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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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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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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1
發表於 2014-6-2 00:42:51 |只看該作者
第921章 亂戰

  以常理論,魏霸現在立刻退上戰船,就可以輕鬆的脫離險境。當然了,這只是相對於他個人的性命來說。在敵人已經衝到面前的時候,他如果只顧自己的安危撤退,那大軍必然遭到毫不留情的屠戮,特別是魏風和他那五千人馬會死得乾乾淨淨,片甲不留。

  真要是那樣,他這一世威名也就全毀了。也許張合就是要逼他撤退,先奪三軍之氣,然後再一鼓作氣,一戰而勝。

  可是不走,他的處境更加危險,甚至有可能戰死在這裡。五、六千步卒要擋住四、五千甚至更多的騎兵的衝殺,這不是一個理性的人應該採取的對策。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想,也有可能張合就希望他不撤,這樣他才有機會一擊命中。殺了他,大概比殺死一萬精銳還有意義。張合就是賭他愛惜名聲,不肯輕易退卻,這才會使出看起來成功率並不會太高的戰術。

  不管怎麼做,都有可能是張合希望的,或者說,不管怎麼做,張合的目的都達到了。沒有好與壞之分,只有壞與更壞。

  「張合給我出了一個難題啊。」魏霸嘆了一聲,揉了揉眉心。

  顧承的臉色已經煞白,剛剛從軍不久,就遇到這麼危險的局面,他快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將軍,還是安全為重,盡快退上戰船吧,以戰船為營壘,可保萬全。」

  「不可。」虞汜斷然否決:「兩軍交戰,臨陣退縮,乃取死之道。」

  「可是我軍實力明顯不足,再戰下去,不僅無法取勝。而且將軍的性命堪憂。」

  虞汜閉上了嘴巴,他也不敢拿魏霸的性命開玩笑。他看著魏霸,眼神中燃燒著火焰。此時此刻,他不像一個精通易學的儒生,更像一個鬥志昂揚的戰士。

  指揮台上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看著魏霸,等待著他的決定。

  「你們說,張合希望我怎麼做?」魏霸反問道,眼睛盯著三百步的陣地。田復已經衝到中軍陣前,騎兵們縱馬衝鋒,不斷衝擊著中軍大營。如果中軍不是跟著魏霸征戰多年的精銳戰士。如果不是這些人臨危不斷,不等命令下達,很自然的擺出了長矛陣,肩並肩的擠在一起,用密集陣型來阻擋騎兵衝殺,恐怕田復現在已經衝破了中軍的陣勢。

  儘管受到了強有力的阻擊。也沒有影響田復的鬥志。他的目光越過了四、五百步的距離,鎖定了中軍指揮台上的魏霸。他冷靜而殘酷的下達著命令,催逼著騎士們持續不斷的衝擊。

  長矛刺入戰馬的身體,戰馬龐大的身軀帶著巨大的衝擊力,撞斷了長矛,撞得手持長矛的戰士橫飛而起,口吐鮮血。馬背上的騎士嘶吼著。刺出長矛,然後又被別人刺中,砍殺。一個又一個的漢軍步卒衝了上去,奮不顧身的砍殺,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延緩戰馬的速度,將騎士從馬背上拽下來,亂刀砍死。

  到處是喊殺聲,到處是慘叫聲,到處是鮮血,到處是屍體。

  陣線搖搖欲晃。緩慢而不可抵擋的向東前進。西方的天空下,騎兵往來衝殺的煙塵遮天蔽日,根本分不清敵我,激昂的戰鼓聲交織在一起,難分彼此。

  指揮台上的虞汜等人面無血色。有的強作鎮靜,有的卻已經兩腿打顫,即使是身經百戰的武將,此時也露出了緊張的神情。

  面對魏霸的那個疑問,沒有人能做出回答。此時此刻,沒有人有這樣的心境來考慮張合在想什麼。在他們看來,張合想的很簡單,就是殺死魏霸。

  「你們一定要站在張合的角度想想,他希望我們怎麼做?」魏霸嘴角一歪,笑道:「只有如此,我們才能讓他無法如願。如果按照他的步驟走,那我們就沒有一點機會。」

  他的目光掃過虞汜等人的面龐,笑容也帶了幾分譏諷。他一邊說著,一邊下達了幾個命令。

  「命令,王雙堅守陣地,不准移動。」

  「命令,馮進做好戰鬥準備,放下跳板,接應人員上船,小心東部來敵。」

  「命令,諸葛溫向前突進,清除水中的障礙,向彭城靠攏。」

  「命令,魏風率部脫離戰場,向西南方向轉移。」

  「命令,鄧艾繼續攻擊前進。」

  「命令,周胤守城,丁奉出城夾擊張合。」

  「……」

  一連串的命令看得虞汜等人眼花繚亂,他們雖然緊張,卻還看得出來魏霸沒有撤退的意思,他甚至還讓諸葛溫清除張合設在泗水中的障礙,繼續向彭城靠攏。在張合全力攻擊他的中軍時,他不僅不下令鄧艾回援,還讓鄧艾繼續攻擊。

  這是要以命搏命麼?

  「你們先退回戰船上去。」魏霸從魏興手中接過頭盔,戴在頭上,系好頜帶,又試了試腰間的戰刀,笑著對虞汜等人說道:「那裡安靜,你們可以靜下來的思考問題。」

  「將軍意欲何往?」虞汜眼神緊縮,向前一步。

  「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呆著。」魏霸跺了跺腳,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小霸王,不會輕易上陣搏殺的。我只是想再看看,看看張合下面會怎麼做,有沒有什麼新鮮花樣。」

  虞汜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對顧承和張祗說道:「你們立刻退上戰船,小心安全。」

  「你也去。」

  虞汜搖搖頭,拒絕了魏霸的命令,他笑了笑,伸手舉過一柄長矛,雙手一抖,矛頭顫出五朵大花。魏霸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看不出這個書生居然使得一手好矛,臂力也不錯。就這一下,水平不比他差啊。

  「家傳的。」虞汜拄著長矛,站在魏霸身後:「如果有必要,我不比一個武卒差。」

  魏霸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

  張合坐在山坡上,雙目微合,側聽著戰場上的聲音。他的手撫著膝蓋,輕輕的拍打著,似乎在打拍子,應和戰事的節奏。

  他身邊只有幾個大戟士,沒有什麼將領,能派出去的將領,他都派出去了。應該做的安排,他都安排好了。接下來,就看各個戰場能不能按照他的預想發展,魏霸會不會被他打亂節奏,做出錯誤的判斷。

  他從來沒有指望以田復和張雄的一萬精騎擊殺魏霸,如果換了普通人,這個目標並不難,可是對手是魏霸,他不敢如此奢望。

  所以,他給魏霸準備了一份更大的禮物,就看魏霸給不給他機會。

  當然了,不管魏霸給不給機會,他都沒有退路了。魏霸如果誤判了,他可以輕鬆些,成功的機率更高些。萬一魏霸沒有誤判,他同樣會以最強悍的手段發起攻擊,不惜一切代價毀掉魏霸,毀掉他的鬥志,毀掉他的實力,甚至於毀掉他的性命。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張合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

  在他看來,殺死魏霸,就算不能力挽狂瀾,也能為大魏多爭取幾年時間。

  「將軍,魏風正在撤出戰場。」

  「魏霸呢?」

  「魏霸還在陸營,不過,水師正在靠岸,看樣子,魏霸正準備撤上戰船。」

  「嗯,很好。田復如何?」

  「田將軍損失不小,已經失去了速度。」

  「讓他下馬步戰,不到最後一人,不准後撤一步。」

  傳令兵猶豫了一下,應了一聲:「喏。」

  「命令張雄放棄魏風,準備攻擊魏霸的中軍。」

  「喏。」

  一道道命令傳了下去,張合始終沒有睜開眼睛,他低著頭,傾聽著戰場上的聲音,又似乎在傾聽自己的心聲。

  他的心跳很慢,很有力。

  ……

  彭城西五十里,夏侯霸端坐在馬背上,目光炯炯的看著司馬師:「以蕭山為陣,阻擋陸遜一天,能不能做到?」

  司馬師淡淡的說道:「我盡力。」

  「不是盡力,而是必須完成任務。」夏侯霸沉下了臉,厲聲喝道:「十二個時辰,少一刻鐘,以軍法從事。」

  司馬師沉默不語,面色平靜。不知道他是根本不把夏侯霸放在眼裡,還是覺得這個任務其實沒什麼難度。夏侯霸憤怒的瞪了他一眼,轉頭對秦朗說道:「我給你留五千人,什麼也不用幹,綴著魏延,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讓他靠近彭城戰場就行。必要的時候,連你自己都可以死。」

  秦朗點點頭,什麼也沒說。

  夏侯霸又看了司馬師一眼,放緩了口氣:「子元,殺死魏霸,既是為國解憂,也是為君家父子雪恥,萬望以國事為重。」

  司馬師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聲,拱拱手道:「將軍保重。」便撥轉馬頭離去,把夏侯霸晾在那裡。

  夏侯霸氣得用力揮了揮馬鞭,憂心忡忡的看看司馬師的背影,嘆了一口氣。又看了一眼秦朗:「元明,我走了。」

  「你小心些。」

  「你也小心些。」夏侯霸再次拱手,輕踢馬腹,催馬離開。很快,一萬精騎脫離了隊伍,開始向彭城方向奔馳。緊接著,秦朗也率領三千多騎離開了隊伍,向東南方向進發。司馬師則率令一萬餘步卒,繼續向前,趕到蕭山立陣,準備在這裡攔截陸遜,阻止他支援魏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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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2
發表於 2014-6-2 00:43:24 |只看該作者
第922章 對手的致敬

  戰鬥進行得非常慘烈。

  不到半個時辰,田復的五千騎就喪失了戰鬥力,他們排山倒海的衝向魏霸的中軍,以血肉之軀衝撞迎接漢軍的箭矢、石彈和長矛,取得了突破性進展的同時,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無數匹戰馬倒在血泊之中,馬背上的騎士跳下來肉搏,接著也戰死在陣前。

  長達三百步,深達二十餘步的陣地上,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人和馬的屍體,有魏軍的,更多的是漢軍的。面對騎兵不惜代價的衝殺,漢軍也付出了高昂的代價,原本就不算太厚實的陣地變成了只剩下一半厚,魏霸的指揮台已經暴露在魏軍長矛可及的範圍以內,指揮台下,倒下了十幾具魏軍悍卒的屍體,指揮台上更是釘上了不少箭矢。

  敦武、魏興率領一千多武卒護在指揮台前,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強悍,才力保指揮台不失。而魏霸在魏軍鐵騎連續衝擊下依然寸步不退的強悍,極大的穩定了軍心,傷亡近半的中軍將士號呼酣戰,前仆後繼,最終穩住了陣地。

