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關徒】西緹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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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俠篇 5.靈幻道人

粗眉道人見烈鋏道人欲強勢破陣，結印雙手再開，左右成截然不同之勢，左手單印維持陣法運作，右手雙指豎起半空劃圓引雷，對著來人就是振臂猛彈！

「疾！」的令喝聲響起，一條粗大青雷也展怒濤兇勢撕裂空間彈擊。

粗大青雷快如閃光、重若山石，但當粗眉道人手勢甫動，看似無謀的烈鋏道人，早已集中了高度精神，剛硬臉上是毫無他物的專注。

攻擊尚未到，手中古樸銅劍已算準落點，法力貫注護身橫斬，身形雖受阻，但恰恰將迎上的強大術法，一刀兩斷！

被斬開青雷彷若實物激射兩旁，被擊中的林木、土地產生劇烈爆炸，塵土翻飛濺射半空，原地已是焦黑大洞，草池村和青林密徑地面也同時一陣搖晃。

但一切都還未停止，粗眉道人引天地之力結合自身陣法，右手豎指連環疾彈，粗大青雷若群蛇出巢，電閃奔熾劃過空間，將整個山間都映亮半明，彷若天陽朝起之勢！

打得盡興的烈鋏道人長嘯大笑出聲，手中古樸銅劍揮舞已臻極速，快到令人幾乎看不清劍影，如同網罩護身，身上冒出了冉冉白氣，法力催強至前所未有頂點。

但粗大青雷實在太多太快，僅是一瞬疏忽或是不及擦身而過，都為烈鋏道人帶來了電裂雷炸焦黑劇痛，卻這停不下他的腳步，漸入瘋狂姿態後，他的前進之勢反而逐漸加快！

眼見再幾步就可以進入攻擊範圍，粗眉道人卻是沉氣凝神，突地喝聲道：「等你很久了！」

結單印的左手五指彈伸，猛然就握住豎指右手，雙勢合一同時，灰白的龍捲風壁憑空現起將烈鋏道人困住，狂暴風力吸、引、拉、推，令陣中之人無法自由行動。

陣法內的連環攻擊也未結束，每道青雷都湧入了龍捲之中，於風壁間隙強烈炸射，恐怖爆破巨響自內中不斷傳出，震動了環繞的山谷！

就在此時，粗曠的長聲嘯起，甚至蓋過了雷響傳動四周，道：「天地劍合，萬法唯一，奇兵獨破乾坤間！」

粗眉道人聞言心下一驚，臉上表情頗顯怪異，神色是更加凝重，雙手結印欲再變幻已是來不及，萬物氣息匯聚成一道沛然精純劍氣，自內中強勢貫破風雷破邪陣，直射天際而去！

受到術法失敗反噬，粗眉道人口吐大量鮮紅下連退數步。

同時一身破爛不堪，被電射雷炸到毛髮焦起的烈鋏道人，他持劍衝出，快步間來到粗眉道人身前，雙手古樸銅劍在最後一刻改斬為拍，猛力就是掃中腰間將對方重重拍飛，倒落遠方的身形失去意識不再動彈。

艱辛取得勝利，烈鋏道人也是汗流大喘，雙手以古樸銅劍撐地才勉強站著，顯見耗力不小。

就在此時，一道細微陰風自後趁隙而入襲來，察覺不對勁的烈鋏道人，想要閃身已是不及，勉強躲避間，右肩被劃出道長長血痕，整個人狼狽的隨勁風滾動出去。

在地上連翻了好幾圈，烈鋏道人才藉力重整成蹲跪之姿，陰風已如影隨行撲上，還來不及辨別敵人真身，手中古樸銅劍就是反射的斜斬前方，劍氣破空聲大響，入手卻是空無一物之感！

烈鋏道人心中驚涼，整個人立刻奮力彈起轉身，以古樸銅劍回護胸口，才剛剛到位之刻，就傳來了「叮」的金屬尖響，強烈陰冷鬼氣傳來侵入體內，勢頭已弱的他內外交疲，「哇！」的一聲，口吐長紅飛灑被震翻出去。

偷襲者不說一句一話，不會蠢笨到給對方任何機會，再次衝前揮劍，要直接結束烈鋏道人性命！

就在此時，夜裡魅惑萬物的清音脆然響起，傳來道：「地驅四象，神獸朱雀，烈火焚萬陰，見！」

話語方落，紅鳥嗚尖嘯音迴盪山林，偷襲者眼中出現個成形火焰巨鳥，以吞噬萬物之勢猛然衝飛高空，直奔他而來。

心中電轉回閃間，偷襲者已作出判斷，催起身上深厚鬼氣，散發出絲絲幽綠光芒，同時加速衝前，即使硬受此擊，他也要先解決這厲害的老道，若讓對方回過氣來，他也不見得敵的過。

回身長劍猛刺，卻沒想到，在他手中僅差一吋得手之時，一把武器橫空貫出擋住攻擊，正是烈鋏道人先前分神催使的寬型法劍！

只見烈鋏道人臉上雖是血汙滿面，卻露出了異樣笑容，不屑的道：「戲演這麼久，總算抓到你這個鬼物了吧。」

古樸銅劍迅猛斬向偷襲者腰間，不得已中，他只好急忙收勢，手腕猛轉下劈格開攻擊，此時火焰巨鳥也撲嘯而至，尖喙大張將他完全吃下，赤紅幽綠光芒瞬間迸射四散，截然不同力撞擊消融，再次產生強烈爆炸！

曲歌兒一手拉著老道連忙向後急退，但波勁餘力仍是震得兩人難受，尤其是烈鋏道人，再次受到餘力衝擊，口嘔不少鮮血。

「咳……咳！咳！……妳這個小女娃身上奇怪，不要太接近老道，離開離開。」

揮揮手斥退曲歌兒，也不理對方善意幫忙之舉，他自己直接雙腿交纏盤坐於地，緩緩整理身上紊亂法力，藉天地之力調息身體。

被拒絕的曲歌兒不覺怒意，只有微微失落感，這已是她遇過最好反應，有能抵抗異種妖體魅惑之力者，大都將她當作邪物欲除，要為世間正道滌清邪氛，無能抵抗妖體魅惑之力者，則會一步一步沉迷，最後自我神智不再而癲狂，就一如，眼前這引鬼入身之人！

奇異怪吼慘叫中，幽綠光芒掩熄催散火焰巨鳥，偷襲者終露出真面目，蒼白浮綠的詭異面容不再俊雅清秀，原先君子風度也化作陰涼鬼氣，瘋狂姿態在見到曲歌兒之後，更是抑止不住，雙眼赤紅染異，彷彿隨時會對獵物撲噬飢渴模樣。

「李南陽！到了現在你還不清醒嗎？難道你真要棄鴻鵠書院和自己家族不顧！」曲歌兒踏步護在烈鋏道人身前，單手素指對方喝道。

「清醒？」不再是往日儒家書生模樣，一身正氣之力揉合邪陰鬼氣，實力更勝以往的李南陽，發出瘋狂長笑道：「哈哈哈哈！我一直都很清醒呀！」

「為了妳，我費盡千辛萬苦尋到此地，利用陰氣引鬼入身鍛練自己，原本想等大成時再給妳個驚喜，沒想到妳已經來找我了，現在，妳那四象驅法已經無法再擊敗我！而且……妳看看，為了妳，我還將這裡變成屬於我們的世界！」

李南陽大手一揮，原本又歸於寂靜的黑夜，傳來了陣陣踏步輕音，四周，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又一群人潮，無神無智行屍走肉模樣令人心驚，身上盡是農家粗衣裝扮，顯是原先草池村村民，都在不斷低語著。

「曲歌兒……曲歌兒……」

一股噁心寒意自心內湧出，全身肌膚顫慄電閃，這個從始至終就給她不好印象的儒家子弟，已經沒救了！

不僅利用自身家族勢力，對外扭曲事實讓她名聲極惡，被擊敗之後消聲匿跡，還以為閉門反省去了，沒想到居然在此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此地居民往後即使能恢復，多半也會福壽大減，若不是承平府之人應李家請託，前來找她調查此子下落，讓她驚覺有問題而尋線探查，她還真不知道李南陽已喪心病狂至此。

「你！」

話才出口，身後烈鋏道人已暫時壓下傷勢，起身皺眉道：「小女娃不要跟他廢話了，雖然妳的妖體特殊，但也是他控制不住慾望自願墮入鬼道，這種心志不堅之人，早晚會行差踏錯，就算不是妳也會是別人。」

「老道！還有餘力廢話呀，無妨，就憑你們兩人，是無法擊敗在此擁有地利的我，待我將你們擊敗，結婚儀式上還缺個證婚人，就便宜你老道了，哈哈哈哈！」

「呸！證你媽！」

回覆聲音粗曠大響，濃濃血痰吐個老遠，烈鋏道人臉顯怒容，猛喝出聲道：「動手了，靈幻！」

突如其來人名令李南陽心愕，同時，他腳下浮現了精亮八卦光芒，遠方粗眉道人，不知何時已經穩然站立，精妙符文古篆迅然轉動間，降妖伏魔大陣就要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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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俠篇 6.降妖伏魔

清亮精光照耀了整個環繞山谷，八卦法陣冉冉升起，以玄奧奇妙無比軌跡急速轉動，陣中道教真法相生相應，風、雷、水、火四力迸射交錯，遠比先前風雷破邪聲勢來的更加強烈，顯見烈鋏、靈幻兩道人早有預謀。

李南陽驚覺受騙上當，尖聲怒吼中，鬼氣集聚一身，幽綠光芒悍然大放。

他藉由手上長劍將力量化為儒家劍式，正邪之氣交合爆發出驚人威勢，劍風式氣與天地術法每下碰撞間，都傳出了恐怖爆炸聲響，陣法外，光是洩出餘勁已足可掀皮翻地！

「噗哇！」口中再吐鮮血，受到鬼物掙扎反擊，靈幻道人正氣英凜臉上，也不由得顯出疲弱之勢，陣中八封也出現了裂痕。

就在此時，一雙熟悉的粗厚大手印上他的背，同門同源精湛法力傾洩輸來，喝聲也同時響起。

「粗眉的，連一個山中小鬼你也無力消滅，是不是老了！作師兄的實在看不下去，讓我來幫你一把！」

逞強的話才說完，烈鋏道人口角處也溢出鮮血，顯見他也十分吃力，勁氣烈風迎面撲來，即使身受內外壓力，苦苦支持的倆人仍不忘互罵。

靈幻道人聞言，滿面怒容，開口喝道：「混帳！明明說好是你裝死，結果在最後陰了我一把，趁機傷人，不然這種不人不鬼的東西，早被我的先天大陣降伏煉化！」

烈鋏道人也是極不服氣模樣，焦黑怒鬚都氣的捲起來，直罵道：「放屁！你的風雷破邪還不是玩真的！憑什麼要我裝死，要輸也是你這個師弟該做的事，再說這什麼狗屁大陣，現在看來還真一點用都沒有，早知道就用我的劍法合一，直接一刀兩斷不就省事！」

雖然行動前早有商議，不過自小恩怨糾纏不清的師兄弟，卻在動手時，總是不知不覺打出真火，不論那一方雖都有破魔利法，如今卻也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兩個老道盡量廢話吧，等我破陣出來就是你們死期，哈哈哈哈！」

