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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鳳月無邊[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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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48:05
第一百章求學

     盧縈等了近一個時辰後,一支車隊出現在她的眼前。

     這支車隊中,大多數是用驢車,一個個坐在驢背上搖頭晃腦吟誦著的儒生,是那麼的顯眼。

     看著看著,盧縈雙眼一亮,隨著人流沖了出去。

     幾乎是她剛一出城門,一個少年便策著驢子從後面衝來,朝著她喚道:“姐姐,姐姐!”

     少年面目俊秀,與她一模一樣的黑寶石眼中帶著激動,正是盧雲。

     見到弟弟果然平安歸來,盧縈大大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眼圈也是一紅,她迎了上去,朝著盧雲喚道:“阿雲———”聲音在喧囂和春風中吹得遠遠的,也不知盧雲聽沒聽清。

     已明顯黑了些瘦了些高了些的盧雲等驢子一停下,便一個箭步衝到盧縈面前。他扶著姐姐的手,先是眼圈一紅,轉眼又昂起頭得意地說道:“姐姐,我把家裡的書一本不拉地帶過來了。”顯然這陣子為了這些書簡,他著實費了些神,說到這裡,盧雲聲音有點啞,他扁了扁嘴又道:“都沒有睡過幾個好覺。”

     盧縈自是看出來了。她雙眼亮晶晶地笑道:“我就知道,我家阿雲最厲害了。”

     明明她這是哄孩子的口氣,盧雲聽了還是很高興,他嘿嘿樂了一會,又道:“姐,好多儒生都趕往成都哦,你看他們,都是我們在路上會到的。”

     在盧雲牽著盧縈的手與她樂呵時,好些少年郎都朝盧縈悄悄看來。見她含笑望來,一個個老不自在的。     還是這些讀書人可愛。

     想到剛才見到的那幾個富家子弟,盧縈暗中忖道。

     姐弟倆寒喧了一陣後,剛剛停下來的隊伍再次駛動。盧縈又向盧雲的先生致了謝後,便趕著裝滿書簡和一些必用品的八輛驢車,朝著新置的家裡走去。

     折騰了整整一天,還請了幾個人,才把竹簡放好,把各種必用品全部搬回房中。拿出錢打發了那些從漢陽一路送過來的驢車後,姐弟倆加起來的總財產,已只有七兩黃金另加三百個鐵錢了。

     而再休息兩天,盧雲又要重新拜師,到時候束脩和各種費用,會把剩下的那點錢花光。一下子,生存問題又擺在了姐弟倆面前。

     這一次,盧縈沒有全包,她把售字在成都已不可行的難處跟盧雲說了後,便苦著臉進了廚房。從來沒有看到姐姐這般憂慮的盧雲,不由在原地踱來踱去,使勁地尋思著要怎麼才能賺到錢。

     把一切整理好後,盧縈一個晚上都在寫貼子。她在貼子中把自己的新住址寫明後,準備這幾天便把它們發給阿緹等人。

     阿雲既然也到了成都,那麼一切都上了正軌了。

     姐弟倆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後,第二天陰雨綿綿。看著剛剛種下的果樹開始生髮出新芽,盧縈與盧雲姐弟倆,跪坐在堂房中,開始盤算起以後的日子來。

     一,便是賺錢的事迫在眉睫。

     二,盧縈跟弟弟細細地說了這一路來,她所做的事。因為接下來,她會把自己這一路結下的善緣移交一部份給弟弟,所以他要知道其中情況。細細地把阿緹,蕭燕,王尚,文慶,還在陳氏眾人的性格行事家世跟弟弟說了一遍後,盧縈又問起盧雲這一路的經歷來。

     比起盧縈,盧雲的經歷就要簡單得多。不過他性子和善,這一路還結識了幾個年齡相近的好友。雖然家境都是一般的,不過聽盧雲說來,這其中有兩個儒學學得與他不相上下。

     盧雲還說,盧縈走後,平氏的人找了他兩次,還給了他平氏在成都的居處,讓他有什麼困難直接上門。

     這般交流商議,直說到下午時分,春雨稍停,姐弟倆才停下來。接下,盧縈要到市集中購置米糧肉疏,而盧雲則要為後天上門求見新先生做種種準備。

     盧縈姐弟倆所在的地方,在整個成都各區域中位於中下。也因此,這裡家境普通的人很多,小商小販處處都是。如,在離家約二千步遠,便有一個小集市。

     盧縈的男裝雖然惹眼,可女裝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更不妥當。因此這一次來到市集,她還是穿著盧雲留下來的舊衣裳。

     市集雖是小市集,可比漢陽的熱鬧十倍不止。沿街擺了綿延數百步遠的攤販,各式各樣可供選擇的物事,還有擠攘聲和吵鬧聲,以及雞鴨等,使得盧縈目不暇接。

     她把市集從頭逛到尾後,買了一些米糧和菜疏,便朝外面走去。

     這麼轉了圈,她還是腦中空空,實是想不到什麼生財之道。

     見時間還早,盧縈提著籃子來到離此約有五百步處的書肆中。

     陛下大倡儒風後,這里新建得很多書肆,書肆兩側擺放的攤販中,有售字的,有售玉的,有售書畫的,也有售舊書和竹簡的。雖不及市集熱鬧,卻也獨成一體,一走進去,便是墨香撲鼻而來。

     甚至,盧縈看到一家書肆裡,擺滿了書主人自己抄寫下來的書簡,供人在那書肆中藉閱用。雖然不能帶回家去,借閱一天也要十個鐵錢,那書肆中還是坐滿了儒生。

     這些成都人,似乎把賺錢的門路都想盡了。

     盧縈蹙著眉,她又細細地走了一遍後,依然毫無所得,不得不回到家中。

     隔日,是盧雲拜師的日子,這一天,不但心情緊張的盧雲早早就起來了,連盧縈也睡不著,天還剛亮便不停地打掃著房子,整理著書簡,腦中一遍又一遍地想著,還有什麼要注意的。

     她不得不擔心,盧雲能不能順利地拜師,關係著姐弟倆的前程。他們已破釜沉舟地來到成都,如果盧云不能順利拜在黃公門下,那他們以後的道路,會曲折得多。

     就在姐弟倆都埋頭乾著自己的事時,天,很快大亮了。

     把盧雲送出房門,看著弟弟緊抿的唇,以及那有點泛白的臉色,盧縈朝他一笑,清聲說道:“阿雲,別擔心太多,不管如何,有姐姐在。”

     明明很平常的一句話,盧雲還真是鬆了一大口氣,他走到姐姐面前,像小時候那樣,把臉貼著姐姐的頸,喃喃說道:“姐,我一定行的。”

     “恩,你一定行的。”

     盧縈把盧雲送出了房門。

     接下來,盧縈一直沒有出門,她讀了一會書,便朝大門瞟上了一眼,然後,又讀了一會書,又瞟上一眼。

     當日上中天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盧縈幾個箭步衝出,吱呀一聲打開了門。

她看到了低著頭,臉色青白,雙眼無神的盧雲!此刻的盧雲被兩個少年扶著,見到盧縈,兩少年先是一呆,轉眼才向她行禮問道:“可是盧氏娘子?”

    盧縈抿唇說道:“是,我是盧氏娘子。多謝兩位把舍弟送回。”她 ​​伸手扶過盧雲。

     幾乎是她的手剛一碰到盧雲,盧雲便撲到姐姐懷裡啕啕大哭起來。看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盧雲,盧縈朝那兩個少年點了點頭,勉強笑道:“舍弟不舒服,改日再向兩位致謝。”

     “小娘子有禮了。”“不必不必。”

    送走兩個少年後,盧縈把房門關上,她扶著盧雲來到房間裡。

     把他放在塌上,盧縈扶著他的膝頭坐好,和緩地問道:“阿雲,你跟姐姐說,黃公問了你什麼,你又是如何回答的?”

     盧雲捂著臉流著淚,好一會才說道:“各地學子共有八人去見黃公,黃公跟每個人都說了好多話。見到我,他只問了一句,“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可作何解?”

     這句話,是《尚書》中的句子,盧縈記得自己與弟弟討論過的。當下她問道:“你怎麼回的?”

     盧雲流淚道:“我說,這裡講的是治理天下之道。就是先“親九族”,把自己的宗族治理好;再“平章百姓” ,把自己的國家治理好;進而“協和萬邦”,使各國和諧相處。”

    “這回答沒有錯啊。”

    盧縈蹙眉回道。

     盧雲搖頭,他抽噎著說道:“黃公聽了我的回答後,便在那裡冷笑,“既然你也知道做人先得“親九族”,怎地那漢陽平氏,卻傳來你為人不善不義的評語?”

    竟是這麼回事!

     盧縈站了起來。

     盧雲睜大淚眼,委屈地說道:“姐,黃公怎麼能這樣說我?我怎麼就對漢陽平氏不善不義了?”

     盧縈踱了幾步後,淡淡說道:“事情的關健不是這個,而是,黃公怎麼就知道你與漢陽平氏的關係的?是誰要算計你我!”是誰要斷他們的前程?

     她轉過頭,看著頹廢無助的盧雲,慢慢說道:“阿雲,這件事,便交給姐姐吧。”

     盧雲睜大了雙眼。

     盧縈看著他,溫柔地說道:“你已可以進入華巔書院就讀。先去讀著吧,黃公那裡,還有拜師一事,交給姐姐處理!這成都一地,名師宿儒不止他黃公一人,姐姐會有辦法讓你拜上師。”

     聽到盧縈斬釘截鐵的語氣,盧雲慢慢 ​​的鎮定下來。好一會,他又啞聲說道:“可是姐姐,黃公這番話,怕是會傳到書院中去。”

     自是會傳到書院中去,“不善不義”四個字,完全可以斷殺一個人的前程,讓盧雲別說是舉孝廉,便是舉秀才都幸進無門!讓他在同窗中受盡恥笑,讓他在成都的讀書人中,再也抬不起頭!

     那黃公,也不知是受了何人的矇騙,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斷盧雲的前程!

     想到這裡,盧縈雙眼一瞇,慢慢挺直了腰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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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48:44
第一百零一章扳轉名聲

     黃文賢年方三十,長相具有成都人慣有白皙清秀,留著五絡長須。

     自古以來能夠成為名宿大儒的,都是才華出眾學富五車之人,黃文賢自也是在此例。

     昨日,他新收了五個弟子,這五個弟子都是來自成都各縣的天才學子,個個聰慧異常,他昨天把幾人考究了一下午後,感到大為滿意。

     今天一大早,天空又放晴了,燦爛明媚的陽光照得大地一片灼白,前陣子還處處都有的桃瓣梨花,現在已經蹤影全無,剩下的,只有那一樹樹的濃綠淺綠交織。

     看到這一年才能得以一見的春光,黃文緊心情極好。他坐在牛車中,撫著長須尋思地起昨晚新作的詩賦來。

     牛車走在春日時常濕潤的道路上,格支格支中,有種讓人牙酸的澀滯感。隨著牛車漸漸駛入市中心,黃文賢掀開車簾,欣賞起來來往往的人流來。

     就在他四處觀賞著人流,興致勃勃之時,突然的,黃文賢雙眼一瞇,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一個越來越近的小娘子。

     這小娘子,身上著一襲上等紅底梅花紋羅綺,一頭烏黑的長發只用一根木釵挽住,身上幾無飾物,可他就是覺得,眼前這個肌膚白透,眉眼冷峻的少女,流淌著一種極為罕見的風流味兒。

     這種風流味兒,不是他偶爾一探的花街柳巷見到的那種,而是屬於文人騷客,名士雅徒才有的風流。

     這麼一個清麗得嬌嫩的少女,有著這樣一種風流,還真是讓人錯不開眼去。

     就在黃文賢瞟了那少女幾眼,在閉目養神過後,又瞟上一眼時,他竟是發現,那少女娉娉婷婷間,竟是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果然,越是近看,越見眉眼有山水之妙。

     就在黃文賢低頭打量來時,突然的,這個打扮舉止中極見都雅的美人,擋在了他的牛車前。

     於眾目睽睽之下,那美人擋住他的牛車後,盈盈一福,清脆地說道:“久聞黃公乃飽學名儒,小女子不才,請問黃公,“殲厥渠魁,脅從罔治,舊染污俗,咸與惟新。”應該如何釋義?小女子久思不得其義。”

     美人的聲音清悅而冷,如山泉流冰,說不出地動聽。

     成都人性子中,本來便藏有喜歡熱鬧的成分,此刻看到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這般攔著有名的大儒問經,不由高興起來。因此,少女的聲音才落下,四下便擠了好幾十個人。
     黃文賢這人,也是喜歡熱鬧的。這般於鬧市當中,被美人攔路相詢,於文人而言,誠是一趣聞佳事。當下他撫著長順,微瞇著雙眼回道:“恩,這話的意思是:要打擊那些首要的罪犯,被脅追、受引誘而跟人作壞事的人,可以從輕懲處或不予懲處;久染惡習而本無噁心的人,都可以給予改過自新的機會。”

     “原來如此。”美人從善如流,她可愛地歪著頭尋思了一會後,又問道:““宥過無大,刑故無小。”應當如何釋義?”