  田復倒在血泊之中,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每一次呼吸,都有鮮血從口中湧出。他親自率領騎兵衝擊,引起了敦武等人的注意,敦武、魏興各率數十名武卒殺入魏軍戰陣,一口氣將田復的五十多餘親衛斬殺在陣前,最後虞汜手持長矛,飛身殺到,一矛就洞穿了田復的小腹。

  田復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不怕死,他只是覺得有些遺憾。他現在離魏霸只有十來步遠,如果不是這些魏家武卒太過強悍,如果不是那個面相儒雅的書生居然使得一手好矛,一矛就重傷了他。現在也許他已經斬殺了魏霸。

  可惜,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不過沒關係,我雖然沒能成功的殺死魏霸,卻將魏霸的中軍毀掉一半,接下來。只要張雄發起攻擊,魏霸必死。

  如果他還是不肯退上戰船的話。

  田復看著不遠處的魏霸,露出了釋然的笑容。魏霸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起手,在眉前點了點。田復笑了,他記得這個姿勢。那時候魏霸還在長安,他們互相戒備,卻又非常談得來。有一次魏霸做出這個動作,他問是什麼意思,魏霸說是對軍人的致意。

  時隔六年,魏霸再次做出這個動作。那是向他表示敬意。

  田復很欣慰,他鬆開了戰刀,勉力舉起手,在眉前點了點,向魏霸表示敬意。在這麼危險的戰鬥中,魏霸其實已經身處前線,他的堅持也值得敬佩。否則。他的中軍早就崩潰了。傷亡近半而沒有崩潰,都是因為他個人的魅力所致,值得敬佩。

  手指伸到眉頭,手指上粘稠的血沾到了眉弓,田復慨然輕嘆,轟然倒地。

  太多的屍體成了一道陣地,嚴重阻礙了騎兵的衝鋒,魏軍的衝鋒無法繼續,只能下馬步戰。下了馬,騎兵的威力大減。在這些手持長矛大戟的步卒面前,他們進攻乏力,就連已經奪取的陣地都無法堅守。當田復戰死,失去了指揮,他們只能主動退去。放棄即將到手的勝利。

  魏軍帶走了田復的遺體,魏霸拒絕了砍下田復首級示眾的建議,只是下令剩餘的將士抓緊時間,重新列陣。田復失敗了,不等於魏軍失敗,甚至可以說,更艱苦的戰鬥還沒有開始。

  魏霸背著手,在陣前慢慢走動。虞汜手持長矛,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所到之處,不管是不是受了傷,所有的士卒都會站直了身體,向魏霸致以注目禮。

  「將軍!」

  「少主!」

  「神將!」

  在混雜不一的稱呼中,魏霸一一頜首還禮,他的神情肅穆,看不到一點笑容,卻也看不到一點恐懼,能看到的只有對死者的尊敬和對生者的欣慰。他像一陣風,所到之處,恐懼和焦慮都被他撫平,剩下的只有頑強的鬥志。

  虞汜感受到了那些目光中蘊藏的鬥志,也為魏霸不肯退卻而感到幸運。如果魏霸聽從建議,為了安全考慮,先撤到戰船上的話,那除了能及時上船的少量士卒,剩下的絕大多數人都會成魏軍鐵騎下的冤魂。沒有頑強而有效的抵抗,魏軍鐵騎將輕易而舉的屠殺掉這些士卒。

  魏霸就是一塊石頭,一個中流砥柱,他的堅持鼓舞了那些戰士,最終擋住了五千魏軍騎兵的衝擊。

  他就是一軍之膽。

  魏霸回到指揮台的時候,指揮台已經得到了加固,敦武等人以指揮台為中心,重新部署了防線,形成了三道陣地,第一道是魏軍的人屍、馬屍組成的,所有的死馬都被開了膛,內臟擠了出來,到處流淌,戰場上瀰漫著熱騰騰的臭氣,讓人難以呼吸。可是這樣做的效果卻是非常好的,鮮血和動物的內臟會讓腳下的土地變得濕滑,馬蹄很容易被屍體絆倒,騎兵快速衝過這道陣地的難度大大增加。可是對於那些習慣了赤腳步戰的蠻子來說,帶來的影響卻非常有限。

  第二道陣地是剛剛栽下去的拒馬。漢軍準備了大量的拒馬,不過是栽在後陣,防止魏軍從陣地突襲,左翼有魏風的騎兵掩護,所以沒有栽拒馬,現在情況緊張,魏霸讓輜重營的將士栽上了拒馬。時間倉促,拒馬不太規整,有的甚至是廢棄的霹靂車、連弩車,直接推到陣前,用鐵鏈連起來,就是一道陣地。

  第三道陣地是敦武率領的魏家武卒,大概還有一千五百多人,在指揮台前排成三排,每排五百人。最後一排全部披上了重甲,換上了長刀。

  除此之外,倖存的千餘將士已經撤上了戰場,他們將在戰船上繼續戰鬥。

  一眼望去,魏霸的中軍已經毀了,屍體狼藉,血流遍地,原本五、六千人的大陣只剩下不到兩千人,圍著指揮台,背靠泗水,組成一個半月陣,頑強或者頑固的守在陣地上,不肯撤退。在到處是屍體的陣地上顯得那麼的突兀,又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張雄看到了這一切,報以冷笑。

  這麼一點陣勢,就能擋住我成千上萬鐵騎的衝擊?太可笑了。

  「加速,衝鋒——」張雄拔刀怒吼,剛剛擊潰了魏風的騎士們應聲大呼,催馬上前,撲向那小小的半月陣。

  魏霸端坐在指揮台上,看著天空的晚霞,眯起了眼睛。耳畔的喊殺聲一直沒有停止過,諸葛溫正在清障,向前突進,鄧艾、丁奉正在夾擊張合的陣地,也許下一刻就能破陣。張合帶領他的大戟士,正在做最後的堅守。他和張合誰能堅持得更久,現在還真不好說。

  可是,誰都看得出來,他的形勢更加凶險。張合面對的只是兩倍於已的步卒,他卻要面對兩倍於己的騎兵。而根據他的估計,只怕他要面對的還不僅僅是張雄,還有實力更加雄厚的夏侯霸。

  到了這一步,如果他還猜不出張合的計畫,那他就不是魏霸了。

  利用騎兵的速度和數量優勢,夏侯霸可以調出一萬騎兵,搶先半天到一天的時間,就算陸遜善戰,他也無法彌補速度的差距,而老爹的騎兵數量嚴重不足,夏侯霸只要留出相應的兵力就可以拖住他。

  在大概半天到一天的時間內,在這個戰場上,張合擁有近萬騎兵的優勢。

  有了這段時間,有了這些兵力優勢,張合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將他斬殺在泗水邊。

  張合本人攔在彭城前,根本不是為了阻止他把糧食、軍械送進城去,而是阻止他進入彭城堅守。他讓諸葛溫去清障,也是為了打通這條道路,在必要的時候退入彭城堅守。只要他進了城,別說一萬騎,就算夏侯霸帶再多的騎兵來,他也不在乎。他不肯退,是因為要給諸葛溫留下足夠的時間,清除泗水上的障礙。

  這場戰鬥就像一道殘局,一開始就是殘局,雙方都劍走偏鋒。他們沒有低估對手,都明白了對方的用意。他們鬥的已經不是智,而是決斷。他們早已經脫離了依靠計算進行判斷的範疇,進入了憑藉直覺判斷的自由境界。

  打到現在,對很多人來說,也許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對於他們來說,戰鬥都是明擺的,誰有一絲猶豫,誰就離死亡更近一步。

  面對重新開始衝鋒的張雄,魏霸並不在意,他關心是的夏侯霸什麼時候到。在一天之前,夏侯霸還在蕭縣西南,按照時間估計,他今天日落前就能趕到戰場。

  今天晚上,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魏霸轉過頭,看到了停泊在泗水中戰船的巨大身影,現在,這些戰艦就是他的城堡,是他最後的倚仗。能否堅持到最後,就看戰艦能不能給他提供足夠的掩護。

  魏軍鐵騎越來越近,馬蹄聲越來越急,漸漸的匯成了一道驚雷,震撼著每一個人的耳膜。

  張合也聽到了這聲驚雷,他的眼中有溫熱的液體溢出。田復已經戰死了,接下來,該輪到他的兒子張雄了。也許,馬上就要輪到他自己。

  丁奉和鄧艾一南一北,已經將他包圍在中間,如果還沒有援軍到來,不管魏霸會不會死,他很快就要死了。

  他看向西邊的天空,他的希望在那裡。

  西方的天空很安靜,紅霞滿天,倦鳥歸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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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3
發表於 2014-6-2 00:43:47 |只看該作者
第923章 廉頗老矣

  張雄踏破驚雷而來。

  他看到了魏霸指揮台前的三道陣地,可是他沒有停止攻擊,相反下令繼續加速。

  他決定這麼做是出於兩個原因,一是他率領的是騎兵,騎兵就要有速度,一旦失去速度,甚至連步卒都不如。二是他相信魏霸倉促之下列成的三道陣地不可能完美,只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完全可以利用騎兵強大的衝擊力毀掉。與讓騎卒下馬先清障相比,直接衝鋒顯然更合適。

  更何況,他的時間有限。這時候容不得細細思量,容不得精打細算,要的就是以快打快,不給自己思考的時間,更不給對手思考的時候。

  就像兩隻猛獸,全憑本能戰鬥。

  張雄跟隨父親征戰多年,麾下的騎士也經驗豐富的騎士,他們知道如何面對這種局面。對於陣前那道由人屍、馬屍組成的障礙,他們選擇了強行通過,倚仗精妙的騎術,控制著戰馬,以最快的速度衝過去。這道陣地深度不足,即使戰馬摔倒,憑藉著衝擊慣性,他們也能衝過去,衝到第二道的拒馬前。如果用弓箭,他們甚至在摔倒之前就能將箭射到第三道陣地上。如果運氣足夠好,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夠衝過這道陣地。

  張雄下達了戰鬥的命令,任何人只許前進,不准後退。

  一千餘騎率先衝出了陣地,他們打馬狂奔,卻沒有握緊戰刀,而是拉開了弓箭。藉著馬勢,他們在進入屍陣之前就射出了手中的箭,長箭越過二、三十步的陣地,射向拒馬後的武卒。

  武卒們蹲伏在拒馬後。舉起了手中的盾,握緊了手中的刀,目光從盾牌的邊緣射出,緊緊的盯著奔騰而來的魏軍鐵騎。

  他們知道今天非常凶險,不僅屍陣過於單薄。不可能完全阻擋住魏軍的衝擊,就連面前的拒馬都不夠艱固,真正能護衛少主的只有他們的身體和強大的意志。

  他們不是那些因為信仰神將而來的蠻子,對他們來說,不存在信仰動搖與否的問題,他們的信仰就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保護魏霸的安全。不管敵人有多少,有多麼強大。

  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只要魏家沒倒,他們的家人都會得到妥善的安排,享受最尊貴的榮耀,享受最優惠的撫卹政策,他們的子女會和魏家子弟一樣得到最好的教育。

