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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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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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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1
發表於 2014-6-2 00:47:51 |只看該作者
第931章 陰風苦雨

  洛陽。

  曹睿躺在病榻上,雙目緊閉,臉上的淚痕尚未拭去,神情中已經隱含憤怒。

  兩封先後到達的奏疏就擺在一旁的案上。一封是夏侯霸的,一封是司馬懿的。夏侯霸報告了彭城戰事的經過,把張合的計劃原原本本的寫在上面,最後指責司馬懿父子未能及時跟進,以至於錯失良機。司馬懿則平靜得多,他沒有說張合的事,只是請罪,說自己不知道張合的計劃,等他知道彭城大戰的消息,率軍趕去支援的時候,已經遲了,以至於張合戰死,損失慘重。

  兩個人說的是同一件事,甚至於內容都沒什麼大的區別,只不過敘述的角度不同而已。

  可是曹睿已經從中聞出了不祥的味道。

  夏侯霸說得沒錯,這的確是司馬懿的責任。如果司馬懿父子及時跟進,這次有很大機會斬殺魏霸,徹底解決心頭之患。可是夏侯霸忘了一點,張合的確沒有把計劃抄報給司馬懿,所以他不僅不能怪司馬懿救援不及,本身就有擅權之嫌。真要追究起來,張合過大於功,甚至是自取其咎。

  雖然曹睿知道他這麼做也是無可奈何——司馬懿不可能主動配合他的行動,他報告給司馬懿,司馬懿也不會答應,反而會進行阻撓;另一方面,他不告訴司馬懿,司馬懿也能知道——可是這無法否認他越權的事實,在朝堂上爭執起來,司馬懿不會有責任,英勇戰死的張合反而有重大責任。

  從這一點來看,夏侯霸行軍作戰頗有章法,可是朝爭卻很白痴。否則就不會寫出這樣的奏疏。

  而司馬懿的主動請罪,則充滿了有恃無恐。

  張合戰死,東南戰區,甚至整個魏國已經沒有人能和司馬懿抗衡。司馬懿就算有罪,朝廷恐怕也不能輕易的指責他。所以他可以大大方方的請罪,就算你現在降他的軍職,過段時間,你還得把他請回來。

  因為一時半會的沒人可以代替他。

  原本夏侯霸可以,可是夏侯霸這封奏疏暴露了他在政治上的短視,足以證明他還不夠格。司馬懿沒能如張合希望的那樣及時跟進。喪失了一個大好機會。夏侯霸也沒能如張合希望的那樣,繼曹真、曹休、張合之後,成為與司馬懿抗衡的中流砥柱。

  曹睿因此非常生氣。

  他先後徵詢了幾個大臣,不是討論張合和司馬懿的功過,而是討論彭城之戰後的形勢。不管怎麼說,仗打完了。雙方損失都很慘重,魏國折了張合這員良將,蜀漢也折了魏延,更重要的是魏霸損失慘重,短時間內大概不能再給魏國施加壓力。魏國迎來了一個難得的喘息機會,是利用這個機會反攻,還是見好就收。與蜀漢談判,爭取一個不錯的條件?

  群臣摸不清曹睿的想法,也不怎麼相信曹睿真的願意像孫權一樣稱臣,只好大義凜然的說應該趁機收復彭城,反攻江淮。曹睿聽了,不置可否,心裡卻是越來越惱火。他越是惱火,群臣越是不安,出的主意更是五花八門,眾說紛紜。

  奏疏連連被留中。群臣都慌了,魯王曹宇也非常不安。無奈之下,他只得找來了桓范。

  桓范聽完了曹宇的話,冷笑一聲:「反攻彭城?誰來攻?大將軍麼?」

  曹宇一聽,頓時明白了:「那陛下的意思是要談判。稱臣?」

  「談是要談的,卻不一定要稱臣。」桓范搖搖頭,捻著鬚尖說道:「陛下派夏侯霸、秦朗去睢陽,原本就是想以打促和,為談判爭取一個好的條件。這個條件能好到什麼程度,就要看這仗打到什麼程度。現在張合雖然陣亡了,可是他卻達成了陛下的願望:魏霸主力受損,不能再戰,他當然也希望談判。要說意外,只能說張合太不知自重,為將者當持重,怎麼能以身赴險呢?現在好了,他戰死了,誰來對付大將軍?這不是給陛下出難題麼。」

  曹爽有些不舒服。桓范這麼說,他們豈不是成了廢物?沒有張合,就沒有人能和司馬懿對抗了?

  「陛下的意思,恐怕還是想談,拖一拖時間。可是……」桓范遲疑了一下,又道:「他恐怕還有另外的擔心。」

  「什麼擔心?」

  「他耗不過司馬懿。」

  曹宇和曹爽互相看了看,都有些哭笑不得。桓范這張破嘴,果然說得難聽。可是你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這些可能就是曹睿的真實想法。按道理說,司馬懿今年已經五十六歲,曹睿不過才三十出頭,應該他有優勢才對。可是事實情況卻不然,曹睿的身體一直不好,現在又臥床不起,連子嗣都沒有,而司馬懿的身體卻壯實得像頭牛,這幾年接二連三的生了幾個兒子。再拖幾年,曹睿搶在司馬懿前面死的可能性更大。

  「那怎麼辦?」曹宇向桓范問計。

  「外延以談判,慢慢談,內抓緊時間立嗣。有了嗣君,再輔以賢臣,培植根基,事尚可為。」

  曹宇和曹爽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同而的點了點頭。

  ……

  李嚴哂然而笑:「魏子玉果然是個可人兒,太聰明了,太聰明了。」

  李豐不解其意:「是殺王平,還是調霍弋、趙廣前往廣陵?」

  「兩者都是。」李嚴瞟了李豐一眼,笑意盈盈:「王平,是我送給他殺的。現在他實力受損,有求於我,就算知道我要借他的刀殺人,他也不得不借給我。既然如此,就痛痛快快的找個理由殺了,這就是他的聰明之處。至於調霍弋、趙廣前往他的麾下,更說明了他的聰明。他知道我想奪霍弋的軍權,所以主動要求調霍弋前去。他知道我不喜歡趙廣在隴山,所以他要趙廣去。趙廣去了,他就可以重建騎兵,盡快恢復。又給把隴山讓給了我,我能不高興嗎?」

  李豐也笑了起來,一本正經的深深一揖:「賀喜大將軍。」

  李嚴哈哈大笑。他沉吟了片刻,又惋惜的搖了搖頭:「可惜,若不是要對付丞相。這倒是一個收拾魏霸的好機會。這次讓他逃過去,下次哪來這麼好的機會啊。張合這樣的人終究只有一個,魏國大概不會再有第二個。」

  「那又如何,魏霸沒有戰馬牧場,終究還要仰仗父親。父親不給他戰馬,用不了幾年。他就算是精騎百萬,也會慢慢的羸弱下去,不堪一擊。」

  李嚴得意的笑了兩聲,連連點頭:「不管怎麼說,丞相死之前,我還要借他的力。不能看著他被丞相制住。只是我幫他續命,他也得給我點好處。這馬鎧的價錢也太高了,我得跟他談談。」

  李豐也禁不住笑了起來。父子倆相視而笑,心情舒暢。

  ……

  成都,丞相府。

  楊儀站在諸葛亮的面前,白晳的面皮脹得通紅,他看著諸葛亮。急不可耐的說道:「丞相,魏霸枉殺大將,罪不可赦啊。不趁此機會處置他,豈不是助長他的氣焰?」

  諸葛亮以手撫額,眉頭輕皺:「威公,我有些累了,此事稍後再議,容我思量思量。」

  楊儀無奈,只好躬身請退。他離開之後,諸葛亮輕嘆一聲。對還坐在一旁的蔣琬說道:「公琰,威公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是那麼急躁?費文偉現在忙著談判的準備事宜,沒空顧及他,你有時間多勸勸他。」

  蔣琬點了點頭。也起身去了。

  屋裡只剩下諸葛亮和諸葛恪叔侄二人。諸葛恪整理了一下衣擺,嘴角挑起一抹淺笑:「叔叔,你擔心魏霸狗急跳牆?」

  「魏延戰死,魏霸損失慘重,一時亂了心神,也是有的。殺了王平,的確有些不當,可是處置魏霸,王平就能復生嗎?魏霸雖然頑劣,野心也不小,可正因為如此,狗急跳牆不太可能,可是他若再受挫,以至於心不自安,舉措失當,我擔心東南不穩啊。」

  諸葛恪的笑意越來越濃:「那叔父的意思,是要安撫魏霸一番了?」

  諸葛亮瞥了諸葛恪一眼,反問道:「若依你的意思呢?」

  諸葛恪高深莫測的笑了笑:「依我的意思麼,就算不處罰魏霸,讓他回家丁憂三年,也總是可以吧。」

  「誰來負責東線戰場?」

  「難道除了魏霸,就沒有其他人可以負責東線戰場?」

  「有。」諸葛亮不假思索的說道:「可是我找不出一個人能壓制得住陸遜。」

  諸葛恪臉上的笑容頓時一黯,半天沒有說話。過了半晌,他抬起頭,默默的看著諸葛亮:「叔父,這麼說來,你還怎麼對付魏霸?」

  「對付魏霸不是一件小事,牽一髮而動全身。」諸葛亮淡淡的說道,眉宇間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疲憊:「元遜,我把姜維安排在涼州,是讓他積攢力量,等李嚴犯錯。我原本打算找個機會把你安排到江東去,在魏霸犯錯的時候——比如像現在這種情況——由你來接替魏霸。可是,現在這個機會來得太突然了,我們一點準備也沒有,現在把你派過去,你能控制得住局面嗎?」

  諸葛恪啞口無言,他明白諸葛亮的意思了。這個機會是好,可是這個時機不成熟。

  諸葛亮輕聲嘆息:「我看,陸遜大概是指望不上了,要把他和魏霸分開才行。元遜,我打算讓你去江陵,負責這次和魏國談判的事情。」

  諸葛恪詫異的看著諸葛亮,談判的事不是由魏霸和費禕負責嗎,怎麼突然要他去江陵。他看了諸葛亮一眼,諸葛亮笑笑:「魏霸要丁憂,不太適合負責這件事,你就代表丞相府去吧。畢竟,這件事原本就應該由丞相府安排的。」

  諸葛恪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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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2章 騰挪

  建興十二年冬,鎮東大將軍魏延戰死,車騎將軍魏霸、蕩寇將軍魏風護送遺體返回荊州。天子下詔,贈車騎將軍印綬,謚曰忠,考慮到其長子魏風、次子魏霸皆先以軍功封侯,故以三子魏武嗣爵。

  魏家是義陽人,義陽現在已經劃入大漢疆域,自然無須再費周折,魏霸直接把魏延的遺體運回了義陽,然後在義陽住了下來,準備操辦喪事。

  魏延本人人緣不好,可是他畢竟是追隨先帝的老臣,更重要的是他兒子魏霸現在是威名赫赫的車騎將軍,蜀漢朝堂上舉足輕重的大將,所以來弔喪的人特別多。魏霸和從成都趕來的主母張夫人商量之後,決定停靈三個月,大肆操辦一下,以示哀榮。

  漢人重孝道,喪事本來就夠繁雜的,魏霸又有心大操大辦,那就更有些收不住了。

  義陽,一時成了魏家的義陽,到處都是和魏家喪事有關的人。

  魏風是嫡長子,魏武嗣了爵,理所當然的成為喪事的主要代表,迎來送往,他們都必須出場。可是最忙的卻不是他們,而是魏霸。魏霸除了要配合操辦喪事之外,還負有更艱巨的任務。

  繼承魏延政治遺產。

  雖然魏延在政治上是個窮鬼,仇人不少,朋友不多,可是爛船還有三斤釘,魏延做了這麼多年的重將,多少還是有點人脈的。如今死後哀榮極盛,天子降詔贈謚,原本有一些不太親近的現在也成了至交,不遠千里的趕來弔喪。這是一個廣結人脈的機會,當然要好好抓住。