     黃公提了提聲音,十分慈和且耐煩地回道:“這話的意思是,一時過失,雖大也可以寬恕,明知故犯,雖小也要懲罰。”

     “那知人則哲又是何意?”美人眨著黑寶石般的雙眼,繼續問道。

     黃文賢嚴肅地說道:“這話的意思是指人要有識人之明。姑子應當知道,人是複雜的。所以能夠知人,識別出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壞人,哪些是有才能的人,哪些是平庸的人,就是聰明的人。”

     他答得十分的耐煩且詳盡。

     美人似是弄明白了,她歪著頭可愛地瞅著黃文賢,清清悅悅地說道:“黃公的意思,小女子明白了。聖人的意思是說,如果沒有徹底地弄明白一個人是不是真的犯了錯,就不應該把他一棍打死,令得他再無改過自新的機會?”

     “自是如此。”黃文賢回答得相當乾脆。

     美人烏黑的眼眸閃了閃,又說道:“那聖人的意思是不是還說,分辯一個人是好是壞是否品行不端,不能全憑流言,更不能全憑某個人的隻字片語,對不對?”

     “不錯。”

     黃文賢答得非常爽利。

     美人退後一步,朝著他盈盈一福,慢慢說道:“多謝黃公指點,小女子姓盧,有一弟名雲,舍弟傾慕先生已久,這幾句話,也是他要小女子問過先生的。”她 ​​說得很慢,很慢,可以讓黃文賢把她的話咀嚼了一遍又一遍。

     終於,黃文賢回過神來。

     他低著盯著眼前這個美人。

     這般仔細一看,他突然發現,這美人與昨日前來拜師的,那個從漢陽來的學子長得很是相似。

     那學子,好似姓盧……

     這個小姑子說,她是替他的弟弟盧雲前來問話的。昨天被他趕走的那個學子,也叫盧雲!

     陡然間,黃公明白了這個美人前來的用意了!

     是了,她那三句問話,雖是請他釋義,可又何曾不是在譏諷他,指責他罵人的時候沒有弄清事由,只憑片面之詞,便斷然地否定一個人的人品,絕了那個人的前程!

     這件事,往小處講,不過是他呵責了一個人品不好的後輩,可往大處講,卻是他是非不分,識人不清,辯事不明,在還沒有把事情原由弄清楚地前提下,便斷然否定一個人,實是失了聖人的寬恕之道。

     黃公是個聰明果斷之人,當下,他點了點頭,嚴肅地說道:“小娘子所言甚是。你那弟弟,明日讓他去我府中一趟。”

     他朝身側的一僕人點了點頭。

     當下,那僕人拿起一個代表請貼的木片遞給盧縈。然後,那僕人一聲輕喝,黃文賢的牛車便越過盧縈,慢慢駛遠。

     在越過盧縈時,黃文賢回頭看了她一眼,暗暗尋思:這小娘子當真聰慧過人!

     以他的才智,自是明白,要不是這小娘子打扮得如此華盛,又當眾攔車,他也不會那麼耐煩地停下車跟她討論聖人之言。

     而她所說的每一句聖人之言,都是藉著他自己的口,在勸誡於他。她在告訴他,他是被人矇騙,是偏信了小人之言,便是一個有罪之人,他 ​​做為當世大儒,也應該給人生路,何況,他根本沒有把事情調查明白?

     最重要的是,這小娘子一通旁敲側擊,句句點醒了他,卻又絲毫沒有傷及他的尊嚴,沒有引起旁觀者的任何懷疑,不會引起任何閒話。

     當真聰明過人。

     不知不覺中,黃文賢連帶對盧雲也起了些好感。

     盧縈目送著黃文賢離去後,轉身便朝家中走回。

     她有點累,為了打聽這個黃文賢的動靜,她還花了十幾枚鐵錢。

     傍晚時,盧雲回來了。

     一見院子,他便聳拉著頭。

     盧縈瞟了他一眼,沒有理,也沒有勸。

     自顧自地忙著燒飯煮水,一直忙得差不多了,一直等著姐姐詢問的盧雲,才委屈地說道:“姐,他們都說我。”

     扁著嘴,盧雲都要哭了,“還有人罵我,推我……”

    盧縈轉過頭看著他。

     夕陽光中,她的眸光有點冷意,這冷意,令得哭喪著臉,聳拉著頭的盧雲呆住了。盯著他,盧縈淡淡問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是什麼意思?”

    盧雲低下頭,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淚水。

     這時,盧縈又問道:“昔年韓信為何要忍受胯下之辱?他怎麼沒有大哭一場,或躲在哪個角落裡自怨自艾?”

     盧雲的頭垂得更低了。

     盧縈盯了他一眼,這才聲音放緩,“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嗎?”。

     盧雲低著頭,好一會才小聲說道:“姐,我,我是男子漢大丈夫,以後再也不哭了,也不氣了。”

     盧縈恩了一聲,從懷中掏出那塊木片遞給盧雲,道:“黃公說了,讓你明兒去他那裡一趟。”

     什麼?

     盧雲迅速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家姐姐,慢慢的,他的嘴角越揚越上,越揚越上。狠狠伸袖拭了把淚水,盧雲紅著臉慚愧地說道:“姐,我,我以後不會了。”

     盧縈恩了一聲,又道:“明天你去黃公府中時,一定要大搖大擺地去,去的時候知道的人越多越好。離開時,一定要黃公派管事送你出門。記著,不管你用什麼法子,激將也罷,談條件也罷,得罪黃公也罷,你最後要讓他的管事或貼身僕人,客客氣氣地送你出門。”

    看著盧雲,她解釋道:“這樣,便能讓那些罵你的人明白,黃公有意收回昨天說出的話,他對你的態度已變。”當然,如果黃文賢願意當眾向盧雲道歉,自是最好,不過據盧縈想來,道歉怕是不容易。

     見盧雲點了頭,盧縈又道:“如果可以的話,你也可以試探一下黃公,看看是誰在背後編排於你。”不過這點,她估計很難,盧雲在那黃公面前,肯定放不開,肯定不敢,也不擅長去試探。只是不管他做不做得到,盧縈都要逼他一逼。

     盧雲又點了點頭。

     盧縈看著異常乖巧的弟弟,一邊擺飯菜一邊說道:“先吃飯吧。我已經另外給你瞄了一位大儒做先生。”

     這話一出,盧雲傻呼呼地抬頭看向姐姐。他納悶地想道:姐姐說,她瞄了一位大儒?姐姐哪來的那個人脈和影響力,竟然能瞄上一位大儒,還讓那大儒收他做弟子?

     這陣子,成都來了多少學子?所有的學子,都想成為大儒的入室子弟。可是每一個人都知道,那是千難萬難。更何況,盧雲還是一個被黃公罵過的人,想都不用想便知道,那難度有多大。姐姐說得這麼肯定,難道?想到這裡,盧雲雙眼一睜,忖道:莫非姐姐想通過那個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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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49:15
第一百零二章迎妾禮?

   面對盧雲的疑問,盧縈只是一笑,什麼話也沒有說。

     第二天一大早,盧雲照常入學。按照盧縈地安排,今天盧雲會去見過黃公。至於如何求見,如何應對,盧縈沒有一個字地提示。

     她只把她想要的結果告訴了弟弟。

     她想,大不了這次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被盧雲搞砸了,反正她下定了決心,以後讓盧雲做事,不會具體細節也告訴他吩咐他。

     她就是想看他如何發揮,如何處理。寧可他做錯了,弄砸了,她再重新計算一次,也不能插手太多,使得弟弟不能成長。

     閒著無事,盧縈看了一會書後,便雇了輛牛車,趕向各府遞送標有自己新家地址的名貼。

     不管是阿緹家還是蕭燕家,都是世家大戶,饒是盧縈一襲銀白男袍,舉止如翩翩少年,書貼到了門子手中,都是在一陣盯視打量後,便被敷衍了事地打發了。

     這一切,主要是因為盧縈是親自前去遞貼子的,而且她的身邊沒有帶僕人。有所謂閻王易近小鬼難纏,比起上位者的小心衡量,這種下人直接得多。你連個僕人也沒有帶,不管你長得最好,也定然是個沒來頭的。

     不過盧縈也不放在心上,她只要送了就可以了,至於那書貼能不能到阿緹等人的手中,她不急。

     送完十幾戶人家,幾乎把成都城跑遍,盧縈回到家中,已到了傍晚。

     一邊忙著煮飯燒水,盧縈一邊等著弟弟回來。

     不一會,房門被人敲響。

     盧縈走了過去,把房門一開,便看到烏黑的眼睛睜得老大,強忍著激動的盧雲。

     看到弟弟滿懷激動,卻強忍著想擺出榮辱不驚的模樣,盧縈不由笑彎了眼,她上前把他牽入房中,輕聲說道:“你見了黃公麼?他都說了什麼?”想了想,她又加上一句,“不過我知道我的弟弟肯定能把這事兒辦成。”

     盧雲得到了姐姐的肯定,笑得眼都彎了,他強忍著歡喜地說道:“我到了學堂不久,便有人為了黃公那“不善不義”四個字罵我,他們罵得我很起勁。我當時就跳起來了,我跟他們說,黃公從來沒有說過那樣的話,如果不信,我可以跟他們打個賭。如果我能自由地出入黃公府第,並被黃公府中的下人客客氣氣的迎進送出,那麼,就證明我所言不差。如果我贏了,每個得給我三十枚鐵錢。如果黃公真的厭棄於我,那結果自然是我連黃公府門也進不了,自然也是我輸了,我輸的話,給他們每人三十枚鐵錢。”

     聽到這裡,盧縈雙眼晶亮,她興奮地說道:“好,做得好,阿雲這一招做得好。”他的弟弟,不但學會了因勢利導了,還學會了果斷。要知道每個人三十枚鐵錢的賭注,對現在的姐弟倆來說,要拿出已不容易。

     人生在世,誰沒有個賭一賭的時候?關健時候敢下賭注,也是男子漢的表現!

     盧雲得意的一咧嘴,不過一想到昨天姐姐的呵斥,又板起俊秀的小臉,努力裝出寵辱不驚的模樣,繼續說道:“然後我要他們悄悄跟在我後面,躲在那裡,看看我是不是能出入黃公府第。到了門口那,我就把那木牌拿出來了。然後,我很容易就入了黃公府中。”

     想到當時那群人傻了眼的情景,盧雲不由咧嘴一笑。

     接著,他繼續說道:“進了黃公府中後,有僕人攔住我,說黃公有事,下次再來。我當然不聽了,姐姐你曾經說過,理在我,便看勢,若勢在我,不可輕退,一退就勢散。更何況,我還今天還非要贏他們幾百枚鐵錢不可!當下我拿起那牌子,把那僕人狠狠地說了幾句,直接朝裡面就衝。那僕人見我強硬,竟然馬上改口說,稍侯片刻,應該可以見到黃公。”

     說到這裡,盧云不由想道,要是以前,他多半被那僕人一阻便退了。

     頓了頓,盧雲又說道:“不到一柱香時間,我便見到了黃公。一行完禮,我便直接要求黃公,要與那個說我“不善不義”的人當面對質。我跟黃公說,大丈夫行於世間,無不可對人言之事。盧雲或許才學淺薄,然後,“不善不義”四字萬不敢當。我還跟黃公說,世間沒有說不清的因果,我自從知道能在黃公門下讀書起,便心懷萬般敬仰,視之如父。如今,我受到冤枉,願在長者面前,與小人一辯以證清白。”

     這個做法很不錯,盧縈高興地點著頭,人就是這樣,你既然光明正大,就要擺出堂堂正正的架式,如果你畏畏縮縮了,便是有理,人家便會以為你是心虛膽怯,其實不佔理。

     在盧縈看來,這件事上,寧可盧云因太直接強硬得罪了黃公,也不願意他有絲毫畏縮退讓的表現。

     盧雲又道:“黃公沒有直接回我的話,只是問了我很多話,我都一一回答了。後來黃公便說,那造謠之人,他會查一查。然後他讓 ​​管家親自送我出門。”

    說到這裡,盧雲笑瞇了眼,“姐,你不知道,那些人看到我被黃公的管事客客氣氣送出時,那一個個的樣子有多好笑。”一邊說,他一邊晃著手中的鐵錢,得意地說道:“姐,這裡有六七枚鐵錢呢,嘻嘻,都是我贏來的。”

     盧縈一笑,她稱讚道:“阿雲這事做得很不錯。”頓了頓,盧縈點評道:“聽那黃公所言,他分明知道自己錯了。既然自己有錯,卻不願當著你的面承認。聖人說過,誰人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這位黃公犯了過錯,卻沒有當面坦承的勇氣,甚至不願意叫來那生事之人,當面弄個明白。其品行才學修為,還達不到大儒的境地。你不能成為他的弟子,也不算損失。”

     被盧縈這麼一贊一說,盧雲高興得俊秀的小臉都紅樸樸的了。

     就在姐弟兩人說說笑笑時,一陣敲門聲響起。

     有什麼人來嗎?盧雲疑惑地走過去,拉開了房門。

     院門外,站著四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而敲門的,則是一個圓圓胖胖的做管事打扮的中年人。

     在這五人的身後,擺著七八個箱子。

     咦,這些人是誰?這麼大箱小箱的,莫非是來投靠的親戚?

