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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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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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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0:31:44 |只看該作者
第911章 兵不厭詐

  「現在是麻桿打狼,兩頭怕啊。」魏霸看著地圖上的兵力部署,感慨的吁了一口氣。

  「正如將軍所說,論兵力,雙方都差不多。」虞汜笑道:「僅以目前所知的兵力而言,其實魏軍的實力還要略強一些,我們的騎兵數是不足,只能以兵卒的數量來彌補。不過,除了兵力之外,我們還要考慮一下雙方的心理。在這方面,其實我們更佔優勢。」

  「優勢嘛,的確是有一點。可是,打仗打到最後,還是較量實力,如果心理優勢不能轉化為真正的實力,那就不能稱之為真正的優勢。」魏霸擺擺手,接著說道:「司馬懿也好,張合也罷,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將,他們能夠很好的掌控將士們的心理,不會讓這點心理優勢左右戰局的。」

  「將軍的擔心,不能說沒有道理。」虞汜搖搖頭,不同意魏霸的看法:「普通的優勢,也許不能對他們產生影響,可是有些優勢,卻不可能一點作用都沒有。」

  「就目前而言,我看不出有什麼明顯的優勢。」魏霸回到地圖前,打量著整個戰場:「這一戰最大的可能是兩敗俱傷。與其如此,不如不打。」

  「將軍要退回東海?」

  魏霸皺起了眉,有些為難。他剛剛接到了王凌、田豫正在趕往彭城的消息,這讓他的信心產生了動搖。田豫有三千精騎,王凌大概有近萬的步卒,兩人的兵力再加上張合的人馬,總數接近三萬,而且有八千騎兵。而他只有千餘親衛騎,就算有馬鎧,也無法面對如此優勢的兵力。

  在他看來,正面決戰的時機還不成熟,最好的方案是讓陸遜救出周胤,放棄彭城。或者打破張合的包圍,把糧食、軍械送到彭城裡面,讓周胤、丁奉繼續堅守彭城,牽制魏軍。如果張合要強攻彭城,那就等他久攻不下的時候再反擊。那樣的話,或許還有一些機會。

  總之一句話,在馬鎧沒有全面裝備之前,在沒有足夠的優勢之前,與魏軍貿然決戰是不理智的。那樣的話,他的損失會很大,陸遜的損失也會很大,最後受益的是諸葛亮和李嚴。

  虞汜不同意魏霸的意見,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首先,我軍沒有足夠的優勢,可是魏軍同樣沒有足夠的優勢,在這種時候,誰先讓步,誰就弱了氣勢。士氣一弱,會讓戰鬥力大打折扣,進一步拉大差距,有可能形成崩潰之勢。前面花了那多精力蓄起來的勢也會一洩千里,再想把曹睿逼到談判席上,不知道又要花多少心思。堅持住,也許機會就在前頭。

  其次,控制彭城,就是奪取了徐州,有可能從南側威脅青州。特別是徐州的意義重大,江東群臣中,淮泗系的文武是一個重要的派系,張昭、步騭等人都是淮泗人。一旦控制了徐州,利用這些人的影響力,很快就能在徐州站穩腳跟,並且能進一步分化吳國的執政根基。如果張昭、步騭這樣的重臣返回家鄉,那是什麼樣的影響?

  最後,周胤、丁奉率領的將士有一半是蠻夷,他們是出於對將軍神將的赫赫威名才來投軍的,還有一半是江東士家的部曲,他們是陸家、張家支持將軍的實際行動,如果讓他們長期被困彭城,那他們還會相信將軍嗎?

  聽完了虞汜的分析,魏霸也有些無奈,裝神弄鬼這種事,一不小心就會把自己繞進去,現在看來,他享受完了福利,現在該付出代價了。

  「世洪以為,現在當如何處置為好?」

  「繼續前進,保持速度。」虞汜摸著下巴,沉吟片刻:「請陸將軍調朱然等將支援,讓尊父兄率精騎待命,靜待其變。我軍越是鎮定,魏軍越是不安,拖的時間越長,對我軍越有利。」他笑了笑:「將軍在遼東播下的那些種子,總需要一些時間才能發芽。江東的,也同樣如此。」

  魏霸笑了起來,頜首表示同意。雖然他現在的實力沒有明顯優勢,卻潛力巨大,隨著時間的推移,形勢會對他越來越有利,比起簡單的退卻,保持鎮定,給魏軍施加持續心理壓力,是最好的處理辦法。

  打仗嘛,哪能不冒險。兵不厭詐,有時候冒一點險,換來的利益卻是大大的。

  魏霸給陸遜發出了消息,然後率領水師繼續向彭城挺進。與此同時,他派出大量的斥候向北進發,前鋒一直深入到泰山地區,大張旗鼓,招搖過市,彷彿大軍即將北上。

  這麼張揚的行動首先被趕來支援的田豫捕捉到了。田豫有些不安,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不敢有任何疏忽大意。收到魏霸的斥候深入泰山郡的消息,他雖然不敢肯定魏霸會向北進軍,卻也不得不防。

  到現在為止,他一直沒有搞清魏霸的真實兵力有多少。原因很簡單,魏霸是水師,他的駐地都在海上,不像陸地上那樣,可以派人潛到附近去打探,只要花點時間,大致兵力還是搞得清楚的。在海上,完全是魏霸的天下,要想派斥候潛到島上去,難度不是一般的大。茫茫大海之上,沒什麼可以遮掩的地方,一旦被魏霸的斥候船發現,魏軍斥候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入海打探魏霸的動靜,已經成了魏軍斥候談虎色變的艱難任務,即使是懸以重賞,也很難找到主動的勇士。

  所以田豫只知道魏霸在好幾個島上有駐地,最大的一個駐地就在朐縣外的海上,但是魏霸在那個島上究竟駐紮了多少人馬,一直是個謎。

  魏霸目前正在趕往彭城,可是萬一他的目標不是彭城,而是青州呢?田豫不得不防著這一點。他放緩了前進的步伐,並且派人通知緊隨其後的王凌。

  王凌的想法和田豫一樣,不過草率進軍,以免魏霸襲擊青州時回援不及。

  這樣一來,他們的進軍速度就慢了下來。在途經魯縣的時候,王凌停了下來,在繼續前進和就地待命之間猶豫不定。即使張合多次派人催促,他也不肯繼續前進。

  ……

  羊發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把一批牢搔滿腹的世交送出了門,這才轉身回到了中庭。羊祜從側院走了過來,看了羊發一眼,就笑了起來:「兄長滿腹愁腸,莫非是因為王使君的緣故麼?」

  羊發摸了摸羊祜的腦袋:「可不是麼,王凌駐在魯縣,不進不退,也不知道哪一天才是個頭。他人在魯郡,按說與我泰山沒什麼關係,可是現在戰事緊張,我們也不得不出資勞軍。可是……」羊發撓了撓頭,為難的咂了咂嘴。

  「是擔心母親不願意麼?」

  羊發長嘆一聲,點了點頭。繼母蔡氏是個識大體的人,可是這不代表她就沒有感情。對王凌,蔡氏可沒什麼好感。原因很簡單,她的父親蔡邕就是死在王凌叔父,司徒王允的手上。而她的妹妹蔡琰被匈奴人擄走,流落胡地十二年,也和王允處理不當,引起長安搔亂有關。如果從外人的角度看,也許全怪王允也不對,可是對蔡氏來說,父親的死,妹妹的受辱,王允都是罪魁禍首,要她理姓的看待這個問題,難免有些苛求。

  羊發擔心,蔡氏會不同意出資助軍,至少不會那麼大方。可是作為家中的主事人來說,羊發很清楚王凌的脾氣,惹惱了他,雖說把羊家斬草除根太誇張,畢竟羊家也是泰山有名的大族,可是要找點事頭整治一下羊家,那還是很輕鬆的。

  和這些手握兵權的人做對是非常不明智的。

  「可是兄長有沒有想過,王凌為什麼停在魯縣不走?他由北而來,應該是去彭城的啊。」

  羊發眨眨眼睛。

  「兄長沒有聽說,最近泰山出現了漢軍斥候的事麼?」羊祜笑瞇瞇的提醒道。

  羊發眼皮跳了兩跳:「你是說,魏霸有可能北上,與王凌在泰山決戰?」

  「我不知道魏霸是怎麼想的,不過,我想王凌應該擔心這些。」羊祜眨了眨眼睛:「魏霸繞著青州走了一圈,王凌也在岸上陪了他一路,他們爭奪的目標不是彭城,而是青州。王凌要救彭城,固然是因為彭城溝通南北,一旦失守,魏霸就可以彭城為基地,北上西進,切斷青州與洛陽的聯繫,使青州成為飛地。可是若魏霸佯攻彭城,誘王凌、田豫南下,襲取青州,王凌同樣會處於被動的局面。他豈能不防?」

  羊發連連點頭。他明白羊祜的意思了。王凌現在前怕狼,後怕虎,是不敢和他們這樣的世家大族翻臉的。只要不撕破面子,哪怕是失禮一點,王凌也只能忍了。更重要的是,就目前的形勢來看,魏國已經處於劣勢,徐州大概是守不住了,青州也岌岌可危,南城雖然算兗州地界,卻和徐州靠得非常進,只要魏霸發動攻勢,南城隨時都有可能進入魏霸的勢力範圍。

  在這個時候,和王凌走得太近自然不是什麼好事。就算沒有蔡家和王家的私仇,從家族的前途來說,和王凌保持距離也是應該的,羊家如此,其他家族大概也會如此。法不責眾,就算王凌有意見,他又能如何呢?

  換句話說,他根本不需要把王凌當回事,更沒有必要拿這件事去惹母親蔡氏不高興。

  他捏了捏羊祜的鼻子,笑道:「叔子,難怪長輩們都說,以後我羊家能不能再進一步,就要看你呢。我這個兄長,真是自愧不如啊。」

  「嘻嘻,兄長謙虛了。」羊祜眼珠轉了轉:「兄長,我幫你出主意,你也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你還有什麼事要我幫忙的?」

  「我想去江東遊歷一下。」羊祜眨眨眼睛:「聽說外祖當年有一些孤本留在吳郡顧家,我想去看看。」

  羊發眼神一閃,會心而笑,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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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2
發表於 2014-6-2 00:37:17 |只看該作者
第912章 後發制人


魏霸很快收到了陸遜的回複,夏侯霸、秦朗率領兩萬步騎已經趕到睢陽附近,考慮到雙方的實力對比,他決定讓朱然回防壽春,自己後撤至譙縣、讚縣一帶,目前,他本人駐紮在費亭。

    魏霸有些不太明白,立刻讓人打開地圖。站在地圖前,他看了片刻,搖著頭笑了。

    “陸將軍又要以守待攻了。”虞汜笑道:“譙縣是曹魏龍興之地,費亭曾經是曹**食邑之所,他占了這兩個地方,是逼著魏軍主動進攻啊。”

    “恐怕還不僅如此。”張祗也感慨的說道:“陸伯言看似向南,實際向東,有和我軍靠攏之意。睢陽是重鎮,司馬懿必不敢放鬆警惕,要留重兵把守,這樣一來,能夠向譙讚攻擊的兵力必然大大減少。我軍合,而敵軍分,一進一退,高下乃見。”他看看魏霸,“將軍,由他統領中路大軍,是最明智的選擇。”

    “那當然,要不然丞相怎麼會同意這個選擇。”魏霸眉毛微挑,眼睛還盯在地圖上,沉吟片刻,又道:“你們注意到沒有,他撤的距離不算太遠,撤的方向不東不南,魏軍如果追擊,戰線必然拉長,陳留可就空虛了。”

    虞汜眼神一縮,恍然大悟:“那麼一來,若有一支大軍由潁川北上,魏軍的後路豈不堪憂?”

