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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鳳月無邊[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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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7 17:35:28
第二百九十章 給你'面子'

      她人才何等出眾?再加上又著實是風雲人物,這一出現,刷刷刷刷,頓時無數目光都向她看來。待得那些人認出了盧縈的身份後,又更加熱切了。

  盧縈整了整衣袖,腳步一提,風度翩翩地朝著陰識府的大門走去。而在她的身後,是著裝各異,卻神情凜然的十個護衛,以及四個手裡拿著包袱的僕人。

  盧縈徑直 ​​來到門旁,那門衛看到她走來,連忙站了起來喚道:“郎君,不知可有貼子?”

  他的話音沒落,盧縈已淡淡地向他瞟了一眼過來。這一眼如此傲慢,生生地把早就認出她身份的門子給噎住了。

  在門子一怔間,盧縈淡淡地說道:“我也要請貼?”

  丟下這一句話後,她不再說第二句,腳步一提,便步履優雅地步入大門。

  那門子雖然在陰識府中守門多年,早就養成了逢高踩低的習慣,盧縈那氣勢全放出來,實在不是他一個普通人能夠承受的。直到她走出十幾步,那門子才陡然想到,你盧文一庶民,到堂堂大權貴陰識的府第,難道還要不得你的貼子?

  只是他現在想到這話,已經遲了。

  盧縈踏入了陰識的一個偏府中。

  劉秀對於陰麗華的兄弟,都十分的優厚。這種優厚,與對郭聖通眾親人中,所謂的傳說中最為親厚的郭況,那金錢來打發的性質完全不同。他對陰氏眾人,那是賞識其才,給予重用,允許他們結成勢力網,
有所謂大丈夫愛權,小丈夫愛錢。劉秀對陰氏眾人,都是給予他們大丈夫的待遇,讓他們有權,而向來節儉的劉秀,對郭況大把大把的金錢賞賜,令得整個洛陽都在傳說郭況府是“金窟”,說陛下對他最是優厚時,何曾不是另一種形式的輕視?

  陰識的這個偏府很大,佈置十分大氣。這府第,現在的主人是陰識的夫人陰田氏。陰田氏雖是陰識正妻,不過她年紀已大,又是農婦出身,陰識有瞭如今這樣的權貴,身邊便是一妾,也比陰田氏有修養,陰田氏在主府中呆得不痛快,便跑到這偏院長住了。

  盧縈一路走來,引得無數人回頭向她看來。

  就在盧縈緩步而來時,那一側,一個僕人急急跑到花園中,湊近正端坐在中間,享受著眾小姑吹捧逢迎的貴婦,然後,他低低說了一句什麼話。

  僕人的話音一落,貴婦已騰地站起,驚道:“什麼?”眾女還在錯愕時,她又重新坐下,雍容地品了一口酒後,貴婦冷笑起來,“不請而入?這廝膽子還真是不小啊。”

  她轉過頭問向一側,“聽說盧文還沒有娶婦?”

  “是。”

  貴婦滿意地點了點頭,低聲命令道:“阿秋呢?你過來,去找到阿秋,跟她交待一些事……”

  聽完貴婦地交待,那個清麗的婢女卻驚訝地說道:“夫人,聽說那盧文眼界很高的,聽說都有公主喜歡他的……他那樣身份的人,怎麼可能娶阿秋這個婢女為正妻?”

  婢女的質疑聲中,眾少女齊刷刷驚呼出聲。貴婦也無心理會這些小姑們或羨慕或心動或妒忌的表情,沉著臉輕斥道:“他什麼身份?一個風月場中的人,他 ​​還有什麼身份?你轉告阿秋,只要事成,我立馬收她為女兒,保准讓她風風光光地嫁給盧文。”

  說到這裡,貴婦沉著一張臉,陰冷地想道:打了我弟弟不說,來我的府中說也不說一聲便橫衝直撞,盧文啊盧文,你以為你還是以前那個當市集監察司令,險些成為范陽盧氏新族長的盧文嗎?呸,來而不往非禮也,你既然進了這門,就別想輕易出去!

  這貴婦,自然便是陰識的夫人田氏。田氏細細地尋思著自己的計劃,一張顯得極長,雖然脂粉擦得濃,卻面目著實平庸,明顯有了老態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這時,盧縈已來到了院落外,光是站在這裡,便可以聽到裡面時不時傳來的少年少女們的笑語聲。

  她側過頭,凝神聽了一會後,目光含著笑,卻隱帶銳利地說道:“有意思,直到現在都沒有人出面呢,真把我當成一個普通客人了。這田夫人,不簡單啊。”

  說罷,她負手而立。

  看著她白袍飄揚,人卻站在原地不走了,一個護衛湊上前,低聲說道:“郎君,不進去嗎?”語氣中,竟有著希望盧縈抽身後退的想法。

  當然,他們也是想不通,在她剛剛扇了田老三十個耳光,塞了他一嘴的泥,還令得田老三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的她,此行到底要做什麼?

  就在眾護衛如此想來的時候,只聽盧文負著手悲天憫人地嘆道:“你們說,如我這樣的人落入風月場,有哪一點最可怕?”

  風月場中還有可怕之人?

  眾護衛一個個瞪大了眼。

  盧縈優雅地踱出兩步,笑容好不溫厚,“我這樣的人,名動洛陽,舉手投足便受人矚目,一歌一曲,便能被樂坊模仿……田夫人想作踐我,她實在是選擇錯了對象。”

  丟出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後,盧縈朝後喚道:“拿琴來。”

  她 ​​的聲音落下後,四個僕人立馬上前,他們解開包袱,從中拿出幾樣東西。不一會,盧縈的面前便擺了一個塌幾,一張琴。

  盧縈非常風騷的從一側僕人端上來的水盆中,就著水淨了淨手後,緩步走到塌上坐下,然後,雙手按在了琴弦上。

  正如盧縈所說的那樣,她這樣的人,走到哪裡都是人群矚目的焦點。她這一路走來,表面上看時無人理會,實際上盯著她的人很是不少。現在她這舉動一擺出,那些人全部怔住了,疑惑了。

  就在眾人有意無意地向盧縈圍攏來時,盧縈素手一彈,一縷優美動聽的琴聲便飄蕩而出。隨著琴聲同時傳出的,還有盧縈清冷中帶著微微沙啞的高唱聲,“久聞夫人大名,文一直無緣拜會。剛才得到消息,夫人責令盧文在夫人大壽之日,率醉夢樓諸妓為夫人排舞相賀……”

  在盧縈琴聲傳來的時候,裡面不停的有議論聲腳步聲傳來。而在她高聲說出這通話時,正喜玩樂,正值年少的少男少女們,已一個個嘻鬧著湊了過來。因此,盧縈說到這裡,四下便是一靜。

  ……不管如何,盧文還是太子信臣,他剛才朝堂下才退下多久?便被陰田氏這樣使喚了,的的確確,是大不妥當。因此,盧縈聲音清悅地道來時,一雙雙目光,不由自主地朝著陰田氏看去。有些對盧文懷傾慕之心的少男少女,還對這個長輩隱隱有了責怪之意。

  盧縈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後,朗笑起來。隨著她的笑聲,她手下的琴弦,發出一連串流暢的,清悅的,鏗鏘有力的清鳴聲。於樂間中,盧縈說道:“然,需請夫人見諒的是,盧文諸事繁忙,怕夫人壽辰之日難以準時到場。今聞夫人在府中設宴,便備良琴,焚清香,淨手洗心後,為夫人奏一曲《富貴辭》,還請夫人勿怪責怪盧文唐突。”話聲一落,她專注地低下頭,雙手撫動,開始專注地彈奏起來。

  盧縈此刻彈的,的的確確是時人常彈的,用來賀壽的〈富貴辭〉,她的表情,也真的非常專注恭敬,
可隨著她彈奏,在婢女地扶持下雍容走來的陰田氏,還是一臉沉怒。

  她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看著盧縈。自己的生日明明還在半個月,這盧文卻突然在這個時候跑來賀壽,說他不是砸場子故意讓自己難堪,只怕誰也不會相信。

  可這難堪也就罷了。關健是,隨著盧文那一番話落地,四周的小輩們看向她的眼神都變了!

  被她邀請來的小輩,多是與陰府來往密切,有的還是需要仰仗於陰府的,這些人,平素裡見到自己,那是何等的恭敬小心?這盧文只是兩句話,他們看向她的眼神都變了,而這種來自小輩的責怪,實是讓陰田氏惱火。

  然而,這還只是其次,今天這麼多人看到這一幕,只怕到了明天,整個洛陽的上流社會都會知道,盧文在她舉行秋日宴之時,跑到她院子外彈琴,而她陰田氏,太子還在位上呢,就欺凌起連皇帝也誇過的,對太子有忠義之名的盧文……這是跋扈吧?

  陰田氏沉著臉聽著,直到盧縈一曲終了,四下重新變得安靜之極,她才點了點頭,溫和地說道:“盧文有心了。”說到這裡,她朝一側的婢女使了個眼色,淡淡地說道:“今日本夫人設宴,原是相請諸位少年,盧文也是年少這人,不如進去喝一盅?”

  在她說完話後,那婢女已退了下去,不一會,便端著一斟酒走來。

  盧縈這時已然站起,她微微頜首,示意僕人把琴塌等帶下後,微笑地看著陰田氏,雙手一拱,客氣有禮地回道:“夫人有禮了。不過盧文諸事繁忙,怕是不便,告辭……”

  她才說到這裡,陰田氏便朝那婢女瞟了一眼,然後向盧縈拉下臉,淡淡說道:“怎麼?盧郎特意趕來為本夫人奏曲賀壽,卻連本府的酒水也不沾一下。難道以為本夫人會給你下藥不成?”

  語氣已一改剛才的溫和,變得很不客氣了。

  而隨著陰田氏的話音一落,那美婢已捧著酒,扭著細腰走到盧縈面前,朝她福了福後,這個喚阿秋的婢女溫婉中透著淡淡嫵媚地朝盧縈喚道:“盧家郎君,請飲一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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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連環

      說罷,她玉手輕持,動作極為優美地給盧縈斟了一盅酒後,雙手捧起,媚眼生波地看向盧縈,乖巧地把酒盅向她奉去。

  這個阿秋,若論姿色,那是上上之色,雖然比不上陳嫣那等絕色美人,卻也是少有的美人了。

  而且,她肌膚極好,白嫩得彷彿有瑩光發出,隨著她這一奉一送地動作,那高聳的胸脯便似不經意間送到了盧縈手前……

  這樣一個美人兒,只怕罕有男人能不加理會的。

  可惜,盧縈就是那個例外中的例外。

  她微笑地迎上阿秋,在對上她的眼波時,她也眼睛一拋,扔了一個媚眼給她。在令得阿秋臉孔開始泛紅時,盧縈優雅地接過了她奉上來的酒。只是在接酒時,她的雙眼,一直有點著迷地緊盯著阿秋的眼。

  在阿秋的眼中捕捉到那一閃而近的羞喜時,已經接過酒盅的盧縈,卻灑然一笑,只見她把那酒盅朝著阿秋端起的托盤上一放。在阿秋剎那間失望與愕然交織的眼神中,盧縈轉向陰田氏,笑吟吟地施了一揖,道:“夫人的美意,阿文愧領了……不好意思,阿文身有不適,這兩日飲不得酒。”

  毫不在乎地直接回拒後,盧縈也不管陰田氏拉下來的馬臉,風度翩翩地轉過頭,朝著眾護衛笑道:“走罷。”

  聲音一落,她已提步就走。來時浩浩蕩盪,去時也浩浩蕩盪,轉眼間,便這般瀟瀟灑灑地走出了陰田氏的院門。

  陰田氏一直看著她離開,她一口牙齒都咬碎了,卻半晌半晌,沒有叫停盧縈……以盧文今時今日的名聲,就算是風月中人了,她也不敢直接把她扣留。

  轉眼間,盧縈便回了府。郭允進來時,一眼便看到她好整以暇地翹著腿,足尖一晃一晃間,好不悠然自得。

  看到她這個模樣,想到自己被操勞得像狗一樣,突然之間,郭允哀怨起來。

  他瞪了盧縈一眼後,把手中的捲帛朝几上一放,哼哼道:“聽說你今兒跑到陰識府中去鬧場子了?”

  盧縈抬眸看向他,笑道:“消息挺靈通的嘛。”

  郭允哧地一笑,道:“你這廝行事,從來是唯恐不夠高調。你那舉動,剛才有人向陛下上奏了。”打量著盧縈,他嘿嘿樂道:“現在不止是朝堂,我這一路走來,便連酒家青樓,也有人議論此事。真沒有想到,你盧文還成了洛陽人關注的重點了。這不,你這裡才出了陰府的門,外邊便流行開來了。我看那醉夢樓裡的頭牌,都沒有你影響力大。”

  聽到這裡,盧縈翻了一個白眼。她知道這小子不舒服,很想刺她幾句,所以也懶得計較。

  郭允見她不回嘴,有點失望,悶悶地說道:“陛下雖是輕描淡寫地說了陰識一句,可我看他那意思,也有點不高興。聽說陰識一下朝被便陰后叫到宮中去訓斥了。你這廝說起來還真了得,明明回到洛陽後,陰氏眾人對主公客氣得很,可被你這麼一整,便讓眾臣有為主公憤慨之意… …”

  他站著說了這麼久,也有點累了。走到一側自顧自倒了一點漿喝了,然後一屁股坐在盧縈的對面。一邊扔一塊糕點到嘴裡,他一邊含糊地問道:“對了,主公要我來問你,你扔給執三的,那些圈過的內容和人名,是怎麼察覺端倪的?”

