自己的處境!你不過一破落戶的女兒,還是個父母雙亡的。你以為除了我,還能有個正經人家會娶?別做夢了,嫁到我曾府做妾,那也是抬舉了你!”

他叫囂得厲害,盧縈卻沒有理他地打算。她牽著臉孔漲得通紅,氣得都在發抖的盧云,越過曾郎便向門外走去。

曾母氣到極點反而笑了起來,她尖叫道:“阿志,別理這個蠢貨!我倒要看看她走出這個大門后,會不會后悔!哼,什麼玩意兒,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樣,居然還有擔撕毀婚書?她就不怕她這一輩子嫁不出去?”

曾母的叫罵聲十分難聽,盧縈三人的腳步已越來越快,轉眼間,三人便出了曾府。

一離開曾府,盧縈便轉向穩叔,她漲紅著臉,眼中淚水滾動,“阿叔,阿縈有事相求。”她朝著穩叔福了福,哽咽道:“此番變故,唯有穩叔是局外人,且把一切看了個清楚明白。阿縈知道,叔不是喜歡胡言亂語之人,阿縈此次求叔,只是想叔在有人說三道四之時,替阿縈辯白一二。”

她挺著腰背,神情中帶著一種倔強和倨傲,更有一種說不出的脆弱和委屈,“那一家人都是無恥之人,阿縈實是怕今日的事傳來傳處,最后會面目全非,會逼得阿縈與弟弟無容身之地!”

穩叔聽到這里,他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阿縈不必害怕。叔會有話說話。”他是個忠厚正直的人,盧縈的話提醒了他,當下穩叔說的話極其堅定,“你們安心回去吧。”

“多謝穩叔。”

姐弟倆人一與穩叔分開,盧云便湊近姐姐,悄聲問道:“姐姐,我們還沒有見過曾伯父呢,就這麼撕去婚書,妥當麼?”

盧縈勾了勾唇角,低聲回道:“事情有了變化,只能如此處理。”頓了頓,她又說道:“這事鬧成如此模樣,親家都成了仇家了,曾戶沒有拖著婚事不放的理由。”

尋思了一會,盧縈湊近頭,朝著弟弟說道:“阿云,我們呆會去一趟以前的住處,拜訪一下陽嬸等人,與左鄰右舍約定三日后在新家吃一頓。”

盧云不知道姐姐怎麼突然扯到這里,不由一呆。這時,盧縈的聲音冷了冷,“恩,要是陽嬸等人提到曾郎,你我就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一說。記得,說得越詳細越好,越憤怒越好。”

“啊?好。”雖然不知道姐姐打的是什麼算盤,不過盧云本來便對曾氏母子一肚子的火,自是應得爽快。

當下,姐弟倆家也不回,直接朝以前的房子走去。

他們才搬出不久,又是盧縈大出風頭之時搬出來的,鄰居們有很多的事想問過姐弟倆。因此這一出現一會,便被鄰居們圍擁著問起話來。還沒到陽嬸家,姐弟倆便被盛情款待的鄰居請到了家里。

說笑了一會,急急趕來的陽嬸叫道:“阿縈,你回來了啊?對了,你那曾郎一直在找你呢,他找到你了麼?”

哪知陽嬸的話一出口,眾人便驚詫地發現,一直微笑著的盧縈臉色一黯,低下頭來,轉眼間,她的眼圈竟然泛了紅。

眾人一怔,陽嬸驚道:“阿縈,你這是怎麼啦?”

盧縈哽咽了一聲,道:“我,我剛剛撕去了婚書,我與曾郎,再無婚約了!”

“什麼?”

驚愕中,亂七八糟地詢問聲中,得到盧縈示意的盧云騰地站起,漲紅著臉叫道:“姓曾的那個小人,他欺負我們父母雙亡,想要娶表姐平因。這也罷了,他都嫌棄姐姐想另娶她人了,居然還不放過我姐姐,還說什麼要把納我姐姐為妾……”

聽到這里,四下嗡嗡聲大作。這時代,婚約一定,便被世人認可,便占了正義大理的。曾長志這一次嫌棄舊人,想另娶富家女,其行為已經惡劣不堪。可他竟然還不知足,還想以妻為妾,那就是對一個人,對一個家族赤裸裸的羞辱了!

