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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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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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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0:18:48 |只看該作者
第891章 仗勢欺人

  毋丘儉坐在簡陋的行軍帳裡,心神不寧。

  他率領一千烏桓騎,跟著魏霸已經半個月了,在這裡停下來,也有三、五天了。魏霸駐紮在槐花島上,每天操練水師,派人出海打漁,過得輕閒自在,他卻不敢有任何疏忽大意,精神保持著高度緊張。

  一千騎兵,面對八千步卒,有一定的機勢,卻也不是穩操勝劵。如果被包圍了,一千騎兵再凶悍,也難免一敗。魏霸用兵詭異,又以軍械精良著稱,他的部下雖然是步卒,戰鬥力卻也不可小覷。特別是他手下還有一批重甲士,在豫州的戰鬥中,曾經屢次重創魏軍騎兵,在魏軍中有些不小的影響力。與重甲士對陣過的騎士一提到那些身著重甲,手舞長刀的對手,都心有餘悸的直搖頭。

  毋丘儉率領的烏桓騎中,就有經歷過那場戰事的騎兵。毋丘儉本人在順陽城外也親眼見識過那些魏家武卒的強悍。當時若不是因為這些武卒防守嚴密,他為了能擊敗魏霸,孤注一擲的將所有的兵力投入攻擊,也不會被魏武從身後襲擊成功,以至於被擒。

  重甲士也好,魏家武卒也罷,現在肯定都是魏霸身邊最精銳的力量,以魏霸強大的經濟實力,裝備上千人應該不成問題,而有了一千如此強悍的步卒,他就算有一千騎兵也未必能保得萬全。一旦突襲不成,失去機動能力,被迫陣而後戰,他也沒什麼把握取勝。

  讓他更擔心的是,他出來的時候帶的糧草有限,再不回程,他就有斷糧的危險。現在他體會最深的,倒不是魏霸的步卒有多強悍,而是水師出行的方便,輜重船可以拖在後面,馭風而行,根本不像陸運這麼費勁。魏霸可以帶著八千人輕輕鬆鬆的出行,他卻無法做到。不是因為沒有足夠的兵力,而是沒有足夠的輜重。

  像這種長途行軍,後勤補給才是最大的問題。就算是騎兵,最多也只能帶一個月的糧草,否則戰馬就會因為負重太多而影響速度。

  魏霸在槐花島停滯不前,並且派人上岸打探情況,毋丘儉估計他就有上岸的打算。只是魏霸選擇的這個地點讓他非常難受。這裡是遼西、遼東之間的無人區,再向東五、六百里,就是公孫淵控制的昌黎郡,向西五、六百里,才是魏國控制的遼西郡。他只能從遼西得到補給,昌黎是不可能給他補給的。

  魏霸選了一個中間位置,讓他如梗在喉,非常難受。

  他很想掉頭就走,不管魏霸是不是上岸了。可是事到臨頭,他又捨不得。魏霸滯留在槐花島,顯然打的是等他斷糧,不得不撤回遼西的計畫,等他一走,魏霸大搖大擺的上岸,前往白狼山行獵,既實現了之前的諾言,打擊了魏軍的士氣,又可以確保安全,一舉兩得。

  識破了魏霸的計畫,讓毋丘儉更捨不得放棄。如果能佈一個局,擊敗魏霸,不管是對目前的魏國來說,還是對他個人來說,都是一個提振士氣的勝利。萬一擊殺了魏霸,那更是驚世奇功,再也沒有人敢說他毋丘儉是憑著東宮舊人的身份才有今天的地位。

  現在的問題是主動權掌握在魏霸手裡,魏霸沒有後勤補給的問題,他想在這兒呆多久就可以呆多久,而他卻不行,一旦補給不足,他必須退兵,否則不戰自潰。

  帳門一掀,毋丘儉的弟弟毋丘秀走了進來,掃了毋丘儉一眼,就忍不住笑了:「食之不得,棄之可惜?」

  毋丘儉無奈的苦笑一聲:「是啊,魏霸不走,看樣子是想登岸去白狼山,我現在離開,實在太可惜。可是不走又不行,糧草不足,我又不能像魏霸一樣下海打漁,實在是個問題啊。」

  「兄長覺得魏霸一定會往白狼山?」

  毋丘儉眯起了眼睛,鄭重的點點頭。

  「我有一個主意,兄長聽聽行不行。」

  毋丘儉把目光轉向毋丘秀,他知道這個弟弟人如其名,頗有些智謀。

  「魏霸在等,無非是等我們糧盡主動退兵。兄長要退,也是因為無糧不能自持,哪怕是魏霸就在眼前,也只能退兵。」毋丘秀笑眯眯的說道:「那麼,魏霸上岸的時候,應該是我們退兵之後。可是,如果我們退而復來呢?」

  「退了還怎麼來?」毋丘儉不解的說道:「回程的糧草怎麼解決?」

  「如果沒有人接應,我們必須保證糧草能夠供我們回到遼西,對不對?」

  毋丘儉眼神一縮,明白了毋丘秀的意思,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接著毋丘秀的話說道:「如果有人帶著糧草趕來接應,哪怕是到中途,我們也能有五、六天的時間空隙。如果魏霸在這五、六天之內上岸,我們就有可能捉住他。」

  毋丘秀一拍大腿:「兄長果然聰明,一點就透。」

  毋丘儉無聲的笑了起來。他站了起來,在大帳裡來回轉了兩圈,倏地在毋丘秀面前站定:「季恭,你立刻回肥如城,準備一個月的糧草,再去盧龍塞,調一千邊軍押運糧草,沿玄水北行至白狼山西。不管魏霸上不上岸,我都會在白狼山一帶,你到那裡接應我。」

  他冷笑一聲:「只要魏霸敢去白狼山,兩千步騎,我不相信打不死他。若能為國除此大患,我就算戰死沙場也值了。」

  毋丘秀眼皮一跳,忽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他看了毋丘儉一眼,欲言又止。

  ……

  成都,溫涼殿。

  天子劉禪坐在正席上,神情卻有些怯怯,彷彿是一個不請自來的客人,手足無措,腰桿挺得筆直,卻有些僵硬,稍不留神,就會慢慢的軟下來,直到意識過來,再次挺得像殿外郎中手中的長戟。

  諸葛亮坐在左側的上席上,正在看一封剛剛收到的公函,他的臉依然瘦削,卻不像以前那麼蒼白,眼神溫而不厲,不怒自威。修長的手指擺弄著公函,淡黃色的竹紙上下晃動著,像翻飛的蝶。

  坐在他對面的孫登心情就和那竹紙一樣,起伏不定。

  作為劉禪的伴讀,孫登和諸葛亮已經相處了很久,還是不太有自信。與孫權如山石般的凌厲不同,諸葛亮就像深不可測的大海,讓人望而生畏。他能感覺到這份公文和吳國有關,卻不敢主動詢問,生怕惹出諸葛亮一連串的問題。

  諸葛亮很快就讀完了,他不動聲色的把公函遞給了身邊的宦者黃皓。別看黃皓以前挺歡騰的,在諸葛亮面前,他老實得像個孫子。一接在手,連忙轉身送到劉禪面前。

  劉禪看了一遍,眉毛像跳舞似的扭了兩下,一本正經的摸著下巴,厚厚的嘴唇蠕了兩下,卻什麼也沒說。

  「世子也看看吧。」諸葛亮淡淡的說道。

  黃皓又一溜小跑的送到孫登面前。

  孫登接過來看了一眼,眼神中閃出些許不安。這封公函主要講的是兗豫的戰事,特別提到了陸遜將呂壹綁送吳國,孫權又將呂壹送到廷尉,廷尉判定呂壹有罪,斬立決。孫登知道呂壹是什麼角色,也知道陸遜這麼做的用意,所謂送廷尉府治罪,明典正刑,也不過是掩人耳目的無奈之舉罷了。陸遜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做得這麼義無反顧,孫權不殺呂壹,就等於和陸遜翻臉。

  孫登心中湧過一股悲哀。父王要強了一輩子,和江東世家鬥了一輩子,最後還是輸了,輸得一敗塗地。他雖然還活著,可是卻已經死了。

  「陛下,世子,你們就此事發表一下看法吧,看看朝野會有哪些看法,又當如何處理。」

  「這個……」劉禪裝模作樣的摸著肉乎乎的下巴,咳嗽了一聲:「世子,你怎麼看?」

  孫登悲哀不已,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什麼呢。按照經典的儒家理論,這可不是君明臣賢,君正臣直的好榜樣嘛。他敷衍的說了兩句,推說身體不郁,起身告辭了。

  諸葛亮不以為然,轉身對一臉緊張的劉禪說道:「陛下,這就是臣所說的勢。法家三要:法術勢,抱法處勢則治,背法去勢則亂。以前勢在吳王之手,則陸遜溫順如處子,如今勢在我手,則吳王不能治匹夫……」

  劉禪唯唯諾諾,連連點頭,至於他究竟聽懂了多少,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諸葛亮看著他那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也暗自嘆息。他知道自己講了那麼多,劉禪卻未必真的明白。不過,他也知道劉禪的心智如何,不指望他能舉一反三,能舉一知一,他也就滿足了。

  他希望站在一旁的諸葛恪能明白。

  孫登是劉禪的伴讀,諸葛恪則是孫登的伴讀。顧譚進了丞相府,協助廖立處理政務,諸葛恪因為是諸葛亮的侄子,諸葛亮避嫌,沒有辟他入府,諸葛恪就一直跟著孫登。這些天來,諸葛亮給劉禪、孫登講課,受益最多的卻是諸葛恪。

  孫登因病告退,按理說諸葛恪也該陪著一起走,可是今天諸葛恪沒有走,他一直站在一旁聽著。只是他耷拉著眼皮,諸葛亮看不到他的眼神,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講完課,諸葛亮緩步出殿,諸葛恪緊緊的跟了上去。叔侄兩人一前一後,陪著半步遠。

  「元遜,有何感想?」

  諸葛恪不假思索,應聲答道:「無他,仗勢欺人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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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0:19:19 |只看該作者
第892章 運籌帷幄

  諸葛亮眉心微蹙,側過身子,斜睨著諸葛恪:「元遜,我記得你比魏霸還年長六、七歲吧?」

  諸葛恪摸了摸鼻子,閉緊了嘴巴。他知道叔叔不滿意了。通常諸葛亮要是對誰不滿,都會拿魏霸的那個不正常的人做對比,有誰能和魏霸比呢,二十四歲升任車騎將軍,比他父親的戰功還要大,官爵還要高。細想起來,真正比他強的也許只有那個英年早逝的霍去病。

  可惜,霍去病只活了二十四歲,而魏霸看起來一點也不像短命的樣子。

  和魏霸這樣的人同世,實在是一個悲哀,特別是對諸葛恪這樣心氣兒高的人來說。再怎麼青年才俊,到了魏霸面前都相形見絀,太讓人沮喪了。

  也不知道那個人是人是妖。

  如果換了一個人,諸葛恪一定會有很多話反駁,可是面對諸葛亮,他不願意,也不敢。

  他知道叔叔對他期望很高。什麼礙於叔侄關係,不能辟他入丞相府,那都是託辭。叔叔的真正用意是讓他有機會和劉禪、孫登一起受教,甚至於真正的學生並不是劉禪,更不是孫登,而是他諸葛恪。

  僅憑這封情義,他就不能太過份。

  「元遜,你讀的書是魏霸的千倍百倍,可是你領悟到的東西究竟有多少?有多少學問只是為了用來辯駁,彰顯自己的博學捷才,又有多少是真正用在實處?」

  諸葛恪乾笑了兩聲。

  「曹孟德有言,不可慕虛名而處實禍。你言行無忌,失於穩重,才氣不僅無益,反而害了你。」諸葛亮放緩了語氣,喘了口氣,這一路走來,說了這麼多話,他也覺得有些心跳加快。氣息不穩。「你看看魏霸,他什麼時候賣弄文才了?你真以為他沒有才?你可知道,他提出的那個問題,至今無人能解?」

  諸葛恪更加無語。他知道魏霸提出的那個問題。那個問題不僅難住了夏侯玄,也難住了諸葛亮,甚至可以說難住了天下人。他諸葛恪當然也在其中。他已經考慮了很長時間,但就是找不到能讓人信服的答案。這個問題已經成了自認有才的人互相辯駁的命題之一。堪與《老子》《周易》這樣高深的玄學命題相媲美。