  盧縈挑眉看著他,慢慢坐直,小聲說道:“真有問題?”

  郭允點頭,他嚥下糕點,抿了一小口酒後,也壓低聲音說道:“確實有問題。執三把你圈出來的東西重點查了查。你也知道,我們這些人對陰氏等人的資料,向無鉅細地都收集成冊。你點明的那些,執三下面的人都沒有起過疑心。可這一對照著查了後,嚇!才發現別的出現了問題的人事,都只是小蝦,這個才是應該看重的!”

  他再向盧縈一傾,壓著聲音嚴肅地說道:“你圈出來的東西,應是陰氏的鹽礦所在,以及一部份鹽的運輸情況……具體的還有查,直到現在,執三也就查明了其中一個管事負責的一處位於東萊郡的鹽運輸情況。他怕你有急用,便讓我拿來了。”

  盧縈從他手中接過卷帛。

  看了一遍後,她慢慢說道:“本月二十五,會有五十條大客船抵達洛陽。這些客船全都有問題?”

  “是。從信息中顯示,這是陰氏近大半年來最大的一次動作。看來主公仍然還是個太子,對他們壓力很大。”說到這裡,他湊向盧縈,悄聲說道:“截不截?”

  此事歸根究底,是盧縈發現的,所以他特意前來問有過她。

  盧縈垂眸淺笑,輕輕說道:“截,當然截!不但要截,還要截得光明正大,要把這些精鹽全部截下,再由太子呈於陛下面前。”

  郭允一怔,轉眼他明白過來,不由低聲說道:“你想讓陛下徹查此事?”

  “不錯。”盧縈冷笑道:“這世間本來就沒有乾乾淨淨的大家族!我不但想讓陛下徹查此事,我還想讓陰氏見到這麼秘密的行動都被截了,對自己人產生懷疑!我還要藉他們的手,殺掉幾個商業大才!”

  郭允聽了,當下點了點頭,認真應道:“好,我這就去辦此事。”

  說到這裡,他又好奇起來,“盧氏,這資料到你的手也不過幾日,你怎麼就看出那些有問題了?這點主公也很疑惑。”

  盧縈一笑,她低聲道:“我向來六識過人。有時一愣神就覺得不對了。”

  這回答等於沒答,郭允雖然心下癢癢,也只得作罷。

  不一會,他便離開了。

  而郭允一走,

  盧縈令人上酒,與耿六喝了一會酒後,耿六提議到街道上走一走。

  盧縈也正有此意,當下,兩人都上了馬車。

  兩輛馬車一邊並騎而行,耿六一邊伸出頭,湊近盧縈的馬車感慨連連,“阿文啊,你這人一天到晚折騰出這麼多事,害得我家那幫子人,老要我離你遠一點。可話又說回來了,現在的洛陽人,哪個不知道你盧文的?哪個敢不承認你盧文是個人物的?還有我那幾個妹子,現在也對你傾慕有加了,一個個直說你敢作敢當,行事無羈,遠比一般的世家子有性格有才華,也有趣得多。”

  盧縈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時的洛陽城,算是一天最安靜的時候。不過最安靜時,街道中也是人來人往的。因此走到街道中後,兩輛馬車便不能並排而行了。走著走著,兩車馬車已一前一後,相隔了個七八丈。

  一刻鐘後,盧縈的馬車駛入一個巷道中。

  耿六還伸著頭四下張望時,陡然間,巷道中發出了一聲慘叫。伴隨著那慘叫的,還有一個淒厲的,直是震得四下一靜的聲音,“殺人啦——盧文殺人啦!”

  什麼?

  耿六一驚,他連忙令馭夫停下,三不兩下便衝入了巷子裡。

  與他一道沖入巷子裡的路人也有幾人。

  耿六急急沖入巷子,剛衝到盧縈的馬車前,便看到那裡躺著一具鮮血淋漓的少年,那少年胸口正中一劍,鮮血流了一地,顯然是活不了了。此刻,那少年正瞳孔放大,他伸手指著盧縈,那手指不停地哆嗦著,卻什麼話也說不出的樣子。

  而在少年的旁邊,還有幾個人,那淒厲地叫聲是從一個瘦小的女孩那發出的,此刻那女孩正瞪著一雙大眼還在淒厲大叫。尖叫中,她指著盧縈反反覆覆地慘叫,“殺人啦——盧文殺人啦!”

  而盧縈這邊,除了她的馬車和她的幾個護衛外,便再無旁人!

  四周議論聲紛紛而起。

  在外面越來越兵荒馬亂中,耿六連忙走到盧縈身側,急聲問道:“阿文,怎麼回事?”

  盧縈這時轉過頭來,她瞇著眼睛看著耿六,冷冷笑道:“我掉入陷阱了。”她蹙著眉,“在這巷子裡弄出這事,讓我身邊除了護衛,再無他人可以做證。又一口就道出我是“盧文” ,如此算來,便是人證物證齊全了?看來自殺的這個少年是個死士!我的仇家都發動死士來弄我了,是想把我弄到監牢?還是這事只是一個開始?後面還有連環套?”

  耿六沒有想到,她到了這個時候,還在冷靜地分析對方的動機和接下來的動作,她都不像常人一樣忙於替自己辯解。

  耿六朝那女孩旁的人瞟了幾眼,想道:難道跟這些人辯解不成,現在辯解是完全無用。

  此刻,女孩還在淒厲地叫著,屍體旁的另外幾個人,不是瑟縮成一團,便是大哭不已,或者癱在那裡一動不動。而巷道兩口,已被圍觀的人堵得滿滿的,不遠處,正傳來官吏們地喝叫聲,“哪裡出了命案?這裡?”“讓開!快快讓開!”

  於熱鬧非凡中,盧縈似是想通了什麼,只見她負著手,朝著那尖嚎的女孩猛然暴喝道:“閉嘴——”

  她的暴喝聲突然而來,如同炸雷,那女孩嚇得一個哆嗦,馬上給閉了嘴。

  這時,盧縈冷著臉喝道:“馬上帶著這些人衝出去!不管任何人阻攔,都要衝出去。帶齊這人證,屍體,把他們全部放到馬車中馬上帶走!我不能落到別人手中,由他人來決定有罪無罪!”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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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7 17:36:33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了結

     護衛們齊刷刷應了後,八個人全部出動,轉眼間,那屍體被扔到了馬車上,地面的血跡被人擦乾,而幾個旁觀者,也被堵住了嘴扔上了馬車。

  護衛們做完這事後,便趕著馬車速度地衝了出去,至於盧縈,仍然是一襲白裳,她風度翩翩地站在原地,負著手,與耿六等人一道,靜靜地等著那些官吏地到來。

  官吏們來得不可謂不快,可他們來得最快,也只看到了現場的最後一幕,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馬車已經橫衝而出。再加上盧縈一直就在原地,他們看了看馬車,又看了看盧縈,猶豫了一下後,才兵分兩路,一路追向馬車,一路朝著盧縈大步走來。

  這一幕說起來兵荒馬亂,實際上卻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的。耿六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直到馬車衝出去了,他才嗓子動了動,半晌想問,“阿文,你不是只帶了四個護衛嗎?怎麼又多了四個來了?你有暗衛?”不過現在時機不對,這話他終是沒有問出口。

  轉眼間,五六個官吏衝到了盧縈面前。

  他們瞪著盧縈,厲聲喝道:“你就是盧文?”

  盧縈瞇著眼睛打量著他們,卻是不答。

  另一個小吏大聲喝道:“大膽小民!問你話呢!”

  見她還是不答,先前那人沉著臉喝道:“你殺了人?你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不但敢殺人,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屍體弄走,想來個死無對證?”

  直到這人的聲音落下,盧縈才開了口。

  她負手看著這些人,昂著下巴,冷冷地說道:“你們一來,便說我殺了人?有誰親眼見我殺人了?還有,你剛才說'光天化日之下,不但敢殺人',這麼說來,你們是審也不審,問也不問,便判斷我已經殺人了?你們連人也沒有見到,便能判斷我殺人,我盧文倒想問一問,”她聲音陡然一提,暴然喝道:“你們是何人派來陷害於我?”

  盧縈的暴喝聲又沉又響,直是震耳欲聾。一聲喝令逼得眾官吏齊刷刷閉了嘴後,盧縈扯著嗓子冷笑道:“我盧文身為太子信臣,雖辭去了官身,卻也不是普遍庶民,你們要誣衊我,可得睜大眼了!”

  她這話,雖是對著眾官吏說的,卻也是警告旁邊的圍觀者的。免得有人被小利所誘,出面作偽證陷害於她。

  不過,她的聲音剛落下,那為首的官員便喝道:“盧文,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想巧言免罪?來人,把他給我帶走——”

  聲音一落,兩個小吏甩著鎖鏈,朝著盧縈逼來。

  耿六旁觀到現在,心下卻不忍了。雖然他一直知道,盧文來歷大有問題,也一直知道,身為耿氏子的自己,是應該與太子一派的盧文有點距離。可他就是情不自禁啊。

  當下,他擋到盧縈面前站定,冷盯著眾官吏,他沉聲說道:“盧文是何等樣人?你們想抓就抓?要抓他也行,把人證物證都弄齊了,到盧府去擒拿!”高聲說到這裡,他轉向盧縈,“阿文,上我的馬車離開吧。”

  盧縈點了點頭,她輕蔑地瞟了那些官吏一眼,衣袖一振轉身就走。

  看到她要走,一個小官急了,他高聲叫道:“耿家郎君,這事與你無關!”

  耿六喝道:“盧文今日是被我邀約出來的,不管出現何事,都與我有關。再說,我與他一直在一起,根本就沒有看到他殺人。你們想擒他,拿證據來吧。”

  說罷,他扯著盧縈的手,大步朝自己的馬車走去。而他的護衛則站在他的後面,擋住了那些官吏。

  不一會,兩人便上了馬車,在耿六不耐煩的斥喝聲中,馬車迅速地朝回駛去。

  一上馬車,盧縈便垂著眸,慢慢地敲擊著車壁,不一會,她突然問道:“耿軒,你說如果是你對我出手的話,先誣我殺人後,第二步會如何做來?”

  耿六尋思了一會,說道:“誣你殺人,是可以把你困在牢裡,以你的身份,這案子必會報給太子聽。”剛說到這裡,他便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盧縈,想道:他與太子走得這麼近,都願意為他付出一切了,可直到他棄官出走,我們才知道這些。阿文,始終沒有與我交過心啊。

  壓著心下的酸澀,他繼續說道:“有太子參與,光憑這案子,是冤枉不到你的。如果想對付你,還得繼續用力。”

  他尋思了一會,搖頭道:“用力的方向有很多。阿文或許有什麼把柄落在他們手中?到時當眾甩出,才能起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他也只是說說,盧縈卻變了臉色,見她低下頭不說話,耿六也閉了嘴。

  在安靜中,馬車迅速地朝盧府駛去。在盧縈要下車時,耿六喊住了她,“阿文。”他盯著盧縈,認真地說道:“這件事我想尋思越覺得不對,這是一個陷阱。幸好阿文當機立斷,打掃了現場又帶走了那些所謂的目擊者和死人。我估計雖有官員上門找你求證,可你已不會再被動。”

  說到這里後,他頓了頓,湊近盧縈小小聲地說道:“我不是跟你說過那田老三找了個擅長陰毒策的小人嗎?這個很像那人出的計策。此人姓吳,叫吳呈,你不妨從這裡下手。”

  神色複雜地盯了盧縈一會後,他本來囑咐盧縈,讓她以後行事低調一些,處事也不必那麼狠。像對田老三那次,她雖是背著他們幹的,可誰不知道田老三被她塞了一嘴的泥,還甩了幾個耳光?可後來他轉念一想,便又明白了,這事的背後,分明還是太子與陰氏兩派政治角力,盧文從為了太子棄官棄家族出走的那一天起,便脫不了這旋渦,便肯定會被人盯上。她現在把自己與田老三,陰田氏的衝突和茅盾擺在明面上,令得陛下也知道了,其實也是另一種自保之策。

  尋思到這裡,他也不想說了,便朝盧縈點頭道:“反正,你以後小心點。”說罷,他拉下車簾,馬車駛出了盧府。

  耿六一走,盧縈便大步走向府中,她一邊走一邊下令,“馬上把此事報知太子。”