  在很久之前。魏霸就和主母張夫人有過默契。張夫人雖然遺憾自己的兒子魏風被庶子魏霸壓過風頭,可是她也清楚,魏風著實不是玩政治的材料,要和魏霸爭風,只會引起內訌。反被外人鑽了空子。與其如此,不如主動讓賢,由魏霸來主持魏家,相信以魏霸的性格,自然不會虧待了魏風。

  有了這個默契之後,她才會讓習夫人從成都回到襄陽。其後的形勢證明,她這個決定是非常英明的。現在魏延戰死,魏家家主的位置空了出來,張夫人就主動提出,由魏霸來做魏家的新一任家主。

  家主不是那麼好當的,擔負著整個家族的重任。外人看到的只有家主的威風,卻沒幾個人看到家主要承擔的責任。魏家大小數十口,部曲三千家,涉及到上萬人,再加上新朋舊友,至親故交,頭緒之繁忙。絕非魏風那種頭腦簡單的人所能擔任的。

  即使是魏霸也被這些事折騰得疲憊不堪。好在大局還有張夫人掌控,身邊有夏侯徽這個才女幫忙,事情總算處理得妥妥貼貼,沒出什麼紕漏。

  這一日,諸葛恪來到了義陽,拜祭了魏延之後,被人帶到了魏霸的書房。

  兩人分賓主落坐,諸葛恪仔細的打量了魏霸一眼,很誠懇的說道:「將軍,你瘦了。」

  魏霸詫異的看看諸葛恪。沉默片刻道:「家父不幸辭世,事務繁雜,豈能不瘦?」

  諸葛恪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魏霸不待見他,這話是變相的讓他有話快說,不要囉嗦。他們原來雖然是敵人。可是一直很談得來,現在他成了諸葛亮指定的繼任者,和魏霸站到了對立面,就沒有那麼親近了。可是魏霸現在口氣這麼生硬,卻不是因為他們是敵人,而是魏霸要示強。在實力受損嚴重的情況下,他更要示強,以打消丞相府的一些想法,正如他當初悍然斬殺王平一樣。

  諸葛恪心知肚明,也不點破,開門見山的說道:「我奉丞相之命,與費文偉一起負責談判事宜,不日即將奔赴許昌。將軍可有什麼要交待的麼?」

  魏霸拱起了手,淡淡的說道:「我現在是丁憂在家,不問國事。既然丞相安排你來,想必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就按照丞相要求的去辦便是了。」

  諸葛恪堅持道:「將軍雖然丁憂在家,可是你還負責東線戰場,豈能撒手不管?」

  「東線戰場的事,我已經在奏疏上都寫得清清楚楚,丞相難道沒看到?」

  諸葛恪為難的呲了呲牙:「對將軍的建議,丞相有些不解之處,還想和將軍商榷一番。」

  「哦?」魏霸貌似疑問的拉長了聲音,端起了案上的清茶,靜聽下文。

  在送上彭城之戰報告的時候,魏霸就已經擬好了東線戰場的人員安排。彭城一戰,他意外受損,原本的計劃無法執行,必須做出調整。他把陸遜放在首功,請求朝廷將陸遜由吳將轉為漢將,並由潁川移駐徐州,駐彭城,負責東線戰場的整體事宜,自己則退回荊州守孝。

  這個方案不僅是他和陸遜互換了位置,而且有另外的功效。

  諸葛亮當初同意陸遜居中路,不僅僅是因為陸遜一直駐守在這一帶,主要還是想把陸遜拉攏過來,利用陸遜來隔斷魏霸和李嚴的聯繫,將來好各個擊破。不料陸遜不顧諸葛亮的示好,主動和魏霸親近,諸葛亮的計劃全部落空。

  現在魏霸要讓陸遜代替自己坐鎮東線戰場,其實就是將揚州的好處讓給了陸遜,以換取他的繼續支持,自己則回到荊州坐鎮中路,既可以抓緊時間休養生息,又和李嚴靠得更近,便於從關中補給戰馬。將來一時實力恢復,再次出師北伐,他就是中路大軍的統帥,李嚴、陸遜都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諸葛亮豈能容忍這種情況出現。

  「將軍,彭城一戰,若是司馬懿及時跟進,事將奈何?」

  「若司馬懿及時跟進,我現在就不能坐在這裡和你說話了。」

  「司馬懿錯失良機,以至於張合白白戰死,彭城失守,曹魏左翼空虛,為何卻沒有受到懲處?」

  魏霸瞥了諸葛恪一眼,微微一笑:「丞相是怕陸遜成為第二個司馬懿?」

  「將軍明見。」

  「那依丞相的意思呢?」

  「另擇他人負責東線戰場,陸遜依然在中線,兩面夾持,不讓他有坐大的機會。」

  「誰?」

  「馬忠。」

  「馬忠啊。」魏霸呷了一口茶,沉吟不語。

  馬忠是諸葛亮的死黨。在諸葛亮執政之前,他的官職是漢昌長。建興元年五月,諸葛亮開府,召他任門下督,建興三年正月,諸葛亮準備南征,就先任命他為牂牁太守,其後一直坐鎮南中。他當然有能力,能在牂牁那種蠻荒之地做太守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出大紕漏,足以證明他的手段。可是他能在兩年不到的時間內升任二千石,卻是諸葛亮一手提拔的結果。

  馬忠還是巴西郡閬中人的代表。他和曾在李嚴身邊做臥底的狐忠是表兄弟,和剛剛被魏霸斬殺的王平也是同郡知交。巴西郡閬中人在劉備時代曾經顯赫一時,黃權就是其中的代表。夷陵一戰,閬中人損失太大,一直沒能緩過氣來。現在,諸葛亮和他們找到了共同利益點,想借閬中人的力量破局了。

  「馬忠恐怕沒有指揮數萬大軍的經驗吧,驟然上任,是不是合適?」

  「將軍所慮甚是。不過,張合戰死,曹魏如今也是力不能攻,正是讓馬忠熟悉情況的時候,再配以良謀善士,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不知是什麼樣的良謀善士?」魏霸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諸葛恪:「元遜兄是不是又技癢了?」

  諸葛恪微微一笑:「我哪有這個本事。這次先去談判,如果立有微功,準備再到鎮北大將軍麾下歷練幾年。」

  鎮北大將軍是魏霸為陸遜請封的軍職,諸葛亮安排諸葛恪到陸遜帳下聽令,怎麼聽都覺得有問題。而且,東線由馬忠代替,中路依然交給陸遜,以後慢慢由諸葛恪架空,魏霸幹什麼?在家丁憂?

  魏霸覺得好笑,但是他沒有反駁,反而點了點頭:「丞相的建議,也不能說沒有道理。不過,一個人的道理終究不夠全面,不由再請大將軍議一議吧。至於我,就不參與了。你看,我實在是忙得很,把家父的喪事辦完之後,只想好好的休息一段時間。」

  「將軍節哀順變。」諸葛恪客客氣氣的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諸葛恪退出書房之後,魏霸又想了好一陣,不禁冷笑。他讓人請來了馬秉。馬秉是馬良的兒子,馬謖的侄子,這次是代馬謖來弔喪的。他的從妹就是諸葛喬的遺孀馬氏。

  「你來之前,有沒有見過丞相?他身體怎麼樣?」

  馬秉一聽就明白了:「丞相雖然每天練習雲手,服用參湯,可是公務太忙,身體一直不太好。入秋後,又添了咳血的毛病。黃夫人到處求醫問藥,都有些病急亂投醫了。」

  「原來如此。」魏霸點了點頭,打量著馬秉,話鋒一轉:「你父親去世之後,你好像一直在做騎都尉?」

  「是的。」

  「習慣麼,想不想挪個位置?」魏霸笑道:「帶兵打仗太凶險,你不怕?」

  馬秉笑了起來:「我又不是叔叔那樣的將才,哪有帶兵的本事,只是一時沒有更好的去處,只好領著騎都尉的俸祿混混。」

  「去牂牁做幾年太守如何?」

  騎都尉比二千石,是個閒職,牂牁太守二千石,實權在握,兩者看起來級別差不多,實際上不可同日而語。馬秉聽了這句話,不禁大喜,拜服在地。「多謝將軍提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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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3
發表於 2014-6-2 00:48:45 |只看該作者
第933章 薑是老的辣

  「我要病了。」魏霸說道。

  李豐詫異的看著魏霸。魏霸臉色有些灰暗,眼圈也有些黑,看起來氣色的確不太好。他連忙安慰道:「子玉最近太忙了,大概是累了,多休息就好了,想來是不礙事的。」

  魏霸眨了眨眼睛,重新說了一遍,一字一句:「我要病……了。」

  李豐尷尬不已,轉過頭,看著法邈。

  他們倆人是從關中趕來參加魏延的葬禮的,其間少不了和魏霸私下接觸。魏霸在彭城之戰中實力損失嚴重,魏家積攢多年的武卒、重甲士,以及剛剛組建的騎兵幾乎損失殆盡,短時間內不可能恢復,要想加快恢復的速度,免不了要向李嚴求援,所以李豐這次過來是以施恩者的姿態來的。他表面上很客氣,神態中的得意卻表露無遺。到了義陽,第一個討論的問題就是馬鎧的價格問題。

  魏霸當時沒說話,但是看得出來,他很不高興。後來有一段時間,他一直沒見李豐。李豐也無所謂,他知道這時候魏霸使點小姓子是有可能的,但是讓他真正和李家父子翻臉,他還不敢。

  李豐有恃無恐。

  現在聽到魏霸說自己要病了,李豐下意識的以為魏霸又在耍心眼,等魏霸重複了一遍,他才意識到魏霸可能另有含義,只是他聽不出來而已。

  他只好向法邈求援。

  法邈咳嗽了一聲,和魏霸交換了一個眼神:「有人要對付將軍?」

  魏霸點了點頭,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虎落平陽。丞相否定了我的建議,要調馬忠主持東線戰事,又要把諸葛恪塞到陸遜帳下。為了避免更大的衝突,我只好病了。為家父治喪完畢之後,我回封地去養病,家兄會在義陽守墓。少將軍,你們也要小心,戰事凶險,不比成都安全,千萬不要讓關中有失。」

  李豐這次終於聽明白了。諸葛亮要逼著魏霸兄弟守孝丁憂,把他們暫時趕出軍隊。以魏家兄弟的實力,完全剝奪他們的軍權顯然不太可能,可是利用這個機會,以道德的名義迫使他們暫時無法動彈,那卻是完全可能的。魏霸暫時退隱,那李嚴就失去了策應,他將獨自面對諸葛亮的反擊。

  魏霸為什麼會被迫退隱?因為他打了敗仗,實力受損。以魏霸的能力都有可能失手,誰能保證李嚴就不會打敗仗?正如魏霸所說,天下沒有不敗的將軍,除非你不領兵作戰。只要在前線,就有可能失敗。只要失敗,實力必然受損。

  魏霸的實力之雄厚,非李嚴父子敢望其項背。他受挫之後都要暫時忍一忍,何況李嚴。

  李豐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現在他知道,魏霸受挫,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麼好消息。

  「這次損失太大,我要重建武卒和重甲士,騎兵也要重新組建,花錢的地方太多,馬鎧的事一時半會的顧不上了。少將軍,真不好意思,這筆生意做不成了,你的損失,我會補償給你,還請在大將軍面前美言幾句,希望他不要怪罪於我。」

  李豐又急又怒,他只是要壓價而已,魏霸更狠,乾脆不賣了。這可怎麼行,他還指望著馬鎧來增強關中的實力呢。現在諸葛亮要對付他們父子,如果實力不足,豈不是雪上加霜?

  「這個……子玉啊,你要用錢,可以說嘛,怎麼能說反悔就反悔呢。」李豐陪著笑說道:「再說了,不要生意了,豈不是手頭更緊?價錢的事,我們好商量嘛。我們父子和你合作多時,在這種時候,還能不幫襯你?」

  魏霸拱手施謝:「感激不盡,只是缺口太大,我實在不好意思向大將軍伸手。我知道大將軍也不容易。」他頓了頓,又道:「這次損失了兩萬多人,僅將士撫卹就是一筆巨款。我所轄區域的稅賦怕是不夠用,少不得還要丞相府再襄助一下。如果不夠,再請大將軍慷慨解囊。」

  李豐驚得瞠目結舌,魏霸這招夠狠的啊,他不僅截流了所轄州郡所有的財稅,還要向丞相府伸手要錢,這得要多少錢?要知道就目前而言,蜀漢朝廷最大的稅賦來源就是魏霸治下的荊州、交州,益州的稅賦僅夠朝廷正常的開支,根本支援不了其他地方——當然就算有,諸葛亮也不可能拿出來給李嚴——關中目前就靠魏霸輸血才能穩定,如果魏霸斷了供應,那關中怎麼辦?