     可這五人的架式又不像是來尋親戚的啊。再說,姐姐哪有什麼親戚,會是他不認得的。

     疑惑中,不等盧雲開口,那胖子管事已問道:“你是盧氏阿雲?你姐姐盧氏阿縈可在?”

     “在。”盧雲朝里面喚了一聲,“姐,有人找。 ”說出這幾個字後,他又轉頭打量著這怪模怪樣的五個人,問道:“不知幾位因何而來。”

     那管事朝幾個壯僕一點頭,示意他們把箱子搬到院子中後,自顧自地走了進來,說道:“我奉郎君之令,前來迎接貴姐入府。”

     啊?

     這話盧雲真心聽不懂了。

     見姐姐沒有出來,他又回頭叫道:“姐,這個人說,奉他家郎君之令,迎你入府。”

     話音一落,盧縈走了出來。

     看到姐姐走近,盧雲叫道:“姐,好奇怪呢。這些人抬了這麼多箱子,還說要迎你入府。呃,好似……”好似什麼,他說不下去了。

     這架式,分明是來迎妾室的。不過比一般的迎納妾室,更加草率唐突,更加莫名其妙罷了。

     當然,看那幾個箱子的份量,好像又比一般的迎接妾室,更捨得花錢些。

     就在盧雲如此想來時,那胖管事一揮手。當下,四個壯僕走了過來,一一把箱子打開。

     箱子一開,各色的綾羅綢緞,還有一個小箱子的金銀玉飾,直是在夕陽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這一下,盧雲不信也得信了。

     他瞪著那胖子,一時都找不話來說他。

     而那胖子管事,只是瞟了盧縈一眼後,便轉向盧雲說道:“這裡有八箱上等絲綢,一箱銀飾,一盒金飾,一盒玉飾,三箱筆墨書簡,還另有各色寶石若干……全是給貴姐的聘禮。我家郎君說了,他這陣子實在是事忙,不能親自來迎接,讓你姐姐莫要見怪。等到了府中,他會好好地喝幾杯,給你姐賠賠禮。”

     事實上,前兩日時,他家郎君是還慎重其事提過,這兩日也確實是事忙。下午時,他家郎君喝著酒,突然聽人提起了美人兒什麼的,一時心熱難耐,便揮了揮手,令他這個管事帶著幾個僕人來把他那日在城門處見到的美人迎回去。

     ……本來這等迎妾之事,怎麼說也有一二個婆子出馬,不過郎君催得急,這胖子管事覺得,郎君說得這麼果斷,定然是與人家姑子早就私相授受了的,這種情況下,有了這些厚禮,其它不講究就不講究吧。於是,他便帶著幾個壯僕過來了。

     聽到這裡,要是姐弟倆再不明白,這真是愚蠢了。

     兩雙相似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會,終於,連盧縈這麼冷情的人,也忍不住要笑了。

     事實上,她也笑了,揚著唇,盧縈問道:“不知你家郎君,高姓大名?”

     啥?

     那胖子管事一愣,轉眼他便厭惡地想道:敢情是個水性楊花的。當下他冷笑道:“我家郎君姓張,名豐,難道小姑子還應允了別家郎君不成?”語氣極不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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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人約黃昏後

    盧縈看著他,眨了眨眼後,淡淡的,理所當然地說道:“不錯,我還應允了別家郎君。”

     這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在眾人想來,便是前朝的公主,只怕也不會把這種恬不知恥的話說得如此坦然。

     一時之間,那管事胖臉變青,看向盧縈的眼神中,真個增加了不少疑惑,他驚愕地想道:莫非,郎君並沒把這姑子的底細摸清楚?如果這婦人品行不端,水性揚花,怎配進我張家的大門?

     想到這裡,他已有了回去把事情弄清楚地想法。

     見胖子管事的臉色變來變去,盧縈垂下眸,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些東西,還請閣下帶回。便請回復你家郎君,說,昔日我與他有什麼約,我真真是不記得了……”

     說到這裡,盧縈朝盧雲使了個眼色,當下盧雲走到姐姐面前,朝那管事右手一揮,不客氣地說道:“幾位,我們要用餐了,請出吧!”

     竟是毫不客氣地趕人了。那胖子管事在張氏這樣的大家族經營多年,哪曾受過普通庶民的這種臉色,當下重重一哼,喝道:“我們走。”

     於是,一行人浩浩蕩盪而來,轉眼又抬著那些箱子,氣勢洶洶而回。

     目送著那管事離去,盧雲回頭看向姐姐,納悶地問道:“姐,他們是誰?”

     “我也不知道。”盧縈苦笑道:“我真不知這個張豐是何方人士。 ”

     這事就奇了。

     盧雲暗暗納悶。

     這種不相干的事,盧縈懶得理會,她轉頭朝著盧雲笑道“阿雲今天做得很好,姐姐去買點肉來吃一頓好的。”

     盧雲記起今天的得意處,連連點頭,笑瞇了眼。

     提著籃子,盧縈便出了房門。

     她剛剛走出五六十步,還沒有來到街道處,盧縈突然轉頭,看向一輛停靠在前方,離她百步遠的一輛牛車。

     朝那牛車的主人對望一眼後,盧縈提步走近。

     徑直來到那牛車之前,盧縈望著那坐在車廂中的瘦削文士,福了福後說道:“主公可好?盧氏阿文自來到成都後,諸事繁忙,不及向主公報備,實是失禮。”

     “……”

     瘦削文士抬起頭,定定地看向盧縈。

     他似是沒有反應過來。

     事實上,他也是很難反應過來。要知道,他的牛車堪堪來到這裡,停留時間不到半刻鐘,而且,這牛車也罷,這馭夫也罷,連同他自身,也都是毫不起眼的。

     眼前這個小姑子,實在沒有認出他的道理來。

     目不轉睛地看了盧縈一陣,瘦削文士突然明白了,主公因何會對她有興趣。

     當下他笑道:“小姑子當真聰慧異常……如此,一道去見過主公如何?”

     盧縈盯了文士一陣,突然問道:“不知主公心情如何?”

     文士哈哈一笑,道:“主公心情好,小姑子當如何?主公心情不好,小姑子又當如何?”

     盧縈嚴肅地回道:“自是主公心情好,盧文便前去求見,心情不好,改日再去也是不遲。”

     文士樂道:“主公心情甚好。”

     說罷,他從牛車中走出,認真地說道:“小姑子,請。”盧縈遲疑著說道:“盧文如此著裝,實登不得大雅之堂,還請閣下稍侯。”她現在的衣裳,不但普通,還是女裝,一點也不符合“盧文”的身份。

     那文士把她打量了一眼後,說道:“主公的府中,備有小姑子的各式衣袍,四季皆有,男女袍裳均在。小姑子只管上車便是,一切自有主公安排,請! ”這次,他的語氣已十分堅定,分明是不想盧縈再有任何推拖。

     果然是來接自己的!

     盧縈看著他點頭道:“那就勞煩閣下了。”她爬上了牛車。

     盧縈畢竟是一個姑子,還是自家主公相中的姑子,因此那瘦削文士只能另叫一輛牛車跟在後面。
     此時,太陽還沒有開始西沉,還白晃晃的在西邊散發著熱度。坐在牛車中,盧縈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靜靜地尋思著。

     在擁擠的車流中,盧縈兩人約走了半個時辰後,出現在盧縈視野中的,是一處圍牆森嚴的所在。

     望著那建得足有三四米高的圍牆,又看了看左右四通八達的縱深長巷,以及一座座,分明是權貴府第的院落,盧縈低下了頭。

     不一會,牛車來到一個側門,駛了進去。

     順著側門,繞過幾個花園後,牛車停了下來,那削瘦文士朝盧縈喚道:“時辰不早了,別耽擱了主公的正事,走吧。”

     盧縈沒走,她揮手招來一個婢女,微笑道:“我的衣袍呢?”

     一派走慣了此處的模樣,語氣十分的理所當然。

     那文士不由又瞅了她一陣,這才招來另一個婦人,道:“她便是盧氏,帶去換裳吧。”

     “是。”

     不過一刻鐘,盧縈便出現了。與剛才不同,她已換了一襲淡藍色的文士長袍,頭上還戴著一頂紗帽。

     看到她走近,瘦削文士說道:“走吧。”

     盧縈跟在他的身後,朝前走去。

     出乎盧縈意料的是,這文士帶著她七拐八彎後,竟是順著另一個側門出了那府第。而在側門外,正停放著一輛華麗寬敞的馬車,馬車旁,還站著四個便裝的護衛。

     那文士一直把她領到那馬車旁,這才說道:“請。”

     盧縈看向他,“閣下不去?”

     “主公不曾叫喚在下。”文士看著盧縈笑道:“這處府第,姑子可識得了?主公說,以後若是有事,可來此處尋他。”

     他朝盧縈一禮,“在下便送姑子到這裡了,時已不早,別讓主公侯得太久,請吧。”

     盧縈抿著唇,向他行了一禮後,上了馬車。

     馬車中不但寬敞,而且豪華。光是車簾,便用如夢如霧的方空做成,車壁處,還鑲有三顆無價之寶的夜明珠。至於塌幾,所用的木料帶著隱隱的暗香,細細聞之,卻又不是檀香。

     在盧縈打量時,馬車已然駛動,朝著她馳入漸漸轉入黃昏的夜色中。

     不一會,馬車來到一個大湖邊。湖水旁,楊柳低垂,沿著那湖水,則是長長的,彎彎曲曲,直通對岸的九曲回廓。

     而此刻,那回廓的中央,也就是湖水噹中,是個巨大的,呈太極陰陽形的空曠處,那裡正是燈火通明,衣袖流香。無數打扮得華貴得體的男男女女穿行其中。在夕陽和燈火映射下的兩邊湖水中,不時有紙做的,木做的小小船緩緩流近。而那些小小船上,裝滿了各色各式的美酒和吃食。

     此刻,遠處紅艷豔的火燒雲,正一縷縷的鋪陳在半邊天空上,向世間的生命,燃放著大自然永恆不化的激情,而眼前這個要仔細看才能看到對 ​​岸的偌大湖泊中,則是燈紅酒綠,胭脂添香。

     此情此景,盧縈何曾見過?便是那聖人書中,也不曾提到。

     慢慢走下馬車,盧縈差點看直了去。只所以說是差點,不過是她一慣的冷漠平靜,令得她舉止如常罷了。

     這時,一個磁沉的聲音傳來,“走罷。”

     正是那貴人的聲音。

     盧縈連忙回頭,她對上的,是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同樣戴著紗帽,穿著一襲極普通的玄裳的貴人。

     這人遮去面容,遮住那雙眼,看起來也只是普通的世家子弟。雖然還是引人注目,卻不再給人強烈的,讓人無法呼吸的存在感。

     見到盧縈看向自己,紗帽後,貴人莞爾一笑,他伸出手,牽住了盧縈的手!

     就在他的手指碰到她的時,盧縈陡然一僵,整個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沒有表現出異常。

     ——她從小到大,牽過的男人只有三人,一個是他父親,一個是弟弟,另一個是曾長志。

     感覺到了盧縈的僵硬,貴人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雖然隔著一層紗,可盧縈就是發出了他的嘲弄,當下,盧縈扯了扯唇角,淡淡說道:“兩個丈夫牽手而行,未免讓人以為是斷袖。盧文以為,這手還是不牽的好。”她真害怕會失態,所以這藉口是必須找的。

     貴人低低一笑,道:“斷袖?這說法不錯。”

     盧縈一呆。

     接著,她便明白過來,這人只怕從來不會在乎他人的說法想法,又豈會因她一句話而打消主意?