  諸葛恪不想讓諸葛亮再說下去,連忙打斷了他的話:「叔叔,其實,我擔心的正是魏霸。」

  「哦,你為什麼會擔心魏霸?」

  「如今叔叔坐鎮朝堂,便是人之首級。李嚴、魏霸有如雙臂,左右夾擊曹魏,以求一統天下。李嚴的根基在關中,魏霸的根基呢,是荊交還是揚州?」

  諸葛亮眼神一閃,輕咳了一聲。諸葛恪隨即閉上了嘴,他們出了宮門。上了車,諸葛亮這才說道:「你擔心魏霸會反撲,與朝廷爭奪揚州?」

  諸葛恪點了點頭。

  諸葛亮輕笑一聲:「你是想替孫權求情,讓我不要逼得他太緊吧。」

  諸葛恪愣了一下,隨即又點了點頭,解釋道:「我是怕……」

  諸葛亮抬起手,打斷了諸葛恪的解釋:「你不用說,我明白你的心情。孫權對你父子都很器重。你要報他知遇之恩,這個我能理解。不過,事有輕重,義有公私,你當以國事為重,以天下為重。」

  「我只是……」

  「你還擔心我逼得太緊,孫權會惱羞成怒。轉而和魏霸聯合?」

  諸葛恪沉默了良久,微微頜首。

  「不會的,孫權有今日,都是魏霸的功勞。現在魏霸又鼓動孫韶帶著孫家子弟遠征。這分明是要離間孫氏宗室,孫權又怎麼可能和他聯合。再說了,在瓦解吳國的問題上,我和魏霸的目標是一致的。」

  「可是……」

  「可是我們之間也有爭奪。」諸葛亮笑了:「不錯,我想把吳國變成朝廷的吳國,魏霸想把吳國變成他的揚州,所以我們之間必然會有衝突。」

  諸葛恪沮喪的低下了頭,他發現自己在叔叔面前簡直無所遁形。

  「所以,我現在還不想讓孫權太弱,因為我還需要他來控制江東的世族,不讓魏霸的手伸得太長,太快。張溫已經被他拉攏過去了,陸遜大概也和他有了一些默契,顧家、朱家,我不能再讓他得手。元遜,你給孫權寫一封信,寬寬他的心,讓他不要想太多了。」

  諸葛恪默默的點了點頭。

  「魏霸……應該到遼東了吧。」諸葛亮看著遠處的天邊,忽然嘆了一口氣。

  ……

  諸葛亮剛剛走進丞相府的大門,楊儀和顧譚就迎了上來。諸葛恪一看他們的臉色,就知道又出事了。

  「到堂上說。」諸葛亮抬起手,揉了揉有些痠痛的眉心,快步走在前面。諸葛恪連忙跟了上去,隨時準備出手扶住諸葛亮。

  那場已經成為傳奇的巨艦之會以後,諸葛亮已經在極力改正自己事必躬親的習慣,把大部分瑣事都交給了副丞相廖立和長史楊儀等人,自己集中精力教導劉禪,不過積習難改,有些重要的事他如果不經手,還是不能放心,是以身體雖然有所好轉,終究離康復還有一段距離,事情一多,就難免心悸氣短,頭暈目眩,走路時都有可能摔倒在地。作為侄兒,諸葛恪當然要責無旁貸的負責起他的安全。

  上了堂,楊儀首先報告了一件事。李嚴正在從涼州大量調撥戰馬,並且向成都討要糧食。他的理由是並州的魏軍調動頻繁,有可能入侵關中,關中沒有足夠的騎兵就無法應付以騎兵為主的並州魏軍,所以要調戰馬補充。另外,關中的倉庫空虛,不足以應付一場大戰,他需要成都撥付一定的糧草。

  諸葛亮伸出手,楊儀連忙遞上賬簿。這是李嚴派人送來的清單,裡面列出了需要的物資種類、數量。

  諸葛恪咳嗽了一聲:「丞相,楊長史精於會計,他算過的賬,不會有問題的。」

  「我知道威公精算,可是李嚴同樣不可小覷。」諸葛亮接過賬簿,眼神微縮:「如果我猜得不錯,程安、趙素現在大概是李嚴的左膀右臂了。」

  楊儀點了點頭,臉色有些不豫。諸葛亮的這個理由有些牽強,程安雖然也是老主簿了,但是在算學上又怎麼可能是他楊儀的對手。至於趙素,那人有計謀,但是算學非其所長。李嚴就算有這兩個人相助,也不可能在賬目騙過他。諸葛亮這麼說,只是為了親自過目找個藉口罷了。

  「子默有何事?」

  顧譚上前:「丞相,李嚴要求將衛將軍孟達劃歸其麾下,歸關中統一調度。」

  諸葛亮皺起了眉頭。

  魏霸在成都的時候,對丞相府最嚴重的指摘就是丞相府掌兵,有篡位之嫌。這件事得到了李嚴的大力配合,在他們的互相呼應之下,丞相府不得不放棄了一部分兵權,不再直接對各地駐軍下令,而改成直接控制大將軍李嚴、車騎將軍魏霸,再通過這兩個人來控制各地的大軍。丞相府還能直接控制的兵權現在只有成都的禁軍,包括向寵率領的北軍,趙雲率領的宮中郎官,趙統率領的虎賁郎,張紹率領的羽林騎,總數不過兩萬,只能用來保護京畿。

  之所以把孟達劃在魏霸麾下,一方面是想削弱李嚴的實力,另一方面也是想在魏霸和李嚴之間製造點事端。現在李嚴要求將孟達重新劃歸關中統一指揮,自然和諸葛亮當初的本意相違,他怎麼可能輕易答應呢。

  「這件事關系到朝廷的用兵制度,怎麼能朝令夕改?」諸葛亮輕描淡寫的就給否決了。

  「那當如何回覆大將軍?」

  「就說此事要與車騎將軍魏霸商量,暫時不能給他回覆。」諸葛亮撓著眉心,頓了頓,又說道:「不過,可以將宗預所部調往關中,以補其不足。」

  「喏。」顧譚應了一聲,退在一旁。

  ……

  長安。

  李嚴將剛從成都來的公函往案上一拍,冷笑一聲:「孔明果然好心計。」

  李豐將公函拿起來看了一遍,也不禁冷笑道:「丞相這是算定我父子死無葬身之地,已經在安排人接手關中啦。」

  「他的算盤打得太精了,小心聰明過頭,反誤了自己性命。」

  李豐也跟著冷笑了一聲。算盤是魏霸的發明,現在是算賬必備之物,一心想算計他們父子的諸葛丞相就算手中沒有算盤,心裡只怕也有一把算盤。只是他計算太多,心力耗費過度,不免又有性命之憂。

  「魏子玉,終究還是年輕啊。」李嚴長嘆一聲:「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當初若不是他緩了一手,哪會有今天這個局面。」

  「他畢竟還年輕,就算犯了錯,還有機會改。」李豐抬起眼皮,打量著父親李嚴那張疲憊的臉:「父親,關中危急,我們如果有什麼閃失,可就沒機會後悔啦。」

  李嚴撓了撓頭,唉聲嘆氣。他擔心並州的魏軍來攻關中,想調孟達來,結果諸葛亮不肯讓孟達來,反倒塞給他一個宗預,宗預是諸葛亮的死忠,他到關中,能聽他李嚴的命令麼?諸葛亮讓他來,大概是準備接手關中吧。

  孔明,你就算定我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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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3
發表於 2014-6-2 00:19:44 |只看該作者
第893章 捉襟見肘

  李嚴雖然不服氣,卻也不得不承認諸葛亮的手段高明,至少讓他在官面上找不出毛病。.

  要把孟達從南陽調到關中來,自然應該先和魏霸商量一下,這個理由說得通,可是現實卻行不通。魏霸人在東海,據說正率領水師出航,在大海上漂著,哪能說找就找?就算他人在廣陵,公文來往,沒有兩個月也搞不定。如果諸葛亮再在裡面攪一下,就說不準什麼時候才能把事情辦成了。

  而從涼州徵調戰馬,組建騎兵,同樣是一個飲鴆止渴的事。不是說有了戰馬就有了騎兵,關中能做騎兵的人大部分都被魏延帶走了,剩下的一部分也交給了趙廣,李嚴麾下現在只有不足千人的親衛騎,這還是魏霸給他留的禮物,否則他連親衛騎都配不齊。關中百姓大部分來自漢中,種地沒問題,做步卒也綽綽有餘,做騎兵就勉強了。要想迅速組建騎兵,那就必須從隴右徵調合適的騎卒甚至騎將。

  那麼,組建起來的騎兵還是他李嚴的騎兵嗎?他在隴右什麼根基也沒有,相反,諸葛亮的門生姜維卻是天水人。

  李嚴現在是徹底明白了諸葛亮的心計,卻無可奈何。到關中是他自己主動要求的,諸葛亮沒有強求他來。他不想要姜維在關中,諸葛亮就把姜維調到了敦煌,一切都隨了他的願,如果他還對諸葛亮口出怨言,那就不好說了。

  說來說去,還是他技不如人。在成都,他鬥不過諸葛亮;離開成都,他依然鬥不過諸葛亮。

  棋差一著,彆手彆腳啊。

  李嚴現在有些懷念在成都的時候。那時有了什麼難題,他還能找馬謖商量商量,現在馬謖也在成都,相隔萬里,就算是寫信,一來一去的也要大半個月,根本不能像面對面商量那麼方便。李豐心智一般,沒什麼好的建議,程安老成,精於會計,是個好幫手,不過最多也就是和楊儀相當,趙素倒是有點智謀,只是太懶散,不夠主動。最重要的是他們都和魏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未必肯全心全意的幫他出主意。

  李嚴知道造成今天這個局面的原因所在,卻已經來不及後悔了。連遠在東海的魏霸都看出了危險所在,他又豈能不知道他即將面臨的困境。如果曹魏要攻取關中,他拿什麼來應付?潼關有魏家部曲陳祥在守著,問題不大,可是蒲阪怎麼守?沒錯,他可以親自去,有足夠的步卒,也有足夠的軍械,守住蒲阪問題不大,可是如果魏軍發揮騎兵的速度,從其他方向入關呢?

  他既沒有足夠的騎兵做為機動力量,也沒有足夠的步卒來嚴防死守,要想守住關中,怎麼看都心有餘而力不足。

  關中四塞,的確易守難攻,問題是沒有足夠的兵力,關中一樣守不住啊。

  諸葛亮給他留下了一個爛攤子,他還當寶貝似的搶了來。一想到此,李嚴就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

  只可惜,他就是把自己的臉抽腫了,也解決不了眼前的問題。他本想想把孟達調到關中來幫他,現在也被諸葛亮否決了,只能另想他法。

  李嚴又想魏霸之前的提醒。一個多月前,他收到了魏霸的信,魏霸提醒他魏國有可能會起意重奪關中,關中面臨著重大危機。他也預料到了李嚴沒有騎兵,在關中根基不固的不利因素——正是因為他的提醒,李嚴才想調孟達入關中。除此之外,魏霸還向李嚴推薦了幾個人。在李嚴看來,這幾個人都不如孟達來得貼心,所以李嚴先放在一邊,沒有理會,現在孟達來不了了,他只得重新考慮魏霸的建議。

  魏霸推薦的幾個人中,就有廖化。

  李嚴最覺得不可思議的就是廖化,因為廖化和魏霸幾乎沒有什麼交往。如果一定要說有關係,那就是廖化曾經做過關羽的主簿,僅此而己,而且廖化後來和關家也沒什麼聯繫,相反和丞相府卻走得非常近。廖化現在任扶風太守就是諸葛亮一手提拔的。

  魏霸推薦廖化,李嚴想來想去,覺得如果不是他們有不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魏霸建議他從諸葛亮留下的人裡面挖角。魏霸本人就是這麼做的,馬謖原來是丞相的親信,鄧芝原來也是丞相的擁躉,後來都被魏霸成功的挖走了。魏霸建議他也這麼做,未嘗沒有可能。

