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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鳳月無邊[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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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21:42
第七十章 與貴人的第三個回合

戴著盧縈的牛車,緩緩駛進了怡園。

這一次進來,她不但沒有著男裝,還是被貴人派人車載著進來的。

在看到這牛車走的是正門時,盧縈吐出一口濁氣,暗暗想道:幸好,幸好!

自正門而入,說明那人現在還是把她當客人,至少,不會是想就此把她接到這里,成為他的一個沒名沒名的婢妾。

不一會,牛車停下,一個侍衛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盧氏小娘子,請下車吧。”盧縈走下牛車。

再一次相見,還是在那處亭臺中。金黃的陽光灑在亭臺上,流水潺潺中,一陣琴聲飄蕩而來。

那貴人懶洋洋地睡在美人塌上,在他的身前,是一個素手輕拂的彈琴美人,而在他的身側,也站著七八個美人。

這麼多美人,一個個錦衣華服,妝容精美,她們笑靨如花地圍著那貴人,雖笑得乖巧美麗,卻沒有吱聲。

而在花園各處散落的,則是一個個精悍英武的金吾衛。這些金吾衛身著紫衣紫甲,面無表情。

這還是第一次,鄉下出身的盧縈,見識到了一個權貴的排場。

光是杵在那里,就能夠讓人氣虛腿軟的排場!

琴聲悠悠中,盧縈的腳步聲徐徐靠近。

這腳步聲,干凈利落中,透著一種從容冷漠,不用睜眼,貴人也能想象這腳步的主人那張沒有表情的臉。

慢慢的,他睜開眼來。

而這時,盧縈已經來到他身前。

看到這麼一個村姑自自在在走過來,眾美人都睜大眼,好奇地朝她打量著。

在這種安靜中,盧縈還在向那貴人走來。

一直走到他左側,盧縈沒有向他屈膝行禮,而是自顧自地拉開塌,姿態優雅地坐了下來。

然后,她給自己斟了一盅酒,小小抿了一口氣,她蹙著眉朝身后的人晃了晃,“味太濃,換薄的。”順便她又交待一句,“我餓了,弄點吃的來。”

四下非常非常安靜。

嗖嗖嗖,那些很明顯的,被盧縈當成下人的美人,在憤怒地給了盧縈一個白眼后,一個個抬著頭,委屈地看向那貴人。

而散在外面的,屬于貴人的幾個貼身侍衛,這時則是雙眼發著亮,饒有興趣地注視著這一幕。

自古以來,左位為貴客位,這個村姑大大方方地坐在貴客位,自自在在地支使他的人,這行為,恁也膽大妄為!

終于,貴人睜開眼來。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盧縈。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姑子,膽大包天,率性而為.........不對,是只在他面前率性而為。不管他擺出什麼樣的聲勢,也不管她自己的衣著身份卑微到比他府中的仆人都相差甚遠,她就是在他面前自得自在,就是在他的地盤上,一副很舒服很隨意的姿態。

………還真是讓人頭痛啊。

盯了盧縈一眼,那貴人朝旁點了點頭,道:“帶她換身衣裳。”“是。”侯在貴人身后的,一個年長些的美人走上前來,她朝著盧縈福了福后,溫柔說道:“小姑子,請。”盧縈慢慢放下酒盅,抬眸瞟了那美人一眼后,也不追問,也不扭捏,站起來施施然地跟在她身后走去。

看著那一前一后的兩個女人,那貴人蹙了蹙眉,向旁邊問道:“這盧氏看起來比玉娘還要像主人,為何?”

那些美人自是不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不一會,盧縈回來了。

這一次的盧縈,換了一個裝。

只見她身著艷紅的羅綺,上面勾繡著金燦燦的杯紋。足下,鞋履上鑲著珍珠。

少女的秀發學著洛陽的那些貴女們挽起,雪白的肌膚上沒有擦粉,倒是粉唇上涂了點點胭脂。

看到緩步而來的盧縈,眾人都覺得有點閃眼。

人還是那個人,可艷美的華服配上烏黑的云鬢,白嫩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更何況,盧縈發育得還極好,一襲紅裳上身,竟有一種說不出的,似是勾人,卻又因為她那表情姿態,而不得不謹慎以待的感覺。

不過,這里的人,都不是沒有見過美人的。論姿色,這少女與洛陽的貴女們差相仿佛。(貴人的身周都是華服美人,可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想也沒有想到,把她與這些美人相比,而是自然地,把她與遠在洛陽的那些天之嬌女們相比較了。)

真正讓人回不過神來的,是她那氣度。華服,清麗得嬌艷的容顏,掩不去她眸光的冰冷。

在如此身份的貴人面前,在怡園這樣的地方,她還眸光冰冷,那就透著種睥睨了。

盧縈自自然然地越過那位玉娘,緩步走到她原來的塌幾旁邊,她施施然坐下,然后微微側頭,朝著貴人勾了勾唇,“衣裳很好,多謝。”合著,他是特地給她送衣裳來著?

這種反客為主,大方得仿佛她才是這里的主人的舉止,令貴人啞然失笑。他把盅中酒自己抿了一口后,順手遞到她唇邊,低沉笑道:“這種酒味甚薄,嘗嘗?”這是輕薄了?

盧縈伸出手,從貴人的手中接向那杯子。就在她的手指碰到杯沿時,貴人雙眼一瞇。

這一瞇,一種沉寒的威壓撲面而來。盧縈對上他的眸子,以及他眸中的警告。

………他不喜歡看到她拒絕!

不拒絕?就這樣讓他喂她喝酒?那自己成什麼人了?

盧縈暗嘆一聲,她松下手,卻也對碰著自己唇瓣的酒盅視而不見。

烏黑的眸子靜靜地,毫無波瀾地對上那貴人的眸子,這般對視好一會,盧縈緩緩伸手。

她白皙中略顯粗糙的手指擋在了酒盅口。把它罩住,盧縈面無表情地繼續看著貴人。

直到確認他絲毫沒有退讓之意,盧縈又暗嘆一聲。

她松開手,緩緩退后幾步,身著女裝卻如男子一樣朝著貴人一揖后,盧縈朗聲說道:“盧氏阿雲飽讀詩書自認學富三車,願附郎君驟尾!”他執意要收她,那她就從了便是,不過,是以男子身,是行幕僚事。

貴人危險地瞇著雙眸冷冷說道:“你是盧氏阿雲麼?”

一句簡單的話中,卻是殺機畢露。分明是在指責她犯了欺上之罪。

盧縈神色不動她保持長揖的姿勢,淡淡回道:“郎君錯矣,小人喚盧氏阿昀,昀日光也,與浮雲的雲同音不同字。”

有意思,居然當著他的面便造起名字來了。

造假名字也就罷了,還造得這麼大大方方,堂而皇之。

貴人不怒反笑,他點了點頭,道:“原來你是盧氏阿昀。”

這八個字一出,眾美人齊刷刷匍伏在地,白著臉一動不動,四周連春都沉抑起來。

貴人盯著一揖不起的盧縈,慢慢說道:“上一次,你引我發怒進而令平氏打消主意倒也罷了。盧氏阿縈,是誰讓你與陰氏的那小子墻頭相會的?還有,為了達到目的,你竟敢以自身相誘,引得那平氏七郎上當…誰允許你這麼做的?”貴人這番話說得緩慢無比,越是緩慢,四周的美人越是一動不敢動。

盧縈抬起頭來。

她臉色不好,不,應該說,她臉是黑的。抬頭盯了那貴人一眼,

盧縈抿唇說道:“郎君,這樣不好,這樣很不好!”

確實是很不好,從什麼時候起,這個貴人竟把自己當成了所有物?

原來她所有的算盤,都落了個空處。

認真地說到這里,盧縈盯了那貴人一眼,粉唇抿緊,面無表情地說道:“郎君,這情況一點也不好,你得改!”  

“……………”

“噗哧”兩個笑聲,也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

不過這個時候,貴人也罷,盧縈也罷,都沒有心神關注誰在發笑。

貴人死死地盯著盧縈,越發地瞇起了雙眼。

而隨著他這種威壓彌散開來,匍伏著的美人連臉都貼到地板上了。

…他當然知道這情況一點也不好。事實上,自上次與盧縈下了一盤棋,又聽她讀了一會經文后,貴人覺得她的話說得有些道理,隱約有了放手之意。他之所以繼續關注盧縈,不過是覺得她有點有趣,也對她的諸般行事,有點好奇罷了。

發展到現在,他也覺得不好:他對這個小村姑,太用心了。

可這些盧縈是怎麼知道的?這女子,怎麼每次都扣著自己的心思說話?

盧縈像個旁觀者,像個長者一樣,語重聲長地提醒了貴人“你得改”之后,又抬頭看了貴人一眼。

然后,她朝著他再次一揖,朗聲道:“郎君有事要忙,盧氏阿昀告退。”

……你還是好好想想再做決定吧。

身為上位者,身為你這樣的上位者,收一個亂了自己心的女人在身邊,並不是一件好事。要是這女人是個普通柔弱的也就罷了,不過是多寵一些。可這女人偏偏不是,她陰謀眾多,還心狠手辣。所以,你還是多想想吧。

丟下一句話后,也不等貴人發話,盧縈緩緩后退。一直亭臺外的玉娘身側,盧縈歪了歪頭,提醒道:“郎君不曾決斷之前,還是別讓消息外泄的好。”

外泄的話,會給她惹上太多麻煩的,如,她是身著女裝被貴人接進府中的,如,貴人還曾親自喂酒給她吃,如,她身上的衣裳鞋履都是貴人賞的。

看,這些事何等麻煩?實在是大麻煩啊!

說出這句似是警告也似是勸諫的話后,盧縈娉娉婷婷而去。

玉娘回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身影,暗中驚詫:這小姑子一眼就判斷出自己是這個怡園主管內宅的,當真好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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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平因哭了

    盧雲一推開家門,便看到姐姐一個人坐在院子裡,抿著唇,面無表情地對著遠方發呆。“姐?”盧雲小心地靠近,不安地問道:“姐,發生了什麼事?”  

   “阿雲回來了?”盧縈轉過頭,看著弟弟,她低聲說道:“過陣子,我們可能會離開漢陽。”

     “離開漢陽,為什麼?”盧雲睜大了眼。他現在在學堂裡,先生很看重他,他也交好了幾個同窗,連平氏那麼大的麻煩他姐姐也不怕,為什麼突然說離開。

     何況,離開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沒有人推薦,就不能隨便入學。甚至連居住都是件麻煩。

     對上弟弟不解的眼神,盧縈尋思了一會,才說道:“今天在街市中,你看到我不見了,是麼?”

     “姐,那不是你先回家了嗎?”。

     “不是。”盧縈說道:“記得怡園那個貴人嗎?我被他接過去了。”

     “什麼?”

    這個消息不管放在漢陽哪個家族,都是讓人震驚的吧?盧云不敢置信地瞪了姐姐好一會,才啞聲說道:“姐,他會給你名份嗎?”。

     說到這裡,盧雲突然憤怒起來,“姐,你這麼好,他會給你名份對不對?呸,他要是不給,我就跟他拼了這條命!”

     “這什麼話呢? ”盧縈失笑,她搖頭道:“他沒有對我怎麼樣,”頓了頓,盧縈把剛才在怡園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蹙眉道:“不過我感覺到,他似是真對我感興趣了。我怕他到頭來還是會把我帶在身邊。真到那時,我就換上男裝,等到了成都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就直接對外人說,我與你是兄弟,你沒有姐姐。”

     盧縈抿了一口茶,低而清冷地說道:“我的生活,得由我自己來安排……所以阿雲你放心,我不會成為他的婢妾或枕邊人!”

     說罷,盧縈抬頭看向弟弟。

     對上姐姐烏黑堅定的眸光,盧雲是完全相信了,他興高采烈地說道:“那也好,嘻嘻,等姐姐相中了喜歡的人,再換回女裝不遲。”

     盧縈啞然失笑。

     盧雲卻沒有笑,他認真地看著姐姐,很是質樸地說道:“反正我就知道姐姐會有辦法。姐姐不想的事,誰也難不住姐姐。”

    這小子,什麼時候起,這麼信任自己了?盧縈啞然失笑。

     不過被盧雲這麼一說,盧縈心中也寬快起來。現在的她,也就是隱隱感覺到,貴人如果離開漢陽,說不定會帶著他們姐弟一起走,不過那是以後的事,等到了那時候再想法子。反正,如果要她做那貴人身邊的枕邊人,她寧願穿一輩子的男裝,當一輩子的男人。

     ……人生最可悲的,莫過於讓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操縱在手。說實在的,她對以後嫁人生子的日子,於內心深處有著恐懼。她實在不想自己的一生,被一個不知所謂的男人或男人的家庭,男人的母親所操縱。

     與弟弟說開後,盧縈心情已是大好。她換了一襲衣裳,提著籃子出了家門。

     剛剛來到市集中,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身後,“阿縈!”