     在盧縈尋思時,那貴人正懶洋洋地盯著她。

     他的姿態慵懶,閒適,隨意,卻適著一種十分明白,不可違逆的堅持。

     盧縈明白他的堅持。

     咬了咬牙,她慢慢伸出手,慢慢地,主動地,如他所願地,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的那一瞬,盧縈的身子再次一僵,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輕顫。

     感覺到他掌心的溫熱,盧縈努力壓下腦中的雜念,專心地握緊了些。

     就在這時,貴人發出一陣嘲弄地笑聲來,只聽他慢慢說道:“原來盧縈還是知道怕的……”只是她太聰明,總是不用他開口,便能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所以他一度以為她對他從無敬畏,只有放肆。

     他靠得如此之近,不用刻意,盧縈都能聞到他身上那淡淡的龍涎香,以及,一種屬於他個人的,似有點清冽,也似濃厚的男性體息。

     這種男人的,雄性的體息,對於盧縈來說,是如此陌生,如此的讓她不安……

     吞下不安,盧縈垂眸回道:“郎君容色過人,氣派儼然,卓然如日,唯有草木,方能不動於心。”

     她再一次說他“容色過人”,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會喜歡這四個字,她卻一再的挑釁於他。

     貴人盯了她一眼,突然間,他手臂一伸,把盧縈一拖,扯著她半邊身子挨入他的懷中,而他的另一隻手,則輕輕巧巧地抱上了她的腰……

     抱著她的腰,他低下頭,唇湊到她的耳邊,低低的,磁沉的,溫柔地說道:“阿縈,你投懷送抱了哦……這可怎麼辦?你的名節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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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50:18
第一百零四章名節這玩意兒

    聽到這話,本來還僵硬的盧縈,反而冷靜下來。她冷冷忖道:我現在是男子身,是盧文,我有個屁的名節!

     不過這話她有點不敢說,眼前這個權勢熏天,為所欲為慣了,她這般明晃晃地刺他,他一張嘴便可化去。

     盧縈沉吟著,貴人的呼吸之氣直撲耳洞,令得她要用出好大的力氣,才表現得面無表情。

     就在這時,一個有點遲疑地說話聲從兩個身後傳來,“那個,讓一讓。”

     盧縈回過頭來。

     卻是一個二十多歲,臉色蒼白中帶著幾分懦弱樣的儒生來到了他們身後,這人顯然是想從這個方向走到河對岸去,卻被兩人堵住了去道。

     這是個儒生,他的目光在掃過緊緊相偎的盧縈和貴人時,眼神中飛快地閃過一抹鄙夷。

     ——男風什麼的,真是要不得。

     兩人讓開,就在那儒生越過他們身畔時,盧縈聽到貴人低低的,不容置疑的輕喃,“阿縈,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的名節沒了,可如何是好?”

     竟是一副不得到回答便不罷休的勢頭。

     那儒生彷彿也感覺到了這兩人之間的氣場,他腳步加速。

     就在他要抽身離去時,突然的,一隻手扣住了他的手,接著,那儒生聽到一個清冷如泉,動聽無比的聲音傳來,“這位郎君,你覺得一個丈夫,若是沒了名節,當如何是好?”

     “……”

     那儒生傻傻地回過頭來。

     對著這一高一矮,雖然都戴著紗帽,卻存在感極強的兩人,他唇動了動,最後還是自保的念頭勝過嘲諷,他沉默了一下,說道:“丈夫哪來的這種名節?”

     盧縈等的便是了這句話。

     因此,她鬆開扣著那儒生的手臂,低下頭,一邊慢條斯理扯開貴人的鐵臂,一邊冷冷地說道:“主公可聽到了?盧文堂堂丈夫,哪來的婦人名節?”

     “ ……”

     這話,好果斷,好嘲諷,好瀟灑!

     幾乎是突然的,貴人忍俊不禁的低笑出聲。他的手戀戀不捨地撫摸著盧縈的腰肢。

     他的手掌,強而有力,而且溫熱無比。這般緩慢的撫摸著,竟給盧縈一種他在珍惜著她的錯覺。

     如盧縈這樣的深閨少女,平生有限的經驗,也不過是受傷之前,與曾長志牽過那麼兩三次手。這般陡然間,與一個如此強大而俊美的男人相依相偎,忍受著他的手掌在自己的腰肢上游移,想來天下間,沒有哪個少女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神。

     盧縈也無法控制,她僵硬著,耳尖上不可自抑地開始泛紅。感覺到身後男人灼灼的目光,垂著眸的盧縈,突然溫柔說道:“郎君?”

    “恩……甚是動聽,再喚一次。”他磁沉的聲音中帶著笑,一陣震盪從他的胸腔直傳到盧縈的背梁。

     盧縈面無表情,她靜靜地說道:“郎君……有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郎君如今對我這小小的芻狗太過在意了。”說到這裡,她轉過頭,慢慢拿下頭上的紗帽,含著笑看著他,輕聲說道:“郎君小心了,有所謂,先心動者先輸!”

     貴人摟著她腰間的手一頓。

     月輝下,“美少年”的眉目冷漠中帶著一種讓人驚心的瑰麗。此刻,那雙黑白分明,如秋波如長空的眸子,正含著笑,含著冷意地瞅著他,彷彿帶著警告,也彷彿在告誡。

     貴人低下頭,這般與她相距方寸,呼吸交溶,這般相依相偎,體溫合一,他那厚厚的幃幕下,雙眸慢慢沉了下來。

     好一會,貴人低沉一笑,鬆開了摟著盧縈腰間的手臂。

     他終於放開她了。

     她得到自由了!

     盧縈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只聽得貴人磁沉的聲音溫柔地問道:“阿縈的名節,扮成少年時,沒了也就沒了,只有恢復姑子身時,才會在意?”

     “當然。”面對他的疑問,盧縈回答得很坦然,她道:“名節這玩意,本來是做給別人的看的。姑子時,我需防著他人口舌,自然顧及。現在我是少年,用不著在乎這麼多。”

     這話,當真大膽,當真,離經叛道。

     貴人終於知道,盧縈是哪一點吸引自己了。她與天下的姑子都不同,貧寒的,富貴的,權勢中心的,所有所有的姑子,都不會是她這個樣子。

     這般漠然,這般漠然得跋扈。

     這盧縈,像他!

含著笑,在盧縈不動聲色鬆開他的手掌時,他右手一伸,便重新握上。

     十指交纏,貴人的聲音低沉而溫柔,“阿縈是不是覺得,我很在意?”

    盧縈知道他在說什麼,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是,郎君看似一切都不放在眼裡,實是習慣把所有事所有變化都掌控在手心……阿縈太跳脫,貴人有所忌諱也是正常。”她簡直就是說,她對他來說,天生是個不安份的人,是個不可以被輕易掌控的人。如她這樣的人,留在他身邊,是個禍害,也是個麻煩。如他這樣的人物,是不喜歡身邊有這樣的麻煩的。

     貴人低低一笑,嘆道:“其實,我這陣子正覺得世事頗為無趣。”

     一句話落地,貴人慢慢轉頭看向她,他的手摸到她的束髮處,然後輕輕一扯。

     隨著一頭墨髮披洩而下,貴人拿下自己幃帽,似笑非笑的眼眸,清楚地呈現在火光中,明月下!

     盧縈陡然一凜!

     這是真正的一凜,她的手心在瞬那間變得冰冷。

     其實,盧縈一直知道,對這個貴人來說,如果他真想要她,她所有的攻擊也罷,防備也罷,都是無用之功。

     等級的差別,身份的巨大鴻溝,讓她的反抗和掙扎,會變得不值一提。

     此刻,她在害怕,她在尋思著,這人說的,“這陣子正覺 ​​得世事頗為無趣”,是不是意味著他要對自己下手了!

     他只是一個興起時的動作,一時興致來時的玩耍,將輕易地決定她的命運。

     ……不對,絕對不能落到這個境地!她盧縈,不可能讓自己落到任人擺佈命運的境地!

     尋思到這裡,盧縈抬起頭來。

     月光 ​​下,她朝他嫣然一笑,然後,她從他的手中拿過那幃帽,掂起腳重新把它戴在頭上後。盧縈清冷地說道:“郎君,我們來打個賭吧。”

     戴好後,她開始給自己整理頭髮,一邊好整以暇地把頭髮束起,盧縈一邊清清冷冷地說道:“我們以二年為期。二年中,你給我自由,對世間人也不做半點暗示,便讓我如現在這般自在地過日。而後,你讓我自發地對郎君上心,直到如郎君身邊的任何一個姑子一樣,心甘情願地以郎君為天,生死不離,棄之不怨,永無悔念。”

     這時,盧縈已重新把紗帽戴起,面紗下,她那模糊的五官約約帶著冷,帶著一種貴人從來見過的傲。

     只見她轉過身,面對著貴人後,她伸出手,白皙修長的手指,慢慢撫上貴人的喉結,再撫上他那暗中泛著金光的衣襟。她的動作是如此親暱,說出的話,卻冰冷中夾著無比的自信,“如果那樣,自是我輸了。反之,若是二年時間,郎君不憑藉地位勢力,就拿不下我這個小小的婦人,那就是郎君輸了。阿縈輸了,賠上阿縈的一生。郎君若是輸了,給阿縈的弟弟阿雲一個前程如何?”

     她勾著唇,紗帽下的雙眸帶著媚惑,清冷的聲音微壓,隱有沙啞,以一種勾引的語氣,盧縈低低問道:“郎君以為,這個賭約如何?”

     貴人饒有興趣地低頭看著她。

     自盧縈給他戴起幃帽起,他便極為高興地打量著她的一舉一動。

     這個小姑子,勾引人的動作生澀中帶著風塵,看來是在漢陽的那些花街女身上習得的,而且還是頭一回用。

     ……明明很一般,很淺薄的勾引,挑釁,他卻看得興味盎然。實在是,那般風塵味兒極重的勾引,在這個冷漠的,總是有著一種嚴肅的,禁慾的,沉靜氣質的“美少年”身上展開,便另有了一種說不出的魅惑。至少,是讓他感到歡喜雀躍的魅惑。

     低著頭,盯著近在方寸,一直抬眸凝視自己,那最初的僵硬,已重新被淡然取代的少女,貴人忍笑道:“不好!你賭約輸了,你與你弟弟可以在我的身上得到地位和權勢,你賭約贏了,你還是讓你和你弟弟得到了地位和權勢。這賭約甚是無趣。”

     說到這裡,他低下頭,把自己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低低說道:“阿縈是說,我便是這般,你也不算失了名節……那麼,今晚與我抵足共談如何?”他顯然還是介意名節那回事。

     就在他抵上她的額頭,他的呼吸之氣撲在她的臉上時。

     終於終於,貴人成功地看到盧縈臉色一變,靠著他胸口的身軀顫抖了下!

     真是好不容易!

     他就沒有見過這麼皮厚,這麼擅於偽裝,擅於控制自己情緒的姑子!

     在盧縈的顫抖中,貴人低沉地笑了起來。盧縈強忍著惱羞成怒,努力讓自己顯得淡然的聲音傳來,“你,郎君究竟想怎麼樣?”

    幾乎是突然間,盧縈想通了,她與他之間,主動權從來不在她身上。一切的關健是,他想對她怎麼樣。

    是就此收入房中,還是這般與她貓捉老鼠地玩一玩?

    終於不耐煩了。

     貴人低頭,他的唇,輕輕的,若有若無的從盧縈的左頰滑過。就在那絲溫軟一觸而過時,盧縈雙膝一軟,再也無法控制地向地上滑去。

     貴人雙手一伸,把她輕輕提起,然後,他低低笑道:“我不想怎樣……今晚這流月湖畔曲水流觴,不過是請得阿縈前來,與我一賞罷了。”說罷,他溫柔地幫她順了順衣裳後,放開了她 ​​,然後,他牽著盧縈的手,朝著對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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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50:53
第一百零五章 白受驚了

    他牽著盧縈的手,沿著彎彎曲曲的木製回廓,向那人影幢幢的湖水中央走去。

     春風緩緩吹來,在經過湖水時,便帶了一分涼,這種涼爽的氣息撲在人的臉上,身上,使得人燥氣盡去。

     盧縈已經不煩躁了。

     事實上,自從與這個貴人有牽扯後,她便知道煩躁沒用。

     她恢復了平靜,身邊的貴人,氣息也顯得很溫和。就著月光,盧縈朝他看了一眼。

     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種閒適和愉悅。閒適也就罷了,盧縈不知道,愉悅對於某些人來說,是難得一見的。

     ……彷彿,什麼也不必想,彷彿,什麼也不用在意。屏空所有的雜念,安心地享受著大自然的無盡春光,以及,這年輕跳動的心。

     陡然間,盧縈明白了,他說得沒錯,其實他今日找她來,還真是想與她賞一賞這湖水夜色的美景罷了。
一切,不過是她自己太緊張,是她自己把事情想得複雜了。

     事實竟是如此簡單!