  如果魏家倒了……那他們活著也不會有什麼前途。家主戰死而自己苟活的部曲,到什麼地方都不會被人看得起,永遠都是衝在最前面,用來消耗對方箭矢的廢物。

  長箭射到,射在盾牌上,叮咚作響,如冰雹一般。射在地上,哧哧有聲,射在戰甲上,火花四濺,清脆悅耳。

  有魏軍騎士縱馬衝過屍陣,衝到拒馬前,戰馬騰身躍起,企圖跳過拒馬。剛剛經過到處都是屍體的屍陣,馬蹄上沾滿了被鮮血浸濕的泥土,想要完美的實現跳躍的戰術動作並不是易事。不少戰馬控制不好,撞在了拒馬上,被尖木樁扎透了身體,悲鳴著倒地,馬背上的騎士卻早有準備。他們藉著馬勢,越過拒馬,殺向拒馬後的武卒。

  武卒們大呼而起,刀砍矛刺,與敵人戰在一起。

  也有一些騎士運氣不錯,連人帶馬衝過了拒馬。不過沒等他們鬆口氣,武卒們衝了上去,鋒利的戰馬劈開馬腹,尖銳的長矛刺入戰馬的身體,戰馬轟然倒地,馬背上的騎士也摔倒在地,然後被武卒們一一斬殺。

  更多的魏軍騎士衝殺而來,更多的箭矢在空中交馳。

  武卒們憑藉著屍陣和拒馬,頑強阻擊。

  泗水中戰船上的連弩車、霹靂車也開始怒吼,將一顆顆石彈,一枝枝羽箭射上天空,射向遠處的魏軍,喊殺聲震耳欲聾,一千多人在兩百餘步的戰場上廝殺,血肉橫飛。只有少數魏軍騎士連人帶馬衝過了拒馬,絕大部分的魏軍騎士都已經落了馬,但是他們卻不肯放棄,有的變作步卒,奮勇向前,有的則在後面清理屍陣,清理出幾條通道,為即將發起攻擊的同伴減少麻煩。

  第一次衝鋒的千人都很明白,自己肯定是不能活著回去了,他們的任務不僅是試探漢軍的防線虛實,消耗對方的矢石,更要不惜代價的清理陣地。如果不能發揮騎兵的優勢,他們將很難取得實質性的進展。箭矢在他們頭頂飛舞,石彈在空中鳴嘯,有的魏軍剛剛把同伴的屍體抬到一旁,自己又倒在地上,成了新的屍體。

  魏家武卒武技精湛,配合默契,面對衝殺而來的千餘魏軍,他們並不怎麼吃力,可是在他們面前的屍陣卻被魏軍破壞了,露出了幾道並不明顯,卻危害極大的血路。

  張雄沒有給他們彌補的機會,不等第一批千人全部戰死,他就派出了第二個千人隊。

  又是一千騎騰踴而來。

  又一次戰鬥開始。

  魏霸端坐在指揮台上,一言不發。張雄的應對措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他無法可破,只能倚仗武卒的強悍和有限的拒馬陣來消耗張雄的兵力。他擔心的倒不是張雄,就以目前的情況而言,張雄就算將五千騎士全部葬送在這裡,也很難打破他的陣地。他擔心的是夏侯霸,如果夏侯霸率領萬餘騎兵趕到,而他的陣地又被張雄破壞得七七八八,他不可能再用這種辦法來擊退夏侯霸。

  他沉默著,手指在膝蓋上跳動,眼中不時有寒芒閃過,彷彿一台計算機在高速運轉,進行錯綜複雜的運算。

  在張雄猛烈的進攻魏霸的中軍時,鄧艾和丁奉也在猛攻張合的中軍。

  鄧艾最清楚魏霸在想什麼,這時候不把他撤回去協防,而是讓他繼續攻擊張合,看起來不理智,其實是最明智的選擇。

  如果他放棄進攻。選擇協防,張合也不會放他離開,一定會追過來,反而形成對魏霸的包圍,主動權掌握在了張合手中。張合就可以更自如的決定戰鬥進程。現在他不退反進,猛攻張合的中軍,就把張合拖到了以命換命的賭博之中,讓張合騰不出手來控制節奏。

  這的確不是一個好辦法,卻是眼前的局勢下最好的選擇。在他的猛攻下,張合步步後退。已經被壓縮到彭城之下,而丁奉從背後殺出來,前後夾擊,已經讓張合招架不住,根本顧及不到那一邊的戰場。只要他擊殺了張合,就可以回援魏霸。取得最後的勝利。

  可是張合雖然被包圍在其中,卻沒有到崩潰的地步。他率領數百大戟士,到處衝殺,頑強的戰鬥,勉力維繫著搖搖欲墜的戰線。他所到之處,只要簡單的幾句話,甚至不需要說話。只要執起他的大戟向前一揮,那些被殺得狼狽不堪的魏軍就會發了瘋似的反撲上去,和漢軍展開以命換命的搏殺,打退漢軍一次又一次的進攻。

  張合幾乎是以一己之力支撐著整個戰線。

  鄧艾感慨不已。這個征戰近三十年的名將果然有著普通人無法估量的威信,如果換了一個人來指揮這些戰力有限的郡兵,只怕早就崩潰了,而他居然還能堅持到現在,還看不出崩潰的可能,這是一個將領的最高榮耀。

  與這位名將相比,他在將士們心目中的威望遠遠不夠。

  然而。這些差距並沒有讓鄧艾沮喪,相反激起了他的鬥志。

  他要擊敗張合,他要挫敗張合的計畫,在張雄擊殺魏霸之前回援。

  鄧艾不顧危險,登上了輜重車。縱觀全場。

  他看到了張合,張合也看到了他。

  張合不認識鄧艾,但是他知道這個看起來貌不驚人的漢子與眾不同。他被魏霸賦予了前鋒的重任,就足以證明他有過人之能。打了幾天,鄧艾雖無出奇之處,卻也沒有任何破綻可言,這也證明了他的能力。能讓他找不到破綻的人實在不多。

  張合將血淋淋的大戟扔給親衛,手在戰袍上擦了擦,抹去滑膩膩的血跡,伸手取出了弓,搭上了箭,瞄準鄧艾,一箭射出。

  弓弦餘響未絕,箭已經飛到了鄧艾面前,鄧艾一直在看著張合,當然知道張合在幹什麼。可是他直到最後才突然拔刀,刀光如電,劈飛了那枝羽箭。

  他衝著張合笑了笑,還刀入鞘。

  張合嘆了一口氣,不管自己承認不承認,都已經老了。如果再年輕十年,他的臂力還能再強上三分,鄧艾未必能如此輕鬆的劈開他的箭。剛才他使出了渾身的力氣,也沒能將那張跟了他三十年的三石大黃弓拉滿,箭速大打折扣。

  拳怕少壯,和魏霸這些後輩對陣,他實在有些力不從心了。

  正如魏霸很快猜出了他的計畫一樣,他也估計到了魏霸的應對。鄧艾沒有退防,而是繼續進攻,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魏風主動撤出戰場都沒有讓他覺得意外。以魏霸的性格和心計,如果他只是防守,不想著反擊,他就不配他張合用這麼大的心思。

  可是,算到不等於不意外,魏霸的強悍依然讓他驚訝。他相信魏霸已經估計到夏侯霸的到來,在這種情況下,魏霸居然不肯退上戰場,而是選擇繼續戰鬥,甚至讓鄧艾繼續攻擊他的中軍,而且這是當機立斷,在沒有經過多少考慮的情況下做出,不得不說,魏霸的強悍超出他的想像。

  越是如此,他越是覺得自己的選擇正確。魏霸不僅狡詐,而且強悍,他相信,只要這一戰擊殺魏霸,對天下形勢有不可低估的影響,而大魏將受益最多,甚至有可能逆轉漸頹的國運。

  「擊鼓,圓陣,圓陣!」張合嘶聲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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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4章 只有更壞

  蕭縣西一百里,獲水南岸。

  司馬懿推著司馬昭的輪椅,沿著河邊的堤岸慢慢的走著,親衛們都在百步之外,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打攏他們父子。

  夏侯霸決定向彭城方向靠攏的時候,司馬懿就接到了司馬師的消息。譙郡到睢陽不過一百多里,快馬半天就能趕到,譙郡上午發生的事,司馬懿晚上就能知道。

  父子倆研究了一夜,被張合的計畫驚得目瞪口呆,同時又欣喜若狂。

  如果張合的計畫真能實現,那麼不僅可以奪回彭城,而且有很大可能重創魏霸,甚至……擊殺魏霸。

  當然了,還有一個讓他們心動不已的可能:張合戰死。比起擊殺魏霸,這個可能性更大,因為張合這本來就是一個以命搏命的計畫,他和魏霸賭的是命。他要想活下來,只有指望魏霸犯錯,指望魏霸退縮。如果魏霸不犯錯,也不肯退縮,要和他一較高下,張合戰死的可能性比魏霸要大得多。

  對司馬懿來說,這卻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內憂外患,一併清除。

  面對這麼一個大餡餅,司馬懿甚至有些懷疑這是張合在給他下套。可是算來算去,他都覺得張合做不到這些。原因很簡單,張合無法調動他,成功的機率非常小。就算他出了睢陽,他有兩萬大軍,沒有人能輕易的困住他。

  也就是說,就算這是張合的一計,主動權也在他司馬懿的手裡。只要他不犯傻,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所以,司馬懿指示司馬師接受夏侯霸的命令。向彭城靠攏,同時自己帶著一萬五千步騎出了睢陽,悄悄的趕到了這裡。這裡在彭城和睢陽之間,不管是馳援彭城還是回援睢陽,他都可以在一天以內到達。

  司馬昭的腿斷了。不能正常騎馬。司馬懿請馬鈞設計了一個馬鞍,讓司馬昭可以騎著馬前進。不過騎在馬背上,雙腿無法用力,只能憑腰力和手來保持平衡,依然是一個非常耗體力的活動。所以行軍間隙,重新坐到輪椅上。就成了一個難得的享受,同時也是父子倆交流的好機會。

  「夏侯霸讓兄長在蕭山列陣,恐怕有些一廂情願。」看著清流的獲水,司馬昭輕笑了一聲:「他那些逗引,對普通人也許有效,對陸遜來說可能沒什麼用。陸遜一直保持在他的西南方向。就足以說明他有可能繞過梧縣去彭城。」

  「夏侯霸能做的也只是這些。」司馬懿淡淡的說道:「其實他並沒有指望子元攔住陸遜,他要的只是利用騎兵的速度拉開距離,在陸遜趕到彭城之前擊殺魏霸。只要半天時間就夠了,何況他可能有一天時間。」

  「嗯,這個戰術,似曾相識啊。」司馬昭嘆息一聲,靠在輪椅背上:「父親。當初魏霸奪關中,就是用的這個戰術,利用我軍在東南與陸遜作戰,不及返回的機會,一舉奪了潼關。」

  「後來在武陵他也用過。」

  「父親是說取辰陽那一戰?」

  司馬懿點點頭。「人們都以為魏霸喜歡用險,其實他只是更精於計算。一天半天的時間差,對別人來說可能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可是對他來說,他卻可以做到出奇制勝。」