  “是。”

  “派人擄來那吳呈,我要親自審問。”

  “是。”

  “不管有何人來找,便說我出門了。”

  “是。”

  在盧縈下令把大門關上後,不到一個時辰,官府便來人了,不過被管事語氣強硬地打發走了。

  而盧縈派去擒拿吳呈的人馬,給落了空。那些鄰居說,前兩天吳呈便帶著家當說是離開洛陽。

  太子那裡也來了消息,憑執三的門路,沒有弄清陷害盧縈的一批人馬的幕後人。現在要想弄明白這一切,只能靠已經落到了執三手中的那個瘦弱女孩和她的同伴們。

  執三這樣的人出馬,哪會沒有效果?又過了二個時辰後,護衛們便得到了那女孩和其同伴的口供。得知此事確實是田老三操縱的。這計策二十幾天前就定好了。田老三從牢裡起了一個死囚,在許了一些好處後,那死囚便只等著盧縈出現。

  因盧縈被劉疆困在畫舫上,那些人直踩了幾次點都落了空,好不容易逮到今天這個機會。為了順利成事,也顧不得原本定下的在光天化日之下讓盧文'當眾'殺人的計劃了。

  而他們的目的,是先通過“殺人”一案,把盧文弄到牢房裡,接著,他們會立刻甩出盧文在長江河道時,誤以為前去迎接太子的耿國等人,是前來謀害太子的,竟拿出“一抹傾城”那種駭人聽聞的劇毒之物,威脅說要扔到長江中,以長江兩岸數百萬的生民性命來威脅耿國耿將軍。

  據執三得到的消息,“一抹傾城”之事是耿國旗下的一個將領透露出來的。他們原想,當陛下知道盧文殺人被入獄後,緊接著又得知盧文曾經以長江兩岸數百萬的性命,來惡毒的威脅耿國退讓。定然會大怒,而他大怒之下,只要再適當的點一點火,盧文一個宰立決是逃不了的。

  而那時,太子對盧文是救還是不救?救?皇帝會如何想他?這種動則以百姓性命來威脅人的陰毒之臣,劉疆也要救?這樣的性子,如何擔當太子,如何成為天下之主?這樣,皇帝必須然會對劉疆失望。

  可是,太子如果不救呢?盧文為他捨棄了這麼多,幾乎是身家性命全都不要了。在這個他地位不穩,還需要收服人心和民心的時候,他捨棄一心為他謀劃,便是犯錯,也是為了救他而犯錯的盧文,豈不是寒了臣下的心?

  所以,這等兩難之局已經設下,一切,就只等盧文入網了。

  只是沒有人能想到,盧文反應會這麼快,會當機立斷地抹去一切人證物證!

  因這陰謀背後所指的是太子,第二天,所有的太子幕僚都發動了。他們在找到充足的證據,證明那少年只是死囚,是被人指使前來陷害盧文,進而把這一樁“盧文殺人案”結案之後,一封封直指田老三賣兇陰害盧文的奏摺,給送到了陛下案前。

  這個時候,陰氏還向皇帝瞞住了盧文用一抹傾城騙走耿國一事。一來,那傳言很清楚,盧文所有的“一抹傾城”是假,那就是他所用的一個空城計。二來,盧文已不是朝庭命官,皇帝便是知道他做了那種事又能怎麼樣?最多就是對他心生惡感,以後不會允許他再涉入官場。沒有了前面的鋪墊,此事泄露出去意義不大。

  兩派在較量半個月後,陛下有了旨意,除去田老三的官職,把他貶為庶民,赫盧文無罪。至此,盧文殺人罪正式告結。

  因太子力證盧文清白,再一次,本來淡出了洛陽權貴圈的盧文,出現在眾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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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盧文相賀

      與此同時,盧縈的書房開始成為機密重地,因為這裡堆滿了陰氏一派的各種案卷,幾乎每一天,盧縈都用在上面花上三個時辰,一卷一卷地尋找著可疑之處。

  這邊忙碌著,清老那邊學師,盧縈也從來沒有落下,她精力本來便旺盛,一天睡二三個時辰便已足夠,記憶力領悟力又超過常人,極得清老地讚許。她在清老那裡,如期說是學藝,不如說是打牢基礎,且與清老如同輩一樣的切磋。

  在太子一派與陰氏一派頻頻過招的消息傳來時,忙得團團轉的盧縈走出了清老府第。

  腰腿犯酸的盧縈,揮退馬車,令得兩個護衛在後面跟著後,慢步走上了街道。

  此刻正是傍晚時分,正是洛陽城一天最熱鬧的時候。

  這般走在街道上,到處都是人來人往,擁擠得很。

  馬車走著走著,突然間,前方傳來一陣高昂的呼哨聲,呼哨聲中,伴隨著十幾個少年的起哄聲,說笑聲。

  隨著那些聲音傳來,街道中的行人紛紛向兩側退去,便是攤販也連忙後退,轉眼間,這一條街道的中間便乾乾淨淨,寬敞之極。

  盧縈的馬車也停到了一旁。

  就在這時,十幾輛馬車和五六個少年騎士縱馬而來,他們顯然很興奮,不停地哇哇怪叫著。

  這些人,盧縈卻是全識得的,他們都是這洛陽城裡的紈絝,家族屬於陰氏一派,然後,他們在家族中不高,還擠不進耿六他們那個圈子。

  怪叫聲中,十幾輛馬車呼嘯而過,捲起的煙塵,直嗆得眾人連連咳嗽。

  就在他們衝過去十幾步時,一人驚咦了一聲,叫道:“快回頭!”叫停眾人時,他策馬朝著盧縈直衝而來。

  停在盧縈的馬車旁,他左瞧右瞧了一會,怪叫道:“大夥快看,這廝是盧文呢。”

  “盧文”兩字一出,眾少年呼哨一聲蜂湧而至。

  他們團團圍住盧縈,那率先開口的少年怪叫道:“盧文,居然真的是你?”

  另一少年則大笑道:“想那會兒,你盧文經過哪裡,我們都要避到一側。怎地今日倒過來了?你盧文給咱們讓起道了?”

  “人家是白衣嘛!”

  “就是,白衣盧文,風月場中好大的名頭的人物呢。嘻嘻,這樣的人物,當然要給咱們讓道!”

  此起彼伏地嘻笑聲,起哄聲中,街道中的路人遠遠地躲著圍觀起來。

  盧縈自是知道,逢高踩低本是世間常態,她現在成了庶民了,白衣了,這些昔日要仰望她的人,如今取笑嘲弄於她,實在是完全應該發生的事。

  不過,她畢竟還是太子的人,這些人也就是圍著取笑嘲弄一番而已。

  在這一句又一句地嘲諷中,盧縈靜靜地向塌後一倚,淡淡問道:“諸位圍上我,便為了說這麼一通話?”

  噎得眾少年一啞時,盧縈垂下眸來,懶洋洋地,愛理不理地對著他們。

  少年們哄然鬧了起來。

  在一聲聲又叫又罵中,一少年叫道:“盧文,可別忘了你現在不過一介白衣,本郎君還是個校尉呢。盧文,滾出來給本郎君行禮!”

  “對,給咱們行禮,咱們可都是有官職在身的人!”

  在少年們此起彼伏地叫聲中,盧縈正要說什麼,一個青年攔住同伴,低聲道:“這個就別提了,別忘記了,他很得太子的心。”

  說到這裡,那青年提著嗓子朝著身周的伙伴們大笑道:“諸位諸位,盧文如今已是落水狗了。咱們都是世家子弟,何必理會這等落了水的狗?”

  在眾少年的哄笑中,他手一揮,叫道:“走吧走吧,咱們還是走吧。”

  “就是,不是說耿二要生日嗎?咱們不要因為盧文這等小人物浪費了精神。”

  “走了走了——”

  喲喝聲中,這些少年郎不再看向盧縈,哄鬧著回到了街道中,轉眼便離開了她 ​​的視線。

  目送著這些人離開,盧縈一下靜靜地倚塌而立。

  而她的身邊,眾護衛則在擔心地看著她。

  過了一會,盧縈垂下眸來。她慢慢問道:“如果你們的主公在此,他會如何說來?”

  一個護衛朝她一揖,嚴肅地回道:“主公定然不允許主母受人如此嘲諷!”頓了頓,他又說道:“前面應對田老三和陰田氏的舉動,主母便做得甚合主公心意。”

  劉疆身邊的人,哪怕一個最普通的護衛,因跟隨在二歲便是太子的劉疆多年,從骨子裡,也便養成了強勢自信的性格。對這些人來說,他們一直對盧縈言聽計從,恭敬有加,是因為這個主母從來沒有讓他們失望過,沒有讓他們感到屈辱過。

  他們已習慣了只服從強者!

  盧縈這個主母雖然沒有強有力的家族,可她有極強的個人魅力,她從不吃虧,應對對手的策略總是及時又簡練有效,,這讓跟隨在她身邊的人感到痛快且舒服放鬆,使得他們樂於跟隨她。

  盧縈輕嘆一聲,她不緊不慢地叩擊著車轅,嘆道:“是啊,他其實挺喜歡我強橫的。也是,盧文雖是白衣,卻也曾在你們主公面前驕傲地過自許,要做一個白衣公卿的。”

  說到這裡,她斷然喝道:“回醉夢樓去!”

  “是!”眾護衛地應答聲響亮乾脆!

  轉眼三天過去了。

  第四天,是個晴朗的日子,太陽高高地掛在天上,天空如同洗過一樣,澄澈無雲。

  這一天,洛陽城的紈絝們都很忙碌,因為,今天是耿秉的二十歲生日,雖然他早早就戴了冠。

  可時下的很多少年,還是把這一日當成了成人日。

  做為世家子裡面的翹楚,耿秉成一向沉默的陰澈不同,他慷慨大義,頗有長兄風範,一直以來,都極得眾紈絝的擁戴和喜愛。

  因此他的二十歲生日,眾世家子們是心思絞盡也要讓他高興。中午耿府為此辦了一場宴會後,傍晚上眾紈絝專門叫來各大酒樓最出色的廚子,出大價錢,讓他們把自己最拿手的絕活亮出來,讓眾人吃個痛快。

  這種熱熱鬧鬧的宴會一直辦到太陽西沉,眾人酒足飯飽後,又有人提議到洛河中的畫舫裡去。

  還別說,那個盧文進入風月場後,雖才這麼二三個月,可他愣是出了一個主意,就是在洛河深入洛陽城,給彎成了一個小湖泊,風景最美,水最淺最清的所在,把醉夢樓的十幾個畫舫連在一起,給組成了一個水上青樓。

  這水上清風徐來,夜間畫舫上的燈籠暈紅如夢,與之前在街道上的青樓相比,別有一番說不出的情趣。因此,那水上畫舫,現在已成了洛陽子弟最喜歡去的青樓所在,也成了洛陽的一道風景。

  耿秉今天喝得有點多,聽到同伴們地建議後,他目光微亮,也沒有拒絕地上了馬車。

  不一會,眾少年便來到了水上畫舫處。

  眾少年蜂擁而至,一邊佔據了七八隻畫舫,一邊令得各畫舫把自家最美的女人拿出來時,一個少年拍著案幾叫道:“盧文呢?你們去把盧文叫過來! ”

  那畫舫的主人是個秀雅的青年,聞言,他苦笑道:“這位郎君,盧文可不是我們這種人。他乃是清客……”

  才說到這裡,那少年猛然站 ​​起,他朝著几上重重放了一掌,暴喝道:“少廢話!馬上去把他給本郎君叫來!”

  這一次,他的聲音剛剛落下,陡然的,外面傳來一陣歡呼聲。歡呼聲中,有人朝著耿秉叫道:“耿二快出來!大夥都出來,有熱鬧看了!”

  “有熱鬧看了”五字一出,眾少年也顧不得喝酒掙持了,當下蜂湧而出。

  他們一出畫舫,便給眼前的景色給驚呆了,只見他們面前的湖水里,給盛開了一地的水蓮燈。那蓮花做得精緻秀美,每一個都做成了二三層的樓閣狀。水蓮燈的四個面上,有的畫著畫,有的寫著字,有的描著人物。可不管什麼樣的畫面,它們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在下面題著一句,“為耿秉百歲金安作。”

  這時刻,天邊已經黑暗下來。無邊的黑暗中,無邊的湖水里,這麼蕩漾著一隻又一隻的蓮燈,它們是那麼多,又是那麼的美,直如星辰掉落河水中,顯出無比的華燦。

  耿國彎腰拾起一個吹來的蓮燈,左右看了看後,他朝著耿秉叫道:“這是什麼人給弄的?挺好玩兒的嘛?”

  他這個大老粗還只是說著好玩,而不遠處,跟著耿秉的姐弟們另組成隊,坐在畫舫裡只清喝酒聽曲的貴族小姑們,已嘻嘻著吩咐婢女們給她們撈起一個又一個,有的自己身週都擺滿了,還在吩咐人去撈。

  於這嘻鬧聲中,陡然的,黑暗的河道深處,傳來一陣鼓聲。這鼓聲只響了一下,鼓聲一落,有人高唱道:“放燈!”