     盧縈暗嘆一聲,人也完全地放鬆下來。

     兩人走著走著,前方有三四個儒生靠著欄杆,望著湖水中月亮的倒影在那裡閒談。

     其中一個儒生,正是剛才遇到的那位。他看到兩人走來,飛快地轉過頭去,隱隱中,盧縈聽到那人在向身邊的人低語,“眾目睽睽之下,這兩人毫不忌諱自己的龍陽之好……難怪人常說,世間富貴子弟多驕縱任性,果然有理。”

     那人的聲音很小,可盧縈有心傾聽,自是聽了個分明。

     一時心動,盧縈抬頭看向那貴人。

     幃帽上,她隱約看到他嘴角噙著笑,似乎沒有聽到那儒生的話。

     這時,另一個少年儒生也朝兩人悄悄看了一眼後,嘀咕道:“如珠如璧,當真可惜了好人才。”

     聽到這裡,放鬆了的盧縈又看向那貴人。

     就在這時,那貴人低下頭來,正正地迎上盧縈的目光。於四目相對中,只見他慢條斯理地取下盧縈的紗帽,讓火光照在她俊麗的臉孔上。

     然後,他溫柔地捧上盧縈的臉,一直扳著她的臉朝著那幾個儒生,這人低沉笑道:“諸位不覺得,以這位小郎君的美貌,如其便宜了婦人,不如便宜了我等軒昂丈夫?”

     這話一出,盧縈一呆,幾個儒生也是一陣發呆。

     盧縈發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種戲謔玩鬧的話,是貴人說出的。

     那幾個儒生呆了呆後,同時看向盧縈纖長的小身板,看向她俊麗淡漠的面容。

     說實在的,盧縈這副樣子,身邊再站個更嬌小的女子,雖也配,可好似還真沒有與眼前這個高大的丈夫站在一起般配。

     讓眾人欣賞了一會後,那貴人把紗帽重新給盧縈戴上,低笑道:“看來諸君贊同我的說法了。”

     他牽著盧縈的手,高高興興地越過幾人。

     感覺到身後的幾個儒生還在朝這邊看來,盧縈壓低聲音埋怨道:“為什麼要讓我露出面容?”

     看看,這麼一會,就學會抱怨了!

     剛才在自己面前還駭得差點癱倒在地的小姑子,如今卻像個本來便與他親密無間的好友的一般,為了這麼點小事便膽敢向他抱怨。這說明什麼,說明她在他面前已是完全放鬆。

     這就是貴人不解的地方,盧氏阿縈永遠能察覺到他的情緒的微妙轉變。便是一時被唬,轉眼她又能應變自如。

     貴人沒有回答。

     這時,盧縈好奇地問道:“郎君,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貴人笑道:“我名疆,你喚我疆郎便可。”

     只說名沒說姓,還說什麼喚他疆郎,別人聽了,還以為他是她夫君呢。

     盧縈淡淡說道:“我還是喚郎君為主公吧。”

     兩人這般聯袂而行,在這夜風中倒也頗有一種詳和之色。

     走了一會,湖水中央的亭台處,爆發了一陣笑聲來。隨著那笑聲一息,一陣琴聲悠然而起,接著,只見一個圍著面紗的歌伎開始翩然起舞。

     貴人停下了腳步。

     他抱胸而立,靜靜地看著那亭台中央,月光把他頎長的身影拖得長長的。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那腳步聲來得很快,轉眼便走到了兩人身後。微微躬身,一個青衣人低聲恭敬地說道:“主公?”

    貴人緩緩轉身。

     就這麼一轉身,剛才還一直含著笑的,與她牽手而行,顯得悠然而平和的貴人,一下子彷彿換了一個人。

     那冷絕的煞氣,逼得盧縈悄悄向後退出幾步。只是一轉眼,他與她,便不再是能並肩而立的了!

     這時,她隱約聽到那貴人的命令道:“收網吧。”

    “是。”

    貴人瞟了一眼盧縈,“送她回去。”

     “是。”

     聲音一落,那貴人大步而去。

     盧縈目送著他在月光下漸行漸遠的身影,低下頭來。

     不一會,一個護衛朝她說道:“請。”

     盧縈跟他來到河岸時,早有一輛極為普通的牛車停在那裡。把盧縈送上牛車,便是一陣安靜無聲的車輪滾動聲。

     四個護衛,一直把盧縈送到巷子外。當盧縈來到自家大門外時,她回頭一看,身後已是無影無蹤,似乎那四人從來沒有出現過。

     “叩叩叩。”

     盧縈敲響了院門。

     只聽得“砰”的一聲,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盧雲出現在盧縈眼前。

     看到姐姐,盧雲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喜色,他正要詢問,想到昨日姐姐那失望的眼神,便努力的,寵辱不驚地問道:“姐,你怎地此時才回?”

     自然是故意的。

     盧縈一邊關上房門,一邊問道:“阿雲見姐姐沒回,可做過什麼?”

     盧雲認真回道:“我用一枚鐵錢,從一個乞丐口中問出,姐姐你上了一輛牛車。而且那牛車的主人對你持禮甚恭,甚至不敢與你同坐一車。於是我想,姐姐應該無恙,便一直在家裡等到現在。”

     很好,做起事情終於有理有節了。

     盧縈伸手摸向弟弟的頭,歉意地說道:“是那貴人派來的,當是事出突然。阿雲,肚子餓了吧?”

     “姐姐放心,阿雲知道照顧自己,已在市集中吃了東西,花用了三枚鐵錢。”

     這話一出,盧縈滿意地笑彎了眼。

     盧雲見姐姐高興,自己也很高興,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姐姐身後,好奇地問道:“姐,那人叫你去,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

     盧縈尋思了一會,低聲回道:“沒有什麼,他可能是想告訴我,他在成都的居住之處在哪,順便,逗我說說話兒。”他看到她汗毛倒豎,又是警惕又是不停地尋思著應對之策的模樣,肯定感到很有趣吧?

     明明只是想這般安靜地走走,卻沒有忘記先駭她一駭!想到這裡,盧縈的唇抿緊了。

     這一晚,盧縈一直睡得不好。

     她在床塌上翻來覆去,好不容易合上眼,不是夢到那兩隻相扣的手,便是恍惚間見到那人低下頭,輕飄飄的,似戲謔似玩弄地滑過她臉頰的唇。

     還有她的腰,一直熱得很,彷彿那人留下的觸覺一直還在,根本無法消去。

     這種感覺對盧縈來說並不好,與對陰澈的感覺不同,當時對陰澈有好感時,盧縈是放縱自己的,因為她知道,他雖與她無緣,卻也於她無害。

     而這人則不同,完全不同……

     一直翻來覆去,折騰到天明,盧縈才淺淺睡去。

     見她沒有起來,盧雲也沒有叫醒姐姐弄早餐。他揣了幾枚自己贏來的鐵錢,高高興興地到市集中用了早餐再去學堂。

     第二天,盧縈醒來時天已大亮。

     她把房子裡整理一遍後,發現自己發了幾次呆,不由蹙起了眉頭。

     玩不起的遊戲,她不想玩,不能在意的人,她絕對不允許自己在意。

     胡思亂想一陣後,中午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盧縈的平靜。

     她緩步走到大門旁,問道:“來者何人?”

     停頓一會後,一個青年男子帶著傲氣的聲音傳來,“我,張氏豐郎,你是盧氏娘子吧?把門打開吧。”

    咦?那張豐來了?

     說起這個,盧縈還真對這個莫名其妙就與自己“私相授受”了的人有興趣。當下,她吱呀一聲打開了房門。

     站在大門口的,是一個俊秀白皙的青年,盧縈看了他兩眼,恍然明白過來,這人,可不正是那日在城門口等阿雲時,曾經見過的幾個富家青年中的一個麼?

     在盧縈打量這人時,張豐也在打量著盧縈。

     看著看著,他雙眼越來越亮。

     帶著兩個僕人,大搖大擺地踏入院落。張豐派頭十足地說道:“昨天,是我交待不周,導致下面的人魯莽行事。阿縈你不要見怪。”

     說到這裡,他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向盧縈,張豐蹙眉道:“阿縈女裝時雖清麗至極,卻不似少年時那般耀眼。以後到了我府中,或許能代書僮之職。”

     盧縈抬頭,黑白分明的瞳仁認真地看著他,隱隱間,似有一種譏嘲的笑意在流轉。

     張豐盯著她,略略放下派頭,解釋道:“昨日我雖然唐突了。不過阿縈應當能夠體會,女人左右是要嫁人的。能跟到我,又有那般豐厚的聘金,足能安排你的弟弟,一般婦人便是不明白事情原由,也就將就了。我那管事是沒有想到,阿縈這般有性格。”想到她那日在酒樓中的表現,張豐笑道:“不過我喜歡阿縈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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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52:39
第一百零六章強取?

    盧縈還是靜靜地看著他,見他一雙眼 ​​睛把自己從上看到下,從下看到上,彷彿在稱量她的身段一般,盧縈扯了扯唇,淡淡說道:“我那天的話,不曾有假。”

     張豐定定看來時,盧縈續道:“我雖沒有定親,卻已與人有了白頭之約。郎君的好意,阿縈心領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

     陡然間,張豐笑了起來,他有一口好牙,這一笑,便白晃晃的在陽光下發著光,煞是燦爛鮮亮。

     他摸著白皙的下頜,臉上的笑容還真的很歡實,“盧氏阿縈,有一弟名盧雲,於華巔書院就學,原漢陽人氏,剛搬到成都不過二十余天……盧氏小娘子,你才來成都二十余天,好似沒有閒暇與他人扯上白頭之約吧?”

     閒閒地說到這裡,張豐嘆道:“盧氏娘子,你也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不過你這脾性,這份從容,我真喜歡。”他從腰間掏出一塊玉佩放在盧縈面前,道:“這是我的貼身玉佩,留在這裡讓你弟弟安安心,明天我會讓人把聘禮送來。時間不早了,跟我走吧。”

     說到這裡,張豐優雅轉身,風度翩翩地朝外走去。

     張豐身後,兩個僕人盯著盧縈,示意她馬上跟上。

     這是什麼事兒?

     盧縈有點哭笑不得,其實在漢陽時,她也聽過這事兒。這些順風順水半生的富家子弟,把瞧上眼的人直接擄回家,在這時代。真不算什麼。

     在那些人眼中,看中了一個姑子就直接帶回家,遠比做什麼水磨功夫軟化功夫要實在。

     再貞烈的女子,名節沒了。人也在安安心心地歸服了。真沒有推拖來推拖去,又是示威又是示好浪費時間的必要。有什麼事,不能洞了房,得了人家娘子的身子再說的好?

     可當時有平氏的餘威在,盧縈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這事兒會輪到自己身上。

     抿著唇,盧縈好氣好氣地說道:“張家郎君,我是真有……”才說到這裡,一僕人大步來到她身後。把她雙手朝後一扭,一物便堵在了盧縈嘴裡。

     而這時,張豐已站在了院門口。他閒閒地轉過頭來,瞅著她嘆道:“盧氏娘子,我第一眼看你,便知道你性子烈,人也聰慧。我今天是真的很忙,真的沒有空時與你多說好話。換了閒時,我也不至於如此唐突佳人。”

     說到這裡,他朝盧縈定定地看了兩眼,咧著雪白的牙齒笑得燦爛,“看看。便是這模樣,真讓人想忘也忘不了。”都被人反剪了雙手,堵住了嘴,這小姑子還不見絲毫狼狽。她挺得筆直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眼神中。沒有憤怒沒有羞赧沒有恐懼,居然只有無奈?

     彷彿把他這個人當成胡鬧的孩子般的無奈?

     這樣的姑子。舉世能有幾個?