  李豐的額頭沁出了冷汗,他後悔不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為了馬鎧的價格和魏霸討價還價,現在被魏霸反咬一口,這個損失可大了。

  魏霸也不看李豐,轉頭對法邈說道:「伯遠,關中治的祭酒們來了沒有?」

  「來了幾個。」

  「找時間請他們來一下,我想招集天師道的祭酒,為家父招魂。」

  「這個是應該的,我去聯絡就是。」

  魏霸點點頭,起身送客,把還沒回過神來的李豐送出了大門。出了門,風一吹,李豐這才驚醒過來,連忙拉著法邈說道:「伯遠,這可如何是好?」

  法邈拍拍李豐的手:「少將軍,你忘啦?車騎將軍的事是軍務,軍務要由大將軍做主,大將軍不點頭,丞相府是做不了主的。魏車騎如今有難,大將軍伸手幫忙,正是施恩的好時候啊。」

  李豐恍然大悟,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如釋重負。

  過了兩天,習夫人派人通知李豐,請求取消馬鎧的定單,並奉上了違約金。李豐哪裡敢收,好言相勸,不僅沒敢壓價,反而主動要求,在沒看到一片馬鎧的情況下,先全額支付所有的貨款,助魏家先渡過難關再說。

  與此同時,他寫信給李嚴,通報了諸葛亮要對付魏霸的情況。李嚴接到消息,又怒又氣,氣的是魏霸到這時候了,還不忘要挾他,怒的是諸葛亮居然這麼大膽,在打擊魏霸的同時還要打擊他。他想來想去,覺得這時候和魏霸翻臉沒什麼好處,李豐的決定雖然有些草率,卻也不失為一個妥當的辦法。他隨即派人給魏霸送去了馬鎧的貨款,同時給魏霸寫了一封親筆信,信誓旦旦的說會與魏霸共進退,一定不會讓諸葛亮得逞。

  然後,他以大將軍的身份,給成都發了一封公函。

  ……

  「啪」的一聲,厚厚的賬本被扔在了案上,諸葛亮氣紅了臉,怒視著廖立:「公淵,你這副丞相就這麼做的?魏霸說不交賦稅就不交了?」

  廖立翻了翻眼睛,抬手從腰間摘下印綬,擱在諸葛亮面前,拱了拱手,轉身就走。

  「你!」諸葛亮勃然大怒,看著廖立遠去的背影,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漢代官員辭職是最容易的,連辭職報告都不用打,印綬一交,拔腿就跑,工作自然由副職接手。廖立把印綬交給他,更是連交接工作都免了。

  直到這個時候,諸葛亮才發現廖立的態度有問題。

  廖立一直是一個功利心很重的人,他想做官,他想做丞相,當初被貶,就是因為他不滿自己的官職太低。現在他居然把副丞相這樣的官職說扔就扔了,這是什麼意思?

  諸葛亮當然不相信廖立會視富貴如糞土,活到廖立這把歲數了,他能改得過來才怪。廖立這麼做,只有一個解釋,他以多年的經驗察覺到朝堂上又要起波瀾,為了避免被誤傷,他乾脆先辭職。

  或者直接點說,廖立根本不想支持他,更不想被魏霸誤會,所以趁早撇清自己。

  諸葛亮轉了兩個圈,看到空蕩蕩的案几,這才意識到廖立辭職帶來的嚴重後果。別看廖立跟他不是一條心,也沒有承擔丞相府所有的公務,可是廖立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經過廖立這一道關,至少有七成的事情都已經解決了,他只要再複查一下就行。就算如此,他還累得不行,廖立一撂挑子,那些公務全壓掉他身上來,結果會如何?

  這是要我早點死麼?

  諸葛亮看著楊儀、蔣琬,一時無語。

  楊儀眼巴巴的看著諸葛亮,舔了舔嘴唇。

  ……

  向朗放下了書,摸著光溜溜的額頭,沉吟了片刻:「看來這一仗雖然吃了點虧,倒也不見得就是壞事。這小子又進步了,這一招以退為進,又要讓丞相為難了。」

  馬謖掩著嘴笑了起來,連連點頭:「我聽顧家那小子說過一句話,說丞相在守,魏霸在攻,主動權在魏霸,丞相終究是贏不了的。本來呢,我還有點不太相信,可是現在看來,還真被他說中了。魏霸就算是吃了虧,依然牢牢的掌握著主動權。就像彭城那一戰一樣,他是寧可死人,不肯失勢啊。」

  向朗眉頭一挑:「顧譚?」

  馬謖點點頭。

  向朗沉吟片刻,打量著馬謖,花白的眉毛挑起又放平:「幼常,你只當個閒話聽聽,就沒感覺到一點危機?」

  馬謖愣了一下,隨即醒悟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不至於吧?」

  「不至於?」向朗冷笑一聲:「顧陸是姻親之家,陸遜既然決定支持魏霸,顧家能落後?我看你是在成都呆久了,心養寬了吧。是不是打算和我一樣養老?」

  馬謖笑容一僵,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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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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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4章 白頭搔更短

  錦上添花人人會,因為風險小,當然收益也小。高手都是雪中送炭,風險大,收益也大。

  魏霸春風得意的時候,人人都知道投奔他不會錯,現在魏霸遇到麻煩了,恐怕不少人會打退堂鼓。這時候,眼力就非常重要,魏霸會不會一蹶不振,直接關係到是否投資能不能收回來的問題。政治鬥爭中,站錯隊可是很嚴重的。

  馬謖和向朗沒有這樣的問題,他們知道魏霸的底氣和手段,他們也和諸葛亮沒有迴旋的餘地,就算魏霸一蹶不振了,他們也不可能再回去和諸葛亮套近乎。

  但是這遠遠不夠,他們和魏霸之間的關係需要不斷的加固,不能讓別人插進去。馬謖把顧譚的話當個閒話聽聽,可是向朗卻意識到顧家可能會採取行動。他雖然年紀大了,卻比馬謖更敏銳,所以才說馬謖在成都閒得心寬了。

  馬謖也是個聰明人,立刻明白了這個問題。

  他們當初可是拼了身家姓命支持魏霸的,如果到了最後,反讓顧家、陸家成了魏霸的心腹,後來者居上,那他們可就虧大了。

  「向公,多虧你提醒,我知道怎麼做了。」

  「嗯,要做就抓緊時間做,機會不等人。」向朗重新拿起書,「我相信魏子玉那小子,他既然沒死在張合的手裡,想來就是天數了。」他頓了頓,又道:「這也許是一個機會,幼常啊,我們和他之間的聯絡太少了,要加強一下才好。」

  「如何加強?」

  向朗皺了皺眉,剛要說話,向條快步走了進來。見馬謖在座,他拱了拱手,也沒多客套,直截了當的說道:「廖公淵自免了。」

  「什麼?」馬謖大吃一驚。

  向朗眼神一縮,有些遺憾的一笑:「廖立果然又快了一步。」

  馬謖看看向朗,明白了向朗的意思,臉上有些慚愧。向朗站起身來,拍了拍肚皮:「魏文長為國捐軀,只派子侄赴祭怕是不夠,這樣吧,幼常你留在成都,警惕一些,我老了,一把年紀,也該回家了,死之前還能看看家鄉的風貌,也就不算客死他鄉。」

  「父親,何出此不祥之言?」

  「什麼不祥之言,老子早過了耳順之年,聽什麼都無所謂。」向朗擺擺手:「文豹,給我收拾行李,我要回家去。」

  「喏。」向條躬身答應。

  ……

  向朗上書乞骸骨,立刻震動了成都朝堂。

  諸葛亮關中之戰後,向朗就辭去了軍務,回家讀書。按理說,他沒有爵位在身,是一個庶民,要回家的話,只要官府關具一份路傳就可以了,根本無須上書天子。

  然而他卻這麼做了。除了表示一份老臣向天子告別之外,更是告訴朝堂上的人,他向朗,荊襄系的元老,要回荊襄老家去了,要去給魏霸站班。

  他代表的是整個荊襄系。除了楊儀等特殊的幾個人以外,就算那些在諸葛亮和魏霸之間搖擺不定的人,聽到這個消息也要思量思量,少不得來送個行,帶上幾句話,表示一下對魏延的致敬,表示一下對魏霸的慰問。

  在這時候表明態度支持魏霸,可比之前說十倍的話都頂用。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成都,自然也傳到了諸葛亮的耳中,傳到了趙雲耳中。

  當天晚上,趙雲難得的把趙統叫了來。

  「公主最近可有什麼舉動?」趙雲沒有遮遮掩掩的,開門見山的說道。

  趙統搖搖頭:「最近事情太多,我不敢讓她出去招惹是非,一直關在家裡,連孫夫人那裡都沒讓去。」

  趙雲點點頭,對趙統的安排很滿意,不過,他並沒有太過誇讚,接著說道:「管好她的嘴,還是遠遠不夠的。子玉彭城受挫,對江東的威懾不足,我擔心孫權怕是又要沉滓復起。江東如果亂了,不僅對子玉不妥,對我大漢更是不妥。」

  趙統連忙向前湊了湊:「父親的意思是……」

  「你請旨陪公主去一趟吳郡吧。」趙雲撫著鬍鬚,沉默了片刻,又道:「去請孫夫人出面,陛下信任她。至於丞相那裡,我去說,我想他不會反對的,江東亂了,不是他希望的結果。」

  「父親所言甚是,我立刻去辦。」趙統連連點頭。

  ……

  聽說趙雲登門,諸葛亮非常意外,他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蔣琬提醒第二次,他才連忙站了起來。還沒等他下堂,趙雲已經快步走了進來,躬身下拜。

  諸葛亮連忙扶住趙雲,朗聲笑道:「老將軍,今天怎麼有空到這兒來?」

  「家裡吵得慌。」趙雲咂了咂嘴:「還不是魏霸那個小豎子,當初他不肯娶公主,把公主推進了我的家門,現在他倒清靜了,我的耳根子卻不得安生。」

  諸葛亮立刻明白了趙雲的意思,一邊把趙雲往堂上讓,一邊說道:「公主可能也是離家久了,在成都又沒什麼朋友,回家散散心,也就好了。」

  趙雲連連點頭:「還是丞相高明,一語中的,我也是這麼想的。」

  諸葛亮笑了起來。趙雲一開口,他就知道趙雲的意思了,趙雲沒說的,他也能猜得到。不過,他知道趙雲專門來找他,不會是為魏霸開脫,更多的是不希望看到東吳出事。就他而言,他也不希望東吳出事,能有趙雲這樣的老臣從中斡旋,他當然求之不得。

  「文長戰歿,國家折一棟樑,按理說,我也應該去見他最後一面。」諸葛亮嘆了一口氣:「可是你看我這身體,實在是經不起風波了。老將軍,讓伯仁從義陽走一趟吧。」

  趙雲點點頭,轉身打量著諸葛亮的臉,眉心微蹙:「丞相,你最近……疏於用功啊。」

  諸葛亮苦笑著搖搖頭:「我沒有老將軍那樣的好心姓,事情一多,就顧不上練習了。子玉在彭城受挫,朝野震盪,我也很難處理啊。按說,敗軍折將,不罰不足以服眾,可是文長戰歿,他情緒不穩,我又不忍心太過責罰他。老將軍是他的師父,他一向敬重你,伯仁和他親若兄弟,就讓伯仁勸勸他吧。如今他身居高位,可不能像以前一樣率姓而為,否則,我到時候也無法對陛下交待。」

  趙雲沉吟片刻:「丞相,彭城戰事,有結論了嗎?」

  「還沒有。」諸葛亮反問道:「老將軍可有什麼好的建議?」

  趙雲笑了起來:「我久不問事,哪裡能有什麼好的建議。只是我忝為子玉的師父,多少也教過他幾天用兵之道。就我對他的看法而言,他似乎不是那種疏忽大意的人。丞相,他從你處得益甚多,你怎麼看他?」

  諸葛亮的笑容淡了,他沉默著,良久才說道:「人非聖賢,豈能無過。張合也非庸才,我在隴右、關中多次和他對陣過,這人用兵的確有高明之處。子玉受挫,也不是不可能。」

  趙雲頜首附和:「丞相言之有理。」然後就沒有再說什麼。坐了一會,他起身告辭,諸葛亮將他送到階下,趙雲轉身婉拒,再一次打量著諸葛亮的臉色,說道:「丞相,如果有可能,還是多注意休息,多練練雲手。這雲手雖然簡單,功效卻著實不錯,合大道至簡至妙之義。我無所謂,可是丞相關系到國家安危,這身體還是要保重的。文長走了,三足折了一足,若是丞相再有所不諱,獨木可就難支了。」

  諸葛亮眯了眯眼睛,不是太明白,剛想再問,趙雲微微一笑,轉身大踏步的走了。

  諸葛亮站在階上,百思不得其解。他今天和趙雲的對話看起來沒幾句,可是內容很豐富,兩人都是聰明人,有些話根本不需要說得太清楚,只要點一下,對方就能明白了。可是趙雲最後說的這幾句話,他實在不明白。三足中的一個是魏延,那是不用說了,剩下的兩個人中,有一個是他,剩下的那一個呢?