  李嚴會這麼想,是因為除了廖化之外,魏霸還推薦了霍弋。如果說廖化還有與魏霸暗通款曲的可能,那霍弋則和魏霸一點關係也沒有,他絕對是丞相的擁護者。

  考慮再三,李嚴覺得親自趕往西部一趟,和廖化面談。除此之外,他還要與隴山守將趙廣、張睎,蕭關守將陳式交流一下看法,就算得不到他們的幫助,也不能讓他們成為破綻。

  臨行前,他把傅僉找了過來,託付以長安之事。傅僉很早就跟著他,後來又跟著李豐鎮守江陵,李豐到關中來,也把傅僉帶了過來,算是他的心腹。李嚴要西行,李豐要留守長安,不過李嚴知道李豐是什麼水平,不放心,這才讓傅僉做助手。傅僉現在是征東中郎將,大將軍府參軍。

  交待好長安的事,李嚴帶著親衛騎趕往扶風。

  ……

  魏霸騎在田復贈送的戰馬上,迎著漸起的秋風,向白狼山方向急馳。

  法邈穿著一身軟皮甲,緊緊的跟在他身後。敦武帶著二十名武卒,在前後奔馳。王雙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帶著一百名精於騎術的重甲士,在魏霸兩側各五十步的地方保持警戒。

  所有人除了胯下的坐騎之外,還帶著一匹備馬。備馬上馱著糧食和武器、甲冑,比起乘騎的戰馬,備馬的負重要略輕一些,能夠較好的保持體力。

  魏霸來到東海,部下的將士除了一部分魏家武卒和吳軍降卒之外,絕大部分都是原來的海盜、湖匪,這些人生活在海上,當然靠海吃海,飲食中包括大量的海鮮,特別是各種魚類。海盜們生活不富裕,所以魚的內臟也省不得扔掉,這也造成了一個非常不錯的效果:海盜們幾乎沒有夜盲症。

  那些海盜們不清楚其中的原因,魏霸卻清楚這是魚肝的作用。後世的人為了養生保健,服用魚肝油是很常見的事,魚肝油中富含維生素a和維生素d,對防治夜盲症有不錯的療效。魏霸到了海上之後,有了大量的原料來源,就逼著所有的士卒一起吃魚肝油,自己以身作則,只要打到魚,基本就不動隨身攜帶的存糧。

  這麼做的結果就是將士們的視力,特別是夜視能力都不錯,而且每天有海鮮吃,這是普通士卒以前不敢想像的好事,對他們的體質增強也有莫大的幫助。不僅是人如此,就連戰馬都跟著沾光。

  限於空間問題,魏霸這次出來帶的戰馬有限,總共只帶了兩百多匹,是供貼身護衛的魏家武卒騎乘的。這其實就是萬一打了敗仗時,保護魏霸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險境的保障,當然不能虧待了它們。在某種程度上,這些戰馬吃得比普通的士卒還要好。

  魏霸前世雖然不是畜牧專業的,可是他也知道在動物飼料中添加一定的蛋白質有利於保證動物的營養,比起吃單純的草料,有混合飼料喂養的戰馬體力要強得多,更何況在海上蛋白質的獲取要比草料來得容易得多,這些戰馬吃上摻有魚粉、大豆的混合飼料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兩百多匹驃肥體壯的戰馬,奔跑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一個個興奮莫名。雖然在船上的時候,它們每天都會被牽出來遛上一個時辰,可是船再大,哪裡能和草原相比。聞著略寒的秋風,這些戰馬突然醒了過來,一個個昂首奮蹄,精神抖摟。如果不是背上的騎兵著意控制著速度,它們也許會迫不及待的全速奔馳。

  「馬力不錯,就算遇上敵人,我們打不過,也能逃得掉。」魏霸輕挽馬韁,和法邈並肩奔馳。眼前的景色讓他也心曠神怡,身心舒暢。

  「將軍所言極是。」法邈看著遠處的天地交接處,眼神警惕。是他力主魏霸行獵白狼山的,雖說經過仔細的推算,他相信不會有什麼危險,可是他依然不敢放鬆。如果魏霸有什麼閃失,那他這輩子就算完了。「毋丘儉雖然已經退了五日,可是他全是騎兵,來去如風,一日百里,萬一不顧姓命,要與將軍共存亡,依然不可大意。」

  「嘿嘿,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才能見牛羊,我們行走在一片草海之中,又特意繞了路,除非是倒霉到了極點,或者是毋丘儉運氣好得爆棚,否則就算他想來伏擊我,怕是也很難迎頭相撞。」

  「話雖如此,還是小心為上。」法邈頜首同意魏霸的看法,卻仍然堅持自己的想法。「白狼山附近還有烏桓人,如果有人碰巧發現了我們的蹤跡,並且通知了毋丘儉,還是很危險的。」

  魏霸哈哈大笑,他轉過頭,看看法邈:「伯遠,我其實還是有些期待的,如果毋丘儉不來,豈不是不夠刺激?」

  法邈哭笑不得。「將軍,相比較於刺激,我更希望安全。我們還是速去速回,在白狼山周圍行獵半天,立刻返回,以免發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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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4章 會獵白狼山(上)

  白狼山是遼東大地的一顆明珠。

  五千多尺的高度,即使是在諸多名山中也不算小,更何況是聳立在一望無隙的草原上。遠遠望去,山頂森嚴茂密,碧綠如墨,雲氣繚繞,宛如仙境,難怪在此遊牧的胡人都把白狼山當作聖山。

  山分東西兩峰,西峰略矮,可是在峰頂有一白色巨石,望之如羊似狼,白狼山的名字,便來自這塊巨石。據說,當年孤竹國就在白狼山附近,以這座山為聖山。周武王滅商,孤竹國君之子伯夷、叔齊兄弟不肯食周粟,採薇首陽山,也就是在這裡。

  不過,要說白狼山最著名的遺址,還要算曹操征烏桓,在白狼山大破塌頓之後,在此立石紀功。

  那一戰,也是張遼、張合、徐晃歸入曹操帳下的成名戰。張遼率領並州精騎衝鋒在前,張合率領他的大戟士,徐晃率領河東勁卒緊隨其後,奮勇衝殺,先摧其鋒。曹操能夠大破塌頓,這三個人功勞最著。

  不過,那一戰他們雖然立了大功,對他們的個人卻並沒有產生太大的影響。張遼直到建安二十年的逍遙津之戰才揚名天下,徐晃也是直到建安二十四年在樊城擊破關羽才一舉成名,而張合則更是直到隴右之戰才成為獨當一面的大將。

  五子良將,其實也有不同,要論在曹操心目中的地步,名聲略遜的於禁、樂進遠比名聲響的張遼、張合和徐晃更重。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跟曹操的時間最早,而張遼三人比較遲,而且都是降將。

  「選擇比努力更重要啊。」站在紀功碑前,魏霸感慨道。

  法邈有些心神不寧。他不時的眺望遠處,催促魏霸離開。本來說好的,到白狼山轉一圈,露個面,打幾隻野物,留下到此一遊的標誌。然後就迅速返回。可是魏霸似乎喜歡上了白狼山的風光,留連忘返,僅是在這塊紀功碑前,就停了大半個時辰,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將軍,我們還是走吧。」法邈苦笑道:「再等下去,你就是選擇和毋丘儉對陣了。」

  「你的意思是說。毋丘儉一定會來?」

  法邈一怔,連忙搖頭道:「我是擔心他會來。」

  「不會吧。」魏霸爬上了那塊巨石,從懷裡掏出一個銅管,套在眼睛上,極目遠眺。秋天到了,草色漸黃。草原上如果出現身穿玄甲的魏軍騎士,會非常醒目,他一定可以發現。不過,他什麼也沒有看到,只看到一望無際的草原,彷彿一張巨大的金色地毯。

  「將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魏霸不以為然,繼續調侃道:「伯遠,你說,如果毋丘儉就埋伏在某處,等著我,我能殺出去嗎?」

  法邈苦笑道:「將軍,你真想在這兒等毋丘儉?」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會一會呢?我也想看看。一別經年,他有沒有進步啊。」

  「將軍知道他要來?」

  「還沒有看到。」魏霸重新坐了下來,雙手抱膝。「不過,我和他惺惺相惜,知道他一定不會輕易的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一定會在某個地方等著我。」

  法邈急聲道:「那我們還不快走?我們只有一百餘騎,不是他的對手。」

  「伯遠。有時候數量並不代表質量。」魏霸嘴角輕輕一挑:「既來之,則安之,此處風景不錯,好好欣賞一下吧。毋丘儉一來。就沒時間再看了。那時候,我讓你看看我給毋丘儉準備的禮物。」

  法邈閉上了嘴巴,臉色有些難看。魏霸主動要和毋丘儉對陣,這個情況出乎他的意料。

  ……

  八十里外,野狼谷,毋丘儉看著那個面色平靜的漢軍斥候,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眼神凌厲如刀鋒。

  他在這裡藏了七、八天,也沒等到魏霸來白狼山的消息。就在他要放棄的時候,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客人。這個客人告訴他,魏霸已經上岸,帶著一百二十騎,正在趕往白狼山,按照他們的速度,現在應該已經到了白狼山。他將在白狼山呆半天,日落之前起程返回。

  「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機會很難得。」來人很從容,顯然早有準備。「魏霸現在位高權重,已經很少親歷戰場。要想在戰場上擊殺他,幾乎沒有可能。這也許是你唯一的機會,如果錯失了,你這輩子也許都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會。」

  毋丘儉眉頭緊蹙,他知道這個人說得對,要想擊殺魏霸,這也許是最好的機會。他倒不擔心來人騙他,他雖然離白狼山有八十里,可是他安排了不少斥候在白狼山附近,很快他就會得到魏霸到達的消息,也能知道他們有多少人馬,足以驗證這個人說的是真是假。

  不過,如果真如他所說,魏霸只打算在白狼山呆半天時間,他現在就必須出發。否則,入夜之前,他追不上魏霸,反而被魏霸發覺的話,魏霸很可能趁夜突圍。雙方都是騎兵,而且魏霸一人雙馬,他的備馬不足,又要先奔馳八十里,馬力消耗過大,速度必然會吃虧,很難追上魏霸,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魏霸從眼皮子底下溜走,喪失一個可能是改變大魏國運的機會。

  如此重大的機會面前,毋丘儉卻有些遲疑。弟弟毋丘秀已經回了遼西,率領一千盧龍邊軍,押著糧草正在趕來,還有一天的路程,就能和他會合。有了這些糧草,他就不會有挨餓的可能,現在離開,他就有可能面臨斷糧的危險。

  然而現在不走,等到毋丘秀趕來,魏霸大概也走了。

  毋丘儉左右為難,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他沉吟良久,直到一個斥候衝了進來,向他匯報發現了魏霸的蹤跡,他這才下定決心,站了起來:「出發!」

  毋丘儉留下幾個人去迎毋丘秀,自己率領千騎趕往白狼山。

  一旦做出了決定,毋丘儉就不再猶豫,下令所有騎士全速前進。八十里,如果全速前進的話,一個半時辰後就可以到達白狼山,完全可以截住魏霸。這麼做,對戰馬的體力是個巨大的考驗,奔馳八十里之後,戰馬所剩體力有限,戰鬥力肯定會大打折扣。可是毋丘儉依然有信心,因為他有近千騎,而魏霸只有一百二十石,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可以抵消體力上的弱點。

  相反,如果不能及時包圍魏霸,雙方開始長距離的追逐,那他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能不能及時圍住魏霸,是成敗的關鍵。

  毋丘儉縱馬飛奔。

  一個時辰後,他離白狼山只剩下三十里。他下令將士們稍做休息,給戰馬餵一次草料,飲點水,為稍後的戰鬥做準備。他坐在一旁,一邊啃著乾糧,一邊將斥候們打探來的消息彙總起來,做最後一次戰前計畫。

  越是靠近白狼山,匯報的斥候越多,消息越及時準確。魏霸就在白狼山上,就在武皇帝紀功碑前,他的身邊只有一百餘騎,還有數量相近的備馬,還論人還是馬,都是強壯,戰鬥力不可小覷。可是毋丘儉並不擔心這個,一百二十騎,戰鬥力再強,也無法抵消數量上的懸殊。他擔心的是魏霸發現了他的蹤跡,提前開始撤退。

  三十里,是斥候偵察的常見距離,魏霸深入險境,應該會把斥候放得這麼遠。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發現魏霸的斥候,但是他必須做好被發現的準備。