  「他把私鬥之術用到了戰場上。」司馬昭撇了撇嘴:「不過,因為他的軍械強大。可以速戰速決,才能把這一天半天的時間差成取勝的關鍵。」

  「是啊,他的軍械……的確是天下最好的。」司馬懿苦笑道:「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那張合這次想對魏霸使用魏霸最擅長的戰術,豈不是有布鼓雷門。見笑於大方之家?」

  「不然。」司馬懿搖搖頭:「張合這次的氣魄大得多,而且,他也發揮了我軍騎兵的優勢。正如魏霸的軍械天下無敵一樣,在這個戰場上,我軍騎兵的優勢也無人可敵。」他頓了頓,道:「看起來,他已經確定魏霸的騎兵還沒有裝備馬鎧了。」

  「他是在賭吧?」

  「就算是賭,也極有氣魄。」司馬懿沉吟道:「我更相信是他的直覺。」

  司馬昭也沉默了。要論戰略,他們父子也許不讓張合,要論這種戰場爭鋒,瞬息之間的形勢判斷,他們父子顯然和張合還有不小的距離。他們倆苦苦推算了一夜,才勉強猜出了張合的計畫,而魏霸卻在要瞬間做出判斷,他犯錯的可能性非常大。一旦他做出了軟弱的應對,或者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張合成功的機率將大大增加。

  讓對方沒有思考的時間,也是一種戰術。

  他有可能立一奇功,一個足以影響天下形勢的奇功,擊敗出道以來從未有過敗績的魏霸,力挽狂瀾,成為大魏的中流砥柱。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司馬懿這個大將軍可就有些無地自容了。他在睢陽固守不出的決定將成為他懦弱的鐵證,洛陽之戰的功績與張合的這個戰功相比,也就顯得微不足道。

  洛陽守的是一城,張合守的是一國,能相提並論嗎?

  所以,他們在佩服張合敢戰的同時,心裡又有些不安。

  在這裡等著,也是迫不得已。然而,這何嘗不可能是張合的計畫之一?

  ……

  陸遜背著手,在帳中來回踱著步。他的手心汗津津的,全是冷汗,可是他的臉上卻看不出一點緊張。

  魏延站在他的面前,又急又怒,臉上一會紅,一會兒白。

  魏軍步騎分離,夏侯霸率領所有的騎兵加速趕往彭城,魏延尚不清楚他究竟想幹什麼,但是魏霸可能有危險,這卻是毋庸待言的。加上夏侯霸的人馬,張合將擁有兩萬騎兵,一萬步卒,面對魏霸的三萬步卒,五千騎兵,他有足夠的優勢。

  如今之計,只有陸遜迅速趕上去,才有可能挽救魏霸。

  魏延來求陸遜。

  陸遜卻沒有答應,他在大帳裡來回踱步踱了一頓飯的時間,魏延還是沒有聽到他想聽的話。

  魏延真的急了,沒好氣的說道:「伯言,你自思量,我率騎兵馳援彭城去。」說著,轉身就走。

  「文長將軍。」陸遜叫了一聲,手一揮,兩個親衛攔在魏延面前。魏延勃然大怒,扭過頭,惡狠狠的看著陸遜,眼神凶狠如狼:「伯言是想命令我嗎?」

  「不,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陸遜大步走到地圖前,在相縣和彭城之間點了點:「文長,你別忘了,你現在趕往彭城,有可能正中了夏侯霸的陷阱。」

  魏延一愣,隨即臉色煞白。誰說夏侯霸突然加速離開就一定是去彭城?萬一他在半路上等著他,一萬精騎以逸待勞,等著他的五千騎,甚至張合再從一旁殺出來,有三四倍於他的兵力,他絕無生還之理。

  「文長,你相信我,子玉善守,他的陣不是那麼容易破的。」陸遜一時有些出神,他想起了臨賀山一戰。那一戰,魏霸誘他全力以赴,然後派人突襲他的中軍,一擊而中。那一戰和今天略有區別,那時候魏霸是有備在先,今天可能卻是倉促應戰,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把陣地守得嚴嚴實實。

  「可是……」

  「就算他在陸上守不住,他還可以退到戰艦上。他的戰艦天下無敵,別說騎兵兩萬,就算是騎兵十萬,一兩天之內,想攻破他的防守,也是不可能的。」陸遜不給魏延任何反應的時間,接著說道:「依我之見,張合利用騎兵的優勢重創你們父子的願望,甚至比擊殺子玉的願望還要強烈。沒有了你們這一萬精騎,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重新訓練出這麼多人?子玉的馬鎧就算打造出來,又能裝備誰?而且,如果你們這一萬精騎全軍覆沒,我們不僅守不住彭城,撤退也將是一個大問題。千里追殺,又有幾個人能回到廣陵、江陵?步騎皆失,子玉如何坐鎮青徐,穩住東線戰場?」

  魏延臉色煞白。陸遜給他描繪了一個大崩潰的結果。他不是笨蛋,他也是征戰多年的悍將,他當然清楚陸遜所說的不是不可能,而是非常可能出現的結果。就目前而言,他們父子最強大的武器是什麼?是騎兵,即將裝備馬鎧的騎兵。別看魏霸之前順風順水,可那是與同樣缺少騎兵的吳軍作戰,所以看不出差距,現在卻是與有強大騎兵作戰的魏軍作戰,沒有強大的騎兵,他們永遠不可能佔據上風。

  魏霸為什麼要花大價錢打造馬鎧?是因為沒有戰馬來源,他只能加強騎兵的質量。可是沒有騎兵做為基礎,馬鎧再好也只能替人做嫁衣。

  從長遠看,魏霸手上的步卒哪怕全部戰死,也能很快補充完畢,如果騎兵戰死,那他在三五年之內都無法重建如此規模的騎兵。

  從眼前看,如果他和魏風統領的騎兵損失過大,不足以掩護步卒,那魏霸和陸遜就只能撤退,在魏軍騎兵的千里追殺之下,他們必受重創,步卒同樣保不住。沒有了實力,魏霸還拿什麼來坐鎮青徐,控制東線戰場?

  那就是滿盤皆輸的局面。

  相比於不追,追的結果更壞。

  那麼,就看著魏霸被張合用兩萬騎兵沖死?

  魏延的額頭冷汗涔涔。他啞聲問道:「伯言,你有什麼好辦法?」

  陸遜走上前,拉著魏延回到地圖前,輕鬆的笑道:「文長,你看看,除了彭城和我們之外,還有誰?」

  魏延的眼睛盯著地圖,沒有看到陸遜鬢角的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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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5
發表於 2014-6-2 00:44:47 |只看該作者
第925章 代價

    陸遜一點也不輕鬆,他甚至感到無比的恐懼。

    他已經意識到張合想幹什麼,但是他沒有辦法阻止。主動權已經不在他的手裡,張合把騎兵數量的優勢發揮到了極限,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魏延去追,肯定不會如意。夏侯霸帶走了一萬多精騎,魏延就算追上去也解決不了問題,更大的可能是被夏侯霸以逸待勞,一舉擊潰,或者與張合麾下的騎兵配合,以優勢兵力重創。就算張合、夏侯霸此刻沒有心思對付魏延,一心對付魏霸,那也簡單,留下三五千人擋住魏延就行了,剩下的兵力依然有足夠的優勢。

    夏侯霸到了彭城準備怎麼打,陸遜不清楚,在他看來,不管怎麼打,魏霸取勝的機會都不大,能保住性命就是最大的成功。而要保住性命,卻不是看魏霸的防守是不是足夠堅實——面對兩萬多騎兵的衝擊,就算他防守不住,他也可以退上戰場——而是要看司馬懿會不會趁機出手。

    司馬懿如果趕到彭城,那麼魏霸就算退上戰場也逃不掉,他的戰船在泗水裡能航行,卻沒有在江上、海上那麼自由,司馬懿有足夠多的辦法把他的戰船固定在泗水裡,然後施以圍攻。在戰船被限,騎兵又受到重創的情況下,魏霸就只能坐以待斃。

    陸遜不希望魏霸死,甚至不希望魏霸受到重創,他已經和魏霸走得太近,撕扯不清。更重要的是他不看好諸葛亮,諸葛亮對世家的打擊太嚴厲,不符合他的利益取向。相對來說,魏霸對世家的態度讓他更能接受一點。

    所以。他必須攔住司馬懿,他知道司馬懿在什麼位置,如果現在出發,還來得及。可是時間非常有限,只要稍有猶豫。等司馬懿搶在他們前面越過蕭山,進入彭城地界,他就沒什麼機會了。

    除了要攔住司馬懿,他還要保住魏延率領的騎兵。沒有足夠的騎兵,他就算趕到彭城也沒什麼用。有騎兵在手,哪怕數量不佔優勢。有馬鎧隨時可能裝備的威脅,魏軍的騎兵就不能太放肆。沒有騎兵抗衡牽制,魏軍就可以放手一搏,再也不用擔心馬鎧這些事。一旦可以全力施為,哪怕是五千騎兵都能給他造成極大的麻煩,威力足以超過兩萬步卒。

    所以。他不能讓魏延去馳援彭城,而是要說服他跟著自己一起去攔截司馬懿。至於魏霸,只能靠他自己了。

    這不是最好的辦法,卻是相對好的辦法。

    可是對魏延來說不一樣,如果魏霸因為沒有他沒有去救援而戰死在彭城,他無法面對自己。

    他不肯接受陸遜的安排,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陸遜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不攔住司馬懿,反而被司馬懿攔住,那彭城之戰後果難料。

    「文長,這一仗的勝負就在幾個時辰之間,最多不會超過一天。這一次是張合主動攻擊,主動權掌握在他的手裡。司馬懿肯定已經接到了他的消息,否則不會離開睢陽,向彭城進發。我們再爭執下去,等司馬懿搶在我們前面,結果就很難說了。」

    魏延牙關緊咬。臉色鐵青,如豆的汗珠一粒粒的從額頭滾下。他知道陸遜說的有道理,更理智,可是他現在面對的是兒子的生死,又怎麼理智得起來。

    「這樣吧。」陸遜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你先出發。但是不能從梧縣走,必須由此向北,經蕭縣走。如果司馬懿已經趕到蕭縣,立下防守陣地,那就不用說了,萬事皆休,隨你怎麼打。如果司馬懿還沒有到,那我們還有一線機會,你只要佔領陣地,等我趕到就行。我一到,你就趕往彭城馳援。」