察覺到先天大陣在法力精氣不足下，出現了處處破綻，李南陽頓時信心膽氣大增，逐漸鬼化的厲狠面容更顯猙獰，只要脫身，讓他重新吸收滿山陰氣，就足以立於不敗之地。

兩人一鬼交戰臻至最激烈時刻，陣中每次法力與鬼氣碰撞，都是足以粉身碎骨威力，曲歌兒見道長們快支撐不住，毅然決然下，她將斗笠摘去就是一丟。

滿頭蒼蒼白髮傾洩流下，天地不容的美麗面容驚現，細長俏眉誘人神智、丹秀瓊鼻俏挺緻麗、鮮紅雙唇艷麗惑心，渾身上下不經意間，散發出了妖魅無比之姿，唯有那漆黑雙瞳，映射出了截然不同正氣。

「地驅四象，神獸玄武，重水傾九天，護！」

雙手迅速交印大喝，道法催使下，曲歌兒身後一頭巨大龜蛇之像顯現，化為龐大玄黑水幕盡皆灌入體中，全身浮現一層隱隱黑色波動，她輕足連踏，堅定的向陣法衝去。

「小娃兒，妳要做什麼？粗眉的破爛陣法雖然不管用，但也不是妳可以插手的！」烈鋏道人見狀，立刻要大聲喝止。

靈幻道人心中雖然不悅，但現在不是反駁好時機，同樣沉聲喝止，道：「曲姑娘，請快離開，先天大陣進時容易出時難，加上鬼物就在其中，即使是我也很難控制的住。」

見識閱歷豐富兩人，當曲歌兒拿開掩面斗笠那一刻起，就明白了對方身份，如此異種妖體，僅此一家別無分號，但見她為人行事與江湖傳言頗有出入，再對比這鬼物真實身份，至此，其中恩怨曲曲折折大概也能明白七、八分，不禁皆心中暗嘆幾聲。

不過他們沒想到，曲歌兒聞言不但未停步，反而加速向前衝去，臨進陣前，她回頭對兩道人露出了感謝微笑。

在這一刻，將天地起伏之美盡納身姿，彷彿化為英氣渺繞道教女仙，強烈衝擊烈鋏道人和靈幻道人心神，導致兩人氣息不穩，先天大陣差點就要因此散去！

硬生生將喉中鮮血吐回去，不想讓小女娃發現自己失態，烈鋏道人少見的正經沉色，低聲對靈幻道人道：「天禍妖女果然恐怖，這異種妖體能自動幻化成每個人心中最美好事物攝人神智，這還是在心懷正氣的情況下，若是有朝一日她……」

雙手苦苦支持著先天陣法，壓力最大的靈幻道人，鮮血再度自嘴角溢出，他猛然回聲道：「烈鋏！天有道、人有性，不論曲姑娘身懷何等天賦，行善心、做正事也足夠了，不要忘了，她現在是打算拿命救我們兩人！」

「呸！」聲響起，烈鋏道人暴烈性子最經不起罵。

他回嗆道：「我當然明白，但此異種妖體力量實在太過強大，我擔心將來她會遇到更麻煩的事，此情不報，你好意思回去稟告師父嗎？」

強風餘波陣陣吹拂中，靈幻道人聞言默然，看著前方漸漸沒入先天大陣的年輕女子背影，他只是低聲道：「要幫忙，也得先過眼前一關才行，將你的法力完全交付給我，接下來，要全力控制先天大陣了！」

另一邊，甫踏入陣中的曲歌兒，立刻感受到如沉嶽重山的壓力，風、雷、水、火在靈幻道人操縱下，雖然已經盡力避開她，但仍有不少攻擊打在玄武護身之上，正邪力量交亂充斥的空間，讓她每一步行動皆如負金石、窒礙難行。

「嘿嘿嘿……妳終於來了，自己來到我身邊了，等這一刻……等這一刻我等了好久呀！」

李南陽見到朝思暮想之人就在眼前，居然視不斷轟炸的道教術法無物，幽綠光芒隨心情激奮再次大放，霎時，整個陣法內盡皆成慘綠天地，他丟下手中長劍，瘋狂的直衝向前！

對這實力程度已不可與往日同語的儒家子弟，曲歌兒知道這是生死榮辱關頭，她回想起師父盡心教誨，腳膝微屈穩立劃出半圓，雙掌輕張朝天前伸，全身隨著長長一口氣呼出消沉，看似軟綿無力、實則繃彈有勁！

心智不再的李南陽已無法再作多想，衝前毫無章法的撲擊，他下意識抓上曲歌兒之手，接觸瞬間，彈軟綿柔色嫩緻緊，只是輕輕滑過，已經令他產生強烈刺激快感，如電麻舒流之勢直貫全身，無法抑止！

正面對上鬼物的曲歌兒自然有所察覺，美麗臉上只有去邪衛正的專注。

她抓住了這微微一瞬之機，被抓之左手反握急轉，向後成牽引之勢拉動，隨即右手指掌猛然緊合成拳，對準鬼物心口處重重轟了下去！

受到法力勁勢透體一擊，李南陽弓身飛起口濺綠液，神智也因此恢復些許，但來不及反應間，曲歌兒抓住他的左手再度翻轉，將鬼物之臂攤平直伸，右腳蓮足尖頂挾帶巨力踢向關節處！

「喀啦」骨破裂碎清聲在夜晚中響起，不過這還只是開始，曲歌兒踢出之腳收回，順勢大步踏前弓步，右手屈折成肘，對著胸腹之處再次狠擊！

玄武護身加持下，猛烈力勢讓李南陽二度嘔出綠液，停不下的腳步還在不斷後退。

見機不可失，曲歌兒快速邁步向前，雙手再次抓住李南陽，圓極旋轉之勢將他向上拋起半空，躍起同時，她雙手反壓固定對方上身，右膝相中龍骨接尾之處，以風迅雷厲強猛頂上！

「呀！」的鬼物尖銳慘聲長嚎，即使是知覺褪去大半的李南陽，也受不住這斷脊疼痛。

此時，曲歌兒動作再變，空中已在落下身子，腰間猛然發力硬是半身扭轉，左腳快速一擊將鬼物猛然踢入高空，衝向了八卦中心，同時她立即清喝大喊出聲。

「兩位道長！就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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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俠篇 7.群鬼亂舞

盡力控制先天大陣幫助曲歌兒，靈幻道人聞聲抓住機會，與烈鋏道人連聲齊喝，一口鮮紅猛然噴出，見曲歌兒人已撤出，天地法力受精血指引，雙手法印迅速再轉！

師兄弟聯手合作下，黑夜半空的八卦陣法強力曲扭成圓，包圍住了鬼物，球形光芒內不斷傳來憤怒、顛狂的尖銳嘶吼聲，狂猛掙扎之力，甚至直將圓球扯至變形。

但兩人怎麼會再給它機會，在烈鋏道人傾力相助下，陣內風、雷、水、火不斷彈射反衝，連環激烈爆炸響聲，隨著法陣縮小更加頻繁轟擊！

終於，靈幻道人最後法令叱聲一出，八卦圓球猛地大幅縮小，無數各式光芒閃爍瞬間，接著是撼搖整個山谷的轟然劇烈爆炸！

精亮光芒閃過夜空，強大衝擊餘波將力疲兩道人吹的倒飛出去，曲歌兒連忙一手按著一人助他們穩住身形，但此刻，她臉上也是口鼻見血、香汗虛喘，即使有玄武重水護身，在先天大陣內，被猛力爆發連環攻擊波及，也是非常吃力的一件事。

氣勁強風將勉力支持住的三人衣杉吹得急速作響，好一陣子餘波才停止下來，再看適才交戰地方，已成塊焦黑碎裂巨大坑洞，而那鬼物正如塊灘泥般，全身破爛倒臥中心不再動彈，看不出是生是死。

兩道人先後歷經內鬥互創與鬼物大戰，如今已是傷重力竭，見狀鬆了口氣，頹然盤坐在地緩慢調息，曲歌兒原想上前幫忙，但異種妖體之力無形，對他們而言更是種負擔，在烈鋏道人的喝斥聲和靈幻道人的客氣聲中，只好在遠處充當護法戒持。

「還是無法領悟師父太極仙儀的真髓，到底差在那裡呢？若是成功，剛剛就能將四象驅法結合先天大陣，兩位道長也不用如此費心分神，還要幫忙我而加重負擔了……」

黑夜中，未有遮掩的曲歌兒更顯冷凝美豔，外表看似妖魅無比的她，其實正像個為了事情沒辦好的孩子，在懊惱責備著自己，只是天禍妖女心懷善意這種事，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這點，她很明白。

突然，一絲吐氣喝聲低低響起，像是連鎖反應般，第二個、第三個，數量逐漸越來越多，驚覺不對的曲歌兒放眼環望，這才發現，不停呼喊自己名字，那群草池村村民再度出現，正一步步包圍三人。

曲歌兒連忙轉頭望向那巨大坑洞，卻再一次見到，那讓她打從心底忍不住肌膚抖顫的厭惡噁心，軟爛如泥的鬼物之體，已是處處焦爛血黑，骨斷裂折破體，正常人早死去，但他，依然在地上不斷蠕動著前進。

行進過程中，四周山谷陰氣逐漸被鬼物吸入，已不再分得清他人形樣貌時面容，只看得出一抹慾望笑容，瘋狂低喊她的名字。

兩道人已經無力再戰，雖然察覺到情況再變，但即使只是調息下分神，都會使傷勢加重，焦慮熱汗自額上珠珠落下，對方已經放棄變回人類打算，當完全成鬼的李南陽回復時，就是他們葬身於此日子。

烈鋏道人睜眼看向靈幻道人，多年師兄弟情誼默契讓兩人心中立有決斷，正打算強硬聚精斂氣，與這就要大成鬼物同歸於盡時，絲絲白髮流洩身影站在了他們面前，不算高大的女子背影，已擺出法陣起手式。

「小娃兒，離開吧！這裡交給我們兩個老的就好，不論如何，三清教也不會讓這個鬼物出去危禍人間的！」烈鋏道人勉力喝道，現在情況下，多她一個只是多一人陪死。

「烈鋏說的沒錯，曲姑娘離開吧，本就是我二人意氣之舉，這才會落得除鬼一事未竟全功，眼前這頭鬼物將要大成，如今過度吸入山陰之氣，現在的它已不復人智，到時候復甦大成，怕是妳的下場只會比我們更糟。」

對於將要殞落在此命運，不論烈鋏道人或靈幻道人，心內沒有著任何抗拒，除邪衛道對道教中人而言，是深入心中本職，他們唯一可惜的是，彼此沒有在死前分出高下，證明自己所走之路才是對的。

不過曲歌兒外表雖冷豔嬌柔，其實是如孩子般執拗硬氣之人，對於李南陽變成如此模樣，還殘害了許多無辜生命，她覺得自己責無旁貸，一臉肅容，同樣的想貫徹心中堅持。

不理會後方傳來苦心勸說言語，她反手一揮，法力勁氣輕輕一送，將兩道人推遠，同時美麗臉龐怒聲咬牙，一股陰黑之氣霎時環繞周身，精緻詭異花紋隱隱浮現，頭上白髮中，一對如大山羊般螺旋異角也漸漸捲曲長出，令似人似妖的曲歌兒，更添份詭譎綺麗風采。