更何況,自盧縈姐弟搬到這附近后,左鄰右舍與盧縈和曾郎也都熟識了。這眼瞅著看好的一對,竟然出了這樣的事,那平素看起來可信的好郎君,竟然是個無情無義的,這沖擊實是大,一時之間,眾人群情激憤,紛紛指責起來。

在他們的指責聲中,盧云火氣越來越大,他把自家姐姐救了眾位貴人后,曾長志和他母親的不滿,以及剛才進入曾府時,曾母指桑罵槐的那番話一一說出。在眾人的嘖嘖驚嘆中,盧縈時不時地加上一句。

她的話不多,卻每一句都說到了點子上,不但及時地做了補充,也準確地激起了盧云深藏在心中的不滿,令得一向內向的盧云更是滔滔不絕地指責起來。

不過,說歸說,盧云當然不會說出,自家姐姐朝曾母扔了一塊泥土,以及給了曾郎兩巴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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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穩叔的建議

又是委屈又是痛恨地說出一通話后,在盧縈的暗示下,盧云咬牙切齒地叫道:“幸好這次平氏四房的穩叔也與我們一道去了。你們知道穩叔當時說了什麼嗎?他說那姓曾的,“生性涼薄,三心二意,這樣的男人,不配為人之夫!”

借由第三者的口說出這樣的評語,是最具有說服力的。一時之間,連陽嬸在內,都直嘆自己看錯了人

姐弟倆這一坐,差不多用了一個時辰,直把話說得差不多了,盧縈才以袖掩臉,淚水盈盈地與眾人道了別,在鄰居們的同情嗟嘆聲中回了新家。

一跨入自個家中,打了一場硬仗的姐弟倆都是松了一口氣,無力地倒在塌上,說得口都干了的盧云閉上了雙眼。

過一會,他抬頭看向忙來忙去準備晚餐的盧縈,低聲問道:“姐姐,你為什麼要我說那些話?那個,你不是讓穩叔替我們說話了嗎?為什麼還要特意來這麼一曲?”

盧縈一邊生著火,一邊回道:“這就叫先下手為強。而穩叔向來言語不多,我們得做兩手準備。”騰騰燃燒的灶火,映在她白凈清麗的面容,窈窕秀美的身姿上,在盧云眼中,實是沉穩得讓整個房中都暖了幾分。

盧縈一邊忙活,一邊低聲告訴弟弟,“阿云,聖人說過,三人成虎。這便是說明,流言誹語的威力無窮啊。我不想被曾氏母子陷害,不想被人說成我跋扈潑辣,不知尊卑,有些事就一定要做在前頭。如經過我們今晚這麼一說,那些鄰居們,便會你傳我,我傳你地把這件事越傳越廣。到得那時,曾氏母子再說我的不是,也沒有人聽得進了。”頓了頓,她又道:“至于穩叔,知道他的人都知道他性子耿直,到時有人問起,只要他替我分說一二,那聽到的人,便會把剩下的都信了的。”她不管是打人還是撕毀婚書的舉動,都過于剛烈,要是任人傳揚,再添加點什麼的,那名聲不會好聽到哪里去。在這種情況下,她不先下手怎麼行?

“姐,你是不是很恨曾長志?”

火焰騰騰中,盧縈回過頭來,她沉思了一會,點頭道:“是,我有點恨他。”她抿了抿唇,喃喃說道:“我以前有多信他,現在便有多恨他。他以為我父母不在,便可肆意玩弄,哧,這一次,我定要讓他知道什麼叫有苦難言!”

與盧氏姐弟分開后,穩叔急急返回了平宅。

一直在等著穩叔的平因看到他回來了,直緊張得手心都沁了汗。可不等她跑過去詢問,穩叔已腳步不停地走入父母的房中。

他定然是向父母稟報此次的事情了。

平因的心砰砰地跳得飛快,她紅著臉猶豫了一會后,還是換了一身衣裳,躡手躡腳地朝父母所在的側房走去。

來到房門外,里面傳來一陣陣說話聲。聽到穩叔熟悉的聲音,平因朝四周看來的婢仆們瞪了一眼,示意他們退下后,她悄無聲息地來到門外,把耳朵貼在房門處,傾聽起來。

房中,穩叔沉穩厚重的聲音清晰地傳來,“當時,那姓曾的小子直接回答說,他沒有想過娶阿因為妻……”這幾個字一入耳,平因便臉色一白,而這時,房中的聲音還在清晰地傳來,“還是那盧縈逼問再三,曾夫人才明說了,他們打的主意是兩個都娶,以盧氏為妾。”