  隨著那聲音一落,只見對面 ​​的湖山深處,飛出了無數的竹燈。那竹燈一個接一個,一排接一排,竟是燃燒著搖晃著,冉冉地飛向了天空中。

  望著燦爛了整個夜空,越飛越高,眼看就要與群星並列的竹燈,一少年驚叫道:“這燈我在成都時聽人提過。說是有一個老漢,擅扎一種可以飛上天的竹燈。當時我還以為是信口開河之事,斷沒有想到,這世上還真有如此奇人。”

  這一次,在那少年的聲音落下,在眾人齊刷刷仰頭看去時,只聽得湖山中央,傳來一個清亮之極,似是六七個壯漢同時提著嗓子喊出來的聲音,“聞耿家郎君耿秉做二十壽辰,故友盧文特意相賀!”

  這些人的聲音是如此響亮,一時令得群山呼應,迴響陣陣。在眾人好奇興奮的低語聲中,那“相賀,相賀——”的回音,一聲又一聲反復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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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風騷盧文

      “是盧文!居然是盧文——”

  欣喜的,驚奇地叫聲中,眾小姑們則驚嘆連連,有一個小姑湊了過來,朝著旁邊壓低聲音說道:“鄧蘆,我以前聽人說,你中意的是盧文,還一直不信呢。沒有想到,他真是一個這麼有趣,這麼能想花樣的人物。”

  黑暗中,她的同伴只是看著那湖山深處,沒有回答她。

  熱鬧中,湖水天空群燈相映中,那幾個大漢地喊話聲消失後不久,陡然的,一陣琴聲悠然而來。

  琴聲是從湖山深處傳來的。

  此刻畫舫中,琴聲簫聲女子的嬌嗔嘻笑聲並沒有停息,所以,能令得眾人這麼齊刷刷看向那湖山深處,看向那迎面而來的數點光亮。實是因為那琴聲悠然動聽,飄渺而來時,還整齊有序,彷彿來的並不是一個人,彈的也不是一面琴。

  耿六走到耿秉身邊,他看了一眼靜靜地看著那琴聲出現的地方,微紅的俊臉上,雙眼明亮驚人的二哥,悶悶地嘀咕道:“盧文從來沒有這樣對過我,真是偏心!”

  琴聲還在悠然而來。而隨著這整齊的琴聲一飄而來,還坐著畫舫著,摟著美人玩樂的剩下的幾個少年也坐不住了,他們簇擁著美人也跑了出來。而隨著他們這一出來,所有的畫舫裡,再無樂音飄出,也再無一人還守在這裡面。

  看到身後接二連三鑽出來的身影,一少年湊近耿秉說道:“我發現盧文那小子從來都這樣。凡他出手,就不喜歡被人無視,只要他一出聲,他就不允許旁邊再有別的聲音!我敢跟你說,現在他把所有人都吸引出來後,肯定不會再耍數人同彈一曲這一招!”

  果然,隨著他的話音一落,所有的琴聲戛然而止。接著響起的,是一陣悠然的簫聲。

  簫聲清亮婉轉,隨風而來,隨風而盪,說不出的悅耳動聽,纏綿悠揚。這裡的人,都是從小便在樂音熏陶下長大的,當下好些人同時笑道:“盧文那廝這下真正出場了。”

  這簫聲雖然不曾有頂頂高的技巧,可它纏纏悠然中,隱含著一種天高雲淡的灑脫和激越,有所謂樂如其人,這可不是尋常樂師能出來的。這只能是盧文本人的演奏。

  就在那簫聲飄轉而來時,從對面的山坳處,漸漸駛來了一葉扁舟。

  在這般黑暗的夜色裡,隔上這麼遠的距離,眾人之所以能注意到那葉扁舟,是因為它是天邊唯一一個明亮點。

  隨著那扁舟越飄越近,一少年奇道:“原來不是火把吧?”

  確實,令得那扁舟燈火通明的,並不是舟上插滿了火把光。而是不知弄了什麼手段,在那舟排的四周水面上,有數十個竹燈簇擁在它四周,與它一道飄遊而來。

  隨著輕舟越來越近,那點綴在舟旁的竹燈也越來越近,那站在輕舟上的白衣人影,也越來越近。

  舟上人白衣當風,隨著河風吹拂而衣帶飛揚,配上這無邊的湖水,瀰漫整個湖水和天空的竹燈,那白色的身影,真是宛若神仙中人。

  一側的耿國津津有味地看著這一幕,咧嘴笑道:“盧文這廝還真喜歡來這一手。上次我與陰澈一道回返洛陽,他也是這樣迎接。現在你生辰,他也這樣……”

  站在他身邊的耿秉,卻只是定定地看著那越來越近的人影,一直沒有開口。

  輕舟越來越近了。

  這時,盧文的面目五官,眾人已可以清楚看見。

  此刻,湖上輕舟飄行,輕舟之畔蓮燈相隨,湖上天空眾燈相映,那個吹著簫的白衣的盧文,俊美華貴,直不是凡間人數。

  不知不覺中,眾小姑看痴了去。

  至於少年們,當然還在嘻笑。只是嘻鬧的同時,他們在內心深處不免羨慕起來:盧文這樣出場,可真夠風騷的,有機會一定要學一學……

  慢慢的,盧文越來越近。

  在那輕舟飄到湖水中央,在離畫舫只有二三百步處時,輕舟停下了。

  輕舟一停下,盧文便上前走出幾步,他朝著耿秉深深一揖後,朗聲說道:“聽聞今日是耿將軍二十歲生辰,盧某不才,願以琴聲相賀。”

  說到這裡,他就在舟排上盤膝而坐,拿過一張琴擺在膝頭上,盧文抬起他那俊美冷峭的臉,微笑地掃過眾人,聲音清越地說道:“郎君富貴,生辰之日,原是應奏以《富貴辭》,然後盧文卻想,耿家二郎乃是風流人,我盧文也已是白衣客,這世間俗人動則以“富貴”相賀。”

  他說到這裡,四下嗡嗡聲稍起,盧文與陰田氏地衝突,眾人是都知情的。如今盧文這話中的'世間俗人動則以富貴相賀',分明就是在嘲諷陰田氏就是那個世間俗人。

  嗡嗡聲中,盧縈清越的聲音還伴合著悠然隨意的琴聲飄來,“我盧文卻是不屑為之。今番來此,願向郎君奏以家師新譜之〈逍遙曲〉”

  說到這裡,盧縈手一揮,高聲命令道:“樂起!”

  她的膝上就是琴,怎麼還要起樂?就在畫舫眾人一怔時,陡然的,盧縈的身後,那湖水的深處,一陣古樸的編鐘聲蕩然而來。

  就在編鐘聲奏了十幾下,慢慢落下時,陡然的,十幾個笛聲簫聲伴隨著瑟音飄出。

  盧縈垂下雙眸,雙手虛按在琴弦上。就在四周眾樂音稍稍止息,只有一個瑟音似是從湖山遠處飄來時,盧縈的琴聲響起了。

  這琴聲,清正中帶著一種曠達,在瑟音的伴奏下,它如春花爛漫,如秋月如霜,慢慢彌散而來,轉眼一鋪開,便是一個華燦美麗得讓人失神的無暇世間。

  這琴曲,確實是此間人從來沒有聽到過的。

  就在眾人聽得一愣一愣間,盧縈清越地吟道:“世間風雨無定,此生漂泊天下,伸手一兜清風滿袖,來雲飄然無拘無束。有人嘆世間英才,以張良為最,立則登朝堂入世家成權貴,退則白衣飄然醉飲江湖酒……”

  聽到這裡,耿國的大腦袋朝著耿秉一湊,嘀咕起來,“我怎麼聽來聽去,覺得盧文這廝是在誇獎他自個兒?那啥“立則登朝堂入世家成權貴,退則白衣飄然醉飲江湖酒”聽起來怎麼樣樣都與他盧文合上了?敢情他弄這麼大排場說是給你賀壽,實際上就是給他自個吹捧來著?”

  一直看著盧縈的耿秉,這時嘴角向下一彎,輕笑道:“是啊……我還在想,她這次怎麼會給我這麼大面子來著,卻原來,她此來不是給我賀壽,而是為她自個揚名來的。”

  說到這裡,耿秉輕嘆,“她這人,也太無法讓人感動了。”虧他剛才還感動來著,還有那麼一刻,心跳如鼓,直有酒不醉人人自醉之意了……

  此間的人,又有哪個是糊塗的?一時之間,眾人忍不住都嗡嗡低語,輕笑起來。

  可輕語也罷,低笑也罷,所有人還是興致勃勃地站在船頭,興致勃勃地聽著盧縈的演奏。

  因為不論她這一曲的內容如何,也不管她的琴聲好不好,光是在她的琴聲轉折之際,在她的吟誦飄來之時,那不時點綴的瑟音,不時伴隨著低吟而起的琴聲,還有湖山深處偶爾傳來到一兩聲編鐘聲,笛聲,枇把聲,就把所有人完全吸引了去。

  那些點綴的樂音,雖然都是從很遠處飄來,而且是這麼偶爾點綴一番。可他們的點綴,實在是妙到了極點,本來盧縈的琴技算不得一流,卻楞是被他們這一哄托,盧縈那有點隨意有點散漫的琴音,便哄然而成了與眾不同的雅緻。她所奏的這普通一曲,便成了無上的華音。

  聽著聽著,一青年回頭低聲問道:“這盧文在清老門下呆了多久?”

  “三個月不到!”

  那青年似是訝異了一會,好久才低嘆道: “好手段,好本事!”

  在眾人回過頭看去時,他嘆道:“你們可能不曾聽出,光是盧文這一曲,為她伴奏的,無論是彈瑟還是吹笛,或是敲擊編鐘,吹笙彈枇把的,都是那一行中的頂尖人物!便為了盧文這麼兒戲的一曲,整個風月場中的名宿耋老,頂尖人物都趕來給她伴奏,這面子,確實大得過份了!這叫我如何不驚嘆她的手段本事?”

  這話卻有人不服了。當下,昨日還圍住盧縈的馬車,把她狠狠嘲諷的一個青年不屑地說道:“這有什麼好稀奇的,這肯定是清老的顏面。”

  “錯了錯了。”那青年蹙著眉,微有點不耐地說道:“你不好樂,也就不懂這其中的門道……憑清老,還沒有這麼大的面子!”他斷然說道:“這些頂尖之人出來給盧文伴奏,只說明一點。那就是,這區區二三個月間,他們也如清老一樣,視盧文為子為侄,盧文肯定是得到了他們的肯定和推崇。所以,他們願意陪著他胡鬧,願意哄託他,讓他出這個風頭!”

  說到這裡,那青年顯然沒有了解釋的興致了。他傾聽著這《逍遙曲》一邊聽一邊搖頭晃腦起來。心下則暗暗忖道:這支逍遙曲,肯定會引起洛陽人地追捧。盧文這廝,看來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宣告她在江湖間的地位,以及張揚出她的高潔聲名了。

  說來也是,他雖然退下了朝堂,可憑這風采這手段這有意思的性情,卻也夠格引得下九流人的追捧推崇。更何況,下九流之所以是下九流,是因為他們從來就是上不得檯面的。現在他們當中出了盧文這麼一個人物,便是為了抬高自個的地位,這盧文也值得捧一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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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東宮

      漸漸的,盧文一曲終了。

  樂音止息後,盧文雙手按在琴弦上,他慢情站起。

  含著笑看向眾人,只見盧文朝著眾人團團一揖,朗聲道:“諸君,山水長流人常在,盧文就先告退了!”

  說罷,她手一揮。

  而隨著她這手一動,一個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輕舟上的漢子把竹竿一撐,當下,那葉輕舟便蕩了開來,在湖水中轉了一個圈後,向著湖山深處劃去。

  漸漸的,盧文頎長皎白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眾人眼前。

  直到盧文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暗中,那些偶爾傳來的樂音才一一消去。漸漸的,山澗悄然,湖風寧靜,四下燈火失色。

  眾少年還摟著美人,卻隨著盧文這一走,有種天地都安靜了,還是過份的安靜地感覺,一時之間,他們直覺得意興索然。

  於是,在有半數的少年留下來尋歡作樂時,壽星耿秉已不知什麼時候離去了。

  接下來,盧縈依然很忙。

  可隨著她昨晚那一曲,如今的洛陽大街小巷,不時有《逍遙曲》傳來,而那些貴族小姑的馬車旁,則不時可以看到掛著一二個昨晚那種蓮花燈的。

  走出清老的府第,盧縈看著這一幕,想道:也不知以後那些嘲笑我的人,會不會被人安上一個“俗物”的稱號?

  想到這裡,她得意起來。

  就在盧縈側耳傾聽,一臉春風得意時,旁邊的不遠處,一個衣著雖然華貴,可式樣卻已過了時的少女,正痴痴地朝她看來。

  少女看向盧縈的目光是如此痴迷,如此沉醉,如此難以自拔!