將異種妖體力量毫無保留釋放，驚天動地的魅惑之力也在同時溢出，四周被鬼氣操控的村民一個個停下包圍腳步，受到兩種力量交互影響的他們，承受不住狂亂抱頭瘋狂吼叫。

但將要大成鬼物卻是不懼反喜，眼裡泛起精芒慾望已至無以復加地步，吸收山陰之氣速度更加的快，肉、骨、體在深沉綠光中快速修補，眼前一切完全超脫常理範疇之外，爬行身子如今甚至可以挺身站起了！

許久未曾激發異種妖體的曲歌兒，強力壓下隨之帶來噬血蝕肉天性，她以左腳為中心穩穩踏地，右腳迴身劃了大圓，隨後一個小跳，分站陰陽雙點，雙手用力合掌一拍出聲，橫豎交錯上下變幻，纖細指節間，錯折交疊幻化無數，咒法同時大聲喝出。

「天驅四象，中土麒麟身為引，五行生合四方間，陰陽化萬物，開！」

最後一字法咒清吟響起，一道迅光精芒隨著她腳下軌跡劃出陰陽之圖，範圍不斷擴大，直到將前方鬼物籠罩在內才停下。

頓時，山谷飄染著陰陽兩色沉重壓力，比起先前先天大陣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混沌漫延的黑白氣息，成功徹底將鬼物與山陰之氣隔開，恐怖能可消融一切於無極的力量，正一步步蠶食李南陽鬼體，連他也對這天驅陣法無力抵抗，只能不斷發出怪吼盡力閃避著。

眼前戰鬥情勢雖然大好，但後方靈幻道人卻是面露驚容，連忙喊叫，道：「曲姑娘不可！」

對陣法研究沒有靈幻道人深，不過烈鋏道人知道他不會無的放矢，而且這種天地間強大的力量，絕對不可能是這樣年輕女子可以駕馭，同樣一臉緊張的喝道：「小娃兒快停下！」

精妙高深無比的道法陣式，正是靈幻道人一生所追求境界，雖然他不明白曲歌兒是由何方高人所教導出來，不過很明顯的，對方已是通達天地、徹悟自然之人。

若是在創造者手上施展開來，此陣必然能可翻覆乾坤，但眼前的曲歌兒，明顯尚未透徹這四象驅法，是以自身天禍妖體為柱，強自引來陰陽之力催行陣法，這樣下去就算成功消滅鬼物，只怕她也會跟著煙消雲散！

黑夜中，山谷上演著一幕又一幕的不平靜，小鬼精怪早已逃匿無蹤，為了維持能可撼動乾坤的陣法，四周青林綠地也被曲歌兒吸蝕成荒草裂土模樣。

但這樣依然不夠，她身上的精血肉骨也在被天驅陣法一點一滴抽噬，原本如天地瑰寶的美麗異種，也逐漸變成乾扁枯朽的頹頹老樣。

靈幻道人對眼前將要消失的年輕生命束手無策，更不要說對陣法不精的烈鋏道人，他們心內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也不敢隨意插手對方陣法運行，就算想以命相助也做不到。

眼看曲歌兒就要跟鬼物同歸於盡了，就在此時！

「阿彌陀佛！」

佛門怒聲長喝自青林密徑內傳出，如把無形大鎚，巧妙的穿入陰陽陣法中，對著瀕臨崩潰邊緣的曲歌兒，在她心口上就是狠狠敲下！

如龐大壓力點被一擊崩潰，鮮豔長紅仰天就是噴灑而出，將曲歌兒一頭白髮也染得血魅無比。

同時天驅陣法開始節節潰散，尋得生機的鬼物趁隙脫困，百經折磨不死，李南陽鬼體鍛練更近大成，尖吼顛聲下，夾帶兇猛力量破迅速衝向眼前的目標女子。

半膝微屈的曲歌兒連站直都已無力，雖然奮力掙扎著，想用那顫抖雙腿再起身，卻是一個不穩，身子反跌倒向敵人，眼見那充滿慾望扭曲噁心的面孔就要貼上，她勉力豎手成指，對準自己心口就要自戕。

鬼物的臉、曲歌兒的手，就要各自接觸一瞬間，「咚」的撞鐘沉重聲音傳出！

年輕僧人現身場中，身上金色光芒隱隱若現，他一手抓住曲歌兒的手，一手反轉成掌印在急撲鬼物身上，三方力量交迸間，不斷響起大鐘蕩音。

廣海大陸自絕代魔僧之後，不壞金鐘秘法終於再現！

「唉……前有惡鬼纏身、後有女妖待救，為了前往極樂世界，看來小僧只能盡力而為了。」

搖搖頭說著，如意平凡面容上，不知為何，頗顯幾分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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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俠篇 8.鬼物、僧人

一再受到阻礙，鬼物憤然尖嘯，畸聲奇高頻率震得如意雙耳一陣吃痛，即使有不壞金鐘護身，但未臻圓滿的他，仍有不少弱點。

震耳痛嗚中，如意沉聲一喝，先發力將曲歌兒震遠，隨即轉身，曲腰踏步鑽入鬼物懷中，右手朝天散發金光，掌成托勢朝下顎猛靠，高音戛然而止，同時收束於腹側的左手蓄勢已久，正拳轟然擊出！

重若山嶽、奔如洪流，金鐘氣勁在李南陽體內連環爆響，如意一擊成功將鬼物打飛，直跌入遠方草池村村民中，但他臉上輕鬆笑容卻是有些凝滯，左手指節處也絲絲見紅，剛剛正拳一擊，猶如打在塊厚實鋼板之上。

「小和尚！快帶小娃兒離開，那個鬼物正在利用山陰之氣不斷修補進化，不一次解決只是在幫助它，離大成之時越來越近了，你們快走吧！」烈鋏道人大聲喝道。

兩名道人對如意能夠截斷四象驅法雖略有疑問，但先後兩名年輕人都展現出非凡本事，令人驚嘆又憐才，不過若無法針對情況下手，力量再高也是事倍功半。

這頭鬼物最難纏處在於地利之便，所以兩道人才會用先天大陣隔開煉化，之後的曲歌兒雖然也通其理，陣法造詣卻不足致使無法一竟全功，如今年輕僧人雖練有不壞金鐘秘法，但長久下去，仍是敗勢居多！

如意聞言瞬間想通一切，雙眼環望四周，中心是重傷的兩道人和曲歌兒，外圍是一圈又一圈失去神智村民，還有一處綠光幽芒正在閃耀著，鬼物嘶吼從那再度低嗚傳來，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大光頭，微笑中也帶上三分苦味。

心中有了決定，動作也迅速流暢起來，如意未理會兩道人好心告誡，腳步猛踏縮地成寸，快速的來到他們和曲歌兒身前，設下了簡易護身佛陣，隨後盤腿端坐三人身前，低頭喃唱起梵音經文。

溫暖嗚緩之音打通了淤塞止氣堵礙，令三人身心頓感舒暢許多，氣息法力也回復些許，但靈幻道人仍是面色慘淡，開口勸道：「如意小師父，現在還來的及，快帶曲姑娘離開吧，這樣下去，依然逃不過覆滅局面，剩下交給我們即可。」

停下梵唱，如意並未回頭，只是搖頭道：「等待清晨的第一道光出現，天時到來，連地利都將不復存在，到時就算不是鬼物敵手，至少也可保眾人平安無事。」

「但是我們二人如今皆傷重，雖然不知曲姑娘情況，但也意味著到天明前，可能只有你一人獨自面對那頭鬼物，稍有差錯，就是一起葬身於此，如意小師父，你可考慮清楚？」

盤坐三人身前，年輕僧人背影依然不動不搖，骯髒外袍下淵停山立，他只是輕輕摸了摸大光頭，嘆道：「唉……也不知道是誰傳下這種說法，和尚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了極樂世界，小僧說不得也只能照辦，真是命苦呀。」

輕鬆口吻說笑，卻不難令人明白心意，烈鋏和靈幻兩道人，多年在江湖上行走打滾，見多了各式各樣人物，偶爾總是會有幾個人，是這樣異於世俗的奇特份子。

好運點搏個小名傳流幾時，不好運的出師未捷身先死，講明白點，就是群固執己見的蠢人，不過這很對他們脾性。

「哈哈哈！好，小和尚你若是去了極樂世界，不要忘記帶上老道，就是地獄，我們也可走上一遭！」

爽朗豪邁笑聲高傳響亮，原本陰鬱沉悶氣氛也掃之一空，曲歌兒靜心調息養傷，默默聽著他們對話，為了不釀出更多麻煩，在人前，她的情緒總是不自覺緊繃小心，如今，也有種稍微解脫放開的同樂感。

星光繁點天空、魔月斜勾紅豔，沁涼如水夜色下，面對迫在眼生死關頭，年齡、出身、經歷相異四人，奇妙的各自笑了起來，大聲的笑、了然的笑、久未的笑、苦嘆的笑，交纏成豁然通達的同樣心境。

這份心通靈曉的感覺，在如意率先停下苦笑後止住。

前方，再次復原的鬼物已站起來，全身盡是燒、切、焦、爛等各式術法轟炸後痕跡，毀壞的血肉骨，經由山陰之氣修復重組，成了模糊腫脤塊塊肌瘤，此刻看上去已不復人型，完全就是個噁心怪物！

如意立身，隨手拍了拍身上草屑，一句話也不說的大步踏出，每一下皆在大地上印下入土三分，身形似緩實快、忽近倏遠，行走之勢，風行雷嘯洶湧，全身散發陣陣光芒，金鐘之形已隱隱可見。

引鬼邪人與佛門弟子，雙方皆催動彼此最快速度，一幽綠一金光，在山谷兩端如流星急墜，劃出好似斬破空間的驚虹，轉瞬間就轟然撞擊在一起！

「碰！」的長音巨響揚起山間。

氣勁爆發磅礡之力，直將兩人腳下堅硬大地壓陷，塌散成驚人巨大圓形圖案，這只是彼此較量第一擊，經過多次修復，肉體更加強大的鬼物猛然發勁，幽綠光芒頓時力壓金鐘虛影一頭！