這話一出,顯然房中的另兩個大人都驚了。

在一陣低語聲中,平因聽到穩叔嚴肅地說道:“四郎,據我的觀察,那曾府實非良配。曾夫人粗野不講理,占人便宜成性,那曾長志也是三心二意之人。更且這母子兩人生性涼薄,刻薄寡恩,斷斷不是可以托付之人。阿因擇了那等夫君,順風順意時還好,一旦有甚事故,只怕會痛悔終身……”

他才說到這里,只聽得砰地一聲,平因沖了進來,她淚水橫飛,因為害怕和痛苦而臉色發白。流著淚,平因拼命地搖頭,“不,不是這樣的。穩叔,你定然搞錯了,你一定搞錯了!”

她像想起什麼似的,尖著喉嚨叫道:“穩叔,你一定是中了盧縈那賤婢的狡計,你別信她,她不是好人,她恨我搶了曾郎,她不懷好意!”

平因的父母沒有想到女兒會沖進來,而且,她明明聽到了穩叔的一番話,卻還是愚蠢不化堅持已見。當下,平父臉孔一沉,喝道:“來人,把姑子拖出去!”

“是是。”兩個婢女才抓住平因,平父又命令道:“把她關起來,看好她,不提讓她與外人見面。”

這命令一出,平因慌得腿都軟了,她一邊掙扎,一邊朝著父母嘶叫道:“母親,父親,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曾郎他很好的,不是這樣的啊……”隨著越拖越遠,她的哭聲越發的凄厲。

聽著女兒的哭聲,平母不由流下淚來,她以袖拭臉,低聲說道:“都是我不好,以前阿因跟我提起過那個姓曾的,我一直沒有放在心上。后來聽到他父親成了校尉,還默許了她與那廝來往。”

平父在一側哼道:“就是你這等頭發長見識短的婦人壞事!那姓曾的連相依十年的未過門妻室都想扔就扔,這等薄情之人,你還慫恿女兒與其交往?哼,幸好這次阿穩也去了,不然,阿因這后輩子,便毀在你的手中!”

穩叔聽到這里,也忍不住點了點頭,感嘆道:“是啊,光憑這姓曾的想拋了定婚十年的未婚妻室,欲聘他人,便知不是良配。”他說到這里,發現平母的表情有點羞愧,不由訥訥閉嘴。找了個借口,急急退了出來。

不說平府,盧氏姐弟倆在飽餐一頓后,重新聚在書房寫起字來。

寫著寫著,盧云把筆朝幾上重重一放,甕聲甕氣地說道:“姐姐,我便是舉不得孝廉,也一定可以中個秀才的。我,我再也不會讓任何人瞧不起姐姐!我要讓那曾的一家人后悔那樣對你,要讓他們有朝一日跪在你面前求你諒解!”燭光下,少年俊秀的臉漲得通紅通紅,黑亮的烏瞳中透著倔強。

盧縈轉頭,她對上弟弟那憤恨中夾著不甘的表情,唇角一勾,輕輕說道:“恩,我等著阿云出人頭地。”聲音溫柔無比,透著一種說不出的信任,盧云心中一暖,戾氣大消的同時,只感覺到肩上一沉,似有一種無形的責任在逼著他要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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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祝你與他相愛相殺

流言蜚語,以盧縈無法想象,以曾府猝不及防的速度在蔓延。

也許是太多人覺得,如她這樣父母雙亡的破落戶女兒,本就不應該奢想那樣的夫君,因此在很多流言中,盧縈被說得無比的卑微可憐。

不過,更多的流言還是針對曾郎一家,做為一個新興的,剛剛爬上去沒幾年的暴發戶,曾府是很招人妒忌的。盧縈退婚一事給了很多人一個攻擊的借口,因此曾郎的形像越傳越是不堪。

不過兩三天功夫,盧縈走到街道上時,便會時不時地遇到幾個熟識的人,在她們好心地安慰下,盧縈一次次落荒而逃。

傍晚時,盧縈剛剛回到家中,一輛驢車“戛”地一聲在她的面前猛地停下,接著,一個人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那人氣勢洶洶,人還沒有到巴掌已至。

