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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鳳月無邊[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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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12:02
第五十章 常府

伸手拍了拍盧云的肩膀,盧縈輕聲道:“你臉上身上都有傷,先去看看大夫,再去會同窗吧。”

“恩。姐姐,可是你不去官府,能去哪里?對了姐姐,我們去找外祖父,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是親戚,他們一定會幫忙的。”說到這里,盧云雙眼晶亮。

見姐姐搖了搖頭,盧云眼神一黯,轉眼他又叫道:“姐,要不,我們去找曾長志吧。他父親是校尉……”

盧縈又搖了搖頭,她轉過頭,微笑地看著盧云,說道:“阿云不必不安,一切我自有主張。”見盧云還是不安,她從容一笑,認真說道:“放心,我真有了法子。”

“真的?”

“真的!”

“那,姐姐你小心點。”

送走心中不安的盧云后,時已不早了。盧縈抬起頭看了看漸漸西傾的太陽,加快了腳步。在市集中租了一輛牛車,盧縈說道:“去常府。”

“姑子是說城南的那個常府。”

“恩。”

馭夫瞟了衣著質樸,戴的首飾也不見精致的盧縈一眼,暗暗納悶。這常府在漢陽一地不顯山不露水,不過是人家的主要勢力都在成都。這漢陽只是旁支,也無心經營的緣故而已。可饒是如此,常府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求見的。盧縈打扮如此簡單,身邊連個婢女也沒有,真不像是能夠進出常府大門的姑子。

猜測歸猜測,那馭夫還是跑得飛快,轉眼間,便把盧縈送到了常府門外。

盧縈跟馭夫交待一聲,讓他等自己后,她提步來常府大門處。

這般大府人家,大門和側門是兩個概念。能夠從大門出入的都是貴客,而盧縈不管哪個方向都不像尊貴之人。

盧縈也知道,以她的身份,最好是從側門入內,把自個地位擺低,先從門口再到婢女再到管事,諂媚的小心的,一層一層試探性地求見,這樣做的好處是,三夫人會覺得她是個知道好歹的,沒有仗著自己救過她兒子的命便自以為是的人,可能會樂意交她這個朋友。壞處便是,這麼一耽擱下來,也許花個幾天,來個好些次也不一定能見到三夫人本人。

而她這般在大門口求見,說是求,卻也是逼。是把自己放在貴客的位置,逼著三夫人馬上接待于她。如果常府三夫人不願意見她,或對她不恭,傳到外人耳里,不免會落個對救命恩人無禮的話柄!

就在門子和兩個仆役同她看來時,盧縈來到那門子面前,微笑道:“凡請告訴貴府三夫人,便說盧氏阿縈有急事相求。”

見盧縈一開口便是一副熟絡的樣子,那門子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后,點頭道:“稍侯。”說罷,他大步走了過去,在見到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后,湊上前說了說,然后朝盧縈的方向一指。

那管家把盧縈細細地打量幾眼后,點了點頭,朝著里面走去。

不一會,一個婢女走了過來,“阿縈何在?我家三夫人有請!”

“多謝。”

盧縈跟在那婢女身后,朝著常府里面走去。常府很大,占地極廣,論景色之精美和屋舍之豪奢,那是遠在暴發戶平府之上。

走入一個院落后,那婢女笑道:“阿縈,我家夫人在里面侯著你呢。”她叫盧縈時,不呼姑子,沒有敬稱,而是像稱呼與她同樣身份的人一樣,叫盧縈為阿縈。在這某種情況下,可以說是親近,可更多的,卻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暗示:別以為你盧氏阿縈曾經救過自家的小主子,就以為自己有多尊貴,還敢從正門求進。實際上,你也就是與我家奴婢一樣級別的人而已。因此,你千萬別看高了自己,也別胡亂提出不當的要求。

盧縈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她低下頭,低聲道:“是,阿縈這就進去。”

常房里,坐著一個打扮得富麗堂皇的少婦,這少婦的身后,站著幾個著裝比盧縈還在精美的婢女。此刻,這些婢女正籌擁在少婦身邊,奉的奉茶,捶的捶腿。

盧縈來到那少婦身前五步處,盈盈一福后,低著頭沙啞著聲音說道:“盧氏冒昧前來見過三夫人。”

盧縈的聲音一出,婢女們的低語聲止息了。那少婦瞟了一眼盧縈放在一側,已經揭開了蓋在上面的布帛的,裝了幾個首飾盒的籃子,怔了怔后,對盧縈從大門直接求見的行為也不再那麼惱火了。

她站了起來,走到盧縈面前,伸手扶著她的手臂,客氣地說道:“阿縈這是什麼話呢?我那小兒子之事,幸有阿縈相助啊。哎,都怪我一直事忙,都沒有親自上門向阿縈致謝。”

少婦笑得熱情之極,看向盧縈的目光,更似帶著親近。她扶著盧縈在一側坐下后,與她促膝而談,“阿縈這次來是?”

聽她問起,盧縈退后一步,她再次向著那少婦福了福后,啞著聲音,把剛才在市集上的事說了一遍。

抿著唇,盧縈哽聲說道:“當時事情緊急,阿縈只想救出弟弟,也沒有想那麼多。那石灰扔出后,才想到這一下我們姐弟與那些混混兒已成生死之仇。”

說到這里,盧縈一伏不起,“三夫人,阿縈實是無法可想啊。那四個雖是混混兒,可阿縈姐弟兩人卻是惹不起。尋思來尋思去,阿縈只得前來求見三夫人,請夫人相助。”

聽明白了前因后果,三夫人表情越發柔和了:不過是幾個街道中的混混兒,她伸伸手指,便可以把他們當螞蟻一樣的捻死。

原本,她還有點擔心,生怕盧縈仗著救過她兒子前來提什麼過份的要求。現在嘛,不過是對付幾個混混兒,那還真是舉手之勞。能用這麼一件小事償清盧縈的救命之恩,也是好事。

至于傳說中盧縈深得那貴人看重的事,三夫人卻是不以為然。那貴人何等身份?他真要相中一個姑子,隨口要了收在身邊便是。此事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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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12:35
第五十一章 事了,曾父的感慨

打定主意,三夫人長嘆一聲,憐惜地說道:“哎,怎麼就叫你們姐弟攤上這事兒呢?”話雖憐憫,卻隱帶了幾分推拖。

盧縈知道她的意思,她又向后退出兩步,伏在地上淚流滿面地說道:“求夫人救命!”

救命?好,她等的便是這個詞!三夫人目光閃爍著,直過了好一會,才無比為難地說道:“哎,此事真是不易……”低著頭,看到盧縈聽了自己的話后,哭得更兇了,三夫人這才勉為其難地說道:“不過阿縈畢竟對我有恩,我且試試吧。”說到這里,三夫人朝旁邊一個婢女使了個眼色。

那婢女是個伶俐的,當下清脆地叫道:“夫人,那幾個混混兒奴婢也聽過,他們在漢陽街上糾了一群人,可不是好惹的。還有,夫人您不是要避避嗎?這個時候惹上這種事……”

“住嘴!”三夫人輕喝一聲,轉而柔和地解釋道:“你不是不知道,三兒那件事幸虧了阿縈啊。這救命之恩,自當以救命來還。”所以,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了。盧氏阿縈,以后你可千萬別仗著自己救過我兒子,又這般大賴賴地上門索恩圖報。

盧縈不傻,自是聽出了三夫人的言外之外,她喜得向三夫人行了一個大禮,從籃子里拿出那幾個首飾盒,把它們一一打開后,朝著三夫人感激不盡地說道:“阿縈多謝夫人。夫人,這些首飾是阿縈從平氏阿因那里得來的賠禮。阿縈知道,那幾個混混兒在漢陽城居住多年,頗有勢力,對那樣的人,不斬草除根,阿縈和舍弟阿云難免還有后患。可要斬草除根的話,又會給夫人惹下天大的麻煩。這些錢雖是不多,卻也是傾盡阿縈的所有了。阿縈知道,這麼些錢打點官府,那是微不足道,可是,可是……”可是了一陣,盧縈咬著唇,語氣中帶著幾分哽咽幾分堅決地說道:“可阿縈實是沒法。夫人的大恩,阿縈只能日后再報了。”

盧縈一番話說出,眾婢和三夫人都是一靜。她們沒有想到,眼前這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小姑子,一開口便是“斬草除根”!