  而且,這針對的又是誰?魏霸麼?

  諸葛亮隱隱能感覺到一點頭緒,可是他怎麼也猜不出趙雲具體的意思,只得暫時放在一邊,重新考慮彭城之戰的後續處理。

  在向朗高調返鄉之時,趙雲來見他,除了江東的安危之外,自然還是為魏霸說話。可是趙雲和向朗不是一樣的人,他不需要向魏霸表示什麼。他的出發點更多的還是國家的安危。

  魏霸打了敗仗,卻不能處置他?趙雲特地指明張合不是尋常之輩,實際上是在提醒他不要太過份,否則當年他和張合對陣,特別是第一次北伐時,在隴右的戰事難免會被人重新提起。這一點讓諸葛亮心裡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憤怒。

  向朗明著支持魏霸,廖立寧可辭職,趙雲這樣的老臣也明著暗著的示意他不要太過份,什麼時候魏霸居然積累了這麼多的人氣,自己又什麼時候成了孤家寡人?

  諸葛亮自問對朝廷忠心耿耿,可是想到眼前的境遇,他卻有些懷疑起來。

  難道真是我做錯了,這才被眾人所棄?

  諸葛亮在台階上坐了下來,無力的抱著頭,稀疏的白髮鎖不住髮簪,髮簪慢慢的滑落在台階上,「叮」的一聲,清脆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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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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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5章 不離不棄

  魏霸彭城受挫,傷亡兵力和魏軍差不多,實際損失遠遠大於魏軍,特別是屬於他們父子的私人武力幾乎損失殆盡。諸葛亮以為,魏霸這時候應該老實一點,不會再像之前一樣強勢。趁著魏霸無力出手的機會,先想辦法奪回李嚴手中的兵權,然後再視情況對魏霸做出處置,或許可以將這個隱患消彌於無形。

  不料,魏霸受挫之後,不僅沒有忍讓,反而更加強硬了。先是請出天子節杖斬殺了王平,然後又以撫卹將士為藉口,拒絕上交所轄地區的的賦稅,擺明了要將治下的州郡變成自己的私人王國。

  莫非魏延一死,他就不打算再忍,準備割據一方?

  諸葛亮意識到形勢遠遠比自己預料的要複雜,不管魏霸是色厲內荏,還是肆無忌憚,這個威脅終究是要除掉的。時間緊迫,不能再有任何遲疑了。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諸葛亮知道自己沒多少時間了。

  一想到這件事,諸葛亮就覺得悲哀。就目前而言,他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接班人。養子諸葛喬英年早逝,最親近的親信馬謖成了對手,現在最合適的人選只有侄子諸葛恪,可是諸葛恪獨力難支,內外難以兩顧,把他派到軍中去了,朝堂上就沒人接手。

  諸葛亮萬般無奈,只得提拔楊儀為副丞相,接替廖立處理丞相府的公務。與此同時,他以趙統要陪孫魯班前往吳郡安撫孫權為由,讓董允任光祿勳。兼領虎賁中郎將,接管了宮中的兵權。得到這個消息,趙雲上書請辭,以年老體衰為由,辭去衛尉之職,歸家養老。諸葛亮接受了趙雲的辭呈,任南陽人陳震為衛尉。

  就在成都朝堂上暗流湧動之時,諸葛恪的密信送到了成都,魏霸願意接受諸葛亮對東部戰線人選的安排,但是附帶了一個馬秉任牂牁太守為條件。對魏霸的這種講條件的態度。諸葛亮非常惱火。可是他沒有反對,欣然同意。

  任命的公文隨即發往牂牁和義陽,馬秉很快就接到了任命書,趕來向魏霸辭行。

  「牂牁易動難安。可不是個太平之地。你自己要小心些。」魏霸關照道:「不過。蠻人也是人,說到底不過是窮狠。窮狠窮狠,因為窮才狠。你如果能讓他們的生活好起來,他自然也就不狠了。你父親當年入武陵,頗得武陵蠻之心,至今猶被武陵諸蠻紀念。你好好揣摩他的做法,有什麼困難,向武陵諸部求援,他們會幫你的。朝堂上的事,我想你叔父也一定會幫你處理好。」

  馬秉感激不盡。叔叔馬謖不用說,那肯定會極儘可能的給他幫助,現在又有了魏霸這句話,他只要不胡來,這個牂牁太守就能做得安穩了。

  「這裡有一張清單,你到了牂牁之後,找到這些東西的產地,我自會派人和你聯絡。」魏霸從袖籠裡拿出一張紙:「記在腦子裡,然後燒掉。」

  馬秉接過來,仔細看了一眼,然後伸手在燈火上點燃,躬身道:「將軍,我記住了。」

  魏霸滿意的點點頭,不愧是馬良的兒子,雖然算不上絕頂聰明,倒也著實不錯。

  馬秉帶著牂牁太守的印綬離開了,在義陽掀起了一陣熱議。諸葛亮的舉動實在太明顯了,他這是要奪取魏霸手中的兵權。這一點讓人很不舒服。一來敵國之間尚且不伐喪,魏延為國捐軀,諸葛亮趁魏霸守孝之機奪取他的兵權,這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二來年初在成都剛剛達成協議,丞相府只問民事,不問軍事,軍事由大將軍府負責,車騎將軍府參贊,現在言猶在耳,諸葛亮就出爾反爾,有失君子之風。

  除了道義上的問題,更讓人看重的是利益上的分歧。諸葛亮要借重益州人的勢力,擠壓荊襄人的生存空間,這一點引起荊襄人的不滿。隨著向朗趕到義陽,他們自發的集中到向朗的身邊,反思這些年來支持諸葛亮的得失。

  ……

  建興十三年的春節不知不覺的過去了。二月,魏延的葬禮盛大舉行,送葬者逾萬人,極盡哀榮。葬禮過後,魏風、魏武留在義陽守墓,魏霸率部南行,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義陽。

  誰也不知道,在魏霸的隨行隊伍中,有一百多名魏家鐵作的匠師,其中年齡最大的就是當初幫魏霸打造鐵臿的老鐵匠。如今他已經是魏家作坊的功勛老人,享受著太守的待遇,兒孫也被接到了魏家。他當年帶出來的那幾個徒弟,現在是魏家鐵作的頂樑柱。

  原本建在襄陽的魏家鐵作,就這麼不聲不響的被魏霸全部搬走了。

  不為人知的還有另外一件事:送葬回來的那天晚上,很少出門的魏霸脫下了孝服,帶著敦武和魏興,悄悄的來到了向朗的住處。他沒有見到向朗,在庭中站了片刻,向寵的孫子向和走了出來,遞給魏霸一個書函。

  「將軍,大父已經睡了。他說,他沒有什麼要告訴將軍的,這部書是他平時看的,贈與將軍,供將軍閒來消遣。」

  魏霸接書在手,衝著向朗的房間方向拜了又拜,朗聲道:「多謝向公教誨,霸必然銘記在心,不敢須臾有忘。」

  向朗的房間裡鼾聲如雷。

  魏霸回到家,打開那個書函,發現裡面並不是一部書,只是兩卷,一卷是《漢書》中的《高祖本紀》,一卷是《東觀漢紀》的第一卷《世祖光武皇帝》,書頁上有向朗的硃砂眉批夾注。

  ……

  船過大江,魏霸在洞庭湖暫歇,迎來了一個重要的客人:張溫。

  張溫肩負豫章船廠的重任,他沒有趕到義陽去赴喪,反正他的弟弟張祗就在魏霸身邊,也足以代表。他趕到洞庭湖來,一方面是致意,另一方面卻是商量以後的發展大計。

  「將軍,你真的瘦了。」

  魏霸笑笑:「以前是虛胖,你沒看出來,現在雖然瘦了些,卻全是筋骨。」

  張溫愣了一下,哂然而笑。他是個聰明人,聽懂了魏霸這句話中的含義。魏霸這是自嘲,自嘲以前的不敗威名。

  「將軍太自謙了,彭城之戰,雖說損失不小,卻也不能算敗,至多是個平手罷了。」張溫安慰道:「士卒損失,以後還可以再補回來嘛。若不是將軍臨陣死戰,只怕損失還要更大一些。我也帶過兵,在那麼倉促的情況下,自認為做不到像將軍這麼沉著,必然要中了張合的詭計。」

  「好了,你就不要安慰我了,說說你的計劃。」

  「將軍接下來有什麼計劃?」張溫反問道。

  「中原暫時不會有戰事,我打算另外開闢戰場。」魏霸也不隱瞞,坦誠的說道:「水師損失不大,我打算進一步加強水師的力量,再建一窟,以免有覆巢之憂。」

  「需要我幫忙麼?」

  魏霸瞥了張溫一眼:「張惠恕,我不要你幫,你就不幫了麼?」

  張溫迎著魏霸的目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轉著茶杯:「夷州還是遼東?」

  「夷州。」魏霸說道:「夷州近一點,特產也多,最重要的是……」他頓了頓,似笑非笑的看著張溫:「有金礦。」

  張溫一愣,一抹狂喜從眼中一閃而沒,脫口而出:「金礦?」

  魏霸點了點頭,不等張溫消化完畢,又接著說道:「由夷州向南,在大海中行約千里,還有一片大好所在,盛產植物黃金,易采而萬世不絕。」

  張溫眉頭一挑:「香料?」

  魏霸笑了起來:「果然是個讀書種子,不出門而能知天下事。」

  張溫笑笑,沒有多說什麼。正如魏霸所說,他是個讀書種子,幾乎是無書不讀,讀得快,記姓又好,所以博學多識,懂很多偏門的知識。他人在豫章,但是那本《西域記》他是看過的,後來又自己做過不少研究,接觸過不少交州、益州來的胡商。夷州的事,他知道,大秦人用黃金換香料的事,他也知道,所以魏霸一說,他就明白了。

  「這麼說,我們船廠又有生意可做了?」

  「惠恕兄就滿足於賣兩艘船嗎?」魏霸開玩笑的說笑:「不想分一杯羹?」

  「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魏霸一攤手:「那麼大的一塊餅,我一個人是吃不下去的。再說了,海上風浪大,總得多拉幾個夥伴,一起壯膽才安全。」

  「那陸伯言……入夥了?」

  「嗯。」魏霸點點頭:「他那個精於算計的從女陸明朱,很快就會從成都返鄉。不過,她除了代表陸家之外,還有一重身份。」

  「陛下還是皇后?」

  「皇后。」

  張溫沒有再說,他知道這是一個大好機會。魏霸丁憂,暫時在朝堂上、戰場上都不能有什麼舉動,可魏霸不打算閒著,他將目光轉向了海外。雖然《西域記》已經成為一部流傳頗廣的書,但是真正把目光投入海外的人並不多,像魏霸這樣堅定的把發展方向轉向海外的人更少而又少。可是張溫相信魏霸的眼光,他願意跟著魏霸冒險。