     張豐白皙俊秀的臉上露出一抹歡喜,他緩步走到盧縈身前,伸出手,撫上她白嫩清麗的臉孔,他開心的,溫柔地說道:“放心,我會對你好的。”

     說罷,他松下手,命令道:“把牛車開到府門口來,我們走。”

     “是。”

     把盧縈帶上牛車後,張豐還風度翩翩地讓人把大門關上。

     當牛車駛出巷子時,盧縈朝四周看了一眼,暗暗想道:也不知道他的人還在不在?

     以前在漢陽時,那貴人派人盯著她,她時常有感覺。現在到了成都,她反而無法把握了。也是,任誰看到她的手段和行事作風,都會對她大為放心……

     牛車中。

     盧縈反剪的手被綁上了繩子,嘴裡也堵了東西,那樣子著實狼狽。

     可她只是靜靜地側倚著車壁,雙眼微閉,不吵不鬧不掙扎不慌不忙。

     坐在她對面的張豐,從車壁間拿出酒盅,慢慢抿著酒,雙眼則放在盧縈臉上,身上。

     打量了一會,張豐笑道:“阿縈還真是讓人越看越愛。阿煦那小子男女都近,我估莫他過兩天想明白了也會來擄你。不過這次我下手快,他沒機會了。”

     聽到這裡,盧縈睜開眼來看了他一眼。

     她這次睜眼,眼睛只睜一線,那一線眸子又黑又亮,直如一道閃電般朝著張豐刺來。

     這眸光如此冷漠,如此銳利,唯獨沒有張豐在別的女子身上常見的驚慌失措。張豐更是喜歡了。他朝盧縈說道:“我把你口裡的布取下,你與我喝一盅,不要叫鬧可好?”

     盧縈盯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張豐走上前,他微微蹲身,伸了手扣著盧縈的下巴,就著車簾逢透過來的光亮,細細地打量著盧縈。越看,他的笑容越明亮,戀戀不捨地在她下巴摸來摸去後,張豐突然問道:“我這般摸你,你怎地依然不羞不惱?”

     羞惱?

     昨晚與那貴人相處時,她已經羞惱過了。世間的聰明人,無不是能控制自己情緒的人。她不想示弱,為什麼要讓自己有這無端端的羞惱?

    張豐也沒有想要盧縈迴答,他還在把她的小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直盯了好一會,張豐嘆道:“我真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小娘子。”轉眼他又得意地說道:“這次我贏了。”

     盧縈黑白分明的眸子盯著他眨了眨。

     這是雙會說話的眼睛。

     張豐笑嘻嘻地說道:“別眨,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現在想了想,還是不能扯了這布,你想,這般人來人往的,你要嚎上一嗓子,事情鬧大了不要緊,可說出去,我有多丟人?”

     說到這裡,他鬆開盧縈的下巴,一邊優哉游哉地喝著酒。一邊笑道:“說真的,如娘子這般大,不依附親戚又沒有訂親的實在不多。你生得這麼好,便是嫁給那小門小戶也容易生是非。還是成了我的人實在。”

     盧縈瞟了他一眼。

     在確定他是真的沒心幫她扯開堵在嘴裡的布條後。她微瞇著眼睛養起神來。

     這般倚著車壁,盧縈的樣子實在是沉靜自然,張豐那是越看看歡喜。

     因此他又嘆道:“我今兒還是性急了,像你這樣的人兒,我應該再過個幾日,等空閒了帶上嫁妝,慎而重之地把你迎入府中的。你這樣子進去,著實委屈了。”

     轉眼他又說道:“不過話說回來,我這不是忙嗎?我事情那麼多。又擔心阿煦那小子先下手,只得讓你牽就了。”

    在張豐的絮絮叨叨中,牛車來到了一個巷子裡。轉了一會。只見牛車一晃,然後駛入了一個院落裡。

     在一陣說話聲中,張豐跳下了牛車,盧縈聽到他朝一個人說道:“這是我新納的妾室,帶去安排一下,記得好生侍侯著。”

     “是。”

     不一會,車簾再次晃動。一個打扮得精緻的婦人抬頭一看盧縈的樣子,不由“呀”了一聲。這時,外面一個男聲傳來,“麗娘。怎麼了?”

    “沒什麼。”少婦回答之後,爬上牛車,她一邊扯下盧縈塞在嘴裡的布,一邊去解她背後的繩子,嘴裡則溫和地說道:“小姑子不用害怕。我家二郎是個極斯文重情的。你還是他第一個強行帶回來的人呢。他平日啊。見到最漂亮的姑子都是愛理不理的,我都不知道他也有這般強取的一天。”

     盧縈這時得了自由。

     看到她不掙扎不鬧的。麗娘顯得很高興,她笑道:“看來小姑子是個明白人。你呀,可真是掉到福窩裡了,我家郎君屋裡還沒有一個真正歡喜的人,姑子可是做了頭一號。”

    盧縈靜靜地瞟著她,等她完全把自己的手解開後,她晃了晃手,緩解了被綁縛後的不適感後,安安靜靜地跟著這麗娘下了牛車。

     這張府很大,幾條小道上,不時有來來往往的婢女僕人。回頭一看,側門離這裡有點距離。

     只是瞟了一眼,盧縈便收回目光,她沒有想過要現在逃到側門去,那種白費力氣的事,做來沒有什麼意思。

     甚至,她都不想與這些婢僕多說廢話,畢竟已經入了張府,她又是真正的雲英未嫁之身,便是要走,也得自自然然地離開這裡,不能有後患。

     麗娘見盧縈安靜的跟在自己身後,竟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心下先是一陣驚奇,轉眼又想道:這小姑子定然是知道了張氏的門戶,以及我家二郎的身份,心下滿意了。

     想到這裡,她微微點頭,示意緊跟著盧縈的兩婢兩僕後退一些,不跟得那麼顯形後,她帶著盧縈朝一個院落走去。

     一邊走,麗娘一邊說道:“丙院便是我家二郎的院落,因主母還沒有娶進門,所以小娘子進去後,不用先到主母處行禮。”

     說到這裡,她回頭問道: “小娘子喚什麼名字?”

    盧縈瞟了她一眼,扯了扯唇,淡淡說道:“盧。”

     “原來是盧氏娘子。”

     麗娘帶著盧縈走入丙院,一邊說一邊來到一個廂房外。然後,她朝著兩個婢女喚道:“打點熱水來,你們服侍盧氏娘子好好洗個澡。”

     “是。”

    兩婢退下。

     麗娘領著盧縈進入房中,她微笑道:“這幾日府中來了些客人,二郎有點忙。不過小娘子不用擔心,他今天晚上會回來與你相見的。”說到這裡,麗娘瞅著盧縈直笑。

     盧縈沒有害羞,不但沒有害羞,她還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麗娘一怔後,把她打量了一陣,暗中忖道:說不定郎君喜歡的便是她這種性子。

     不一會,兩婢把熱水提來了。看著她們忙來忙去地把水倒在木桶裡,又是灑花瓣又是準備衣裳的,盧縈垂下了雙眸。

     而麗娘則在一側笑道:“你們好好服侍盧氏娘子,我呆會再來。”

     “是。”兩婢應後,麗娘扭著腰離去,而盧縈,則踏入了浴房中,自在地解下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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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3 01:20:21
第一百零七章 陰差陽錯

    看到盧縈安安靜靜地走入浴桶中,兩婢圍了上來,盧縈一邊自在的任由四隻小手在自己身上搓揉,一邊瞟向放在一側的衣裳。

     看了一眼,她問道:“這是給我的?”

     “是。”

     “拿來。”

     一婢把衣裳遞到了她手中。另一婢小心地拖著另一角,不讓它掉下。

     盧縈把衣裳展開看了一眼,點頭道:“上等蜀錦,杯紋也精美,不錯。”然後把那裳隨手交給了婢女,記她們放回原處。

     兩婢本來當她是小門小戶的姑子,可現在看她從容鎮定,點評起這衣裳的架式也是派頭十足,不由相互看了一眼,同時低下頭來。不自覺中,對盧縈這個新主人,有了份敬畏。

     盧縈說到這裡,她向桶後面一靠,閉著眼睛命令道:“我餓了,去弄一份香燉兔肉來。”

     這是頤指氣使。

     眼前這個小姑子,是自家郎君第一個強行帶回來的,說不定,在主母入門前,會成為這府中的頭一份。
再說了,今天晚上郎君便會寵了她,這個時候她提任何要求,都沒人敢拒絕。

     低下頭,一婢應道:“是。”

     說罷,她緩緩退出。

     那婢退後不久,盧縈站了起來,她命令道:“把衣裳拿來給我。”

    “是。”另一婢轉過頭去。

     她堪堪轉身,伸手朝放在一側的衣裳拿去,突然間後腦一陣劇痛,卻是盧縈捧起放在一側的幾重重一砸。隨著一股鮮血流出,那婢女雙眼一黑,便向地上倒去。

     盧縈伸手接住她,探了探鼻息,知道她只是暈倒後,盧縈把婢女放在地上。提步從桶中走出,彎下腰,她解下婢女的衣裳穿上,便學著地上婢女的髮型,把頭髮濕濕的一扎。再走到一側,端起放置衣裳的木盒後,低著頭退了出去。

     因盧縈表現太乖巧,原本守在外面的兩個僕人,這時都晃蕩到別處去了,都沒有人注意到她出來了。盧縈瞟了一眼發現情況大好後,腳步加速。

     走到一處走廓旁,她藏到茂盛的草木里,把那新裳朝身上一換,把濕淋淋的頭髮另扎了一個姑子發式,便大大方方地朝著張府最熱鬧的東院走去。

     走向東院的這條路,盧縈順暢得很,實在是她的表情動作,太自然太淡定了,看到她靠近,婢僕們還會低下頭向她行禮。

     不一會,盧縈進了東院。

     東院中,到處有笑鬧聲傳來。伴隨著這些笑鬧聲的,還有一陣陣酒肉香和琴瑟之音。

     看樣子張府是來了不少客人。除了有與張府打扮完全不同的婢僕出出入入外,還可以看到一個個衣錦華麗的男男女女。

     盧縈抬起頭尋了尋,對面走廓中不時有僕人出入,不過看不到出府的門。

     ——那張豐不是說,這幾天他家裡客人多嗎?客人多,出門的人也多,她混在其中,便一點也不顯眼。

     不過不能問人。

     盧縈繼續優哉游哉地向前走去。

     走廓中,不時有人來來往往,下人們在看到身著嬌豔,一看就是上等布料的盧縈時,都低下頭以示恭敬。而那些主子,則時不時地朝盧縈張望幾眼。

     女裝的盧縈,雖然很美,卻也不是絕色,在這府中並不罕見。

     所以他們也只是張望幾眼。

     順著走廓,來到一個呈品字型佈局的精美樓閣前,而這樓閣的右側,是一個花園。就在這時,盧縈雙眼一瞇。

     花園的右側,是一個小湖,而湖水的盡頭,則是一扇大門,有一輛牛車剛剛駛了進來。看來那是通往外面的門路了。

     只要從那大門出去便可以了。

     盧縈朝那花園走去。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笑聲傳來,那笑聲中,只聽得張豐得意地說話聲,“這個你們就不懂了,阿煦現在是說什麼也遲了,哈哈哈。”

     張豐的聲音一落,幾個少年的聲音附合著笑了起來。這時,有一人叫道:“這曲目說是從尚府和蕭文等府中流出來的,取自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十分新鮮特別,成都的各大花樓中,都模仿開了。”

     另一個少年則叫道:“這我也聽尚府的人說過,他們說,原音最好是琴和竹葉音相配,還有一個人說唱才行。可你們也知道,這彈琴的是多,能把竹葉吹出音樂的哪裡還有?所以後面模仿的雖多,可尚府的人都說,遠遠比不上他們最初聽到的。”

     一陣驚訝的詢問聲響起。隱隱中,盧縈聽到張豐放低了的聲音,“今日演奏的都是高手,定不叫你們失望。”

     混在這些聲音中的,還有一陣琴音。

     盧縈腳步不停,繼續朝前面的花園走去。

     剛剛來到花園口,從另一側走廓中走來幾個少女,這些少女地裝扮都極見精緻,身邊都跟著婢女。

     看到盧縈,一個少女叫道:“咦,你是誰?我怎麼沒有見過你?”她歪著頭打量著盧縈,目光中透著幾分親近。彷彿看到了相識的人一般。

     少女的聲音,一下子驚動了左近的人。

     盧縈迴頭,她微笑地看著幾個姑子,垂下雙眸,朝她們行了一禮後,淡淡說道:“蕭氏三女,見過幾位姐姐妹妹。”

     簡直是太平靜太自然了。

     有姑子蹙了蹙眉,嘀咕道:“蕭氏?哪一個蕭氏?有人請了蕭氏麼?”