  經過反覆斟酌,毋丘儉將一千騎分為五隊,兩隊共四百人向南,繞到魏霸的身後十里,準備截擊魏霸,其餘三隊成倒品字形前進,相互之間各五里,他自率一隊居後,就像揮舞著兩隻螯足的巨蟹,兩隻螯足一左一右的鉗住魏霸,然後親自從中間突破,六百人圍攻一百二十人,五比一的優勢,就算損失大一點,也足以重創魏霸。這樣一來,就算魏霸突圍逃竄,面對其他兩隊的追殺,他也很難逃出生天。

  毋丘儉覺得這個方案是最穩妥的方案,攻守兼備。只要能擊殺魏霸,他願意把這一千烏桓騎全部葬送在這裡,包括他本人。

  休息了小半個時辰過後,毋丘儉看了看開始偏西的太陽,微微一笑,對摩拳擦掌的騎士們說道:「聽說魏霸好享樂,隨身帶了不少美食,殺了他,我們也嘗嘗一下他的手藝。」

  騎士們轟然大笑,意氣風發的飛身上馬。那個不速之客只是笑笑,也跟著上了馬。毋丘儉看了他一眼:「你要跟著麼?」

  那人笑笑:「我倒是不想跟著,可是使君肯放我走麼?」

  毋丘儉嘴角一撇,從親衛手中接過一面盾,扔給他:「小心點,別被流矢射中了。」

  那人接盾在手,掂了掂,笑道:「多謝使君。」

  毋丘儉打量了他片刻:「你的身手不錯,以後跟著我吧。」

  「多謝將軍謬讚,愧不能從命。我還要回去覆命呢。」

  毋丘儉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一踢馬腹,飛奔而去。

  騎士們上馬,開始慢慢加速,六百多騎,分成三隊,兩隊在前,一隊在後,向白狼山方向飛馳而去。另外四百人分成兩隊,已經在此之前向南奔馳,準備截斷魏霸的退路。

  「快!快!」毋丘儉連聲催促著,心提到了嗓子眼。離白狼山還有三十里,全速前進也需要小半個時辰,希望趕到白狼山下的時候,魏霸還沒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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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5章 會獵白狼山(中)

  「將軍,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走吧。」法邈再一次催促道,神情略顯焦慮。

  「不急,天還沒黑呢。」魏霸又一次站了起來,舉起那個銅管,遠眺四野。

  法邈哭笑不得。魏霸難道想在這裡過夜嗎?這也太危險了。

  魏霸不理他,靜靜的看了片刻,放下了銅管,從巨石跳了下來,笑嘻嘻的看著法邈。「伯遠,如果毋丘儉來了,我死在這裡,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天下局勢會有什麼樣的變化,你法伯遠的人生,又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法邈眼角抽搐了一下,看向魏霸。魏霸臉上帶著笑意,卻又似乎有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法邈不由自主的讓開了魏霸的眼神,看著遠處的草原,沉默了片刻,說道:「如果將軍死在此地,水師必然四分五散,夏侯玄也許會歸魏,諸葛誕應該會投靠丞相。沒有了水師的牽制,魏國可以一心一意的對付關中,李嚴沒有騎兵,積儲也不足,很可能會大敗。丞相會趁機出手,重新接手關中,李嚴因兵敗去職。」

  「然後呢?」

  「然後……丞相大權在握。」

  「到了那時候,丞相大概又會事必躬親,夙夜以興,以他那個身體,你估計他還能撐幾年?」

  「久則兩三年,短則一兩年。」

  「如果李嚴敗了,丞相死了,誰來掌權?」

  「應該是……馬謖吧。」

  「馬謖不可能。」魏霸搖了搖頭:「馬謖和丞相積怨已深,難以和解。我覺得很可能是諸葛恪。」

  「諸葛恪?」法邈笑了一聲,似乎有些不以為然。

  「這是天下大勢,我們再說說你。」魏霸偏著頭,打量著法邈:「你覺得你會到什麼?」

  法邈沉默良久,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長嘆了一聲:「應該不會比現在好。」

  「我也這麼覺得。」魏霸點點頭,走到法邈身後。拍了拍法邈的肩膀:「伯遠,就算不管天下蒼生,為了你的前途,我也不能死啊。走,我們和毋丘儉打獵去。」

  魏霸走了幾步,愣在那裡的法邈才回過神來,他連忙追了上去。訥訥的說道:「將軍,毋丘儉……來了?」

  「離此不足二十里,大概一頓飯的功夫就到。」魏霸一邊說著,一邊揮了揮手。敦武和兩個武卒走了過來,為魏霸披上甲,戴上頭盔。魏霸把長刀插在腰間。緊了緊腰帶,看了一眼還愣在那裡的法邈,不由得皺了皺眉:「伯遠,怎麼還不披甲?小心流矢。這皮甲可不行,毋丘儉要想殺我,肯定會準備些利箭,箭可不長眼睛。不認識你法伯邈。」

  法邈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張開雙臂,讓武卒幫他穿上精製鐵甲。比起皮甲,鐵甲要沉得多,他頓時覺得步履都沉重了許多。

  魏霸抖了抖肩膀,自嘲的笑道:「有段日子沒有親自披甲上陣了,穿上這身甲冑,還有些不習慣。希望待會兒不要從馬背上摔下來,要不然可真丟人了。」

  法邈忽然邁開大步,搶在魏霸前面向山下走去,大聲說道:「將軍,今天遇險,都是我的錯,萬死不能贖其罪。我當以身捍衛將軍。以當其鋒。」

  魏霸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跟了上去,與法邈並肩而行。

  「伯遠。殺人這種事,我比你在行,你小心些,跟在後面,不要逞一時之勇。」

  法邈正要說話,看了半山坡的甲士們一眼,不由得一愣。在他們從山上下來的時候,甲士們已經披掛整齊,整齊的站在自己的戰馬旁,等待著出擊的命令。人數雖然不多,卻殺氣騰騰,鬥志昂揚,讓人不敢直視,彷彿他們要面對的不是成倍的敵人,只是待宰的羔羊。

  不過讓法邈驚訝的不是他們的訓練有素和鎮靜,而是他們身邊的戰馬。

  每一批戰馬身上都披著馬鎧,火紅色的馬鎧。馬鎧遮住了戰馬的身體,遮住了戰馬的頭部和頸部,只露出眼睛和修長的四肢。兩百多匹戰馬,兩百多具馬鎧,沿著山坡排成兩列,像兩道熊熊燃燒的烈焰。

  「將軍,這就是……你給毋丘儉準備的禮物?」

  「怎麼樣,好看不?」魏霸笑吟吟的答道:「這是我魏家作坊剛研究出來的合金馬鎧,重量比普通馬鎧輕一半,防護能力卻絲毫不弱。」

  法邈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這才知道魏霸信心從何而來。

  馬鎧不是新鮮物,在東漢末年就已經出現了。不過馬鎧很重,對戰馬要求很高,價格也很高,普通騎士根本裝備不起,只有主將的親衛騎有可能裝備,數量也非常有限。有多少馬鎧,就成為實力的重要像征。官渡之戰時,袁紹有馬鎧三百具,曹操只有馬鎧十具,以至於曹操對袁紹的羨慕嫉妒恨溢於言表。

  可是魏霸現在居然一下子拿出了兩百多具馬鎧,法邈怎麼可能不驚駭莫名。

  法邈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魏霸早在漢中的時候,就以改造鐵臿為人所知,魏家鐵作製作的鎧甲也一直是蜀漢將領最喜歡的鎧甲,不僅堅固美觀,而且輕便,是難得的好東西。魏家鐵作原本在成都,拿下南陽之後,就搬到了襄陽,由魏霸的嫂子習夫人親自掌管。宛城出精鐵,利用這個便利,加上魏家鐵作的技術,打造出精良的馬鎧並不什麼困難的事。他雖然不知道魏霸所說的合金是什麼東西,但是他相信魏霸的技術,只要他說這東西好,那肯定就是好。

  在這方面,沒有人會懷疑魏霸的能力。

  想到興沖沖趕來的毋丘儉看到這些馬鎧時的表情,法邈忽然為毋丘儉感到悲哀。這麼辛苦的趕來送死,真是悲劇啊。

  一個又一個斥候騎著馬衝了過來。

  「將軍,毋丘儉離我軍二十里,南北相隔五里。」

  「毋丘儉離我軍十里。」

  「毋丘儉離我軍五里,全速衝鋒。」

  魏霸翻身上馬,動作俐落,即使是披著重甲也沒有影響。他從武卒手中接過長戟,高高舉起。

  王雙大喝一聲:「上馬!」

  「喏!」一百多名騎士轟然應諾,「嘩」的一聲響,騎士們已經翻身上馬,動作整齊劃一,顯然訓練多時,非一日之功。他們腰間插著長刀,馬脖子左側掛著上好箭的連弩,手中拿的不是長刀,而是有三個刃尖的長鎩。

  長鎩是戰場上比較罕見的一種利器,因為其殺傷力遠遠大於普通的戟矛,所以只准宮中禁軍裝備。不過這些騎士手中的長鎩與普通的長鎩又不太一樣。這些長鎩刃部更長,更寬,和重甲士用的長刀更接近一些。與長刀相比,長鎩兩面開刃,頭部有三個刀尖,又兼有長戟的作用,可以直刺,相比於普通的戟或鎩,威力倍增。

  這樣的武器當然也不是普通將士能用的,沒有過人的體力,不經過長期的訓練,這種武器只會成為擺設,甚至成為累贅,無法發揮出應有的作用。可是這些騎士是魏霸身邊最精銳的戰士,長年累月,沒有別的任務,就是訓練,這些武器恐怕早就像他們的手臂一樣,成為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可以想像,這些利器掌握在他們手中,會發揮如何恐怖的威力。

  法邈敬畏的看了魏霸一眼,眼神複雜。

  魏霸沒有看法邈,他端坐在馬背上,微微的仰起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慨的輕嘆一聲。

  「我喜歡風拂過臉龐的感覺。」他暢快得近乎呻吟:「我更喜歡這種以強凌弱的感覺。」

  ……

  毋丘儉看到了山坡上的那兩道線,心頭狂喜。魏霸沒有走,魏霸還在白狼山,甚至還沒有下山。

  我的運氣太好了,這是上蒼對大魏的眷顧,這是上蒼對的我恩賜,這一定是武皇帝的英靈在天上護佑陛下,賜福於我。

  殺死魏霸,為國家除一大患,為陛下除一大患,立一大功。

  毋丘儉踩著馬鐙站了起來,舉起長刀,迎風長嘯:「殺——」

  「殺——」兩百多名烏桓騎士和毋丘儉一樣興奮莫名。他們也許沒有毋丘儉那麼高遠的志向,他們也許沒什麼心情為大魏和遠在洛陽的皇帝陛下效力,但是他們清楚魏霸的首級值多少錢。

  殺死魏霸,帶回一筆厚厚的賞賜,讓婆娘和孩子開心的笑一回。

  他們舉起了手中的戰刀、長矛,拉開了手中的弓,縱馬奔馳。

  在他們的側前方,兩隊騎士同樣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他們伏在馬背,人馬合一,風馳電掣,將戰馬的速度催到極致,衝向那些正從半山坡衝下來的漢軍騎士。

  馬蹄翻飛,匯成一道驚雷,向白狼山洶湧而至。

  白狼山被他們的殺氣震動,那塊白色的巨石彷彿活了過來,昂首長嘯。

  法邈感受著大地輕微的顫動,看著越來越近的魏軍騎兵,看著被風扯得筆直的戰旗,他的心也跟著顫抖起來。他抬起頭,看著遠處天邊若隱若現的黑點,暗自嘆了一口氣。

  王雙舉起長鎩,長嘯一聲:「加速,右向——」

  六十名騎士跟在他的身後,藉著坡勢開始加速,衝向北側的魏軍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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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6章 會獵白狼山(下)

  藉著坡勢,王雙等人迅速將戰馬的速度提到了極致,展示了他們精熟的控馬技術。

  順坡而下,看起來簡單,其實比平地衝鋒要求還要高。俗話說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的時候速度越來越快,稍有閃失,就會馬失前蹄,人仰馬翻。在騎兵訓練中,下坡遠比上坡更危險,要求更高。