    魏延算了算,這裡離蕭縣也不過四五十里,就算是步卒,兩個時辰也能趕到,比起繞過梧州馳援彭城,他最多耽誤一個多時辰,就能解決一個大隱憂,應該還是值得的,便答應了。

    事不宜遲,立刻行動。魏延帶著五千精騎趕往蕭縣。

    陸遜隨即留下輜重營在後,親率一萬精銳步卒急行軍。

    在蕭山上立陣的司馬師見漢軍並沒有像預計中的一樣向東,而是轉折向北,不禁仰天長嘆。他知道陸遜做出了一個最正確的選擇,父親司馬懿要和張合爭功的計畫恐怕要落空了。

    秦朗得到消息,也非常意外。不過,他隨即率領三千騎兵向夏侯霸追了過去。

    ……

    魏霸抬起手,將釘在重甲上的一枚羽箭拔起,輕輕的放在案上。

    案上整齊的放著八枝羽箭。

    即使有武卒們舉著盾牌護衛,魏軍的羽箭還是在威脅著魏霸的生命。他已經中了八枝羽箭,如果不是因為他身上的重甲有著過人的防護能力,如果不是魏軍騎兵的騎弓射程有限,七八十步外就沒有了威力,他此刻也不能如此鎮定了。

    張雄付出了三四千騎的代價,連破他兩道防線,已經將戰線推到他的指揮台前。現在,護在他身前的只剩下王雙和敦武等人率領的千餘甲士和武卒,而他們面對的卻是三千多魏軍騎士。田復戰死,倖存的千餘人自覺的歸屬張雄指揮,張雄的總兵力達到了近七千人,現在還剩下一半不到。

    張雄率領這三千餘騎,瘋狂的攻擊著魏霸的陣地。

    他非常驚訝,早就知道魏霸的親衛營魏家武卒是最強悍的步卒,可是當他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僅憑簡單的屍陣和拒馬,魏家武卒就擋住了七千騎的反覆衝擊,並且先後斬殺了近四千騎,而代價不到兩千人。

    即使裝備了最堅固的戰甲,即使手握最鋒利的長刀,即使陣前的屍體不利於騎兵的奔馳,即使他們身後的戰船上一直在發射石彈和箭矢支持,這依然是一個讓人驚訝且驚駭的結果。

    張雄心裡有說不出的恐懼。他大聲嘶吼著,他一次又一次的下令擊鼓,鼓舞著將士們反覆衝殺,他不能給這些人思考的時間。一旦讓他們停下來思考,他相信沒有人會再萌生和這些甲士對陣的鬥志。

    只有藉著被熱血沖昏頭腦的勇敢繼續戰鬥,要麼戰勝,要麼戰死。

    這時候已經沒有理智可言,哪怕是片刻的冷靜思考,都會把人逼瘋。

    張雄不惜代價的猛衝猛打,不斷帶著親衛營衝殺在前,鼓舞士氣,不斷下令斬殺那些有動搖念頭的將士,將任何一點崩潰的可能扼殺在萌芽之中。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他本來應該已經完成了任務,他和田復已經付出了七千騎的代價,本來應該已經斬殺了魏霸,至少將他趕回戰船上。

    可是,魏霸還在岸上,他的指揮台上釘滿了羽箭,卻沒有倒。

    他甚至沒有後退一步。

    他沒有看到田復戰死之前對魏霸致敬,但是他現在非常想向魏霸致敬。當然了,他希望殺死魏霸之後,再向他致敬。

    殺死魏霸,至少逼著他退入戰船,這是張雄現在唯一的念頭。他甚至已經忘了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只是要這麼做。

    他知道,那些重甲士已經累了,廝殺了這麼久,他們的長刀已經出現了缺口,他們的體力也到了極限,他們揮刀的速度已經大不如從前,他們輪換越來越頻繁,他們累了,也許下一刻,他們就會倒下。

    「殺!」張雄舉刀狂嘯:「殺死魏霸,賞千金,封列侯!」

    魏軍將士轟然響應,狂呼而至。此時此刻,沒有人關心張雄有沒有這個權力懸賞,他們已經殺紅了眼,沒時間去思考,只有千金和列侯這樣的東西還能稍微有點刺激。

    他們向潮水一樣,再次衝向重甲士。

    陣前有太多的屍體,即使是從小生活在馬背上的胡族騎士,此刻也不得不小心駕馭著戰馬,以免被屍體絆倒,馬失前蹄。此時此刻,他們也顧不上什麼陣型,只是憑著一腔勇氣往上衝。

    魏霸坐在指揮台上,看著遠處正在大呼小叫的張雄,心中苦笑。這小子喊得很凶,卻不肯衝在最前面,根本不給他襲殺的機會。這說明他戰鬥到現在,還保持著一絲冷靜,這種稟性是非常難得的。如果張雄和田復一樣衝殺在最前面,這場戰鬥也許已經結束了。

    雙方都已經筋疲力盡,都是憑著一口氣在硬撐。魏家武卒的那口氣是忠誠,而魏軍騎士的那口氣是軍法。軍法掌握在張雄的手上,如果能斬殺張雄,這些騎士會立刻崩潰。

    可是,張雄不給他這個機會。他就只能慢慢的等,慢慢的熬。

    他已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包括兩千甲士、武卒在內的五六千步卒戰死在這裡。可是他卻不能撤,他還必須堅守陣地。

    因為他守護的是鄧艾的後背。如果他撤上了戰船,那鄧艾所部將暴露在魏軍鐵騎之下。沒有了鄧艾和他率領的步卒,他就算逃上了戰船也無法活著離開,張合、夏侯霸將把他困在此地,而司馬懿也會毫不猶豫的衝上來,張開血盆大口。

    他還沒收到陸遜的消息,不知道陸遜在什麼地方,又做了什麼樣的安排。但是他相信陸遜會做出最穩妥的決定。他現在擔心的只是陸遜無法說服救子心切的老爹,白白的把五千騎兵葬送在張合手中。

    如果是那樣,那他就已經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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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6章 三重計

  張合的身邊只剩下不足三千的士卒,有一大半是他的親衛部曲,還有一小部分是倖存的郡兵。

  包括張合本人在內,個個帶傷。

  將士們圍在張合的身邊,面對著越來越近的漢軍,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他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到最後,他們也不知道援軍什麼時候能來,他們只知道在自己死去之前,不能看著張將軍死去。

  短短幾個月的相處,即使是那些郡兵也和部曲一樣,對張合充滿了崇拜和景仰,如果不是這種質樸而強烈的感情,他們不可能在傷亡已經超過三分之二的情況下還保持著鬥志。

  張合說,很快就有援軍到來,他們就相信了。

  他們相信張合。敵人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如果這時候有援軍到來,他們就能反敗為勝,就能成為有功之人,也許能得到天子的賞賜,成為妻子兒女的驕傲。

  張合坐在一輛充當防線的輜重車上,輕輕的掩好腰部的戰甲。他被一枝流矢射中了腰,現在已經站不起來了,只能坐著指揮。不過,這樣一來,更顯得他從容鎮定,將士們平添幾分信心。

  只有張合自己知道,他已經快要絕望了。他的陣地就要破了,可是張雄還沒能擊退魏霸,更別提擊殺魏霸。按照事先的要求,夏侯霸的騎兵馬上就要到了。張雄的任務沒有完成,夏侯霸就不能通過魏霸的陣地,衝擊鄧艾的陣地,幫他解圍。

  他倒不是怕死,他是擔心無法重創魏霸。

  他希望殺死魏霸,可是他不能指望在戰場上擊殺魏霸。畢竟魏霸現在是一軍主將。他只要退上戰船,不管有多少騎兵,一時半會兒的都無法擊殺他。可是,如果重創他留在岸上的騎兵、步卒,就算魏霸還活著。勝利還是魏軍的。

  田復、張雄率領一萬精騎衝擊魏霸的中軍,最大的目標其實是逼退魏霸,為夏侯霸清理障礙,為他衝擊、全殲鄧艾和丁奉做準備。殺死魏霸,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其實並不怎麼現實。

  這個榮耀。他希望留給夏侯霸;如果可能,他希望兒子張雄在戰後還能活著,分一杯羹;實在不行,他願意把這個榮耀留給宿敵司馬懿。

  只要能擊敗魏霸,甚至殺死魏霸。

  可是,現在情況不明。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張雄遲遲沒能完成任務。戰鼓聲響了一遍又一遍,勝利的消息卻依然遙遙無期。

  他不知道出現了什麼意外,以至於張雄、田復以一萬騎兵衝殺,都沒能解決魏霸的中軍。據他之前得到的消息,魏風的阻攔並沒有給他們帶來多大的麻煩,開戰不久。魏風就主動退出了戰場。

  張合不認為這是魏風自己的決定,他相信這是魏霸的命令。對於這個命令,張合表示很讚賞,很顯然,魏霸看出了他的用意,及時做出了應對,但是他並不擔心。在夏侯霸的面前,魏風的幾千騎兵撐不了太久,遲早都會受到重創的。

  魏延和魏風分兵是一個致使的錯誤,給了他各個擊破的機會。

  對這場戰事。張合有三重不同層次的期望。

  最好的期望當然是田復、張雄擊殺魏霸,一舉奠定勝局。

  如果不能,退而求其次,重創其中軍,將魏霸逼上戰場。為夏侯霸清理出戰場。當夏侯霸趕到戰場後,用一萬精騎衝擊鄧艾所部。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任務,對夏侯霸來說,幾乎是手到擒來。衝亂了鄧艾的陣營之後,夏侯霸還有足夠的餘力迎戰趕來的魏延。至於魏風,在之前的戰鬥中就受到了損失,再遇到夏侯霸時,基本上沒什麼生還的可能。

  如果一來,夏侯霸以精銳之師,重創魏霸父子三人,立下赫赫戰功,就算是他張合戰死,夏侯霸也能憑藉著這次戰功崛起為一員重將,加上他的宗室身份,足以司馬懿父子抗衡。而他的兒子張雄如果也能倖存,當然也能力保鄚縣張家的榮華富貴。

  如果出現了意外,連這個目的都達不到,那就只能希望夏侯霸與魏延父子兩敗俱傷,最後由司馬懿來收拾戰場。在失去了主力騎兵之後,就算陸遜趕到戰場,他也會處於劣勢,司馬懿還掌握著三千騎兵,加上夏侯霸、秦朗的殘部,依然能保持足夠的優勢。