小小年紀,好生狠辣的心腸啊!

沉默了一會后,三夫人咳嗽一聲,嘆道:“也罷,阿嬋,你且收起來。”

“是。”

一個婢女上前,收起了阿縈擺在地上的首飾盒。

至此,交易正式達成!

盧縈暗中吐了一口濁氣,閉了閉眼才緩過神來。因時辰不早,盧縈與三夫人又說了幾句話后,便告退離去。

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揣著口袋里不多的鐵錢,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第二天下午,一直留意消息的盧縈得知,那四個眼睛被燒瞎的混混兒和幾個交好的同伴,已離開漢陽城,說是要找一個什麼名醫。

盧縈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這是三夫人出手了。不然,以那些混混兒對她的恨意,怎麼會聯同所有的同伴,全部去尋什麼大夫?怎麼著,也會有那麼二個找到她的家門口,進行報復之舉吧?

現在,那些人說是出去了,可到底是真出去了,還是就此失蹤,那就誰也說不準了。

而且,盧縈很明白,自己和弟弟,從此后應該是不必再害怕那些混混兒的家人報復的。為什麼呢?因為三夫人是出自官宦世家,她既然出手,那就是真正的出手,她既然答應了自己“斬草除根”,那就會把事情做得干凈利落,再無后患。

放松下來的盧縈,直接趕到弟弟的學堂外,一直等到弟弟散了學,才牽著他的手走回家中。

走著走著,一輛眼熟的驢車再次出現在她面前。看著那驢車上跳下來的青年,盧縈蹙了蹙眉。

這青年,自是曾長志。他看到盧縈,目光既有著貪戀,隱隱中,也添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

大步走到盧縈面前,曾郎抿了抿唇,溫柔喚道:“阿縈,阿云。”

這一次,盧縈沒有如往常一樣拒他于千里之外——誰在動她的弟弟,她還想探知一二呢。

因此,盧縈抬頭看著曾郎,輕輕“恩”了一聲。

見到盧縈難得的溫和,曾郎大喜過望。他目光一亮,眼睛轉到臉上身上青腫末消的盧云身上,便關懷而熱絡地問道:“阿云的傷要不要緊?找沒有找大夫?阿縈,快叫阿云上我的車,我送你們到大夫那里看看傷勢。”

盧縈輕聲回道:“已找大夫看了,傷不要緊。”

“不要緊就好,不要緊就好。”連說了兩聲后,曾郎轉過頭,再次神色復雜地看著盧縈,好一會,他才低聲說道:“阿縈,你聽說過沒有?那幾個被你弄瞎眼睛的混混兒,已離開漢陽城了!”

說這話時,他目光緊盯著盧縈,表情十分復雜。似是感慨,又似是驚奇,更似有著深深的失落。

實際上,那些混混兒集體外出尋醫,以曾郎的才智,根本就沒有察覺到異常。這還是他父親提醒他的。

就在半個時辰前,曾長志第一次見到他父親在嘆息。直嘆了好幾聲后,曾父轉向曾長志,沉聲說道:“那幾個混混兒離開漢陽城了,你知道嗎?”

曾郎記得自己當時是這樣回答的,“說是那四人的眼睛瞎了,急著找大夫呢。”

聽到兒子地回答,曾父顯然很失望,他長嘆一聲后,喃喃說道:“我錯了,你母親也錯了!”

莫名其妙地聽到一直剛硬地父親認錯,曾郎大驚,他愣愣地看著曾父。

對上一臉不明白的兒子,曾父又是一聲嘆息。他耐著性子向兒子解釋道:“長志啊,你細細想想這件事……弄瞎眼睛是何等深仇大恨,那幾個混混兒為何不去報復狠下毒手的盧氏姐弟,反而是攜朋帶友地全部去看什麼大夫?”

聽到這里,曾郎驚噫一聲,低頭尋思起來。曾父又是一聲嘆息,繼續說道:“長志啊,你那以前的媳婦兒不是普通人啊。不管她是用了什麼手段擺平這件事,其心智都是非凡。為父只有你這個孩子,我們曾府的家業,以后也只能由你繼承。早知道那盧氏女有如此才智,為父便是帶著你上門向她致歉,也不會退給她那張婚書。哎,相比起盧氏女,這個你費盡手段弄到手的平氏女便差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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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12:53
第五十二章 反應

想他這種新興的武將,曾府這樣新興的小家族,唯一的兒子,又沒有什麼才能。目前最需要的,便是有這麼一個強有力,有手段有心機又能主持中饋的當家媳婦啊。也只有這樣的媳婦,才能帶著他們曾府變得越來越輝煌。可惜,真是可惜,這麼難得的一個好媳婦,竟被他親手放掉了!

這時,他父親派出的人回來了,那人低語了幾句后,曾父轉向曾長志,“長志,如果你是那盧氏,當時遇到那等情況后,會如何應對?”

如果他是盧縈?曾長志尋思了一會,試探著問道:“我,我去求人。”

“求誰?如果你是盧氏,你去求誰?”

求誰,那還用問嗎?曾長志認真說道:“自是去求平氏。”

聽到這里,曾父搖了搖頭,他失望地看著兒子,耐住性子說道:“盧氏女求的是常府三夫人。”說到這里,曾父冷著臉又道:“她為什麼不去求平氏而是去求常府三夫人。這其中的原由,你好好給我想想,想通了,就來跟我說說。”說罷,曾父轉頭就走。在父親離開的那一刻,曾長志第一次看到,一向對他感到驕傲和滿意的父親,那難以掩飾的失望和責備。

父親的那個眼神,讓曾長志很不舒服,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直過了許久還無法移動腳步。當他回過神后,他便來找盧縈了。

此刻的曾長志,低頭凝視著盧縈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孔,望著少女那動人的,讓他時不時咽中發干的身段,忍住失落和無法形容的焦燥又說道:“這事,阿縈你知道的吧?”

盧縈抬頭,她烏黑的眸子靜靜地盯著曾長志,淡淡說道:“曾郎是怎麼知道的?”勾唇笑了笑,盧縈又道:“曾郎消息還是倒是挺靈通的。”

曾長志不想在盧縈面前示弱,他硬著聲音說道:“我就是知道。”

話音一落,盧縈又朝他看了一眼。這一次,她在曾郎的身上感覺不到什麼,也許,那些混混兒為什麼針對弟弟,他也是不知道的吧?

想到這里,盧縈便不願意與他再糾纏下去了。她點了點頭,淡淡說道:“曾家郎君事忙,阿云,我們快走吧。再不回去,又得摸黑用晚餐了。”

也不等曾長志再說什麼,她牽著弟弟的手大步而去。

把曾長志拋到腦后,盧縈一邊走,一邊問道:“阿云,你今天這個樣子,大家都說了什麼嗎?”

“他們都問我是怎麼回事,有好些還說要把他們回揍一頓呢。”盧縈悶悶地說到這里,看向盧縈,“姐,那些人到外地去找大夫了?是不是不會再回來了?”

“恩,應該不會回來了。”盧縈點頭,她看著弟弟,低聲說道:“昨晚我直接去了常府,你也知道,那一次邱公案中,三夫人的小兒子也被連累。我用那份恩情,再帶上平因給我的那些首飾,換來三夫人的相助。”

聽到這里,盧云雙眼一亮,他歡喜地叫道:“啊!是可以找常夫人啊,還有王大善人!哎,我怎麼就想不到呢?昨天晚上還一直擔憂呢。”他敬佩地看著盧縈,暗暗想道:姐姐真是聰明。我還以為姐姐收下那些人送來的東西后,那情就算是還清了呢。原來還可以去求他們啊。

年少的盧云不知道,這世間很多恩情也罷,人情也罷,都是可以等價抵償的。特別是那些富貴人家的人情,你得了,就必須還,而且還要還清。這次盧縈逼上常府,也是利用了他們那一階層慣常的做法。

盧縈摸了摸袖袋里的二十來個鐵銖錢,在市集中繼續砍了兩斤肉,買了幾個菜,便與弟弟手牽手趕回家里。

見盧縈一直若有所思,盧云小聲問道:“姐姐,是不是錢不夠了?”