     盧縈轉頭。

     她對上的,是一臉憔悴不堪的平因。這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平因,雖然還是一襲華服,妝容精緻,可那鉛粉再厚,也掩不去她蒼白的臉色。

     盧縈朝她身後看了看,平因不是乘驢車來的。平氏應該沒有倒得這麼快啊,她的驢車呢?

     在盧縈的沉默中,平因走到了她面前。

     然後,她停下腳步,扁著嘴,又是委屈又是怨恨地瞪著盧縈。

     ……發生了那麼多的事,她身邊的人每個人都不高興,怎麼這個阿縈還是這麼精神,甚至比上次見到又美了些?

     正處於發育成長年齡的盧縈,正以極快的速度,向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的方向進化著。

     瞪了一會盧縈後,平因突然有點說不出的難受,她忍著淚水,側過頭說道:“你現在得意了吧?”

     她得意了?發生了什麼事,使得她要得意?

     盧縈狐疑地看著平因,盯著她尖尖的下頜,和那嬰兒肥不再的雙頰,盧縈心神一動,突然說道:“阿因,曾府又想退婚?”

     她這話一出,平因臉色刷地大變。她騰地轉頭盯著盧縈,尖聲道:“你果然知道!你這個害人精!你這個惡婦!”

    她才叫罵到這裡,突然手腕一緊,卻是被盧縈扯著朝一個巷子走去。

     平因正要掙扎,卻聽到盧縈冷冷的聲音傳來,“你就這麼喜歡被人看熱鬧?”

     一句話提醒了平因,她朝四下看了一眼,見好些人都朝這裡盯來,連忙咬著牙,跟盧縈進入了一個偏靜的巷子中。

     進入巷子,盧縈放開平因的手,蹙眉說道:“曾氏是不是準備舉家搬到成都去?”

    “你怎麼知道?”平因一驚,疑問脫口而出。

     盧縈冷笑起來,她哧笑道:“曾長志與我退了婚,現在又要退了你,如果他還留在漢陽,還會有人嫁嗎?”。

     看來曾父在成都已經穩住了根,這樣子,他們搬到成都去,也情有可原。而且,曾長志只要不是舉孝廉,也就沒有多少人會刻意調查他的過往。看來,曾父是想給兒子在成都另謀一門中意的婚事了。

     想通了這些,盧縈抬起頭來。

     她看著臉白如紙,薄得像個紙片人一樣的平因,看著昔日嬌美活潑的女孩兒,如今一副脫了水失了魂的憔悴模樣,看著她眼中的絕望,突然低笑道:“阿因,你悔了吧?”費盡心力得到的如意郎君,不惜搶也要搶來的好夫婿,卻原來是這樣的人……

     這話一出,平因刷地抬頭看向盧縈。她先憤恨地瞪著她,可是瞪著瞪著,一陣難以形容的悲慟卻湧上心頭。

     慢慢的,平因捂著頭蹲下,等盧縈蹙了蹙眉,準備問她兩句時,卻聽到平因哭了起來。

     平因抱著頭,不停的哭著。悲傷中,她還記得這裡會有人出出入入,因此極力壓制自己的哭聲。

     聽到平因哭得這麼傷心,盧縈怔了怔。等她哭聲稍息,盧縈蹙著眉,不耐煩地說道:“阿因,你來找我,不是為了當著我的面哭一場吧?”

     這話一出,平因的哭聲又響了幾分。

     在盧縈越來越不耐煩時,她哽咽著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見你。阿縈,我知道我錯了。你們一起長大,他明明喜歡你,還是因為你家貧而嫌棄,那時我就應該知道,他這人靠不住。可我就是被蒙了眼,就是任性著想,我比你好,他當然會選擇我而不會選擇你。”

     抽噎中,平因的吐詞有點模糊,思路卻很清晰。她的淚水一滴又一滴地掉在地上,嬌小的身子也瑟縮成了一團,整個人都像被拋棄的小貓一樣,說不出的可憐。

     盧縈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平因也不知怎的,今天知道曾府有意退婚後,她在大哭了一場後,第一個想見的,便是盧縈。

     ……也許,搶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終究是心中不安的吧?也許,她想藉這個機會,向這個曾經把自己當成姐妹,後來又成仇人的表妹傾訴一些對著別人說不出的話。

     平因還在哽咽,還在說著,“阿縈,你告訴我怎麼做好不好?你告訴我,要怎麼才能像你那個時候一樣,把他放開,把他當成一個陌生人。而不是,這麼恨,這麼恨……”

     因為那個男人,自己名聲已經敗壞,可到頭來,她還是不能嫁他。他不要她了,她怎麼辦?她怎麼辦啊?

     ……整個上午,平因都如行屍走肉,那時候,她腦子裡想得最多的,是個死字。

     她不知道,除了死,自己還能怎麼樣,她什麼也沒有了,什麼也沒有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記起了盧縈。記起當時盧縈也是面臨著與她同樣的境地,可她當時怎麼就那麼瀟灑呢?

     於是,她就過來了。她就是想問問盧縈,她該怎麼辦。

     聽著平因語無倫次的話語,盧縈漸漸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有點想笑。

     盧縈她勾了勾唇,冷冷說道:“這有什麼好傷心的?正如你說的那樣,他既然能因為貧賤棄了我,自然也能因為你家裡出現不順而棄了你。阿因,其實你也沒有必要悔。我相信這世間比曾長志還要差勁的男人,應該沒有幾個。你以後的夫婿,肯定比他好。”

     說到這裡,盧縈笑了笑,她搖了搖頭,憐憫地說道:“說起來,這世間的女人就是蠢!一個一個的,只看得到眼前的這麼點小事,只看得到眼前這個男人。明明在一起時,也只處得這個樣子,明明知道,他也就只有這麼好。可就是捨不得放手,就是以為,沒了他自己就沒了一切。哧!固執地守著那麼一小角天空,怎麼都不願意去轉頭看看外面的世界。這種日子就這麼有意思?切,真是可憐可悲!”

     盧縈可不是一個良善之人,她說到這里後,已經對哭哭啼啼的平因不耐煩了。當下丟下一句“可憐可悲”之後,她衣袖一振,轉身就走。至於平因還哭不哭,還有被外人看到了怎麼辦?她腫著臉怎麼回去?這些通通與她無關。

     她只知道,反正她這一生,永遠也不會落到讓人憐憫同情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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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離別

     打發了平因,盧縈也沒有急著回去,她轉到市集中,準備買幾樣菜回去。

     在她彎著腰挑挑撿撿時,聽到陽嬸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阿縈啊?”

    盧縈連忙回頭,見陽嬸只是獨自一人,身邊並沒有跟著她的兒子,不由放鬆下來,她微笑道:“嬸子也來買菜?”

    “嬸子哪有阿縈這麼多錢?嬸子的菜啊,都是自個兒種的,少了,就到野外摘些野菜。”陽嬸打量著越發氣色見好的盧縈,湊上前說道:“說起來,阿縈你們姐弟的日子,比以前可是好太多了。你看看你這樣子,跟以前可不能比啊。阿縈,你可真有本事。”

    盧縈笑了笑。

    陽嬸瞅著她,越發湊近了,“阿縈,你現在找到夫婿麼?”

    見盧縈笑而不語,陽嬸小聲說道:“這個,我有一個表妹,她家那兒子還與我家盧雲一樣,也是在學堂讀書的。前兩天瞅中了你,托嬸來問問。”砸著著嘴,陽嬸又道:“阿縈也知道,你嬸我不是個會說話的人,不過那娃兒真的不錯,人又上進,家裡還有十畝良田……”

     盧縈打斷她的話頭,笑道:“嬸,我現在不想說這個。”

     陽嬸回頭看著她,嘆息一聲,道:“阿縈,就你這長相,原本嫁到好人家也是易事,不過你應該知道你以前……”

     盧縈再次打斷她,她笑道:“嬸,我真是不想說。”

     哪有這個年紀的姑子不想嫁人的?分明是不中意農戶人家啊。陽嬸嘆了口氣,也不再說。只是心中未免嘀咕幾句盧縈心眼太高。

     與陽嬸告別後,盧縈提著籃子繼續向回走。

     剛剛來到巷子裡,盧縈一眼便看到,昨天那個個子瘦長的少年王柯出現在前方。

     見到盧縈走來,王柯雙眼一亮,不過轉眼他又聳拉著腦袋。

     盧縈走到他面前。

     王柯抬起頭來,他支吾半晌,才開口說道:“阿縈,昨天我母親,她不是那個意思。她其實很喜歡你,真的,你相信我,她其實很中意你。”

     王柯說得結結巴巴,也說得認真無比。他看著盧縈的臉上帶著幾分焦慮,一邊說一邊不停地拭著汗,看起來十分緊張。

     盧縈“恩”了一聲,點頭道:“我知道了。”

    說罷,她越過王柯,繼續朝前走去。

     王柯大喜地追上她,急聲問道:“阿縈,你不怪她對不對?你,我明天再讓媒婆過來好不好?”

     “不好!”盧縈停下腳步,她面無表情地盯著王柯,淡淡說道:“王家郎君,這提親一事就此打止吧。”

    “為什麼?”王柯臉色一白,他呆呆地看著盧縈,好一會才澀著聲音說道:“你,你不是沒有人要嗎,怎麼……”話沒說完,他還是知道自己說得不妥,馬上閉了嘴。

     盧縈蹙眉,她靜靜地瞟了王柯一眼。這一眼,極冷漠,也因為冷漠,而顯得居高臨下。

     這種眼神的殺傷力極高,王柯徹底地白了臉,只能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著盧縈遠去。

     盧縈進入巷子,剛剛來到自家門外,便聽到旁邊一個側門吱呀一聲,有幾人走了出來。

     她也沒有在意,徑自彎腰開門。而這時,身後隱隱有說話聲傳來,“她就是盧氏阿縈?”“就是她。”“你這麼關心她做甚?”“你不知道,那天我侄兒特意找到我,問起那個在市集中著紅裳,肌膚雪白的美貌姑子是誰家的。聽到她沒了婚約,現在一天到晚在鬧著我姐上門提親呢。”“有這事?”“原來不是個省事的……”

    聽到這裡,盧縈一愣,她不由想到今天陽嬸的提親,還有王柯剛才的特意攔路,原來自己在不經意間,已沾惹上了一些桃花了。

     想到這裡,盧縈笑了笑,推開房門走入屋中。就在她跨入屋中的那一瞬,有一個隱約的說話聲傳入她的耳中,“她還勾引我們少郎君呢……不過少郎君現在走了,她想勾引也是白搭。”

     什麼?

     盧縈一僵,半晌半晌才轉過頭。她怔怔地看著陰府那扇搖晃著小門,突然間整個人空洞起來。這種空洞,與這浮躁的春日一般,明明一切都好,可就是讓人心堵得慌,讓人情不自禁止難受著,孤寂著……

     呆了半晌後,盧縈胡亂把飯菜準備了一下,便走到那片圍牆下。

     仰著頭看了一陣,她搬來塌幾,掂著腳站在了圍牆這頭。

     圍牆那邊,桃紅柳綠著,明明鮮亮鮮亮的春色,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蕭瑟。

     呆了一會,盧縈轉向左側。伸手搬開兩塊磚頭後,她看到了一個放在油布包裡的金色的錦囊。

     錦囊十分精美,布料是盧縈從來沒有見過的,握在手中如水般輕軟。她打開錦囊,裡面有一塊玉佩和一根竹簡和一塊手帕。

     玉佩很眼熟,似是在陰澈身上看到過。而那竹簡上,只有寥寥幾句,可能寫的人趕得急,那字蹟有點潦草,“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手帕濕濕的,上面用凌亂地筆跡寫著,“與卿別後,從此明月淒涼簫聲苦絕。”最後幾個字,墨跡暈染開來,顯然寫字的人寫著寫著,已是淚如雨下……

     原來他真的走了!