  在這種情況下,魏霸就算能僥倖逃走,東線戰場也將以魏國的勝利告終。在三五年內,魏國將恢復之前的江淮戰線,而魏霸就算擁有了馬鎧,一時半會的也沒有騎兵可以裝備。

  退一萬步講,他也能實現皇帝陛下的願意,為即將開始的談判爭取一些主動。

  現在,一切計畫都已經展開,主力夏侯霸即將登場,而張雄的任務卻還沒有完成,這讓張合有些不安。與這個相比,他自己的援軍遲遲沒有出現,倒不是那麼重要的。

  他本來就做好了戰死的準備,可是他不能容忍計畫的主要目標受挫。

  按照事先的約定,還有半個時辰,夏侯霸就要趕到戰場了。他希望張雄能爭口氣,能在夏侯霸趕到之前完成任務。

  ……

  鄧艾和丁奉暫時停止了攻擊,他們已經遙遙相望,中間只隔著張合一道寬不足五十步的陣地,擊破這道陣地,他們就擊敗了名將張合,順利會師,然後就可以回頭支援魏霸了。

  他們要喘口氣,讓連弩車重新裝箭,霹靂車重新裝彈,也讓將士們恢復一下體力。

  鄧艾看著遠處的張合,心中湧過一陣陣的不安。張合的鎮定讓他心裡沒底。打到這個時候,張合居然還沒有崩潰,這似乎不能僅由張合的個人魅力來解釋,一定還有其他的原因。

  最大的可能就是張合還有殺手鐧。

  夏侯霸不是他的殺手鐧,夏侯霸趕來不可能是為了救他。他的殺手鐧只可能是另外的人。

  田豫?鄧艾知道,大戰之前,張合曾經派田復趕到魯縣,面見田豫。如果田豫率領三千騎兵趕到戰場的話,那將是一場災難。他和丁奉苦戰大半天,體力消耗很大,損失也不小,面對田豫的精騎,他們最多自保,卻攔不住他救出張合。這樣一來,他們付出的所有代價都白費了。

  鄧艾看了看西邊起伏的天際線。彭城的北面是獲水,東面是泗水,田豫要來,最大的可能是在西部渡獲水。

  那裡一片平靜,沒有看到有騎兵出沒的蹤跡。可是鄧艾很緊張,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夜鳥驚飛。

  鄧艾和百步外的丁奉交換了一個眼色,不約而同的舉起了手,下達了再次攻擊的命令。

  勝負,就在須臾之間。如果能在援軍趕到之前擊殺張合,戰局就會對他們有利。

  ……

  彭城西十里,起伏的山巒之間,魏風端坐在馬背上,緊緊握著馬鞭,手心全是冷汗。

  即使離彭城十里,他也能聽到彭城下的戰鼓聲,他知道現在的情況一定很危急。魏霸只有八千步卒,要面對近萬的魏軍騎兵的衝殺,他付出的代價必然驚人。

  他身後的山谷中,三千多騎兵正在休息。他們和他一樣不解,一樣迷茫。

  他和田復、張雄的交鋒開始得很突然,結束得更突然。他剛剛穿透張雄的戰陣,就接到了魏霸的命令。魏霸命令他立刻脫離戰場,繞了一個大圈子,趕到這裡隱蔽,截擊可能出現的敵人。

  他不知道這可能出現的敵人是誰,司馬懿?但是他相信魏霸,魏霸讓他來,他就來了。雖然他非常想去彭城戰鬥,為魏霸分擔一些壓力。

  他非常擔心魏霸,他擔心魏霸會戰死在沙場上。他知道魏霸看起來很威風,其實壓力更大。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輕易退到戰船上的。

  他極力想搞明白魏霸讓他到這裡埋伏的用意,可是他真的想不明白。他派人向西打探消息,就目前得到的消息而言,五十里以內沒有司馬懿的蹤跡。

  那可能的敵人究竟會是誰呢?

  一個斥候衝了過來,在山腳下翻身下馬,一路狂奔到魏風的面前,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將軍,敵人,敵……人!」

  「哪來的敵人?」魏風頓時精神起來,暗自叫了一聲:「子玉又猜中了。」

  「田豫,三千騎兵。」斥候已經說不出話了,舉起三根指頭,連連搖動。

  魏風倒吸一口冷氣。田豫的三千騎兵出現在這裡,自然是要去彭城的。彭城下激戰正酣,這三千生力軍一旦投入戰場,不管是對魏霸來說,還是對鄧艾來說,都是一個不小的壓力。

  「快說,具體情況如何?」魏風蹲下身子,急不可待的詢問起來。

  聽完了斥候有些斷斷續續的匯報,魏風站起身來,下令出發。

  三千多騎衝出了山谷,殺向獲水。

  為了速度,魏風連行藏都懶得掩飾,三千騎兵如咆哮的巨龍,狂奔而出。

  剛剛趕到此地打探的魏軍斥候看著這一幕,嚇得面色如土,紛紛跳上馬,回頭就跑。魏風率部緊隨其後,那些人看起來倒像是替他領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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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7
發表於 2014-6-2 00:45:36 |只看該作者
第927章 差之毫釐

  田豫駭然變色。

  他一直很小心,斥候一直派到彭城下,他甚至知道了兒子田復戰死的消息,可是他就是沒想到魏風會藏在一邊。

  張雄率領數千騎兵正在猛攻魏霸的中軍,此時此刻,身為魏霸的兄長,率領著魏霸身邊僅有騎兵的魏風不去彭城助陣,卻在這裡打他的埋伏?這不合常理啊。

  不管田豫能不能想通這個道理,魏風已經不管不顧的殺了上來。

  田豫有些心慌意亂。兒子田復的死訊已經讓他不安且憤怒,他現在只想著一心趕到彭城,救出張合,擊殺魏霸,為兒子報仇,為陛下解憂,哪裡會料到有這麼一個敵人藏在身側。在他看來,魏霸全力以赴的防守都有所不逮,哪裡還有餘力來伏擊他。

  可是,這種事情偏偏發生了。

  田豫的部隊剛剛渡過獲水,根本沒有做好戰鬥準備。如果不是他們經驗豐富,看到河水蕩起的漣漪,意識到有大隊騎兵正在快速接近,迅速列陣加速的話,也許等魏風衝到他的面前,他還沒做好準備。

  儘管如此,他還是有些措手不及,一開始就陷入了被動。隱匿行蹤,急行三百里而來,還沒到彭城就接到了兒子的死訊,一心想到彭城下摧枯拉朽,報仇雪恨,忽然被人伏擊,即使經驗老到如田豫,也有些回不過神來,只是憑著本能下達了戰鬥的命令。

  雙方就在獲水南岸的河灘地上展開了血腥的廝殺。

  箭矢交馳,刀矛相撞。戰馬奔騰,騎士怒吼。

  ……

  夏侯霸帶著萬騎趕到彭城,看著還在廝殺的戰場,他皺起了眉。

  張雄還在攻擊,雖然魏霸的戰線已經被壓縮得只剩下指揮台,看起來最多也就是數百殘兵,隨時都有可能被張雄攻殺,可是畢竟還在。

  張雄沒有能完成預定的任務,沒能給他清出道路。就以目前而言,他要想按照原先的計劃直接衝擊鄧艾的後陣是不可能了。在此之前。他必須從魏霸的陣地上衝過去。只有如此,他才能攻擊鄧艾沒有防備的後陣。

  鄧艾的右側是寬闊的泗水,左側自然會有拒馬、大車、鹿角等陣地,這是步卒作戰的標準程式。相信魏霸看中的將才不會連這一點基本常識都沒有。要想從鄧艾的左翼突破。他會遇到很多麻煩。不能快刀斬亂麻的解決戰鬥。

  出現了意外的情況,夏侯霸在剎那間有些猶豫。是按照預定計劃,先擊敗魏霸。然後再衝擊鄧艾的後陣,還是調整方向,先把張合救出來?他要救出張合很容易,基本上也就是一個衝鋒的事。可是如果先救張合,那麼魏霸就知道他來了,就會及時的退回戰船上去,他想殺魏霸,就沒那麼容易了。這個功勞可能要留給司馬懿。

  夏侯霸看了一眼西北方向,他看到了微弱的亮光。他笑了笑,隨即做出了選擇。既然田豫已經來了,就把救張合的任務交給他吧,我去殺魏霸。張合也說過,一切以擊敗、擊殺魏霸為第一任務。

  夏侯霸下達了攻擊的命令,要求張雄退出戰場,由他來解決魏霸。

  張雄已經精疲力竭,他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猛攻魏霸的中軍,卻還是功虧一簣,沒能在夏侯霸到達之前解決魏霸,更沒能為夏侯霸清理出道路。現在,攔在夏侯霸馬蹄前的不僅有魏霸,還有兩萬多具橫七豎八的屍體,這將嚴重阻礙騎兵的衝鋒。

  張雄想給夏侯霸報警,讓他暫停攻擊,再給他一點時間,或者改派步卒攻擊。魏霸身邊只剩下三百多搖搖欲墜的甲士,只要千餘步卒就可以殺他們,效果比騎兵上陣還要好。可惜,他的傳令兵已經戰死,他的戰鼓也被箭矢射穿,他根本沒有辦法通知夏侯霸。

  他能做的只是大聲嘶吼著,命令身邊殘存的士卒退出戰場,不要成為己方騎兵的犧牲品。這些人就在他的身邊,不用擊鼓也能聽得到他的命令,雖然他的嗓子已經嘶啞。

  張雄一邊後撤,一邊撿起一面大旗,向夏侯霸飛奔過去,一邊奔跑,一邊揮舞著大旗,提醒夏侯霸不要急著攻擊。

  魏霸準備了很久的強弓終於派上了用場,他挽弓搭箭,一箭射出,羽箭帶著鳴嘯,撲入黑暗之中。張雄一個趔趄,撲倒在地,再也不動了,不知道被射死了,還是滑倒在地,反正沒再爬起來。

  夏侯霸沒有看到張雄的報警,他派了兩千騎兵。

  兩千騎兵躍馬揚鞭,奔騰而至,沿著泗水西岸殺向魏霸。

  魏霸鬆了一口氣,最後的戰鬥終於開始了,還好,局勢沒有完全按照張合的計劃進行,他以中軍全軍覆沒為代價,爭取到了一點點機會。

  他還在泗水岸邊。

  別看他身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殘存的陣地也不過三十步方圓,可是這三十步證明了他的強悍。八千步卒擋住了近萬鐵騎的衝殺,最後還取得了勝利。不管這個勝利有多麼慘烈,終究是勝利。

  這還不是最後,他還要再挫敗夏侯霸,為鄧艾爭取一點時間。他就像一顆釘子橫亙在大路中間,要讓夏侯霸不舒服,要扎傷夏侯霸的腳,要挫敗他的攻勢。

  魏霸從被箭射得密密麻麻如茅草的指揮台上站了起來,拉弓如滿月,箭指前方,一箭射出。

  這是一枝鳴鏑,銅管發出刺耳的鳴嘯聲,即使是滾滾馬蹄聲也不能完全掩沒它的存在。

  一個魏軍騎士翻身落馬,被無數的馬蹄踩成肉醬,成為一具最新鮮的屍體。

  隨著這聲鳴鏑,沉默了很久的戰船上突然戰鼓聲大作,怒吼著此起彼伏。

  「發射!」

  「發射!」

  「呯!」一聲悶聲,一蓬箭雨躍出船艙,撲向沿著河岸飛奔的魏軍騎士。

  箭又密又集,又是射向正在衝鋒的騎士側面,幾乎箭無虛發,魏軍紛紛中箭。其中還夾雜著不少長矛一般的巨箭,一箭射出,人馬俱穿。這些巨箭對魏軍的衝鋒陣形造成了嚴重的干擾,一匹戰馬被射中,轟然倒地,後面的戰馬來不及反應,紛紛摔倒,引發了可怕的連鎖效應,流暢的衝鋒陣型頓時亂作一團。

  夏侯霸的臉色頓時變了。他明白了魏霸堅持到現在的用心所在,他就是逼著他沿著河岸衝鋒,又礙於地上的屍體不能全速奔跑,如此一來,這些衝鋒的騎兵就成了戰船上的連弩車、霹靂車的活靶子,戰船上的將士可以盡情射擊,而騎兵卻很難在這種情況下保持高速衝鋒。

  張合讓田復、張雄率領萬騎先行衝擊魏霸的中軍,本意是為他清除道路,可是現在看來,張雄、田復的攻擊不僅沒能完成預定的任務,反而造成了另外一個難以克服的麻煩,重重疊疊的屍體嚴重阻礙了騎兵的衝鋒。張雄沒有及時完成任務,或者說,魏霸堅持到了現在,讓他們的計劃難以為繼。

  難道一路狂奔而來,卻只能這麼等著?