  「我欠駱家一個人情。」張溫忽然說道。

  「欠人情,就還嘛。」魏霸說道:「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直道而行,乃合春秋之義。」

  「多謝將軍。」

  「是我該謝惠恕兄不離不棄。」

  張溫和魏霸互相看了一眼,會心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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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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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6章 詛咒

  趙統順江而下,來到了吳縣。

  孫權稱王之前,大部分時間都在吳縣,吳縣實際上就是吳國的國都。後來孫權建都武昌,吳縣才失去了政治中心的地位。不過武昌是前線,大部分官員的家屬還是住在吳縣,所以吳縣算是一個陪都。孫權這個人不貪圖享受,武昌宮也沒花什麼大力氣裝修,回到吳縣,也沒什麼失落,反而因為離開了爭鬥的中心,獲得了一份難得的平靜。

  當然,偶爾免不了也有些失落。一想到奮鬥三十年的成果化為烏有,孫權對始作俑者魏霸難免有些怨氣。聽說魏霸在彭城吃了大虧,孫權大醉一場,在夢裡,勝利者變成了他,可惜,醒來之後,發現只不過是一場春夢,又惆悵了許久。

  聽說孫魯班回來探親,孫權落寞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吳王宮裡也恢復了幾分生氣。

  孫魯班像以前一樣,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人還在宮門外,聲音就傳到了孫權的耳朵裡。等她衝進了門,看到孫權蒼老的面容,又禁不住落下淚來。

  「阿爹,你怎麼……老成這樣?」孫魯班抱著孫權的手臂,泣不成聲。

  孫權眨了眨眼睛,看向牽著趙廣的手,仰著臉,怯生生的看著他的孩子,不禁笑道:「這就我的外孫趙安嗎?這麼大啦。大虎,你都有了孩子,我還能不老,你想父王我做老賊嗎?」

  孫魯班撲哧一聲笑了,連忙轉身喝道:「小子,看你外大父也不知道叫一聲,阿母是怎麼教你的。」

  趙安眨了眨眼睛,嘴一撇,就要哭。孫權連忙推開孫魯班,彎下腰,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裡掏出一塊餅,在趙安面前晃了晃:「想不想吃?」

  趙安眼淚汪汪的看著孫魯班。

  「我有時候都懷疑這孩子是不是我生的。」孫魯班撇了撇嘴。轉身就走:「我去看阿母,你們聊吧。」

  趙統哭笑不得。

  「算啦,算啦。」孫權擺擺手:「讓她們女人和女人聊去,我們說點男人該管的事。」他說著,抱起趙安,將餅塞到他的手裡,向廊下走去。

  趙統連忙跟了上去。

  孫權逗弄著趙安。很快就和趙安混熟了。趙安對他紫色的鬍鬚非常感興趣,不住的用手去揪,揪得孫權唉喲直叫。趙統看了,不由得感慨。這還是當年與曹操、劉備爭雄的吳王嘛,脫了這身王服,和一個普通的老人一樣啊。

  「成都……不太平吧?」孫權掐著趙安的小臉蛋。忽然說了一句:「丞相和你父親,有什麼話要帶給我?」

  趙統一愣,抬起頭,迎著孫權那帶著自嘲的眼神,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位依然是曾經割據天下的江東猛虎,如今雖然牙落爪軟,眼力卻還在。別看他一副居家翁的樣子。可是天下形勢,他還是洞若觀火。

  「是的,有點波折。」趙統知道,在孫權的面前遮遮掩掩的沒有意義,不如坦誠一點。「彭城之戰來得意外,丞相有點措手不及。不過,損失雖然不小,卻還沒有傷及根本。丞相擔心會有人誤判了形勢。所以讓我來吳縣拜見大王,順便也滿足了一下大虎思親之情。」

  「這麼大的損失,還沒有傷及根本?」孫權歪了歪嘴:「你們的根本還真夠厚實的啊。只是不是知道這個根本是漢家根本,還是魏家根本啊。」

  趙統咂了咂嘴,沉默不應。他聽得出來,孫權怨氣挺重。

  孫權在魚池邊坐了下來,將趙安放在腿上。輕輕的晃動著,聲音依舊蒼老,略帶沙啞。

  「你們不用擔心我,我的根本早就被挖空了。現在就算有什麼想法,也只能躲了被子裡,做做夢而已。」孫權說道:「你幫我給丞相帶句話,我本來是想給他寫信的,不過他那麼聰明的人,恐怕用不著我多嘴。我不是輸在魏霸的手上,是輸在世家的手上。丞相如果還想和魏霸爭鋒,千萬不要和世家做對。」

  他抬起頭,看著波光粼粼的魚池,看著池中悠遊自在的小魚,眯起了眼睛:「誰都知道,世家是一碗毒藥,喝下去,會爛腸爛肚。可是這碗毒藥多少也有一些好處,那就是短時間內能讓你變得很強大。我們只看到這碗毒藥的毒,不肯喝,可是魏霸卻只看到這碗毒藥的好,搶著喝。雖說他最後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可是我們卻看不到了,因為我們已經被他打死了。」

  他側過頭,斜睨著趙統:「你可以把這看作一個詛咒。」

  趙統嘆了一口氣:「大王說得不錯,這的確是一個詛咒。」

  孫權也嘆了一口氣:「不要怪我不提醒你,吳會的世家都喜歡魏霸,不太喜歡丞相。小虎聽說你們要來,也想請你們過府一敘,依我看,怕是朱據有些不甘寂寞了。唉,我孫家子弟都爭先恐後的為魏霸效命,更何況是孫家的女婿呢。再說了,他也不是第一個,陸伯言都為天下先了。」

  趙統眉頭緊皺,孫權告訴他的情況遠比他估計的要嚴重。在這種情況下,江東的世家居然還依然看好魏霸,不肯心向朝廷?這麼說來,丞相的計劃大概要落空了。

  一想到諸葛亮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反應,趙統就有些無奈。

  「其實,我很討厭魏霸,可是從長遠計,我也不會支持丞相。」孫權忽然笑了起來:「我雖然不知道魏霸君臨天下之後會不會削藩推恩,可是我知道丞相如果得手,肯定不會容我繼續做吳王。這個吳王雖然已經沒什麼意思,畢竟也是一個王爵,是我父子兄弟四十多年辛苦的成果,能多維持一天,總是好的。你說是不是?」

  趙統吁了一口氣:「大王不愧是曾經逐鹿天下的英雄。」

  「什麼英雄,如今不過是一個等死的老朽罷了。」孫權把目光轉回到趙安身上:「難得來一趟,在吳縣多住些日子吧。」他頓了頓,又道:「我很喜歡這孩子,很像小時候的子高。」

  ……

  許昌,籌備很久的談判終於要開始了。費禕是正使,諸葛恪是副使,所以第一次談判由諸葛恪出面。前一天晚上,諸葛恪特地來拜見費禕,探問談判的方略。

  費禕很詫異,半晌沒說出話來:「丞相沒對你說?」

  諸葛恪很謙遜的說道:「丞相當然有交待,可是文偉是主使,我是副使,我們當然要統一口徑。」

  費禕聳了聳肩,不知所謂的笑了兩聲。看到費禕這副模樣,諸葛恪很不高興,明明是飽學君子,偏偏要學魏霸的輕佻模樣,真是墮落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魏霸走得近的人,多少都沾染上了那些壞毛病,就連陸遜也不例外。他途經潁川,拜見陸遜時,陸遜也是這副受理不理的樣子。

  「統一什麼口徑嘛。」費禕漫不經心的說道:「大鴻臚是歸丞相府統轄的,丞相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你直接從丞相那裡得到指示,又何必再由我來轉述一番呢。諸葛君,放鬆一點,這次談判,不過是個形式而已,沒必要太當回事。」

  諸葛恪忍不住反唇相譏。既然費禕不接受他的好意,他也沒必要用熱臉貼費禕的冷屁股,大家都公事公辦好了。「那以費君之見,什麼才是真正的較量。」

  「當然是戰場上的較量。」費禕瞟了諸葛恪一眼,眼神中帶了幾分譏諷:「當初吳王稱臣,談判談了那麼久,也沒談出個所以然,最後能有所突破,不還是因為車騎將軍的三路大軍包圍了武昌?諸葛君,你父親、叔父雖然都是文臣,可是你帶過兵,還幾次與車騎將軍對陣,不會連這點見識都沒有吧?」

  諸葛恪頓時面紅耳赤,他瞪著費禕,冷笑一聲:「費君所言甚是,只可惜,車騎將軍在彭城受挫,要不然的話,連這形式都不用走,直接包圍洛陽,豈不更好。」

  「會有那麼一天的。」費禕擺擺手,打了個哈欠:「不過,在此之前嘛,我們還是要打起精神,和魏人虛應故事一番。諸葛君,你對丞相的心意把握最準,這件事就拜託你了。」

  「不知費君又將操心何事?」

  「我啊?」費禕眼珠一轉:「我當然有我的事,不過,沒必要告訴你。你向我匯報談判進展就行了,我沒有向你匯報的必要吧?」

  諸葛恪被噎得直翻白眼。他知道,這次任務不好完成了,費禕根本沒打算給丞相面子啊。原本以為費禕曾經是丞相的親信,多少要給他一點面子,不會像軍中的將領那樣粗魯,沒想到費禕比陸遜更直接,扣住正使副使的身份,擺出了官威。

  更讓諸葛恪生氣的事,費禕把他的父親諸葛瑾、諸葛亮並列,直稱他們是文臣,等於說諸葛亮的意見是書生之見,當不得真,最後還要靠魏霸、陸遜這樣的武將來決定天下走向,這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

  看來沒有兵權在手,說話就是沒底氣啊。一念及此,諸葛恪更是堅定了要奪回兵權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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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7
發表於 2014-6-2 00:50:38 |只看該作者
第937章 進退之間

  魏國派出的談判代表級別很高,魯王曹宇為主使,光祿大夫武周為副使,桓范作為參謀,隨時出謀劃策。

  曹宇本來準備親自出席,不過被桓范攔住了。桓范說,最開始的談判都是試探性的,主使不宜出席,先讓副使出面談判,試探一下對方的底線,免得到時候一句話談死了,沒有迴旋餘地。而且武周頗有才幹,又有談判的經驗,一定能處理好這些事,大王沒必要立刻出面。

  曹宇答應了,囑咐武周好好談。武周原本是沛國竹邑人,譙縣升郡,成為陪都後,竹邑就成了譙郡的屬地,所以武周也可以算是曹家的鄉黨。因為這個原因,他的官路仕途不錯,曾經擔任過張遼的護軍,也就是監軍使者,算是曹家信得過的人。

  武周知道天子現在的麻煩在哪裡,所以對這次談判不敢掉以輕心。他做了充分的準備,準備和蜀漢使者好好談一番。見到諸葛恪出席,他倒沒什麼意外,可是談了幾句,他發現諸葛恪神情不對,心思完全不在談判上,有些心不在焉。

  武周沉下了臉:「貴使莫非是遠來辛苦?如果是累了,我們休息幾天再談也無妨。」

  對武周的欲擒故縱,諸葛恪根本沒有放在眼裡,他微微一笑:「如果貴使覺得休息幾天也不礙事的話,我真想休息一個月,可以麼?」

  武周眉頭微挑:「這麼說,你們根本沒有談判的意思?既然如此,何必一個月,不如就此打住吧。」

  諸葛恪有些無奈,對方不是弱手,根本不怕他的恐嚇,氣勢上很難佔到上風,這倒是個問題。他想了想,換了一個話題,笑道:「武君如此氣盛,莫非是覺得彭城之戰佔了上風?如果是這個原因的話,我想你大概要失望了。」