     她雖然疑惑著,卻沒有辦法往心裡去。任誰對上盧縈這張大方平靜得漠然的臉,都不會懷疑她來路不明。

     那最先開口的少女馬上接口道:“原來是蕭姐姐啊。嘻嘻,前兩天都沒有見到姐姐呢。”她 ​​顯然是個活潑的,撲上來歡喜地說道:“蕭姐姐怎麼還到花園中去?不是叫我們一道去聽琴嗎?聽說這琴簫合奏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還是從尚蕭幾個府中傳來的,可好聽著呢。”

     一邊說,她一邊扯著盧縈的她們一道朝那品字型的樓閣前走去。

     盧縈淡淡一笑,低聲道:“見諒,我有一點事。”說罷,她朝一側的婢女揮了揮手,召來說道:“帶我到更衣去。”

     那婢女還沒有回答,推著盧縈的淘氣少女已清脆地接了口,“我知道我知道,那兒也有呢。”她手朝著那品字型的樓閣處一指,推著盧縈加快了腳步。

     盧縈眉頭微蹙。

     而這麼一耽擱,琴聲和眾少年的笑聲,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亮了。

     垂著眸,沒了藉口的盧縈,眼見自己越來越靠近張豐,不由苦笑道:也不知那些少年少女中,會不會有我見過的?

     她見過的,不過是蕭燕阿緹這麼些人,成都這麼大,富家子弟數不勝數,她還真不抱指望。

     就在盧縈尋思間,一叢叢柳樹擋在了眼前,而柳樹的盡頭,掩映在青翠華木中的三座樓閣的前方花園裡,一個美人正在亭台上素手彈琴,而離她不遠處,則或坐或聚著十幾個少年。

     扯著盧縈的少女格格笑道:“為了那些個從洛陽來的人,今年的品花會太晚了,桃花都謝了,還品什麼花。”

     她 ​​的聲音一落,另一個少女笑道:“雖是品花,也是品人,陶家妹妹不知麼?”這話聲一落,眾女同時打趣起來,隱藏在她們嬌嗔中的,還有一陣陣笑聲。

     而隨著她們的到來,那一側,十幾個少年都向這邊看來。

     盧縈抬頭。

     就在她抬頭的那一刻,與眾少年圍坐在一塊,正高談闊論著的張豐,也向這邊瞟來。

     他沒有看到盧縈,這時的盧縈,前面有婢女,身側有恢復了矜持的少女們,她又有意地隱藏自己的身形,張豐看了一會,也沒有從連婢女在內的二三十個姑子中發現盧縈的身影。

     盧縈把花園中的眾人看了一眼後,暗暗叫苦:這裡還真沒有她識得的。

     不過,來到這里後,這些情竇初開的少女們,顯然把心思都放到了不遠處的眾少年身上,也沒人留意她了。

     盧縈腳步放緩,準備在不經意間落到後面,再悄悄離去。

     這時,剛剛放開她的陶氏少女回過頭來,她看著盧縈,格格笑道:“蕭姐姐你怎麼到後面去了,我們到那邊看看湖水好不好?嘻嘻,更衣的地方就在那一處哦。”見盧縈停步,她湊上前又抱著她手臂說道:“蕭姐姐,我三哥哥也和你一樣老是板著臉哦,他對我最好了,所以我一見蕭姐姐就喜歡上了。”

     “是麼?”盧縈苦笑了下。

     無奈之下,她被蹦蹦跳跳地陶氏少女扯著走向一側的湖水邊。

     看著圍著一棵柳樹轉圈的陶氏少女,聽著她的歡笑聲,盧縈勾了勾唇角,四下打量著。

     見她不專心,陶氏少女又喚道:“蕭姐姐,你不是要更衣嗎?我叫我的婢女來帶你去。”說著,她扯著嗓子便準備叫喚。

     盧縈連忙止住她,輕聲溫婉地說道:“小聲點,我到了那裡問人便是。”說罷,提步便走。

     就在這時,隱約中,她聽到身右側有一個姑子在輕聲問道:“今年品花會,也請到了蕭府?”

    “好似沒有聽到有人說起。”

     “那位姑子說她姓蕭。也不知是哪個蕭府的?”

     “今年不是新添了幾個姑子嗎?有蕭氏的姑子來,也不算奇怪。”

     “是哦。”議論中,眾女似是轉移了注意力。

     盧縈暗嘆。

     剛剛走出十步不到的盧縈,突然被一個聲音喚住,“你,轉過頭來!”

     這聲音有點耳熟,轉眼盧縈便記起,好似是那天在城門處看到的,那個對她動了主意的,名喚阿煦的青年的聲音!

     那人喚了聲後,大步朝盧縈走來。而這時,後面的張豐在大叫著,“阿煦,阿煦,你過來一下。”

    “……”

     阿煦沒有理會張豐,轉眼間,他已來到了盧縈身後。

     他的命令聲傳來,“這位姑子,你是何人?”命令聲中,帶著幾分疑惑,分明是懷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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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脫身

    盧縈慢慢回頭。

     陡然對上她的臉,阿煦雙眼一亮,迅速地,他上前一步,讓自己的高大身軀擋住盧縈後,他低聲問道:“你怎麼來了這裡?”

     盧縈抬頭,低聲回道:“張豐把我擄來的。”

     聲音一落,阿煦臉色大變。這時,盧縈又道:“是半個時辰前擄我前來,我打暈了婢女,走到了這裡。”

     盧縈看向他,黑白分明的雙眸中帶著幾分請求,“你可以送我出去麼?”

     想了又想,盧縈還是直接向他開口求助。

     阿煦正要開口,張豐的聲音已從身後傳來,“阿煦,叫你呢,你在這裡磨蹭什麼!”竟是越來越近。

     阿煦臉色微變,他低喝道:“你朝那邊走。”

     他指向右側樹林處。盧縈恩了一聲,轉身提步。

     哪知她剛剛提步,張豐地喝叫聲陡然響起,“站住!”

     這喝聲,又響又厲,一時之間,眾人同時止住了喧囂,轉頭朝這個方向看來。

     今天真是失算!

     盧縈苦笑了一下,她緩步走到一側,右手從袖間掏出一個片,剛才在路上時信手摘下的竹葉。

     然後,盧縈緩緩回頭。

     面對著認出她來,怒氣沖衝大步而近的張豐,以及抿著唇一臉沉鬱的阿煦,盧縈突然轉身,只見她朝著眾人福了福,聲音一提,清冷地說道:“張家郎君誤會了。小女子既然應承了來向各位演奏,又豈會臨陣退縮?”

     “你在說什麼?”張豐聽得莫名其妙,手已經朝她伸來。

     盧縈卻只是淡淡一笑,她彷彿沒有發現張豐那隻伸來的手掌一般,把竹葉朝嘴裡一含,吹奏起來。

     她吹奏的,正是〈白頭吟〉。

     清亮中帶著些許纏綿的竹葉音,在這喧囂之中響起,四下一愕,連張豐也是一怔,停下了腳步。

     這陣子,那一首琴和竹葉的合奏曲名傳成都,可不管是哪個大戶人家,都找不到真正擅長吹奏竹葉的人,現在陡然聽到盧縈會吹,所有人都愣住了。

     盧縈一邊吹奏著白頭吟,一邊越過阿煦,朝亭台中走去。

     竹音清冽,纏綿,緩緩而來,卻帶著一種任何樂器無比相比的冷和澀。這種冷澀,彷彿滄桑,有的時候聽來,是上不了大雅之堂,可在盧縈吹來,卻因這份冷澀,使得它獨一無二,使得眾人竟是同時體會到,當年卓文君在彈奏這首曲子時,是何等的滄涼,以及自我嘲諷!

     這是無可替代的樂音!

     盧縈越過了張豐。

     這時的張豐,已放下了舉起的手,少年的雙眼發著亮,那慍怒的表情已換成了得意洋洋。如果在這樣的場合,自己新納的小妾給自己出了大風頭,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一邊緩步而行,一邊靜靜地吹奏著,不一會,盧縈已來到了亭台處。

     站在亭台中,她慢慢拿下竹葉,含著笑低頭看著琴師,說道:“君子何不奏樂?”

     那琴師抬頭向她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十指放在琴弦上,然後,一陣流暢悠揚的樂聲飄蕩而來。

     正是〈鳳求凰〉。

     盧縈走到一旁,她倚靠在亭台欄杆上,目光微垂,信口呤誦起來,“臨邛卓氏有女,名文君,眉色遠望如山,臉際常若芙蓉,皮膚柔滑如脂,才學絕倫……成都有一子,名司馬相如,年少無親,擅琴,偶至縣令家,知文君新寡,美貌無雙,才華絕倫,於是奏以《鳳求凰》以訴衷情。”

     聲音如剛才的竹音一樣,透著種清冷,透著種低揚,婉轉而來,流暢如春風。

     慢慢的,花園中的眾人都向這邊走來,然後靜靜地坐下,靜靜地傾聽著。

     吟誦過後,便是樂音,琴聲和竹葉音配在一起,中正中帶著一種近乎偏激的清冽,大雅中透著一種大俗,讓人明明沉浸在那美麗的夢幻中,卻不得不清醒,不得不從靈魂深處感受到,這是假的,這些所有的美好,所有的纏綿,都只是一時的虛妄!

     樂音還在飄蕩,清冷的吟誦聲還在繼續,不知不覺中,少女們的哭泣聲卻幽幽而來。

     眾人已然痴迷。

     花園中的人也越來越多。

     這支合奏曲到現在,已在成都流珩一陣了,可每一次演奏,眾人只是覺得新奇,只是想道:原來樂音也可以用故事的方式表達出來。

     同時,他們也會想到,聽說原音是用竹葉音混在琴聲中吹奏出的,只是不知那是一番怎樣的光景?

     現在,他們終於懂了。

     原來,那似乎鄉庶之民才會吹奏的竹葉音,配在琴聲中,會讓人泫然泣下。

     原來,百數年前,那個膽大包天,視世俗於無物的絕代佳人,也會有這樣的絕望和悲傷……

     慢慢的,一曲終了。

     在安靜無聲中,盧縈瀟灑地拿出唇瓣間的竹葉,朝著還沒有回過神來的眾人盈盈一福,清聲說道:“那日與文家郎君,尚氏阿緹,蕭氏阿燕共奏此曲後,小女子一直閉門不出。竟不知此樂已唱遍成都。一時技癢之下,讓各位見笑了。”

     她坦坦然地說道,她之所以出頭表演,是一時技癢。

     不過眾人注意到的,都不是這些。

     而是,原來這支紅遍成都的樂曲,便是眼前這個姑子所奏?

     不知不覺中,眾人看向盧縈的眼神都變了。這變化,不是因為盧縈奏了這曲。這下等之技,再了得,也只能得到教坊市井間的傾慕。真正讓他們上心的,卻是伴隨著這樂曲流行時,那隻字片語間藏著的,眾世家子女對奏曲之人地維護。

     一時之間,嗡嗡聲四起。

     於這些談論聲中,走廓處,麗娘急急而來,她在看到盧縈後先是一驚,轉眼鬆了一口氣。然後,她安靜地走到張豐身後,湊近他壓低聲音陪起罪起來。

     麗娘的陪罪也罷,慶幸也罷,張豐都沒有看到。

     他只是盯著盧縈。

     而盧縈,這時也在向這邊走來。

     她走得優雅而閒適,彷彿她的身份本來就高貴,至少不比眼前這些人差上絲毫。

     轉眼間,盧縈來到陶氏少女身前,她朝著她福了福後,抬頭笑道:“妹妹見諒,剛才是我撕了謊,我雖與蕭氏阿燕交好,卻不姓蕭,我姓盧。欺瞞之處,還請妹妹勿怪。”

     說到這裡,她轉過身,朝著眾少女團團一福,清聲說道:“還請諸位勿怪。”

     陶氏少女最先反應過來,她連忙說道:“我不怪你。”

     聲音一落,眾少女都反應過來,她們一一回禮。

     這時的眾少女,還真是不怪盧縈。雖然信口撒謊真不是什麼好事,可聽了盧縈演奏的少女們,對她都有一種說不出的親近。彷彿她道出了自己一直想說,卻怎麼也說不出的心事一般。

     不過對盧縈來說,向眾少女致歉,並不是重點。

     她真正的重點是想告訴不遠處的張豐那句話,“我與蕭氏阿燕交好。”不僅是蕭氏阿燕,還有尚氏阿緹等人……

    盧縈知道,這些長年在權利中掙扎的人,對這樣的話,是很敏感。那是一種寧可放過,也不可沖撞的敏感。

     因此,她說完這話後,也不再理會張豐,轉過身,便瀟瀟灑灑地朝外走去。

     轉眼間,盧縈便走出了花園。

     看到她離去,眾人終於反應過來,一個管事更是追了上去。

     張豐和阿煦一直盯著,他們看著盧縈與那管事微笑地寒喧了兩句後,再次轉身離去。他們看到麗娘追上,依然是輕語了幾句後,盧縈的身影,再次消失在他們的眼前。

     不一會,麗娘回來了,她笑得很勉強,朝著張豐福了福後,麗娘說道:“郎君,盧氏娘子她,說是家有急事,不能停留。”

     一陣嗟嘆聲和詢問聲四面而起。

     盧縈走出了張府。

     而且,她是被張府的大管事,恭恭敬敬,客客氣氣送回府中的。

     在送下她後不久,另一個管事和麗娘也趕了來,他們搬下了六個箱子,裡面全是首飾和錦緞等值錢的物事。

     這是陪禮。

     做為驚嚇了盧縈的陪禮。

     為了表示自己已經不介意了,盧縈把張豐放在這裡的玉佩還給了他們。

     盧縈知道,這還只是第一波。等過兩天他們把自己和阿緹,蕭燕等人的關係完全調查出來後,還會有陪罪的禮物送來。

     傍晚時,盧雲回來了。

     聽到姐姐說了今天的事後,盧雲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皺著眉頭擔憂良久,又問道:“姐,那你奏了曲,他們會不會把你看低?”