滋滋細微之音自如意嘴邊傳出，絲絲鮮紅隨著雙方對擊，強流勁風瞬間吹散，他也在此時退了第一步。

察覺到敵人力弱，完全不復人智的鬼物得意吼叫出聲，將一條手臂直挺高舉，好似把當頭巨鎚用力揮下，這是山谷開戰以來最簡單直接的攻擊，卻也是最兇險力猛的攻擊！

強大鬼氣勁風壓的如意胸口一陣窒礙，生死驚險瞬間，他順勢沉氣下腰弓身馬步，全身佛門神通催行巔峰，雙手收回交疊上撐，要硬生生的接住這恐怖一擊。

「咚！」的一聲悠遠長流鐘響，兩人交擊強烈氣勁隨聲傳遞出去，草土林木觸者皆翻飛倒折，連遠方重傷三人的結界都是一陣搖晃，周遭圍住村民更倒下了不少人。

近距離被金鐘音波攻擊，天生相剋之力震散不少陰氣綠光，連堅硬鬼身都碎裂爆血數處，鬼物受到重創，下意識的順力倒退數步，但還未止住反彈之勢，前方已揚起了一陣狂猛勁風。

如意口中佛語喃念不停，神通化作精巧梵字纏繞右臂，與金鐘勁氣雙項加持匯流成無堅不摧金芒，重拳猛然擊在鬼物心口！

強大力量作用下，鬼物胸骨凹陷數截，口吐綠色汁液，整個身體也如砲彈被強勢炸飛，所經之地皆撞出恐怖裂陷痕跡，雙方的力量和硬堅程度，都是令人難以想像的強大。

得手的年輕僧人並沒有追擊，因為再往前多跨一步，已是膝腳彎曲半跪於地，如意熱汗喘息頻頻，鮮紅也自他口鼻不停潺潺流下，總是微笑的平凡臉龐如今略顯蒼白，可見適才強力一擊負荷頗大。

盡力壓下鬼物攻擊帶來傷勢，如意隨手抹去血汙，才剛站起身，前方幽綠閃爍中，又開始吸食著山陰之氣，而且顯然比之前都來的更快更急，帶給他的沉重壓力也在一分一分增加著。

如意調整好呼吸，雙手合十靜心養氣，看著前方殺之不死、擊之不退的麻煩敵人，他低聲苦苦唉嘆著。

「奇怪，這裡打的天翻地覆，那個有馬騎的怎麼還沒來，莫不是為抓妖女，真照提示上離開了？不該一時興起，總想當次英雄呀，再這樣下去，看來真的是要入地獄了，小僧怎麼總是這麼命苦呢……」

夜色流逝間，魔月雖然悄悄移動著，但山谷中，四人救命的第一道光芒仍還未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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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俠篇 9.斬無私

「噗哇！」一聲鮮紅飛濺，如意止不住腳下之勢，被穿壞的草鞋早已丟棄，兩個長滿粗皮厚繭的肉掌，在大地上磨出了深長痕跡。

鬼物見終於擊退煩人障礙，轉身朝向重傷調息三人撲來，眼中目標，第一個就是曲歌兒，那得之而後快的強烈欲望，是他如今唯一剩下意念！

「吼呀！」的厲聲尖喊中，幽綠之光漸漸成形，鬼物身後出現張隱約的巨大恐怖臉孔，它衝至曲歌兒身前，僵直的雙手詭異掄轉一圈，夾帶勁風陰氣就要擊中她。

突然，簡易佛陣發出了光芒一閃，起了阻擋作用，雖只是略一停頓，但已夠年輕僧人趕來救援。

縮地飛馳的如意，帶著極快速度和力量，在最後一下時，左腳沉猛踏步，以身為柱積蓄衝刺勁力，旋轉時，帶起所有了動能匯聚右腳，猛然踢在鬼物脅下！

「碰！」的如擊中沉重硬物之聲，雖然順勢將鬼物踢飛半空，但他也受反彈之力身形一滯，腳腿處更是痛麻感滿佈。

就在此時，一陣幽媚蕩心香氣傳入鼻中，微一分神間，捲曲如巨大山羊角的妖族象徵閃過眼前，那白髮身影已快步衝刺而出。

曲歌兒並未放棄，她重新拾起久未使用的妖族天賦，將附近大地自然之力盡納，雖然不如生靈血肉來的有效，但已足夠作出反擊，適才本想偷襲，沒想到如意及時回援，但這樣更好！

對著在半空中鬼物之體，那已不再是人類形態，如鐵板一塊的奇異結構並未難倒曲歌兒，廣海大陸上，厲鬼、精怪、猛獸種類多勝牛毛，如果只是因此就無法攻擊，那她的生命早該結束在旅程中。

飛快躍至半空，她環抱住鬼物僵直的其中一手，以腳尖頂住肩胛骨為施力點，用力逆向反折拉，妖力強勢迫壓下，關節處傳來金屬銅塊裂開的陣陣碎音，妖鬼身影交纏，極速螺旋落下，在地面撞出了砰然大響！

煙塵瀰漫中，先是一條怪形手臂斷折飛出，隨後是女子身影倒躍閃身，白髮上再次沾染不少血紅。

如意見狀，急忙衝前接過曲歌兒，入手瞬間，比尋常溫香軟玉更強烈百倍的刺激，讓年輕僧人豁達禪心也不禁有些微動搖。

低喧聲佛號將人放下，如意非常驚訝，他心中居然掠過一絲可惜難捨念頭，不由暗中感嘆，此女的異種妖體已達逆反天地的恐怖，他並未如往常再多作言語，只是謹慎護在對方身前。

前方，鬼物已再度站起了。

「就要清晨了，等到天陽初光灑落，李南陽的山陰之氣就會被切斷，現在他心智被鬼物佔據，不懂得逃跑是好機會，我們必須要一舉拿下，若是等他真的大成了，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受害。」

脆脆清響好聽聲音於身後傳來，年輕僧人聞言，在曲歌兒看不到地方露出了擠眉皺臉怪異神色。

雖然有不壞金鐘護身，但後半夜他獨自與鬼物交戰許久，其實已輕重傷處處，渾身上下不無疼痛，現在不過是苦撐罷了，不過面對如此『大義凜然』要求，他還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拒絕。

「小僧……唉，盡力就是，看來我不死，上天也會不甘心，這下真的要入地獄了。」對如意回答裡哭笑不得的反應，曲歌兒並未多加關心，只是理所當然的認為，滅邪衛道本該如此。

她是個單純直接的人，與師父兩人長年居住原始山脈，養成了只要認定事情的對錯，就會全心全意去做，不懂得考慮後果的性格，也因此得罪不少人，加上異種妖體帶來負面困擾，雖然在江湖上走動已有數年，友人卻是少的屈指可數，因此李南陽之事才會演變至今。

站起身的鬼物，對自己失去一手似無所覺，怪吼低叫中，他再次瘋狂撲來，身後隱現的巨大恐怖臉孔也越發真實，如若凝聚成實體，也就是鬼物大成之時。

如意呼出長長一口氣，低聲凝息，神通勁力貫穿全身，光芒閃耀中，金鐘之影同樣浮現，雙腳屈彎沉身穩立，對著迎面而來的敵人胸口，就是一記最簡單不過的破風正拳！

拳胸兩相交擊又是音波強風爆散，鐘聲尚未停響之際，敵人再次怒嚎揮手擊來，如意另一手立時橫上格擋，金光綠芒迸閃激烈交錯中，鬼物展現超越常理之舉，脖項居然長伸，張嘴就是向如意大口怒咬！

雙手盡用，彼此力量正僵持不下，空不出手的危急間，如意上身擺動，大光頭猛然撞向對方嘴顎，強烈一頂撞飛鬼物數塊齒牙，不過他自己神智也一陣微眩，鮮血自頂上潺潺流下。

人鬼一連串快速三次攻防只在頃刻間，連環爆響後，見鬼物空門已開，曲歌兒也覷準機會，自如意身後閃現。

她矮身側近，將剩下那條手臂踢高，身形打蛇隨棍上，躍至了鬼物背處，雙手緊抓對方腕臂旋轉拉直，腳尖再次頂在肩胛，故計再施將鬼物重壓在地。

從暈眩中回過氣來的如意見狀，同樣知機撲上，腿膝沉勁力道壓住李南陽龍脊，同時將他雙腿交盤反折以脅下緊扣，與曲歌兒一前一後強勢鎖住了鬼物行動！

受到箝制的鬼物發出厲聲尖銳吼叫，震得兩人心神激盪，強壓下的傷勢再次復發，兩人雙雙口嘔鮮紅。

同時那恐怖強大力量也在不斷掙扎，即使是違反常理姿態，兩人依然險些抓之不住，至此他們已是油盡燈枯，必須堅持到天明後給對方最後一擊，若在此時放手，定是有死無生。

交戰進入最終階段，遠方烈鋏和靈幻兩道人，見年輕人們選擇了肉搏壓制方法，也明白他們盤算之意，雙雙凝聚餘下法力，符紙劍盾和寬型法劍重新旋然飛起，各自引動天地法力，要在最後時候助他們一臂之力。

雖然成功壓制，幽綠鬼氣也在吞吐間無聲侵蝕他們，陰冷氣息不僅大大凝滯兩人力量，各式負面情緒慘聲呼喊也在心中響起，如意額上開始佈現冷汗，嘴中不停念著梵語經文，曲歌兒則是面顯黑氣，妖異花紋閃爍著精光。

在僵持不下中，時間流逝著，終於，第一聲清晨雞嗚響起！

救命天音大大振奮了四人，反之鬼物聽聞如大夢驚醒，更加兇暴的掙扎欲起身。

天空正在慢慢變著色，取代黯淡紅月的是耀眼天陽，灑落金光如傾瀉天瀑，掃過大海、雄嶽、長川、綠地，一路漫延擴散，就快要來到了山谷之中。

眼見初光希望，即使是向來淡默的曲歌兒和豁達的如意也不禁心生喜悅，隨著光芒越來越近，他們也更加雀躍。

就在此時，一度消沉下去的鬼物突地大吼，兩人驚醒，連忙加大力道壓制，卻聽聞遠方傳來一清朗聲音，大喝道：「小心偷襲！」

陰氣勁風猛然近身，曲歌兒這才發覺，先前鬼物斷掉之手，居然在受到山陰之氣牽引下，飛起向她擊來。

雄渾沉重力道劃空帶起爆音，避無可避的攻擊近在眼前，危急時分，一個光頭身影擋在她身前，隨之是裂骨音聲響起，強大力量將兩人擊成一團滾遠出去。

脫開了束縛，鬼物瞬間彈起欲逃，但天陽初光也在同一時刻照臨！

「滋滋」陰氣消融之聲作響，鬼物感受到體內力量快速流失，無法再吸收山陰之氣，驚慌求生本能驅使它忘記一切，只想盡快逃離這個地方躲藏起來。

正欲動作之時，一連串符紙突現，述地纏繞成鍊鎖住它身形，其上純正道教法力炙燒的鬼物吼叫連連。

另一邊，寬型法劍同時半空現身，如迅猛閃電穿梭空間，爆烈劃出火雷星屑，兇猛對準鬼物心巢，就是直接穿透貫破。

一劍兩洞下，大量山陰之氣自其內不斷散去，鬼物尖銳慘嚎出聲，它奮起餘力爆開符紙束縛準備逃走，眼見只差最後一擊就可消滅鬼物，但四人卻已無力再戰。

眾人正焦急嘆惜間，一道極耀眼白色光芒在半空中閃起！

一名藍杉俊美男子背光高躍半空，手持龍紋長劍，出鞘清音如獸長嗚，承載了至陽至剛之力，彷若光芒為他所生，腕指轉動間劍花輕灑，隱隱牽動著天地力量，經過鬼物身邊時，劃出了完美無暇軌跡，那堅硬無比的身體，就此俐落的身首分離！

藍杉俊美男子輕鬆翻身落地，一行一動間盡是瀟灑俠氣風範，隨手甩開了汙血穢氣，龍紋長劍也鏘然入鞘，他對眾人露出有禮溫和笑容，道：「想不到谷中有此兇猛鬼物，各位，沒事吧？」