     盧縈緊緊地抓著手中的帕子,一時之間神思恍惚。

     以往,她對曾郎有情,那是她知道他是她的夫婿,她對他有期待,知道自己應該喜愛他。可後來一清醒,斷了也就斷了。也許,那喜愛根本是她強加上去的吧?

     算起來,她真正起了少女之思的人,也就只有那個總是抿著唇,水黑渲染出的雙眸總是那麼定定地看著她的少年。那少年,曾坐在這牆頭,這樹蔭下,曾在那明月中吹著簫,曾望著她流過淚。

     她無法否認心中的悸動,甚至,她曾幻想著,也許,也許有十之一二的機會,他的家人會同意她……

     夢末醒,人已不在,原來便是這般滋味!

     不知不覺中,盧縈伸手掩住自己的臉。

     ……原來,她還是渴望過的!

     原來,她總總有意無意地朝牆頭望來,是在期待著。

     原來,那清俊冷冽的身影,只是一場最短暫的幻夢罷了!

     原來,這就是生離別,明明活著,卻不得不離別,別後各自天涯,也許終其一生,也無相見之期。

     盧雲回來時,只見姐姐一動不動地縮在塌上。他嚇了一跳,連忙湊近問道:“姐,你沒事吧?”

    盧縈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沒事。”

    盧雲顯然有點不信,他盯著姐姐瞅了半晌,伸手拿在覆在她臉上的衣袖。

     衣袖下,盧縈清麗的面容平靜無波。

     盧雲松了一口氣,高高興興地走到房中,見飯菜已做好,便一邊擺著碗筷,一邊朝著姐姐說道:“姐,今天先生又誇我了。他說我聰明過人。 ”說到這裡,盧雲湊過頭,神秘地說道:“姐,先生說,可能會向一位長者舉薦我呢。”

     “恩。”

     聽到盧縈的聲音怏怏不樂,盧雲小聲問道:“姐,你真沒事?”

     “我沒事。”

    這一晚,盧縈一直翻來覆去沒有入睡。吹著從窗口透過來的涼風,透過紗窗看著天空閃耀的星星,莫名的,她就是眼中發澀,就是有一種說不出,形容不盡的孤獨。

    這事很奇怪,明明那人在時,她也不見得如此動情,怎麼別後,卻又如此惆悵難受?

     第二天,送走盧雲後,盧縈一直還胸口悶悶的。悶到了極致,她就翻開那些書簡反反復復地誦讀,也沒有琢磨其中的含義,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誦讀出聲。彷彿這樣,能夠渲洩出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悶躁。

     如此反復的,不停地誦讀著,盧縈都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漸漸嘶啞。

     直讀得嗓子沙啞得不成調了,盧縈才停了下來。

     這一停下,她便覺得無比的空虛。

     胡亂在院子裡走了一陣後,盧縈從井裡提起一些水,開始打掃房子。

     把所有的門窗用水抹洗一遍,又把被子衣服全部洗淨,等忙得腰酸背痛時,盧縈才發現,到了傍晚了。

     她側過頭,看著掛在天空的,淡淡的疏月,陡然的,一個念頭浮出腦海:以後,永遠都聽不到那簫聲了。

     這個感覺太無助,盧縈不喜歡,她伸手拍了拍臉頰,進入書房拿起一本書簡,認真的研讀起來。

     盧縈現在看書,經常有一日千里的感覺。不但釋義時速度又提升了,她甚至覺得如果要她寫一篇賦,她保准比上學幾年的盧雲還要寫得好,便是比他們的先生,只怕也相差不是甚遠。

     當然,她此刻看書,那是全然不在狀態。

     恍惚暈沉中,一連幾天過去了。

     這一日,天空突然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春雨擊打在樹葉上,房屋上,發出“叮叮砰砰”的清脆響聲,彷彿是一陣寂寥的弦樂。

     盧縈坐在窗前,無可抑止地,想要吹簫。可惜,她沒有簫,她也不會吹簫。

     除了想要吹簫,她的手,也無可抑止地伸出入床頭,想要掏出那塊玉佩再來看看。

     強行壓住自己這種衝動的盧縈,突然聽到自家的房門,被人 ​​“砰砰砰”敲得老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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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強搬

    急促的敲門聲在這春雨綿綿中響起,帶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焦躁,盧縈蹙了蹙眉,快步走近。

     當她拉開房門時,發現站在門外的,是她外祖家平氏的一些人,站在最前面的,是她的外祖母平老夫人,然後是三舅母和三舅父和四舅母等人,靠在右側的,是黃嫂子。

     這些人身後,還跟著十來個僕人和婢女,雖然打著雨傘,可風吹得雨絲亂舞,還是浸濕了她們的外裳和鞋履,使得這些在漢陽城橫行霸道慣了的人,未免顯得有點狼狽。而不遠處,則停著幾輛牛車和驢車。

     居然是她們!

     盧縈先是下意識的瞳孔一縮,暗叫不好,不過轉眼,她又放鬆下來。

     盧縈的表情變化,這些人自是沒有註意到。平老夫人在一直婢女地扶持下走了進來,她越過盧縈,一邊打量著這小小的房屋,一邊蹙眉說道:“便是有了這麼一小間屋,你就這麼得意?就住得這麼開心?連外祖家也不去了?”說到這裡,平老夫人轉過頭來,她盯了盧縈一眼後,便不再理會她,“去,把房屋裡的東西全部收拾好,記著那些書簡是珍貴之物,要是有所損失,小心你們的性命!”

     平老夫人這個命令一下,眾僕馬上應道:“是。”然後他們齊刷刷一轉,便衝入了房間中。

     盧縈臉一黑,她盯著平老夫人,冷冷說道:“敢問老夫人,這是什麼意思?來搜家麼?”

     她這話一出,平老夫人便是一陣咳嗽。在婢女們連連地拍擊下,她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

     一緩過氣,平老夫人便轉頭看向盧縈。她看著盧縈的眼神中,有著失望,也有著嘆息,“阿縈,你母親便是這樣教育你的?”

     不等盧縈迴話,黃嫂子已走上前來,朝著盧縈笑瞇瞇地說道:“阿縈啊,你這下可誤會你外祖母了。她不是看到你們姐弟住在這地方太孤單了嗎?你看看,你一個小娘子總天出出入入的,連個把門的人都沒有,萬一遇到登徒子,可怎麼辦?”

    在盧縈烏黑的,冰冷的眼神中,黃嫂子笑得越來越勉強,她悄悄拭了拭手心的汗,笑道: “這個,你外祖母是擔心你們姐弟的安危,特意接你們前去平府居住。”

     特意接她們前去平府?

     盧縈明白了。看來,自己那天與貴人見面的消息,還是洩露出來了。而走投無路的平府,已下定決心,要緊緊抓住她,進而攀上那個貴人。她盧縈,已是她們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甚至,為了徹底地抓住她,掌握她,她們已顧不得迂迴,也顧不得盧縈的心思。她們已下定決心,不管如何,都要先把人弄回去再說。只要到了平府,他們有的是手段讓這無父無母的兩孩子徹底為他們所用。

     而由平老夫人親自前來,則是給足了她的面子,這樣就算有人說起,道理也全在平府那邊。

     盧縈冷笑著想道:果然還是不死心啊!

     看到盧縈臉上的冷意,平老夫人湧出一種說不出的厭惡來。強行壓下心中湧出的憎惡不喜,平老夫人慈祥地說道:“孩子,你這是什麼表情?我們不是你的親人嗎?親人來接你回府享福,這不是應該的事嗎?” 。說到這裡,她失望地嘆道:“你這孩子,便為了退婚一事,就記恨外祖母到現在?哎,虧外祖母還以為你的氣早就消了呢。”

     平老夫人的話一落,三舅母也在一側說道:“阿縈你這孩子這是怎麼啦?你外祖母親自來接你們回家,你還想忤逆不成?”

     另一側,四舅母也在旁邊笑道:“好了好了,大好的日子不說這些。阿縈啊,這個,我們是來得倉促了些。這不是急於想讓你過好日子嗎?阿縈啊,這女人啊,活在世上,不能太剛,更不能太烈,要是剛得連圓通也不講究了,連親人也不要了,這以後便是攀上了富貴,也守不住啊。”

     三個長輩,從三個角度來勸著盧縈,或語重聲長,或帶著警告。

     她們的聲音一落,黃嫂子也握著盧縈的手,親親密密地說道:“阿縈啊,你這樣杵在這裡,也不說話也不感激的,可是不對哦。你外祖母是來接你回去享福的啊。你不知道啊,這陣子她一直念著你,老是擔心你姐弟倆在外過得不好,有沒有被人欺負。”

     眼見盧縈還是冷著臉,還是沒有被說服,平氏三舅走了上來。

     他來到盧縈身側,慈祥地看著她,平氏三舅說道:“阿縈啊,阿雲他……”

     盧縈抬起頭來。

     平氏三舅迎上盧縈的眼,嘆了一口氣後,說道:“是這樣的,你舅母只是一個婦道人家,有些事說不清,
阿縈啊,我們這次之所以接你回去,是因為你這裡確實不安全。你弟弟阿雲他,被人 ​​劫走了!”

     對上盧縈漸漸瞇起的雙眼,平氏三舅極和氣極可親地說道:“那些擄你弟弟的人,是一些惡名彰著的盜匪。要不是他們派人向舅舅討要錢銀 ​​了,舅舅也不會知道這事,更不會親自來看你了。孩子啊,這事你也不要慌,還是先隨舅舅回去後,再商量商量?”

    平氏三舅說這話時,語氣極為誠懇,看向盧縈的眼神,更是慈祥中透著些對她忤逆行為的敲打。

     平氏三舅的話一說完,平老夫人的唇角便綻開了一朵笑容。而一側的三舅母和四舅母,也同是含起了笑。

     平老夫人笑過之後,朝身側的一個僕人使了個眼色,令他馬上去按照平氏三舅的話行事:那就是,馬上把盧雲擄走!

     盧縈匆匆一瞟間,把眾人的眼神收入眼底。她心中警覺道:他是在騙我!不好,阿雲馬上要有危險了,
是了,我的態度提醒了他們,只怕他們從此後都會把阿雲扣在手中,直到讓我乖乖聽話為止!

     平氏三舅的這番話,明顯只是他的靈機一動。可這靈機一動,卻真真正正地讓盧縈湧起了殺機!

     盧縈吸了一口氣後,瞟了一眼那個正朝大門走去的僕人後,轉頭看向平氏三舅,清聲說道:“三舅是開玩笑的吧?阿雲今天根本就沒有去學堂呢!”她說到這裡時,那剛剛跨出大門的僕人腳步一頓,轉過頭朝著平老夫人看來。

     一句話令得那人停下腳步後,盧縈還在盯著平氏三舅,還在說道:“阿雲今天去了王氏尚郎的府中。舅舅可能不知道,那王尚與我這鄰居陰氏澈郎交好,他們也一起指點過阿雲的學業呢。阿雲去之前還跟我說過,今天會在王府用過晚餐再歸家。”緩了緩,盧縈又道:“三舅應該知道,那王尚家可是大有來歷的呢。那樣的人家,那些盜匪怎麼敢接近?”

     王尚家與陰澈家一樣,是剛搬入漢陽不久的。雖然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可如平氏這樣的地頭蛇都知道,這兩個人家,都是很有些來歷的。

     平氏三舅一噎。

     他沒有想到,自己想到的這麼天衣無縫的藉口,居然出了這麼個大漏洞。

     不過他自是知道,這個時候只能硬撐到底。當下平氏三舅皺著眉頭,騰地轉身,一個巴掌重重地扇得身後的一個僕人翻倒在地後,厲聲喝道:“這是怎麼回事?不是你說的阿雲落到了那些盜匪手中的嗎?馬上給我解釋清楚!”

     那近僕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半邊臉都腫了起來,整個人更是重重摔倒在地,不過他顯然是個極靈活圓滑的,馬上接著平氏三舅的口風道:“冤枉啊,小人明明見到了那些人,還看到了他們遞上來的阿雲的隨身衣物。”說到這裡,他小心地問道:“莫非事情有變。阿雲雖是去了王府,卻在中途出去踏春了什麼的?”