    魏霸無聲的笑笑:“南陽有孟達,江陵有陳到,武昌還有兩三萬吳國精銳,他們可不是我軍還未出鞘的刀麼。陸伯言爭的不是兵,爭的是形,造的是勢。司馬懿看到這般形勢,隻怕有菊花發緊的感覺啊。”

    “菊花發緊?”虞汜和張祗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典從何來。

    魏霸不解釋。“投桃報李,給陸伯言寫信,建議派陸嵐回昆陽,他對潁川熟悉嘛。”

    虞張二人立刻明白了。陸遜給魏霸一個機會,魏霸就要回報陸遜一個機會。陸嵐回昆陽,協助孟達、陳到等人作戰,如果立了功,以後加官進爵,那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喏。”張祗應了一聲,轉身去準備。他的文筆好,軍中的公文來往,大多由他負責。

    ……

    與此同時,司馬懿也在伏案查看地圖,夏侯霸、秦朗就坐在他的對麵。兩人千裏迢迢的從並州趕來,陸遜卻一箭未發,先行撤退了。這讓鼓足了勁要大戰一場的他們有一拳打空的感覺。他們來見司馬懿,研究接下來的戰事,司馬懿趴在那裏看地圖,一看就是半天。

    秦朗和夏侯霸互相看了一眼,夏侯霸拱了拱手,說道:“大將軍,可有方略?”

    司馬懿直起腰,空握著拳頭,慢慢的敲擊著腰眼,歎息道:“老了,老了,眼花手軟,腰酸背痛,精力不濟,餘曰無多了。”

    夏侯霸眉頭微皺。

    “家父身體不太好,遠征不得。”坐在一旁的司馬昭接上了話頭,有些羞愧:“這追擊的重任,怕是隻能交給二位將軍了。”

    “追擊麼?”

    “那當然,譙縣是曹氏龍興之地,墳塋所在,豈能坐視叛軍驚攏祖先。”司馬昭淡淡的說道:“萬一再鬧出掘墓曝屍的事,那我大魏的臉麵何存?大意不得啊。”

    夏侯霸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司馬懿自己不肯追,卻逼著他們追,又扣上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他想拒絕都找不到借口。難道說你不管,我也不管?

    “那大將軍準備撥多少人馬配合?”

    “老夫老了,不能隨二位將軍出征,就留守睢陽,姑且為二位將軍後援。”司馬懿慢吞吞的說道:“小兒子元,尚有粗勇可恃,就讓他率領步卒一萬,隨二位將軍出擊吧。”

    夏侯霸更不高興。司馬懿讓司馬師領一萬大軍與他們一同出擊,這樣他們就有三萬步騎,其中騎兵一萬五六千人,看起來對陸遜、魏延還有些許優勢,可是司馬師沒有騎卒,肯定擔當不了主力,主要壓力還是落在他和秦朗肩上。

    夏侯霸看到司馬懿那張老臉就不舒服,他相信司馬懿是裝的,但是他懶得和他計較。和這種人打交道真是無趣得很。

    “二位將軍,睢陽是重鎮,不可疏忽。”司馬昭又接過了話頭,一副無可奈何的口氣解釋道:“再者,主力東進,西部空虛,萬一南陽的孟達等人北上攻擊洛陽、陳留,斷我軍後路,則洛陽危急,陛下危急,二位將軍也不能專心作戰。家父留兩萬人守睢陽,也是希望能為陛下分憂,能為二位將軍分憂。”

    “那就多謝大將軍了。”夏侯霸拱拱手,長身而起,揚長而去。

    秦朗歉然的施了一禮,也跟著退了出來。他追上夏侯霸,埋怨道:“仲權,大將軍麵前,如何失禮?”

    “這老匹夫,龜縮在睢陽幾個月,坐視陸遜搶收周圍的糧食,一動不動,現在陸遜退了,他還是一動不動,簡直就是個怯戰之輩,卻還要說得義正辭嚴的,好象他承擔了多大的責任似的。”夏侯霸憤憤不平唾了一口唾沫:“我看他是被魏霸打破了膽,不敢再與魏霸交鋒,這才躲在睢陽。這樣的人為將,豈不是辜負了陛下的一片苦心?”

    秦朗連聲歎息:“那我們如何?”

    “還能如何,追擊陸遜,把他趕出譙郡,總不能讓曹氏祖宗受到驚擾。”夏侯霸無奈的撓撓頭:“我軍實力不占優勢,萬一魏延所部裝備了馬鎧,我軍還有可能蒙受重創。元明,我們要小心謹慎才行啊。我估計司馬懿就是怕遇到這個情況,幹脆不派騎卒上陣,把責任推給我們。”

    秦朗皺著眉,微微頜首。他也是這麼猜的,隻是他不像夏侯霸那樣敢說,有什麼事,隻是悶在心裏,暗自生氣。他知道司馬懿跟他們合不來,夏侯霸是宗室,他是佞臣,在司馬懿眼裏,他們根本不配統領大軍,能夠敷衍他們一下,已經是不容易了。

    堂上,司馬師沉默了良久,最後還是沒忍住,問道:“父親,為什麼不把三千騎兵撥給我?”

    “如果魏延沒有馬鎧,沒有這三千騎兵,你們也能占優勢。如果魏延有了馬鎧,有這三千騎兵,你們同樣占不了優勢。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把這三千騎兵留在睢陽備用呢?”

    司馬懿抬起頭,戲謔的看著司馬師:“三千騎兵雖然不算多,可是用得好,也是一把尖刀。如今涼州易手,幽州又在得失之間,戰馬曰趨緊張,我不得不為陛下保留一點元氣啊。”

    司馬師忍不住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他知道父親在想什麼。他在擔心魏延統領的騎兵裝備了馬鎧,在沒有任何經驗的情況下,貿然與之對陣會遭受重大損失。他希望讓張郃或者夏侯霸先與魏延對陣,有了經驗,再研究對策之後,能有較多的取勝機會,就像他在宛城、昆陽之戰後,研究出了對付烈火彈的辦法,守住了洛陽一樣。

    接連幾次與魏霸交手失利之後,他們父子總結過經驗,一致認為不是魏霸的用兵有多神奇,而是他總能拿出讓人意想不到的武器。這種事先毫不知情的武器是最危險的,因為你根本無從準備。為了避免再受到這樣的挫折,後發製人就成了比較保險的選擇。

    ……

    吳縣。

    孫權把吳國國都遷回了吳縣,被冷落了十多年的吳縣又開始熱鬧起來。吳國向蜀漢朝廷稱臣,對孫權來說是一個悲哀,可是對吳國百姓來說卻是一個天大的好事。長江以南合二為一,不用再互相戒備,吳國的駐軍大量減少,百姓的負擔減輕了不少。沿途駐防的將軍們少了,無形中就少了很多收稅的關卡,現在做生意的成本就少多了,最明顯的就是蜀錦、漆器的價格降了下來,更多的人買得起了。

    如此一來,那些無法親自趕到成都售買的商人即使在吳縣轉購,也能有點賺頭,成交量大幅度的上升,吳縣的幾個大市又開始熱鬧起來,迎來了不少從青州、徐州甚至冀州、幽州的商人。

    即使彭城、睢陽一帶正在交鋒,民間的貿易來往還是非常熱鬧。

    這一天,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年輕人,跟著幾個商人,走進了吳縣的城門。進了城之外,他和商人們拱手作別,帶著幾個身強力壯的隨從,他們**著青徐一帶的口音到處問路,如果換了呂壹還活著的時候,恐怕現在就有人攔住他們了。現在呂壹被殺,校事如老鼠過街,人人喊打,沒以前那麼囂張,這才沒有人上前盤問。

    不過,這麼紮眼的人,不予以關注也是不行的,幾個校事悄悄的跟了上去,準備撈一條大魚,洗涮一下因為呂壹被殺帶來的晦氣。他們跟了幾步,發現有些不對勁,對方要找的地方居然是丞相府。

    有人從青徐來找丞相顧雍?跟蹤的校事們在腎上激素飆升的同時,又有些不解。青徐來人,不找輔吳將軍張昭,反而找丞相顧雍?這是怎麼個意思,莫非顧雍和魏國有什麼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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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0:38:38 |只看該作者
第913章 後生可畏

  聞說泰山羊家有人來訪,顧雍猶豫了好一陣子,最後決定讓兒子顧濟出來招呼,先問問來意。.

  顧雍自認為是蔡邕的學生,當然知道蔡邕的女兒嫁入羊家,這次來的羊祜就是蔡邕的孫子輩,算是他的子侄輩。讓顧濟出來接待,在禮節上並無失禮之處。

  顧雍的夫人陸氏是陸康的女兒,陸績的親生姊姊。因為陸家的關係,顧雍在吳國的仕途其實並不順利,當然了,他也不怎麼在乎。他很清楚,孫家要在江東站穩腳跟,遲早要向他們這樣的大世家低頭,所以他只是安安靜靜的等著,既不像陸遜那樣主動投靠,也不像陸績那樣抗拒,所以他最後贏得了勝利,在孫邵死後繼任了丞相。

  他為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樣,聽起來很無能,實際上很從容。

  顧雍和陸氏生了三個兒子,長子顧邵最有才,先取了陸氏,也就是陸遜的妹妹,後來又被孫權看中,娶了孫策的女兒。孫策的女兒當然不能做妾,所以只能委屈陸氏,為此,顧家內部曾經發生了劇烈的衝突。顧邵英年早逝,就跟這件事有關。

  顧邵去世,孫氏也因為心情抑鬱,沒幾年就死了。陸氏生了顧承,現在還健壯。吳國向成都稱臣,陸家重新崛起,她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顧雍的次子顧裕有病,一直治不好,隨時都有可能死。這樣的人當然不能做官,也沒什麼機會嗣爵,甚至連接待客人都不合適。顧雍本人不適合出面的客人,就連他的幼子顧濟接待。讓顧濟來接待羊祜,既不失禮,又保留了退路。

  羊祜對此心知肚明,一見到顧濟,他就笑咪咪的說明了來意。我不是來和你們拉關係的,只是聽說外祖父蔡伯喈先生有一些孤本書留在你們家,我想來抄一份帶走。

  顧濟也是個聰明人,聞弦音而知雅意:「看看便是了,何必要抄?」

  這年頭,很多知識都是單傳,有和沒有,完全是兩樣。作為顧濟來說,他當然希望保守住這份榮耀,不希望隨便讓人抄錄,哪怕對方是蔡邕的外孫。別說是蔡邕的外孫,就算是蔡邕的兒子來,他也未必就能隨便答應。他是晚輩,醜話當然要由他來說,這樣好人才能留給父親做。

  「我沒有姨母的記憶,怕是記不周全。」羊祜一臉的天真無邪,接著說道:「就算是姨母,也只記出了很少一部分,外大父更多的學問都失傳了。如今趁著顧家還安然無恙,我來抄錄一份,也算是對外大父在先之靈的安慰吧。這點心意,想來顧君不會拒絕吧?」

  顧濟沉下了臉。你這話說得,好像我顧家也要和蔡邕、蔡琰一樣蒙禍似的。

  「羊君放心,我顧家對蔡先生的學問看護得非常嚴密。」言下之意是:那些書肯定不會出問題,你也別想了。

  「這可難說,我聽說張家就差點從吳郡除名,陸家也是顛而復起。」羊祜好整以暇,笑道:「顧家也是人,也難免會看錯眼的時候。就以小子而言,顧家現在的做派,就有些身處危局而不自知。」

  顧濟眯起了眼睛,臉色不善:「羊君,這話說得太嚴重了吧。」

  「不嚴重。」羊祜沉吟片刻:「其實,我已經說得很輕了。」

  「還請羊君指教。」

  羊祜笑了笑:「我們都是世家,傳承的學問可能會有所差別,可是有些思想卻是共通的。這一點,我想顧君不會反對。」

  顧濟點點頭。顧家也就是在吳郡有點名氣,要和泰山羊家這樣的世家相比,他們的底氣明顯不足。顧雍只是得到了蔡邕的欣賞,而羊衜卻是娶了蔡邕的女兒,誰的份量更重要,一目瞭然。

  「世家都看重名節,可是說到底,如果不能保障利益,再看重名節,最後都會灰飛煙滅。在利益和名節之間糾結,是世家共有的苦惱。就像我們羊家,雖然有心忠於漢室,可是在曹魏篡漢之時,又能如何呢,只能雌伏,以待時機罷了。」

  顧濟心有同感。世家都以名節自重,可是在真正的利益面前,他們又不得不低頭。他們可以和看不上眼的君主保持距離,卻不能真正脫離,更不敢做對,否則家族就走到盡頭了,輕則受到壓制,重則遭受重大損失。中原世家看不起曹家,江東世家看不起孫家,可是當曹家、孫家掌握了武力的時候,他們又不得不收斂起自己的驕傲,保持一定程度的順從,否則就會遭到打擊。