“恩,是不多了。”盧縈點了點頭,道:“家里剩有的,就是這陣子賣字剩下的二百多枚鐵錢。除了這些,便什麼也沒有了。”

“姐,我會努力寫字的。”

“恩,我們一起努力。”

說笑中,姐弟倆回到了巷子里。盧縈沒有注意到,當她們姐弟兩人步入院子里,陰府的側門吱呀一聲輕輕打開,陰澈走了出來,他抬著頭,抿著唇一言不發地望著盧府的院門。

就在剛才,暗中吩咐下去及時關注盧氏姐弟的仆人來稟事了。

聽到那仆人說起當時的沖突,以及盧縈向常府求助的事時,陰澈的胸口,一直堵悶著。

……他想助她,想護著她,可她出了事他甚至不能及時知道!雖然,她是那麼聰慧,不管多麼難以對付的事情,總是能輕易找到解決的法子。可是,他多麼希望在她昨天徘徊無助時,他能擋在她的面前,對她說一句,“你不要害怕,一切都交給我來處理。”

尋思到這里,陰澈閉了閉眼,暗中恨道:陰澈,你還是不行!你要變得強大,一定要變得非常強大!

怔怔地望著盧氏的院門一陣后,陰澈毅然轉身。看到管事屁顛屁顛地迎上來,抿著唇,面無表情的陰澈冷聲問道:“成都最出名的智者是誰?你派上幾個人,帶上厚禮,去把他請過來。如果不止一個,便全部給我請來!”

管事尋思了一會,回道:“郎君有所不知,那些智者既然揚名成都,必定不會那麼容易被邀請到……”

不等他說完,陰澈馬上命令道:“那就拿洛陽陰氏的名刺去請!”

這個命令一出,那管事馬上凜然應道:“是。郎君放心,小人一定全部請來。”

“恩。”陰澈目送著那管事大步離去,沒有表情的臉上依然看不到放松。以前,他一直以為,只要把書讀好,把聖人的典籍融會貫通,以前那些橫在他面前的難題,便再也不是難題。所以,他刻苦攻讀,他與同齡有才的學子交好綺游,他甚至都沒有想過,自己身邊應該有幾個忠貞的,只聽他使喚的仆役。

所以,在知道盧縈姐弟並不安全后,他派不出人手去盯住他們。現在想來,便是他及時知道了那件事,他除了去求那個並不待見盧氏阿縈的舅母出面,還能做什麼?

他根本拿不出自己的力量去幫助他們。

他想,他需要變得更強大,變得非常非常的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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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13:22
第五十三章 簫聲

夜深了。

月上柳梢頭,風卷桃花落。

盧縈拔亮燭光,揉搓著酸脹的手臂后抬起頭來。

她對上蠟燭光中,弟弟盧云那張俊秀的小臉。虛歲十四的少年郎,因這陣子吃得好睡得飽,身量又抽條了。看著已到達自己耳尖的弟弟,盧縈暗暗想道:阿云這陣子長得快,看來肉食不能斷。

感覺到姐姐的注視,少年抬起俊秀的小臉,烏黑的瞳仁疑惑地看著她,“姐?”

“沒事,你寫吧。”盧縈笑了笑,低下頭來。沒有這個弟弟,她最強,也是無根之萍,她一定要讓弟弟飛黃騰達。

垂下眸,她添了添墨,在書簡上寫了一個“謀”字。

這時,一陣悠揚的簫聲趁著月光,從隔壁嗚嗚咽咽地傳來。今天正是十五,外面明月如水,天空清澈一片,偶爾飄來一朵浮云,也是淺淡如絮。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簫聲,不知怎的,盧縈仿佛聽到了春風的錦軟,聽到了那渴望而不可及的心,感覺到了相思和無邊惆悵……

聽著聽著,盧縈放下竹簡,提步順著簫聲走去。

不一會,她便來到了那墻陰澈經常爬的圍墻邊。她輕輕靠上圍墻,果然,簫聲就從圍墻的那一邊傳來。如此之近,近得仿佛就在耳邊,可又如此之遠,遠得隔了千山萬水。

盧縈輕輕靠著圍墻,低下頭,望著明月底下,自己拉長的身影,聽著那簫聲飄揚,良久良久,她忍不住輕嘆出聲。

……在這簫聲中,她聽到了在意和渴望。盧縈已不知道,自父母死后,除了弟弟,還有誰這麼在意過自己了?這簫聲清轉溫柔,仿佛吹簫人的意中人,那是千好萬好,無處不完美。

她這般行事,還是有那麼一個人覺得她千好萬好。盧縈突然悵惘起來:如果他只是漢陽城的一個普通庶民家的孩子,那可多好?嫁了這樣的人,也算是終身有靠了。

就在盧縈如此想著的時候,突然的,隔壁傳來少年壓低的輕喚聲,“阿縈,是你嗎?”

盧縈一呆,好一會,她才低低應道:“恩。”

明明她的聲音是如此之小,少年卻聽了個明白。他歡喜得聲音都顫了起來,“是阿縈。”頓了頓后,少年似乎壓抑了自己的激動,被刻意壓制的聲音,透過墻壁傳來時,有點渾,有點不清,“阿縈,我好想見你。”

少年似是鼓起了勇氣,想在這個美麗的夜晚,把那些藏在他心頭的話傾吐而出,“阿縈,我昨晚又夢見你了……我夢見你一襲朱紅色杯紋羅綺,打扮得像個尊貴的姑子。看到我走近,你被婢女們扶著從馬車上走下……阿縈,夢中的你,特別美。”

盧縈微微側頭,她吹著微微帶著一點躁意的春風,聞著風中夾來的花香,聽著少年嘟嘟囔囔地說著平素說不出的情話,一時都凝住了。

少年的聲音還有低低的,如夢如幻般地傳來,“那時,我騎在一匹高大的白馬上,只是望著你笑,一直笑……可是阿縈,我笑著笑著,卻發現自己的臉上都是淚水。阿縈,我,我真想見見你。”

就在這時,盧云的聲音從屋里傳來,“姐?”

聽到弟弟地叫喚聲,盧縈朝著墻壁側了側頭,臉朝著那邊的人,輕而溫柔地說道:“我走了。”

回答她的,是一陣越發悠揚婉轉的簫聲,不過這時的簫聲,少了幾分惆悵,多了幾分喜悅和甜蜜。

燭光下,盧云寫得十分專注,直到把手中的竹簡完成,他才抬起頭來。

看著站在門口,半邊身子沐浴在明月清光下的姐姐,盧云笑道:“姐,你是去聽簫音了吧?這陰澈的簫,吹得可真好。”

他抬起頭,一臉神往地說道:“我們先生老是說起陰澈,昨天還誦起他做的一篇賦呢。姐姐,我要是有他那樣的文才,鐵定能在二十歲之前被薦為秀才。秀才多好啊,才識動京都,無人不相識!我要是這麼好的文才天賦,也省得姐姐你老琢磨著想法子讓我成為孝廉。”

秀才秀才,這個時候的秀才與唐后科舉取士時的秀才完全不同。這時的秀才要求極高,那才學要達到驚動方圓千里,才有可能被人舉薦為秀才。盧云自認沒有那個天賦,想上進,也只能動那個靠品行得到朝庭征用的舉孝廉一道了。

說著說著,盧云看向自家姐姐,突然涌出一個念頭:如果姐姐是男兒,她一定可以成為秀才!

蠟燭昂貴,姐弟倆也不敢多用。寫了一會字便把燭光吹滅,就著從窗口大門透進來的明月光洗過手足,整理完房屋后,姐弟倆回到了床塌上。

盧縈睡在軟軟的塌上,睜大眼睛看著窗外明澈的月光,聽著那兀自在空中飄轉的簫聲,很久之后才入睡。

依稀中,她記得那簫聲似是吹了大半夜。

第二天送走弟弟后,盧縈也出了房門。

現在,以他們姐弟倆的寫字速度,一天寫個五十來字售出也是尋常。可是,隨著寫字的人越來越多,從昨天起,盧縈發現,她的字得壓得一枚鐵錢兩根竹簡才賣得動了。

按理說,一天二三十枚鐵錢,對于兩姐弟來說,吃用是足夠。可是,為長久計,這樣還不行。因為弟弟已經長大,他要求學,游學,還有購買先生推薦的書簡,還要為將來舉孝廉而上下打點,這麼把錢一算,每天賺這麼點,便遠遠不夠。

盧縈尋思,家里現在也有二三百枚鐵錢,且到街道中逛一逛,也許憑著這些鐵錢做本,能想出個更賺錢的買賣來。

提著籃子,盧縈走在市集上。

市集是一樣的市集,盧縈還是昨日的盧縈。可是左右看過來的目光,卻比往日多了一分打探。

隱隱的,有議論聲傳入她的耳中,“那煽牛子四人的眼睛,便是被她弄瞎的?”“一個小姑子,好大的膽子。”“怎麼還敢出門?”