     好藉口,當真好藉口!

     就在平氏三舅雙眼一亮,準備接過他的話風說事時,一側的盧縈突然問道:“貼身衣物?什麼樣的貼身衣物?”

    這問話一出,那僕人又是一呆,他馬上眼珠子一轉,叫道:“這個衣物不是我認出的,是三房那個叫阿青認出的。”他知道阿青與姐弟倆曾經關係不錯,因此找了這個藉口後,那僕人又叫道:“事情緊急啊,表姑子,可不能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這一催正是時候,三舅母馬上朝眾僕人厲喝道:“還愣著幹嗎?沒有看到老夫人還站在雨中嗎?快點快點。”

     這喝聲一出,眾僕人搬得更急了。看到自家的傢俱一樣一樣地被搬到院子裡,盧縈突然幽幽說道:“那個貴人,”這四個字一出,眾人齊刷刷看向她。

     盧縈低下頭,有點羞澀,又有點說不出的迷茫和不安地說道:“他,他一直有派人看著我,”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好半晌才加上一句,“我弟弟也是。”

     說到這裡,盧縈歪著頭,一派不明白地看著平氏三舅,“三舅,那貴人明明說了那話,怎麼還讓我弟弟被人擄走了呢?三舅,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再一次,令得那個剛剛走出府門的僕人停下腳步後,盧縈靜靜地看著平氏三舅,看著他在自己的眼光下,漸漸慌亂起來。

     ……盧縈的話如果當真的話,意味著他們今天的所作所為,會被那個貴人知道。盧縈還小,還可以唬弄,可那貴人聽了他們的對話,豈會不知他們是在訛詐盧縈,豈會不知道平氏所打的主意?

     一時之間,平氏三舅背心冷汗涔涔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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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盧縈輕描淡寫一句話,便令得平氏眾人臉色各異的僵在當地後,她低下頭尋思了會,抬起烏黑的瞳子看向平氏三舅,說道:“三舅,我不相信阿雲會出事,你們還是把我家的東西全放回原處吧,我要在這裡等阿雲回來。”

     她臉紅了紅,扁著嘴說道:“阿云如果沒有回來,我就找他要人去!”

     一個“他”字,卻透著種由衷的放肆。

     平氏眾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後。好一會,平氏三舅皺眉說道:“這事是有點古怪,阿縈,說不定真是這些該死的下人弄錯了。這樣吧,你先留在這裡,三舅再去把事情弄明白。”

     見到盧縈忙不迭地點頭,平氏三舅鬆了一口氣,而一側的三舅母忍不住問道:“阿縈啊,那個貴人,他 ​​當真這麼喜歡你?”

     盧縈臉一紅,卻是低下頭來。

     見她光顧著害臊卻不回話,三舅母有點惱怒,而黃嫂子則走上前來,小聲問道:“阿縈啊,那貴人這麼高的身份,他會派人看著你?阿縈啊,這話可是不能瞎說的,讓人聽到,會壞了你的性命的!”

     她說得嚴重無比,明顯是把盧縈當傻子在哄。而隨著黃嫂子這問話一出,眾平氏都認真傾聽起來。

     盧縈抿著唇說道:“我又不稀罕他看著!這有什麼好瞎說的!”

     黃嫂子抬起頭看向四舅母。

     又是一陣安靜後,盧縈抬頭說道:“外祖母,三舅,你們還是先回去吧,我要在這裡等弟弟回來。”

     平氏三舅在一側說道:“這樣也好,阿縈,三舅馬上回去弄清楚阿雲的事。”他這是真有點的後悔了。這一次,他們來得太倉促了,原以為來了這麼多長輩,再逼一逼,就能把盧縈輕易地帶回平府。沒有想到會有變故出現。早知道那貴人有這樣的安排,他就不應該拿盧雲來說事。

     想了想後,平氏三舅留下黃嫂子等五個婢僕看守著盧氏姐弟,又留他們留一些金子,便帶著平老夫人等人回去了。

     外面細雨綿綿,而房間中,黃嫂子等人與盧縈大眼瞪小眼的。看著這一個個假笑得諂媚的臉,盧縈站了起來。黃嫂子連忙問道:“阿縈,你這是去哪?”

    盧縈卻是沒理,她徑直出了房門,眼看著三個婢女和黃嫂子連忙追上來想阻她出門,盧縈一個轉身,施施然地又回到房中,然後,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般,自自在在地拿起一本書簡翻讀起來。

     黃嫂子先是鬆一口氣,轉眼瞟到盧縈沉靜的面容,不由忖道:她剛才的動作,分明是要出門,莫非,她知道我們會攔住她,所以在戲耍我等?

     盧縈確實是在耍她們,這幾人,還真把自己當成犯人一樣看管起來了!

     哼,平氏三舅把她們留下來盯著自己,而他本人,肯定是去查問有關她弟弟的事了。馬上,她們便會知道,她的弟弟原來一直在學堂的,所謂到了王尚家的事,純是盧縈編出來唬他們的。然後他們會知道,原來盧縈一直就知道了他們地打算,一直在與他們睜眼說瞎話。

     房間中,幾女大眼瞪小眼了一會,一陣敲門聲傳了來,黃嫂子連忙上前開門。

     出現在門口的,是平府的一個僕人,他與黃嫂了低語了幾句後,兩人同時轉頭,神色複雜地看向盧縈。

     ……如今,他們的幾位主子都知道了,盧雲一直在學堂裡!眼前這個小姑子,居然一直把假話說得像真話一樣,一直把他們耍得團團轉。

     而且,老夫人開口了,她說,既然這句是假話,那麼盧縈所說的,那個貴人如何重視她的話,肯定也是假話。平老夫人要那僕人傳話,說是等一會,他們會再次派人前來,把盧縈強行帶回平府。平老夫人要黃嫂子幾人暫時順著她。

     把那僕人送走後,黃嫂子看向盧縈的目光中,添上了幾分警惕和不屑。

     就在她進入房門時,盧縈卻與她插身而過。看著盧縈自顧自朝外走去,黃嫂子馬上追上了她,叫道:“阿縈,你要去哪?”

     盧縈轉過頭來,“我要去見他。”

     見他?見那貴人?

     那樣的人,是這麼隨意見的嗎?

     見到盧縈一副天真得隨意的表情,黃嫂子啞了會,小聲說道:“姑子,這樣不好的。以他的身份……”

     “他說了,我隨時可以去見他。”盧縈盯了黃嫂子一眼,聲音中帶了幾分不耐煩。她顯然不想多做解釋,提步便朝大門走去。

     看到盧縈離去,黃嫂子等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會,還是追了上去。

     盧縈走得很快,她打開房門便出了巷道。見黃嫂子一過來便想強行拉住自己,她聲音一提,沒好氣地說道:“黃氏!你這是把我當成犯人了?”

    聲音尖銳。

     黃嫂子嚇了一跳,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兩側的圍牆,向盧縈陪著笑臉道:“阿縈,你聽我說……”

    盧縈沒聽,她提步就走。見黃嫂子等人追上來,她甚至拔腿就跑。

     轉眼間,盧縈便衝到了街道中,見她被自己的行為驚得慌亂了,黃嫂子又是不安,又是不知如何是好,
而這時,一個婢女小聲問道:“這個,要不要追?”

     黃嫂子想了想,咬牙說道:“我們跟著她!”

    盧縈出現在怡園門口。

     這一次的盧縈,與上兩次完全不同。以往每一次,她都是一襲精緻的男裳,而現在,她不但衣著是樸素簡單的女裝,而且,因為下雨,她的頭髮和衣服都給淋濕了。整個人,透著種狼狽。

     狼狽的盧縈徑自向那兩個金吾衛走去。在他們地盯視中,盧縈低聲說道:“我是……”

     話還沒有說完,那兩個金吾衛同時向後退出一步,移開了長戟,示意她入內。

     盧縈沒有入內,她微笑道:“兩位識得我?”

     “姑子說笑了,”左側這個圓臉的金吾衛說道:“姑子不過是換了一身衣裳,我等不至於眼拙至此。”

     “多謝。”

    盧縈笑盈盈地朝他們福了福,提步入內。

     而在她的身後不過處,目送著這幕情景的黃嫂子等人,已面面相覷,臉色微變:原來,表姑子說的是真的!她在那貴人的府中,已到了來去自如的地步!

     這種感覺,如其說是驚駭,不如說是惶惑。便像看到一個自己可以隨意欺凌的人,一轉眼成了皇親國戚一般。

     按著砰砰急跳的心臟,此時的黃嫂子只有一個念頭,馬上把這事稟報主子。

     盧縈入了怡園後,走出幾步,在確定外面的人看不到自己後,便懶洋洋地停下了腳步。

     此時,天空還下著濛濛細雨,雨絲飄在她的頭髮上,衣裳上,饒是春日暖和,也有種涼嗖嗖的感覺。

     盧縈不想遇到人,便朝花園深處走去。走了四五十步後,她乾脆鑽入竹林中。

     這時的她,沒有註意到,在不遠處的樓閣上,有兩個人在盯著她。

     遠遠看著濕嗒嗒的盧縈,俊美無疇的貴人懶洋洋地說道:“去,帶她洗一個澡,換一身乾淨衣裳。”

     “是。”

     兩婢剛應下,便看到竹林中盧縈身影一動,然後,便見她腳步不停地朝大門口走去。

     竟是剛剛進來,便又離去。

     望著她走得乾脆利落的身影,兩婢同時看向自家主人,而那侍衛則不解地問道:“她這是何意?怎地剛來就走?”

    他看著自家主子問道。

     貴人舉了舉手中的酒盅,他朝著盧縈的方向遙搖一晃後,懶洋洋地說道:“還有什麼意思?不外乎是藉勢!這小姑子啊,借我的勢都藉成習慣了,欺我,也欺成習慣了。”最後一句話吐出,幾個剛才還一臉隨意的侍衛婢女,齊刷刷低下頭,一聲不敢吭。

     抿了一口酒,貴人低沉笑道:“恩,明兒你去一趟,便說,她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既然她也有了這個心意,那就讓她自己坐一輛車,從側門進這怡園。恩,你告訴她,我也許會給她一個名份。”

     那侍衛低頭抱拳,凜然應道:“是!”

     盧縈哪裡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已被人收入眼底?

     她走出怡園大門時,那兩個金吾衛還愣了愣。

     重新坐上來時的牛車,盧縈又返回自己的家中。

     她走得不快,當她回到巷子時,兩個平府的僕人,正站在雨中守著她家大門。看到她走來,他們還同時低下了頭。

     盧縈沒有理會,徑自走了進去。房中整整齊齊,不但被平氏眾僕搬得凌亂的傢俱全部歸了位,還被人仔仔細細清清掃過。

     傍晚時,她的弟弟快快樂樂地蹦進了家門。那一問三不知的模樣,顯然,今天發生在自家屋裡的那場交鋒,根本沒有影響到他。

     再然後,在弟弟進門不到一刻鐘,平府三房的阿青出現在她的家門口。

     這個文靜溫柔的婢子,顯得有點迷糊。她先是不解地看了盧縈一眼,才說道:“阿縈,你三舅讓我來見你。”

    關上房門,她放下手中的籃子,然後揭起蓋在籃子上的布帛,指著裡面的三個木盒納悶地說道:“這里共有三百兩黃金,是你三舅讓我送來的。他還讓我跟你說,今天的事,請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他還說,打斷了骨頭也是一家人。”

     卻是賠禮的來了!

     她正窮得慌呢,真不枉她淋雨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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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回覆

    阿青看著盧縈,問道:“阿縈,你收不收?”

     “收,當然收!”盧縈提起那籃子,微笑道:“阿青,在我家吃完飯菜再走?”

     阿青想了想,點頭道:“也好。你三舅母再三交待我,說要在你面前多說好話。我在你家吃了飯,他們肯定高興。”

     他們當然高興了。自己收了他們的禮,又留阿青吃飯,怎麼看,都是不會記恨的意思。

     這時,阿青小心地問道:“阿縈,發生了什麼事?”

     盧縈微笑道:“現在沒事了。”原本,平氏是想直接把她帶走的,想來他們在知道盧雲一直在學堂的事情時,還驚疑過。不過,這所有的震怒也罷,驚疑也罷,甚至厭惡,算計,在見到自己果然出入那貴人府第如自家家門時,應該都化成了驚惶!