  就在她怔怔地看著盧縈的馬車走近,又看著她的馬車一點一點離開時,一個清稚的孩子聲音響起,“姐,你在這兒?”只見一個七八歲,雙眼轉溜個不停,顯得十分狡賴油滑的男孩跑了過來。他來到自家姐姐旁邊,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後,扁嘴道:“姐,你又來偷看盧文了?”

  那少女恩了一聲,低聲吩咐,“小聲點。”

  那男孩聲果真把聲音放小了點,“姐,這盧文我昨天看到了,他真長得好,聽說他家還有很多錢呢,姐,三舅母不是說過嗎?咱家這樣子,只要對方有錢,你就嫁得。不過你嫁過去後,咱們得找太爺爺先把話定下,以後三舅母四舅母五舅母七舅母八舅母九舅母她們,可不許像對涼姐姐那樣不停地上門提要求打秋風,涼姐姐的婚姻就是被她們拆散的,姐,咱們還要那些錢過好日子呢,才不能被人把你和盧文也拆散了。”

  男孩的話說得十分篤定,彷彿自家姐姐嫁給盧文,只是一句話的事。

  聽到親弟的話,那少女低下頭來,她恩了一聲點頭說道:“是不能被她們誤了事……自父親母親過逝後,咱們這一支就只有個虛名,一大堆只會花錢不會來事的人成天東戮西戮的,都把名聲弄壞了。”

  那男孩卻眼珠子一轉,嘻嘻笑道:“咱們名聲壞了沒關係,只要太爺爺還在,咱們就要什麼有什麼。像這個盧文,他不就會賺錢來事兒嗎?你嫁給他後,就交由他賺錢不就得了?姐,你是守在閨閣中不知道,這盧文啊,可不止是以前那打賭贏來的一萬金了,他現在拜師的清老,聽說要把財產全部留給盧文。大夥都說清老的家產那可是多得不得了啊。姐,你嫁給他,到時我也能要啥有啥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笑我們這支沒落得都成破落戶了!”

  男孩說到這裡,唏溜一下猛吸著口水。

  那少女也是雙眼放光,她雙眼晶亮地看著盧縈消失的方向,過了一會,才不捨地迴轉身,“走,咱們去佈置吧。”

  “好嘞好嘞。”

  正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那馬蹄聲在盧縈的馬車外停了下來,然後,她聽到那護衛說道:“盧文,殿下說,難道你就沒有什麼要向他交待的嗎?”

  盧縈那得意洋洋的笑容一僵。

  她慢慢轉頭看向那護衛,半晌後,她吞了下口水,不滿地說道:“他怎麼又生氣了?”

  這護衛是跟隨盧縈與她一道去救過劉疆的,有幾分情誼在。饒是如此,聽到盧縈這對劉疆大不敬的話,他還是臉色變了變。直過了一會,他才他低頭拱手,一臉嚴肅地輕聲回道:“本來殿下是沒有惱的。自從聽人說道,說是昨晚耿秉回府後徹夜飲酒,話中隱帶失落之後,殿下就怒了。”

  盧縈聽到這裡,不由訥訥地嘀咕起來:“這下慘了,阿疆也真是……”

  那護衛打斷她的腹誹,道:“主公讓你去見他。”

  “罷了,改道吧。”

  “是。”

  當下,馬車轉道。

  走著走著,一陣高歌聲飄轉而來,“伸手一兜清風滿袖,來雲飄然無拘無束……”

  盧縈側耳傾聽了一會,嘆道:“我可真是有才啊,這麼好聽的曲,居然都奏得出來。”

  這時,外面傳來一個笑聲,“可我怎麼聽說,這曲是清老所編,昨晚要不是那些樂道高手力捧,憑盧文所奏,僅能入耳?”

  幾乎是一聽到這個聲音,盧縈便挑眉冷笑,“不是說你郭大跑腿這陣子忙得很嗎?怎麼這會給放出來了?”卻是外面說話的人,正是郭允。

  郭允嘿嘿笑道:“本來是忙著,不過聽到主公又被你激怒了,便不那麼忙了。”他湊近馬車,伸手把車簾拉開一點,朝著盧縈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給盯了一遍後,壓低聲音哧笑道:“我就不明白了,你盧文有什麼魅力,居然能吸引到耿秉那樣的兒郎?”

  盧縈聽到這話,淡淡一笑,她向後一倚,高深莫測地說道:“仙鶴之美,鴨子又怎麼可能明白?”

  郭允一聽,差點給翻了一個白眼。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嘲諷個不休間,馬車漸漸駛近了東宮。

  因前不久太子親自出面替盧文處理殺人案,讓洛陽人意識到,盧文便是退下了朝堂,依然還是太子要保的人,所以這會她大大方方地前往東宮,那是無人會說閒話。

  剛剛來到太子府大門,門子卻擋住了盧縈的馬車,他朝著盧縈拱手說道:“殿下事忙,還請郎君稍侯。”

  盧縈一怔,她點了點頭正要退去,這是一輛馬車駛了過來。來到門外時,那門子卻是攔也不攔,只看了一眼便任由它長驅直入。

  盧縈盯了那馬車一眼,轉頭看向那門子。對上他,她瞇著眼睛微笑道:“殿下現在不想見我了?”

  還門子低頭應道:“是。”

  “府中來客人了?”說這話時,她瞟向那馬車,視野的盡頭,隱約看到那馬車中走下一個美麗的少女,看著那少女地婢女地服侍下走出 ​​,又看到隱約不遠處,有幾個女子笑聲傳來,盧縈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卻不知來的是什麼客人?可以說給我聽嗎?”

  那門子很想說,不能。

  可他不能這樣說。

  做為東宮的老人,他隱約知道,眼前這個盧文似乎在殿下心中,地位很不一般。

  想了想,他低頭說道:“是劉綏公主帶來的,公主說,她的太子哥哥,府裡也太清淨了,所以,她就帶幾個手帕交到東宮來玩耍。”

  聽到這裡,盧縈雙眼微瞇,當下她微笑道:“如此好事,怎能無我盧文?”

  騰地一下,那門子抬起頭來,他急著滿頭大汗便想反對時,盧縈挑眉朝他冷笑,“怎麼,準備強行阻我入內?”

  “不,不敢,小人斷斷不敢。”

  盧縈扯了扯唇,微微一笑後,朝著馭夫吩咐道:“進去吧。”

  “是。”

  當下馬車駛動。在盧縈進去後,郭允走到那門子身邊,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笑道:“無需在意,殿下不會責罰於你。”說罷,他在門子的連聲感謝中,笑瞇瞇地踏入了太子府。

  東宮本來防範森嚴,不過盧縈本來就有自由出入的令牌,再加上眾人一眼便注意到,盧文的身後還有個郭允給跟著呢,當下,盧縈的馬車便朝著東宮西苑直直地駛過去。

  馬車幾乎是剛剛來到西苑大門處,裡面一陣笑語喧嘩聲便傳入盧縈的耳中。當下,她令馭夫停下馬車。側耳傾聽了一會,盧縈慢慢笑道:“六個小姑呢,公主居然帶著六個小姑前來太子府第遊玩,簡直是讓整個東宮都變得溫暖如春了。”

  郭允聞言,哼了一聲冷冷說道:“自從有了個盧文後,東宮也太寒冷了,這溫暖一下,大是應該。”他話音剛落,便對上盧縈微瞇著雙眼,冷冷盯來的目光,郭允很有骨氣地回瞪了她一會後,加上一句,“我這番話,便是對主公也說得。”盧縈唇一彎,淡淡說道:“郭大郎君,你現在這模樣,當真得意洋洋,頗似得志小人。”一句話氣得郭允翻了一個白眼後,盧縈再次轉頭看向西苑大門。

  一個護衛湊上前壓低聲音說道:“聽說是有大臣向陛下上奏,說是太子至今還沒有正妃,乃是皇后失職……劉綏公主,應該是奉她母親之令,過來湊這份熱鬧的。”

  盧縈聞言,越發笑瞇了眼,她輕喃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來,裡面的都是世家嫡女,名門閨秀了?”

  “這個自然。”

  盧縈優雅地走下馬車,她信手從馬車中抱出一柄玉簫,示意護衛各抱上一個樂器後,回頭朝著郭允等人輕嘆道:“原來是世家嫡女,名門閨秀啊?這個盧文也甚是傾慕呢。說起來盧文與太子一樣,也是至今未婚,卻不知任由她們挑選的話,會選擇我們中的哪一個為婿?”

  在郭允的唇角一抽,雙眼放光中,盧縈轉頭朝著眾人說道:“走罷。我們進去會會這些美人兒。”

  一邊說,她一邊在東宮眾護衛的面面相覷中,緩步踏入了西苑的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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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琴問

    盧縈這一提步,一直隨侍她左右的護衛們,各自抱著樂器也跟上了。

  自從跟在清老門下後,盧縈的馬車中,便沒有少過樂器。而清老縱橫江湖這麼多年,他身邊的好友中,也都是在各自行業內頂尖 ​​的人物。這種人,世事經多了,一個一個的,也都有點了老頑童的性情,在某種程度上,白衣盧文既是他們共同的弟子,也是他們的好友了。

  西苑中,正是笑語歡聲時,眾小姑散坐在花園中,由劉緩居中,正談笑風生著。

  正笑著鬧著,突然的,她們聽到一陣十分動聽的簫聲傳來。

  這簫聲她們是聽慣了的,吹得再好她們也不稀罕,真正讓她們留意的,卻是那簫聲就從院門處傳來,且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不一會,吹簫之人已到了大門口。就在眾小姑好奇地回過頭定神望去時,只聽得簫聲止息,一個極清冷,宛如流泉的聲音緩緩傳來,“殿下在裡面?”

  不等人回答,那清冷動聽的聲音又道:“聽聞殿下喜聞盧某昨晚所奏的那支《逍遙曲》,文觀此間不錯,有酒有香有傾國,便在這里為殿下遙奏一曲如何?”

  這一次,那聲音一落,幾個小姑同時驚喜道:“是盧文。”“居然遇到了盧文。”言下充滿了欣喜。

  相比起不好女色,又不管對上什麼樣的美人,都不假辭色,冷酷無情的太子殿下,風流有趣,有著別樣風采的盧文,實是要有魅力得多。

  說實在的,除了個別野心大的,像她們這種要什麼有什麼的世家嫡女,一生長大深閨,平素循規蹈矩,還真是只有盧文這種行事獨立特行,長相俊美,為人風流有趣的少年兒郎,值得她們追捧嚮往。

  人總是容易被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人所吸引。所以,雖然世間人都知道,門當戶對,生活氛圍自小一致的婚姻才能長久,可那些自由戀愛的人選擇的對象,往往是那處與他們的生活氛圍完全不同,立世處事也完全有異的異性。這事無他,不過一個新鮮而已。

  而盧文,對這些小姑們來說,便是那麼一個新鮮的。

  就在眾小姑明顯亢奮起來時,一襲白袍,手拿著玉笛的盧文,領著幾個各抱了樂器的大漢踏入了院落中。

  陡然對上滿園的美人們,只見盧文先是一怔,轉眼他微微一笑,朝著眾女深深一禮,說道:“文還在大門處,便聽到此處笑聲動人。沒有想到是諸位小姑,失禮了。”

  眾小姑連忙回他一福,還不曾開口時,盧文已露出雪白的牙齒燦然一笑,姿態閒適優雅地說道:“諸位,盧文留在此處奏上一曲,諸位不會嫌棄吧?”

  彼時民風還是開放,當下幾個小姑羞喜地笑了起來,一小姑更是說道:“無妨的,盧郎請便。”

  盧文還以一禮,從身後護衛的手中接過了一個枇把。

  在他瀟灑地朝前走去時,忝為主人的劉綏公主,自他進來後,便一直靜靜地看著,神態有點異樣的劉綏公主站了起來。

  只見她朝著左右的小姑們笑道:“盧文風采過人,你們可要小心,別中了他的男色陷阱了。”在一句話說得眾小姑都笑了起來時,她轉向盧縈笑意晦澀地說道:“盧郎你說是不是?”

  盧縈知道,她是在說鄧蘆的事。那一日她與鄧蘆來會劉疆,自己給冒出來擋在中間,在鄧蘆剛剛有點好感時,便被惱怒的劉疆給帶到長安去了,自那以後,鄧蘆也沒有出現在劉疆面前過,自己當然也沒有再招惹過那個小姑。

  本來盧縈在聽到鄧蘆另行定下了婚約後,還以為此事早就了結了,現在聽劉綏這語氣,至少劉綏還耿耿於懷?