待聽清眾人是在嘀咕這個后,盧縈笑了笑。在她經過肉攤時,盧縈聽到那屠夫比往常完全不同,格外客氣和小心的聲音傳來,“阿縈啊,今天有上好的腱子肉,要不要來一塊?”

盧縈回頭,她微笑道:“不了,今天不用。”說罷繼續向前。看到自家又高又橫的舅舅居然對一個美麗的小姑子這麼客氣,一個胖子少年不解地問道:“舅,你怕她啊?”

話音剛落,胖子的頭上便被自家舅舅重重拍了一掌。在拍得少年向下一矮差點癱在地上后,屠夫低喝道:“小崽子你懂什麼?那個阿縈是個真膽大的。嘖嘖,那麼四個大漢子,她一把石灰便廢了他們的招子還腿都不顫一下。你想想,這樣的姑子誰敢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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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13:47
第五十四章 黃嫂子

屠夫嚇了一跳,轉眼他便呵呵笑道:“阿縈是想賣肉呢?”

“賣!”剛剛說了今天不用的盧縈,她信手在砧板上的肉一劃,“給這塊吧。”

“好嘞——”屠夫一刀剛下去,便聽到一個婦人笑呵呵的聲音傳來,“給我十五斤腿肉。”卻是一個白凈凈的,三十來歲的婦人走了過來。這婦人雖然衣著普通,那裳服卻合身慰貼,臉上的笑容一看就是經常掛著的,透著一種矜持中的得意。

一看到那婦人,屠夫立馬精神了,他咧著黃板牙熱切地叫道:“是黃嫂子啊。嫂子怎麼今天自個兒賣肉了?得,馬上就給嫂子最好的腿肉。”說罷,他三不兩下稱了盧縈的那塊肉扔給她,走到左近搬起另半邊還沒有開過封的豬肉。

這時,這婦人似是發現了盧縈,她喚道:“咦,這不是表姑子嗎?表姑子,你今天也來賣肉啊。”

正準備轉身的盧縈聽到招呼,轉頭看來。

一對上這個婦人,盧縈馬上認出了。她好似是盧氏二房那個負責廚房的,以前在平府打過照面。聽說是個能言善道,會辦事的。

黃嫂子對上盧縈的目光時,那眼神兒閃了閃。轉眼,她又和藹可親地笑道:“表姑子,這陣子不見你到平府來玩呢。哎,你的事嫂子也聽說過,不就是退了婚嗎?平氏好歹在這漢陽一地也說得起話,你二舅母那天都還念叨著,要給你介紹一門好親呢。”

相比起以前見面裝作不識的情景,現在的黃嫂子對盧縈熱情得出奇。盧縈聽著她的嘴一張一合著,不知怎麼的,有點不想離開了。

心中有了計較后,盧縈垂下雙眸,唇倔強地抿著,仿佛黃嫂子提到平氏后,便觸動了她某一根神經,讓她寧可頭破血流,也不願意與外祖家再有關系的倔強。

看到這樣的盧縈,想到平氏老夫人那日話中流露出的悔意,黃嫂子笑得更親切了。她伸手拍上盧縈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說道:“表姑子,不是我說你。你呢,本是個沒父沒母的,好不容易有個強勢的外祖家,你怎麼就這麼不近人情呢?哎,你就是小啊,不知道一個嫁出去的姑子,沒有家族親人幫襯是什麼滋味。璧如說吧,你在夫家受委屈了,被人陷害了,你想弄清原由,總要人手吧?總要上下打點吧?你什麼都沒有,怎麼在夫家立足啊?”

倒是說得有情有理。

盧縈卻顯得頗不耐煩,只聽得她冷冷說道:“搶我夫婿的可是我的表姐!為了曾氏出賣我,想敗壞我名聲的,也是我的所謂親人!”雖是冷著聲音說的,可盧縈說這話時刻意壓低了些,站在一旁的屠夫便沒有聽清。

見盧縈雖然滿腹怨氣,卻還知道維護彼此顏面,提到平氏時也只有怨沒有仇恨,黃嫂子的目光又閃了閃。

就在這時,突然的,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從一側街道中直沖過來。這是一個瘦高瘦高,臉色微黃,泛黃的眼珠子還有點外突,不過衣著還比較可以的少年郎。

他顯然是沖著盧縈而來,徑直沖著她面前后,他低下頭盯著盧縈,在對上她美麗的臉孔時,那戾氣消了些,可吐出來的話仍是帶著惱怒,“盧氏阿縈?”

這人是誰?

盧縈抬起頭看向他。

少年郎瞪著他那外突的眼珠子,宣告道:“我知道你是個潑婦!我跟你說,不管你長得多好,還會讀書賺錢,我都不會娶你!聽到沒有?我不想娶你!”

這人的聲音不小,因此聽到他話的人不少,隨著他聲音落下,嗖嗖嗖,無數雙目光轉過來,直直地盯著盧縈。

不用看,盧縈也知道,這些旁觀者是多麼的興奮。

微微抬頭,盧縈在那少年把話說完后,蹙起眉,清清冷冷地問道:“你是何人?”她一臉不解,在這人絲毫不顧她顏面的言語攻擊下,態度依然是溫和而平靜,“你剛才說到娶我,那麼,是你的家人要派人向我提親?還是郎君你認錯人了?”說到這里,盧縈勾了勾唇,清冷的聲音如泉水從眾人心田流過,“如果是前者,郎君盡管放心,給你提親的媒人還不曾上過我家的門呢。”

盧縈此時的姿態很高,仿佛一個長輩面對無理取鬧的晚輩般。那少年來勢洶洶,對上這樣一個美麗又溫和的盧縈,那怒火便像潑到了九天寒雪中,頓時沒有半個蹤影。

四周嗡嗡聲頓起,一側的黃嫂子站出來,朝著那少年尖著嗓子指責道:“你這個郎君,你是誰家的?怎麼這樣說話呢?真好笑,我家表姑子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就趕上前來罵她?你當她沒父沒母的好欺負不成?”

她上上下下斜睨著那少年,冷笑道:“就你這模樣,還說不想娶我家表姑子?呸,也不照照自己的模樣,真以為是個人物了?”

這番反擊又快速又有力,而且正是盧縈受到欺負時,第一時間挺身而出的。想盧縈長這麼大,有哪個真護過她?

說完這話,黃嫂子轉向盧縈,牽著她的手道:“阿縈,別理這等人,也別生氣,不值當。”她的稱呼,已直接由表姑子變成了阿縈。

盧縈瞅著被黃嫂子一番話激得臉孔漲紅的少年郎,點了點頭道:“我從小讀書,自是知道什麼人理得,什麼樣的人理不得!”

這句話,盧縈說得清亮,再配上她溫和的表情,圍觀的眾人同時想道:是了,這個盧氏姑子聽說是個飽讀詩書的,她寫的字,整個漢陽城的人都誇好呢。

這麼一想,剛才還略帶輕視的眾人,突然覺得眼前這個溫溫和和,舉止得體的小姑子光亮起來。這種光亮,倒是把與她面對面站著的少年,完全比了下去。

那少年郎本身對盧縈的攻擊沒有立場,現在又被這麼多人盯著指責著,又感覺到盧縈那雙烏黑的,盯著自己的瞳仁,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威懾。他臉孔漲紅地呆站了一陣后,騰地轉身掉頭就跑。

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盧縈聲音微提,向那屠夫問道:“阿叔,這是誰家的郎君啊?”