     平氏,現在應該怕了自己了!

     這時的她,壓根不知道,明天還有一場硬仗等著她。

     跟阿青承諾了以後可能會與平氏多加走動後,盧縈送走阿青。而阿青一走,盧雲便神色複雜地走到姐姐身邊,問道:“姐,他們為什麼給你金子?”

     盧縈迴頭,見弟弟抿著唇,俊秀的小臉鼓鼓的,不由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盧雲臉一紅,伸手把姐姐打落,叫道:“姐,我是大人了。”

     “好,你是大人了。”盧縈見弟弟瞪著自己,連忙收起笑容從善如流地擺出嚴肅的表情。

     她把今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後,嘆了一口氣,道:“當是事出無奈,我無計可施之下,只能又去了怡園一趟。”

    這時的盧縈,收起了白天的沉穩,蹙著眉坐在塌上,她連喝了好幾口酒,才低低說道:“阿雲,其實,如今的平氏,已是落了翅膀的鳳凰。也許,我上一次既然出了手,本就應該做到底。”

     是的,她還不夠狠,要她把那麼百多號人從頤指氣使打落到一無所有,她還有點不忍心。所以,她還想著,如果平氏不再對她出手,她就放過他們。

     想到這裡,盧縈又嘆了一口氣。她閉上眼睛,低聲說道:“阿雲,你說,姐姐要不要報復平氏?”

    盧雲咬牙說道:“當然要教訓他們!”他抬起頭,雙眼晶亮,無比崇拜地看著姐姐,小聲問道:“姐,你有法子?”

     盧縈“恩”了一聲,道:“得徐徐圖之。”

     話音一落,盧雲雙眼刷地大亮,他敬仰地看著他姐姐,直覺得姐姐在自己眼中如同參天大樹,世間所有風雨都可以對付過去。

     姐弟倆說了一會話後,才各自睡去。

     一晚無夢。

     第二天,盧雲才後不到一個時辰,盧府的大門又被人敲響了。

     平氏又派人來了麼?

     盧縈蹙了蹙眉,提步走去。

     吱呀一聲,她把房門拉開,當看到站在外面的人時,盧縈雙眼瞬時一瞇!

     站在外面的,是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黑衣青年。這青年一張端方的臉,光站在那裡,便給人屹立如山的沉穩之感。

     見到盧縈,他低下頭來,朝著盧縈一揖後,青年徐徐說道:“盧氏娘子。我家主人要我轉告你,他說,你說的話,他都聽到了。既然你也有了這個心意,那就讓你自己坐一輛車,從側門進這怡園。主人還說,他也許會給你一個名份。”

     也許會給她一個名份!

     他說,要她自己喊車,自己從側門入那怡園,然後,他看心情,心情好的話,也許會給她一個名份!

     盧縈想,這話對於別的與她同樣卑賤的姑子來說,也許是正常的。可對她來說,卻是一種羞辱!

     盧縈黑著臉,她雙唇慢慢抿緊,盯著那青年一言不發。

     那青年低著頭,也不對上盧縈的目光,臉上毫無表情,只是等著她回答。

     也不知過了多久,盧縈才冷笑著說道:“我便是有了那個心意,也不會上趕著給人做婢妾!”昂起下巴,抿著唇的盧縈憤怒的低語道:“回稟你家主人,顏郎雖貴,不過爾爾。”丟下這八個字後,她傲慢地說道:“等下。”

    說罷,盧縈走入房中,捧著阿青昨天才送來的幾個木盒,她一股腦兒塞在青年懷中,冷冷說道:“回稟你家郎君,這裡有三百金,我曾藉他名頭一用,這三百金對他來說,或許不提一值。不過,他坐在那裡就平白得了三百金,那也是幸事一樁不是?若是他還覺得不夠,日後我若富貴,會還他一個人情。”

     青年騰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瞪著盧縈。

     他不敢相信,有一天,他會聽到有一個姑子敢這樣說他家主子?

     喉結滾動了好幾下,那青年嘆道:“這個,盧氏小娘子,你說你若富貴便還他人情?”說到這裡,他不知怎地有點想笑。

     事實上,他也笑了。笑得雙眼一彎,青年改變主意不再勸說盧縈了,他點頭道:“好,我會如實轉告我家郎君!”

    不一會,青年便回到了怡園。

     他家主人剛剛處理了一些事,正木著一張臉坐在書房中,彌散在空氣中的檀香,以及不遠處飄來的靜心琴音,讓他臉上的戾氣消散了些。

     見狀,青年迫不及待地走了進去。

     ……他也覺得自己有點奇怪,明明那盧氏娘子說的話極不中聽,而他自己又一直對盧氏小娘子頗有好感。可這個時候,自己怎麼就不等一等再稟報呢?

     大步走到主人面前,青年低下頭來。

     貴人轉頭,瞟了他一眼後,淡淡說道:“她怎麼回的?”說了這幾個字,他向後一仰,擺出一個舒服的姿勢,很享受地等著盧縈地回答。

     果然是這樣。

     青年咳嗽一聲後,慢騰騰地說道:“我把主公的話轉述給盧氏小娘子後,她很生氣,臉都黑了。”

    “哦?”貴人心情大好,他向前微微一傾,微笑道:“她怎麼生氣來著?”

    青年嗓子一捏,學著盧縈的語氣尖聲說道:“我便是有了那個心意,也不會上趕著給人做婢妾!”

     不得不說,這青年極有才,盧縈這神態語氣,那是學了個十足。

     貴人聽到耳裡,勾了勾唇角後點頭道:“早知道她會這樣回。”

     說罷,他伸手撫上自個的下巴一會,朝旁邊一個美人說道:“拿銅鏡來。”

     “是。”

     一面銅鏡豎在貴人面前,貴人明鏡中人看了一眼,撫著下巴很是禮賢下士地說道:“你們說說,一個向來謹慎之人,為何在我面前如此任意枉行,膽大妄為?”

     這一點,他一直想不通,周圍的人也想不通。

     尋思了一會,貴人轉過頭來,“繼續說。”

     “是。”

     青年說道:“盧氏娘子說了這句話後,又抬起下巴,很傲慢地說,“回稟你家主人,顏郎雖貴,不過爾爾!”

     貴人沒有生氣,事實上,他發現不管怎麼樣,哪怕是偽裝,他對於盧縈的衝撞,也是生氣不起來。

     蹙著眉,貴人頗為不恥下問地問道:“她為什麼說顏郎雖貴?我又不姓顏。”

     青年回得乾脆,“我也不知。”

     倒是角落裡,另一個幕僚小心地回了一句,“莫非,那小娘子的顏郎兩字,指的是郎君顏色過人?”

     這話一出,站在貴人面前的青年嘴角一抽。

     貴人臉孔一黑。

     他沉著臉尋思一會,還真有可能是這個意思。到了這個時候,那盧氏阿縈還不忘記調戲自己一句?

     懶洋洋向後一仰,貴人道:“繼續。”

     “是。”

     青年上前一步,他把手中捧著的木盒放在貴人面前,一一打開後,“盧氏阿縈把這個給了小人後,”他學著盧縈冰冷地語氣說道:“回稟你家郎君,這裡有三百金,我曾藉他名頭一用,這三百金對他來說,或許不提一值。不過,他坐在那裡就平白得了三百金,那也是幸事一樁不是?若是他還覺得不夠,日後我若富貴,會還他一個人情。”

     四下再次安靜下來。

     一陣無比的安靜中,貴人摸著下巴問那青年,“你覺得,以我的身份,坐在這里平白得了三百金,是不是幸事一樁?”

     青年尋思了一會,忍笑說道:“在盧氏眼中,可能是。”雖然這些金子,都不夠主公打發一個乞丐用。

     摸著下巴的貴人尋思了一會,點了點頭以示贊同後,又問道:“對了,她說她以後若是富貴了……這個,除了我,世間還有誰能給她富貴?她這底氣從何而來?”

     青年搖頭,忍笑說道:“屬下也是不知。”

     “很好。”貴人點了點頭,揮手道:“去把她給我帶來。對了,隱秘一點,她不是不想讓人知道嗎?”。

     “是。”

     目送著青年遠去,剛才還戾氣沉沉的貴氣發現自己心情很好,因此他噙著笑,手一揮,示意召來幾個美人為他鼓琴後,高高興興地品起酒來。

     品了幾口酒,貴人突然嘆了一口氣,朝著身邊一個美人說道:“你說,我是不是有點欠揍?”不然的話,怎麼被一個小姑子欺負得不亦樂乎?

     那美人沒有想到自家主人會這樣問,嚇得立馬朝地上一趴,顫抖著磕起頭來,哪裡還說得出話?

     真是掃興!貴人蹙著眉揮了揮手,放走嚇得戰戰兢兢的美人,他緩步踱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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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狡

   盧縈再次見到貴人,還是在那花園中,那亭台裡。

     因天空中還飄蕩著細小的雨絲,盧縈的頭髮有點濕,一縷縷粘在她的雙頰上。同時,盧縈一路走來,鞋子上都濺了泥。

     坐在亭台中侯著她的貴人瞟了一眼後,手一揮懶洋洋地說道:“帶她下去,換好衣裳再來。”

     “是。”

    不一會,盧縈再來時,依然還是一襲紅袍,不過這次的紅袍,是男子式樣。因頭髮已經濕透,她在梳洗過後,已把長髮披散。

     衣袍非常慰貼,完全是按照盧縈的身材定制的。可能盧縈也想到了這一點,嘴唇抿得有點緊。

     坐在塌上的貴人,身子向後微微一仰,微笑地打量起盧縈來。

     這般穿著大紅袍服的盧縈,有種奇異的魅力。那披散在她肩頭上的墨發,疏淡了她眉目間的冷利,卻也增添了幾分飄逸,令得這個少女,散發出一種亦雌亦雄的豔色來。再配上她足上剛換上的黑色靴子,盧縈整個人,都透著一種灑脫中的冷和艷。

     這是一種讓人渴望征服的豔色。

     盧縈來到塌几上坐下。

     她垂下眸,慢慢給自己倒了一盅酒後,舉起酒盅,慢慢飲了一口。

     然後,盧縈轉過頭,凝眸看向含著笑望著她的貴人,然後,她舉起酒盅,朝著他晃了晃後,低聲說道:“多謝!”
   
     貴人沒人說話,他只是微笑著的,懶洋洋地看著盧縈。

     感覺到他眸光的專注,盧縈蹙了蹙眉,低頭把手中的酒盅晃了晃,看著那酒水蕩起一圈圈的花浪。

     現在的盧縈,沒有外表表現出的淡定。

     她今天那麼回覆,著實跋扈了些。而且,她現在也感覺到,貴人的目光中有點冷意。因著這點冷意,她此刻不敢太隨意。

     這是一種下意識中的警惕。於情於理,這貴人都不會真正放任她無止境的囂張下去,那樣,不符合馭下之道 。

    盧縈垂著眸,長長的睫毛在眼窩下投射出一圈陰影,美麗的面容顯出一種無形的脆弱來。

     是了,這個還沒有及笄的小姑子,一個人挑起家庭的重擔,外表表現得最堅強,她也是脆弱的。

     這才正常嘛。

     貴人低低一笑,說道:“盧氏。”

     盧縈沒有回應,而是抬眸看向他。紅袍墨發底,她的烏眸特別黑亮,肌膚也特別白皙。她在看著他,等著他說話。

     貴人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慢騰騰地說道:“聽說,你對我很不滿?剛才還發了火來著?這樣吧,你當著我的面,把話再說說?”

    再說說?讓他好當面算帳麼?

     盧縈抿了抿唇。

     她抬著烏黑的眸光看著貴人,也許是看得太專注,也許是今天的盧縈還真的脆弱了。看著看著,盧縈那眸子裡蕩漾起一層水光。

     這個紅袍似火,氣質既冷利的,又張揚而自信的“美少年”,突然之間,竟在這貴人面前流露出難得的脆弱了?