  武周眼睛一斜:「敢請教。」

  諸葛恪打起精神,和武周分析時局。談判談的是氣勢,如果不能在開始就從氣勢上壓倒對手,要想在談判中佔到便宜是不太可能的。雖說彭城之戰雙方的損失差不多,甚至魏霸的損失還大一點,但是魏霸損失的是他的私人力量,而張合損失的卻是國家的軍隊,這兩者的區別是非常大的。最明顯的是魏霸實力受損之後,只得雌伏,讓出了東線戰場的控制權,而張合戰死之後,魏國損失了一萬多精銳騎兵,直接失去了對徐州的控制,只得放棄彭城,退守睢陽。

  從國家層面來說,魏國顯然處於劣勢。

  「從騎兵的損失來看,你們損失的數量遠遠比我們多,在涼州失守之後,如此數量的騎兵損失,你們在短期內能彌補得回來嗎?如果我大將軍出潼關,鎮北大將軍出潁川,敢問你們還有足夠數量的騎兵來作戰嗎?」

  面對諸葛恪的辭鋒,武周不得不低下了頭。魏國的情況他清楚,就目前來說,形勢的確不容樂觀,否則曹睿也不會同意談判。他看著諸葛恪,心裡有種不祥的感覺,這個人能做副使,恐怕不僅僅因為他是諸葛亮的侄子,這個人有能力。

  成功的壓制了武周的氣勢之後,談判進入正軌,諸葛恪提出了幾個要求:一,曹睿稱臣,取消帝號,稱魏王,可以選擇譙郡或者魏郡作為封地,但是必須讓出洛陽。洛陽是皇都,只能由天子居住。二,曹氏宗室取消王爵,降為侯爵。三,削減軍隊數量,除保留一部分王畿的常備力量之外,其他將領由朝廷指定。

  武周提出了魏國的條件:一,取消帝號可以,讓出洛陽也可以,但是不是以魏郡或譙郡為封地,而是以并州、冀州、幽州、青州四州為封地,簡單的說,就是以黃河為界,黃河以南歸朝廷,黃河以北歸魏國,魏國能讓出的土地只有現在的京畿,作為向朝廷稱臣的表示,其他的地盤堅決不給。二,目前魏國擁有的軍隊,仍然由魏王指揮。希望像對付孫權那樣對付曹睿,那是想也別想。三,魏國稱臣之後,朝廷不能從魏國的封地上徵召人才。

  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吵得不亦樂乎。不過,他們都從對方的態度裡嗅出了一點味道,雙方都想談成,區別只在於條件上。有了這個共同點,雖然吵得面紅耳赤,終究沒有撕破臉,談判的進展雖然艱難,總還算在進步。

  諸葛恪每天談完之後,都會把大致的情況告訴費禕,費禕聽了,卻不怎麼發表意見,只是讓諸葛恪寫成報告,用快馬送往成都。諸葛恪知道費禕不當回事,只得忍氣吞聲,千里迢迢的向諸葛亮匯報。

  武周也會和曹宇商量,然後也會把談判的進程送往洛陽,只是他們要近得多,消息反饋也快得多。談了大概十來天,諸葛恪還沒有收到諸葛亮的回覆,不知道諸葛亮的態度如何,就提出暫時休會,休息幾天再談。曹宇同意了,諸葛恪隨即返回江陵,然後派人給曹宇傳了一句話,第一期的談判在許縣,靠洛陽近,接下來的談判應該放在江陵,離成都近一點,以示公平。

  曹睿聽到曹宇的報告後,很生氣,指示曹宇暫停談判,先晾一晾再說。曹宇按照詔書回覆了諸葛恪,一起回了洛陽。諸葛恪得知之後,也不著急,只是把情況向成都做了匯報,轉身順江而下,去了吳縣。

  與他隨行的是剛剛奉命調防廣陵的鎮東將軍馬忠。

  馬忠年約五旬,個子不高,卻很壯實,看起來就讓人覺得穩重。一看到諸葛恪,他就露出樸實的笑容,客氣的行禮致意:「諸葛君辛苦。」

  諸葛恪微微一笑:「將軍辛苦,這一次去廣陵,將軍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

  馬忠點點頭:「忠也覺得能淺任重,有些不堪重負,不知諸葛君趕來,何以教我?」

  諸葛恪說道:「我準備隨將軍去揚州,儘可能幫將軍找一些幫手。將軍帶了多少兵來?」

  「青羌勁卒五千。」

  「五千人,不夠啊。」諸葛恪搓了搓手:「巴西諸家沒幫襯你一點?」

  馬忠沉默了片刻,道:「狐忠有消息來,說湊了兩千多人,還在路上,不過都是步卒。我現在沒有騎兵,到了廣陵,一旦有事,怕是救援不及。」

  「將軍盡力而為就好了,有些困難,暫時不是人力可以克服的。」諸葛恪話裡有話的說道:「只能希望鎮守彭城的鄧艾、周胤小心些了。好在魏軍騎兵損失也不小,只要不疏忽大意,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馬忠沒有再說什麼,也不知道他聽懂沒有。

  ……

  湘關,夏侯玄跳下馬,將馬韁扔給親衛,快步走進了大門。

  小魏徵從裡面奔了出來,撲入夏侯玄的懷中,奶聲奶氣的叫道:「舅舅抱,舅舅抱。」

  「好咧,舅舅抱。」夏侯玄一把抱起,向上拋起,小魏徵興奮的嘎嘎大笑。夏侯徽從裡面迎了出來,打量了夏侯玄一眼,笑道:「兄長什麼時候也成了赳赳武夫。」

  「赳赳武夫有什麼不好。」夏侯玄笑道:「子玉不是說嘛,大丈夫就應該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

  「可惜了你這個大名士,總把他那兩句瘋話掛在嘴邊上。」夏侯徽示意魏徵下來,魏徵卻抱著夏侯玄的脖子,賴著不肯動。夏侯玄拍拍他的胸脯,笑道:「沒事,我現在結實著呢,全副武裝急行軍,我不比一個士卒差,抱著他,和玩似的。」

  夏侯徽忽然落下淚來,夏侯玄見了,連忙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我就是想起父親了,當年他也這麼抱我。」

  夏侯玄一怔,也有些傷感。夏侯徽隨即接過小魏徵,說道:「你快進去吧,他在裡面等著你呢。」

  夏侯玄應了一聲,快步進了後院,只見魏霸長髮披肩,盤腿坐在堂上,雙手扶膝,正在吐納呼吸。聽到夏侯玄的腳步聲,他睜開眼睛,卻沒有起身,而是示意夏侯玄入座。

  「準備修道了?」夏侯玄坐了下來,打趣道。

  「靜靜心而已,修什麼道啊。」魏霸苦笑道:「我是紅塵中人,拋不下富貴和享受,修不了道,成不了仙。」

  「那我就放心了。」夏侯玄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你真要修道了,我當初的選擇豈不是血本無歸。」

  「開口就是本錢,你這大名士也不覺得俗。」魏霸忍俊不禁,晃了晃身子:「夷州的事處理得不錯,你現在可以獨當一面了。怎麼樣,下一步想去哪兒?」

  「我想先看看你的決定。」夏侯玄品了一會兒茶:「你不會真想賦閒三年吧?三年時間,可是生出不少變化。既然不想修道成仙,棄不了這凡塵,還是實際一點吧。」

  「有孝在身,不便多動。」魏霸眉頭輕蹙,想了想,又輕聲笑道:「再說了,我也想看看丞相到了這一步,還能使出什麼手段。家父戰死,我忽然有些煩躁,不想再慢慢等下去了。等來等去,也不過是婦人之仁,換不來一點慈悲。」

  「你想效仿鄭莊公?」

  「我想做打鳥的那個人。」魏霸瞥了夏侯玄一眼:「我把你請來,是看你有沒有興趣做我的金彈。」

  夏侯玄笑笑:「你不怕我反噬?」

  「我相信你的眼光。」魏霸說道:「我更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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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8
發表於 2014-6-2 00:51:03 |只看該作者
第938章 活神仙

  闊別已久的兄長登門,夏侯徽當然要好好招待一番。彭城之戰後,魏霸一來是忙,二來情緒也有些低落,身邊的人要麼是沒這膽量,要麼是沒這本事逗他開心,難得有夏侯玄這樣既親近又有見地的人陪他說話,魏霸的心情也好了些,午飯的時候便多喝了幾杯。

  大約申時,便有侍從走了進來,附在魏霸耳邊說了幾句,魏霸沉吟片刻,道:「今日有大名士到訪,講道略作推遲,讓祭酒們先用些酒食,準備準備,待會兒好與大名士論道。請幾位治頭來,先見識一下大名士的風采。」

  侍從應了,轉身出去。魏霸笑道:「太初,有幾位天師道中的人,最近正在湘關論道,待會兒你見一見,也許有些好處。」

  夏侯玄沒有推辭。他知道魏霸有一個天師道關中區治頭大祭酒的身份,雖然他已經離開關中多年,可是這個身份一直保留著,諸葛亮也好,李嚴也罷,一直未能割斷他和關中天師道眾的聯繫,原因也簡單,不管他們在政治權謀上有多麼高深的造詣,在一些玄而又玄的問題上,他們無法和魏霸相提並論。

  他自己也是如此,當初魏霸提出的那個問題,到現在他也沒能解答出來。這麼多人,唯一一個能將魏霸的問題解答得比較靠譜的是鄧飏,他觀海而知地圓,從另一個角度得出了張衡的大地如玄卵的推斷,是唯一的一個讓魏霸驚訝的人。

  不過。夏侯玄可不是一個不問世事的名士。他估摸著,魏霸既然有心發動雷霆一擊,大概也不會有心思真正的去談玄論道,與天師道眾的聯絡,可能有其他的用意。魏霸自己剛才也說了,他是紅塵中人,不會求仙問道。

  時間不長,五個面目各異的人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婦人,一頭白髮。臉色卻非常紅潤光滑。只有眼角有些淡淡的魚尾紋,看起來宛若三十出頭,特別顯眼。

  夏侯玄不認識這個婦人,可是他看到扶著婦人的中年漢子時。他愣住了。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張孟玉?」

  來人赫然是天師張魯的庶子張溫。張魯投降曹魏之後。一直被軟禁在洛陽,他的五個兒子行動都不能自由,反倒便宜了這個庶子張溫。因為他沒有機會繼承天師之位,所以管制反而鬆一些。夏侯玄沒想到他居然會跑到湘關來了,而且以他的身份扶著這個老幼莫辨的婦人,只怕這個婦人的身份更不一般。

  「早在長安之時,我就和孟玉相識。」魏霸站起身來,很客氣的對那位婦人行了一禮:「仙姑請入座,用些薄酒。」

  那婦人也不客氣,豎掌於胸,行了一禮,很客氣的坐在魏霸左邊的首位。夏侯玄見了,更是心中一驚,連忙躬身施禮:「敢問仙姑道號?」

  婦人微微頜首:「妾身張文姬,見過太初先生。」

  夏侯玄倒吸一口冷氣。

  張文姬,第一代天師張陵的長子,嫁入陳郡袁家。陳郡袁家和汝南袁家同屬一枝,不過陳郡袁家沒有汝南袁家四世三公的顯赫地位,後來也就沒受到那麼大的打擊,算是因禍得福。在第一代天師張陵、第二代天師張衡先後辭世之後,張文姬已經是天師道中輩份最長的人,張魯都是她的子侄輩,張溫更是她的孫輩,如今天師道的道眾,幾乎都可以算是她的孫子輩,沒幾個是和她平輩的。

  粗粗估計一下,這老太太大概有八九十歲了吧。

  「敢問仙姑高壽。」

  張文姬笑了起來,卻有著少女般的純淨。「屈指算來,尚有三年方至期頤,不敢稱高壽。」

  期頤是百歲,差三年百歲,那張文姬現在是九十七歲,絕對是高壽了。她自己不敢稱高壽,那只是謙虛罷了。更讓人難以想像的是這位九十七歲的老婦人臉色居然如三四十歲的婦人一般,可以想像,這樣的人一出現,誰不把她當神仙?