  王雙是隴右人,跟著魏霸這麼多年,雖然沒能像靳東流一樣成為鎮守一方的大將,卻以他的勇猛和忠誠獲得了魏霸的認可。他陸陸續續的有了自己的力量,跟在他身後的這六十名重甲騎士就是其中的一部分,由他的鄉黨宗族組成的,清一色的涼州豪傑。

  這些人既是魏霸的親衛,又是他的親衛。他負責保護魏霸,他們負責保護他。

  朝夕相處多年,又是來自同一片土地,他們之間的默契已經到了非常人可以理解的地步。王雙甚至不需要大聲嘶吼,只要舉起手中的長鎩輕輕晃動一下,這些騎士就能明白他的心意,迅速做出反應。

  有了這六十名騎士的護衛,王雙豪氣干雲,義無反顧的殺向了充當毋丘儉左螯的烏桓騎。

  人如猛虎,馬如矯龍,六十騎,卻生生衝出了千騎的威勢。

  他們以王雙為鋒,兩側向後延伸,如雄鷹俯衝時收在身後的雙翅,又似箭矢鋒利的棱線,更像一團跳躍的火苗。

  他們捲起一陣微風,呼嘯而去。撲向迎面衝來的烏桓人。

  雙方迅速接近,相隔兩百步。

  王雙舉起了手弩,扣動弩機,一口氣射空了箭匣中的十隻弩箭,然後將手弩掛在鞍橋上,雙手握緊長鎩,猛踢戰馬,迎著衝在最前面的一個烏桓人殺去。

  六十餘重甲涼士一起舉起了手弩,射空了弩箭,雙手持鎩。縱馬奔馳。

  弩箭破空。飛馳而去,戰馬緊隨其後,奮蹄狂奔。

  烏桓人也舉起了手中的弓,射出了密集的箭雨。這些都是從小就生長在馬背上的烏桓騎士。騎射是他們的看家本領。射擊速度和準備性都非一般烏桓人可比。他們手不停揮。喘息之間,射出了近千隻箭。

  箭雨在空中交匯,倏地又分開。撲向各自的目標。

  在箭陣的數量上,烏桓人顯然佔了優勢,差距很明顯,明顯得烏桓人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不過,沒等他們的笑容綻放,血花先行盛開。

  鋒利的箭頭迎面飛到,射入烏桓人的札甲,射入他們的身體,射入戰馬龐大的身軀,一朵朵血花迎風綻放,一個個騎士翻身落馬,衝在最前面的數十名烏桓騎士至少倒下了一半,甚至有幾匹戰馬被射中要害,長嘶著撲倒在地。

  後面的烏桓騎士看著眼前的一切,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一股冰涼的氣息籠罩了他們全身。

  不是因為前面袍澤的陣亡——打仗會死人,衝在前面的死亡率更高,這些都是司空見慣的事,不足以讓驍勇善戰的烏桓人緊張,甚至不足讓他們轉移注意力。

  讓他們緊張的是對陣衝來的敵人,像一團火的敵人。

  近千枝箭準確的射入了這伙敵人之中,可是卻沒有出現應有的場面,對方不僅沒有一匹戰馬倒地,沒有一個騎士落馬,甚至……沒有一點反應。

  密集的箭雨射入奔馳的人群,然後……不見。

  敵人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依舊在急速衝鋒。

  眨眼睛,雙方相距數十步,他們才發現對方的戰馬身上披著火紅的馬鎧,這些馬鎧將戰馬的身軀全部保護起來,只落出四條馬腿,箭射不中馬腿,只能射中馬身,以及馬背上的騎士,可是馬和騎士身上的鎧甲讓這些箭失去了應有的作用,在空中跳著無力的舞蹈,隨風飄落。

  殺傷力幾乎為零。

  這才是讓烏桓人驚駭莫名的。有人想起了傳說中的重甲士,眼前這些人馬都披甲的人,莫非就是傳說中的重甲士,他們手中揮舞的就是傳說中殺人斬馬,無所不破的長刀?

  沒等烏桓人回過神來,雙方已經接觸。王雙怒喝一聲,長鎩電然而至,將一名目瞪口呆的烏桓人挑於馬下。他策馬狂奔,勢不可擋的殺入了烏桓人的隊列。

  鮮血沖天而起,血腥的戰鬥拉開序幕。烏桓人顧不上緊張,雙腿死死的夾住馬腹,雙手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將迎面衝來的敵人刺去、砍去,以純熟的騎術控制著戰馬,儘量避免和對方正面相撞,力求在雙馬交錯而過的瞬間,用長矛刺破對方的鎧甲或者身體,用戰刀劈開對方的咽喉或者手臂。

  戰刀和長鎩相斫,叮叮噹噹,清脆的撞擊聲響成一片。

  戰刀砍在戰甲上,火星四濺,此起彼伏的火花旋起旋滅,照亮了雙方的面容。

  十數息之間,雙方脫離接觸,在他們的身後留下了五十多具屍體,全是身穿札甲的烏桓人,沒有一個紅色的身影。

  烏桓人頭皮發麻,他們知道自己的戰刀有多少次砍中了敵人或者他們的戰馬,長矛有多少次刺中了對方的身體,可是他們卻沒有看到一個敵人落馬,甚至沒有看到一個敵人受傷。更讓他們恐懼的是,敵人根本無視他們的攻擊,他們甚至不做大幅度的避讓,只是一心一意的揮舞手中的長刀,連續的擊刺,割殺。

  他們不是在戰鬥,他們是在屠殺。

  兩百多烏桓人,還有一大半坐在馬背上,可是他們之中有一大半人身上帶傷,幾乎人人受到了驚嚇。

  沒錯,他們久經沙場,不知道經歷過多次慘烈的廝殺,可是他們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戰鬥。

  兩百人對五、六十人,本當是摧枯拉朽般的勝利,現在的局面卻有些詭異,詭異得讓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留給烏桓人恐懼的時間非常有限,王雙等人衝過去之後不久,魏霸帶領著六十餘名由魏家武卒組成的騎士衝到了烏桓人的面前。

  陽光下沒什麼新鮮事,先用手弩密集射擊,再用手中的長鎩刺殺。利用坡度將速度提到極致的魏霸等人如同一陣風,捲進了烏桓人的隊伍。

  烏桓人長途奔襲而來,早已是強弩之末,又剛剛經過了一次匪夷所思的戰鬥,驚魂未定,面對從山坡上衝下來的敵人,他們連加速的時間都沒有,就被迫投入了戰鬥。

  以逸待勞,以有備待無備,這一場戰鬥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沒有懸念。

  魏霸縱馬奔馳,端平了手中的長鎩,卻沒有親手斬殺一個敵人的機會。一是雙方一擦而過,接觸的時間非常短,二是敦武等幾個武卒護在他的前面,將所有有可能傷及他的敵人一律斬於馬下,根本不讓他有和敵人近距離接觸的機會。衝鋒過後,他手中的長鎩依然燦爛如新,連一絲血跡都沒有。

  法邈緊跟在他的身後,手中卻沒有長鎩,他是文士,平時可以舞兩下劍,上了馬卻不敢鬆開馬韁,只能伏在馬背上,死死的抱住馬脖子,以免從顛簸的戰馬上摔下去。一低頭一抬首之間,他們已經從烏桓人的陣地上衝了過去。

  法邈伏在馬背上,回頭看了一眼,烏桓人的隊伍稀稀拉拉,粗粗估計一下,最多還剩下五十騎。相比於王雙衝鋒時追求速度,以穿透為先,魏霸率領的第二波攻擊速度並不快,他們對受挫在先的烏桓人進行了毫不留情的屠戮。

  「加速,加速。」魏霸高舉長鎩,大聲呼喝,猛踢戰馬,加速向前狂奔。

  武卒們齊聲應喝,加速奔馳,在奔跑中重組陣型。

  在他們的前面,王雙率領六十名騎士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殺向了剛剛趕到的毋丘儉。

  毋丘儉率領兩百餘騎士作為主力,和前面的兩個螯足原本相距五里,在目力所及之處,就是為了防止魏霸向兩側逃竄,奔到山坡下的時候,發現魏霸還在山坡上,他已經收縮了陣型。相隔也就是三、四里的樣子,對於相向全速奔跑的戰馬來說,三、四里也就是二、三十次呼吸的距離。

  可是毋丘儉沒有二、三十次呼吸。當他看到一片火紅從那兩百烏桓騎士身後出現,又匯成一團火,向他衝來的時候,他就屏住了呼吸。

  從對方的陣型大小上,他能大致估計出對方的人數,肯定不會超過一百,以之前打探到的消息來看,這些人應該在五、六十之間,和兩百烏桓騎士相比,他們處於絕對的劣勢,按道理說,雙方對沖,就算不全軍覆沒,他們也剩下不少幾個。這一團火應該黯淡了很多才對,就像將要熄滅的火苗。可是他看到的情景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這團火根本沒有減弱的跡象。也就是說,他們的損失非常小,根本就是皮毛。

  這不合常理,不符合他的預期。如果五、六十人面對兩百人還能保持如此明顯的優勢,那一百多人就有可能完全碾壓兩百人,就有可能和四百人相抗衡,就有可能從六百人面前輕鬆脫圍。

  毋丘儉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他驚訝的發現,那個前來告密的漢軍斥候已經不見了。剎那間,毋丘儉腦子裡嗡的一聲,他意識到自己中計了。

  白狼山就是一個陷阱,不過獵人不是他而是魏霸,他不過是魏霸要捕捉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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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0:21:59 |只看該作者
第897章 擒賊先擒王

  不足千人的騎戰對攻,就像兩個高手較技,根本不會出現大戰三百回合之類的事,互相之間的攻擊也就是那麼一兩下,誰能把握住機會,誰就能一擊斃命。.

  瞬息之間,勝負已定。

  沒等毋丘儉想明白前因後果,王雙已經率領六十騎衝了過來,目標直奔毋丘儉。

  「殺!」這次王雙沒有射箭,手弩裡裝的箭已經射空了,根本沒有時間再補,他揮舞著長鎩,冒著魏軍騎士射出的箭雨,勢不可擋的殺向了毋丘儉。長鎩左右一蕩,將兩名騎士拍離馬鞍,接著輕易的洞穿了一個舞刀劈來的魏軍騎士。

  他大展神威,片刻之間連殺五人,衝到了毋丘儉面前,怒喝一聲,向毋丘儉刺出了勢猛力沉的一擊。

  毋丘儉看到王雙魁梧身形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什麼樣的對手。他咬緊了牙關,左手握緊了盾牌,用力往外一推,同時轉過身子,順著旋轉的力量,劈出了手中的環刀。

  「呯」長鎩擊中了盾牌,一滑而過,鋒利的刃尖在盾牌上割出了一個深深的裂口。兩馬交錯的時候,毋丘儉的長刀準確的劈在了王雙的肩上。「吱啦」一聲響,環刀在鐵甲上擦出一溜火星,卻沒能砍傷王雙。王雙理都沒理他,手中的長鎩甚至沒有晃動一下,順勢扎進了迎面殺來的魏軍咽喉。

  那名騎士從馬背上飛了起來,被長鎩割開一半的喉嚨鮮血泉湧。

  毋丘儉來不及惋惜,又一個身披重甲的騎士衝到了他的面前,這一次,他沒有機會再用盾牌護住自己的胸膛,只能極盡所能的側過身子,避開了要害。長鎩的旁刃割破了他的胸甲,將他頂得身體一側,險些從馬上摔下來。

  毋丘儉是皇帝的親信,身上穿的是從蜀漢高價購買來的精甲,足夠堅固,能夠保護他從鋒利的長鎩下逃過一劫。可是他身邊的那些騎士就沒有這麼幸運了,普通的札甲根本不足以抵擋長鎩的刺殺,他們接二連三的被刺傷,發出淒厲的慘叫,不少人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旋即被紛至沓來的馬蹄踩中,臂斷腿折,當場斃命的也不乏其人。

  一場激烈的衝殺過後,兩方再次分離,毋丘儉回頭看了一眼戰場,心沉到了谷底。放眼看去,倒在地上的幾乎都是他的手下,根本沒有幾個紅色的身影。他現在已經明白左前方那隊人馬的結局了,因為他現在的結局也是如此。

  兩百騎與五、六十騎對沖,結果卻是兩百餘騎慘敗,這不合常理,可是想想對方連人帶馬都被重甲保護,刀砍不懼,箭射不傷,就能明白這是最正常不過的結果了。當初在豫州戰場,趙統率領的重甲士面對魏軍騎士時,就曾經創造過奇蹟,現在魏霸將這些重甲士變成了重甲騎士,複製奇蹟自然是情理之中。

  毋丘儉很悲哀,他知道自己這一次不僅沒有機會斬殺魏霸,能不能活著逃出去都是一個問題。他擔心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幽州的安危。他是幽州刺史,他死了,幽州還有誰來抵擋魏霸?