  心下暗暗嘀咕了一陣後,盧縈在一側盤膝而坐,她抱著枇把彈了兩下,笑容微斂,淡淡說道:“盧文很識相的,若是許不了鴛盟,耽擱不起他人,肯定會退避三舍,不再相見。”

  一句話,說得眾小姑心中對她的綺思稍去,卻又另生出一種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惆悵的思緒後,盧縈右手一拉一拔,一陣清徹悅耳的枇把聲便飄然而出。

  枇把聲中,盧縈垂著眸,那張俊美冷峭的臉上,給斂去了三分銳利二分冷寒,增上了二分憂傷後,盧縈的聲音混在清冽的枇把聲中,低柔如輕語,“死生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死生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把這句話重複,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以一種似是憂傷,似帶憂思,似是多情,似是無情的語氣,這般纏綿的,低柔的,清冽地,把這句詩經上的話,反反覆覆地傾訴出來。

  這麼一句普通的話,眾人聽著聽著,卻不約而同的悵然起來。

  這些年少青春,對未來充滿著綺麗之思的小姑們,似是第一次這麼清醒地反省自己,似是第一次這麼認真地詢問自己:自己這一二年來,參加過好幾次花宴,暗中相過不少的丈夫。可那些丈夫,真是能牽著自己的手,這般相伴走過一生的人麼?

  這些小姑,也許在平素裡,是個冷靜自持的,也許她們的家族觀念已然入骨,也許她們從來就知道,她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帶著利益色彩。

  可是,這麼一刻,面對著這麼一個如月如玉俊美無比的美男子,面對這一句句溫柔地低問,她們卻不是忍不住向自己詢問:自己要握住的那雙手,真能給自己帶來溫暖,真能帶給自己由衷的歡喜快樂,真能伴著自己走過一生麼?

  也許,走過一生是可以的,可那溫暖呢?那死生契闊中的相楷相偎呢?這話,還真是想不得,一想,便會她們心中陡然湧出一陣悲涼,便讓她們對原本期待出現的太子殿下,頓時不再期待不再有綺思……

  清冽平和的枇把聲中,她們漸漸失了神,原本熱鬧喧嘩的所在,也漸漸變得安靜起來。

  劉疆正在大步而來。

  陡然聽到那“死生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清吟聲,他俊美的臉一冷,沉寒地說道:“她這次又瞧中哪個小姑了?連死生契闊,與子成悅也說出來了?

  迎上來的郭允聞言,馬上笑瞇瞇地說道:“這下主公可誤會了,她這次可沒有勾引那些小姑,她這次只是想用這段情話一箭雙雕罷了。”

  面對劉疆盯來的目光,郭允笑嘻嘻地說道:“剛才我瞅了下,呵,裡面的小姑們都悵然若失的,看來她們從盧文的詢問聲中,發現主公你實非良配啊。”他繼續樂呵呵地說道:“至於另一雕,自然射的主公,你瞅,盧文這麼巴巴地跑到你府中,都給你唱起詩經,傾訴起她的深情和歡喜來了。這下,主公你總不好意思再去會別的美人吧?”

  劉疆聽到這裡,唇角一抽,他淡淡說道:“這只有她才想得出這種招數來。”

  說到這裡,他轉身就走。

  看到他要離開,郭允奇道:“主公,你不進去?你不進去這怎麼可以?”

  劉疆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在令得郭允一個畏縮後,他冷冷地說道:“等送走了她們,讓盧文去沐浴更衣。”

  “是。”

  就在劉疆大步離去時,裡面的枇把聲一轉,已變成了《逍遙曲》,聽著那飄然自在的樂音,聽著盧文唱出來的“伸手一兜清風滿袖,來雲飄然無拘無束……”郭允輕嘆著想道:這盧文確實是有才,這會跑過來趕走情敵的時候,她還沒有忘記給主公鋪路。

  盧縈所奏的這《逍遙曲》,曲中有出世之思。想來再過一會,太子劉疆特意喚來盧文,讓他演奏《逍遙曲》的事,就會傳到陰氏一派人的耳中。不管他們是信還是不信,可引起一番朝野猜測,引起某些人的適當鬆懈,那是肯定的。

  郭允事忙,他聽了一會便出了西苑忙了一會,當他再次回來時,裡面的樂音不見了,聽到的,是盧文與眾小姑們混在一起的打趣聲,還有小姑們明顯變得嬌嗔興奮的說話聲。

  聽著聽著,他揮了招來一護衛,低聲囑咐,“快去叫主公過來。”

  那護衛瞟了他一眼,搖頭道:“主公不會來。”

  “為什麼?”郭允瞪向他。

  那護衛低聲道:“剛才主公離去時說了一句,她本是主母,既然趕上了,由她招待這些婦人自是應該。”

  “什麼?”郭允好不失望,他仰頭憂傷地看著天空,喃喃嘀咕道:“主公的火性,真是越來越小了,都挑拔不起火花了……這世間,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那護衛盯了他一眼,低頭說道:“下臣會把頭兒這話,原封不動地轉告給主公。”

  “別別別。”在郭允急急地圍著那護衛打轉時,西院中笑聲漸漸止息,劉綏帶著眾女道別而出。

  與郭允他們一道送走眾女後,盧縈跟在護衛的身後,在東宮中沐浴更衣,另換了一襲劉疆早就為他備下的白袍。

  然後,她繼續抱著枇把,飄飄搖搖地朝著劉疆所在的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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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安排安排

       盧縈走進去時,劉疆正倨坐在塌上,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盧縈看了他一眼後,自顧自地把房門帶緊,把枇把一放後,快步走到他身前。

  站在劉疆面前,盧縈扁了扁嘴,突然鬱惱地說道:“阿疆,我們剛一成婚,你就把我丟在畫舫中學了二十天禮儀,你那時也是,明明說了要與我過一陣子普通夫婦生活的,結果一轉眼就來到了洛陽……你對我不好!”

  劉疆冷笑起來,“你這是要先發製人?”

  盧縈哼了哼,她走上兩步跨坐在他身上,摟著他的頸項軟軟地說道:“不是,我就是抱怨兩句。”

  頓了頓,她把臉埋在他的頸間,呢喃道:“阿疆,我想你了。”

  劉疆淡淡說道:“所以,你就跑去勾引耿秉,回我府中,又去勾引這些小姑?”

  盧縈聞言,埋在他頸項上發出一陣悶笑,道:“才不是呢……”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盧縈想道;這事不能讓他計較下去,我得勾引他,讓他轉移注意力。

  想到這裡,她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在露出一大片雪白如玉的肌膚後,她一邊用胸蹭著他的胸膛,一邊埋首在他頸間的唇,輕輕噬咬起他的喉結來。

  漸漸的,在她的動作下,劉疆的呼吸聲開始變得粗重……

  當盧文二個時辰後出來時,雙頰暈紅,眸含春光。看到她這個樣子,侯在外面的護衛連忙悄悄趕走四周的人,無聲無息間把盧縈簇擁上了馬車。

  走了一會,馬車中傳來盧縈慵懶的聲音,“直接回府。”

  “是。”

  又過了一陣,馬車中的盧縈明顯精神起來。只聽得她輕輕哼起曲來。

  這般歡喜地走到盧府前的一條巷子時,突然的,盧縈隱隱聽到有人提起“成都”兩字,不由張了張耳。

  說話的是一個婦人聲音,她與盧縈一樣,也在朝盧府走去,這婦人的聲音有點耳熟,“成都傳來消息,說那個盧文真是個男的,還說什麼是盧及那廝當年過繼的長子。後來得了勢,還認回了盧縈與盧雲那兩個。”

  聽到這裡,盧縈雙眼微瞇,她不動聲色地瞟了兩個護衛一眼,示意他們留意這兩個交談的婦人後,便繼續聆聽起來。

  另一個婦人的聲音有點渾有點老,“實在是亂七八糟的。那些人居然說,這盧府中確實是有個叫盧雲的,不過是個三郎。聽說還有個叫元娘的二姐。他們的大哥就叫盧文。那叫元娘的二姐怎麼來的?”盧縈後來讓下人不再喚元娘為二姐,並做主定下她與盧雲的親事一事,因那事不久,便出現劉揚叛亂一事,所以直到現在,那話還不曾外洩出去,所以這兩人也沒有打探到後來之事。

  這婦人繼續說道:“要是能見到盧雲,也就可以知道這盧文是怎麼回事了。”

  聽到這裡,盧縈陡然想起來了,這聲音有點渾老的婦人,是漢陽平府的黃嫂子,而另外一個做夫人打扮的,則是她的二舅母!

  沒有想到,平府中人居然尋到這裡來了!也不知道他們是通過什麼路徑來的?眾護衛怎麼無人向她稟報此事?

  前面,兩婦人還在絮絮叨叨,看著出現在眼前的盧府大門,那黃嫂子突然說道:“夫人,我們還是回去吧。”

  對上平府二舅母那不高興的眼神,黃嫂子陪著笑訥訥說道:“也不知怎麼的,我一看到這高門大府的排場,就心虛得很……夫人,這陣子我們也打聽了不少,人都說那盧文是個心狠冷酷的。你說萬一我們惹到了他,他動動手指,就可以讓我們翻不了身啊。”

  平府二舅母沉默了一會,才低暗地說道:“可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那些男人做生意總是賺不了錢,老夫人也說了,這樣下去,漢陽平府遲早會變得一文不值。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就是想著,如果盧文真是盧縈姐弟的大哥,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只要順手幫我們一把,我們平府都可以飛黃騰達。”

  說到這裡,她陡然興奮起來,壓低聲音,平府二舅母又說道:“現在平府還有幾個不錯的小姑,如果能被盧文看中成了他的妾室,大夥以後也算是有靠山了。”

  絮絮叨叨,平府二舅母直是叨叨,“這二年平府做什麼都不順,連找個盧氏阿縈,也費盡折騰。出去的幾批,別說找到盧縈,他們連自己都差點弄丟了。這次咱們上到洛陽來,也是孤注一擲的。依附不了盧文,我們平府幾十口,都要去喝西北風了。”

  聽到這裡,盧縈一怔,想道:平府不是數百口嗎?怎麼才幾十口了?

  黃嫂子不停地嘆著氣,“是啊,要是當初不得罪盧縈姐弟就好了。哎,老夫人為了曾校尉給的二百兩黃金,可把平府給折騰慘了。”

  她 ​​一個僕人,倒是埋汰起老主人來了。

  二舅母卻在沉默半晌後,也道:“是啊,要是當初好生善待他們姐弟就好了。哎,現在族長也為此事對老夫人大為惱火,上次還說,要不念著她這麼多年了不容易,都要把她休了去!這話傳出後,老夫人在平府中真是說不起話了。對了,你聽到沒有,整個洛陽的人都知道盧及,還說陛下都專門下旨嘉獎過,還說盧及本是范陽盧氏的嫡系子孫。這麼大一個世家子,那些年也是被老夫人埋汰慘的,於盧氏一家上,老夫人做得太錯了。”

  她 ​​說到這裡,兩人都沉默下來。

  盧縈又傾聽了一會,從側門入了盧府。

  一入府中,她便詢問趕上來的護衛,“這漢陽平府的人都找上門了,怎麼不見你們稟報?”

  對上她的冷臉,幾個護衛齊刷刷低下頭來。一護衛回道:“郎君,此事是我們的疏忽。我們一直在關注陰氏耿氏鄧氏等大府傳來的消息,便沒有怎麼在意過這種升斗小民。這平府二婦是自己問過來的,又是第一次來這,我們給疏忽了。請郎君責罰!”

  盧縈沉默了一會,才低聲說道:“給他們一個生意,用利益把他們都引回成都。這洛陽是非之地,不能讓他們久呆。”

  “是。”

  “務必在引起別人注意之前把他們送離。”

  “是。”

  一護衛領命離去時,盧縈暗暗想道:我終是心軟了。這麼久沒有見到過家鄉的人,明明與她們有嫌隙,我卻再也計較不起來。

  回到書房中,盧縈翻出了封盧雲的信看了起來。看著信上盧雲挺秀的字體,盧縈不由唇角含笑。

  信上盧雲說,他現在很好,元娘也很好。就是元娘現在迷上了燉湯,把他給足足餵肥了五斤。他還說,他現在肯定比大哥高大了。

  信中盧雲還說,他現在真的長大了,前一次,元娘被一個娼妓出身的女子纏上,還與那女子交成了朋友。天天往他那兒跑時,他察覺到那女子麵對自己時態度輕浮,舉止不像是良家女。便讓護衛喬裝打扮盤問了那女子身邊的婢女。再把查出來的資料直接放在元娘面前。元娘知道真相後很傷心,兩天都沒有吃飯。後來更不喜歡出門了。

  在信後面,還有一封元娘寫給盧縈的。元娘絮絮叨叨,還埋怨著,盧雲比大哥還會管她,她現在交的朋友,他居然都派人查過……語氣雖是埋怨,可盧縈怎麼覺得元娘好像非常高興呢?