看到對方揚得高高的手掌,盧縈雙眼一瞇,猛然向后退出幾步,倉惶避開。

一擊不中,來人紅著眼睛哭了起來,“盧縈,你這個賤人,你,你害得我好苦!”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正是平因。

看到是她,盧縈平靜下來,她歪著頭打量起來。不過幾天不見,平因瘦了一大圈,原本帶著幾分嬰兒肥的臉蛋瘦得顴骨都露出來了,越發襯得一雙眼睛大得駭人。她眼圈紅腫紅腫的,顯然這幾天不知哭了多少場。

見盧縈烏黑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自己,那看不出喜怒的表情,實讓平因感覺到莫大的羞辱。她恨得嘶叫道:“好你個盧縈,你,你真是狠毒啊。你不但要拆散我與曾郎,你,你還害得大伙都笑我,都看不起我。我,我這一生都被你毀了,我拼了這條命也饒不了你!我饒不了你!”

一邊叫,她又一邊沖了過來。

平因尖叫嘶喊著沖過來時,載著平因過來的那個馭夫,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看著。跟著平因,與盧縈打過無數次照面的婢子,則急急地沖了過來,她一邊攔著平因,一邊用痛恨的目光瞪著盧縈。

看來后果出來了。

在主仆兩人一個沖一個時,盧縈靜靜地站在那里。也許是她的姿態太嫻靜,也許是她的表情冷漠得太讓人可恨,那婢女咬牙叫道:“表姑子,你怎麼能這樣?你騙光了我家姑子的私房錢不算,還把她的名聲往死時作踐,你,你太過份了!”

“我把她的名聲往死里作踐?”盧縈亭亭玉立,聲音冰冷,“我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作踐了你家姑子的名聲?”

那婢女一怔,她呆愣中,發作了一會,現在已經氣短神疲的平因跳了起來,她啞著嗓子哽咽道:“你,你……那些人罵我不要臉,罵我搶你的夫君,還說我與曾郎早就私相授受,還說我懷了他的孩兒……這些話,難道不是你放出來的?”

原來如此!

聽到這里,盧縈恍然大悟,她冷冷忖道:你種下的因,便不能得這個果麼?若我不是傷過之后大徹大悟,若我還是以前的盧縈,我早就被你們這對奸夫滔婦傷得體無完膚了!那個時候,誰來同情我?

她心腸冷硬,雖對平因沒有強烈的恨意,也沒有打算過要狠狠打擊她。不過現在事情發生了,她卻是萬萬不會同情于她。

她搶別人的夫君之時,便沒有想到過今日麼?人生天地間,既然敢做,怎能不敢當?

不過,這話只能是在心中想想,明面上,盧縈自然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

當下,她先是一驚,轉眼抿著唇冷聲喝道:“你胡說什麼?我一個弱質女流,哪里有這個能耐散播這種流言?”她尋思了一會,霍然抬頭,認真地說道:“那一日我與穩叔上門退婚時,曾府的下人都在,這些話,莫不是他們傳出來的?阿因,曾府之人肯定是想敗壞你的名聲,逼你嫁給曾郎!”

盧縈這話,既是說給平因聽,也是說給平因身邊的婢女和后面的那個馭夫聽。她可不想讓平因的父母也懷疑上自己,進而對自己不利呢。

這個時候,還是讓平因繼續燃燒起愛情的火焰,為了她與曾郎的婚姻大事折騰吧,讓平氏四房好好頭痛一陣,省得閑著無聊把注意力盯到自己身上。

什麼?這流言能逼她嫁給曾郎?

本來已經絕望的平因陡然止步,她抬起頭定定地看著盧縈,看著看著,那腫泡的雙眼中,慢慢浮起一抹喜悅。漸漸的,那抹喜悅越來越明顯,越來越燦爛。

顫著聲,平因喃喃說道:“你是說,這流言會逼著我嫁給曾郎?”

“當然。”盧縈有點不耐煩,她走出一步,衣袖在夜風中搖晃,頗顯風韻。盧縈走到平因面前,把她細細打量了一眼后,冷笑道:“那樣無情無義的男人,也只有你把他當寶了。”

平因沒有理會盧縈的嘲諷,她還陷在無邊的喜悅中,雙眼發著光,平因喃喃自語著,“我可以嫁給曾郎?這流言是逼我嫁給曾郎?”