     四下好多雙目光都朝這邊看來。那把盧縈載來的青年也瞪大了眼,他這還是第一次知道,無法無天如盧氏娘子,原來也有這麼個,呃,讓人心軟的時候。

     貴人慢騰騰地放下酒盅,伸手撫著額頭,他還沒有怎麼著她呢。

     雖是無奈,可到底,貴人還是嘆了一口氣。

     聽到他的嘆息聲,盧縈垂下眸子,隱隱遮住眼底的精光。

     她慢慢地舉起酒斟,幾乎是猛然把它喝了一口後,盧縈陡然站了起來,朝著貴人福了福,澀聲說道:“告退。”聲音有點啞,似乎在強忍著某種情緒。於是,說出這兩個字後,脆弱的,強行控制著自己脆弱的盧縈,猛然轉身掉頭便走。

     ——她也不跟貴人請示,再次這般自顧自離場。只因離場得有點倉促,顯得她那小身板是如此的心力交瘁,眾人略一猶豫,便看到她兔子一般竄出老遠。

     目送著盧縈倉惶離去的身影,貴人長嘆一聲,道:“原來這太囂張的人,要扳回局面,眼中噙一把淚就可以了。”
     
     站在他身後的兩個侍衛相互看了一眼後,左側那青年問道:“郎君的意思是?”

     貴人沒有回答,他懶洋洋地站了起來。

     意思?他的意思不就是,盧氏小娘子在他的面前,也太收放自如了。想囂張就囂張,囂張不了就噙一把淚唬弄他?

     盧縈這一襲紅裳,著實太耀眼了些。幸好她出門時做過準備,懷裡揣了一把鐵錢。

     租了一輛驢車把自己送回,一入巷子,盧縈便腳步加速。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狐疑地叫喚聲,“盧雲?”

     這聲音有點熟悉,盧縈迴過頭來。

     她對上的,是看著紅袍男裝的她,瞪大眼回不過神的王氏少年王尚。

     咦,陰澈都走了,他怎麼還來陰府?

     王尚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盧縈,不知不覺中,他咽有點幹,喉結滾動了一下後,王尚收住心神,朝著盧縈一揖說道:“阿雲,好些時日不見了。”

     不過這個時候的盧縈,明顯沒有與他交談的心情。她點了點頭,啞聲說道:“王兄,我身體不適,先行告退。”

     說罷,她轉身就走。一直等盧縈的身影消失在那扇大門後,王尚還在呆呆望著。

     一進入房門,盧縈便吐出一口濁氣,用熱水洗了把臉後,盧縈用毛巾緊緊貼在臉上,忖道:這下越來越難應對了……

    敷了一陣,感覺到自己完全清醒過來。盧縈走到自己的房間,慢慢解下了紅袍。

     把紅袍與同樣是那貴人所賜的紅裳疊在一塊,盧縈蹙起了眉。這兩件衣裳,都是照著她的身材做成的,不但布料精美,而且式樣也不是漢陽能見到的。

     她今天去得匆忙,那貴人不可能臨時讓人給她制了這衣裳。只怕這些是他早就做好了的,也不知還有幾身?不對,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而是那貴人在她身上,是真花了心思的。

     他每次看到自己在他面前蹦來跳去的,也是故意縱容著散散心的吧?

     想到這裡,盧縈又揉搓起眉心來。說實在的,她現在最大的希望,便是把自己的命運完全掌握在手。所以平氏也好,貴人也好,她都巴不得遠遠躲開。

     正在這時,一陣敲門聲傳來。

     盧縈走過去打開房門,站在外面的,是黃嫂子和阿青,兩人站在一起,黃嫂子臉上笑意盈盈,而阿青則有點不自在,看向盧縈時,也帶著微微的歉意。

     “你們來了?”盧縈點頭,“請進吧。”

    態度極為自然,一副早就料到她們會來的模樣。

     黃嫂子臉上的笑容更諂媚了。事實上,經過昨天那事後,所有平府的人都對盧縈改觀了。原來,她不止是真的得到了那貴人的看重,而且,這個無父無母的破落戶之女,還是個真有心機的。

     瞧瞧她昨天那番應對,一般的姑子,有幾個做得出的?不說姑子,便是平氏的郎君,只怕聰明勝過她的也沒有幾個。

     因著這種想法的改變,現在平氏對盧縈的方案是,懷柔且多加走動,等找到了對付她的方法後,再來硬的。

     見盧縈神色有點怏怏,黃嫂子湊上前嘻嘻笑道:“阿縈啊,這是怎麼啦?好像你不高興?”

     盧縈抬眸瞟了黃嫂子一點,沒有說話。

     三人走入房間,這小院子統共就那麼幾間房,因此黃嫂子一入內,便瞅到了盧縈擺在床塌上的兩件紅裳。

     在這簡陋普通的房間中,那兩件用最珍貴的羅綺和錦緞做成的衣裳,是何等華美?黃嫂子一眼看去,便被吸引了目光。

     她在盧縈面前,自不會有什麼敬畏不敢。當下走過去,把那衣裳摸了兩把,又提起來抖動兩下後,黃嫂子驚嘆道:“天呀!阿縈,你這衣裳從哪裡來的?看到這一角沒有?這是“方空”,這一角,還有這一角,都是用最珍貴的,披垂如霧,輕薄似空的方空紗縠製成的。”

     她​​剛叫到這裡,突然記起來,這麼名貴的,整個漢陽只聞其名從不曾一見的方空,除了那個貴人,還有誰有?這衣裳一看就是按照盧縈的身段製成的,那貴人,果然對她上心啊。

     盧縈正在忙著燒水,聽到黃嫂子的驚嘆後,她漫不經心瞟了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這裳我給了他錢。”

     “你給了他錢?”黃嫂子瞪大了眼,她顯然無法明白盧縈的腦子是怎麼想的。好一會,她才好奇地問道:“你給了他多少?”你有那麼多錢麼?

     據她所知,就算把盧縈這一屋子的書全部賣了,只怕也買不到兩件衣袍中的任何一件,因為這種衣料根本是有價無市。

    盧縈一朝灶裡添了一根柴,回道:“那天阿青不是送來三百金嗎?我全給他了。”

    阿青與黃嫂子面面相覷。

     好像,三百金雖然不少,卻也遠遠不夠吧?

     黃嫂子忍不住詫異地問道:“他收了?”

     盧縈點頭,“恩,他讓人收下了。”

    黃嫂子發現自己頭有點暈,有點弄不清那貴人和盧縈的關係了。按道理,貴人既然贈她衣裳,那就意味著他對盧縈十分看重。既然看重,又怎麼收她的錢?還是這麼少,這麼微不足道的錢?

     她自顧自的沉思,沒有註意到盧縈瞟了她一眼,那眸光暗藏精光。

     黃嫂子雖然沒有看到,阿青卻是看到了。很快,她就明白了盧縈那一眼的意思。卻是她們回去,各自把這情況跟平府眾人一說後,很快的,平家三房和四房,又各送了二百金過來。

     這不,盧縈剛用三百金買了一件紅袍,這一轉眼,又賺到了四百金。伴隨著這四百金的,還有平氏眾人對盧縈越發恭敬,越發小心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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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27:27
第七十七章詢問

    平白得了四百金,盧雲也變得興奮起來。姐弟兩人直嘮嘮到半晚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送走弟弟後,盧縈讀了會書,轉身走向市集。

     還沒有來到市集,一輛驢車停在她面前,同時,一個熟悉的叫喚聲傳來,“阿縈。”

    盧縈抬頭。

     她對上的,是表情複雜中透著幾分黯然難捨的曾長志。

     四目相對,曾長志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來。直過了好一會,他才啞聲說道:“阿縈,我與平因她……”這個時候他提到平因,表情中沒有了溫柔,多的是一份漠然。

     也許世間事就是這樣,因為平因是他自己捨棄的,所以他不記掛不留戀,而盧縈是主動不要他的,反而他一直放不下。

     措了措詞,曾長志說道:“我與平因,已解了婚約。”

     見盧縈烏黑的眸子毫無波瀾地看著自己,曾長誌發現自己的胸口堵得慌。

     要說這陣子,誰家的姑子最受人注目,那必是盧氏阿縈無疑。幾乎稍有點門路的人都知道,她深得那貴人看重。

     曾長志從來沒有想到過,如盧縈這樣的破落戶,還有一飛沖天的時候。由著這種心態,他在打量盧縈時,越發覺得她美麗無比,氣質逼人,實是平生僅見的佳人。

     可這種感覺一出,他的胸口堵得更悶了。

     說完與平因解去婚約的話後,曾長志低頭看著盧縈,澀聲說道:“阿縈,以前是我不好,我被平因勾住了,迷惑了,疏忽了你。”

     轉眼間,他與盧縈之間婚變的緣由,便全部推到了平因身上。曾長志這不是他故意推搪,而是他當真認為,是因為平因勾引他,迷惑他,才令得他一時糊塗,進而失去了盧縈的。

     語氣中,竟不知不覺中含了一些對平因的埋怨和不喜。

     盧縈微笑道:“何必說這樣的話?曾家郎君,事情已經過去了。”

     說到這裡,她朝他盈盈一福,祝道:“願郎君到了成都後,順利安康。”

     曾長志一驚,他瞪大眼說道:“阿縈,你,你怎麼知道我要到成都去?”

     “郎君不是說了與阿因解除婚約了嗎?”。盧縈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若不是要到成都,郎君的父親怎麼會如此行事?”

     曾長志徹底呆了。

     他瞪大眼傻傻地看了盧縈半晌,腦海中突然泛起父親說過的話,“長志,盧氏女聰慧過人,你舍她而就平因,實是犯了大錯啊”

     這話,他以前聽過兩次,也心有感觸過。可沒有一次如現在感觸這麼深。自己只是一句話,她便能推算出自己一家的行動,這種心智,遠非自己所及。

     呆怔半晌,曾長志突然抬起頭來,他看著盧縈,又是興奮又是小心地問道:“阿縈,我,我一直歡喜你,你還是嫁給我好不好?”他無比認真地說道:“阿縈,我知道我以前做錯了,你放心,那種錯我以後不會再犯。我會一直對你好的,我父親,他也會喜歡你,中意你的。我母親你也別在意,你進了我家門,肯定會由你掌管中饋的!”

     越說,他越是激動,也越是興奮。

     說著說著,曾長志雙頰通紅,眼睛大亮,心也砰砰地跳得歡。

     他第一次感覺到,原來他這麼久之所以鬱鬱寡歡,是因為與盧縈解了婚約。他現在才明白過來,只要能夠再與盧縈在一起,他就由衷的開懷了。

     怎麼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這麼在意她?

     這個時候的曾長志,渾然忘記了盧縈身後,還有那個貴人存在。

     盧縈對上曾長志迫不及待的,激動得緊張的表情,突然有點想笑。

     慢慢搖了搖頭,盧縈微笑道:“曾郎,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說到這裡,她再次一福,“曾郎慢行,阿縈有事要做。”

     說罷,她轉頭便走。

     曾長志無法掩抑住聽到她拒絕後那潮水般湧來的失望,那失望是如此的深重,直讓他一時之間,都失去了說話思考的力量。因此,他只是伸著頭,怔怔地看著盧縈遠去。

     盧縈走到市集,挑選著東西的她,發現市集中的少年郎似乎多了些。有擺著給人寫信回信的攤子的,還有捧著一本書朝著她痴痴看來的。

     ……那兩日穿紅裳的影響,直到現在還沒有消麼?

     隱隱中,盧縈聽到有人在低聲說道:“那就是盧氏女,她是我們漢陽的第一美人。”

     同時,也有一些不滿的聲音傳來,“一個小姑子,怎地天天這般拋頭露面,任由男人指指點點?”

     就在議論聲不時傳到她耳中時,突然的,黃嫂子熟悉而親近的說話聲傳來,“阿縈!”

    黃嫂子的聲音有點大,引得好些人都向盧縈看來。

     盧縈轉身,對上笑得十分可親的黃嫂子,她微笑道:“嫂子也來買菜啊?”

    “是啊是啊。”黃嫂子上前挨近盧縈,低頭看了一眼她的籃子,她爽朗地笑道:“又是這些菜啊?天天吃著真沒啥意思。對了阿縈,嫂子家有做了些醃菜,那味道好極了,我給你舀一些吧。”

    盧縈當然謝絕了。

     不過第二天,盧縈又見到了黃嫂子。這次卻是平氏三夫人慶生,黃嫂子是來請表姑子過去熱鬧熱鬧的,不久前平府才送了七百兩金給她,怎麼著,盧縈這個表姑子都應該去參加宴會。

     當下,替盧雲致了歉後,盧縈跟著黃嫂子來到了平府。

     有多久沒有回平氏了?