  顧家如此,羊家也是如此。這一點上,他們是共通的。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在吳王稱臣,吳國已經日落西山之後,顧家剛剛逃過一劫,又何必要跳到朝爭的泥潭裡去?」

  「朝爭的泥潭?」顧濟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你是說,舍侄顧譚在丞相府任職的事?」

  「嗯。」羊祜點點頭,慢悠悠的說道:「你不覺得你們顧家押錯了寶麼?」

  顧濟眉頭漸漸挑起,他沉默了良久,這才一字一句的說道:「那不是我們顧家的意思。」

  「別人不知道。」羊祜咧了咧嘴:「至少我相信車騎將軍魏霸不會這麼認為。」

  顧濟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子,他看看羊祜,忽然躬身施了一禮:「請羊君稍候,我去去便來。」

  「請自便。」羊祜點點頭,很客氣的還了一禮。

  顧濟起身,匆匆趕往後堂。顧雍和夫人陸氏正在堂上等著,顧濟上堂,把剛才羊祜說的話複述了一遍。顧雍和陸夫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露出驚訝之色。

  「泰山羊家又出了一個人才,真是令人羨慕啊。」陸夫人輕嘆一聲。

  顧雍點點頭:「此子如此年輕,就有這等眼力,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臨淵慕魚,不如退而結網。」陸夫人道:「既已知危險所在,你待如何處置?」

  顧雍沉思良久:「阿譚入了丞相府,突然辭職,未免惹人猜忌,且成敗未可知,不宜與丞相生隙。不如讓阿承去車騎將軍軍前效力吧,有伯言照應,想來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陸夫人撇了撇嘴:「這麼多年,你總算想起我們陸家了。」

  顧雍無動於衷,彷彿什麼也沒聽到。

  ……

  魏霸正在案前翻看地圖,聽虞汜匯報剛剛收到的情報,張祗帶著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進帳的時候,他給魏霸遞了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然後介紹道:「將軍,這位是吳郡顧家的顧承,顧丞相之孫,陸伯言的外甥。」

  魏霸吃了一驚,顧雍的孫子,陸遜的外甥,這來頭的確不小。他起身招呼道:「原來是顧君,請入座。不知顧君遠來,失禮失禮。」

  顧承很客氣的還了一禮:「是承來得冒昧,還要請將軍海涵。」

  兩人客套了幾句,魏霸這才知道顧承是來投軍的。之所以沒有去投陸遜,而是來投他,居然是顧雍和夫人陸氏的意思。這可讓魏霸有些尷尬,自己和丞相雖然爭得厲害,可是表現上卻沒什麼不合,自認為外人並不知情,沒想到遠在吳郡的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其實,是另外有高人指點。」顧承把羊祜到吳郡顧家遊說的事情說了一遍。魏霸恍然大悟,原來這背後還另外有一層故事。羊祜,不就是後三國時代和陸抗齊名的那位大能嗎,他怎麼跑到吳郡去做起說客來了,還替自己拉來了顧承。莫非是傳說中的王霸之氣終於練成了?

  「羊祜對將軍很推崇,他還看過將軍所著的那本《西域記》,對將軍的胸懷非常敬佩。」顧承很無奈。羊祜為什麼去顧家遊說,他心裡非常清楚。這不過是羊家間接的向魏霸示好罷了,既給魏霸留下了好印象,又沒有給人留下話柄,現在曹魏朝廷抓不到他的證據,將來世家士林也無法指責他,他只是去了一趟吳郡,什麼損失也沒有,卻和魏霸搭上了線。顧家,不過是實現他的計畫的一個棋子罷了。

  後生可畏,這是祖父、祖母對羊祜下的定義。這不僅僅是指羊祜的見識,更是指他的心計。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是他們兄弟的失敗。

  「原來如此,慚愧慚愧。」魏霸無聲的笑了起來。他知道麋芳去過泰山羊家,當時羊家沒有任何反應,現在看來,羊家開始有步驟的和他接洽了。這些世家大族未必真的看得起他——羊祜推崇他這樣的話,要麼是客套,要麼是羊祜少年心姓,都不能太當真——可是在真正的利益面前,他們還是很實際的,知道什麼人才能給他們帶來好處,至少不會帶來傷害。

  「顧君,軍中艱苦,還請多多擔待。」魏霸先將羊家暫時放在一邊,問起了顧承的意願。

  顧承倒也簡單,既然到軍中來了,隨將軍怎麼安排吧。魏霸很滿意,這世家子弟雖然多紈袴,可是也出人才,難怪這些世家能夠傳承幾十年,上百年,只憑紈袴是傳承不了的。顧譚據說有心算之能,堪與楊儀相比,顧承雖然沒有顧譚那麼強悍,卻溫和中正,加以鍛鍊,不失為一人才。

  「暫時委屈顧君就任軍謀一職,襄贊軍事,待日後有合適的機會,再予以安排,如何?」

  「謝將軍。」顧承頓了頓,又道:「我從吳郡出發時,聽到一些風聲,聽說夷州已平,大軍不日將返,將軍是不是該做些準備?」

  「是麼?」魏霸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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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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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4章 好手段

  正如魏霸所說,他和張合現在是麻桿打狼,兩頭害怕。.

  張合生怕他的騎兵裝備了馬鎧,不敢輕易出動輕騎突襲,只能和步卒相互依託,守在彭城之下,坐等魏霸去解彭城之圍。這樣一來,他等於是放棄了騎兵的機動能力,以守代攻,守株待兔。萬一魏霸的騎兵凶悍,他還可以借助步卒進行防守,減少傷亡。

  魏霸同樣很緊張。曹睿想幹什麼,他非常清楚。要想在談判席上取得優勢,就必須先在戰場上取得優勢,至少不能讓曹睿佔了上風。彭城必須救,如果坐視周胤、丁奉以及他們麾下的那一萬步卒被張合困死,那他這個神將的威名也就算到頭了。可是他又不能輕率的去救,因為他的兵力不足,特別是沒有足夠的騎兵,無法正面硬撼張合的一萬五千步騎。

  更何況在泰山、魯國一帶,還有王凌、田豫的人馬隨時可能馳援。

  要想支援周胤、丁奉,就必須把糧草和軍械送進彭城,就必須打破張合的封鎖,還要全身而退。歸根到底一句話,他需要更多的大軍。

  他現在還能調動的大軍就是荊州的人馬,最方便的是駐守在長沙的鄧艾所部。可是鄧艾只能調動一萬餘人,還遠遠不夠。

  如果夏侯玄和孫韶建功歸來,那他就有了足夠的人手。夏侯玄和孫韶總共有近兩萬人馬,就算征討夷州的時候有一些損失,應該還有一萬人以上。他們一旦加入戰鬥,不僅可以彌補兵力不足的缺陷,還可以增強聲勢,在心理上取得一定的優勢。

  顧承帶來這個消息,自然是深知其中奧妙。魏霸在高興的同時,又不禁感慨世家子弟的見識的確不是一般人可比。雞窩裡也許會飛出一兩隻金鳳凰,可是從長遠角度來看,要論人才的總體質量和數量,世家子弟還是有優勢的。

  所以曹家三代和世家鬥,最後敗了;孫權兄弟和世家鬥,也沒什麼好結果;諸葛亮和世家鬥,現在眾叛親離。司馬懿父子倒是利用世家的力量建立了晉朝,可是後來同樣沒什麼好結果,大權旁落,王與馬,共天下。

  歸根到底一句話,世家不僅掌握著大量的物質資源,他們更掌握著智力資源。和世家硬碰硬,又怎麼可能討得了好去。對這樣的一座大山,只能慢慢的掏空,卻不能企圖一下子搬走,否則必然會遭到世家的反撲。

  「子直有何妙計?」魏霸改了稱號,算是把顧承真正納入自己的體系。

  「這支大軍遠征海外,海戰、陸戰皆擅,自是一支勁旅。泗水狹窄,怕是不能發揮他們的全部威力,以承愚見,不若讓他們遠征渤海。」

  魏霸看看虞汜和張祗:「你們覺得如何?」

  虞汜和張祗互相看了一眼,異口同聲的說道:「將軍,此計甚妙。」

  「那就依計行事,派人去迎夏侯玄和孫韶,讓他們不要靠岸,直接到麋島休整,然後去渤海吧。」

  「喏。」

  ……

  麋島,麋芳坐在一個背風的巨石上,看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海面,愜意非凡。

  朐縣海外的這個島,現在正式命名為麋島,等於魏霸提前將這個島封給了麋家,成了麋家的私產。這一點讓麋芳非常滿意。魏霸的封邑現在是朱崖島,人口雖然只相當於兩三個縣,地盤卻遠遠不止,實際上魏霸已經接近王爵。麋島不能和朱崖相比,可是比起常見的縣侯、亭侯來說,這個島作為食邑還是很豐厚的。

  麋芳對麋威的投資眼光很滿意,依稀看到了麋家重新崛起的曙光。

  作為備受排擠,最後甚至淪落為降將的麋芳,對今天的一切非常滿意,即使魏霸身邊的虞汜和他父親虞翻一樣,眼神中總免不了一絲鄙夷,他依然泰然自若。

  你虞家硬氣,現在不是也跑來侍奉魏霸?論先來後到,麋威搶在你前面,論魏霸的信任,你虞汜更不能和麋威相提並論,又有什麼好得意的呢。

  「家主,將軍有信來了。」一個老僕走了上來,雙手遞上一封信。

  麋芳沒有立刻接過來,他先用絲帕將雙手擦乾淨,這才接過信,小心的用書刀裁開信囊,取出裡面淡黃色的信箋,認認真真的讀了一遍,隨即一抹笑容從眼角綻放。

  「通知少主,又有大生意要做了。」

  「喏。」老僕退了下去。

  麋芳背著手,看著南方的海平面,感慨萬千。夷州來的珍寶啊,這得多大的利潤?麋威,這次一定要好好的籌備一下,爭取把冀州、青州攪得天翻地覆,為車騎將軍分憂。嗯,我也不能閒著,我得再去一趟泰山,拜訪一下羊發。

  ……

  一匹快馬,衝進了長安城。

  李嚴剛剛午睡了片刻,就被李豐叫醒了。他有些惱怒,不過李豐說了一句話,他立刻轉怒為喜。

  「車騎將軍魏霸,吳輔國將軍陸遜,聯名請大將軍出兵。」

  李嚴翻身坐起,一把搶過李豐手中的信,反覆看了兩遍,無聲的笑了起來:「豎子,好手段。」

  李豐站在床邊,看著面帶笑容,眼角卻在不停跳動的父親,心中驚懼不安。他說魏霸好手段,魏霸究竟有什麼手段值得稱道?魏霸現在兵力分散,連彭城之圍都解不了,陸遜被夏侯霸等人纏住,無奈之下,只能向關中求援,這都衰到家了,還是好手段?