自言自語了一陣,歡喜無比的平因直恨不得馬上轉身回府。這時,她一抬頭,正好看到盧縈越過自己曼步離去的身姿,不由恨從中來,便追上幾步叫道:“你,你賠我的首飾來。盧氏阿縈,要不是你胡亂說話,曾郎也不會被那麼多人指責,我也不會……你,你賠我的金子!”

盧縈陡然回頭。

她靜靜地盯著平因,夜霧下,她的雙眸又黑又冷,直是寒得滲人。在平因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時,盧縈冷冷說道:“平因,錢貨已然兩清。我退了婚約,你得了與姓曾的在一起的機會,當時是這樣約定的吧?我可有記差?”

幾乎是盧縈這句話一吐出,隱約中,一個“噗哧”的笑聲從不遠處傳來。那笑聲極動聽,隱約還有點熟悉,盧縈馬上轉頭,她對上的,是幾十步外的幽深巷道,哪里看得到人?

被那笑聲一攪,平因慌臊起來,她抿了抿唇,訥訥說道:“我,我……”

在她支支吾吾不知說什麼好時,盧縈走近她。徑直來到平因的身側,在與她擦肩而過時,盧縈側了側頭,低低說道:“當時得了你的金子,我還想著救你一把……不過看來沒用,阿因,祝你從此與曾郎相愛相殺。哧,說起來,你們兩個人,一個不知廉恥,一個涼薄無情,這般捆在一起一輩子,定然會很熱鬧。阿因,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平因開始還聽得一愣一愣的,聽到后來,已氣得一張臉漲得通紅,就在她尖叫一聲想要抓上盧縈的臉時,早料到她的動作的盧縈已急行幾步。只見她勾唇一笑,衣袖一振,轉眼便走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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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02:18
第二十九章 人的命

盧縈來到黑黑的巷道中,這里幽深無比,她探了探頭,沒有看到人,便忍著疑惑,提步轉向新家的方向。

盧云今天回來得早,一到家,他俊秀的臉孔都是紅樸樸的。盧縈打量了一陣,笑道:“發生了什麼事,阿云這般高興?”

盧云確實是高興的,聽到姐姐問起,少年壓著發育期的嘎音說道:“姐,有人跟我說起你呢。”

“說我?”盧縈先是一愣,轉眼她想起那些四散的流言,便笑道:“是很多人在安慰你吧?”

“恩。”盧云走到她身后,“我有個同窗的兄長,今天還攔著我,他說他知道了你與曾郎退婚一事,他還說他很高興呢。”盧云烏黑的雙眸亮晶晶的,“姐,他當時結結巴巴的,直說他早就喜歡你了,還說要上門提親呢。姐,他家里情況比起曾府沒得差。”

自己的婚還沒有退好,弟弟便憂心起自己的婚事來。盧縈暗嘆一聲,笑著搖了搖頭。

盧云有點急了,“姐,你不同意嗎?那人我看了,長得挺好的,人看起來也比姓曾的好。”

“不是。”盧縈勾唇淺笑,“傻阿云,這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做主。那人喜歡我又怎樣?我家與他家畢竟門不當戶不對,這事不可能的。”

“是麼?”盧云低下頭來。

其實這些他也是知道的,可少年的心,總存著幾分幻想,總覺得美好無雙的姐姐,會有人慧眼識珠,會有人不計較一切地把她娶回家。

失落了一會,盧云突然想起這個樣子讓姐姐看了,會讓她心里不舒服的。便連忙抬起頭來笑了笑。

他是笑得歡,可這個時候,盧縈哪有看他?她正忙著生火做飯,忙得不亦樂乎呢。陽光透過窄窄的窗檻,照在盧縈的臉上,映出一派閑靜。看著看著,盧云那胡思亂想的心倒是平靜下來了。

第二天,盧縈繼續寫字。她這個時候,把中庸已看了好幾遍,書中的有點段落也背得差不多了。

把中庸合起收好,盧縈掂起腳來,從架子上拿起那本閑置得起了灰的《韓非子》放到了顯眼處。心中則想著:中庸一書教人行事講究分寸,注意進退。可太講究了,未免顯得懦弱,未免易被小人所欺。正所謂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也。閑時無事,我還是把儒家聖典與法家經典一起看吧。

忙到傍晚,盧縈也寫好了十七八個字。把竹簡裝在籃子中,盧縈鎖上房門,朝著盧云所在的學堂走去。

這陣子盧縈在這里賣字,已打出了招牌,每天一下學,不管是有意買字的學子,還是那些春心萌動的少年人,都會把她圍成一圈。對上那一雙雙亮晶晶的,盯著她不放的目光,盧縈有時會想道,原來弟弟也長大了,已到了可以定親的年紀了。

在少年們的圍擁下,盧縈直忙了小半個時辰,才把十幾個字全部售完。盧云剛上前牽住姐姐的手,便聽到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傳來,“盧縈盧云?”