  翻了一會笑了一陣,她把書信收好。喚道:“來人。”

  “郎君。”一個護衛走了進來。

  盧縈沉思了一會,這才命令道:“我這陣子排了一場舞,是邊舞邊唱詩賦的那種。這歌舞化用了前朝周亞夫大將軍的故事。說他在一次與對手狹路相逢時,被對方騙住,真以為對方手中拿的是“一抹傾城”……”

  聽到這裡,那護衛陡然明白了盧縈與他說這番話的意思。

  把自己排演的曲目跟護衛細細說清後,盧縈低聲命令道:“這歌舞從今晚起,會在醉夢樓中表演。你私下發動一批說書的人,把這故事拿出來說道說道。記著先從底層,從最差的客棧市坊之處開始傳揚。”

  護衛凜然應道:“是。”

  盧縈坐下來,慢慢說道:“這事傳揚開後,你們立馬把我與耿國的對峙再放出去。盡量把情節向故事方面編。說得滑稽可笑一點。”

  “是。”

  “好了,退下去吧。”盧縈揮了揮手。

  那護衛退下後,盧縈坐在塌上,繼續拿起陰耿幾府的案卷翻看起來。這些案卷中,有一些還是她給圈出來後,交給了執三的人去調查後的信息回復。

  看著看著,她高聲叫道:“來人。”

  又走來一個護衛。

  盧縈打開一個卷帛,指著上面說道:“聽說揚州建康城西鳳巷很不錯?安排一場混亂,我要這巷子兩側的店鋪在午時下三刻左右,全部起火燃燒起來。記著,火越燒得大越好,起火後,要發動全城人前往圍觀救火。火勢一滅,你們的人,當眾從這裡,這裡,這裡,”她連指了十家鋪面,“多在這十處地方敲打一番,據我估計,這裡應該藏有一些陰氏不想讓世人知道的東西。”

  那護衛看著她,愣愣地說道:“郎君這麼有把握?”

  盧縈盯著他認真回道:“這是我這幾個多月分析得出的成果。我有六成把握。便是預料出了錯,這一條巷子的店鋪除是陰氏的,燒了也無妨。”

  見盧縈說得這麼肯定,那護衛應道:“是,屬下這就去辦。”

  “記著,要引來足夠多的圍觀者。所以,這火勢開始不能太大,其中的分寸你們仔細把握。”

  “郎君放心。”

  目送著大步離去的護衛,盧縈垂眸冷笑著想道:那裡的長官,恰好是田老三的妻舅。我這一次,要把田老三這個出了名的黃金眼給連根拔了!

  尋思了一會後,盧縈突然喚道:“來人!”

  兩個護衛走了進來。

  看著他們,盧縈笑瞇瞇地問道:“聽說你們的郭頭兒,自從那次從長安回來後,便不怎麼肯與他的妻妾親熱?”

  兩個護衛相互看了一眼後,低頭道:“是。”只是郎君是女子,這種事似乎不應該關心吧?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盧縈高高興興的聲音,“恩,很不錯。你們去安排一下,我馬上要去郭允探望郭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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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古怪的命令

      盧縈的馬車,不一會便來到了郭允府。

  做為盧文進入洛陽後,第一個接待他的權貴,郭允與盧文的交情,是瞞也瞞不住。恰好這時郭允不在,管事便請了夫人來接待她這個丈夫的好友。

  而這一日,郭允回來得有點晚,他剛步入府第,管事便上前稟道:“盧文來了。”

  什麼?盧文來了?

  郭允警惕地想道:那廝從來是好事不做,壞事做絕!不行,他前來肯定有陰謀!

  想到這裡,他臉一沉急急說道:“他在哪?帶我去見他。”

  剛剛走出幾步,他便目送著盧文的馬車從側門離開了。郭允大步走入後院時,隱隱聽到他的一個妾室在低語,“原來夫君遇到了這等外傷,我等竟然不知……”語氣中很是為他悲傷難過。

  另一個妾室也哽咽道:“這可怎麼辦?夫君才二十來歲啊,就這般要靠著藥物才能振作。姐姐還好,為他留下了子嗣,我們若是年老,身後無人,可怎麼辦?”

  這妾室一哭,另外幾女也哭了起來。

  郭允蹙起眉頭,暗暗想道:不好!盧文那廝又使陰招了。

  郭允果然是個有先見之明的。接下來幾個月,他算是狠狠地體會了一下盧文的陰招。

  他的那些個妻妾,今天煮的湯,明天送的糕點,後天佩的熏香,竟然件件都是助興之物。直到他身不由已地被妻妾們架著在塌上纏綿了一次又一次,一宿又一宿。直是纏綿得腰酸背疼,眼睛發黑。直到終於有又一妾懷上孩子時,幾次明里暗裡向妻妾們表明,他沒有病,也壓根沒有得過對子嗣有影響的外傷,直說得口乾舌躁,妻妾們卻總是面上乖順地應承,轉眼又給他弄壯陽之藥的郭允,終於鬆了一口氣。

  而到了這個時候,他的妻妾們還是相信,他曾經是有過問題,只是恰好被誰誰誰用的啥藥給治好了……

  雖是鬆了一口氣,可連續耕作半載之久的郭允,已經腰酸腳軟一聽到榻字就想吐……這時的他,才終於發現妻妾多了也不是好事。如他現在,就老後悔著,如果當初只娶一妻多好?

  當然,這是後話。

  話說從郭允府回來幾天后,這一日,盧縈從清老府中走出,馬車駛上街道不過二百步,一個護衛急急趕來。他湊近盧縈的馬車,低聲說道:“郎君,殿下說,如果湖雲公主請你赴宴,你大可前去。”劉疆今天不是要離開洛陽嗎?怎麼離去之前,特意讓人來吩咐她這個?

  當下,盧縈好奇地問道:“為什麼?”

  那護衛顯然早就知道她會這樣問,他聲音越發放低了些,“殿下說,你赴宴就知道了。”卻是怎麼也不肯告知詳情。

  他越是不說,盧縈還越是好奇,在第三天真得到湖雲公主府的請貼後,她二話不說便應允了。

  這一天,盧縈沐浴更衣後,在漫天霞光中坐上馬車,趕往了湖雲公主的府第。

  湖雲公主府門外結燈結彩的十分熱鬧,看著那停在外面的一色華貴馬車,盧縈向一側的馬車主人笑道:“今晚發生了什麼事,竟然這般熱鬧?”

  馬車中的是一個少年,他高興地說道:“兄台都不知情,怎地就赴宴了?今晚可是湖雲公主之女文華郡主相看呢。她幾乎邀請了整個洛陽城的年少俊彥。對了,兄弟是哪位?”

  他連問了兩聲,沒有掀開車簾的盧縈都忘記了回答:湖雲公主招婿?難不成阿疆叫自己前來赴宴,是想讓自己做湖雲郡主的女婿?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這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啊。

  在她愣神時,外面的少年已與另外幾人交談得歡,“你們都來了?那個啊?我也不識得這廝,剛才我連喚了他幾聲,都睬也不睬,連面也不露,恁地傲慢無禮!”

  聽到這裡,盧縈清醒過來。當下,她掀開車簾,朝著幾個少年作揖笑道:“剛才想事出了神,還請兄台見諒。”

  陡然看到她露出,幾個少年一呆,那開口的少年叫道:“你是盧文?”一句話引得眾人紛紛回頭後,他又連忙笑道:“失敬失敬,沒想到你盧文也接了請貼。不過你小子沒有娶妻,前來赴宴也是正常。對了,盧文,聽說你現在不當官改去風月場中混了?你可真是個行事無羈的!”

  這時,同來赴宴的少年們也注意到了盧縈,一個個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盧縈於巔峰時突然而退,去的又是風月場那種快活所在。雖然很多老成執重之人對她這種行為很不以為然,在愛玩愛現的少年們心目中,盧文卻是率性得讓人嚮往。而來湖雲公主府相看的少年,又大多是這種愛玩愛現的二世祖們。

  於是,議論聲中,十幾個少年都圍上了盧縈。幾人郭氏一派的少年更是跳下馬車大步圍來。擁著她,他們咧嘴笑道:“前陣子想與你盧文結親的,都快踏破門坎了吧?你小子說不當官就不當官了,我們還以為你不喜歡湊這份熱鬧呢。怎麼,也想當個郡馬玩玩?”

  盧縈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出現會引發眾人圍觀。她對上一雙雙熱切含笑的眼,正在說話時,一個少年扯著嗓子笑道:“盧文,聽說你小子在風月場中名聲大得不得了?你小子可真行,當官的時候,人人都說你有宰輔之才,這不當官了,也成了風月場中的首領人物。”

  這話眾少年都有同感,一個個都點頭哄笑。

  盧縈在他說話時,本來靈機一動,隱隱中似乎找到了破解目前局面的好辦法。可還沒有理出個頭緒呢,又被這些人打斷了。

  正在熱鬧時,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走了出來。他朝著眾少年一揖,笑道:“公主在問呢,怎麼大夥來赴宴,卻聚在外面熱鬧了?”

  眾少年一笑,擁著盧縈提步就要入內。剛剛一動,那邊香風撲鼻,卻是十幾輛馬車在另一側停了下來,少年們一回頭,便看到了被美婢們圍擁下的十來個貴女。

  望著那邊,一少年朝盧縈擠眉弄眼地說道:“那邊來的美人兒,可都是洛陽屬一屬二府第的嫡出姑子。盧文,這些姑子你以前也能娶到,不過現在嘛,你就只能把馬車退到一側,遠遠地看著她們香風飄過了。”

  盧縈笑了笑。

  她靜靜地看向那些貴女們。

  只是一眼,她便從那些貴女中,看到了劉綏公主和鄧蘆。至於另外幾個,也都如眾少年所說,是洛陽最有權勢的府第所出的嫡姑子。

  盧縈轉過頭來,剛走出兩步,一個低語聲隱隱飄來,“說是將由皇后娘娘主持,在她們中為太子擇一正妃。”

  “她們的家族,都願意與太子結親了?”

  “這些姑子,說都是皇后娘娘親自點的。”

  “皇后娘娘也會來?”

  “說是悄然前來,在簾後觀看……皇后娘娘性極端莊,所以今日這宴會,你我切記謹言慎行,萬不可做出格之事。”

  聽到這裡,盧縈眉目一凜。

  她明白劉疆讓她前來 ​​的意思了。

  想到這裡,她走到一側,朝一個護衛吩咐了幾句後,這才提步跟上眾少年。

  湖雲公主府佔地極大,府中院落林立,花草如茵。

  如今,花園中擺滿了塌幾,隔個幾百上千步,便有一樂師當眾演奏,來 ​​來往往的婢女,也個個美貌動人。

  盧縈與眾少年坐下後,花園小湖的另一側,姑子們也各就各位了。

  見盧縈又朝那些姑子望去,一個少年湊近她笑道:“看中了哪個?”

  盧縈自是不答。

  見盧縈笑而不答,那少年笑道:“只有你小子過得風流快活。聽說你在清老那些弟子麵前展露幾手後,都有人推舉你做風月這一行的行頭?小子不錯啊,那一行雖然不怎麼受人待見,可奇人無數,你真成了他們的行頭,那也是一呼百諾,揮手間美人如雲,可威風得緊啊。”

  盧縈揚唇一笑,這次倒回了,“那種威風,不說也罷。”

  “怎能不說?”

  “我們羨慕得緊呢。”

  “我說盧文,以後報你小子的名,是不是上各大青樓都不用費錢啊?”

  “哈哈哈哈。”

  眾少年嘻笑聲中,另一側,一個青年微微側頭,低聲問道:“娘娘上路了?”

  “是,應該一刻鐘後可到。”

  “著手安排。”

  “是。”

  盧縈與眾少年嘻鬧當中,不停地有人向她敬酒。在連喝了幾盅後,盧縈有點內急,便站了起來。

  向婢女詢問了更衣的所在後,她在婢女地帶領下,向一個廂房走去。

  洛陽各大權貴府中,湖雲公主算是喜好享樂的。盧縈所到之處,樓閣無不精緻,連前方不遠處出現的更衣處,也佈置得華貴乾淨飄香。盧縈是混過東宮的人,自然知道,現在各大權貴府中,流行在更衣之所,給佈置個十來個美婢。男人們進去如廁時,連腰帶都不必自己解。

  看著站在外面的美婢,盧縈眼也沒抬,提步朝內走去。

  幾乎是她剛剛進去,不過一刻鐘,陡然的,裡面傳來了一聲女子的尖叫聲。伴隨著那女子的尖叫聲的,還有一個小男孩的哭叫聲,“你這壞人!你想對我姐姐做什麼?嗚哇,壞人脫我姐姐的衣裳了,快來人救命啊— —”

  聲音尖利刺耳,遠遠傳向湖雲公主府的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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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7 23:54:47
第二百九十九章 廝纏

      因為進的是供人如廁的更衣所,盧縈自是把護衛使得遠遠的。在步入這廂房中時,她心下還暗暗納悶:都如這湖雲公主豪奢愛擺排場,這把更衣所做得如同他們府中的廂房一樣,倒也罕見。

  不過她的納悶,在看到站在門外侯著的四個美婢,以及她們手中端著的各種如廁時所需的物事後,便釋懷了。

  於是,她一邊踏入廂房,一邊隨口命令道:“都退下吧。”

  四婢女向她齊齊一躬身,應道:“是。”恭敬地退了下去。在退下的同時,她們還體貼地幫她關了門。

  盧縈走入一間側殿,便信步跨入了里間。

  就在這時,她一眼瞟到屏風後有一人,不由眉頭微蹙,沒好氣地說道:“不是讓都退下嗎?”