  夏侯霸有些哭笑不得。

  ……

  張合強忍著疼痛,站起了身,看向南方的夜空。

  那裡火光沖天,那裡蹄聲如雷,那裡人喊馬嘶。

  那是夏侯霸趕到了。

  這原本是大好事,張合本該和他身邊的將士們一樣歡呼援軍的到來——雖然這些將士並不知道這些援軍並不是來救他們的——可是他的心裡卻有些不安。

  在夏侯霸到達時,他沒有聽到張雄的戰鼓聲,也沒有聽到魏霸的戰鼓聲,他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戰鬥是什麼結果,所以他也不知道誰生誰死。可是在他看來,不管張雄有沒有斬殺魏霸,只要夏侯霸率軍趕到,他就一定能摧枯拉朽的擊潰魏霸。如果魏霸主動退上了戰場,那夏侯霸就應該殺入鄧艾的後營。

  不管是哪種情況,都不應該是這種情況,夏侯霸似乎只發動了一次試探性的進攻,就沒有再攻擊。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張合沉默不語,就像南邊沉默的戰場。

  然後,他想明白了,眼中的光芒慢慢散去,他晃了晃,慢慢的坐倒在地。

  周圍的將士們正欣喜的看著南方。此時此刻,他們都對張合敬佩有加。張合說有援軍來,果然就有援軍來了。他們有救了。漢軍已經廝殺了一整天,早就疲憊不堪,現在不堪一擊,只要來援的魏軍舉起戰刀,就能輕鬆的獲勝,更何況他們還是威力強大的騎兵。

  看到張合倒下,他身邊的將士們驚呼著撲了過來,將他保護在中間。

  「如何?如何?」張合斷斷續續的問道。

  親衛將不明所以,以為他在問南邊戰場的情況,連忙跳上一輛輜重車,冒著被射殺的危險極目遠眺。

  「將軍,是我們的人馬,好多人,全是騎兵。這麼多人騎兵,肯定是我們的人。咦,他們怎麼向西北去了?」

  「什麼?」張合沒聽清,無力的問了一句:「西北……又怎麼了?」

  親衛將向西北方向看去,頓時又驚又喜:「將軍,西北方向也有騎兵,也有……」親衛將忽然想到了什麼,頓時充滿了疑惑:「咦,究竟哪個是援軍?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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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8
發表於 2014-6-2 00:46:03 |只看該作者
第928章 兩敗俱傷

  張合僅剩下殘兵數百,被鄧艾和丁奉包圍,早就和外面失去了聯繫。黑暗之中,斥候很難及時打探到什麼消息,就算有所發現,在喧囂的戰場上,他們也無法將消息傳遞給張合。

  更何況,大部分斥候已經逃離了戰場。

  他對彭城西的情況一無所知。

  可是夏侯霸收到了田豫的求援,知道田豫被魏風突襲了。在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夏侯霸覺得一股涼意直衝後腦。在這麼關鍵的時候,魏霸居然安排魏風去伏擊田豫,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常人能幹得出來的事。

  夏侯霸知道張合的計畫,也知道此時此刻,他再攻擊魏霸也不可能成功。他當機立斷,調整了攻擊方向,率領主力撲向西北,馳援田豫,同時派出兩千精騎突襲鄧艾的陣地,接應張合。

  所以,張合的親衛將看到夏侯霸兵分兩路。他大惑不解,張合卻很快猜到了夏侯霸這麼做的原因,心頭掠過一陣惆悵。他知道自己的計畫已經被魏霸看穿,而在細節操作上,魏霸又以極其強悍的手段打破了他的節奏,重新爭取到了一點主動權。

  他的計畫已經失敗,接下來就看夏侯霸能夠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了。

  兩千騎狂飈而至,鄧艾憤怒已極,卻無可奈何。他的部下已經苦戰一天,又沒有現成的陣地,要想對付兩千騎兵的衝殺是不可能的,一不小心,甚至有可能全軍覆沒。他立刻鳴金收兵,緩緩後撤,無可奈何的看著張合被騎兵救了出去。

  丁奉擲刀於地。仰天長嘆。

  獲水旁,廝殺正酣。魏風一舉得手,撲向了田豫的戰陣。田豫猝不及防,卻不肯輕易認輸,他指揮著麾下的騎士。以沖對沖,抱成一團,極力抵抗,同時向彭城下的張合派出了斥候。事實上,他根本沒抱什麼希望,張合這時候應該已經全力以赴。不可能再有餘力來救他,他本來就是張合指望的援軍。他也不知道戰場上的具體情況,派出求援的人,只是讓麾下的將士還有信心戰鬥,不至於一戰即潰。

  田豫號呼而戰,雖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終究沒有被魏風擊潰。他背靠獲水,勉力支持,心頭卻是一陣陣的不安。魏霸能安排魏風在此堵截他,自然是看破了張合的計策,如此一來,張合豈不危險?

  當聽到騎兵的馬蹄匯成的滾滾驚雷時,田豫幾乎是喜極而泣。他知道自己賭中了,張合雖然沒有力量來救他,可是他等來了夏侯霸。如此數量的騎兵,除了夏侯霸之外,不會再有其他人。

  夏侯霸殺入戰場,形勢頓時逆轉。魏風聽到東南方向的馬蹄聲,知道大事不好,立刻指揮大軍撤出戰場,重整隊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田豫怎麼能讓他輕鬆的撤出戰場,他指揮殘部,死死的纏住魏風,等待著夏侯霸的驚天一擊。

  魏風損失慘重。在夏侯霸和田豫的夾擊之下,三千多騎幾乎損失殆盡。戰局的逆轉激起了魏風的蠻性。他率領由武卒組成的親衛騎往復衝殺,一次又一次的擊破魏軍的戰陣,將那些被魏軍分割包圍的部下重新集結起來,與夏侯霸周旋。

  他的悍勇出乎夏侯霸的意外。黑暗之中,夏侯霸也摸不清魏風的底細,不敢放手一搏,只能謹慎的與他周旋,慢慢的消耗著他的實力。

  ……

  彭城下,鏖戰了一天的戰場終於沉寂下來。張合被騎兵救走之後,鄧艾和丁奉終於合兵一處。他們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刻將守城所需的軍械、糧草送進了彭城。時間緊迫,魏霸來不及清點殺傷,第一時間對戰局進行重新部署,他讓鄧艾和丁奉進城休整,讓周胤率部出城列陣,剛剛打通泗水的諸葛溫和馮進等人則繼續堅守戰船,抓緊時間補充石彈和箭矢,準備再戰。

  在做這一切的時候,魏霸儘可能的讓自己專心致志。他其實不需要如此費心費神,鄧艾等人都是有經驗的將領,只要將命令發佈下去,他們自然會做得妥貼。可是魏霸卻一反常態,他每一件事都問得很仔細,幾乎和諸葛亮一樣事無鉅細。

  虞汜、顧承等人有些擔心,他們能猜出魏霸為什麼會這麼做。魏霸真正開始緊張了,他必須要做些什麼,讓自己不至於發瘋。

  彭城下的戰鬥結束了,可是這場大戰還沒有結束,彭城西的天空一直被火光照亮,那裡還有戰鬥在繼續。魏風在那裡,他原本負責阻擊田豫來援,可是現在夏侯霸殺了過去,他已經處於絕對的劣勢。能不能生還,誰也不知道,魏霸苦戰一天一夜,中軍盡毀,已經無力支援,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

  魏霸現在是虛弱的,是無力的,他眼看著自己的兄長被數倍的敵人圍攻,卻無能為力。戰至此時,真正建制完整的只剩下周胤的五千人馬,鄧艾、丁奉都已經不具備再戰的能力,而他們要面對的卻是上萬的騎兵。魏霸已經失去了對戰場的控制。

  他只能等,不管結果如何。此時此刻,他如果不找點事情讓自己忙碌起來,他會發瘋的。

  ……

  張合躺在行軍榻上,奄奄一息。軍中醫匠們割開了他的戰甲,剪開了他的戰袍,看著那枝射穿了他腹部的羽箭,臉色煞白。受傷之後,張合一直沒有停止戰鬥,哪怕是坐在輜重車上,他也不停的揮舞手臂,下達命令。肌肉和箭桿互相磨動,已經將傷口磨成了一個血洞,原本被張合用拳頭壓著戰袍堵著,現在戰袍被拉開,血一下子湧了出來。

  張合很虛弱,臉色蒼白,神智卻非常清楚,他靜靜的聽完騎兵將領的報告,慢慢的點了點頭。

  他對夏侯霸的決定表示滿意。在魏霸識破了他計畫的情況下,再強行攻擊魏霸已經沒有意義,轉而攻擊魏風,清除魏霸的騎兵,才有可能將戰果最大化。以夏侯霸的能力和實力,重創魏風應該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不知道魏延現在在何處,如果能捕捉到他的蹤跡,予以重大殺傷,那這一仗打得也算值得。

  不過,他現在和魏霸一樣,除了等待,什麼也做不了。

  他同樣失去了對戰場的控制。

  ……

  彭城西的戰鼓聲忽遠忽近,一直沒有停歇。

  ……

  司馬懿坐在馬背上,看著遠處沿著被火把點綴成一條項鏈的山巒,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

  他遲了一步,陸遜搶在他前面佔領了通往彭城的路口,擋住了他的去路。

  司馬昭與他並肩,疲憊不堪,連續百里的奔馳讓他筋疲力盡。

  「看來彭城的事,和我們沒什麼關係了。」司馬懿轉過頭,打量著司馬昭疲憊的臉龐,憐惜的說道:「我們休息吧。」

  司馬昭點了點頭,他的想法和父親差不多。陸遜攔在他們前面,他們已經趕不上彭城下的戰鬥,不管張合是勝也好,是敗也罷,都和他們無關了。這多少有些遺憾,不過未嘗不是好事。被陸遜攔住,他們就有了不再進兵的理由,將來皇帝陛下問起來,他們也有理由。