  夏侯玄瞟了魏霸一眼,暗自感慨,心道魏霸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把這位深居簡出的天師道姑奶奶給請出來了。這可是真正的活神仙啊,有她支持,再加上魏霸大張旗鼓,不惜成本的給陣亡將士招魂,有誰會懷疑魏霸神將的身份?搞不好那些愚民頑婦還把陣亡當成登仙了呢。

  夏侯玄不敢怠慢,連忙左手挽起右手的袖子,右手拿起案上的酒勺,淺淺的舀了一勺酒,添在張文姬面前的玉杯中,恭恭敬敬的說道:「請仙姑用酒。」

  「太初先生,你不是天師道中人,無須這麼客氣。」

  「仙姑,玄乃魯王子侄輩,雲仙姑是我的長輩。」

  張文姬略一思索,笑了起來:「原來還有這麼一層關係在裡面,那妾身就卻之不恭了。」說著,拿起玉杯,一飲而盡,向夏侯玄示意了一下:「太初先生請入座。」

  「謝仙姑。」夏侯玄又客客氣氣的給她添上酒,這才重新入座。剛才他和魏霸說話的時候,是整個人都坐進了椅子,顯得很豁達隨意,可是現在面對張文姬這樣的活神仙,老祖宗,他卻只敢坐了三分之一個屁股,恭敬溢於言表。

  沒辦法,魯王曹宇的夫人是張魯的女兒,也算是夏侯玄的長輩,而眼前這位活神仙卻是張夫人的奶奶輩,算到夏侯玄這一輩,那就是曾祖輩了,他不敢不敬。更何況這位還不是普通的曾祖奶奶,是位九十七歲高齡,卻有著少婦們面容的活神仙。

  夏侯玄原本就信神仙,現在看到張文姬,他更是深信不疑。

  其實,屋裡所有的人都信神仙,即使是兩世為人的魏霸,此刻也不敢保證世上一定沒有神仙。畢竟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這位老奶奶就算不是神仙,也是半仙了吧。

  張文姬入座,張溫等人只能站著。夏侯玄很恭敬的向張文姬請教了幾個問題,張文姬答了,話語玄妙,連夏侯玄這樣的名士都只能聽個半懂,其他的天師道徒子徒孫們一副很認真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們聽懂了多少。整個屋子裡,只魏霸比較鎮定,不那麼緊張。至於他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也沒人知道,但是大家都相信,魏神將肯定比他們領悟得多。

  ……

  諸葛恪走進了吳王宮時,孫權正倚著欄杆看魚,聽到諸葛恪的腳步聲,他只是抬了抬眼皮,隨即又把注意力轉到了魚上。

  諸葛恪走到孫權身邊,行了禮,靜靜的看著孫權。

  「大王看魚的時候,可曾看到風雲?」

  「孤看到風雨欲來。」孫權直起身,拍了拍手,將手裡的魚食抖落池中,笑眯眯的看著諸葛恪:「元遜在丞相身邊數月,氣質沉穩了許多,大器將成,可喜可賀。」

  「臣若有所成,皆是大王栽培。」諸葛恪躬身行了一個大禮:「看到大王如今的模樣,臣心疼。」

  「這都是拜魏霸所賜。」孫權落寞的笑道:「魏霸如今吃了苦頭,龜縮到荊州去了,你這次來,是丞相想拿我開刀麼?」

  諸葛恪搖搖頭:「大王,你誤會丞相了。丞相沒有削藩之意,就算這是個必然之舉,在他手裡也不可能完成,所以……」

  孫權眼神閃了閃,摸著紫鬚道:「前些日子,趙統到吳縣來了。」

  諸葛恪笑笑:「那是趙雲的意思。」

  「不是丞相的意思?」

  「丞相也不希望江東亂。」諸葛恪放慢了語速,細細的解釋道:「但丞相沒有打壓大王的意思,相反,丞相希望大王能起到藩王的責任。」

  「藩王的責任?」孫權眉頭一皺:「我的貢獻可是一件也不少,禮數也周全得很。」

  「大王,藩王者,屏藩之王也。」

  孫權慢慢的嘆了一口氣,胸膛跟著鼓了起來,整個身軀都挺直了些。他又慢慢的吐出氣,自嘲的笑了一聲:「丞相想在西線動手,又怕東線出事,所以先要把我的本錢都掏空,是不是?」

  「大王有戰功,方能長久。」

  孫權側過頭,瞥了諸葛恪一眼,嘴角歪了歪:「有區別麼?」

  「有區別。」諸葛恪應聲答道:「有天子詔書,大王出兵則名正言順。大王手中有兵,則宵小們不敢作祟,吳國可安,天下可安。」

  孫權沉思良久,緩緩的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勉為其難。只是魏霸在廣陵大半年,將我江東搜刮一空,若無支援,我怕是出不了多少兵。再者,你們肯定魏霸不會死灰復燃?」

  「至少兩三年內,他恢復不了元氣。」諸葛恪肯定的說道:「至於軍資器械,丞相會統一調撥。只是大王也清楚,現在國家困難,可能還需要大王多想想辦法。待過了這個難關,天下太平,丞相再補償大王便是。」

  孫權不置可否的笑了兩聲,轉頭看著諸葛恪:「你回來麼?」

  諸葛恪搖搖頭:「臣另有任務。不過,遲早會有和大王並肩作戰的機會的。」

  孫權眉頭一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只能由步騭擔任主將了。元遜,你看如何?」

  「甚好。」諸葛恪笑了起來:「另外還有一件,大王稱尊號多年,這王后之位一直空懸,陛下甚是關心。大王,你看是不是也該把這件事給辦了?大王著意於哪位夫人,上書朝廷,陛下下詔冊封便是。」

  孫權無聲的笑了起來,笑得有些心酸,有些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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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9
發表於 2014-6-2 00:51:28 |只看該作者
第939章 兩個世界

  泰山羊家迎來了一位尊貴的客人:新上任的兗州刺史鐘毓。.

  兗州原治廩丘,最近因為戰事的原因,州治暫時移到了定陶,為的是能及時支持睢陽的大將軍司馬懿。從定陶趕到南陽,要走很久一段路。鐘毓一上任,就先趕到南城來,自然有其不得已的原因。

  青州、冀州的市場混亂,已經漸漸的輻射到了兗州,泰山、濟北、東平等郡無不波及,濟陰、陳留也不例外。特別是陳留的絲市,因為戰亂的原因,本地絲織品生產本來就陷入困境,再被外地來的生絲衝擊,經營絲品的世家損失慘重,不少作坊已經關門了。

  對兗州刺史鐘敏來說,要想穩定民生,就要先穩定市場,否則再怎麼折騰都是杯水車薪。

  衝擊陳留的生絲並不是外地的,而是青州以及兗州的泰山等郡,當然也包括豫州的沛國、徐州的彭城,這些地方人口密集,郡界、州界又犬牙交錯,往往百里便是一郡,甚至一郡,各州刺史、各郡太守都要政績,所以管理起來難度非常大。身為兗州刺史,鐘毓也只能先拿自己屬下的泰山郡開刀。

  他走訪的第一家,就是南城羊家。因為現在泰山郡生意做得最大的就是羊家。賣到陳留的生絲,幾乎有三成是羊家倒賣的,可是羊家之所以能以低價衝擊陳留的生絲市場,是因為他們通過販米的生意賺了大錢。

  他們的米來自海上,量大價廉,對於因為長年的戰事而受損的兗州、青州甚至冀州百姓來說,賣了自己種的麥子,再買羊家的米,不僅能保證吃飯,還能小賺一筆。

  當然了,羊家也不傻,這麼做的附帶條件就是要把所有的蠶繭都賣給他,價格很公道,絕對是市場價。普通百姓可沒什麼覺悟可言,既然不吃虧,還有一點蠅頭小利,何樂而不為?

  這麼做的結果就是羊家擁有了大量的生絲資源,他就能控制市場價格,從中牟利。

  誰都知道,羊家販賣的米是交州米,他們的供應商就是位於朐縣海外的島上,現在叫麋家家,被漢軍水師控制著。交州據說是一年三熟,土地肥沃,日照又好,學習了中原人的耕作技術之後,現在已經是真正的魚米之鄉,大米大量外銷,向青州、兗州傾銷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能從中分一杯羹的都發了財。

  羊發接待了鐘毓,態度很恭敬,談判卻不順利。羊發只問了鐘毓一句話:中原鏖兵多年,百姓食不裹腹,從外地購米緩解糧食危機已經是公認的解決辦法之一,就連洛陽皇宮裡都在食用交州來的米,那我做這個生意有什麼不妥?至於賺錢,那也是天經地義的,我羊家大大小小上百口人,不能不吃飯吧。至於生絲,如果你覺得我擾亂了市場,那也好辦,我不在陳留賣了,我賣到荊州去,賣到交州去,說實話,賣給海外胡商賺的錢更多。我都不用親自去,只要放出風聲,馬上就有胡商趕來買,運費都省了。

  鐘毓也有些無奈,打了這麼多年仗,魏國經濟捉襟見肘,已經沒有多少調控市場的實力。於今之計,只有動用政斧的強力手段,強行管制。可是這樣一來,恐怕就把這些世家得罪光了。鐘家也是潁川大族,鐘家暗地裡也在和荊州、交州來的商人做生意,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世家也是人,把仁義掛在嘴邊上,是為了能出名,能做官,出名做官,歸根到底還是為了求利。奪人財路,等於掘人祖墳。身為世家子弟的鐘毓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可是他身為朝廷官員,又必須遏制住這場沒有硝煙的掠奪。

  世家和世家之間也不是一團和氣。如果不控制住泰山世家,那陳留世家的利益怎麼辦?

  「大將軍在睢陽與敵寇對壘,需要陳留、濟陰的諸家支持,羊家與大將軍有婚姻之約,想來也會為大將軍分憂。陳留諸氏也與羊家多有聯繫。羊君,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因利傷義,那就不好了吧?羊家也是禮義之家,羊公懸魚,堪為千古楷模,想必不會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而傷了氣節。令尊也是朝廷官員,牧守一方,你想想看,如果他遇到這種情況,又當如何是好?事同此理,人同此心,還請羊君體諒我初臨兗州,諸事艱難,多少讓一步。」

  羊發笑笑,鐘毓軟硬兼施,不僅搬出了他的祖父羊續,還拿他在上黨任太守的父親羊衜來威脅他,他不能不予以表態。

  「既然使君不遠千里,光臨寒舍,發又豈能不為之動容。這樣吧,兗州的生意,我不做了,可若是有人要中傷我羊家,還要請使君仗義執言,主持公道。」

  鐘毓苦笑。他知道羊家因為蔡家的原因,一直和青州刺史王凌不對付,羊發從兗州收手,估計要集中力量打擊王凌了,羊家給了他面子,他不能不給羊發還人情,到時候免不了要替他說幾句好話。否則的話,只怕會遭人詬病。

  「那是自然。」

  送走了鐘毓,羊發回到後院,把事情向蔡夫人做了匯報。蔡夫人聽了,贊同羊發的決定。民不與官鬥,羊家再有實力,畢竟還是民,惹急了鐘毓,羊家也沒什麼好果子吃。不如賣鐘毓一個面子,將來和王凌鬥法的時候也好有個幫手。

  「和你舅舅聯繫一下,看看他們那兒有多少生絲,一併收了過來吧。」蔡夫人輕描淡寫的說道:「讓他們也嘗嘗外銷的甜頭,別總把目光看著洛陽。」

  「喏。」羊發躬身應了,退了出來。走到門口,又想起一件事:「母親,大將軍曾經說過,今年五月要迎娶妹妹過門,這事……」

  蔡夫人皺了皺眉,有些苦惱。一來羊家不看好曹魏,總覺得夕陽西下,國祚不永,二來她也不看好司馬家。司馬師薄情寡恩,羊徽瑜嫁過去不會有好結果倒還在其次,他們父子如今權威日重,大有強臣凌主之意,這要是一個閃失,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啊。世家結親,是為了強強聯手,可是在沒有必勝把握的情況下,這種權臣往往爬得高,跌得也慘,歷來跋扈的權臣最後都沒什麼好下場,畢竟像曹家這樣能篡位的是少數。

  「春天到了,過些日子,我們去踏青吧。」蔡夫人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羊發眨眨眼睛,心領神會。