兩人同時轉頭。

喚著他們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胖子,這胖子嘴大眼睛小,大臉在陽光下冒著油光,不過臉圓圓的,笑起來頗有幾分和善。當然,這和善是對人的,對上盧縈姐弟時,這人是斷斷不會笑的。

此人正是平府的三管事,隸屬于兩人的外祖父。

看到這管事,盧云一怔,不由看向姐姐。而盧縈也蹙起了眉頭,以她們姐弟的地位,似乎輪不到這個管事親自來見。

在狐疑中,胖子管事走上前來,他來到姐弟倆面前,朝容光煥發,也抽條不少的姐弟打量了一眼后,胖子管事清咳一聲,道:“阿縈阿云,老夫人要見你們。時辰不多了,走吧。”說罷,他身子一轉便朝停放在一側的牛車走去。

老夫人,也就是兩人的外祖母。

盧縈蹙了蹙眉,尋思了一會后,姐弟倆安靜地爬上了牛車。

坐在車里,三人都沒有說話。本來盧縈是想問一問的,不過看到胖子管事一臉的不耐煩和不屑,便把話吞了。

牛車“格支格支”的行走中,胖子管事突然開了口,“阿縈,聽說你前不久救了十幾個學子?”

盧縈抬頭,她看了一眼胖子管事,應道:“是。”

胖子管事似乎有點詫異,他盯了她一眼后,淡淡說道:“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聰慧的。”

盧縈沒有應聲。

“聽說你提出要與曾府解除婚約?”

“是。”

胖子管事冷哼一聲,沒好氣地問道:“這等大事,不稟告長輩便擅自行動?”

稟告長輩?盧縈冷笑一聲,暗中想道:我們姐弟倆困頓多年,受過平府唯一的恩惠,不過是那棟木房子,便是那房子現在也還了。

警覺到平府有可能地舉動,盧縈垂眸,靜靜地說道:“阿縈姓盧。”

她是說,她姓盧,與平府無關,讓平氏少管閑事麼?胖子管事不敢置信地瞪了一眼盧縈,訝異地說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盧縈沒有再說一遍,這胖子管事不管在外人面前如何威風,不過是平府一個奴才罷了。她有話,自會跟平府的老夫人說。

見到盧縈這副傲慢的模樣,胖子管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記得幾個月前見到這個小姑子時,還一臉畏畏縮縮,表情既倔強又卑微。是誰給了她這麼大的膽子?便是那一次救人麼?不過瞎貓撞中了死耗子,她難道還以為真是個聰慧的?

胖子管事搖起頭來,他慢慢說道:“阿縈啊,你可記得你外祖母曾經說過的話?”

對上姐弟倆二雙一模一樣的烏黑瞳子,胖子管事的聲音中帶了幾分居高臨下,“去年祭祖,你們姐弟倆雖然沒有資格參加,可也是到場觀看了的。記得當時老夫人跟你說過,人的命,就是天生的。天生的富貴,天生的貧賤,你盧氏就是一個破落戶,不要以為自家多了幾本書,便真是那傳說中的位比王侯的高門大戶,連嫡子嫡孫都出來了。記著,你盧氏阿云,盧氏阿縈,便是一個破落戶。”

復述完平府老夫人的話后,頓了頓后,胖子管事刻薄地說道:“能嫁給曾長志,本是你這一生最大的造化。現在那個造化你不要了,那是你福薄。你千萬不要以為,舉孝廉,中秀才與你們這等人有份。那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的!人啊,沒有那個命,就要學著本份點!”

聽著聽著,盧云臉孔刷地漲得通紅,盧縈也是唇一抿,腰背一挺。姐弟倆還沒有開口,突然的,外面傳來一個極為磁沉的愉悅笑聲,“這是在說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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