  整個幽州,就是他對魏霸最熟悉啊。

  當然,他現在才知道,這所謂的最熟悉也只是相對而言,事實上,他對魏霸也不怎麼熟悉,否則他就不會狂奔八十里,送到這裡來讓魏霸虐。

  繼夏侯懋、司馬懿父子、陸遜之後,他將再一次成為魏霸戰功簿上的一個名字。

  不知道這算是榮幸還是恥辱。

  毋丘儉沒有多少時間自憐自艾,王雙剛剛衝殺過去,魏霸又沖了過來。雙方都沒什麼時間調整戰術,更沒有時間寒暄,只是盡一切可能的將戰馬加速到極致,然後舉起手中的武器,向對方殺去。不管這一刀砍出去有沒有效果,不管這一矛刺出去能不能奏效,他們都毫不猶豫的舉起了武器。

  他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這種小規模的戰鬥,根本沒有多少時間讓你排兵佈陣,見招拆招,一出手就是勝負手,比的就是手快手慢,比的就是孰強孰弱。

  強者存,弱者亡。

  毋丘儉看到了魏霸,卻沒能和魏霸面對面,雙方一觸即分,勝負立判。

  毋丘儉催動戰馬,向遠處奔去,他一邊策馬狂奔,一邊大喝道:「右轉,右轉。」

  騎士們顧不上檢查自己的傷勢,按照毋丘儉的命令撥轉馬頭,向右轉向。在他們的右邊,充當右螯兩百騎正在衝殺過來,在那個隊伍的後方數里,還有兩個兩百騎正在準備截殺魏霸,只要和他們會合在一起,他們就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至少有機會逃出生天。

  在求生慾望的驅使下,騎士們打馬狂奔,壓榨著戰馬最後一絲力量。

  在他們的身後,魏霸也在厲聲長嘯:「左轉,左轉!」

  六十多名騎士,一百多匹披鎧的戰馬,發出轟隆隆的巨響,慢慢的調整了方向,向毋丘儉衝了過來。

  「換馬!」魏霸大吼一聲,緊緊的盯著身邊的戰馬,看準機會,騰身躍起,跳到了旁邊的戰馬背上。

  敦武等魏家武卒顯然要比他輕鬆許多,甚至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輕輕一躍,就完成了換馬的動作。

  不管合金技術有多先進,一套馬鎧終究還是相當有份量的,再加上騎士身上的重甲和手中的武器,每匹戰馬背負的重量相當於兩個成年人,對於任何一匹戰馬來說,這都是一個不小的負擔,時間長了,肯定會影響速度。停下來換馬,必然會浪費時間,在奔馳的戰馬背上換馬就成了一個最好的選擇。

  所謂最好的選擇,只能是對這些身手敏捷的武卒、騎士,相信就算是對那些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草原民族來說,能做出這種戰術動作的也不多。

  魏霸這次帶出來的全是真正的精銳,要說弱一點的,大概就是他本人。他雖然堅持練武,但騎術終究不是他最擅長的,為了能練就這種技術,不至於影響整個戰事,他最近可是花了不少心血,也吃了不少苦頭。好在他當年在懸崖上練拳,不僅練出了好身手,還練出了一副臨危不懼,處變不驚的好膽量,要不然他根本做不到,嚇就能嚇得腿軟。

  能不能做,和敢不敢做,還是有不小的區別的。

  儘管如此,換馬成功,魏霸還是緊張得心跳如鼓,暗自慶幸不已。

  換過戰馬,速度再增,敦武等人在前,風馳電掣的向毋丘儉追去。

  聽到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毋丘儉不用回頭,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欲哭無淚。如果換在平時,只有他追魏霸的份,哪有魏霸追他的可能。畢竟他的戰馬負重更輕,魏霸人馬都披甲,防護能力提升的同時,不可避免的要影響速度。可是今天情況卻不同,他奔馳八十里而來,馬力早就耗盡,不過是想憑著人多纏住魏霸,耗死他,一擊不成,他已經不抱取勝的希望,誰曾想現在連逃都是個大問題。

  這大概就是魏霸處心積慮的把他誘到白狼山來的原因。以逸待勞,是魏霸計劃成功必不可少的因素。

  打,打不過,逃,逃不掉,現在就看能不能搶在被魏霸追上之前和剩餘的騎士匯合了。如果能夠成功,也許還有一線生機,拖住魏霸,耗到他精疲力竭的時候,他還有機會憑著兵力的優勢取勝。

  「加速!加速!」毋丘儉連聲下令,用手中的戰刀猛砍馬臀,用疼痛刺激來壓榨戰馬最後一點體力。

  可憐的戰馬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汗水順著毛皮流淌,嘴邊全是成堆的白沫。馬蹄幾乎騰空,踩踏得草皮飛舞。可是馬背上的騎士依然不滿足,一下又一下的猛踢,一下又一下的猛拍。

  生死存亡關頭,就算是平時愛若眼珠的戰馬,此時此刻也顧不上了。

  毋丘儉在想打什麼主意,魏霸大致也能猜得到。在此之前,毋丘儉分兵的消息就已經送到了他的面前,也正在他期望之中。如果毋丘儉不分兵,而是集中兵力進行衝鋒,他就算有裝備了馬鎧的精騎也不敢和十倍於已的敵人對攻。讓毋丘儉分兵,才能各個擊破,才能用質量彌補數量的劣勢。現在,在毋丘儉和剩餘的騎士會合之前徹底擊潰他,則是能否取得最後勝利的關鍵。

  所有的謀劃能不能取得預期的效果,馬上就要見分曉。

  勝負,就在瞬息之間。

  魏霸也不再吝惜馬力,喝令所有的騎士全速奔跑。

  六十名武卒,一百多匹戰馬,向毋丘儉衝去。

  魏霸屏住了呼吸,伏在馬背上,緊緊的盯著了遠處和毋丘儉。毋丘儉也屏住了呼吸,伏在馬背上,回頭看著緊追不捨的魏霸。原本在他右前方的兩百騎士正在向他衝來,相距不過三百步,只要在此之前魏霸追不上他,他就能逃向南邊,和還在那裡等待的四百多騎會合,然後再決定是戰是退。不管怎麼說,他至少還有機會逃走。

  現在,他已經不奢望擊殺魏霸了,能活著逃回去,就是莫大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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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8章 幫我帶個話

  可惜,他很快就發現這也是一個奢望。.

  就在他即將和那兩百多騎交錯的時候,王雙已經帶著六十多騎衝了過去,數十匹空鞍戰馬橫向衝入隊列,將趕過來接應他的部下攔腰截斷。

  疾奔的騎兵隊形被攔腰截斷無疑是一個災難。不用對手攻擊,僅是互相踐踏的傷害就足以讓這一支隊伍喪失戰鬥力。後面的騎士根本來不及轉向,只能憑著慣例一個接一個的沖上去。毋丘儉更清楚,縱使騎士們有高明的控馬技術,疲憊的戰馬卻沒有足夠的體力來完成這樣的戰術動作。

  等待這些騎士的將是一個人仰馬翻的悲慘結局。

  他們已經指望不上了,就算不被同伴撞死,也無法逃脫一旁虎視眈眈的敵人。

  毋丘儉心生寒意,卻沒有亂了陣腳。他立刻放棄了會合的打算,下令將士們再次轉身,回頭和魏霸纏鬥,同時派出傳令兵,通知南面的四百騎士趕來接應。

  如果能纏住魏霸,哪怕是全軍覆沒,也可以消耗魏霸的體力士氣,待那四百騎士趕到,還有機會斬殺魏霸,爭取一個兩敗俱傷的慘勝。

  鼓聲響起,魏軍騎士再次轉向,與此同時,數騎衝出了隊列,向南狂奔而去。

  魏霸一看就明白了毋丘儉的打算,他踩著馬鐙,從馬背上站了起來,舉起手中的長鎩,發出怒喝:「擊殺毋丘儉——」

  「擊殺毋丘儉——」武卒們轟然應喏,長鎩如林,向毋丘儉追去。

  在前方,王雙派數十匹備馬衝入魏軍隊形,打斷了他們的衝鋒陣形後,也撥轉馬頭,帶著騎士們衝向毋丘儉的側翼。

  毋丘儉心裡長嘆一聲,他知道自己沒什麼機會了。對方目標很明確,就是衝著他來的,根本不可能給他逃脫的機會。

  王雙拍馬趕到,用力一夾馬腹,胯下的那匹西涼馬長嘶一聲,飛躍而起,越過兩名護在毋丘儉身側的親衛,撞向毋丘儉。他雙手高舉,掄圓了長鎩,帶著凌厲的殺意,全力下劈。

  這次不是刺,而是劈。

  三尺多長,三個刃尖的長鎩,像一口大刀,向毋丘儉劈了下來。

  毋丘儉萬念俱灰,大吼一聲,丟掉了手中的戰刀,雙手舉盾,揹在背上,然後伏在了馬背上。

  「轟!」一聲巨響,王雙手中的長鎩結結實實的砍在了毋丘儉手中的盾牌,盾牌四分五裂,木屑飛散。毋丘儉眼前一黑,從盾牌的邊緣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影迎面撲來,然後就覺得身體一輕,飄了起來。燦爛如錦的晚霞從他眼前一閃而過,接著就是金黃的草原,最後是迎面撲來的大地。

  「呯!」毋丘儉落馬,激起一陣煙塵。

  王雙的戰馬撞在了毋丘儉的戰馬腰腹上,咯嚓一聲響,那匹可憐的戰馬被撞斷了幾根肋骨,龐大的身軀橫飛起來,砸得幾匹戰馬東倒西歪,陣勢頓時大亂。

  王雙如天神下凡,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揮舞長鎩,伏身橫掃,鋒利的刀刃將兩匹戰馬的馬蹄削斷,戰馬轟然倒地,在地上滑出十幾步距離,直到撞上其他戰馬,這才停住。

  見毋丘儉落馬,毋丘儉的親衛們大驚失色,紛紛勒住戰馬,返身來救。混亂之中,他們根本看不到毋丘儉在哪兒,只能大聲喊叫,四處尋找。他們的喊叫吸引了更多的騎士,也吸引了王雙的部下,他們也紛紛圍了過來,有的控制著戰馬,繞著圈,居高臨下的斬殺,有的則跳下馬,將長鎩的長柄一分為二,騎戰用的長鎩立刻變成步戰用的長刀,他們重新變為重甲士,圍成一圈,護住王雙,奮力砍殺。

  王雙騰出手來,四處一看,發現了昏迷不醒的毋丘儉,不禁放聲大笑。他將刀鎩交於左手,單手提起毋丘儉,大喝一聲:「毋丘儉在此,誰再敢亂動,我就砍了他。」

  在這短暫的混亂時間,魏霸已經趕到,他們從兩側飛馳而過,將已經失去隊形,混亂不堪的魏軍包圍起來。

  毋丘儉被擒,魏軍徹底失去鬥志,迅速崩潰。有的人撥轉馬頭,向四面八方奔逃而去,有的人呆呆的坐在馬背上,不知所措,有的人則跳下馬,扔了武器,跪在一旁。

  戰鬥結束了。

  魏霸不敢大意,立刻收攏陣營,重新回到了山坡上,居高臨下的擺下狙擊陣型。兩百多名俘虜也被帶到了山上,用繩子捆成一串,跪在一旁。如果魏軍再次發起攻擊,他們就會成為肉盾。

  魏霸將防守的任務交給了王雙,自己帶著毋丘儉回到了紀功碑下,打開水壺,喝了一口水,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雙方的傷亡結果很快出來了,損失簡直小得讓人不敢相信。八名騎士戰死,二十一人受傷,損失最多的是戰馬,為了打亂魏軍騎兵的衝鋒陣形,王雙驅使三十多匹備馬橫向衝擊,這些戰馬幾乎無一生還,就算活著也失去了戰鬥力,只能變成晚餐的肉湯。