     盧縈轉頭看著便是慶生,也比以往清淨了些的平氏大宅,又看了看平素裡一個個頭昂得老高,而今低著頭一副本份相的平氏眾僕,心中想道:平氏的人,確實是沒了底氣,慌了神了。

     來到平氏三房所在的院落外時,隱隱可以聽到裡面樂聲隱隱,香風陣陣。

     “阿縈,我們走快點。”

     “恩。”

     盧縈跟著黃嫂子走了進去。院落裡,林立著數十個客人和婢僕,不遠處的亭台上,一個美人正在素手操琴。

     盧縈進來時,也有人注意到了,不過盧縈穿的是極樸素的白衣,捧著個木盒子低著頭走路的她,看起來一點也不打眼。

     與黃嫂子說了一句後,盧縈看到了坐在一側的平府眾姑子,便提步走了過去。

    姑子正在談笑風生著,看到盧縈走近,開始還只是瞟了她一眼,待到盧縈抬頭,眾姑子一個個反應過來,因此,這小小的一角,也變得越來越安靜。

     坐在一側,明顯胖了些的二表姐平意走了過來,她牽著盧縈的手笑道:“是阿縈來了?好久沒有看到你了,來,坐表姐這兒。”

     卻是給盧縈解圍了。

     盧縈朝她笑了笑,坐在了平意身側。

     盧縈坐下一會後,旁邊眾人又漸漸恢復了談笑風生。

     一側,平氏最美的六姑子不時地朝盧縈打量而來。這些姑子中,稍稍受寵些的,都知道盧縈被那貴人看重的事。想她們當初費了多少心力接近那貴人?因此現在看到盧縈,六姑子等人,多多少少有點不痛快。

     就在這時,一個少女叫道:“咦,阿因怎麼沒來?”另一個姑子回道:“她好幾天都沒有出來了。”“也是她倒霉,居然碰到了那麼一個會勾男人的……”“真看不出,一個破落戶而已,又是勾引那貴人又不放過曾長志,也不知她怎麼應付得來。”

     炮火慢慢轉到盧縈身上了。

     這些驕橫慣了的姑子們,哪裡懂得審時度勢?她們早就看盧縈不順眼了。好不容易見到她,當然要順口刺兩句。

     於嘀咕議論聲中,在眾人的頻頻偷望之下,盧縈接過婢女端來的湯水,神色不動地飲了一口。

     盧縈表情冷漠,神色不動時有種睥睨傲慢之感,有時姿勢很平常,卻也透著種氣場。不知不覺中,四下的議論聲收斂了點,不過同時,對她不喜的目光卻多了些。

     就在這時,一個少婦挪了過來,她靠近平意,低聲問道:“二姐姐,我現在怎麼辦,你告訴我好不好?”聲音沒落,語調中已帶了份哭腔。

     這一下,眾女的注意力馬上從盧縈的身上轉向那姑子,平氏六姑子在一側溫柔地說道:“三姐,你別傷心,一定能想到法子的。”四姑子也說道:“要是前陣子,大哥二哥說不定就帶人打過去了。三姐,真是委屈你了!”“哎,奶奶都差點氣病了。”

     在一眾同情嘆息聲中,平氏三姑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哽咽著說道:“我實是沒法,二姐姐,上次那個阿姣你都對付了,還有二姐夫現在也對你這麼好,這麼聽你的話。你一定有法子對不對?”

    平意顯得圓潤些了的臉上露出一抹為難。這時,她看向盧縈,小聲說道:“阿縈,你有沒有法子?”

     哪知她這話一出,眾姑子已七嘴八舌地接了過來,“二姐,你也太看得起她了吧?”“二姐,表妹只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子呢,她能有什麼辦法?”“別為難阿縈了。”

     ……     

在眾女的嘰嘰喳喳聲中,平意還是朝著盧縈解釋道:“阿縈,是這麼回事,你三表姐的夫婿,前不久不是納了一個良家女子為妾嗎?沒有想到那個妾是個陰狠的,她在夫婿面前溫溫柔柔,對你二姐也是恭敬體貼,可每次只要你三姐夫不在,她就來算計你三姐。前不久,她自己弄了些洩藥,還故意讓你三姐看過,又當著你三姐的面喝了那藥。結果她不過拉了兩次肚子,你三姐夫卻直是罵你三姐惡毒,好一陣都不理她。還有,你三姐生的兒子,前天被那賤婦推到水里差點淹死。那賤婦卻跟你三表姐夫解釋說,是他兒子羞辱她還用針扎她,她嚇得尖叫摔倒時,他兒子笑得太厲害,結果踩到了石頭自己滑進了河水里。”

    嘆了一口氣,平意道:“可恨那賤人多年做作,你三姐夫一直認為她溫柔善良,隱忍大度,再加上周圍的兩個婢女又幫著那賤人。結果你三姐的兒子不但差點淹死,直到今天他父親都沒有去看他一眼,那賤婦的小兒子才咳嗽兩聲,他就疼得跟前跟後的。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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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29:15
第一百七十八章手段

    聽平意這樣說著,四周的眾平氏女都心有戚戚,平氏六姑子更是咬牙切齒地說道:“那種賤婦,真恨不得打殺了事!”

     平氏二姐嗚咽著說道:“我快要被她逼瘋,我真是沒辦法了,如果有誰能幫我想到法子,我,我給她磕頭都願意!”

     眾女嗟嘆一會,一個平氏女嘆道:“一想到出嫁後會遇到這種事,我都不想嫁人了。”“是啊。”“這次連祖母也沒有法子。”“要是能遇到那種腦袋一轉便能想到法子的聰明人就好了。”

     嘰嘰喳喳中,盧縈垂著眸,她慢慢撫著杯沿。

     她不開口,眾姑子也懶得理她。平意也只是抱著試試的心思跟她說說,可沒有指望過她真能想出法子。

     在一陣嘆息和悶悶不樂中,盧縈尋思道:也罷,我再放過平氏一次。

     她想,以前平氏對她姐弟倆欺凌,那是以為她們年幼好操控,如果她在他們面前展露了她的心智,讓他們知道她是個不簡單的,也許他們就不敢了。

     說真的,便是為了平意,她也不想輕易地毀了平氏一族。

     想到這裡,盧縈迴過頭來,她看向哭哭啼啼的三表姐,輕聲問道:“你說那妾室是良家子?她父母親族可在?”

     盧縈一開口,語氣中便透著一種清冷,這種清冷在很多時候,都流露出一種自信。不知不覺中,三表姐抬起頭來,而眾少女,也停止了交談,轉頭向她們看來。

     三表姐點頭說道:“她父親讀過一點書,常給村子裡的人寫些信,有漢陽有一間米舖子,家境也可以。”

     盧縈點頭,又問道:“你那庶子現今多大。”

    “二歲有餘。”

     “那妾室可喜歡外出?”

     三表姐說道:“也就那樣,有事便外出。她,她這陣子得寵,比以前出去的時間多一些。”

    “可有經常去的地方?”

    “有的,她有一個嫁了的好友,會經常去她家,她還常去道觀。”

     盧縈點頭,她認真地看著三表姐,淡淡說道:“後院之事,為什麼一定要在後院解決?她既然經常外出,你可以讓舅舅們出點力,比如讓一些人撞到她與某個男人衣裳不整的在一起。或者,你可以花錢請某個道長出面給她和她的孩子卜算一下,在卜算中,順口說出你那庶子不是你夫婿的兒子。做這事時,只需記得後面時不時地放出一些,關於那妾室與她哪個一起長大的男子相好的謠言便是,多謝幾個沒有壞處。”

     四周鴉雀無聲!

     在一個個齊刷刷的,錯愕震驚的目光中,盧縈淡淡說道:“要毀掉一個人,方法多的是。她能藉的勢,是你那夫婿,而你可用的人,是整個平氏。偌大的平氏,整一個小舖主的女兒,那還不是簡單之極?”

     無比安靜中,只有盧縈這清澈中透著冰冷的聲音緩緩傳來。

     一個個姑子傻傻地抬著頭,一雙雙目光則震驚地看著她。

     這個時代書本無比珍貴,如平氏這樣的人家,真正讀書的也就是那些個郎君們。至於一般的姑子,最多就是識幾個字罷了。讀書少再加上從來沒有出過漢陽一地,造就了她們眼界的淺顯。所以,盧縈說的內宅事無需在內宅解決,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習慣了守在一角天空的婦人們,也是想不到的。

     她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聽起來那麼複雜,簡直無法可解的困局,要處理竟是這麼的簡單!

     平氏二姐呆呆地看著盧縈半晌,漸漸的,臉上現出一抹猙獰的紅暈來。她點了點頭,用力地說道:“多謝表妹,我現在知道怎麼做了。”

    她轉過頭,朝著身周的姐姐妹妹看了一眼,含著淚認真地說道:“各位姐妹,阿縈之言事關我的身家性命,你們千萬不可說出去了。”

     “二姐儘管放心。”“姐,我們是一家人呢。”“姐,我早就看那賤婦不順眼了,整死她最好。”“二姐,你怕什麼?我們家才沒有這種人呢。”

     看著信誓旦旦的眾平氏女,盧縈垂眸想道:真說起來,囂張狠辣的平氏還是有一個優點的,那就是他們護短,整個家族對外時,總是抱成一團。

     平氏二姑顯然是個性急的,得了眾女的承諾後,她便急急離了席。

     而這時,樂聲再起,卻是壽星到了。

     今日只是平氏三舅母的散生,要不是為了拉近與盧縈的關係,這生辰還不會整得這麼大。在一陣哄鬧中,盧縈被三舅母拉過去親親密密地說起話來。

     而盧縈在奉上自己過去手抄的一本《道德經》做為賀禮後,便陪著眾人說笑一陣,吃過飯後才告辭離去。

     傍晚了。

     盧雲放了學,他一家門便朝盧縈說道:“姐,今天好奇怪,有一個叫王尚的送了一冊書給我,可看到我後,他便瞪著我半晌不做聲,連我的名字都問了好幾遍呢。對了,他還問了我家裡有什麼人。”

     王尚?

     盧縈轉頭看去,“送的什麼書?”

    “是司馬遷的《史記》。我家沒有的。”司馬遷的《史記》?那本書字數足有五十多萬字,在古往今來的著作中,是出了名的大部頭。在這個紙張無比珍貴的時代,史記這份禮物十分貴重。

     有所謂要做帝王將相從學史開始,史書中,含蘊著千百年人智者的精華,最能讓人明智,也最能讓人圓潤通達,由古而知今。一直以來,盧縈都夢想著能看到這本書,沒有想到,得到它的那一天這麼快。

     “這禮物太貴重了,你休沐之日我們一起登門拜訪。恩,把書還回給他……”盧縈想了想,向迷惑不解的盧雲解釋道:“我有幾次穿男裝出門,報的便是你的名字。”

     盧雲明白了。他抬頭瞪著姐姐,好一會突然笑道:“姐,他是不是喜歡你?”

     盧縈搖頭,每次她與那姓王的見面,都是男子裝扮,他便是喜歡,也是喜歡男子時的她。

     忖到這裡,盧縈自己也是一怔。

     不過在還書之前,她得把這本書抄下來。

     打定了主意,又想到自家新得了四百兩金,家境已極為寬裕,盧縈便馬上忙活起來。她出門買了一些蠟燭,回家對盧雲說道:“我們晚點睡,一起把這本書抄下。”

    盧云自是應承。

     抄到半夜,盧縈起得便有點晚。睜開眼時,弟弟已經上學去了。

     洗漱,用過早餐後,盧縈又忙著抄寫起來。當她累得手膀酸痛時,已到了下午。

     看著白灼灼地照在大地上的日頭,盧縈又轉頭看向那片牆頭。

     慢慢的,她走到牆頭,伸手撫著粗糙冰冷的牆面,盧縈暗暗想道:他,應該還在路上吧?也不知是回了洛陽還是回了哪裡?