  李嚴瞪了李豐一眼,心中失望,卻又不得不耐著姓子解釋道:「陸遜是何等樣人,丞相能任他為中路大軍的統帥,自然是看中了他的能力,又因為他的胞弟陸瑁在成都為官,希望能讓陸遜立功,與我和魏霸抗衡。可是現在,陸遜居然與魏霸共進退,自然是魏霸的勝利。此乃好手段之一也。」

  「魏霸、陸遜共有大軍五萬餘,就算有所不敵,還有三到四萬大軍可以調動,陳到、鄧艾都沒有參戰,靳東流更是遠在桂陽,且以魏霸、陸遜二人之力,他們真的需要向我求援嗎?非也,這是給我機會,讓我一起立功,共同對付丞相的意思。他們將魏軍主力吸引在彭城一帶,孟達出兵,可輕易殺入陳留、洛陽,震動曹魏京畿,我若有意,也可以揮師東進,直逼洛陽,為犄角之勢。示好於我,示威於丞相,此乃好手段之二也。」

  「欲伸先屈,欲進先退,魏霸駐留彭城,陸遜退守譙郡,兩人未大動干戈,就拖住了曹魏的主力,讓曹睿想以戰迫和的想法落空,又為反擊讓出了空間,不戰而勝,此乃好手段之三也。」

  「以一武人而動世家之心,以萬餘兵力而制數萬之眾,以不戰而取戰勝之功,足可見魏霸用兵、權謀皆已出神入化,有舉重若輕之妙。」李嚴感慨的長嘆一聲:「我兒,你要好好品味魏霸的一舉一動,此中有真意啊。觀其為人為事,如觀高手佈局,招招精妙而又不露痕跡,正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不得不讓人佩服啊。」

  「父親高明。」李豐有些鬱悶的恭維了一句。

  「我高明有個屁用,你高明才有意義。」李嚴嘟囔了一句,起身在屋內來回轉了兩圈:「你覺得,我們該出兵嗎?」

  李豐皺起眉頭,冥思苦想了片刻,搖頭道:「我覺得不宜出兵。關中好容易才獲得了一些喘息機會,有了些積儲,一旦出兵,恐怕又會消耗一空。」

  「你說得沒錯,可是,不能出兵,不代表我們不應該出兵。」李嚴冷冷一笑,回頭看了莫名其妙的李豐一眼:「你先不要說,等法邈來,看他如何出計。」

  「喏。」李豐心領神會,派人去請法邈。

  法邈來了之後,略作思索,便道:「關中剛剛獲得了難得的休整,民心初定,這時候出兵的確不妥。不過,不妨利用這個機會向朝廷索要一些錢糧,再者,派人去洛陽看看形勢,也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李嚴笑了起來,和李豐交換了一個眼神。李豐慚愧不已。他覺得思路真的有些跟不上,如果不是父親事先和他說過這其中的妙處,他現在根本無法理解法邈的用意,說不定還要出言反駁。現在,他一副贊同的模樣,法邈肯定會以為他舉一反三,深知其中之妙,又哪裡知道這是父親事先解釋過的呢。

  「伯遠所言甚妙,那就請你執筆,請丞相府多撥一些錢糧給我吧。」李嚴長嘆一聲:「丞相欠了一大筆債,回成都繼續做丞相去了,我這個大將軍現在日子過得可真是緊啊。他不能見死不救,總得幫點忙是不是?至於新安那裡,我也應該去看看了,霍弋堅守新安這麼久,也應該讓他休息休息了。」

  法邈也笑了。李嚴想渾水摸魚,用魏霸等人造成的勢給諸葛亮出難題,藉著這個機會收回新安的兵權,就和之前把王平趕走一樣,實際上都是借勢的招數。

  諸葛亮回到了成都,重新控制了天子,對關中的控制力必然下降。在魏霸出手,解除了曹魏出兵關中的危險之後,李嚴逐步緩過手來,開始清除諸葛亮布在關中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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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5
發表於 2014-6-2 00:39:56 |只看該作者
第915章 兩個病人

  洛陽。.

  殿中瀰漫著藥味,宦者和宮女們踮著腳尖,屏著呼吸,來回穿梭,卻不發出一點聲音。氣氛非常壓抑,想說話的人大部分時候都用眼神交流,實在要說,也要退到大殿外面,壓低了聲音說。

  天子曹睿病重,脾氣很不好,稍有不順心的地方,就命人拉出去杖責,幾天來,他已經杖斃了三個宦官,兩個宮女。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惹他生氣,枉送了姓命。

  曹睿躺在病床上,頭昏沉沉的,那些人走路帶走的風聲都像是狂風呼嘯,刮得他頭痛欲裂。這次病來得兇猛,讓他一點招架都沒有,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有崩潰的跡象。

  他覺得自已快撐不下去了。

  「燕王……何在?」曹睿使出渾身力氣,呻吟道。

  大殿內一片死寂,沒有人回答,只能聽到粗重的呼吸。不知道是旁邊侍候的宦官,還是自己的。隨即,曹睿意識到自己說錯了。現在的燕王是公孫淵,不是他想要的曹宇。曹宇已經改封魯王了。

  一想到公孫淵,曹睿又有些頭暈。他現在覺得封公孫淵為燕王是個失誤,他根本無力和魏霸爭奪遼東,他封了公孫淵,卻無法行駛宗主國的職能,一旦遼東失守,只會給他帶來恥辱。

  由公孫淵又想到魏霸,曹睿覺得胸口悶得慌,彷彿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裡,讓他無法呼吸。

  魏霸駐在彭城,就是讓他無法呼吸。他不離開彭城,張合就不能離開,否則魏霸將糧草軍械送進彭城,張合圍城幾個月的辛苦就全白費了。陸遜退守譙郡,迫使司馬懿和夏侯霸分兵,夏侯霸在譙郡和陸遜多次交手,雖無敗績,卻也沒佔到什麼便宜,他希望能逆轉局面的全力一擊彷彿全落到了空處,一點作用也沒有。

  再這麼拖下去,大魏怎麼拖得起?可是現在撤兵,魏霸、陸遜又會跟上來,他們想要兗州,想要洛陽,最後還想做他的命。

  「魯王何在?」曹睿再次嘶聲叫道,隨著最後一個字出口,他感受到了一絲甜腥味。

  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輕輕響起:「陛下,已經派人去傳詔了,馬上就到。」

  「是……郭妃麼?」

  「陛下,是臣妾。」

  「皇后何在?」

  「……臣妾不知。」

  曹睿緊緊的閉上了眼睛,更加憤怒。毛皇后現在越來越過份了,他病成這樣,她居然也不來看他,是不是覺得他快要死了,不用再那麼小意?

  「宣皇后來。」

  郭妃遲疑了片刻:「陛下,魯王馬上就要來了,還是先處理國事吧。」

  曹睿吐了一口氣,有氣無力的點點頭,伸手握緊了郭妃的手。要是毛皇后也像郭妃這樣善解人意,那該多好啊。

  殿外,曹宇、曹爽正在走廊上說話,曹宇一臉的愁容,曹爽也沉默不語。桓范站在一旁,還在喋喋不休的分析著兗州的戰事。

  「殿下,校尉,不能再拖了。一擊不中,便無再擊之理。時間拖得越久,對我軍越不利。」桓范的嘴角堆著一堆白沫,他口乾舌燥,嗓子眼裡都在冒煙。他有些惱火,這麼簡單的道理,都說了半天了,這兩個人怎麼就聽不懂?「殿下,對峙半年,消耗的錢糧無數,戰果卻是一點也看不到。你當真以為魏霸、陸遜沒有反擊的實力麼?他們是不想反擊,若是荊州的大軍北上洛陽,我軍如何應付?如今吳王稱臣,大江上下,皆為一體,荊州、益州、交州,皆是富庶之地,而我大魏所能依賴的只有冀州一地,強弱分明,不可長期對抗……」

  曹宇打斷了桓范:「元則,你說的這些道理,我們都懂,可是事已至此,現在該怎麼辦?」

  「撤兵,談判。」

  「談判?」曹爽冷笑一聲:「說得輕巧,銜根燈草。陛下要打這一仗,本來就是想取得一點勝果,好與魏霸談判,現在打成了僵局,還怎麼重開談判?」

  「現在不談,難道等打敗了再談?」桓范反駁道:「校尉,陛下一病不起,就是因為勞心過度。如陛下有所不諱,我大魏必亂,到時候內外交憂,又如何對付魏霸、陸遜的攻擊?再者,你真以為他們是攻不進來麼?他們大概也知道陛下病倒了,恐怕就是想等陛下……」

  桓范還沒說完,曹宇瞪了他一眼。桓范的確聰明,可是這張嘴太不注意了。

  桓范連忙閉上了嘴巴,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又接著說道:「還有,魏霸可能是在等諸葛亮死。」

  「等諸葛亮死?」曹宇愣了一下,和曹爽交換了一個眼神。

  「嗯,諸葛亮那個人,事必躬親,今天這個局,其實最開始就是他布出來的,只是被魏霸給破了,反手又布了一個局。事情到這一步,他能坐得住嗎?敗了,他不甘心,勝了,對他同樣沒好處。他只有想方設法,讓這一戰不勝不負。他人在成都,根本掌控不了戰場,卻要勞心勞力,豈能不病?若是他死了,成都朝堂上,還有誰能克制魏霸?」

  聽著桓范又開始口若懸河的分析,曹宇的眼神漸漸亮了起來。他擺擺手,打斷了桓范:「好了,元則,你準備一下,如果陛下身體好轉,要見你的話,你把這些對他說清楚。」

  「喏。」桓范大喜,以他目前的身份是沒有機會見駕的,如果能在駕前表現一番,對他的仕途大有助益。

  曹宇轉身進了宮,看到曹睿那副奄奄一息的樣子,心裡不由得一緊。他想到桓范的話,心道魏霸大概不僅是想耗死諸葛亮,更想耗死曹睿。到目前為止,曹睿的幾個兒子先後夭折,還沒有正式的儲君,如果他突然去世,曹魏必然會陷入爭權奪利之中。放眼曹家宗室,還真找不到一個能和曹睿相提並論的強權人物。他如果因此病死了,對曹魏來說真不是一件好事。

  唉,曹家幾個人才不是死在內訌之中,就是英年早逝,這大概也是命吧。

  「陛下,好些了麼?」曹宇趕到病榻旁,行了禮,握著曹睿的手。曹睿的手又濕又冷,讓曹宇一陣陣的不安。

  「可有對策?」曹睿勉強睜開了眼睛。

  「陛下,有對策。」曹宇把桓范的意見重新表述了一遍,特別強調了蜀漢朝廷內部不合的成份。曹睿聽了,默默的點了點頭。曹宇又趁勢建議曹睿宣桓范上殿。曹睿想了想,沒有答應。他實在是累得很了,沒精神再聽桓范說一通。他讓曹宇下去,讓桓范寫一份奏疏,讓他慢慢看。

  曹宇應了,看了曹睿一眼,欲言又止。他出了宮,傳達了曹睿的口詔,桓范沉默了良久,最後說道:「殿下,以我看,現在最重要的事不是談判,而是立太子,任命輔政大臣,以備不測。」

  曹宇的腦子嗡的一聲,半晌沒有說話。

  ……

  成都,丞相府。

  諸葛亮輕輕的推開了參湯,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黃月英看看參湯,又看看諸葛亮枯槁的臉色,將參湯擱在一旁。諸葛亮再一次病倒,與以前有所不同,哪怕是把參湯當水喝,也看不到任何效果。

  他太虛弱了,已經不能承受參湯的進補。

  黃月英坐在榻邊,握著諸葛亮的手,輕聲說道:「讓你好好休息,你偏偏不聽,一定要讓先帝失望,讓陛下失望,讓魏霸失望嗎?」

  諸葛亮一聲不吭,過了良久,他啞著嗓子,聲若蚊蚋的說道:「對先帝,我鞠躬盡瘁;對陛下,我待如親生,皆無所愧。大事不成,乃天意也,非人力可為。」

  「那魏霸呢?」

  「這也是天意。」諸葛亮慢慢的睜開了眼神,眼中充滿了血絲,眼神無力。「我比他早生三十年,這就是命,就算我再精通養生之道,又能如何,能比他多活三十年嗎?」

  「不需要三十年。」黃月英的聲音依然平穩而輕柔,彷彿一陣秋風,吹得諸葛亮燥悶的心頭清爽了些。「他征戰沙場,隨時都有可能遇到意外。關中被他逃過去了,武陵被他逃過去了,白狼山被他逃過去了,那只是他的運氣好。人不可能一直運氣好,總有把好運氣用完的時候。」

  「夫人,你不懂,他不是運氣好,他是警惕。」諸葛亮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有些失落,又有些自責:「凡事可再不可三,正是一次又一次的危險錘煉了他的警惕,躲過這三次,他就不會再給你第四次機會。」

  「當初,你不該讓他拜趙雲為師。」黃月英低下了頭,「趙雲一生不敗,為人最是謹慎。魏霸隨他在懸崖之上習武,怕是學得最多的還是這份謹慎。若非如此,便是有十個他也早死了。」

  「我也這麼想啊,可惜,後悔也來不及了。」諸葛亮重新閉上了眼睛:「兗州戰事僵持,如何是好?」

  「談吧。」黃月英道:「魏霸想封王,那就封他一個王。既然不能力挽狂瀾,不如順手推舟,推波助瀾,看看朝野的反應,說不定反而有奇效。」

  「欲擒故縱麼?」諸葛亮沉吟良久:「我只怕助紂為虐,將來愧對先帝啊。」

  「先帝真若有靈,他會明白你的一片苦心的。」

  「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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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6章 時艱見英雄