聽到她的問話,四周的嗡嗡聲轉成了笑聲。

那屠夫回道:“是城西張寡婦家的。哎,那張寡婦只有這個獨子,慣壞了。”

接著,另一個路人在旁說道:“張寡婦定是覺得阿縈能干,跟兒子說過要上門提親的事。”“張寡婦家還有一間店鋪呢,聽說生意極好。”“阿縈讀的書多,哪里就是潑婦了?我看就是有些人見不得她好。”“就是就是。”

也許是盧縈這般溫和從容的氣度,與市集中眾人常見的姑子相差太遠,也許是對讀書人的敬畏,漸漸的,對她的稱贊越來越多,倒是一掃之前的流言誹語給盧縈的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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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聰明的盧縈

黃嫂子雖是個下人,卻也是個有點見識的聰明人。她轉過頭瞅著盧縈,對上她溫溫和和,從從容容的姿態,一時分不清她是有意施為,用這招令得所有人對她改觀呢?還是她的脾氣本就是這樣,這般輕而易舉便把自己的名聲扳轉過來,其中沒有手段只是本而為。

糊涂了一陣,黃嫂子笑瞇瞇地喚道:“阿縈?”

盧縈轉過頭來,她抿著唇看著黃嫂子,似是因她剛才的幫忙,有點拿不定主意如何對她了。

倔了一會,盧縈勉強一笑后低聲說道;“多謝嫂子剛才直言。時辰不早了,阿縈得走了。”說罷,她轉過,朝著蹲在三百米遠的一個攤子前,也不知看什麼看得無比入神的盧云走去。

目送著盧縈的背影,黃嫂子若有所思,也沒有叫她。

不一會,盧縈來到了盧云的后。

這個攤子,厚厚的蜀緞上,擺的是一溜兒的石頭。這些或光滑或明潤的石頭,被雕刻成各種形狀,雖然粗陋,卻也極有味道。

而低著頭的盧云,則拿著一把雕刀,小心翼翼地雕著一塊巴掌大的石頭。他的表十分專注,盧縈都走到面前了,還一無所覺。而那擺攤的年約二十來歲,材瘦削的漢子,此時正蹲在盧云面前,專心致意地指導著他怎麼下手。

看到因為專注而目光明亮的盧云,盧縈一怔,她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讀書時喜歡東張西望的弟弟,也有這麼專注的時候。

轉過頭,盧縈看了看太陽,見時辰還早,也就不叫他了。她轉過身,在一個一個的攤位前留連起來。

一邊走,盧縈一邊沉思著。

剛才那黃嫂子雖然幫了她,可她給盧縈的感覺並不好。似乎,她今天是有備而來一樣。

……有備而來?為了拉近與她的關系?還是另有目的?

尋思了一會,盧縈冷冷忖道:明天我就去打聽一下張寡婦提親之事。如果那張氏少年不曾被人挑拔也就罷了……

轉悠了一會,盧縈突然聽到后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嚎哭聲,“老天爺啊,你怎麼不打個雷劈死這個畜生啊……天天吃我的用我的,老娘拿這麼幾個錢都不行!老天你開開眼哪!”

這嚎哭聲太響太亮,一時都把四周的人吸引了過去。盧縈本是沒有興趣的,回頭一看,卻陡然發現,哭聲傳來的方向,竟然就是剛才盧云所在的地方!

盧縈曼步走近。

隨著她走近,那個婦人哭得更兇了,她一股坐在地上,手掌在自個兒的大腿上拍得啪啪作響。而那驚人的音量,更是震得人耳膜生疼。

推過人群,盧縈一眼便看到了被圍在中間的盧云。此刻他正瞪著一雙烏黑的眼氣憤地瞪著那婦人,小拳頭握得死緊。

等那婦人哭嚎了一陣息氣時,盧縈聽到她弟弟在一側叫道:“你這人怎麼這樣?錢兄賺的這幾個錢,只是想讀一些書……”

不等盧云說完,那個肥胖小眼睛的三十來歲婦人,突然來了一聲震耳聾的慘嚎。一聲嚎叫把盧云的話打斷后,那婦人拍著自個兒的大腿,指天指天地罵道:“還有沒有天理啊?畜生啊,畜生啊,還鼓動外面來的小畜生來對付自家嫂嫂啊。畜生啊,你怎麼就不叫雷劈了啊!”

盧云哪里經過這種陣仗,氣得俊秀的臉都扭曲起來。這時,他一眼瞟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姐姐。

先是雙眼一亮,盧云剛剛向盧縈走出一步,突然心中格登一下,想道:不行,我姐姐沒了婚約,要是被這個潑婦把臟水潑到我姐姐上,那就不好了。

想了想,他咬牙站在原地不動了。

把他的小動作都看到眼中的盧縈,卻是雙眼一亮,由衷的開懷起來。她就知道,她的弟弟很聰明!

以前,盧縈還總是擔心,弟弟天淳樸,不能理解人心的那些彎彎繞繞,因此,一直以來,她做什麼事,都會把自己所使的手段,以及為什麼會使這些手段剖析給弟弟聽。現在看來,她的弟弟,真的成長了!

盧縈心舒暢,笑逐顏開時,被那潑婦一口一口罵成畜生的瘦削青年,聳拉著腦袋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只是他緊緊抓著三枚鐵錢的手,在那里顫抖著。

那肥婦人嚎了一陣,又朝那青年緊握不放的手看了一眼,再次搶天搶天的痛哭起來,“畜生啊,老天你打個雷劈死這個畜生吧。我給他吃給他穿,辛辛苦苦養大他,他倒好,幾個鐵錢也舍不得孝敬嫂嫂啊……”

在那肥婦人驚天動地的尖嚎聲中,盧縈聽到幾個聲音議論道:“這是下河村的孫二郎。”

“孫二郎也是個可憐的,攤上這個潑婦嫂子,天還沒有亮就出來做事,賺到的錢還沒有到手這婦人就跟上去討要,不給就這樣嚎,有時一天都要嚎上幾次。”

“別聽這潑婦的,你看她那一的肥。她家里的幾個崽子,也個個長得肥,就只這個孫二郎吃不好穿不暖……哎,這惡婦,占了孫父留給二兒子的十幾畝良田不算,還把人往死里使喚。這不,為了二三個鐵錢嚎得這麼起勁。”

漢陽街就是這樣好,地方小,十里八鄉的總能遇到熟人。聽到邊你一句我一句的,不過片刻,盧縈也就把事了解個一清二楚。

想到這肥婦剛才罵盧云是小畜生的話,盧縈眸光一冷。她越過人群來到盧云面前。

陡然看到一個長相美麗氣質文雅,一看就絕對不是村姑的小娘子走了進來,那肥婦人哭聲一息,瞪大一雙眼朝著盧縈瞅了起來。

盧縈沒有理她,她走到弟弟面前,見盧云氣是渾發顫的,笑了笑后,撫著弟弟的頭發安慰道:“傻阿云,你惱什麼?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新交的朋友有造化了啊。”

什麼?

四下的人都聽不懂了,一個個轉頭看向盧縈。連那肥婦人,也瞪大了眼,鼻子一吸一吸的傾聽起來。

對著愕然不解的盧云,盧縈提高聲音說道:“你呀,前幾天你不是說,朝庭舉孝廉,派了不少大人物來到我漢陽城,尋找品德高尚之人嗎?”她指向那雙手捂著臉,一動不動的瘦削青年,又道:“你看你這個朋友,先父分給他的田地,他全讓給了長兄長嫂,自己每辛苦賺了錢,自己吃不飽穿不暖的,卻把嫂嫂和侄兒侄女養得肥肥的。阿云,你知道什麼叫孝廉嗎?這就是孝廉啊,禮讓兄嫂,恪守本份,這種人,朝庭是會重賞的。本來他要是只窩在那什麼下河村,那些大人物還不能這麼快知道他的為人。可現在他嫂嫂這麼一嚎,他的名氣就大了啊。”

聽到這里,那青年放開捂著臉的雙手,愣愣地看著盧縈。而那個剛才還哭天嚎地的肥婦,這時迅速地伸手捂著自個兒的嘴,一雙小眼睛骨溜溜的四下看著,顯然是在尋找盧縈所說的那個什麼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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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簫聲(二)

盧云倒也聰明,他這時反應過來了。當下蹬蹬蹬地跑到那青年面前,說道:“錢兄,我姐姐說得對。你不知道啊,五年前歸化城被舉了孝廉那個,還沒有你做得多呢,他也只是把家里的田地讓給了兄嫂。可你猜后來怎麼著?他被朝庭征用,去年時衣錦歸鄉,那個浩浩蕩蕩啊,都是人啊馬車的的。那貴人去了老家,說是感激鄉鄰這些年的照顧,整整送出了五十車的東西呢。那可是五十輛馬車的東西啊。”

盧云這孩子編起故事還挺有一套,不但洛靈活現,還眉飛色舞的激動無比。

在這市集中出現的,很少有什麼大戶人家的郎君姑子,一般都是鄉民庶民。而這些人,所說的都是些家長里短,哪曾聽過這些高端人的故事?當下一個個湊上前,津津有味地聽著,尋思著回到村里也好吹噓一二。

盧云一邊說一邊又叫道:“后來他村里的人都得了厚禮,只有他那嫂嫂什麼也沒有得到。你猜那嫂嫂怎麼想?她不甘心啦,人人都說她家出了大貴人,她的孩子也鬧著要禮品,還想到洛陽去享福。于是那嫂嫂便跑到那大貴人面前,跪在他面前哭啊求的。錢哥,你猜那貴人怎麼辦的?”