  ……

  洛陽,驃騎將軍府。

  曹洪費力的擠進了寬大的椅子,皺了皺眉:「太小了,不舒服。」

  夏侯懋忍俊不禁,用手中的筷子指點著曹洪的肚子說道:「我說阿叔啊,你不看看你的肚子有多大,早就讓你少吃點,你就是不信,現在好,連最大的椅子都坐不下了。要不,你還是跪坐吧。」

  「那可不行,老子這腿吃不消了。」曹洪花白的眉毛聳了聳:「看來,還得讓我女兒給我重做一套專用的家具才行。要單獨設計,適應老夫這種身板的。」

  夏侯懋無語,曹洪這可有點炫耀的意思了。荊州來的新式桌椅,一套十金起價,曹洪這一套是高檔貨,起碼五十金,幾乎是普通人家的所有家產,他居然還不滿意,要訂製。訂製的當然也有,由專門的人上門量尺寸,用普通木料做小樣,然後修改定稿,最後用交州來的名貴木料真正打造,前後流程近半年,費用更是驚人,翻一番都是小意思。曹洪如今有錢,不僅要訂製版,還要他女兒出面,幫他聯繫最好的匠人定製,這是赤裸裸的炫耀啊。

  沒辦法,誰讓他女兒現在是關興的夫人呢。人家有這資本啊。

  曹洪瞟了夏侯懋一眼,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像他們這種沒什麼機會在朝堂上爭權奪利的富貴閒人,現在只剩下比誰有錢這個樂趣了。外面打仗打得屍山血海,百姓餓得賣兒賣女,跟他們都沒什麼關係,他們該享受的還是一樣享受,交州來的各種奢侈品一樣暢銷搶手,關上洛陽城門,裡外就是兩個世界。

  「子林啊,給你看樣好東西。」曹洪招招手,讓人拿過一個水晶罐子來,打開蓋子,一股濃烈的魚腥味湧了出來。夏侯懋連忙向後縮了縮,掩住口鼻:「這是什麼東西,這麼腥?」

  「你懂個屁。」曹洪用手指挖了一點,送到嘴裡:「這是深海巨魚之油,食之能軟化血管,減小中風的危險,每天吃這麼一點,和你練一天的雲手一樣的效果。就是太貴了,這麼一小罐,就要五金。」

  夏侯懋吃驚的睜大了眼睛:「我說阿叔,你最近又找到什麼新財路了,這哪是吃油,簡直是吃金子啊。」

  「不瞞你說,不是我找到新財路了,是你那好兄弟找到好財路了。」曹洪把罐子遞給夏侯懋,示意他嘗一口,藉著靠近的機會,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們搞到了一些馬鎧。」

  夏侯懋一驚,險些把手裡的水晶罐扔在地上,嚇得曹洪臉上的肉直哆嗦。

  「馬鎧?有多少?」

  曹洪伸出手,在夏侯懋面前晃了晃:「你幫我去問問仲權,看他有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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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0
發表於 2014-6-2 00:52:02 |只看該作者
第940章 投石問路

  誰也不會否認,馬鎧是重要的戰略物資之一,其作用不亞於水師的樓船,攻城的烈火彈,對於一向佔據騎兵優勢的魏國來說,有沒有馬鎧,直接關係到在與蜀漢的對抗中還有沒有優勢可言。

  張合付出了慘重代價,重創了魏霸的騎兵,雖說在朝堂上並沒有得到什麼讚譽,可是明眼人都清楚,這次戰事是值得的,至少打斷了魏霸的攻擊勢頭。沒有了騎兵,就算有馬鎧也沒有用武之地。在平原地帶,騎兵的優勢還掌握在魏軍的手裡,魏霸被迫退出東線戰場就是明證。

  實際上,很多人心理都清楚,當時如果司馬懿及時跟進,這是一次斬殺魏霸的絕佳機會,遠遠不是重創他這麼簡單。如果能殺死魏霸,不僅可以消除東線戰場的隱患,還能極大的提升魏軍的士氣,說不定還有反攻的機會。

  之所以不說,只是因為事已至此,說也無益。可是不說,並不等於大家不清楚。

  在魏霸被迫以守孝的名字退出東線戰場之後,兩國間的形勢一時緩和下來,談判也開始了,似乎雙方都無力再戰,有意講和。可是大家都清楚,談判不過是個幌子,雙方都想喘口氣,等緩過勁來,還會進行一場更慘烈的廝殺。而很多準備工作,現在就要開始了。

  馬鎧出現在曹洪的手中,不能不說是一個意外。細想起來,卻又在意料之中。

  當年能賣烈火彈,現在為什麼不能賣馬鎧?反正魏霸已經退出戰場。賣馬鎧不僅能賺錢,還能借敵人之手,給政敵以致命打擊。為了在朝堂上取得勝利,在戰場上通敵的事都屢見不鮮,何況是賣點裝備。

  「五十?五百?」

  「現在只有五十,生意做成了,五百也不是不可能。」曹洪笑道:「不過,你知道的,這東西……控制得很嚴,所以……非常貴。」

  「有多貴?」

  「二十金一套。」曹洪又加了一句:「包括一套相同質量的騎甲。」

  「不貴。」夏侯懋雖然打仗不行。這點眼光還是有的。他立刻意識到五十套鎧甲的作用。五十套。裝備大軍肯定是不夠的,裝備將領的親衛騎,在關鍵時刻用來衝陣,卻是綽綽有餘。好鋼要用到刀刃上。裝備了五十套高質量鎧甲的精騎衝在最前面。就像給長矛裝上了最鋒利的矛頭。殺傷力大大增強。

  就是這價格有點咬手,五十套,就是一千金啊。

  夏侯懋沉吟著。他自己肯定是用不了。夏侯霸才是最合適的買主,可是夏侯霸恐怕一下子也拿不出那麼多錢。他們雖說不是一家,可是夏侯氏終究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曹洪找他來,大概也是希望他們一起把這五十套馬鎧吃下來。

  「阿叔,這是好東西,值這個價,可是……」夏侯懋拉長了聲音,看著曹洪:「能不能分期付款?」

  曹洪一咧嘴,堅定的搖了搖頭。

  夏侯懋很猶豫,他不是拿不出這一千金,這些年做生意還是賺了點錢的。可是拿出來之後,他的流動資金就少了,以後再有什麼事,手頭就緊了。

  「你知道為什麼能這麼便宜麼?」曹洪搖晃著身子,得意洋洋的問道。

  「為什麼?」

  「這是一顆石子,問路的石子。」

  「問路的石子?」夏侯懋更糊塗了:「誰要問路?」

  曹洪傾過身子,在夏侯懋耳邊嘀咕了一聲。夏侯懋頓時瞪大了眼睛:「是他?」

  「嗯。」曹洪點點頭:「我知道你拿不出來這麼多錢,不過有人拿得出來。你讓清河找個機會去問問,看看有沒有可能。這可是大功一件,別說我沒有關照你。將來事成,你知道應該怎麼做。」

  夏侯懋欣喜若狂,站起身,連連作揖:「阿叔,真要成了,我保你萬世富貴。」

  「萬世富貴太久,我就希望他們不要總惦記著我的錢。」曹洪嘆了一口氣:「說實話,我現在緊張得很啊,誰知道哪一天,這天又變了呢。」

  夏侯懋連連點頭,顧不上再和曹洪絮叨,轉身匆匆離去。

  兩天後,夏侯懋跪在了曹睿的面前。

  彭城之戰結束後,談判雖然不太順利,終究是開始了,天氣也慢慢的暖和起來,曹睿的病情有了些起色。臉色雖然還是有些白,精神倒還可以。

  聽完了夏侯懋的話,他沉默了很久。這個消息聽起來太詭異,他不像夏侯懋那樣激動,更多的是警惕。他摸著瘦得凹陷下去的臉頰,思索了半天,最後慢吞吞的說道:「馬鎧可以收下,但是這件事卻不可倉促。若是真的,當然是好事,可若是一計,我們損失就大了。」

  「陛下聖明。」夏侯懋鬆了一口氣,他只管傳遞消息,行與不行,那是天子的事。天子答應把馬鎧收下來,他的好處就到手了。

  看到夏侯懋那副沒出息的樣子,曹睿暗自嘆了一口氣,先帝怎麼會看中這麼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夏侯懋退了出去,曹睿在殿上坐了很久,眼神一時發亮,一時又充滿疑惑。

  ……

  關中,李嚴背著手,在書房裡來回踱著步。他走得又快又急,腳步生風。

  他接到了兩個消息,兩個消息都和魏霸有關,也和他有關。

  第一個消息:魏霸將襄陽的魏家鐵作搬走了,搬到哪兒去了不知道,反正不在襄陽了。他已經付了魏霸五千套馬鎧的巨額資金,卻一套馬鎧都沒看到,現在更好,連鐵作都不見了。魏霸想幹什麼,想捲款潛逃,還是想借雞生蛋,拿我的錢去恢復元氣?

  明知這不太可能,可是李嚴還是很不安。這可是一筆嚇死人的巨款,比諸葛亮當初欠魏霸的錢還要多。那四萬金已經拖得諸葛亮體無完膚,如果被諸葛亮知道這件事,查到他的頭上,這筆虧空他是扛不住的。

  第二個消息:魏霸以為亡父招魂的名義,招集了天師道各區的重要頭目齊聚湘關,說是談玄論道,可是誰知道他們究竟談些什麼。天師道的大本營在益州,除了關中治和洛陽之外,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在成都周圍。魏霸把這些人招集到湘關,很可能是想通過他們的耳目對益州的民間施加影響——益州信天師道的人可不少,不管是家資殷實的世家豪強,還是食不裹腹的普通百姓。

  在戰場失利的情況下,轉而尋求民心的支持,這一點李嚴可能理解,但是理解不代表能接受,特別是其中有關中治的情況下。在李嚴的心裡,關中已經是他的地盤,魏霸這麼做,就是在挖他的牆角。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嚴快要暴走了。

  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法邈走了進來,躬身施禮。

  「大將軍。」

  「伯遠啊。」李嚴在轉身的剎那間,臉色緩和了下來,雖然還是看不到笑容,卻沒有了那種狠厲。「最近身體怎麼樣,可曾找天師道的祭酒們看看?」

  法邈笑笑,他知道李嚴究竟想問什麼。「大將軍有所不知,天師道的祭酒們去義陽為故鎮東大將軍和陣亡將士招魂,現在又去了湘關論道,哪裡還有時間給我禱祝。不過也沒關係,我回家之後,食鄉土之氣,已經好了。」

  「去義陽為魏延招魂的事,我知道,怎麼又去了湘關?」

  法邈掩著鼻子,笑了起來:「大將軍,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什麼意思?」李嚴被法邈搞得糊塗了。

  「魏車騎在彭城失利,其實細說起來,也不能算戰敗,只是沒能像以前一樣大勝罷了。丞相趁著他守喪的機會,派馬忠前往廣陵,這擺明了是要奪他的兵權。礙於孝道,陛下不下詔奪情,他就不能自己主動要求奪情,要不然豈不成了笑話。既然如此,他乾脆就把天師道的頭目們請到湘關論道,以示無出山之意。請了那麼多人,如果不請關中區的,豈不是顯得故意和丞相做對?」

  李嚴眼神閃爍,並不完全相信法邈的解釋。

  「當然了,招集天師道頭目論道,不僅有賭氣的意思,還有收攏人心的目的。大將軍也知道的,他之所以能得到荊州、揚州那些蠻子的擁戴,一方面是有他的赫赫戰功,另一方面和他借鬼神而御眾也分不開。現在戰場上受挫,當然更要借鬼神之力來維護人心,免得積累多年,一朝土崩瓦解。」

  李嚴眼珠轉了轉,臉色緩和了些。法邈的這個解釋應該是比較接近事實的。

  「大將軍,你和魏車騎同舟共濟,不會不理解他現在的處境。不過,大將軍為魏車騎擔心的同時,更應該關注一下自己的安危。」

  「我?」李嚴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魏車騎受挫,自顧不暇,此時此刻,大將軍不覺得後背有些空落落的,無依無靠嗎?」法邈收起了笑容,很嚴肅的說道:「我聽說,驃騎將軍最近和成都的書信往來可有些頻繁。」

  法邈不說還好,這麼一提醒,李嚴頓時覺得自己後背不僅空落落的,還有些涼嗖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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