  不過和繳獲的一百多匹戰馬比起來,這點損失可以忽略不計。

  那些被俘的魏軍騎士沒能吃上魏霸帶的美食,卻享受了一頓馬肉,只是這其中有不少戰馬是他們帶來的。這一場惡戰,雙方有兩百多匹戰馬倒在了戰場上,足夠他們每個人放開肚皮飽餐一頓。

  經過救治,毋丘儉醒了過來。看著魏霸那張可惡的笑臉,他沉默無語,仰起頭,嘆了一口氣,無力的靠在紀功碑上。

  「毋丘兄,別來無恙?」魏霸示意了一下,一個武卒拿過來一隻水壺,又取了一塊剛烤好的馬肉,扔到毋丘儉面前。

  毋丘儉漠然的看了一眼:「殺了我吧,別費勁了。」

  「何苦來著?」魏霸扯了扯大氅,蹲在毋丘儉面前。「即使是在曹公的紀功碑面前,你也可以毫無愧色的說,你已經盡力了。」

  「多謝。」毋丘儉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挑:「不過,我依然不可能投降你。」

  「不降就不降,大不了我再收一次贖金。」魏霸咧嘴一樂:「上次收得太便宜了,這次要收貴一點。唉,你說曹睿願意為了你出多少贖金?五百金,還是一千金?」

  「敗軍之將,一錢不值,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哈哈哈,你不要妄自菲薄嘛。」魏霸想了想:「你不想活,我能理解,是不希望再讓曹睿蒙羞。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如果死了,你看到的秘密就不會有人知道。」他轉過頭,看著遠處神情沮喪的俘虜:「你覺得那些人能冷靜的分析自己看到的事麼?」

  毋丘儉眼神一縮,閉緊了嘴巴。

  魏霸說得沒錯,這些人基本上都是烏桓人。烏桓人遵從草原上的規矩,信奉強者,當年之所以屈服於曹魏,就是因為白狼山一戰,蹋頓被打得大敗,烏桓人被打怕了,打服了,從此烏桓騎兵成為曹操手中的利器。現在魏霸以百餘騎大破六百騎,還生擒了他這個主將,烏桓人會怎麼想?就算他們不會就此屈服於魏霸,恐怕也不敢輕易和魏霸對抗了。

  似乎看出了毋丘儉的擔心,魏霸又抖了抖大氅,壞笑道:「知道這個是什麼嗎?」

  毋丘儉藉著火光,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魏霸的大氅一角繡著一隻白狼。他驚訝的看著魏霸,想起了魏霸神將的威名。當年魏霸入武陵,就是憑藉裝神弄鬼的本事收服了五溪蠻,現在他又故技重施,要來收服烏桓人?

  白狼聖山,白狼,和狼很相似的盤瓠,再加上魏霸那近乎神蹟的戰績,信奉狼,自稱是狼的子孫的烏桓人會怎麼想?

  毋丘儉倒吸一口冷氣,片刻之後,又苦笑道:「原來這裡是你選定的戰場,那個細作,也是你派出去的吧?」

  「當然了。」魏霸嘿嘿一笑:「我可是誠心誠意的邀請你來的,沒有你,就沒這麼震撼。」

  毋丘儉極力裝出一副很平靜的樣子,問道:「可是,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在這裡伏擊你?我如果已經撤走了,你豈不是白忙一場?」

  「不得不說,的確有這個可能。」魏霸點點頭道:「不瞞你說,其實我最初的目標不是你,而是公孫淵。只是你跟來了,我就不妨試一試。你不來也沒關係,就當是來打獵,區別不過是收穫大小罷了。」

  魏霸指指毋丘儉,嘴角一挑:「很顯然,我運氣不錯。」

  毋丘儉沉默片刻,又問道:「你讓人去野狼谷,就是看我還在不在?」

  「我希望能把主動權控制在手中,這樣才更有把握。不讓你急急忙忙的趕來,我怎麼能這麼輕鬆的取勝?」魏霸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還有,萬一你的人馬太多,風險太大,我也好不戰而走,逃之夭夭。」

  毋丘儉苦笑著搖搖頭。

  魏霸頓了頓,又道:「你也不要自責,不管你上不上當,我的實力是明擺的。只不過是早一點還是遲一點亮出來而已。我想,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天命已經不在曹家了。他們怎麼吃進去的,還得怎麼吐出來。吳國就是現成的例子,孫權就是曹睿的榜樣。他要是識時務,去帝號,稱臣,退出洛陽,也許還能保留一個王爵,祖宗得以血食。如果不識時務,那就不要怪別人,我們一樣會進洛陽,而曹家則免不了要釘在恥辱柱上。」

  他看著毋丘儉,淡淡一笑:「我希望你能給曹睿帶個話,談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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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9章 月夜白狼

  毋丘儉想了很久,呲牙一笑:「魏將軍,你太高估我對陛下的影響力了。我可以寫,但是不保證陛下會聽。」

  魏霸也笑了:「寫不寫在你,聽不聽在他,各有各的命。我也是盡力而已,不敢奢望一切如意。」

  毋丘儉嘆了一口氣,無奈的點點頭,不得不同意魏霸說得有道理。做不做,是魏霸的事,答應不答應,是曹睿的事。曹睿答應了,魏霸當然求之不得。曹睿不答應,魏霸也沒什麼損失。就和這次白狼山佈局一樣,他來不來,對魏霸其實沒那麼重要。他不來,魏霸又沒什麼損失,大不了白跑一趟而已。

  可是,明知曹睿不會答應,毋丘儉卻必須答應,他只有保住命,才有機會把自己看到的這一切傳到曹睿的耳朵裡。魏霸擁有大量的馬鎧,騎兵的戰力太強了,如果突然出現在戰場上,勢必對魏國騎兵產生衝擊。

  明知魏霸有可能會軟禁他,不會讓他輕易的把消息傳出去,毋丘儉也要試一試。忍辱負重,比慷慨赴死更難,卻必須要做。

  「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不錯,果然是磊落之人。」魏霸拍拍手,坐了起來:「現在,就先請毋丘兄下令那些將士投降吧。」

  毋丘儉主意已定,也不再婆婆媽媽的,按照魏霸的要求下令被俘的將士投降,並且派人去勸降那些還在附近逡巡,想要救回他的部下。毋丘儉被擒,主力戰敗,那些原本準備斷魏霸後路的人不知如何是好,接到毋丘儉的消息,這才鬆了一口氣,派了幾個人過來,與毋丘儉見面,證實了命令的真偽之後。他們解除了武裝,向魏霸投降。

  魏霸從裡面找出幾個有點身份的烏桓人,拿出幾副馬鎧,往這些人面前一放。

  「請諸位帶著這份禮物回各自的部落一趟,如果哪位能見到寇婁敦、護留葉之類的大人物,也不妨幫我傳個話。我想與諸位大帥做個朋友,秋冬之際。在這白狼山一起打打獵,喝喝酒。我最近打算征伐遼東,有哪位想報仇的,可以來幫個忙,不肯來也沒關係,但是請他們看好自己的人。不要來惹我,否則,我會帶著鐵騎去拜訪他們。」

  那些烏桓人面面相覷,戰戰兢兢。魏霸這話鋒裡的威脅意味很深,這是警告他們不要插手遼東的事啊。不過,烏桓人和公孫家族有仇,他們應該不會幫公孫淵。倒有可能幫魏霸。

  毋丘儉也聽出了其中的意思,越發的擔憂。當年烏桓人幫著袁尚兄弟,逃到遼東,結果和袁尚兄弟一起,被公孫康剁了腦袋。這些年,想報仇的烏桓人不在少數,只是實力不濟,不敢主動去惹公孫家族罷了。現在魏霸要征遼東。這些烏桓人會不會助陣?

  魏霸到白狼山的主要目的應該還是烏桓人吧。擊敗他,只是立威而已,鬱悶的是他很不幸的成了魏霸立威的犧牲品。

  這些人各懷心思,誰也不敢隨意搭話,氣氛有些尷尬。魏霸也不在意,泰然自若的喝著酒,吃著肉。他的沉默更增加了氣氛的緊張。篝火照著那幾具馬鎧。馬鎧上的甲片閃著冰冷的光,透著森森的殺氣。

  就在這時,山頂忽然傳來了一聲狼嘯。

  「嗷唔——」

  嘯聲在山谷間迴蕩,經久不息。眾人詫異的抬起頭。赫然發現那塊白色的巨石活了過來,正對月長嘯。這下子不僅烏桓人大驚失色,就連毋丘儉都有些不安起來,睜圓了眼睛,盯著那塊巨石,一動不動。

  魏霸眉頭微皺,轉過頭看去。

  「嗷唔——」

  又是一聲長嘯,這次聽得更加清晰,也看得更加清晰。他們離那塊巨石不過百餘步遠,眼力都不錯,藉著明亮的月光,他們發現不是巨石活過來了,而是巨石上真的多了一頭狼。

  一頭白狼。

  這頭白狼身形很大,粗看起來,比普通的狼要大一倍,渾身雪白,比白色巨石還要白上三分。它蹲在巨石上,仰首長嘯,旁若無人,神情冷漠高傲,如同王者。

  幾個武卒抽出了武器,衝了過來,護在魏霸身邊,五名武卒半蹲在魏霸面前,舉起了手弩。

  白狼轉過頭,看了篝火旁的人一眼,一動不動。

  「退下。」魏霸輕喝一聲,擺手斥退了武卒。他站了起來,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向前邁了一步。

  「將軍……」站在一旁,眼神閃爍的法邈連忙攔住了魏霸:「小心一些。」

  「無妨,我什麼陣仗沒碰過,難道還怕一頭狼?」魏霸輕輕的推開法邈,走出人群,慢慢的向那塊巨石走去。

  毋丘儉最先冷靜下來,他冷眼打量著魏霸和法邈,卻發現法邈冷汗涔涔,神情驚惶,不禁有些狐疑。這頭白狼來得古怪,魏霸不顧危險,要上前與這頭白狼近距離接觸更加古怪。在他看來,這十有八九是魏霸佈置好的一個局,一方面用武力恐嚇這些烏桓人,另一方面又利用草原上的胡人崇拜狼,特別是白狼這種聖物的心理特徵,故意安排這麼一個場面,好讓烏桓人對他心生敬畏。當年他在武陵可能就這麼幹過,現在到草原上來再幹一次,自然是輕車熟路,不在話下。

  可是,法邈驚惶的神情讓他懷疑自己的推斷。如果這是魏霸布的局,那麼作為魏霸的心腹,法邈不可能不知情,這甚至有可能就是他的謀劃。那麼他此刻的表情就有些不對勁了。毋丘儉相信自己的眼睛,就算法邈再會裝,也不可能一點破綻也沒有。可是他現在從法邈的臉上的確找不到一點破綻,他分明看到了法邈鬢邊的冷汗,能看到法邈咬得緊緊的臉頰,甚至能聽到法邈牙齒打戰的聲音。

  他不相信法邈是真的緊張,但是他也不敢肯定法邈就是在裝。

  就在毋丘儉將信將疑的時候,魏霸已經向前走出了十來步,巨石上的那頭白狼忽然站了起來。它一站起來,更能看清它的身形巨大,在月光的照耀下,它彷彿披了一身的雪,是那麼的聖潔。隔著這麼遠,眾人雖然看不清它的眼睛,卻能感覺到它那有如實質的眼神,以及眼神中透出的威嚴。

  魏霸本來走得就很慢,一看到白狼站了起來,他停住了,似乎有些猶豫,不知道是該繼續向前,還是保持距離。

  毋丘儉目不轉睛,仔細的看著這一切,試圖把所有的細節都記在腦子裡。這頭白狼來得太突然,這一幕太詭異,能產生什麼樣的影響,他大致也能猜得到。他渴望找到破綻,戳穿魏霸的這個伎倆,破壞他這個局。哪怕是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易》云: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毋丘儉博覽群書,對這樣的事知之甚悉,更何況眼前這位年輕的對手就是這方面的老手。

  白狼山,繡在大氅上的白狼,再加上突然出現的雪白巨狼,這些事聯繫在一起,不能不讓人生疑。

  毋丘儉屏住了呼吸,能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

  旁邊的烏桓人也不例外,他們大多目瞪口呆,有幾個已經伏在地上,顫慄不已,連頭都不敢抬了。

  武卒們好一點,他們更多的是緊張,緊握著手中的武器,隨時準備撲上去保護魏霸。

  就在此時,那頭白狼彷彿點了點頭,轉過身,消失在巨石身後。

  白狼一消失,那股無形的威壓頓時消失,篝火旁的眾人本能的鬆了一口氣。毋丘儉也不例外,不過他還是心有疑慮,目光依然注視在魏霸、法邈等人的身上,猜測著魏霸接下來將要幹什麼。

  魏霸大步走了回來,藉著火光,毋丘儉發現他的臉色有些白,氣息也顯得比較急,彷彿剛剛受了不小的驚嚇。

  「他媽的,怎麼會招了狼?」魏霸叉著腰,站在篝火旁,用力吐了兩口氣,目光落到了一旁還沒烤的肉,眉頭一皺:「莫非是血腥味把它吸引來的?」

  毋丘儉不由自主的插了一句嘴:「不可能,狼是最謹慎的東西,大軍在此,它們不肯靠近的。」

  「那就是它原本就住在附近?」魏霸眉頭一皺,一轉身,厲聲喝道:「給我搜,把這個山頭都搜一遍,一個洞口都不能放過。」

  一隊武卒衝了出去。

  毋丘儉哭笑不得,魏霸這麼緊張,可不像是神將應有的風範啊。莫非這頭白狼真的是不請自來?