“怎麼辦的?”

問的不是姓錢的青年,而是旁邊聽故事聽得起勁的鄉民。

見有人捧場,盧云俊秀的小臉都紅通通的了,他大聲道:“那貴人啊,他讓鄉親拿來一個碗,然后在那碗里盛滿水。然后他把那水倒在泥土上,對著他嫂嫂說:“你把這些水原樣不動地收到這個碗里,我就原諒你,還帶你們一家人到洛陽去享福。”

故事說到這里,四周起了哄,“那水倒了怎麼還收起起來?”“就是,這不可能嘛。”

嗡嗡聲中,盧云點頭道:“對,這不可能!所以那貴人只是帶走了幾個一直幫助他的鄰居,把他兄嫂留在農村里受窮。哎,聽到那貴人離開不久他兄嫂便病了,他們的孩子也沒有人理會,據說那女兒都定了親還被人退回來了。”

故事講完,四下安靜之后便嗡嗡聲大作。眾人一邊感慨那個惡有惡報的兄嫂,一邊時不時拿眼瞟向那肥婦。

對上眾人的目光,想著盧云所說的故事,肥婦突然慌亂起來。

這些年,新帝以孝和德治天下,關于那些禮讓族人的人,得到舉薦成為孝廉的事跡她時有耳聞,可就是沒有想到,有一天這件事也有可能攤到她自己頭上。

見到那肥婦一張臉一陣青一陣白,看向自家小叔子的眼神中也漸漸染上了幾分惶恐和討好。盧縈一笑,她牽著弟弟的手朝外走去。

盧云一邊與那姓錢的青年告辭,一邊跟在盧縈身后向外擠去。不一會,姐弟倆便出了市集。

一離開人群,盧云便搖頭晃腦,一臉得意地說道:“姐,我剛才的故事講得好不好?”

盧縈點頭,揉搓著弟弟的頭發笑道:“講得好。”在弟弟郁悶的嘟囔中,她又笑道:“阿云真聰明,知道講話要三分真七分假才讓人相信。

得到姐姐的誇獎,盧云大為得意,他神氣地昂起了頭,走起路來都像在蹦跳。

不過經過這麼一耽擱,回到家中夜幕早就降下來了。盧縈忙著生火煮飯,當姐弟倆吃完飯時,十六的圓月已亮敞敞地照在屋里屋外。

這時,隔壁簫音再起。

盧縈來到院子時,一邊傾聽著簫聲,一邊尋思著白天發生的事。就在這時,簫聲轉細,漸漸彌散在月光下。

盧縈不知不覺中,發現自己站到了昨天所站的圍墻邊上。

剛剛背靠著墻,盧縈猛然清醒過來。她轉過頭,眸光清冷地看著那厚厚的圍墻,想道:這世間百般苦楚,都是因為人生了枉求之心。我與他的家世差了千里萬里,此生萬萬不可能成為夫妻。既然明知無望,又何必放任自己沉淪下去?

想到這里,盧縈慢慢退開。

仿佛心有靈犀,幾乎是她一動,那邊陰澈清冽中夾著歡喜的聲音已然喚來,“阿縈……”

喚了一聲,他又喚道:“阿縈……你在嗎?阿縈。”盧縈停下腳步,她轉頭看著那厚厚的泥墻,好一會才說道:“明月雖好,春風不許!”

只有八個字,只說了八個字,為了讓他聽清,盧縈微微提了些話,話也是一個字一個字說出的。

把話說出來是簡單,可不知為什麼,在說出這八個字時,一種難以形容的悵然若失,還是涌出盧縈的心頭。這種悵然,也許無關情愛,也許只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少年情懷而已。

盧縈行事向來果斷,丟下這八個字后,她轉身就走。

當她走到院落中間時,卻聽到身后傳來一個清楚的低喚聲,“阿縈!”

盧縈回頭。

她對上的,是那個爬到了墻頭上,正癡癡地向她看來的俊美少年。在盧縈回頭對上他雙眼的那一瞬,她清楚地看到,少年那如水墨渲染而出,層層疊疊極為神秘美麗的眸子里,竟有淚光隱隱!

他要哭了!

這個念頭令得盧縈失去了力氣,再也無法絕決地回去房中。

少年望了她一會,垂著眸,動作利落地爬到墻頭坐好,然后,他把簫放在唇邊,嗚嗚咽咽吹奏起來。

簫聲飄轉如夢,帶著難以形容的恐慌和乞求,婉轉百回的,纏纏綿綿地繞上來。而就在盧縈忍不住佇足回眸時,少年扇動著長長的睫毛,眸光清亮無比地看著她,一瞬不瞬的。

這時的他,哪里還有半分剛才的悲傷?便是一向自以為敏銳的盧縈,也對自己說道:原來剛才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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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路遇

身后簫聲裊裊,墻上人兒如玉,盧縈靜靜地站在那里,少女清麗的臉孔,因心跳加快而雙頰粉紅,墨眸如水。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不遠處傳來一陣低語,盧縈才聽到墻上的少年收起玉簫,翻身爬下了圍墻。

盧縈回到房中時,臉還有點發燙,而盧云正手拿著書,抬起頭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

見到一向沉穩的姐姐難得的小女兒態,盧云興奮地低語道:“姐,陰澈是不是喜歡你。”他眼睛彎成一線,簡直比盧縈還要歡喜,“姐,他很好的,也只有他才配得上我姐姐。”

聽到這里,盧縈冷靜下來,她坐在塌上,低著頭望著自己被窗口照進來的月光拖得長長的影子,好一會,才低聲道:“他家大業大,與我門不當戶不對。”

“姐……”

盧縈抬頭,她無法掩飾心中浮出的悵然,因此臉上的笑容也有點勉強,“不說他了,阿云,姐姐還想等你發達了再嫁人呢。”

盧云一呆,低聲道:“姐,可那時你年齡……”

盧縈伸手揉搓著眉心,淡淡說道:“以我現在的條件,是嫁不到好人的,不如干脆等幾年。”她的弟弟,真的很聰明,就是心性不穩,讀書時容易走神,她想,是應該給他一點壓力了。

盧云抬頭,他看著目光期待地望著自己的姐姐,雙手握了握拳,斷然說道:“好,姐姐,我一定會很快就出人頭地的。”

盧縈一笑,溫柔道:“好。”

第二天,把盧云送走后,盧縈又忙著讀書寫字。這兩天她一有空閑,便想著如何賺更多的錢。可這生財之道並不容易,饒是她想破腦子也沒有個主意。

讀了一會書,盧縈想到昨天那個指責自己的城西張寡婦的兒子,想到那人在鬧市中,對自己莫名其妙的編排,當下冷了臉。尋思一會,她換上弟弟的衣裳,把頭發扎成少年式樣,換上鞋子出了家門。

盧云是個男孩,骨架子天生便比盧縈大,因此盧縈雖然比他高了一些,穿上他的衣裳卻是恰恰好。比起上次見那貴人定制的華貴衣裳,盧云的這些衣裳布料普通,式樣更是普通。可不知為什麼,也許是盧縈那冷漠的表情的緣故,她穿上男裳,饒是這布料普通的,也是人才特別出眾,饒是最普通的白布衣衫,也襯得她面容如玉,烏瞳水潤,俊美得靈秀。

緩步走出巷道,盧縈身子一轉便朝城西走去。

走著走著,一個有點耳熟的叫聲傳來,“咦,這不是盧氏阿云嗎?真好,又遇到了你。阿云阿云,快看過來!”