  十一月初,鄧艾率領一萬餘步卒,押運著糧草,由長江順水而下,經中瀆水,轉運至彭城。

  得知糧草運到的消息,陸遜派魏風率領五千騎全程護送,以策安全。

  當鄧艾等人進入下邳縣界的時候,夏侯霸也得到了消息,心情非常失落。雙方對峙,他和陸遜在譙縣一帶僵持,魏霸和張合在彭城附近對陣,誰也奈何不了誰。現在魏霸有援軍及糧草到,形勢對魏軍非常不利。

  張合、司馬懿也好,魏霸、陸遜也罷,這次雙方對陣派出的都是最強陣容,誰也沒有什麼明顯的優勢,戰局進入僵持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夏侯霸很清楚,如今的魏國已經不是以前的魏國,半壁江山失守,連年征戰,國弱民窮,實力已經大大削弱。整個戰陣都靠青州、冀州維持,已呈捉襟見肘之窘態。

  魏霸可以傳江南運糧補給,魏國卻已經找不到更多的補給來源。如果不能在短期內解決戰鬥,取得決定性的優勢,魏國必敗。

  如果對手換了一個人,夏侯霸會用騎兵突襲對方的補給線。長途奔襲,本就是騎兵最擅長的戰術。切斷對方的補給線,既可以打擊對方,又可以取食於敵,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凡是戰局僵持之時,雙方都會考慮這個戰術。

  從騎兵數量上來看,夏侯霸顯然更有優勢。

  可是他不敢,因為他的對手是陸遜。

  他們在譙郡惡戰了大半個月。從形勢上看,夏侯霸等人一直在攻。陸遜一直在守,可是夏侯霸知道,自己並沒有佔什麼便宜。要想找到陸遜的破綻,實在是太難了。與表面上的攻勢相比,夏侯霸等人其實非常小心,生怕被陸遜找到破綻,打一個措手不及。

  與其說是陸遜手下的大軍讓夏侯霸忌憚,不如說陸遜這個人讓夏侯霸忌憚。

  夏侯霸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機會從眼前溜走。寄希望於張合能擋住魏霸,困死彭城。實際上,他自己也非常清楚,以張合的兵力,這個任務已經很難完成了。他只是寄希望於張合這員老將能夠創造奇蹟而已,彭城實在太重要了,不能讓他控制在魏霸的手裡。

  夏侯霸很想趕到彭城。至少分一部分人趕到彭城去支援張合,可是他不能。與彭城相比,譙郡的戰略地位不重要,政治地位卻非常重要。他不能輕易離開,只能與陸遜在此對峙,直到皇帝的詔書或者大將軍的軍令到達。

  ……

  鄧艾和魏風快步走進了中軍大營。帳門一掀,魏霸從裡面走了出來,拍著手笑道:「二位兄長聯袂而來,有失遠迎,還請多多包涵。」

  鄧艾雖然是魏霸的遠房表兄。可是在魏霸面前,他從來不敢以表兄自居。聽了魏霸這話。他下意識的退了一步,讓魏風走在前面。

  魏風開懷大笑,攬著魏霸的肩膀,壓低了聲音說道:「子玉,你嫂子讓我給你帶句話,你那一招的確太高了。如今鐵作資金充足,進展大大加快,估計投產時間能提前半年。」

  「那是好事啊。」魏霸壞笑道:「是嫂嫂運籌得當,她賺錢的本事可比媛容還要強上三分。」

  「哪裡哪裡。」魏風一臉得意的謙虛了幾句,樂得合不攏嘴。

  所有人都以為魏家鐵作已經開發出了馬鎧的新技術,就等著訂單開始生產呢。其實魏家鐵作只是開發出了新式合金技術,完成了試生產,離真正的批量生產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需要的開發資金更是驚人。如果沒有幾個大訂單的定金投入,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正式投入生產。

  所以魏霸想出了一個辦法,他在遼東亮出了馬鎧,打出了威風,極盡所能的誇大新式馬鎧的威力,迫使各方為了避免處於劣勢,只能向魏家鐵作購買馬鎧,連一片甲片都沒看到,就先交了巨額的定金。他們根本不知道,正是這些定金支持了魏家鐵作的生產,沒有這些定金,新式馬鎧大面積裝備全軍就根本不可能實現。

  之所以有這樣的誤解,是因為他們根本不瞭解魏家鐵作的技術開發模式,不知道試驗性生產和批量生產之間的區別,當然也想不到魏霸會用這麼無恥的招數空手套白狼。

  從頭到尾,真正知道內情的人只有魏霸和魏風夫妻,連魏延都不清楚。他一直在抱怨習夫人不優先裝備他的騎兵,如果他屬下的騎兵全部裝備了馬鎧,哪裡還會讓夏侯霸張狂。

  只有魏風明白,如果魏霸能夠這麼做的話,他絕對不會吝嗇這一萬套馬鎧。問題在於魏家鐵作現在根本拿不出這麼多的馬鎧,又怎麼給他裝備。

  兄弟倆會心的大笑,鄧艾安靜的坐在一旁。魏霸和魏風說了幾句家常,轉向鄧艾道:「士載兄,江南的情況如何?」

  鄧艾躬身行禮,拿出一份書札遞給魏霸。這是長沙太守張表寫給魏霸的,主要內容就是匯報今年長沙的收成情況。

  長沙是江南四郡中人口最多的一個郡。如果不算魏霸入主江南之後吸引來的那些外來戶口,而是以東漢末年的人口計算,長沙一郡的人口就抵得上其他三郡的人口總和。即使是現在,長沙郡依然是江南四郡中人口最多的一個,比名列第二的零陵多出一半。長沙郡被納入魏霸的統治,對於魏霸的實力增長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張表很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很清楚自己肩上的重任。魏霸讓他做長沙太守,可不是真因為他的文章做得好,而是希望他能把這個重任挑起來。而張表自己也希望通過這個機會,重振廣漢張家,給父親張松正名。

  張松是劉備入蜀的功臣之一,可是因為張松在劉備成功之前就被劉璋殺了,劉備本人沒幾年又死了,所以廣漢張家在蜀漢朝堂上的地位有些尷尬。他們被益州人排斥,被東州人排斥,卻又得不到荊襄系的接納。如果不是如此,張表當初也不會決定來投魏霸。

  現在魏霸給了他機會,他當然要好好表現。每年八月,秋收之後,就是各郡統計人口、錢糧稅賦的時候,在年底之前,各郡要派上計吏趕到京師,向丞相府報告收成。魏霸作為統領江南各郡的軍事長官,他當然也要收到一份報告,只是這份報告通常沒這麼快,要到年底總結的時候,他才能看到。張表讓鄧艾把報告提前帶給魏霸,也是利用了鄧艾這個優勢。

  魏霸大致掃了一下幾個數字,非常滿意。「伯達的能力足夠做一個合格的太守,他的官聲如何?」

  「還好。」鄧艾簡短的說了兩個字,直接把話題扯到了戰事上。「將軍,彭城被圍也有四……四個月了吧?」

  魏霸哭笑不得,心道這貨果然是個不怎麼懂人情事故的,難怪最後會被鐘會那娃整死。他反問道:「士載兄有什麼好建議?」

  鄧艾不假思索的說道:「將軍在彭城逗……留,不能發揮水師的長處,終究不……如在海上安全。數萬大軍對峙,魏軍的騎兵又佔優勢,一旦被他們找到機會突……襲,很可能就是覆……敗之局。兵貴勝,不貴久,以艾之見,還是盡快打破張合的壁……壘,將糧草軍械送進彭城為好。」

  魏霸笑道:「那士載兄以為誰能當此重任?」

  鄧艾站了起來,拱拱手:「將軍所領為……水師,蕩寇將軍所領為騎兵,都不擅長步……步戰攻堅,還是由……由我來做前鋒吧。」

  「就知道你沒安好心。」魏風跳了起來,笑罵道:「這一路上你都不肯休息,就是在長沙悶得慌了,想到彭城來過癮吧。」

  鄧艾尷尬的笑了笑,解釋道:「我真不……不是這個意思,好吧,我的確有……有點這個意思,不過,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這的確是兵……兵法所重。」

  魏風還要說,魏霸擺擺手,示意他們坐下。「士載所言甚是,由你來做前鋒,最合適不過。子柔,你領騎兵掩護側翼。」

  「喏。」魏風收起了笑容,嚴肅的應了一聲。

  「士載,你遠來辛苦,休整兩日,然後再戰。」魏霸指指鄧艾:「張合是成名的老將,經驗豐富,無隙可擊,你要小心些。」

  「喏。」鄧艾躬身領命。

  ……

  彭城下,魏軍大營,張合背著手,在帳中來回踱著步。張雄和田復跪坐在他面前,臉色陰沉。

  他們剛剛收到田豫的消息,王凌依然駐在魯縣,不肯南下支援。而魏霸的援軍卻已經趕到彭城,兵力達到兩萬三千餘人,比他們還多出近萬人。

  他們的優勢只在於騎兵多一點,可是考慮到魏霸的騎兵可能裝備了防備能力強悍的馬鎧,騎兵數量的優勢很可能被抵消,而且魏霸攻,他們守,騎兵的優勢無法充分發揮,大打折扣,他們已經處於劣勢。

  如果魏霸現在開始發動攻擊,打破他們的圍堵,將糧草和軍械送進彭城,他們這幾個月的辛苦就全白費了。

  「傳令夏侯霸,讓他向我靠攏,到蕭山立營。」張合沉默良久,斷然下令:「錦江,再給你父親寫信,讓王凌留在魯縣吧,請他南下支援我軍,共取彭城。」

  張雄提醒道:「將軍,夏侯霸要護譙都。」

  「洛陽都守不住了,還守什麼譙都。」張合揮揮手:「奪回彭城,才有可能守住譙都,彭城若失,我大魏大概就只剩下鄴城可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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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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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7章 離別歌

  魏國有五都,除洛陽外,還有長安、許縣、譙郡和鄴城四都。.蜀漢第一次北伐,長安失守;李嚴、魏霸取南陽,陸遜取昆陽,許縣失守。如今陸遜兵駐譙郡,看樣子也守不住了。如果彭城、睢陽再有危險,則洛陽只怕也危險,五都就只剩下黃河以北的鄴城一都。

  譙郡在地理上並沒有什麼重要的意義,只有象徵意義,所以張合決定讓夏侯霸來援,暫時放棄譙郡。在他看來,彭城遠比譙郡重要,守住了彭城,才有可能守住譙郡,彭城丟了,譙郡必失無疑。

  他以軍人的眼光看問題,不願意因為那些政治上的顧忌而喪失了最後的機會。

  面對張雄的提醒,張合沒有多猶豫,他以車騎將軍的身份給夏侯霸下令,嚴令他立刻向彭城靠攏。嚴格來說,他這是越權,因為他不是這個戰場的最高將領,司馬懿才是。

  可是司馬懿現在龜縮在睢陽不動,張合就主動挑起了這個重擔。

  「傳我的命令,陛下如果降罪,由我全權負責。」

  「喏。」見父親已經下了決心,張雄不再猶豫,轉身去擬軍令。

  田復也準備給父親田豫寫信,張合想了想,親自寫了一封信,讓田復跑一趟魯縣,面見田豫。

  田復領命而去。

  ……

  魏軍信使向譙郡方向飛奔,田復更是帶著自己的親衛營趕往魯縣,這些消息自然逃不到魏霸的眼睛。追殺堵截很難做到,張合究竟要傳遞什麼消息,魏霸也打聽不到,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對張合的用意進行推測,進行推演。

  大戰在即,軍營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中軍大帳更是晝夜燈火通明,將領、軍謀們圍著地圖,各抒已見,進行戰術推演,互相辯駁。

  顧承、虞汜等人也在其中,現在又多了鄧艾。鄧艾有些結巴,論言辭,不是他的擅長,論外貌,他也不怎麼顯眼,看起來像個粗手跰足的老農,魏霸也沒有表明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顧承等人都沒怎麼把他當回事。