     有一種思念,如這綿綿的春風,總是縈於心田。有時候,盧縈甚至覺得,當陰澈在時,她根本不曾如此在意他。她甚至覺得,她對他的思念,只是這春風太美,陽光太烈,桃花太艷罷了……

    就在盧縈慢慢地把背抵著牆壁,低著頭靜靜地吹著春風時,一陣敲門聲響起。

     吱呀一聲,盧縈打開了院門。

     站在外面的,還是黃嫂子,不過除了黃嫂子外,另有阿青和一個盧縈不怎麼見過的婦人。

     三個婦人的腳前,放著一個大箱子。見盧縈看向自己,黃嫂子與另外一個婦人抬著那箱子,笑瞇瞇地說道:“阿縈,這是大房的齊嫂子。上午時你齊嫂子直說,想送些什麼東西給你,卻不知送什麼的好。我就說啊,阿縈與阿雲的衣裳,不是特別好,就是特別普通,要送,不如送一匹好一點的布料吧。”

     看來,這箱子裡面裝的,便是一些布料了?

     黃嫂子是個自來熟的人,她一邊說一邊笑,轉眼間便令得整個院落都熱鬧起來。

     把箱子抬進房間後,那齊嫂子把箱蓋打開,裡面裝了一些綾羅,這此綾羅顏色有點舊,顯然是放久了點,不過質料都算是漢陽難得一見的一等,比起盧縈和盧雲現在常穿的,那是好上太多。

     見到盧縈滿意,那齊嫂子憨厚地一笑,她走上前,徑自朝著盧縈福了福,恭敬地說道:“表姑子,這一禮,是我家二姑子要我向你行禮的。”

    二表姐?

     這麼看來,這一箱布料是二表姐的謝禮了?

     齊嫂子咧著兩顆外暴的板牙傻笑了一會,又道:“這些布料,是當年二姑子的陪嫁之物。要不是大房這幾年沒落了,也不至於才給這麼一些謝禮。”語氣真誠無比。

     盧縈微笑道:“這些夠多了。”她轉過身,“我去燒點水。”

     “別別,表姑子,讓我來,讓我來。”齊嫂子連忙接過盧縈手中的火鉗,在灶頭忙活起來。她一邊忙一邊說道:“不瞞表姑子,二姑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對我來說,便是親人一樣。這一次,她甚至想到了死。不過有了表姑子的良策,二姑子就可以好好活著了。”

     她動作麻利地把火點起,又舀了點水放到火上,徑自說道:“就在正午時,二姑子的家門口來了一個道長,他合了幾位小郎君的八字後,說三郎的親父當混混兒時曾經誤殺過一個客商,那客商的魂魄附在三郎身上,所以導致三郎魂靈不安,自幼多病。我出來時,那個家正鬧著呢,那賤婦和她的兒子已被姑爺趕出去了。”

     轉過頭,齊嫂子感激中帶著敬畏地看著盧縈,“表姑子,你這是活命之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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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29:51
第七十九章見面

    盧縈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昨天盧縈出的主意,別人或許不知,平府幾個當家人還有黃嫂子和阿青那是知道的。

    因此,站在一側的阿青和黃嫂子,一直神色複雜地看著盧縈。

    那計策陰狠可行,最重要的是,它是盧縈信口道出的!

     這個她們一直同情憐憫,從來不放在眼中的小姑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得不說,昨天的盧縈,著實唬住了平府眾人。因此阿青和黃嫂子看向盧縈的眼神中,甚至增添了一絲以前從來沒有過的畏懼。

     盧縈看到了她們眼中的畏懼。

     對於她們知道畏懼,她很滿意。她不是那些一心想在眾人心中留在好印象的小姑子,甚至嫁不嫁人都無所謂。所以,適當的讓人畏懼,是不被人任意欺凌的前提。

     ——這世間,從來容易欺善怕惡。有幾個善良寬厚的人會不吃虧?往往那些不被人欺者,總有那麼一次兩次的狠毒表現。

     送走阿青和黃嫂子後,盧縈特意趕到市集,拿著齊嫂子給的布料,同自己和盧雲各做了兩套春裳。

     今天盧雲回來得有點早,他雙頰紅樸樸的,鼻尖上還冒著汗。蹭到姐姐身邊,盧雲說道:“姐,今天先生說,”他故意停了下來。

     盧縈迴過頭,忍著笑意期待地看著他,“他說了什麼?”

    盧雲每根頭髮絲都透著歡喜得意,“先生說我是個有天賦的,他說,他要薦我到黃公黃文賢先生那裡就讀。”

     黃公黃文賢?

     這個人盧縈聽過,他的名聲雖然不及死去的邱公,在成都一地,也是出了名的大儒。能成為他的入室弟子,弟弟大有成為秀才地指望!

     一時之間,盧縈真激動起來。她喜悅地問道:“真的?”

    “真的!”

     盧縈倒吸了一口氣,她喃喃說道:“父親知道了,一定也會歡喜。”她那父親,在她的記憶中,從來沒有什麼事能夠讓他動容,不過她想,阿雲這件事一定能讓他歡喜。

     抿著唇,盧縈低聲道:“阿雲,我們就去把這件大喜事在父親的牌位面前稟報一二。”

     “恩。”盧雲也有點激動。

     姐弟倆給父母上過香後,盧縈轉頭問道:“這樣一來,我得著手準備前往成都的事了。”黃公在成都,成了他的入室弟子,弟弟肯定要在成都住上幾年。弟弟去了,她自然也要跟著。原本盧縈還以為,會跟著那貴人一道去成都,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好事。

     尋思一會,盧縈又道:“幸好剛得了四百金,應該可以在成都購置一間小院子。”如果不夠,那就把現在這間院子賣了。

     盧縈在這裡盤算,盧雲已洗過臉認認真真地誦讀起來。

     聽著弟弟朗朗地讀書聲,盧縈歡喜地想道:也許有一天,弟弟真能出息,到得那時,我一定很快活。

     有了去成都地打算後,一切都迫在眉睫。五十來萬的史記要抄完,少說也有二個月,而時間已不等人了。

     想了想,盧縈還是放下抄寫地想法,一門心思地閱讀起來。她現在記憶力極好,理解力更是出眾,她想,如果能把這本書裝進腦子裡也不錯。

     如此幾天,盧縈沒日沒夜地讀書時,平氏偶爾會過個二三天,便派阿青和黃嫂子,齊嫂子來她這裡一趟。而每一次來,她們都會帶一些禮物,到了現在,盧縈收到的上等布料,已經四五匹了,至於各種米糧肉食,更是天天吃還剩下不少。

     這種小情小意地走動,頻繁地施恩,顯然效果奇好。現在盧縈不但與她們有說有笑,過個幾天便會主動去平府一趟。

     她的這種態度,讓平府之人很放心,一時之間,她與平府完全恢復了一家人的客客氣氣,熱熱鬧鬧。與此同時,平府中發生的大事小事,盧縈也在與這些人的閒聊中知道了十之八九。

     這些閒聊,在平常人聽來,或許只是一些隻字片語的是非。可到了盧縈耳中,她從中得到的東西,甚至比一般的平府主子知道的還多。

     而這些隱密和是非,正是盧縈想要知道的。她現在是不想對付平府,不過如果需要對付時,現在聽到的這些,便能發揮出巨大的作用。

     這一天,日夜誦讀,自覺記得差不多的盧縈,揣上史記,便讓弟弟約好了王尚。

     姐弟倆與王尚見面的地方是漢陽的一處酒家中。

     這是漢陽最好的酒家,兩層木製小樓,樓上有獨立房間。

     盧縈來時,戴上了紗帽。新制的春裳穿在她身上,隨著她的走動而飄蕩著,有一種別樣的青春氣息。

     一上樓梯,戴著紗帽的盧縈,便透過帽沿看到了那個站在廂房門口,神色複雜地向她盯來的王尚。

     與陰澈一樣,十六七歲的王尚,身材頎長,面容中,帶著富貴子弟嬌養出的白皙乾淨。

     此時,這個端秀白皙的少年,一直在看著盧縈走近。

     朝姐姐看了一眼後,盧雲快步上前,喚道:“王兄。”

     王尚沖他微微一笑,低聲說道:“阿雲,這是你姐姐?”

     “恩,這就是我姐姐。姐姐說,你送的禮物太過貴重,她要親自道謝。”

     盧雲的聲音清脆歡樂,王尚卻有點心不在焉,他時不時地看向盧縈。

     這時,盧縈也來到了他身前,朝著王尚福了福後,盧縈清冷地喚道:“王家郎君。”

     “是阿縈啊?請進,請進。”

     王尚顯然不想被盧縈二三句話打發了,他連忙拉開廂房的門,恭請姐弟倆入內。廂房中的几上,酒肉飄香,鼎中燒得滾熱的湯正在冒著蒸氣。

     這麼明顯地示好,姐弟倆自是不能拂了他的心意。盧縈跟在盧雲身後入了廂房,在房門關上時,她摘下了紗帽。

     王尚一直在註意她,見她摘下紗帽,他目光一陣發怔。

     不過轉眼,王尚便垂下雙眸,他走到對面坐下,溫和地說道:“阿縈,阿雲,坐吧。”

     給姐弟倆斟好酒,他低著聲音,苦笑著說道:“阿澈那廝,倒是瞞得我們好苦!”

     他這話,明是說陰澈,卻也是在說盧縈了。

     盧縈垂眸,她清聲說道:“情不得已,王兄勿罪。”

     聽著她清冷疏離的語氣,看著她女裝的面容,王尚不由想到男裝時的盧縈,他垂下眸,掩住眸中的失落。好一會,他才舉起酒斟一飲而盡,“這事怪不得阿縈,是我們眼拙。”

     盧縈這次來見王尚,一是表示感謝,二,也是親口向他說一聲抱歉。畢竟,寥寥的幾次相遇中,王尚對她很親暱,那架式完全是把她當成了朋友。

     想了想後,盧縈抬起烏黑的眸子看著王尚,清聲說道:“不管怎麼樣,是阿縈欺瞞在先。”頓了頓,她說道:“還請兄台萬勿見怪。”

     她接連兩次請罪,王尚再說見怪便顯得心胸狹小了,當下他苦笑了一下。

     正當王尚舉起酒斟時,靠近窗子的盧雲突然歡叫道:“咦,那不是田小七嗎?他怎麼在這裡?”轉過頭,盧雲對著姐姐說道:“姐,這小子我早就想逮住他了,我出去一下下。”說罷,他又朝王尚說了一句,也不等盧縈迴答,轉身便衝了出去。

     一下子,廂房中便只剩有盧縈與王尚了。

     這個臭小子,把他們孤男寡女丟在一間房裡。

     盧縈慢慢嘀咕了一句。

     正在這時,王尚低著聲音說道:“阿縈,我真的沒有想到,我一直以為你是阿雲。我……”他想起那個一襲紅袍,美得清冷疏離的少年郎,不知怎地,突然很想喝酒。

     事實上,自從知道盧縈就是那個盧雲後,他已醉了幾回。

     暗中嘆息半晌後,王尚抬頭看著盧縈,唇角泛出的笑容有點苦澀,“原來你就是他,怪不得以那個人的身份,都對你另眼相看。”

     聽出他語氣中的失落,雖然有點想不通他的失落由何而來,盧縈還是低聲說道:“抱歉。”

     這兩字剛剛出來,陡然的,盧縈聽到外面傳來一個少女帶著怒氣地叫聲,“你胡說!我就知道他在這裡!”

     幾乎是這個叫聲一出,王尚臉色便是一變。而與此同時,蹬蹬蹬,一陣腳步聲衝到了近前。

     聽到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盧縈也是臉色一變。她馬上拿過紗帽戴在臉上,看向王尚的目光中都帶有警惕。

     ……她不過才與這王尚見面,怎麼這麼快就有人找上門來了?莫非,這是什麼人對她設的局?

     雖然想不通有什麼人要為難自己,盧縈還是有點氣惱。

     就在這時,只聽得房門砰地一聲被人踹開,只見一個華服少女帶著兩個護衛衝了進來!

     那少女一沖進來,便直直地瞪向盧縈。對上她戴著紗帽的模樣,少女冷笑道:“怎麼,敢做就不敢當了?”

    說罷,她沖向盧縈便要掀開她的帽子。

     不等她動手,盧縈已自己摘下了紗帽。

     一對上盧縈的面容,少女氣是眼圈一紅,她跺了幾下腳,騰地轉頭對著王尚,恨聲說道:“姓王的,你三番兩次逃婚退婚,你害得我成了整個成都的笑柄,便是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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