這人還沒有靠近,便是一陣大呼小叫,令得街道中好幾個人都轉過頭向這邊看來。

盧縈回過頭去。

這一回頭,她便對上三張熟悉的少年的面容,這三人,一個正在大呼小叫,一個水墨勾畫出的眸光正直直地盯著她,可不正是那天遇到的陰澈三人?

真是運氣不好。盧縈勾了勾唇,頭痛地想道:我應該晚一點出門的。

她知道,自己用了弟弟的名字,便不能老是穿男裝出現。本來想著到西街探察,換成男裝后方便些。再加上詢問的是自身的婚姻一事,又不能穿女裝出現。卻沒有想到,這麼巧便遇上了他們。

這時,三人所坐的高大寬敞氣勢不凡的馬車“茲——”地一聲在盧縈的面前停下,那姓王的少年朝盧縈笑得歡,“阿云這是往哪里去?快上來快上來。”說罷,他伸出手便向盧縈拉來。

盧縈很頭痛。

她不想上馬車,可這人大呼小叫著,引得越來越多的人向她看來。再這麼看下去,她擔心她利用那貴人給弟弟造的勢會全部破壞掉。

猶豫了一陣后,盧縈暗嘆一聲,道:“兄長多禮了,我上來便是。”

說罷,她走向馬車。

見她答應,那姓王的華服少年大喜,他一把握向盧縈準備攀住車門的手。

就在王姓少年的手伸出來時,突然的,一直悶中吭聲的陰澈動了動,他這一動不要緊,可那放在他的腿邊,那裝滿了書本的書筐猛然一歪,重重壓上了那王姓少年的足背。

王姓少年吃痛,握向盧縈的手一縮,捂著自個兒的足背跳了起來。可這一跳,他的頭又撞上了車頂,頓時痛得都慘叫起來。這麼一鬧,也就無人注意到,陰澈的手從一側伸出,準確而堅定地握上了盧縈的右手。

十指交纏,兩人都是一僵。盧縈抬起頭,烏黑水潤的眸子盯了他一眼,雖沒有說話,那會說話的眸子卻在清楚地表明她的意思:放手!

陰澈沒有放手,他只是堅定的,用力地握緊盧縈的手,見她看來,他總是抿著的唇扯了扯,面無表情地說道:“上來啊,我拉你一把!”竟是一副根本看不懂她的意思的模樣。

盧縈也沒有辦法與他爭持,她忍著揉搓眉心的動作,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我剛才就該找個借口不上車了。

不過,這個時候的民風習俗,對女子的約束遠沒有后世那麼嚴格,盧縈雖是后悔,倒也不會害怕。

陰澈把盧縈一提,扯著她上了馬車后,也不等她站穩,便把她向自己一帶。

他帶得重,盧縈身不由已向前一歪,剛剛伸出一只手按在車壁上勉力定住自身,陰澈已面無表情地說道:“車里東西多,你站穩了。”說是這樣說,他兩只扶著盧縈手臂的手,再次暗中用力,竟是一拖,便把她拖到了自己的內側坐好。

把盧縈穩穩當當地安置在自己內側,讓她與那兩個少年隔了一段距離后。陰澈轉頭看向兩個好友。

此刻,那兩少年都在瞪著陰澈。好一會,那王姓少年叫道:“阿澈,你怎麼能厚此薄彼?”另一少年也叫道:“阿澈,你這也太過份了!那天我被那個潑婦撞倒在地,你可是頭也沒回地就走掉的。你,我就算長得沒有盧小弟俊,可我也比他可愛啊!”說到這里,這少年還瞪眼縮鼻的,做了個“可愛”的鬼臉。

陰澈神色不動,只是眼角朝盧縈的方向瞟去,見她的眸中隱隱透了些羞惱,他才清咳一聲,淡淡說道:“別鬧了,你們沒有看到盧小弟不自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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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少年

盧縈是不自在,先前陰澈留在她手心,肩膀地濕熱還沒有消去,現在自己又被他擠到了一角,少年身上清爽的體息無時無刻不在纏繞著她。再加上另外兩個少年的打趣,她直是雙眼圓睜,既羞且怒了。

見這個白玉般的少年郎一副要炸毛的樣子,眾少年連忙清咳一聲,轉移了話題。

“阿云,你這是去哪?我們送你。”

盧縈抿了抿唇,說道:“到西街走走。”

“那就去西街。”另外一個少年應了一聲后,把頭伸出去朝馭夫叫了一聲。而這時,王姓少年還在摸著自個兒的足,眼淚汪汪地說道:“肯定腫了,青了。”他恨恨地瞪著陰澈,“跟你這小子出門,我就沒有落過好!”

“……”陰澈扯了扯唇裝作沒有聽見。

王姓少年大為郁悶,他瞪了一眼陰澈后,轉向盧縈笑嘻嘻地說道:“這個阿云,向你介紹一下。我姓王,名旭,這位姓莫,名遠。你身邊那位姓陰,名澈。”

盧縈淺淺一笑,向三人分別喚道:“王兄,莫兄,陰兄。”

喚王家郎君和莫家郎君時,二少年爽快地應了,喚到陰澈時,他水墨般的眸子定定地看著盧縈,好一會才應道:“喚我陰郎也可。”

盧縈勾了勾唇,當作沒有聽到。只是在內心深處,盧縈不免想道,這個陰澈還真是看不透,他爬圍墻吹簫時,看起來挺溫柔靦腆多情的,怎麼在外人面前又不一樣了?

這時,那莫家郎君問道:“阿云此去西城,是想干什麼?”

刷刷刷,三個少年郎都向盧縈看來。

盧縈想了想,道:“就是去逛逛。”

王姓少年顯然現在不怎麼痛了,他精神百倍地坐好,笑瞇瞇地說道:“阿云也是有意思,上次穿得儼然一個貴公子,現在這身嘛,一看就是個讀書人。啥衣裳穿在身上也有風姿,挺好。”

他的話剛吐出,陰澈坐得筆直的身姿向前移了移,又把盧縈擋住了一些。

那兩個少年沒有發現陰澈的小動作,盧縈自是發現了,她朝他瞪了一眼,只是瞪的時候,臉忍不住又有點燒。

莫姓少年和王姓少年都要喜歡說話的人,接下來的一路,他們說得越來越歡,到最后,兩個人激烈地爭辯起來。

他們一爭吵,倒顯得角落里的兩人特別安靜。感覺到陰澈那雙水墨勾勒的眸子在看向自己,盧縈側著頭避了避,小小聲地警告道:“別看我!”

陰澈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只是那眼,在她白玉般精致的耳朵上盯了好一會。直到盧縈又命令道:“別看我!”時,他才淡淡回道:“機會難得。”

機會難得?他竟然說機會難得!

盧縈的臉一黑,斜挑著眼薄怒道:“叫你別看!”

她臉白如玉,五官又秀逸非常,這般眼角上挑斜睨而來,陰澈直覺得心臟處被什麼重重一擊,一時之間,都呼吸都忘記了……

見他目光越發癡了,盧縈臉一黑,連忙轉過頭看向馬車外。

這時,王姓少年在旁叫道:“咦,西街到了。”

這話一出,盧縈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她馬上叫道:“請停一下。”叫完后,她向三少年一揖,朗聲道:“我還有點事要辦,三位,下次再見了。”說罷,她急急拉開車門跳下馬車。

盧縈剛剛離開不到五步,便聽到馬車中那王姓少年慘叫一聲,嚎道:“姓陰的,你,你又把書筐踢到我足背上了!啊,別說你不是故意的!”

下了馬車,被涼風一吹,盧縈發現自己臉皮終于不那麼燙了。想到陰澈,她抿著唇忖道:有過這次交際,只怕那兩個少年會時不時來找我……不行,今天晚上得跟陰澈說一說,讓他到時找理由回絕他們。

在這西城區,張寡婦家還有點名氣,盧縈一邊裝作閑聊,一邊東張西望尋思著生財之計,在她問到第五個人時,倒是聽到,張寡婦確實在前天提到了,說是認為自己是個有能干的,還說了想找媒婆上門提親。

不過除了這些,盧縈也沒有探聽到別的。

本來盧縈還尋思著,如果張寡婦的兒子是被人指使了的,也許那幕后之人會與那四個混混兒的幕后之人有點關連。可現在探聽不到,逛了一個時辰也沒有巧遇張寡婦的兒子本人,盧縈只得打道回府。

回到房中,盧縈在院落里慢慢轉悠著。轉著轉著,一陣敲門聲響起。

“誰呀?”