  戰術推演到最後,大家都想不出張合有什麼高超。如果說有什麼危險,只能說是王凌、田豫如果來援,會對雙方的兵力產生一些影響。至於夏侯霸,他來了,陸遜也會來,雙方的實力對比沒什麼明顯的變化。

  魏霸也有些想不通張合的用意所在了。

  虞汜最後提醒道:「我們不能漏算了司馬懿。司馬懿在睢陽還有兩萬人,正常情況下,他要留一部分兵力守睢陽,不會輕舉妄動。可是一旦雙方僵持,他就有可能突然出手。睢陽到此三百里,如果輕軍急行,兩天就能到。」

  魏霸連連點頭。對司馬懿的急行軍,他是有印象的。當初孟達就差點死在他手裡。這些年,司馬懿不顯山,不露水,除了守住洛陽的戰功之外,他幾乎就是書生領兵的典型,很多人不怎麼看得起他。可是魏霸很清楚,這是一頭蟄伏的猛獸,如果有機會,他一定會露出最猙獰的面孔。

  張祗道:「這麼說,張合就是想造成僵持,讓我軍無暇他顧,再由司馬懿來決定勝局?」

  「我覺得不可能。」馮進搖搖頭,否決了這個意見。「張合雖然是武人,卻不是沒有頭腦的武人。他和司馬懿之間的關係一直不是很和睦,大概做不到這麼大公無私。」

  魏霸一直坐在旁邊聽,他喜歡傾聽部下的意見,這樣不僅對他最後做結論有幫助,而且能讓他瞭解部下的姓格和品質,也能讓他知道各人的長短優劣。沒有一個人是全能,也沒有一個人是絕對的無能,特別是他的部下來源複雜,隨著他的名望和實力增長,越來越多的世家開始投入他的陣營,在新舊之間難免有些衝突,意氣之爭也是家常便飯,如果不加以判別,人才越多,實際上災難越大。

  袁紹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在河北的時候,手下不是沒有人才,而是人才太多,以至於拉幫結派,最後反而無所適從。

  世家也是人,而且是很聰明,很實際的人,要想獲得他們的效忠,發揮他們的作用,領導者的能力至關重要。作為一個領導者,明斷事非,從各種意見中選出一個最合理的,是一項非常重要的素質。

  魏霸前世沒有做過領導,但是他對諸葛亮的事蹟很清楚,這一世又和諸葛亮亦敵亦友,不可避免的要研究諸葛亮的手段。在與諸葛亮的較量中,他的收穫可不是讀讀諸葛亮的傳記或者文集就能比擬的。

  政治上,有很多東西根本不會形諸文字,而是需要用心去領會。換句話說,這非常講究悟姓。

  魏霸長年累月的堅持靜坐反省,對他的成長非常有幫助。

  張祗和顧承都有過與武人接觸作對的經驗,從心底裡,他們不喜歡武人,對張合,他們的評價並不高。當然這個評價是指個人品德的評價,而不是對他用兵能力的評價。他們認為張合不會把希望寄託在司馬懿身上,不會用自己為餌,為司馬懿創造機會。這一點,應該是比較客觀的。

  作為曹魏碩果僅存的宿將,張合對司馬懿的陞遷不可能一點想法也沒有,讓他心甘情願的給司馬懿做鋪路石,這不太合常理。

  「張合不會主動這麼做,他肯定是想憑一已之力取勝。」虞汜提醒道:「可是,就目前雙方的兵力而言,他取勝的機會並不大,換句話說,不管他願意不願意,這個機會可能都要留給司馬懿。也就是說,我們不能把目光僅僅放在彭城,還要把睢陽的司馬懿納入考慮範圍。」

  眾人爭執不下,自然把目光轉向了魏霸。

  魏霸已經沉思了很久。感受到眾人的目光,他知道考驗他的時候到了。

  他直起了腰,氣定神閒的開了口。

  「戰場爭兵,互相用計,這是很正常的情況。不過,最後能不能成功,還要看對方中不中計。如果對方謹慎,再好的計也是白費。」魏霸目光一掃:「其實,你們剛才說的是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張合打算怎麼戰勝我們,這就要先看他能調動哪些力量,可能做出哪些安排。第二個問題是,司馬懿在想什麼,他留在睢陽不動,難道僅僅是為了防備我軍切斷他的後路嗎?孟達等人如果要出兵,動靜不會小,他完全有時間回防。」

  「那將軍的意思是說,司馬懿在等機會?」

  「我想應該是,他不僅是在等我們露出破綻,他可能也在等張合露出破綻。」魏霸笑笑:「就目前而言,曹魏軍中能和司馬懿抗衡的,大概也只有張合了。他們兩人出兵兗州,一個在彭城,一個在睢陽,幾乎沒什麼合作,已經表明他們之間談不上什麼默契,要說配合,也只是想把對方也當作棋子而已。」

  虞汜等人心有同感。不論是戰場上還是朝堂上,敵人從來就不僅僅是指敵國的人,更多的時候反而是指同一陣營的人。

  「張合是武人,我們幾個武人去揣摩他的戰術。」魏霸笑笑:「世洪,司馬懿是世家,你們幾個也是世家子弟,思路上有共通之處,揣摩司馬懿的心思,就交給你們。他們明爭暗鬥,我們取長補短,焉有不勝之理?」

  虞汜笑了,躬身領命。

  ……

  魯縣,田豫看完了張合的親筆信,沉吟良久,眼神閃爍。

  田復緊張的看著田豫,連大氣都不敢出。他不是怕父親,而是怕父親拒絕張合的安排。

  過了好一會,田豫放下信紙,打量了一下田復額頭的微汗,神色鬆弛了些。「錦江,你跟著張將軍有四五年了吧?」

  田復點了點頭:「太和三年,與諸葛亮戰於隴右,至今六年有餘。」

  「六年時間,應該能讓你瞭解一個人了。」田豫慢吞吞的說道:「你覺得張將軍這麼做,合適麼?」

  田復遲疑了一下,重重的點了點頭:「合適。」

  田豫嘆了一口氣:「錦江,你讓我很驕傲,又讓我很失望。」

  田復笑了笑,沒有反駁。

  「去吧,回報張將軍,我會按照他的要求出兵。」

  「多謝父親。」田復大喜,起身要走。田豫擺了擺手:「你等等,我們父子好久沒有在一起喝酒了。今天,我和你喝一頓酒。」

  田復眉頭一挑,隨即又坐了回去。

  田豫讓人準備了一席酒,菜餚很豐盛,絕非軍中所能找到的東西,豐盛得讓田復有些驚訝。可是田覆沒有多問,他甩開腮幫子,飽餐一頓,最後恭恭敬敬的敬了田豫三杯酒,趴在地上給田豫磕了三個頭,大笑出營。

  田豫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看著杯中酒,沉默不語。

  大營外,田復帶著親衛騎飛馳而去,豪邁的歌聲遠遠傳來,馬蹄踢起的煙塵如龍,過了良久才漸漸散去。羊發掩著口鼻,看著已經消失在遠處的人影,眉頭微皺。

  「這是什麼歌?」羊發問旁邊的一個魏軍都尉,「聽起來慷慨雄壯,卻又有些悲涼。」

  「荊軻別太子丹。」都尉笑道:「我們燕人最喜歡唱的離別歌,和你們齊魯唱的調不一樣吧。」

  「原來如此,那倒是長學問了。」羊發心中暗凜,臉上卻露出溫和的笑容,順手將一把錢塞進都尉的手裡:「今天送來的酒,將軍喝得還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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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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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8章 反常

  譙縣,魏軍大營。

  夏侯霸據案而坐,一臉怒氣。秦朗低著頭,沉默不語。司馬師抱著手臂,靠在一旁,雲淡風輕的看著帳頂。

  張合的命令就在案上,剛剛被他們三人傳看過,不過反應卻完全不同。

  夏侯霸拍案叫好,秦朗憂心忡忡,司馬師則不發表任何評價,但是從他的眉眼之間可以看得出來,他有些不屑,甚至於不屑於評價。

  「在這裡,我的軍職最高,理當由我作主。」夏侯霸將命令收了起來,揣入懷中,起身揮了揮手:「按命令去準備吧。」

  「喏。」司馬師一絲不苟的拱了拱手,轉身出帳。秦朗卻沒有動,他一臉愁容的看著夏侯霸:「仲權,此事關係重大,若是大將軍父子不肯全力配合,我們怕是沒什麼機會。」

  「車騎將軍就沒指望他們配合。」夏侯霸冷笑一聲:「大將軍在想什麼,你明白,我也明白,指望他是指望不上的。他若是願意出兵襄助,又何至於僵持到現在。元明,別說了,我相信車騎將軍,願意全力以赴。如果你還有擔心,那也沒關係,你為中軍,讓司馬師殿後,我率領騎兵為前鋒便是。」

  「仲權,你看你。」秦朗苦笑道:「我是這個意思嗎?我只是說……」

  夏侯霸伸手拍拍秦朗,笑了起來:「元明,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我做事有些衝動,你為人穩重,陛下讓你我配合,正是取長補短之意。不過,這一次,我請你相信我,相信車騎將軍。車騎將軍的忠義,你還不知道嗎?幫車騎將軍,就是幫陛下。」

  「是。」秦朗欲言又止。他頓了頓,起身一撩大氅:「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們就按車騎將軍的命令去執行吧。」

  「正當如此。」夏侯霸眉毛一挑,哈哈大笑:「人生能有幾回搏。這麼多年了,我早就想和魏霸交交手,看看是他那個霸厲害,還是我這個霸威風,一直未能如願。這次終於有了機會,若是放過,豈不可惜?」

  秦朗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

  魏延大步流星的走進了中軍大賬,衝著陸遜拱了拱手,急不可耐的說道:「伯言,魏軍拔營了。」

  陸遜抬起頭,詫異的看著魏延。魏延手中有精銳騎兵,斥候營也歸他負責,不過一般的消息用不著魏延親自跑來向他匯報。魏延跑來,又是這副神態,自然是發生了大事。

  「他們去了哪裡?彭城?」

  魏延一挑大拇指:「伯言果然是七巧玲瓏心,一猜就中。」

  陸遜苦笑了一聲。魏延這話是誇他,可是怎麼聽著都有一種居高臨下,長者誇後輩的意思。其實他們的年齡差不多,魏延稍長幾歲,但還沒到倚老賣老的地步。他這麼說話,一方面是習慣使然,另一方面也是提醒陸遜,他的官爵都在陸遜之上,聽他指揮只是給他面子而已。

  陸遜這一生經過的榮辱太多了,他不會把魏延的這點小心思放在眼裡。他關心的是魏軍突然去彭城是什麼意思。魏霸正在準備打破張合的堵截,把糧草、軍械送到彭城,助周胤、丁奉堅守,將戰局拖向有利於已的方向。夏侯霸等人這時向彭城進軍,自然是想幫著張合圍城,可是他們去了,他和魏延自然也會去,雙方的實力還是差不多,有意義嗎?

  難道魏軍是想在彭城決戰?