身形之姿俊逸儒雅，一時間盡懾四人，旁邊狼狽倒臥在地的如意見了，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終於，他忍不住，仰天長長嘆了口氣的道：「人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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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俠篇 10.承平府

源頭鬼物被斬殺，百來名村民也應聲昏迷倒下，經展少容檢查，只是體內陰氣過盛破壞平衡，因此也就照兩道人所說，放他們『曬天陽』，雖然對壽元有所減損，但受影響時間不長，往後還是可能恢復正常過活。

先處理完草池村村民，展少容這才將注意力放到傷勢輕重不一四人身上。

他曾與烈鋏、靈幻兩位道教前輩打過幾次照面，當下客氣有禮，上前合拳道：「兩位道長許久不見，最近江湖上未聞兩位消息，原來是在此行滅邪扶正之舉，實在令少容佩……」

「夠了！夠了！儒家那一套你小子就先省下來，等有空再跟粗眉的慢慢說，倒是你，堂堂承平府的斬無私，怎麼跑到這深山野嶺來，你家青天大人呢？不是正在準備將要召開的廣海大會？」

靈幻道人雖然不悅烈鋏道人的口無摭攔，不過這也的確是他想知道之事，承平府的第一護衛，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此。

廣海大陸上雖說五國齊立，但實際佔有利用之地尚未過半，天險地障非是人力所能克服，也有不少野外部落在邊境各自求生，而除人、妖、魔三大族交混生存，此外更有厲鬼、精怪、野獸等少數種族等與其爭存。

因此自十幾年前絕代魔僧事件後，為防有心人士再次濫用江湖之力，在五國共同認可的承平府導引下，將這股力量，大都用在拓展新地、護守疆土與其它方面，每數年召開的廣海大會正是為此而設。

聽聞青天之名，展少容面露敬色，身體也下意識直挺，發自內心，語氣恭敬非常。

「承蒙道長們關心，大人、長孫先生、四近衛和其他人，已從臨波海國回到了逐鹿台，在下是因承平府接獲委託，為李家長子失蹤與曲姑娘而來，大人覺得整件事情另有隱情，特別派在下調查。」

說到事情有隱情時，展少容看了下仍是妖體模樣的曲歌兒，巨大捲曲山羊角為她更添幾分妖麗詭豔，原本想說對方是被牽扯其中嫌犯，不過從此地交戰情形看來，似乎並不全如李家所說，所以臨時改口，想了想，或許大人就是因此特別派他前來。

靈幻道人聽了，正打算要開口時，烈鋏道人又打斷他，搶先大聲喝道：「帶回去！帶回去！被你斬首之人，就是李家要找的小鬼，也是這次草池村異變元兇，為了增進功力走火入魔，竟妄想照『森羅幽圖』之法，吸取山陰之氣成就鬼身，你們儒家就是喜歡亂搞……」

「好了，烈鋏你少說幾句，難道承平府之人和展護衛也是這樣的人嗎？」靈幻道人在旁沒好氣道，每次都是他替對方收拾惡果。

展少容聞言，俊美臉上顯出幾分凝重神色，在廣海大陸長年爭戰殺伐中，鴻鵠書院、雙樹寺、三清教，作為各自派系的領頭羊脫穎而出，是最具影響力的江湖勢力。

其中鴻鵠書院的人精擅內聖外王之道，又輔以法、術、勢治理之方，在五國裡一直極受歡迎，向來擔當著重要官職地位，而李家正是其中一脈，三代經營下有著龐大影響力。

沉吟了會，展少容心思電轉，身為承平府第一護衛，握有五國親言許可的生殺大權，雖然他從不以此權勢壓人，依然是十分客氣說著。

「承平府會待村民們甦醒再作詳細查證，但既是兩位道長所言，加上少容親眼所見，想來也與事實所差無幾，更何況鬼物的確肆虐兇猛。」

說到這裡頓了頓會兒，他才又再道：「而李南陽早先已失蹤一段時間，李家特為此向承平府請託，在下會派人通知，將屍首讓對方帶回認清正身，在此，先代大人謝過各位滅邪之舉了。」

說完，也當真躬身至謝，不論是兩道人、如意還是曲歌兒都無一漏下。

不過看似瀟灑之舉，但展少容內心不若表面上輕鬆自若，李家數代深植鴻鵠書院，擁有不少追隨的門徒師生，如今長子行差踏差，想必又會掀起不小波瀾，尤其是還牽扯到天禍妖女。

「喂喂！你小子不是號稱『斬無私』，行事辦案從無私心，現在一直盯著人家小女娃作什麼？只是個貪圖美色之徒嗎！？」

烈鋏道人發覺展少容沉思眼光方向不對，也不管對方身份就直接開口喝罵。

歉然一笑，展少容面容平靜不失風度，開口澄清道：「烈鋏道長誤會了，當初承平府接下此案，李家曾特別提到曲姑娘，所以展某此行目的之一，就是要將她請回，好讓大人釐清其中因果關係，方才是在思考如何開口合適，現在倒是承道長之言，不用多作無謂之舉。」

「不去。」冷冷唯一女聲在此時傳來。

曲歌兒傷勢較為平穩後，體表妖異花紋和巨大山羊角已漸漸消逝，回復平常白髮冷豔嬌弱模樣，雖然妖體的吸蝕之力可加速恢復，但不喜傷害生靈的她，非到必要關頭不輕易使用。

直接了斷的拒絕使展少容微微錯愕，承平府清正威名遠播，更是五國唯一共同承認審法斷案組織，江湖中人尚來極少不賣其面子，而那些不願之人，無一不是窮兇惡極在逃罪犯，眼前年輕女子的直接拒絕讓他有些難以執行任務。

「展護衛，曲姑娘雖是異種妖體之身，但心性純淨善良，此次我二人能保住性命並斬殺鬼物，也賴她不顧性命出手相助，與江湖傳言頗有出入，想來李家也是有所誤會，可以的話，請你賣三清教一個面子，我願為她作擔保。」

終於逮到機會，靈幻道人連忙搶在烈鋏道人之前開口。

天陽方起，初光暖暖灑在大戰後的眾人身上，山谷中，環繞清爽流風也徐徐送來，吹的他們是一陣舒心，展少容觀視整夜惡戰後的現場，以他之力和承平府之名，若要強行帶走人，這裡誰也沒有辦法阻攔。

他要帶走曲歌兒，其實也是出自好意，若一切純屬誤會，正可藉承平府之口為她正名，當今天下，無人不服青天裁斷！

而且李家長子癡戀天禍妖女一事，早已在江湖上鬧的沸沸揚揚，聲浪大都一面倒，認為曲歌兒本性淫邪，用魅惑奪心手段引誘李南陽，雖有好友『地行菩薩』與『人中兇雷』為她發聲，卻也是無濟於事。

但眼前的當事人，雖然不清楚她明不明白承平府用意，但看來即使知道了，也是非常抗拒就此前往，展少容只好慨然一笑。

「既然有三清教和道長保證，那就不再勉強曲姑娘，此事展某會再回報大人，李家方面，承平府會盡力與他們溝通，希望可以讓各位不用為此事煩惱。」

不論是非對錯，自家長子莫名被人斬殺野外，勢大的李家必然對四人有所不滿，但展少容從容表態，會由承平府出頭負責一切，溫和有禮外表下，有顆俠義盡責之心，就連向來嘴快的烈鋏道人，聽了也不禁連連點頭。

「多謝。」短短兩字說明了曲歌兒心情。

李南陽一事困擾她許久，鴻鵠書院和李家方面的筆誅口伐不斷，若不是她沒有任何把柄被對方抓住，只怕現在已是遊街示眾下場，雖然之後麻煩肯定也不少，但有了承平府之斷，相信可以輕鬆不少。

展少容簡單的為兩名道長清順氣息，嘴角俊揚微微一笑，穩重沉熟之姿更添和善易近氣息，使人心生信賴好感，當要為曲歌兒療傷時，即使再次被她拒絕，也只是明白的點了點頭，絲毫不以為意。

「不用，是非對錯展某只是行該為之事，既然已有決定，事不容緩，草池村和村民們也需幫忙，在下這就要趕至藏谷山國的官地請求支援，各位還請多保重。」

當正要走遠時，這名瀟灑俊美男子似是突地想起什麼，轉向來到突然少話的年輕僧人身前，以背遮掩眾人目光，從懷中拿出了一小布包，遞給他同時，以不讓其他人聽到聲音的輕輕說著。

「如意師父，路上多謝指點了，這是少容一點心意，還請不吝收下。」

當年輕僧人還搞不懂什麼情況收下時，展少容已長聲大笑離去，藍杉背影迅速消失在來時青林密徑，最後詭異之舉，讓另外三人也不由得看向如意。

眾所期待下，如意一手拍著自己大光頭，一手從善如流的解開小布包，只見裡面赫然放著筆、墨、紙、硯，還有本書藉，上頭大大四字寫著『真卿字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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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俠篇 11.惡徒

大玉天國境內，地形多變、走勢詭幻，自雪山、密林、巨湖、長川、原野、沙漠等等，再到通往地底的秘坑隧道皆俱，包羅萬象無奇不有，是佔地最廣卻也能用之地最少的國家。

子民大都散落各地自成勢力，官府權力部份來自他們的支持，因此民風自由對江湖人士約束力極小，也是最讓年輕遊子響往冒險之地，更是各式傳言八卦集散中心。

在其與藏谷山國臨近的邊線處，一馬平川的肥沃原野上，築有巨大重城，依地取名大江原，是進出大玉天國境內門戶，往來人數極多非常繁華，為廣海有名大城市之一，雖處在內陸深處，卻連千日櫻、黑海一族、其他少數海外種族都見的到。

大江原城內街上，今日一如往常萬頭攢動、喧嘩震天，其中有名小二模樣男子，頭戴布帽面露興奮之色，急沖沖穿梭在潮流間。

當好不容易擠出遊玩人群，他來到間風格典雅、氣息悠然三層式木樓前，這是此地最有名的綜合式客棧，供住宿、用餐、休憩、閒聊、觀演、賞玩，女侍同時也是出了名的美麗。

向數名護衛打個照面，他快速穿過招待前堂，拐個彎來到了專供休憩、閒聊的大廳，此地已脫離前方門面建築，向後另闢一方佔地極廣，環繞的多層樓閣更可容納上千人。

此時至少數百名各地人士在這高聲闊論、說天談地，其中最顯眼的，自是專門收集消息，為遊客提供話題的說書人。

「說起青天大人，此次天下巡守期間，對內，率領承平府力拔本國肆虐惡行已久，那地方毒瘤司馬世家，更在宋青帝國處，智破四方大盜犯下的國寶迷蹤一案。」

「對外，還代替了臨波海國出使，與黑海一族的德南烈斯侯爵談定遠洋交易，也與千日櫻大陸達成協議，共同打擊世外群島的海盜群，實在是太令人敬佩了。」

大廳中心處，說書人講至青天之名時，語氣慷慨激昂，就連台下眾人也是興奮躁動不已，不少江湖遊子都有參與承平府突發任務經驗，對這些事蹟多少有著感同身受之覺。

總是巡守天下的承平府人手固定，雖然都是低調行動，但每有大案件應付不及時，就會徵召當地之人援手，現今的青年俊彥沒有參與經驗者，甚至被視為了無心無德之徒。

熱門話題開了個頭，每桌每處人士開始吹噓聊起自己經驗，一時間大廳內談聲隆盛不斷，見效果非常之良好，說書人又繼續往下高聲興奮道。

「最難得的是，魔族出身的他公正不阿，對各國各族子民都不分彼此、親愛有加，傳聞呀，最近五國還合造了一塊匾額，號『明鏡高懸』，就是專門要贈與青天大人！」

「這是要感謝他，為徹底結束自多年前『絕代魔僧』以來，整個江湖混亂情形的努力，將要在數年一次，逐鹿台召開的廣海大會上連合贈予他，到時候各位在何方，說書的不是很清楚，但在下是一定會去為青天大人聲援，希望各位不要錯過這個盛會呀！」