  她剛剛說到這裡,屏風後的女人便是一驚,緊接著,她發出一聲尖叫,而隨著她那聲尖叫脫口而出,擋在女子身前的屏風不受控制地被撞歪在地,露出了裡面光著膀子,露出只著紅色肚兜的一個美麗的,做姑子打扮的少女!

  那少女顯然正在換裳,見到進來一個男子,她臉孔騰地漲通紅。不過她顯然知道茲事體大,在最初的一聲尖叫後,便急急伸手摀住了嘴。只是睜大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淚水汪汪地邊看著盧縈,邊不停地向後退去。

  看到對 ​​方那害怕羞臊得無處藏身的模樣,盧縈眉頭一蹙,冷冷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她的聲音剛剛落下,驀地,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從她身後衝來,男孩衝到盧縈面前,伸開雙臂護著女子,扯著脖子瞪著盧縈大怒道:“好你個登徒子!你敢跟蹤我姐姐,還趕在她更衣時闖進來,你想污她清白?!”

  男孩的聲音尖銳無禮,遠遠傳出。聽到遠處傳來的騷動聲,盧縈沉著臉喝道:“這是怎麼回事?此處不是更衣所在嗎?”

  “才不是更衣的地方呢。分明是你這小人見到我姐姐美貌,故意闖進來欲行不軌。”男孩伶牙俐齒地叫到這裡,朝盧縈上下打量一眼後,叫道:“你就是那個叫盧文的吧?不過你長得很好看,倒也配得上我姐姐。這樣,我行行好,回去跟太爺爺說一聲,讓你娶了我姐姐算了!”

  盧縈卻是不言不語,她只是面無表情地打量著這姐弟兩人。過了一會,她淡淡問道:“你們太爺爺是誰?”

  “我太爺爺姓陳。”男孩可得意了,他昂著脖子趾高氣揚地叫道:“盧文,你嚇著了吧?告訴你,我太爺爺可是陛下親兄長劉演的岳丈!我太爺爺下面,有三個學生,一個侄子在朝中當大官呢。便是現在那些什麼姓陰的姓耿的姓鄧的,每逢我太爺爺做壽,還都上趕著道賀呢!還有陛下也會道賀!我跟說你姓盧的,我太爺爺最疼我們姐弟了,你娶了我姐姐,可算是攀上大人物了。我跟你說,我太爺爺別的也不愛,就是喜歡黃金。聽說你府裡藏了很多很多的黃金?拿出來孝敬孝敬我太爺爺。”

  說到這裡,男孩吸了一下口水,忍不住又叫道:“順便也拿出來給你大舅子我,我要把東南一條街最好吃最好玩的全部買下來!”男孩越說越興奮,已是大大咧咧地對盧縈的財產分配起來。

  看著男孩不驚不慌,一副早有成算的樣子,看到那小姑紅著臉低著頭,卻時不時瞅向自己那,隱有期待隱含得意的目光,盧縈哪有不明白的?

  她想,她今天是被人坑了。劉演的岳丈,姓陳的老人?是了,她聽人說過,那是個貪得無厭,又仗著朝中有人而蠻橫無理的角色。聽說他倚老賣老,火起時連皇子也敢打?這麼說來,讓那樣的人看中了自己,只要他們拿住了把柄,自己那是逃不掉這門親事了?

  還有,看這姐弟倆地打扮,還有男孩說話的語氣,似乎這姐弟倆的家道已然中落,是個破落戶了?怪不得不顧顏面也要纏上自己了!

  在盧縈地盯視下,那少女羞臊得捂著臉半晌,漸漸的,她的眼神中閃過一抹失落:這盧文眼神冷漠,表情不耐煩,哪像個溫柔郎君般對自己好言以對的?看來,他是不逼迫不行的。

  想到這裡,她朝著弟弟使了一個眼色後,突然扯著嗓子尖叫起來。而隨著那少女一聲尖叫,那男孩也是無比突然的,聲音一捏扯著嗓子便又哭又嚎地嘶喊起來,“你這壞人!你想對我姐姐做什麼?嗚哇,壞人脫我姐姐的衣裳了,快來人救命啊——”

  什麼?竟然在湖雲公主府,有人欲行此不端之事?於是,隨著男孩的尖叫聲落地,附近聽到的人又驚又奇,迅速 ​​地圍上前來。而在他們的奔走相告中,不過幾息,湖雲公主府的人就都湧動了,眾人如潮水一般地湧向尖叫聲傳來處。

  在那少女驚惶的,一聲又一聲的“不,不,不是”中,在男孩們拼命地尖叫“放開我姐姐”中,幾個少年們率先沖過去。他們腳一提,砰地一聲撞開了房門。

  這房門一撞,裡面正在掙扎的人瞬時出現在眾人眼前。

  被一個面目美麗脆弱,雙眼含淚如梨花,衣裳凌亂,頸間鎖骨玉臂腰間的白肉若隱若現的少女緊緊揪著袖子,被一七八歲的男孩咬著手臂不放的白衣美男,可不正是盧文?

  眾人想到了一切,就沒有想到過,那個當眾欲行不軌,會是盧文!

  一時之間,不管是撞門而入的,還是迅速圍擁上來的眾人,都是一呆。

  他們齊刷刷看了那少女一眼,又轉頭看向冷著一張俊美的臉的盧文。半晌後,才有一少年說道:“這個小姑,你沒有弄錯吧?你可知道他是誰?他這樣的人,犯不著用這種手段得到一個姑子的……”聲音好不小心。

  哪知那少年這話一出,那少女猛然以袖掩嘴,淚如雨下了,而那男孩也跳起來叫道:“這廝是個衣冠禽畜。他跟蹤了我姐姐,知道她在裡面更衣便闖了進來。”

  男孩叫著叫著,陡然的,一個婦人嚴肅的聲音傳來,“出了什麼事?”

  卻是秀發高挽,高貴美麗的湖雲公主,率著她同樣美麗的女兒,在眾女地籌擁下娉娉婷婷走來。

  她們也一眼就看到了,被姐弟倆緊緊揪著的登徒子正是盧文。與眾少年一樣,在第一眼見到當事人是盧文時,她們也怔住了。一個個停下腳步,朝著那少女看了一眼,又看向盧文。暗暗想道:光論美色,這盧文遠在此女之上,他好像用不著吧?

  這時,這小小的廂房門口,被里三層外三層的人堵了個結實。

  盧縈慢慢蹙眉,她慢條斯理地扯開那緊揪著她衣袖的少女的手,然後扯向那男孩。可那男孩正緊緊地咬住她的手臂不放,都放得那裡流血了,盧縈又哪裡扯得開來?

  扯了兩下扯不開後,盧縈左手一揚,反手就是幾個耳光甩出。她的動作狠厲而快速,只聽得“啪啪啪”一陣耳光聲中,那男孩被她打得右頰高高腫起,那咬著她手臂的牙關也是不由自主的一鬆。

  盧縈手臂得鬆後,伸手從擠上來的護衛手中拿過手帕,一邊把手臂上的鮮血拭去。她一邊頭也不抬地喝道:“給我安靜!”

  四字一出,哭泣的,議論的,笑話的,還有窩在角落裡詢問什麼的,都是聲音一止。

  把手臂的血擦乾後,盧縈把手帕一扔,抬頭定定地看向眾人。

  很快的,她的目光瞟過了角落裡的兩個青年。此刻,這兩青年正一臉得意地瞅著她,正在期待著什麼。盧縈知道,他們在期待皇后趕來,然後親眼見到這一幕……

  可惜,他們不知道,皇后趕不過來了。

  收回目光,盧縈轉向湖雲公主,淡淡問道:“公主殿下,不知貴府可有一個身高及我耳後,眉尾有一顆小痣,耳朵後有一小顆肉突,腰間佩有一雕著翠鳥宿柳花紋的玉佩,說話時尾音略有開封腔的婢女?”說到這裡,盧縈慢騰騰地又說道:“我說要更衣,她便把我帶到了此處。在進來前,此處門口還站有四婢,其中一婢高瘦眼狹,眼內側角有一小痣,一婢膚白唇厚,上唇左側有一紅痣,一婢身段高瘦,右頰一酒渦,一婢喉結略大,正眼看人時雙眼珠略有內聚,然容顏甚美。”

  在再一次清清楚楚地說出四個婢女的相貌,令得湖雲公主和她身側的小姑們齊刷刷露出驚奇之色後,盧縈冷笑道:“我記得沒錯的話,那四婢手中紫檀木盆中端著的供更衣用的甲煎粉,沉香汁,乾棗,新衣裳等物……現在,文也很想問過公主殿下。怎地文進的是供男子更衣淨手的所在,一推開門,卻遇到了一個衣裳半解,自稱良家女的小姑?文什麼話也沒有來得及說,這個小姑還冒出個弟弟來,二話不說便揪著盧文,直說在下污辱了他姐姐的清白?”

  她挑了挑眉,見到那少女還在哭泣,那男孩還在跳著腳嘶罵,盧縈陡然聲音一提,厲聲喝道:“閉嘴!”一聲喝令震得姐弟倆齊刷刷驚住後,盧縈冷笑道:“你們放心,我不會跑!”她冷冷地說道:“盧文也想弄明白,是誰拿盧文的清白作戲,弄出這麼一對破落戶的姐弟來戲弄我?”

  她這話一出,四下安靜中,更有那些識得這對姐弟的人同時一驚,不由自主地想道:盧文好生了得,他怎麼就知道這對姐弟是破落戶的?

  無比的安靜中,盧縈淡淡說道:“他們是誰家的親戚,難道無人認領不成?”

  這一次,她的話音落下後,好幾雙目光都齊刷刷落到一側角落的,那長相美麗淑雅的陳氏小姑陳苕身上。

  盧縈也轉向陳苕,她揚唇一笑,頗為風流蘊雅地問道:“他們是你的親戚?”

  盧文這一笑,斜長微挑的眼眸中波光流轉,直令得年方十五的陳小姑臉孔一紅後,她低下頭應道:“是的,她是我五叔的女兒,與我一道赴宴來著。”她 ​​又看了一眼那小男孩,輕聲說道: “他什麼時候進來的,我亦不知。”

  提到她那五叔和這對兄妹,陳苕的語氣多多少少有點輕忽隨意。因為那五叔只是個婢生子,與陳苕的父親相比,那身份差得遠了。也因此,那姐姐雖然能與她一道進入這湖雲公主府第,可知道她身份的眾女,一個個是居高臨下愛理不理的。

  盧縈聞言一笑,她低而溫柔地說道:“原來如此。”只是四個字,卻低沉動聽得讓好幾個小姑心弦猛然一顫。

  這時,盧縈轉向湖雲公主,過了一會後,她微笑道:“公主,盧某所說的那幾個,可是府中婢女?”

  湖雲公主臉色有點難看,這盧文把人看得這麼清楚,定然是真被人陷害的。當下她沉聲說道:“此事定當給郎君一個交待。”

  說到這里後,她轉向盧縈和阿苕,“幾位先去內堂休息如何?”

  看來是怕驚擾了馬上就要抵達的皇后娘娘了。

  盧縈剛要點頭,那男孩驀然扯著嗓子哭嚎起來。只見他掙脫人群,衝出幾步跑到前方的花坪里,就在地上打起滾來。他一邊滾得滿身是落葉泥土,一邊嘶聲大哭道:“救命啊!有人欺侮了良家女子污了她的清白,還動手打人啊!來人啊,來人還給我們這些可憐人一個公道啊——”

  在湖雲公主府的護衛衝上前想扶起他時,男孩又嘶又咬又打,而這期間,他的哭嚎聲更是遠遠傳出,直震得眾人耳膜嗡嗡作響。

  見這男孩這麼不懂事,湖雲公主臉一沉正在喝令時,那哭嚎著的男孩,突然頭一低,朝著盧縈便是橫衝過來。

  這男孩壯如小牛,這低頭全力一撞,如果撞中了盧縈的腹部,只怕能令得她倒跌出去。

  只是,就在那男孩眼看就要撞上時,盧縈身側閃來一個護衛。那護衛擋在盧縈面前,伸手一抓,便把男孩的雙手反剪起來。

  就在那男孩對著護衛拳打腳亂,嘴裡則“混帳子,下作之人”罵個不停地時候。盧縈冷笑道:“堵住他的嘴,綁起來放到一邊。”

  這一次,她的命令吐出後,一直低著頭只是流淚的那少女,撲通一聲跪在盧縈面前,抱著她的小腿哽咽不已,“別傷害我弟弟,求你了,別傷害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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