“阿縈在家啊?是我,我是黃嫂子,我來看你了。”

黃嫂子?平府二房的黃嫂子,她倒是會做事。

盧縈知道,平府是想向自己討好求和的,不過前面幾次都被自己嚴厲拒絕了,平府的主子沒了面子,現在只能派仆人來施懷柔之策。

可也正是因為這一點,盧縈有時會想著,說不定那張寡婦的兒子,就是被這個黃嫂子挑拔了來找自己麻煩,她再出面解圍好賣自己一個人情的。

有時她甚至覺得,弟弟被圍毆一事,說不定也與平府有關。事情不關仇恨,而是,如果平府的人在那洛陽貴人身邊有人的話,他們肯定知道,與那貴人讀書下棋的,根本不是盧云而是她盧縈。

因為她盧縈入了那貴人的青眼,平府可能會想到把她拿捏在手中。

……而毀了盧云,令得她再無依靠再無親人,在這個宗族漸漸勢大,女人越來越要倚靠家族勢力的時代,便是拿捏她最有效的一招。

尋思到這里,靜靜看著被敲擊的院門的盧縈,唇角慢慢勾起一個笑容來。

含著笑,盧縈曼步走了過來把院門打開。

黃嫂子正站在門外,她的身后,還跟著兩個衣著普通的小婢女。見到盧縈笑容親切,黃嫂子顯得極高興,她笑瞇瞇地說道:“阿縈,嫂子來看你,你不會介意吧?”晃了晃手中的籃子,她一邊朝里面走一邊高興地說道:“我那鄉下的妹子剛帶了一點春筍過來,我想阿縈可能喜歡,便送來了。這筍子啊,與肉煮味道最好,所以嫂子也買了兩斤肉,阿縈快看看喜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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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16:10
第五十九章 巧遇

黃嫂子一邊說,一邊自顧自地進來,盧縈唇扯了扯,似有點不高興,同時也有點不好回絕,黃嫂子把她的表情變化收入眼底,笑得更親切了。

帶著兩個婢女走入院子里,黃嫂子一邊打量著這小小的院子,一邊說道:“阿縈這里挺不錯的。只是以后阿云成了親,地方就顯小了點。”

她說的是實話,盧縈一副不擅長與人打交道的模樣,低著頭在廚房里燒著水,好一會才說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呵呵,也是。”黃嫂子看了看盧縈,想到才幾個月,眼前這個表姑子已經美麗得讓人眼前一亮。不過這性格也真是有點悶,又不會伏低做小,這樣子到了那貴人府第,真的守得住那種富貴,並給漢陽平氏帶來榮耀?

想到這里,黃嫂子暗嘆一聲,忖道:若是不可以換人的話,真恨不得把表姑子換了,讓三姑子阿嫻前去。便是阿嫻不去,平府中任何一個姑子都比這個表姑子來得讓男人喜歡。

可這也只是想想,誰讓人家貴人看中的只是這個表姑子呢?

就在黃嫂子胡思亂想時,她聽到盧縈安靜的聲音傳來,“嫂子,阿因的婚期定了沒?”

她提到了平因!

黃嫂子抬起頭來,她端詳著盧縈的神情,見她似乎真的平靜,便說道:“這個,嫂子只是個下人,有些事並不清楚。”

盧縈“恩”了一聲,突然直接地問道:“嫂子前來,得到平氏老夫人的允許嗎?”她抬起頭,烏黑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看著黃嫂子。

黃嫂子摸不清她的想法,略略猶豫一會后,陪著笑臉說道:“阿縈啊,這親人之間哪有隔夜仇的?上次老夫人沒有幫你是她不對,可她不是你們長輩嗎?再說,她也老了,偶爾有點糊涂也是正常。”

以婢仆的身份,黃嫂子說了這番,“大逆不道”的話后,嘆了一口氣又說道:“阿縈你不知道,你外祖父可是把你外祖母說了一頓的。”

想了想,黃嫂子盯著盧縈,語重聲長地說道:“阿縈,不是嫂子說你。你也不小了,隨時可以嫁人了。難道你這輩子便這樣下去?無幫無襯的?是,你是有個弟弟,可這幫手還有嫌少的?不說別的,如果你與你外祖父家走得近,至少也不用像現在這樣,還要辛苦地賣字賺錢了。”

與以往不同,這次黃嫂子勸說盧縈時,盧縈顯得很認真,她歪著頭傾聽著,陽光下,那雙烏黑的瞳仁閃耀著復雜的光芒,那模樣,倒似是真的在尋思她說的話一樣。

見她能夠聽見,黃嫂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也更燦爛了。

喝了點盧縈燒好的白水,黃嫂子把這小小組院落轉了一圈后,轉身道:“阿縈,你一個姑子家老是呆在房里也不是法子,不如跟嫂子一起去走走?”

一起去走走?盧縈正有此意。

當下她眸光一閃,微笑道:“好。”

得到盧縈地答應,黃嫂子大為高興。一行四人走了出來。來到街道中,看到偶爾出現的姑子,黃嫂子感慨地說道:“這些姑子哪一個有我家阿縈這麼漂亮?不行,嫂子得幫阿縈置幾身衣物,讓我家表姑子也光鮮光鮮。”

這一次,她強調了表姑子三個字,那意思很明顯,她是代表平府給她置裳。因此,話一說完,黃嫂子便等著盧縈的反應。

盧縈沒有反應,與黃嫂子相處越久,她剛剛產生的感覺便越是明顯。

……也許,想毀了她弟弟的,真是她的外祖家平氏一族!

黃嫂子話說出后,見盧縈居然沒有拒絕,心中又松了一口氣。她笑嘻嘻地說道:“走走,我們現在就去制衣裳。”她推著盧縈進入了漢陽最大的一家衣鋪里。

剛叫來店家的婦人,在一側的隔間給盧縈量了身材,幾人便聽到外面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傳來,“五姐姐快點進來呀。”

那少女顯然是個嘴碎的人,風風火火進了店家后,叫了幾聲,“有人沒?有人沒?”,又向同伴說道:“五姐姐長得這麼漂亮,可要置幾身新裳不可。嘻嘻,我忘記了,姐姐馬上就要嫁到曾家了,等成了新娘子,可是有穿不盡的漂亮衣裳哦。”

竟然是平因也來了。

而這時,外面那個少女還在叫道:“五姐姐,依我看,你就是喜歡瞎想。那個盧氏阿縈有什麼了不起的?你現在那夫婿是念著她,可等他與你成了婚,見到了你的好,他自然會把那個破落戶忘個干凈。”說到這里,那少女恨恨地叫道:“要不是父親不許我找那盧縈的麻煩,我非得叫人劃花她那張臉不可!”

這時,平因終于開口了,她的聲音沒有以前清亮,透著種尖銳,“別提她!”

青著臉,平因尖聲道:“她哪一點比得上我?這個不要臉的賤蹄子,要不是她經常勾引曾郎,曾郎他也不會對我越來越冷淡,那天也不會說,說我比不上她!”

“我比不上她”五個字,對平因來說,顯然是烙骨之痛。她剛一吐出,便無法自抑地哽咽起來。聽著外面平因的忍泣聲,剛走到門坎處的店家的娘子遲疑了一下,還是停下了腳步。

倒是黃嫂子,忍不住拿眼看向盧縈。她一邊端詳著盧縈的表情,一邊想道:這個阿縈雖然斯文美麗,可著實是個冷性子,也不知怎麼就讓那些男人中意的?轉眼她又想道:不好,剛才讓阿縈對主家有了好感,兩位姑子這麼一說,只怕她心中又有怨氣了。

想到這里,黃嫂子又看向盧縈,不過,站在她面前的這個小姑子,那美麗的臉上無波無瀾,還真看不到怨氣。

外面的平因似是被激起了怨氣,她咬牙說道:“走,我們去找那個賤人,我,我要罵她一頓。”

“可是五姐姐不行啊,奶奶說了不許去的。”

好一會,平因才尖叫道:“別提奶奶!她一點也不疼我了,她和爺爺一樣,只顧著那個賤人可以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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