「當然！這種歷史性時刻，只要是儒家子弟必定參加！」

年輕人即使身披斯文士子文袍，臉上狂熱神色卻絲毫不輸他人，手上酒杯已高高舉起。

「去！去！去！一定會去，青天大人對俺全家大小有恩，不去的話豬狗不如！」

原本看儒家不順眼的短衫大漢，此時也是跟著舉杯高喊。

「滌天地邪氛、清亂世混濁，整頓乾坤功不可沒，會英雄、識英雄者自當參加。」

數桌道教打扮之人同樣露出佩服神色，舉杯同飲。

盤據角落數名沉靜僧人靜靜低語，低頭喃念青天功德，整個大廳內，漸漸陷入瘋狂情緒中，到了最後，更是只聞青天之名響徹內外，甚至連外頭大街上都聽的見，連鎖效應如石投水，波波漣漪散開。

頓時，大江原城一處盡是狂熱喊聲！

「……各位，停下，各位停下！請聽我說！」

說書人身無力量，在眾豪狂聲中根本起不了作用，最後只好走至早準備好的巨大銅鑼旁，拿起旁邊鼓棒就是用力敲下，「噹」的巨響一聲，這才讓群體熱情稍停些。

回過神來的眾人發覺自己失態，不少儒家子弟都面露歉意，紛紛朝說書人舉杯敬酒，但更多的，是延續觀樂之情暢快痛飲。

「感謝各位賞臉，接下來，不才在下這裡，要發佈個承平府的最新消息啦……」

說書人說著接過了跑腿小二快馬遞上迅息，看完後，面上盡露弔詭異色，對著四周眾人是欲言又止，賣關子模樣勾的所有人心癢癢。

「喂！說書的你倒是說呀！搞得大家不上不下的，真當自己是隔壁紅樓姑娘了呀。」

突來喝聲，引起眾人一陣大笑，雖然年紀輕，但其實已十分老練的說書人，他聽了也不生氣，見勢已作足，當下就順勢開口了。

「承平府最新消息！偵破了百丈王國與藏谷山國交界處一件案子，有人在此，欲彷『森羅幽圖』之法，藉地利養陰氣，意圖引鬼入身，成就大鬼為害世間！」

說書人至此故意停頓了會，見所有人都被吸引注意力，這才面露滿意神色，繼續接著說下去。

「幸烈鋏、靈幻兩位道長先一步到達，在鬼物大成前制壓，野乞僧、天禍妖女兩人從旁協助，最後由斬無私的展少容大俠撲殺此獠，其後，三清教派人疏導當地陰氣……」

一連串說明，光是開頭引鬼入身就已十分嚇人，自魔僧之亂時期開始，不知是誰流出了三大古書中的『森羅幽圖』上部份功法，成為許多人貪求速成之道，這養育鬼氣就是其中一法。

但各族間自有獨到天賦，結合彼此之長，開創先河壯舉雖曾有過，但成功例子極少數，更不用說是與人妖魔對立的鬼怪，那些毫無理智，全由負面陰氣匯聚生成之物，在各地一直是很大困擾。

消息中先後提到兩名道長和野乞僧時沒有反應，直到天禍妖女之名一出，大廳內數百人頓時禁聲，臉上神色各異，有奇、有怨、有思、有厭！

但，凡曾見過真身者，最多的還是淫慾幻想之情，連後面說書人在說什麼都沒注意，只有十來名心性堅定者，見狀不由得搖頭低嘆。

此時，「哼！」的一聲震動大廳，冷冷響聲帶有音爆霸道之力，如雷貫耳傳入心中。

懲戒式的電刺絞痛，立刻讓許多人清醒過來，眾人這才驚覺有功夫不俗者藏身大廳，雖然不知用意為何，但顯然對方不喜他們露出如此難堪模樣，連說書人都受到影響停下。

大廳氣氛頗現微妙尷尬時刻，眾人裝作若無其事模樣，稍稍整理態勢，其中有機智者，開口岔開話頭，大聲叫道：「喂！說書的，講了這麼多，那個犯人到底是誰呀？這麼不要命，敢犯眾諱做這種傷天害理之事，死了也是活該呀！」

見風頭已轉，其餘人又跟著開始叫鬨，說書人原本是想將犯人當作壓軸，好吸引客人注意力，但眼下情形顯然不適合，不想犯眾怒的他，只好選擇從善如流。

他緩緩高舉起了手，大廳內也漸漸安靜下來，隨後攤開手上紙張再三確認，然後才大聲宣佈道：「犯人就是鴻鵠書院裡，有名的李家長子，李南陽！」

此話一出盡皆譁然，儒家子弟們下意識欲反駁，也馬上想到這是承平府所斷，心內難受憋屈非常，一旁不少與他們不和的客人，紛紛開始有意無意嘲諷，大廳立時又陷入你一言我一句的爭吵混亂中。

兩旁的高樓獨立雅座上，一名妖族男子，正倚欄噙著微笑，露出十分興味神情，他擁有即使與展少容相比，也毫不遜色且更加年輕俊逸面容，渾身帶有幾分邪異輕挑感覺，薄如刀板唇口，顯示了主人寡情本性，渾身上下散發著浪蕩氣息。

他身後坐有兩名宮裝美麗女子，一面色不悅、一面有憂容。

面色不悅女子思索再三，強壓下心中翻騰醋湧之意，怕讓對方不快，還是小心的開口道：「楚明，那個兇雷該是走了，接下來如何？還是要繼續跟著嗎？」

楚明嘿然一聲，轉過身來，看著為他傾倒的兩名女子，似愛憐又似挑逗，伸手撫著她們雙頰，眼露情慾狂熱神色，惡毒笑道：「當然，錯過了一輩子都會遺憾，這是見識名動江湖的天、地、人三女好機會，繼續跟著兇雷，她會帶我們找到那名天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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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俠篇 12.拓跋兇雷

草池村一案消息傳開過去月餘，雖然眾人對承平府斷案結果信之不疑，但其中內情過程卻傳有各種臆測暗議。

尤以鴻鵠書院的陰謀論最盛，將天禍妖女形容成自絕代魔僧後，另一名顛倒乾坤真理惡徒，不少聞者都對李家長子犯行持有存疑，抱著觀看好戲心態，臺面下，暗流隱隱湧動著。

大江原城內是繁華無比人世，但出了高闊厚實城門，走離官道大路外，不遠處，是一派原野農田風情。

小村平頭矮房林立，入目盡皆金黃低垂稻穗，天陽灑下更顯光亮飽實，流經附近的紅雪大江，不斷傳來浪水滔拍清涼爽聲，循著源頭一路上望，可見隱身雲霧間，筆直陡峭入天的惡火山脈半身。

此時正是天陽午後，刺眼光芒雖弱，氣溫仍是高升不降，炙熱程度甚至讓視線微微扭曲，各族農人順應天意休息，散落各地蔭涼處，三五成群悠悠閒聊著。

雖然與客棧內江湖遊子們同樣談論著廣海大事，卻多了幾分輕鬆寫意，生活簡單而快樂。

這個被忽略的野外農村，今天迎來兩個行跡落魄之人，女子行於前，頭戴斗笠看不清面容，衣物數處破損髒汙難看，身上滿是行旅外宿的山野氣息，配上多日未曾淨身異味，頗有讓人敬而遠之感覺。

後方則是名野僧打扮男子，該是亮潔的大光頭，此刻沾滿乾涸土葉，渾身上下糟糕程度絲毫不輸女子，平凡面容雖是帶著豁達微笑，卻反讓人覺得行跡怪異，一點也不願意靠近。

男女一前一後行走，保持著奇妙恆定距離，忽快忽慢腳步造成彼此身影飄移不定，雙方無法拉得更開、也無法靠得更近。

農人們覺得自己彷彿看了一齣神奇戲法，眼中盡是驚訝、好奇，不過他們沒有恐懼，因為『她』今天也正好在這。

似慢實快移動速度，兩人很快就來到目的地前，後方跟著停步的如意，視線越過曲歌兒身形看去，眼前是間四方形簡陋土屋，上頭蓋以枝架長草編成三角屋頂，是在這野外農村裡隨處可見建築。

曲歌兒雖未作聲，不過屋主顯然早已察覺兩人到來，粗糙陋製木門無風自動，「吚呀」一聲打開，走出了名戴著銀亮面具女子。

她身形不高但纖細合宜，著火紅潔白雙色相間緊身勁裝，服飾線條設計剛硬，更添了幾分英武霸道，擁有一頭紅蓮烈焰般及腰長髮，不過臉上帶著個銀亮面具，冷冷流光透露無情氣息，反差結合下，予人一股心口沉重的肅殺逼壓之感。

紅髮女子看向曲歌兒，只言道：「妳來了。」

面具下的聲音朝亮有力，有別於一般女子輕柔好聽，頗為吸引人，是不同的獨特沉色聲線。

「小燕。」曲歌兒也是點頭回道，跟著向前走進。

不過才到對方身前，就被紅髮女子伸手搭在肩上止住腳步，同時銀亮面具下傳來微怒聲音。

「說了多少次，堂堂豔動江湖的天禍妖女，來見我之前，至少該保持基本潔淨，要不是知道妳有苦衷，早就被我直接轟出去。」

刺激之味入鼻更加撩起怒氣，但隨之的妖異幽香又讓她舒心不少，一來一往間，紅髮女子心情明顯也跟著起伏不定，她是個有潔僻的人。

掀起了面紗，斗笠下，曲歌兒向來冷性的臉上，露出少見歉容，她低聲道：「小燕對不住，李南陽一事結束後，為了趕來跟妳匯合，一路上直接翻山越嶺露宿野外，而且……有人跟著，淨身實在有所不便。」

久未再見的絕世容顏，是發自真心的軟聲致歉，即使紅髮女子向來爆烈脾性，也不由得被消融幾分，她一手將曲歌兒拉至身後，另一手平肩橫舉，草屋裡立時傳出震動嗚音，一道長紅劃過空間，巨大的三尖兩刃刀應聲飛至。