  陸遜仔細斟酌了一番,還是想不明白魏軍的真實用意,怎麼看,魏軍都是無奈之下的掙扎之舉。

  魏延不耐煩了。「伯言,想那麼多幹什麼,跟上去就是了,難不成你還真想挖了曹家的祖墳。」

  陸遜笑笑,他可做不出那種事來,挖人家祖墳這種事,又豈是君子所當為。這是董卓、曹操那樣的野蠻人才會幹的蠢事。即使他們是為了求財,他現在又不缺錢,沒必要幹這種事。

  「文長將軍,你率領精騎綴著,小心一些。我隨後跟上,保持距離。彭城距此也就是三百多里,就算慢一點,七八天時間也能到了。」

  魏延點點頭,轉身出去安排了。

  陸遜在地圖前站定,冥思苦想。他有一種預感,一場大戰即將爆發,可是他現在卻不明白張合、夏侯霸的用意所在,這讓他非常不安。

  ……

  彭城。

  鄧艾在彭城南列陣。他今天要在張合的陣地上鑿開一個通道,好把周胤、丁奉需要的軍械補給送進彭城。周、丁二人在城裡守了幾個月,雖然沒發生什麼大戰,軍械消耗有限,可是糧草卻快要用盡了。再不把糧草送進去,他們就要斷糧,這幾個月的堅守也就失去了意義。

  彭城北面是東流的獲水,在城北匯入泗水,然後一起南流,水面更加寬闊,是天然的護城河,不利於攻擊,西側是起伏的丘陵,也不利於大兵團的擺開,能夠發起正面攻擊的只有城南。張合守在這裡,鄧艾也將一萬精銳步卒擺在了這裡,魏風率領五千騎兵在左側三里列陣,防止魏軍騎兵突襲。在他們的身後,是魏霸的八千中軍。

  陣勢已經擺好,只等魏霸的命令。

  魏霸坐在中軍指揮台上,看著遠處的彭城和彭城外的魏軍大營,看著張合的戰旗,依然在沉思。

  他想不通張合想幹什麼。

  田復已經從魯縣回來了,但是王凌和田豫都沒有動靜。譙郡倒是有消息傳來了,夏侯霸等人率領三萬步騎正在向彭城靠近,陸遜和老爹魏延在後面跟著,雙方都保持著正常速度,每天前進四十里,還需要三、四天時間才能到達彭城,就算騎兵速度快,也需要兩天的時間。上萬的騎兵可不是幾千幾百騎兵,可以遠距離奔襲,他們需要帶大量的輜重,只能和普通的步卒一樣前進。

  至於睢陽方向,現在還沒有任何新的消息,司馬懿還在睢陽城裡,一點動靜也沒有。

  這個時候發起攻擊,把糧草送進城去,任務就算完成了。

  一切看起來很順利,可是正因為這個順利,魏霸的心裡有些不安。

  「將軍,該發起攻擊了。」虞汜彎下腰,在魏霸耳邊提醒了一句。

  魏霸暗自嘆了一口氣。既然想不通,那就不要想了,也許是張合沒辦法了,只能這麼做,自己反而想多了。還是抓緊時間吧,等夏侯霸他們趕到,反而不好打了。

  夏侯霸有一萬三千多騎兵,將對整個戰場產生不可忽視的影響。

  「攻擊!」魏霸擺了擺手。

  傳令兵舞動彩旗,將命令傳了出去。前軍接到命令,戰鼓聲驀然炸響,已經部署到陣前的霹靂車開始轟鳴,將一顆顆石彈射上了天空。石彈呼嘯而過,砸向魏軍陣地。連弩車也開始射擊,密集的箭矢匯成一片烏雲,劃過天空,射向魏軍。

  與此同時,魏軍也開始了反擊,無數的石彈、箭矢撲向漢軍。

  雙方開始用遠程武器互相攻擊。

  鄧艾並不急於進攻,他很清楚雙方的優勢在哪裡,別看魏軍也有霹靂車、連弩車,可是他們的石彈供應是一個大問題。這段時間,張合在這裡沒閒著,應該準備了大量的石彈,可是他們的儲備量終究不如蜀漢軍來得豐富。隨著時間的推移,魏軍的霹靂車威力將會隨著石彈攻應不足而減弱,他們會轉而拾撿漢軍射過去的石彈來用。

  鄧艾當然不會讓他如願,開始攻擊不久,將石彈對魏軍陣地造成了一定的破壞之後,他就下令改用烈火彈攻擊。烈火彈落地就碎,魏軍根本沒法再利用,而且他們也沒什麼烈火彈儲備,只能使用石彈繼續攻擊。

  鄧艾估計,最多一天時間,魏軍的霹靂車就會成為一堆廢木頭,到時候再改用石彈進行攻擊,就可以達到更好的攻擊效果。等擁有了壓倒性的遠程打擊力量之後,再讓步卒發動攻擊,可以減少傷亡。

  戰局按照鄧艾的估計向前發展,雙方攻擊了一天之後,魏軍將準備了幾個月的石彈消耗殆盡,霹靂車慢慢的停了下來。入夜,張合派出士卒拾撿陣地上的石彈備用,可是數量非常有限,顯然支持不了多長時間,戰局開始變得對鄧艾有利。

  第二天,鄧艾改用石彈,又增加了兩百多架霹靂車,對魏軍陣地展開狂轟濫爛。沒有足夠的石彈進行反制,魏軍陣地很快被從天而降的石彈打爛,不得不放棄了第一道陣地,扔下一堆霹靂車,向後撤退。

  鄧艾再接再厲,下令將霹靂車向前推,不讓張合有任何喘息的機會。

  前軍攻擊順利,漢軍士氣高漲,魏霸的心情卻一直無法舒展。入夜,他站在地圖前,百思不得其解。張合明知處於劣勢,依然不肯撤退,他這是想幹什麼?

  「夏侯霸到了哪裡?」

  「相縣,還有兩天時間可到彭城。」顧承道:「陸將軍和魏將軍跟在其後二十里。」

  「田豫呢?」

  「一天前收到的消息,他還在魯縣,沒有出兵的動靜。」顧承沉默了片刻:「羊家送來消息,田豫父子……像是生離死別。看樣子,田復有死戰之意。」

  「田復?」魏霸想起了那個同齡人,更加困惑。那可不是一個輕易願意放棄的人啊。難道張合真的是想困獸猶鬥,決一死戰?

  這還是那個機巧善變的張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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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0:41:43 |只看該作者
第919章 無字錢

  沒有人能真正的算無遺策。

  兩軍對壘,如果強弱懸殊,那弱者除了智取之外,別無他途,否則只能被對手順理成章的碾壓成泥。對於強者來說,不管對手使出什麼樣的計策,他只要不疏忽大意,落入對方的算計之中,不犯低級錯誤,就不會出現逆轉這種事,不會有什麼真正的危險。

  可是,如果雙方實力相近,而且都是非常高明的人,那情況就不一樣了。一旦被對方抓住破綻,或者沒能覺察對手布下的陷阱,就完全有可能遭受重大損失。

  張合要重奪彭城,魏霸要保住彭城,雙方都沒有退路。兵力相近,兩人都是以奇變著稱的名將,只要稍有疏忽,被對方掌握了主動,那就是一個覆敗之局。對於兩國來說,可能意味著彭城的得失,對於他們個人來說,也許就意味著一個大勝或者慘敗,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價。

  在這種情況下,魏霸猜不透張合的用意,對他的心境影響有多大,可想而知。

  張合橫亙在他和彭城之間,像一座不可踰越的山。

  張合的計畫橫亙在他的心裡,像一潭看不到底的水。

  怎麼看,張合的計畫都像是破釜沉舟——說得難聽一點叫破罐子破摔,可是魏霸不願意接受這種看起來合理,實則不合理的推斷。在他看來,張合不可能是破罐子破摔的人。當初在隴右,他看起來也沒什麼希望。最後不是一樣抓住了轉瞬即逝的機會,擊敗了馬謖。將諸葛亮推到了尷尬的境地?

  這樣的人,只要活著,就沒有失敗。

  兩天的戰鬥激烈而平淡如水,漢軍在鄧艾的指揮下穩步推進,一切按計畫進行。如果明天依然如此,那麼最多兩天之後,鄧艾就可以鑿通張合的大營,將糧草和軍械送入彭城。

  張合依然沒有什麼反應。只是頑強的抵抗,想盡一切辦法克服軍械上的不利,陣地在慢慢收縮,卻沒有撤退的跡象。普通人覺得他是在掙扎,魏霸卻覺得他像是毒蛇在盤踞起來,準備發出雷霆一擊。

  魏霸與諸將商量了很久,也沒想出有什麼辦法。不過。誰都看得出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戰局將變得越來越複雜,有可能演變成一場規模宏大的決戰。這不是目前的魏霸希望的結果,要想避免這種情況,減小傷亡。最好在夏侯霸等人趕到之前解決戰鬥。

  魏霸沉思半夜,接受了這個建議。

  第三天清晨,魏霸派人給陸遜送出消息,讓他密切注意夏侯霸的動向,同時下令鄧艾加快攻擊速度。與周胤裡外夾擊,力爭在一天內打通張合的陣地。結束戰鬥。

  戰鼓聲在戰場上空炸響,鄧艾指揮部下,將霹靂車、連弩車儘可能的前移,對經過兩天互相攻擊,遠程打擊能力已經大大減弱的魏軍發起了最猛烈的攻擊。攔在鄧艾面前的是一萬餘步卒,這些人雖然數量不少,但是大多是彭城附近的郡卒,戰鬥力都不是很強,面對以荊州諸蠻組成的漢軍步卒,他們打得很艱苦,完全處於守勢,沒有多少還手之力。

  攻擊半天,鄧艾將陣地向前推進了三百步,再往前三百步,他就能鑿通張合的陣地,完成任務,取得階段性的勝利。彭城已經在望,擋在他面前的魏軍士氣低落,看起來不堪一擊。

  戰場暫時安靜下來,雙方都抓緊時間吃飯,誰都知道,下午的戰鬥至關重要,很多人可能沒有機會吃晚飯了。

  彭城上的士氣也開始高漲起來,周胤、丁奉分工合作,一個守城,一個準備出城,與鄧艾一起夾擊張合,加快破陣速度。

  丁奉有些興奮,叉著腰,看著城外隱約可見的漢軍戰旗,笑道:「仲英,你知道不,鄧士載和你一樣,是少主看中的人之一。少主眼界很高,一般來說,沒什麼人能入他的眼。你和士載是為數不多的兩個,也可能是僅有的兩個。你看,他的攻擊多犀利。」

  周胤沒丁奉那麼興奮,他的目光落在張合的陣地上,隨口應道:「這種仗,誰都能打,他領的是精銳,張合用的是普通郡兵,雙方的戰力本來就不在一個層次上。再加上軍械的差距,打成這樣,最多也就是中規中矩吧。」

  「喲,這麼說,要是你周仲英指揮,能打得更好?」

  「那倒也不至於。」周胤搖搖頭:「這種陣地戰,本來就看不出什麼水平高低,只要不犯渾,雙方拼的就是實力。」他指了指張合的陣地,眉頭微蹙。「我倒是覺得,張合好像在等待什麼,他太鎮靜了。如果一直這麼打下去,我看不出他有什麼成功的可能。」

  「他本來就沒什麼成功的可能。」丁奉不屑一顧:「你別忘了,建興九年在隴右,他最後沒能攻取上邽,就是敗在我家少主的手上。當時我家少主還只是一個丞相府參軍,時隔五年,我家少主已經和他一樣是車騎將軍,他哪裡還有勝利的機會。」

  周胤瞥了丁奉一眼,歪了歪嘴:「本事和官職有什麼關係,誰說官越大,本事就越大?照這麼說,少主的用兵能力還不如李嚴了?」

  丁奉嘿嘿一笑,不與周胤爭辯,他知道周胤有些不服魏霸。

  「打到現在,張合一直沒有動用騎兵,他究竟在等什麼?」周胤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托著下巴,沉吟道。

  「出騎兵又有什麼用,你以為蕩寇將軍是在那兒玩呢?」

  「蕩寇將軍只有五千騎,張合可有萬騎。」周胤閉上了眼睛,眼皮突然跳了兩下,猛的睜開眼睛,低聲罵了一句:「靠,不會吧。」

  「怎麼了?」丁奉連忙問道。

  周胤抹了抹額頭的冷汗:「不知怎麼的,我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張合……」

  聽了周胤的解釋,丁奉的臉色也有些難看,兩人互相看看,不約而同的搖搖頭:「不太可能,不太可能,這個機會實在太小了。」可是他們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出了濃濃的擔憂。

  ……

  張合靜靜的看著面前的酒杯,抬起頭,目光掃過田復、張雄等人,一字一句的說道:「諸君,彭城的得失,我大魏的國運,盡在今日一戰,請諸位滿飲此杯。若能大敗賊寇,斬殺魏霸,再與諸君痛飲。」

  「喏。」眾將轟然應喏,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多謝諸君。」張合長身而起,拱手環顧:「就此別過。」