    在大庭廣眾當中,拋頭露面奏樂的,一般都是樂伎。

     當然,也有世家姑子偶爾在人前表演一番的,可她們身份不同,便注定了她們做什麼事,也不會被人看輕。

     聽到弟弟地問話,盧縈卻不甚在意:“他們在知道我與阿緹她們交好後,便不會看低我了。”轉眼她又曬道:“再說,我還真不想適人。世人讚我也罷毀我也罷,沒什麼好上心的。”

     其實,還是好處遠遠多於壞處。

     第一次聽到姐姐斬釘截鐵地說不想適人,盧雲呆了。他愣愣地看著姐姐,突然間,淚水盈眶。

     抿著唇,盧雲沙啞地說道:“姐。你……我……”

     他不知說什麼的好。他想,要不是當初曾郎悔婚,要不是他還太弱小,姐姐也不於受這麼多的委屈,今天還差點被人強擄而去,差點便被毀了清白,更不至於有了不想嫁人的念頭。

     盧縈瞟了一眼淚流滿面的盧雲,忍著笑,沒有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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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朋友到來

    盧雲看著月光下面容清麗,身姿動人的姐姐,想到她要這樣孤零零地過上一生,越想越悲。

     他低著頭,把腦袋埋在雙膝間。

     盧縈雖然不覺是不嫁人有什麼不好,可現在看到盧雲這樣悲傷,忍不住還是安慰道:“阿雲,別想多了,姐姐便是不嫁人,也不會孤單。這不是還有你和你的孩子嗎?”。

     腦袋埋在雙膝間的盧雲胡亂點著頭。

     盧縈也知道,其實盧雲主要是被自己給人擄走的事嚇得狠了。當下她又胡亂勸了他一句後,姐弟倆才上塌睡覺。

     第二天,送走盧雲後,盧縈穿上弟弟的舊袍,出了府門。

     在盧縈想來,穿男袍雖然不一定清淨,可像她這樣無依無靠,只有弱弟相依的情況,也太容易出事了,想來想去,她決定以後只要沒有必要,還是著男裝,盡量讓附近的人,把自己和盧雲看成兩兄弟的更妥當些。

     成都很大,店鋪林立,繁華無比。盧縈把張府送來的錦緞送到衣鋪,給自己和盧雲各置了夏秋冬三季的袍服兩套後,便把張府送來的一部份首飾兌成了鐵錢。

     袖袋裡有了錢,底氣都足了很多。盧縈一邊走,一邊尋思道:以後要是找到了生財的門路,得買兩個僕人了。

     轉著轉著,盧縈來到一條特別的街道。這街道中,大多數的房屋都是建成樓閣形狀,更有不少漆成了紅色,粉色。

     看來,這便是有名的花街之一了。

     盧縈好奇地看著,見街道中流人如潮,她也混入其中。

     一座座閣樓中,不時有樂音傳來。這充滿閒情逸興的樂音,充斥在春風中,對比起大半三餐不繼的庶民來,給人一種別樣的奢華。

     走著走著,不時可以看到一個個打扮得精精緻致的青年從樓閣中走出。如現在,走在盧縈身前的幾個,便是剛才從紅樓中走出。

     “聽說那編唱《卓文君》的人露面了。”

     說話的人,是一個長相白皙清透的青年,這青年的嗓音很好聽,只是舉 ​​手投足間透著種陰柔。

     另一個微黑的青年回道:“《卓文君》一出,成都各大樂坊都變了風潮。聽說有人出高價尋找那編曲者。他要是真露了面,定然會被各大教坊立為座上賓。”

     “座上賓?那些個郎君公子,誰稀罕這教坊的座上賓?”  

   “此言差矣,聽那這編曲者不過是個普通人。聖上繼位後,官家子弟行商賺錢,都是堂而皇之。那人通過這一條道賺錢又有什麼了不得的?”

     聽著幾人地議論聲,盧縈低下頭來。

     從昨日在張府時,她便知道,自己在成都引起了一股新的風潮,可她斷然沒有想到,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在這花街柳巷裡,還有了一定的地位!

     可惜,可惜她不是男兒身,要是男兒身的話,完全可以憑著這一點大賺特賺,大不了多個風流名頭。

     真是可惜。

     這時刻,盧縈也走得累了。她轉身朝家的方向返回。

     來到市集中,順手購置了些家中需要的小東西,以及今晚的菜餚,盧縈繼續提步向回走去。

     剛剛來到自家院子前的那巷道裡,突然的,一個驚喜地叫聲傳來,“阿縈!阿縈麼?”

     盧縈回頭。

     她對上了坐在馬車中,正朝著她揮著手的蕭燕和尚緹。

     尚緹見到果然是盧縈,歡喜得不停地揮著手,哇哇叫道:“阿縈,你可叫我們好找!”

     沒有想到自己昨天才露出行蹤,今天她們便找來了。

     盧縈心中感動,她提步向她們走近,對上雙眼亮晶晶的兩女,盧縈笑道:“當時購了這房子後,我便向你們府中投了貼子。”

     話音一落,蕭燕便埋怨道:“定然是那些小人作崇。”她看向盧縈的眼神,比以前在路上還親近些。彎著眼睛快樂地看著盧縈,蕭燕問道:“阿縈,嘻嘻,昨天你在張府說你姓蕭哦。”

     她還沒有說完,尚緹已經在一側不高興地叫道:“就是就是,阿縈,你也太沒意思了。你怎麼就不說你是姓尚呢?”

     在別府看來,這般冒用姓氏,分明是極不敬的行為。可這兩女卻是高高興興,蕭燕的表情中更帶著幾分得意。

     盧縈眸中笑意流淌,心頭暖暖的。

     怪不得書上總是說,患難之交才好什麼的,她對這些大家姑子,從不諂媚討好,甚至與她們相處時,連圓滑周到都做不到。可她現在卻用自己稍嫌冷漠的真性情,與她們交上了朋友。

     彎唇一笑,盧縈回道:“這不是順口麼?”之所以冒充蕭姓,自然是因為那一晚要不是她那把火,蕭燕的性命不保不說,來自蕭府的僕人,更會害了這些大家子女。有所謂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在某種意義上說,她是救了蕭氏一族。所以,盧縈知道,自己冒用蕭姓,便是傳揚得最大,蕭氏一族也不會怪罪於她。

     尚緹不高興地說道:“姓尚也很順口。”

     一邊說,她一邊伸出手扯向盧縈,把她扯到馬車上後,蕭燕好奇地拿起盧縈手中的籃子,低頭瞅了瞅後,她埋怨道:“好髒,阿縈,我給你送一個婢女來好不好?這樣便有人替你做這些家事了。”嘴裡埋怨著,她卻是大大方方地把沾了泥的竹籃朝她乾淨的馬車角落裡一放,渾然不管弄髒了她家漂亮的馬車。

     盧縈笑道:“不要,我要自己賺。”

     “真沒意思。”

     “你明明是個姑子,老想著賺錢幹嘛?”

    兩女同時指責出聲。

     盧縈也不理會,她在一側坐好,朝左側一指,“朝那邊走,我家在裡面。”

     蕭燕連忙伸出頭朝馭夫吩咐了一聲。

     馬車不疾不徐地行駛中,阿緹在一旁叫道:“阿縈,這陣子我們老想你了。”她 ​​大大咧咧地說道:“那次路上出了事後,我們一回去便找上了蕭氏的那繼母。阿縈,你一定沒有見過那婦人,那話說得絲毫不漏,找的理由條條是道,扯到最後,都成了阿燕和她弟弟的錯了。真好笑,難道阿燕還派人來殺了她自己不成?”

     盧縈感了興趣,她問道:“後來呢?難道就這樣放過那婦人了?”

     尚緹扁了扁嘴,道:“恩,現在根本扯不清了。有幾家還真的相信是阿燕做的那事。不提那些蠢材,只要我和文慶等人認定阿燕是清白的,她那繼母便害她姐弟不成。不過現在阿燕的父親還是受了些罪,都賦閒在家了。阿燕這一房的生意,也被停了個七七八八。”

     盧縈轉頭看向蕭燕。這般近看,她是顯得憔悴得多。看來這場風波, ​​對她的刺激很大。

     見盧縈看向自己,蕭燕抿唇笑道:“是啊,那時候,我與阿緹老是提到你。想著,如果你也在,說不定便能分出黑白來。”

     看來不知不覺中,盧縈在她們面前,已樹立了威信。

     盧縈微微一笑,心下想道:各大家族的人都生活在勾心鬥角中,其中能人無數,比我強的多的是。兩女這是把自己抬高了。

     說話之際,已經到地了。盧縈跳下馬車,一邊打開房門,一邊迎進兩女。

     阿緹一跑進去,便哇哇叫道:“阿縈,這也太小太破了吧?比你在漢陽的房子還差得遠。”

     盧縈閒閒走近,回道:“等以後錢多了,再置一間更好的。”

     蕭燕則在一側說道:“阿縈說起來對我們有救命之恩哦。要不,我和阿緹送一個院子給你?”

     盧縈勾了勾唇,笑道:“我賺得到。”

     兩女早就料到她會這樣說。頓時有點喪氣。

     盧縈看到她們失望的樣子,卻是笑著想道:有所謂人情債最是難還,才不要你們用兩個錢便打發我了呢。她知道,在兩女心中,便是給了她院子,也不會認為自己與盧縈兩不相欠。可抵不住她們身後的大人會這樣想啊。

     三女說笑間,盧縈已燒好水。她把舊塌幾擺在院子裡,對著春日的陽光,吹著春風說起閒話來。

     說著說著,蕭燕突然道:“真是好笑呢。昨晚阿縈在張府表演的事傳到我們府中後,我那繼母居然說,這盧氏娘子人既聰慧,又是救了阿燕的,她說她姓蕭,這便是緣份啊,不如由我把她認作義女如何?”

     蕭燕的話一落,盧縈便抬起頭來,問道:“你家人如何回答? ”

     蕭燕道:“我奶奶疼我,她聽我說過你的事,當時也中意了。不過我幾個嬸子不願意。”她沒有說,有個嬸子直接說,那盧氏娘子已經十五六歲了,都沒有定下婚約,這一路她還扮成個男子,分明就是任性妄為的,這種人,不能入蕭宅。

     說到這裡,蕭燕連忙安慰盧縈道:“阿縈,你別在意,她們是不識得你有多好。”

     盧縈搖頭,“我自是不會在意。”看來,蕭燕等人定然是沒有把她與那個貴人有來往的事告訴家裡的長輩。不然以他們的敏銳,肯定會欣然地把自己收為義女的。

     正尋思間,尚緹叫道:“對了阿縈,在這裡甚是無趣,不如你到我家竄竄吧。我母親聽了我的話,可喜歡你呢。”

     盧縈還沒有回答,只聽得大門處一陣敲門聲。

     盧縈蹙眉,她走出幾步問道:“什麼人?”

     不一會,門外傳來一個青年沈厚的聲音,“盧縈,主公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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