長柄武器在手，紅髮女子踏步向前，動作簡單例落的直指僧人，大聲喝聲道：「禿驢離開！拓跋燕的領地不歡迎你！」

三尖兩刃刀在天陽下倒射出熾烈光芒，神木槍體通身紅紋，輔以精鋼環繞打造，頭部寬尖兩旁流線利刃，烈氣威猛之感與此女相益得彰。

如意聞言知名，加上這顯眼外形，知道對方就是有『人間兇雷』稱號，作風強勢大名頂頂，拓跋家族的奇異女子，拓跋燕！

臉上看來有些為難，伸手摸了摸大光頭，如意努力的試著取得理解，道：「相逢即是有緣，小僧與這位曲施主，也算得是有過同生共死交情，或許拓跋施主有些著相了，雖然小僧長得是有點難看，但……」

「離開！」

隨喝聲出，一道赤雷紅芒如靈蛇跳動，倏然自三尖兩刃刀上彈射，在如意身前炸出了焦黑坑洞，爆發威力掀起不小塵煙灰土，讓年輕僧人看起來更加狼狽模樣。

「骯髒的禿驢，看在你跟荷書同出自佛門份上，這已經是容忍極限，再不走，就永遠不用離開了。」

拓跋燕說話同時，身後一頭紅髮如有生命隨風揚舞，渾身氣勁化為道道實體赤雷纏繞翻騰，令人不會懷疑話中真實性，兇猛肅殺之勢強烈！

曲歌兒靜立後方，冷豔神色未有言語，雖然與年輕僧人曾在草池村共戰鬼物，但對方跟著她的意圖不明，一路上也有意無意試探自己出身來歷，雖然總是率性無謂模樣，卻令人更難探清掩藏在底下真心，有過多次教訓的她，不再會輕易相信人了。

「好好好，小僧離開就是，離開就是……」

見勢不可為，如意並不想與兩人起衝突，他跟那位地行菩薩還是有過幾面交情，而師父一事身份敏感，也實在不好對外人言，無奈之下只好退步，但臨走之際，碎嘴本性仍然難改。

離開時走著走著，如意在空氣中嗅幾口，又對著自己身上聞了聞，小小低聲，像是自言自語的道：「奇怪，大家味道都差不多呀，小僧身上更多了份山珍香味，還是由岩兔草鼠提供的，同樣是人，怎麼待遇差這麼多，長相很重要嗎？其實我也是有人愛的呀……」

「滾！」

怒聲一出，長柄武器上瞬間凝聚顆赤雷紅球，渾身通圓如人頭大小，不斷閃耀跳動著電芒，拓跋燕猛然揮動三尖兩刃刀，擲向還在碎碎念不肯走的如意。

霸道力量轟然炸開，砰的一聲巨大爆炸音響，正在附近休息的農人們，甚至都感覺到大地微微晃了下。

塵土飛揚中，只見個光頭身影倒步而出，每下步伐間都是倏然移行遠退，邊退還邊不住的揮揮手，縮地成寸轉眼間就消失在農村外。

收回攻擊之勢，拓跋燕面具下是沉重不悅神色，野乞僧比傳聞中還要難纏麻煩，她拉過曲歌兒就是往屋內走去，緊皺眉頭的道：「那禿驢來歷不明，聽說還練有自真佛、魔僧之後唯一的不壞金鐘秘法，這是真的嗎？」

「嗯，傳聞不假，這是我親眼所見，也幸虧如此，才能合力壓制鬼物直到天明，迎來生機。」曲歌兒未作反抗，只是任由好友帶進屋內。

「根據家族裡傳來資料，他跟荷書一樣，都沒有正式在佛門的出身記錄，但荷書至少是在雙樹寺裡由眾僧人親自撫養長大，那禿驢卻是在這幾年裡憑空冒出，還掌握了金鐘銘文上最高秘法之一的不壞金鐘，實在令人難以相信，明白他接近妳的動機嗎？還是跟那些淫賤之徒相同？」

拓跋燕擔心之情不言可見，極為護短是她的優點，但同時也是缺點。

大玉天國內拓跋家族也頗有名氣，更在大江原城擁有不小產業勢力，此地農村也是其一，拓跋燕雖然不是第一順位繼承人，不過因為其天資卓絕被寄予重望栽培。

可惜性格作風過於強悍，一直讓拓跋族長大為頭痛，甚至安排好的聯姻都被她一手毀去，從此更帶上面具遮掩容貌，讓曾見過者都為之感嘆可惜。

金鐘銘文自古流傳天下，有能者，可以從中各自演譯出經文、教義、功法傳遍四方，這也是佛門不如儒家介入五國、不像道教廣設據點，卻依然能影響整個廣海，甚至到其它大陸原因。

卻也因此，彼此間凝聚力向來不強，雙樹寺僅是因真佛、魔僧先後出自於此，才被世人視作為代表的領頭羊。

「不清楚，不過可以感覺的出來，他是懷有其它想法接近，或許這跟我的師父有關。」

曲歌兒解下身上斗笠、行囊，露出少見輕鬆神色回道，拓跋燕和路荷書，是她少數可以信任放心的朋友。

沉吟了會，拓跋燕心內自有想法，倒是看向一身髒汙不潔的曲歌兒，她實在忍受不了了，一把拉著對方往洗浴處走去，道：「暫時按下別管他了，真不懂妳怎麼可以接受渾身汙穢至此，這次，一定要好好幫妳清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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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俠篇 13.不速之客

星色晚空，大江原城裡，燈火交錯縱橫、高低疊環，光芒接連成長龍綺麗景色，不論那個時辰，此地都是熱鬧無比。

對照白日喧囂中帶著興奮活力，入夜的歡樂暢笑中，更有大異尋常的脫序狂氣，正邪善惡人士交雜在此，不同於總是憂心的居民們，江湖遊子為這樣的混亂生活樂此不疲。

日復一日的恩怨爭端正在上演，不過有三名蒙面黑衣人，並沒有加入平原巨城內的爭鬥遊戲，他們快速奔馳在農田小道間，為了一個人的慾望行動著。

前頭男子已經壓抑不住內心激動，身上甚至逸出淡淡幽綠妖氣，後方兩名女子，緊束夜行衣更顯火辣曼妙身材，但卻絲毫綁不住她們的心上人。

「楚明哥，倩琳姐手下傳來消息，曲歌兒日前雖然已經和拓跋燕匯合，但地行菩薩行蹤未明，我們這麼早就上門了，會不會將人驚跑，到時候無法一次見到豈不是可惜。」

最後方的文柔女子開口，嬌弱綿儂語音聽了令人心神舒怡，但那雙看來無邪的圓滾大眼中，卻閃著前方二人未見的驚人怨芒。

「無妨，我已經等不及要看看那名天禍妖女了，妖族一脈既有此異種，實在令人按捺不住呀！哈哈！」自負囂狂之人，在語尾已忍不住心情激動嘿然笑出。

年少、輕狂，在楚明身上是最好形容詞，這個孤兒藉由妖族天賦獨自苦心鍛練，才二十出頭年紀已頗有名氣，女人、財富、權力唾手可得，更有無限美好未來在等著他，無往不利的順遂，讓他如何能不狂傲、不氣盛！

慕容玉琴見無法打消楚明之意，甚至連拖延都做不到，她露出無助悲苦模樣，看向身旁同樣疾行，卻與自己卑微出身不同，那位來自萬連堡的千金，此時心中也是刺痛不已的江倩琳。

見向來乖順良善的慕容玉琴傷心模樣，江倩琳更是怒火狂燃，熾燒痛的心中無已復加，她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會與這個江湖有名的浪子糾纏不清。

那對每個美麗女子邪氣輕佻模樣，總是令她又愛又恨，讓她一再為楚明做出脫序行為，好比現在的夜襲一事，江倩琳已經與原先禮行合宜的萬連堡大小姐漸行漸遠了。

「楚明，就算不論天、人二女實力，據說野乞僧最近也一直跟在曲歌兒身邊，草池村一案，更暴露出他練有不壞金鐘秘法，僅憑我們三人恐怕拿不下對方，是不是等我召齊在大玉天國勢力再動手的好？」

即使心內天翻地覆，江倩琳依然選擇委婉勸誡，連正面反駁勇氣也沒有，卻不知長時間隱忍也在不自覺間扭曲了她，原本美好圓滿心靈，被情字一刀不斷切割，如今已快要變成冷酷尖銳的無情鋒芒。

一旁慕容玉琴聞言，嬌弱模樣底下，藏著深深不屑鄙視，若她擁有江清琳背後勢力，即使不擇手段也要剷除敵人，甚至將楚明直接生擒圈養，她愛的、她要的絕不容他人分享！

前方越行越快的楚明，根本就未察覺到二女複雜已極心思，年輕臉上只是自滿得意笑著，揮手道：「不用！區區一名野乞僧，不出現還好，出現了，如今我已有噬骨之能，不壞金鐘碰上妖族天賦，我倒想看看誰更勝一籌！」

爭強鬥勝、快意江湖，妖族自私天性在楚明身上展露無遺，而且他相信在自己魅力之下，沒有一個女子會不為之傾倒，江倩琳、慕容玉琴就是最好證明，曾幾何時滿口厭惡拒絕話語，如今還不是胯下討歡之臣，甚至甘為他去奪得別的女人！

冷冷魔月流瀉大地，冰藍光芒驅散溫暖，涼風在田野鄉間輕拂著，吹寒了人、更吹寒了心，彼此完全不知道，未來將會邁向互相毀滅命運的三人，此時，他們終於到了目標草屋前。

楚明向後擺手示意，江倩琳寶劍已上手，慕容玉琴則是熟練的從懷中拿出幾粒藥丸，毫不猶豫，素手朝窗口一擲，破空飛去藥丸在空中劃出奇形軌跡交撞，掉入屋內後青色煙氣猛然大放。

青色煙氣很快瀰漫溢滿內裡，隨後朝亮女聲怒吼傳出，赤雷紅芒瞬間炸散整座草屋，化作強大氣流將惡息驅散，冰藍夜空下，站立著兩女顯眼非常！

只見灰塵散盡後，兩女穩然而立，一帶銀亮面具手持長柄武器、一戴斗笠紗巾符紙環繞，腳下道教法陣運行光轉，正保護著她們將不明氣體隔絕於外。

揮動三尖兩刃刀直指蒙面三人，拓跋燕電光烈閃纏身，沉聲道：「半夜暗襲，還是用下三流迷藥，事跡敗露也不逃走，小賊們還真是膽大包天，看來是我不對，太久沒有好好整治大江原城風氣了！」

被打壞和好友兩人難得的共枕同眠，突如其來麻煩讓拓跋燕怒火中燒，但越是如此狀況她越是清醒，掩藏在暴戾情緒下是戰鬥時的冷靜理智。

人間兇雷最可怕的不是那柄赤雷紅刀，而是將一切激動情緒，全數轉化為力量驅使的堅強心靈。

「嘿，原本就沒想能輕鬆擺平妳們兩個，只是本著憐香惜玉之心一試，現在開始，可是要來真的了。」楚明雙手環胸一派輕鬆，閃動慾念眼瞳，越過早已膩味的銀亮面具，看向她後方頭戴斗笠之女。

夜晚中的曲歌兒，換下原先寬大髒汙衣袍，改著拓跋燕為她準備的潔白女服，精準眼光使衣杉略顯貼身，合宜曲線劃現完美身形，腰間一水藍束帶如畫龍點晴之舉，上托秀挺山峰、下襯靜幽腹原，淨身後的妖體清香更是流芳不絕。