  「將軍保重!」諸將躬身領命,魚貫出帳。

  田復大踏步的出了營,與張雄並肩而行。他偏著頭,笑了笑:「賭一個?」

  張雄哈哈一笑:「字!」

  田復掏出一枚五銖錢,往空中一拋,五銖錢在空中打著滾,又落回他的手中。張雄看了一眼,唾了一口:「你小子做弊吧,怎麼每次都是你贏?」

  「願賭服輸。」田復哈哈大笑,走到戰馬前,翻身上馬,曲指一彈,五銖錢向張雄飛了過來。「留著作個紀念。」說完,撥轉馬頭,飛馳而去。

  張雄接住錢,翻來覆去的看了兩遍,不禁「咦」了一聲,恍然大悟,笑罵道:「這個田錦江,看起來老實,原來卻是個大滑頭。怪不得老子一直輸,這枚錢根本就沒字啊。」

  彷彿聽到了張雄的抱怨聲,田復快意的笑聲從遠處傳來,他扯著嗓子,唱起了那首離別歌,跟在他身後的親衛們也都是家鄉來的燕人,對這首離別歌非常熟悉,也一起跟著大聲哼唱。歌聲慷慨悲壯,聞之若有金鼓之聲。

  騎兵大營在彭城以西的一座小山坡上,離戰場有六七里,既保持對大軍側翼的保護,又有足夠的衝鋒距離。田復回到自己的大營,五千精騎已經準備妥當,騎士們站在戰馬旁,一手持矛,一手挽韁,靜靜的看著田復。

  田復勒住韁繩,滿意的打量了一下麾下的將士。他拔出腰間的長刀,緩緩指向東南方向,厲聲長嘯:「死戰!」

  「死戰!」五千將士齊聲怒吼。

  田復輕踢戰馬,在陣前奔馳,再次怒吼:「死戰!」

  「死戰,死戰!」騎士們吼聲如雷,翻身上馬,緊握手中的武器,高舉向天。

  田復在陣前奔馳了一個來回,撥轉馬頭,向東南方向奔去。

  一千親衛營緊緊跟上。

  左右兩側的千人隊加快速度,從田復身邊掠過,如雄鷹展開雙翅。

  五千騎慢慢啟動,平地捲起一聲驚雷,向五里外的魏風陣地衝了過去。

  就近監視的漢軍斥候像是受了驚嚇的兔子,紛紛從藏身之處跳了出來,翻身上馬,向大營方向狂奔。

  田復端坐在馬背上,雙目微闔,感受著越來越勁的寒風,不動如山。

  ……

  正在吃飯的魏風接到了斥候的報告,扔下碗筷,翻身上馬,拔刀出鞘,興奮的吼叫起來。

  「準備戰鬥——」

  就在陣前吃飯的騎士們紛紛上馬,拔出武器。他們的陣型就是隨時準備衝鋒的陣型,此時此刻,得知敵人在迅速接近,他們沒有任何遲疑,立刻催動戰馬,開始加速。

  親衛騎護著魏風,捲起一陣旋風,向越來越近的魏軍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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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0:42:07 |只看該作者
第920章 以命搏命

  魏霸將手中的筷子拍在案上,眼神一變,眉頭緊鎖:「張合瘋了?」

  他不是沒預料到過這種情況,只是經過仔細的分析,對於以萬計的大軍來說,這種戰術要求極高,簡直和讓拿慣了大錘的鐵匠繡花一樣,有些強人所難。就算他成功了,這個時間窗口也非常小,成功的機率不大。

  可是,正因為這個計劃看起來不合理,當戰局往這個方向發展的時候,魏霸還是有些不太敢確定張合會採用這種最亡命的辦法。這不太像張合應該做的事情,反倒有點像周胤。

  所以魏霸說,張合瘋了?

  他不相信張合會瘋,但是他不得不防著張合會瘋。他立刻下令,中軍的步卒做好接應的準備。魏風只有五千騎,如果張合只是想發動側翼攻擊,分攻正面陣地的壓力,派出五、六千騎兵衝殺的話,魏風還能擋得住,如果張合將一萬騎全部壓上,那魏風可就危險了,潰敗在意料之中,他必須做好讓步卒接應的準備。

  命令傳了下去,整個大營立刻進入戰鬥狀態,所有的將士都衝向自己的崗位,等候著進一步的命令。

  這時,田復已經和魏風殺在一處。

  雙方兵力相當,魏軍勝在經驗,這些人都是跟著張合、田復征戰多年的悍卒,騎術精良,武技高強,更重要的是他們戰鬥經驗豐富,互相之間配合默契,集體衝殺時能夠互相掩護,協調攻擊。而魏風所領的五千騎士相對來說實戰經驗少一點,勝在裝備好,他們身上穿的是全是魏家鐵作出品的精甲。防護能力比魏軍的制式札甲好,也更輕便,手裡拿的也是更加鋒利的戰刀、長矛。他們都是陳到幫著訓練出來的,依照的標準就是蜀漢最精銳的騎兵——白毦兵的標準,經過大半年的訓練。他們雖然初經戰陣,卻依然不可小覷。

  一開始,雙方就使出了所有的本事,竭盡全力的想壓制住對方的氣勢,將形勢導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戰馬奔騰,箭矢飛馳。喊殺聲震耳欲聾,雙方都殺紅了眼,不顧生死的猛踢戰馬,極儘可能的保持速度,持續不斷的衝擊對方的陣地。

  一枝枝利箭帶著不祥的厲嘯,飛上天空。刺破寒風,射入一個個溫熱的身體,濺出一朵朵血花,驚起一聲聲慘叫,卻沒有太多的人去關心。雙方都將速度加到了極致,箭剛剛離弦,敵人就到了面前。速度慢一點的甚至來不及放下弓弩,敵人的刀矛反光就照亮了眼睛。他們嘶吼著,雙腿夾緊戰馬,雙手握緊武器,向離自己越來越的敵人發起攻擊。

  魏風揮舞著似矛似戟的三刃長鎩,縱馬奔馳,長鎩劃出一道道弧光,接連斬殺數名魏軍騎士。他從小習武,力量過人,比長矛、長戟要重上一倍的長鎩在他手中輕盈無比。展示出了不亞於在重甲士手中的威力,面前無一合之將。

  他和田復相隔十餘步擦肩而過,幾乎能看清對方兇猛的眼神,甚至不忘舉起手弩,向對方射了幾箭。可惜在混亂的戰場上。在他們之間有無數匹戰馬在奔馳,他們的箭都沒能射中對方。

  魏風扔掉了手弩,舉起長鎩,繼續衝鋒。騎兵練成以來,這不是第一次參加戰鬥,在譙郡的時候,他已經和夏侯霸率領的魏軍精騎交過手,不過那只是零星的接觸,如此規模的騎兵衝殺卻是第一次。他興奮得聲音都有些顫抖,敵人的熱血更激發了潛藏在他心裡的殺氣,他猛催戰馬,越戰越勇。

  田復沒有那麼激動,這幾年,他一直沒有停止戰鬥,早就習慣了這種縱馬奔馳的激情,他甚至有些鄙視奮勇衝殺的魏風。在他看來,為將者,不僅要勇,更要有智,只知道衝鋒戰鬥的人,充其量只是一介莽夫,不可能獨當一面。張合決定將主攻方向設為側翼,也許就是看中了魏風的魯莽。從雙方的陣型可以看得出來,魏風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在什麼地方。

  如此一來,取勝的機會又增加了幾分。

  與魏風不同,田復不屑於親手斬殺多少敵人,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指揮上。他穿著最堅固的戰甲,身前身後圍繞著重重疊疊的親衛,根本不可能有敵人衝到他的面前,讓他斬殺。他不是怕死,他要確保整個衝鋒陣型保持完整,這樣才有可能完成預定的任務。

  魏風的陣型是標準的雁型陣,攻擊力最強的騎士衝在前面,像大雁堅硬的喙和修長的脖頸,直衝敵陣,意圖穿透敵陣,將對手一分為二,後面則是橫陣,像大雁展開的雙翅,用厚實的陣勢去沖垮敵人,儘可能的殺傷。

  而田復的陣型卻反其道而行之,他的中軍也突前,但只是稍微突前,衝鋒在最前面的是兩翼,經過四、五里路的奔馳,兩翼的千人隊已經領先整個大陣三百多步,如同反掠的翅尖,將敵人反圍了進去。

  他們的目的不是殺傷魏風率領的這五千騎兵,而是繞過他們,殺傷的任務自然有後面的張雄來負責,他們的任務是繞過魏風,衝擊魏霸的中軍。

  所以,魏風現在並沒有遇到什麼阻力,魏軍的主力在兩側,中間的陣勢非常單薄,他很輕鬆的就穿越了田復的大陣,眼前豁然開朗,然後便看到了遠處的煙塵。

  魏風有些吃驚。他知道張合手下有一萬多騎,是他的兩倍,但是張合的步卒不多,他要同時面對鄧艾和周胤的夾擊,必然要留下一定的騎兵做預備隊,不可能把一萬多騎全部派上陣。可是現在,在田復的身後居然還有一批數量不明的騎兵,他就有些搞不清張合的用意了。

  不過,他沒花多少時間去搞清張合的用意,他也來不及變陣,他能做的就是下令再次加速,迎向正在接近魏軍精騎。

  魏風和張雄迎面相撞,再次展開廝殺。

  田復在付出了有限的代價後,也沒有停住腳步,再次加速,徑直衝向魏霸的中軍。

  魏霸依水列陣,他的東面就是泗水,水師大營就在泗水中,就目前而言,沒有一支力量能夠在水上擊敗魏霸的水師,衝擊魏霸的右翼。魏霸的前軍是正在攻擊的鄧艾,在魏風沒有接戰的情況下,他要防備只是後背。因為兵力有限,他只能將王雙率領的重甲士安排在後陣,同時緊靠水師大營,一旦有風吹草動,他可以迅速撤上戰船,依靠戰船強大的防護能力和遠程打擊能力作戰。

  可是現在,魏風與兩倍於己的魏軍精騎攪殺在一起,陣勢前移,魏霸的左翼就暴露在田復的面前。田復就像是一個高明的劍客,虛晃一招,誘得魏風撲空,露出了破綻,隨即刺出了致命的一劍。

  應該說,這個高明的劍客其實是張合,田復只是他手中的劍。

  張合沒有攻擊看起來兵力最少的後陣,而是選擇了實力最強的左陣,看起來有些讓人不可思議,卻也正是因為不可思議,他取得了意外之功。

  田復繞過魏風,輕鬆的殺到了魏霸的中軍面前。

  在他面前,只剩下六千多步卒組成的陣地。以四、五千精騎衝擊這樣的陣地,就算不能一擊必殺,也能取得明顯的優勢,造成不小的殺傷。

  田復毫不猶豫,立刻下令騎兵發起了衝鋒。

  馬蹄翻飛,一口氣奔了四、五里路的戰馬再次加速,衝向了嚴陣以待的漢軍。

  魏霸坐在中軍指揮台上,轉過身,打量著越來越近的魏軍騎士,看著遠處被煙塵籠罩的戰場,心情非常沉重。

  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張合真的瘋了。

  不是說他神經出了問題,而是他做出了不同尋常的舉動,實施了一個近乎瘋狂的戰術。他不再像一個溫文爾雅的雅歌將軍,他現在和周胤一樣,是一個瘋子。就像周胤不顧一切的殺入彭城,攪亂了局勢一樣,張合不顧一切的排出了一個兩敗俱傷的殺陣。

  他不要彭城,他不顧自己的性命,他只想擊殺一個人。

  那就是他魏霸。

  張合不留後手,用一萬精騎猛衝他的左翼,又讓田復虛晃一招,誘魏風出擊,然後直擊他的中軍,這一切,都只有一個目的,拋開一切顧慮,擊潰他的中軍,斬殺他本人。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戰術。只要稍有差池,張合就會自食惡果。原因很簡單,他將一萬精騎派出來攻擊魏霸的中軍,自己的中軍就面臨著鄧艾和周胤的夾擊,同樣面臨險境,甚至比魏霸更加危險。魏霸還可以退上戰船,暫避一時,而張合卻沒什麼地方可躲。

  認識到張合的處境比自己更危險,魏霸並沒有輕鬆的感覺,相反更加緊張。他相信張合不會孤注一擲到這個程度,就算他瘋了,他也不可能真像周胤一樣不顧一切,把自己陷於險地。至少,他除了眼前能看到的這些人馬之外,還有更多的殺招。

  比如正在接近的夏侯霸,比如兩天前還在魯縣,現在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的田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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