  「將軍,狼神不是能觸犯的。」一個烏桓人結結巴巴的說道:「這裡是白狼山,是狼神的地盤,將軍派人搜山,如果觸怒了狼神,上蒼會降罪於……我們的。」

  「你能肯定它是狼神?」魏霸將信將疑:「萬一只是一頭野狼呢?我等駐營於此,有野狼在側,如何安睡?」

  烏桓人啞口無言,他當然不敢肯定這是狼神還是野狼,正如魏霸所說,如果是野狼,今天夜裡誰也別想睡好。不管你有多好的武技,到了夜裡,就是狼的天下。

  「將軍,不管是狼神還是野狼,我們都不要住在這裡了,還是下山去找一個安全的山洞吧。明天準備些犧牲,祭拜一下,求個心安。或許是殺戮太重,驚擾了生靈也說不定。」

  魏霸皺著眉,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毋丘儉沉默不語,他越發無法判斷真假了。

  烏桓人驚懼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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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
發表於 2014-6-2 00:23:51 |只看該作者
第900章 最後一策

  馬鈞快步走進了偏殿,剛準備跪下行禮,一眼就看到了皇帝案前的那副馬鎧,他不由得一怔,脫口而出:「好漂亮的馬鎧。」

  「放肆!」侍中高堂隆沉下臉,喝了一聲。

  馬鈞嚇了一跳,知道自己君前失禮了,連忙低下頭,拜伏在地。

  「罷了。」曹睿輕咳一聲,打斷了高堂隆:「馬卿想必是見獵心喜,故而一時失態。」

  馬鈞連連點頭:「謝陛下開恩。臣的確是見獵心喜,這具馬鎧太精美了,不知是何人所作?」

  曹睿沒有回答馬鈞的話,將馬鎧往馬鈞面前推了推:「馬卿,你仔細看看這具馬鎧,能否如樣仿製。」

  馬鈞詫異的看了曹睿一眼,又連忙放低了目光。直視天子是不禮貌的,嚴重點甚至可以判你一個大不敬的死罪。天子旁邊的高堂隆就是這樣一個嚴格的人,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馬鈞仔細的觀察了馬鎧片刻,又試了試力,搖了搖頭:「陛下,臣一時之間還不能斷定。不過,臣基本可以判斷的是,這種馬鎧所用的金屬不是常用的銅鐵。這具馬鎧能造得這麼輕薄,根本的原因就在於這種特殊的金屬,要想仿製,先要找到相近的材料才有可能。」

  曹睿點了點頭:「先生,看來被你說中了,這是魏霸在向我們示威呢。」

  高堂隆也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

  這副馬鎧是剛剛從遼西用快馬送來的,跟著一起來的還有毋丘儉的一封信。毋丘儉在白狼山遇伏被擒,魏霸沒有殺他,只是讓他給曹睿帶一封勸降書和一具馬鎧。勸降書寫得很華麗,不過曹睿太清楚毋丘儉的文風了,他知道這只是毋丘儉的無奈之舉,勸降是假的,報警才是真的。

  而報警的證據就是這具讓馬鈞愛不釋手的馬鎧。

  高堂隆雖然是書生,可是在回京任職之前,他是陳留太守,已經親身經歷過戰事。對這具馬鎧代表的意義,他心裡也有數。毋丘儉以一千烏桓騎的優勢兵力敗於魏霸一百二十騎之手,自然也是有無馬鎧帶來的力量逆轉。

  有了這種馬鎧,遼東不保,遼西不保,整個幽州都將被魏霸撼動,大魏的左翼危急,這是毋須多言的。可是就目前而言,最讓曹睿揪心的卻不是幽州,而是兗豫戰場。

  兗豫戰場上,張合、司馬懿率領一萬多騎,與魏延率領的一萬多騎抗衡,魏延是魏霸的父親,很可能已經裝備了這種馬鎧,如此一來,張合恐怕不是對手,一萬禁軍精騎隨時都有可能被擊潰。

  絕對的實力面前,善戰如張合,也未必能保得住晚節。

  如果兗豫戰場潰敗,那曹魏就徹底崩潰了,別說重奪關中的戰略不可能,能不能保住洛陽都是問題。要想與這樣的重騎抗衡,就必須盡快打造出同樣的馬鎧。

  所以,曹睿第一時間找來了馬鈞,結果馬鈞以專業的眼光一下子點出了要害。

  馬鎧不難做,材料是關鍵。沒有合適的材料,做出來的馬鎧太重,影響騎兵的速度,實戰意義不足,花費了巨額的資金,卻達不到應有的效果,那還不如不做。

  要知道曹魏現在的國庫也不寬裕,幾場惡仗打下來,曹睿的荷包已經癟了。

  馬鈞擅長機械,可是他對冶金不太熟悉,幫不上什麼忙。曹睿讓馬鈞先下去休息。馬鈞現在官居侍中,專門負責打造各種軍械,還要負責戰船的改進,工作非常繁重,不能讓他再把精力消耗在其他事務上。

  馬鈞走了,殿上的君臣有些沉默。這具馬鎧就像一個沉甸甸的秤權,壓在他們的心上,慢慢的改變著他們對局勢的估計。

  過了好一會兒,散騎常侍蔣濟起身道:「陛下,魏霸入遼東,其意不可測,毋丘儉被俘,當另擇良將,以備遼西,撫慰諸胡,以免為魏霸擾動。」

  曹睿略作思索:「誰能承擔這個重任?」

  「臣推薦陳泰。」

  曹睿眉頭輕蹙:「那誰能代替陳泰任衛將軍長史?」

  「可以桓范代之。」

  曹睿眼前一亮,笑了一聲:「這倒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他隨即又連聲嘆息:「只是,就算陳泰去了幽州,這馬鎧的問題不解決,終究還是無濟於事啊。」

  蔣濟也嘆了一口氣。馬鎧的問題怎麼解決,他沒有主意。曹睿看看他,沒有再說什麼。

  散會之後,曹睿讓人去宣太中大夫劉曄。過了小半個時辰,宦者來報,劉曄病重不起,不能見駕。

  曹睿目光一閃,有些慍怒。劉曄原本是他的親信重臣,可是後來他發現劉曄揣摩上意,巧而不實,就漸漸的疏遠了他。劉曄的官職幾經調整,現在只是一個閒職太中大夫。從那以後,劉曄就經常生病,也不知道他是真的還是假的,曹睿也懶得搭理他。

  現在,曹睿遇到了難題,又想起這位劉曄來了,派人去宣他入宮,居然說病重不能行。這可有點過份了。託病不上班,那就算了,皇帝下詔去請,居然還拿譜,這可不是一個臣子應該做的。他就算是用病榻抬,也應該抬進宮來。

  換了平時,曹睿也許真會這麼做,可是今天,他有求於人,不能不禮讓三分。他帶了幾個郎官,悄悄的出了皇宮,徑直來到劉曄家。到了劉曄家,他知道自己誤會了。

  劉曄真的病了,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面色死灰,和死人只差一口氣。

  曹睿心中一軟,在榻邊坐下,輕聲喚道:「劉卿,劉卿?」

  「是陛下麼?」劉曄睜開了眼睛,掙紮著要坐起來。曹睿輕輕的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動。劉曄也實在是起不來了,勉強試了兩下,也就放棄了。

  曹睿輕聲細語的把情況說了一遍,然後很客氣的問道:「劉卿,可有妙計解圍?」

  在曹睿說話的時候,劉曄的兒子劉陶端來了兩碗藥湯給劉曄灌了下去,劉曄的臉上多了幾分生氣。他看著曹睿,眼神複雜,既有懊悔,又有慚愧,還有一些企求,看得曹睿心裡一酸。

  「陛下,近憂不如遠憂重啊。」

  曹睿不解,怎麼近憂不重呢。魏霸有了馬鎧,幽州即將不保,如果魏延也有馬鎧,那兗豫戰場馬上就可能有災難性的潰敗,整個形勢都有可能瞬間崩潰。

  「陛下,還記得烈火彈麼?」劉曄喘著氣道:「烈火彈第一次面世的時候,是什麼情況?」

  曹睿臉色一僵。烈火彈面世是在宛城之戰,而宛城之戰則他最大的恥辱。曹宇、毋丘儉丟了南鄉郡,魏霸從西側殺向宛城,他被迫從宛城撤離,御駕親征最後成了笑話。劉曄這時候提起烈火彈,莫非是想提醒我宛城之戰麼?

  曹睿一想,不禁慚愧不已。他知道自己誤會劉曄了。

  司馬懿守宛城,之所以最後失守,就是因為烈火彈突然面世,打了司馬懿一個措手不及。任何武器,第一次面世的時候都是是最震撼的,時間一長,早晚會找到克制的辦法。魏霸把烈火彈的第一次上陣用在宛城而不是其他地方,自然是看中了宛城的戰略地位。

  那馬鎧的面世帶來了什麼呢,除了毋丘儉和那千餘烏桓騎之外,還有什麼?只有一個威懾作用。

  以魏霸任何事情都要爭取利益最大化的習慣,如果他有更大的利益,他怎麼可能滿足於一個威懾作用?他應該用於取得一個實質性的重大勝利,比如兗豫之戰,就像他擊潰毋丘儉一樣,讓他的父親魏延徹底擊潰張合。

  可是魏霸沒有這麼做,他只是在恐嚇曹魏君臣。

  這當然不是魏霸心慈手軟,只能說他目前只能做到這些,或者因為某種原因,他不得不把還沒有真正裝備全軍的馬鎧拿出來嚇人。

  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劉曄的一句話,就點醒了曹睿。

  曹睿覺得心裡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不管怎麼說,至少魏霸的威脅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大。

  「陛下,魏霸能賣烈火彈,就能賣馬鎧。」劉曄喘息了片刻,又道:「此人好利,當以利誘之。」

  曹睿笑著點點頭,說道:「誠如劉卿所言,朕明白了。劉卿,好好休養,朕還需要你出謀劃策呢。」

  劉曄無力一笑:「老臣年近七十,自知餘日無多,縱使有心為陛下出力,怕也無能為力了。老臣有子數人,皆不足觀,唯有幼子劉陶,或許能供陛下驅馳。」

  曹睿轉過頭,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劉陶,點了點頭:「若他有劉卿萬一,即是良臣。」

  「陛下謬讚,老臣愧不敢當。」

  「劉卿,蔣濟所言,命陳泰為幽州刺史,如何?」

  「甚善。」

  「那……劉陶隨陳泰出征,為軍中主簿,如何?」

  劉曄沉默了片刻,微微頜首。「國事為重,勉強可行。」

  ……

  一日後,曾經侍奉三朝的元老級謀臣劉曄辭世。

  兩日後,陳泰轉幽州刺史,加振威將軍,持節。劉曄之子劉陶理當守孝,奈何軍情危急,故承劉曄遺志,守孝三日後,天子下旨奪情,任振威將軍主簿,隨軍出征。

  與此同時,曹馥接到了一個大訂單,火速趕往襄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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