一時間，黑衣三人都看的呆了。

「招子淫邪，要之無用，就讓我廢了吧！」女子憤怒喝聲驚醒三人，瞬間，夜空中赤雷已如蛇吐信直擊雙眼！

楚明距離最近卻也反應最快，腳下挪移間，身體微微一側驚險避開，但空氣中焦黑氣味和臉上炙燒痛感，實實在在讓他感受到兇雷霸道之力。

後方兩女卻是遜色不少，倉促間，只來的及揮劍運氣急擋，赤紅雷電內勁瞬間貫破防護，酸麻劇痛導遍全身，一招之下就連退數步，好不容易驅散餘勁，黑布下嬌容已浮現虛白面色，額上更是水汗連珠。

「人間兇雷只有這點本事嗎？這樣很難滿足我的需求，要知道……妖族胃口可是很大的！」

挑釁話語絲毫不懼方才下馬威，楚明連回頭關心都沒有，只是食指輕撫受傷臉頰，拉大弧度的邪氣一笑，展顯更加興奮猛烈情緒，同時渾身幽綠妖氣騰騰升起。

青色煙氣在夜風吹拂下早已散盡，拓跋燕感受到從前方男子身上，傳來陣陣妖力翻騰波動，她輕推身後女子一把，道：「歌兒，幫我掠陣，淫賊被慾望控制，需要有人徹底斷除這個禍根。」

此種聞名而來宵小，曲歌兒和兩名好友已遇過多次，原想上前合力擒捕，再交給大江原城官方處理，就如同往常一樣，不過被吵醒好夢的拓跋燕，顯然想用更直接暴力的方法解決問題。

心思縝密的天、人兩女互有默契，對面還有另兩名黑衣人，雖然功力略有不足，但方才青色煙氣綿稠難散，口鼻微吸即傳暈眩感，不同於尋常江湖藥毒，顯然是對方獨門所製。

再厲害的高手，只要疏忽一瞬，三歲小童也有取命之機，以兩人身份名氣，落入對方手中，只怕下場是生不如死，小心，向來才能駛得萬年船。

對峙雙方力量已催至頂點，赤雷紅芒與幽綠妖力，在黑夜藍光下大放異彩，強烈氣勁如浪濤陣陣撲面令人難受。

遠處，被餘波爆音吵得無法入睡，一個人影自乾涸的廢田裡緩緩起身，先是拍去身上雜草餘土，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大光頭，看向決鬥場中，他搖搖頭雙手合十，直沒好氣的嘆了一聲。

「阿彌陀佛，大半夜的不睡覺吵人，真是佛也有火，小僧這幾天才因長的醜招人嫌，還不給點時間養顏美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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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俠篇 14.六道菩薩

夜晚，大江原城郊外農村，正上演著江湖新一代年輕頂尖者的對決，赤紅一方長柄武器兇雷霸道無匹、幽綠一方噬血蝕肉天賦詭異無比！

雙色每下對擊都是沉厚聲音，高速密集的拼鬥甚至讓人難以看清身影，只聞半空一陣又一陣劇烈炸響，所到之處皆被氣勁餘力摧爆。

拓跋燕的實力曲歌兒很清楚，當年三人的相識就是由一場混戰開始，所以並不擔心，她將注意力轉向另外二名黑衣女子，素手指間微稔，身上符紙悄悄飛出，隨即隱形於黑夜之中。

另一邊江倩琳美目圓睜，緊張的不敢錯過心上人戰鬥，打算隨時支援，絲毫沒發覺曲歌兒小動作。

慕容玉琴見江家大小姐如此不設防，暗中輕啐一聲，雖然不知道對面有何打算，但她不是個只會等待的女人，袖腕交背輕抖，幾條長形蟲物同樣無聲鑽入田地，轉眼即消失無蹤。

遠方，被吵醒的如意，整個人乾脆如尊臥佛像，斜身躺倒於田道之上，金芒微閃於雙目間，將所有人的動作盡收眼底，露出奇異滑稽神情，不斷皺眉擠眼著。

「精火爆符、無翼飛蟲，這個世間實在……雖說害人之心不可有，不過防人之心更不可無呀，連兩名年輕女子都得如此，難怪師父當年要行霹靂手段，不過，人終究無法抗拒群眾呀。」

正自嘆自想間，突地，後方傳來輕微「啪嗒」聲音，在這野外田地裡特別響亮，如意沒有回頭察看，仍是觀視著前方戰鬥，反倒是來人先開了口。

「如意師兄，許久不見了，自三年前，雙樹寺的因果法會上拜聽開示後，荷書便希望能再次聆聽高見，如今在此野外相遇，也是有緣，還請不吝指教。」

柔柔弱音、靡靡難醒，彷若天外低喃卻又迴響耳邊，如意看似輕鬆以對，其實不壞金鐘暗運，渾身死角盡沒。

他頭也不回的懶散擺擺手，回道：「當初三餐沒有著落，為求溫飽，只好去那胡說八道打擾一番，沒被金剛座大師們用百人棍陣招待，我已經深感萬幸了，怎麼敢為地行菩薩開示？」

「深入塵世、簡出禪心，有此造詣的如意師兄實在客氣了，更有傳聞說，練得不壞金鐘者皆具大智大慧，過去荷書多有不識，如今如意師兄不願說法，也是荷書自種因果，在尋佛之路上還得自己多努力。」

伸手拍了拍大光頭，「啪啪」之聲響亮，舉動毫不掩飾，讓對戰雙方注意到此地第三者的存在，不過赤雷、妖光激鬥依然沒有停止，暗中小動作也在不斷佈局，如意和路荷書的言語交鋒也在繼續。

「努力？何必呢？如此年輕就已走遍大半廣海，深入南野大山、闖過迷幻萬谷，再將一切經歷結合金鐘銘文，更創出了獨一無二的六道論法，與不壞金鐘並列佛門前三秘法，再努力下去，妳希望去到那裡？」

一改先前無謂態度，對這個佛門百年不出奇才，如意言行間頗有激進逼迫之意。

夜裡，微風吹拂，衣擺處跟著拍動作響，不知不覺間，路荷書已經靜立如意身旁，一臥一站中，各有千秋。

她開口回答道：「或許，去到能教導出如意師兄這等大材之人身邊，也是條未嘗不可的選擇？」

如意聞言，頓時笑了出聲，原本假作嚴肅模樣破功，大手猛拍田地數下，笑道：「師父呀，腦海中只剩下些童年印象，他老人家我都十多年未見著了，搞不好早被人送去極樂世界，做徒弟的我，現在也只是偶爾念念經文，緬懷緬懷罷了。」

掩蓋在僧袍連帽裡，路荷書那雙天眼神通將一切盡納，地層下，數條獨角蛆被拍地掌力震碎，好友的毒木氣符也被震音破解，野乞僧的反應、實力都不容小覷，她心中有著估算。

這名來歷不明的年輕僧人，在展露不壞金鐘秘法後，已經被各江湖勢力盯上了。

原本路荷書只是單純應拓跋燕邀請，三人約好同去逐鹿台見識青天之威，沒想到草池村一案突傳江湖，不壞金鐘再度出世，這著實震驚了雙樹寺。

其它門派不明就裡，不清楚此功被稱作秘法，不單是難習難知，更因為此乃真佛獨傳，現今雙樹寺所擁也只是殘缺不全部份，魔僧當年能有極高聲望，甚至掀起禍世之亂，也有部份原因是被視作真佛指定接班人選導致。

而不論是消失已久的真佛，或是不明下落的魔僧，都是跺腳足以震動整個廣海的大人物，雙樹寺為防當年憾事重演，特別委託與其關係特殊的地行菩薩暗中調查，正好江湖傳聞野乞僧纏上天禍妖女，路荷書也就順勢找上門來。

「既是如此，那實為可惜，不知來年的因果法會，如意師兄是否願意前去，枯榮方丈特別吩咐過荷書，若是有幸遇上，務必邀請如意師兄參加。」

「如果我說沒空呢？」

「那就，實在可惜。」

惜字方出，兩人四周清藍夜色瞬間晦暗不明，一個九頭千眼惡形自路荷書身後浮現，數不清的手和巨大八足看來十分猙獰恐怖。

如意頓感幽涼大鬼壓力，神色沉凝，終於轉頭望向身旁地行菩薩。

她內裡一身淨白法衣，外罩鐵灰僧袍，長帽罩頭看不清真面目，神通極目望去也只是一片混沌，頸項處帶有串少見完全漆黑佛珠，顆顆如人眼大小、通體圓潤幽暗。

但最讓人注意的，還是那雙赤裸美足，皮膚光滑亮瑩剔透，視線幾近穿越透去，配上天生散發微光，彷若晶鑽閃亮十分奇特，令人目不能移，傳聞她是魔族之人，如此異種雖不若天禍妖女，也是世間少有。

「啪啪！」讚賞聲響，如意摸了摸大光頭，終於站起身子。

「六道化身、送入輪迴，修羅惡相果真恐怖，雙樹寺的人想必很高興，出了妳這麼個能與真佛、魔僧相比的不世奇才，不過寧願在此與我糾纏，也不上前為友人助陣，這樣可好？」

「謝過如意師兄擔心，小燕與歌兒不論各方面皆是遠勝荷書，多了反成阻礙，倒不如在此，同如意師兄交流不壞金鐘與六道論法，體驗奧妙間或許能各有所得。」

絕代魔僧之亂幾乎摧毀江湖泰半，甚至連五國都差點面臨崩潰，若不是承平府的青天橫空出世，難說現今會演變成如何模樣，此事實在過於重大，路荷書見如意不肯答應，說不得也只好執意而為，以武相邀雙樹寺一行。

面對前方使出六道化身之一的路荷書，如意雙手合十，面容雖是豁達坦然模樣，但身上神通力量湧動，背後金鐘之影同樣燦爛浮現，與修羅惡相呈現強烈對比，兩人之間拼鬥雖是無聲無息，兇險，卻勝過遠方有所保留的赤雷妖光。

氣氛越來越沉滯，無形壓力漫延，兩人所立廢田農道，迸開了條條不規則縫隙，具有靈性動物紛紛走避出聲。

就在此時，遠方激鬥傳來更勝先前巨響，猶如天雷怒吼，隨即，又是一聲妖異長嘯。

抓住機會，不壞金鐘發出了共嗚悠響，受到音波衝擊，修羅惡相居然出現碎裂，浮影也開始忽暗忽明，路荷書腳下同時退一步，但隨即立身站穩，漆黑佛珠受神通之力旋轉飛動，另一個肚子極大、雙腿幼細的餓鬼之相現出！

雙相並生，善惡二道交纏出非凡力量，戰意嗔心無窮、痛苦鬼哭不甘，路荷書轉瞬間就扳平劣勢，將金光鐘嗚硬生生壓回。

至此神通無形化有形，兩人音波爆散餘力幾將四周田地毀盡，連遠方五人都不得不收手戒備。

夜裡，佛門神通交火至最激烈一刻，如意突然長嘆口氣，撒開雙手就是苦笑，道：「其實……雙樹寺飯菜也是不錯的，小僧現在改變主意，報名參加因果大會還來的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