  至於張合,恐怕是敗多勝少,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一個疑問。

  「此戰過後,彭城怕是守不住了。」司馬昭撥轉馬頭,緩緩向前行去,他的臉在火把的照耀下明滅不定,顯得很陰森。「能不能守住睢陽,對洛陽至關重要。」

  司馬懿跟了上去,撫著鬍鬚,淡淡的說道:「不管張合是生是死,他的目的應該能達到。魏延父子的騎兵這次損失肯定不會小,沒有足夠的騎兵,他們對我大魏的壓力要小得多。陛下如果同意談判,我們多少有點底氣。」

  「是啊,可惜這優勢也只是一時的。」司馬昭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我相信,魏霸可能會暫時放鬆對青州的企圖,全力以赴的攻擊遼東。」

  「那不是更好嗎?」司馬懿笑了一聲:「不知道諸葛亮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

  「誰知道呢。」司馬昭眯起了眼睛,看著遠處漸漸發白的山巒,幽幽的說道:「我擔心的倒不是魏霸攻取遼東,我擔心他就此韜光養晦。聽說諸葛亮又病了,誰知道他還能活幾年。」

  「是啊,陛下也病了,不知道還能活幾年。」

  司馬昭回頭看了一眼司馬懿,眨了眨眼睛:「他們……不能相提並論吧?」

  「誰知道呢。」司馬懿無聲的笑了。過了片刻,他又說道:「陛下處處像武皇帝,可是身體卻像文皇帝,甚至比文皇帝更不如。文皇帝終究還是一代劍術大家,生子九人,至今尚有五人在世。可是陛下呢,今年已經三十有一,卻連一個子嗣都沒有,的確有些讓人擔心啊。」

  司馬昭想了想,也笑了起來。子嗣的多寡象徵著男人的生命力,而天子的生命力則像征著國運。曹操活了六十六歲,年過六十依然能騎馬射獵;曹丕四十而亡,已經有不祥之兆;如今曹睿年過三十,病痾沉重,又無子嗣,似乎象徵著魏國的國祚越來越弱,和眼前的形勢可不正是相襯。

  和他相比,父親年過五旬依然能娶妾生子,不得不說,司馬氏的前景可比曹氏的前景要光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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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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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9章 雄鷹折翼

    蕭山東側,獲水南岸,朝陽升起,照耀在依然在奮勇衝殺的上萬騎士身上。

    這場混戰已經接近尾聲。

    魏風伏擊田豫,夏侯霸隨即以優勢兵力包圍了魏風。魏風頑強衝殺,終於等來了父親魏延。魏延率領五千生力軍加入戰場,再次將戰局扳平,從亂軍之中救出了魏風。

    黑暗之中,夏侯霸看不清魏延的真實情況,生怕有失,不敢全力以赴,慢慢的撤出了戰場。

    魏延同樣不敢戀戰,且戰且退,雙方漸漸的脫離了接觸。

    獲水旁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魏延臉色蒼白,臉上血流如注。混戰中,一枝羽箭射穿了他的臉頰,卻被他生生折斷。他一直在嘶吼著下達命令,聲音原本就有些沙啞,受了傷,身邊的武卒居然也沒有注意到他已經受了傷。直到此刻,才發現他的情況非常不妙。

    魏風不敢怠慢,跳下馬,要將魏延從馬背上抱下來。魏延沒有反對,順著魏風的手臂,從馬上滑了下來,卻不肯躺下。他倚在魏風的懷裡,拔出腰間的拍髀,在地上寫了起來。

    「敵情不明,速與子玉會合。」

    魏風不解的問道:「還有敵人?」

    魏延又寫了兩個字:秦朗,然後想了想,又寫了三個字:司馬師。

    魏風殺了一夜,腦子有些糊塗,不知道老爹究竟想說什麼。魏延見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又在秦朗後面寫了三個字:三千騎,在司馬師後面寫了三個字:一萬步。

    魏風恍然大悟。在夏侯霸的後面還有秦朗率領的三千騎兵,司馬師統領的一萬步卒。他們在夏侯霸之後出發。也許已經到達戰場,只是因為夜裡搞不清狀況,不敢貿然加入戰場。現在天已經亮了,他們隨時都可能發起攻擊。一旦被他們包圍,後果不堪設想。

    魏風隨即集結人馬。經過一夜的廝殺。面對夏侯霸率領的優勢兵力,他們損失慘重,只剩下三千多騎,而且體力嚴重透支,不能再戰。

    魏風正準備全軍撤退,被魏延拉住了。魏延用手勢示意魏風留五百騎給他。其餘的自己帶走,不要向東,要向西。陸遜在西面,和陸遜會合之後,再一起向東,這樣才能保證安全。

    魏風大驚。不肯答應。

    魏延大怒,一腳踢了魏風一個跟頭,啞聲怒吼:「滾!」

    魏風放聲大哭,卻不敢違拗魏延的命令,只得給魏延留了五百騎,自己帶著兩千六百多騎向西前進,同時派人和陸遜聯絡。

    魏延的決定非常明智。太陽剛剛升起到彭城的城頭,秦朗就帶著三千餘騎趕到了戰場,和夏侯霸會合在一起。夏侯霸二話不說,立刻命令秦朗發起進攻。他非常清楚,仗打到這個地步,魏延父子已經無力再戰,現在是擴大戰果的最後時刻,如果能摧毀魏延、魏風率領的騎兵,對魏霸來說是個不小的挫折。

    秦朗率領騎兵向西衝去,奔出數里。看到了魏延的戰旗。

    魏延端坐在馬背上,一桿大旗在背後獵獵作響,五百名騎兵在他兩側分開,南側沿伸到山坡上,北側延伸到獲水旁。被獲水攔腰截斷,彷彿一隻雄鷹,雖然折斷了一隻翅膀,卻依然振翅欲飛。

    看到這稀疏的隊形,秦朗意識到魏延想幹什麼了,他也清楚魏風可能去了什麼地方。他心急如焚,舉起戰刀,厲聲長嘯:「加速——」

    三千騎捲起一陣風,帶著清晨的涼意,撲向魏延。

    雁行陣,穿刺之陣。

    魏延輕踢戰馬,舉起了手中的長矛,緩緩一指,兩翼的騎士們開始加速奔馳。在奔馳中,他們漸漸匯成了一道鐵流。從南側山坡上衝下來的騎士藉著坡勢加速,慢慢的沖在了前面,而北側的騎士則稍慢一些,大致與魏延平行。他們的陣勢就像一隻受傷的鷹,傾斜著身子,用沒有受傷的翅膀做出了斜向側擊的動作。

    目標:秦朗。

    魏風留給魏延的都是魏家武卒組成的騎兵,他們人人裝備一支手弩。手弩的射程不及普通的騎弓,大概只有三四十步,可是手弩裝有五支箭,當他們冒著魏軍的箭雨,衝到面前齊射的時候,打擊力依然不容小覷。

    魏軍突前的陣前被密集的箭雨打亂,衝鋒陣型一滯。

    兩百多魏家武卒像一柄尖刀,一個接一個的衝入魏軍的陣型,刀尖直指秦朗所在的位置。

    魏延像一個高明的劍客,雖然左臂已斷,身體的平衡都無法保持,卻依然劍走偏鋒,刺出了必殺的一劍。長劍斜斜的刺入撲擊大雁的脖頸與身體的聯結處,角度之詭異,力道之精狠,讓人瞠目結舌。

    秦朗同樣瞠目結舌。他沒想到一夜惡戰之後,魏延還有這樣的戰鬥力。看著遠處那個端坐在馬背上的身影,他的心頭升起一陣寒意。

    「加速!加速!」危急之下,秦朗爆發出了懦弱的表面下隱藏的血性和豪邁,猛踢戰馬,再次加速,向魏延衝了過去。

    斜行切入的魏家武卒一個接一個的在他身後衝入魏軍陣勢。戰馬相撞,發出一聲聲巨響,戰刀相斫,擦出一串串火星,照亮了雙方血紅的眼。兩百多騎,硬生生的打亂了魏軍的衝鋒陣型,在秦朗背後留下了一個不小的空檔。

    魏延看到了這一幕,他放平了長矛,輕踢馬腹。戰馬突然加速,四蹄幾乎騰空,衝出戰陣,向秦朗撲了過去。在他的身前,數十名魏家武卒沉默的舞矛躍馬,冰冷的眼神死死的盯著秦朗,讓秦朗和他身前的親衛不寒而慄。

    撞擊聲連續不斷的響起,打破了沉默。

    一個個魏家武卒落馬,一個個來自並州的騎士落馬。

    魏延和秦朗面前的人影越來越少,越來越少。秦朗看到了滿面流血的魏延,魏延也看到了一臉猙獰的秦朗。

    兩人同時爆發出一聲怒吼。魏延夾緊了長矛,秦朗舉起了戰刀,側開了身體。可惜已經遲了,「噗!」長矛落體,洞穿了秦朗的胸口,鋒利的矛頭從後背刺出,鮮血噴濺。魏延鬆開了手,露出了不屑的微笑。

    在中矛之前,秦朗劈出了手中的長刀。他側身,不是為了避讓,而是為了使長刀更有力。

    兩馬交錯,長矛入體後的那一剎那,長刀在魏延驚訝的目光中,砍中了他的脖子。

    一矛刺出,魏延已經無力再避,他眼睜睜的看著鮮血從頜下飈出,如箭。他握緊了韁繩,雙腿夾緊了馬鞍,端坐不動,目光中的不屑變成了讚賞。

    「轟」的一聲,秦朗落馬。還沒等他落地,一名武卒飛身而過,一刀砍下他的首級。

    更多的武卒隨著魏延衝入了魏軍陣中,大肆砍殺。

    魏軍也殺紅了眼,暫時放棄了追殺,一擁而上,將魏延等人圍在中間,亂砍亂殺。

    ……

    魏風聽著遠處的戰鼓聲,淚如雨下,號陶大哭。

    他沒有停下腳步,更沒有回身支援,他知道父親為什麼讓他離開。這是魏家最後的騎兵,魏家最後的武卒,如果不能把這些人完好的帶回去,魏家就像被打斷了脊樑骨,魏霸就像被打斷了腿,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無法站起來。

    這是父親最後的命令,他必須完成。

    在淚眼朦朧中,魏風看到了陸遜的戰旗。

    「請將軍率領這些騎兵,趕往彭城。」魏風用手臂擦去臉龐上的眼淚,拱手一拜。

    陸遜擺了擺手,幾個親衛擁了上去,將魏風從馬背上拖了下來。魏風大怒,拳打腳踢,如同被激怒的公牛,將陸遜的親衛打得鼻青眼腫。他大吼道:「陸遜,你想變心嗎?」

    陸遜皺了皺眉,更多的親衛擁了上去,將魏風按倒在地,綁了起來。魏風的武卒親衛大驚失色,拔出刀,沖上去就要開打,陸遜喝道:「你們想違抗家主魏延的命令嗎?」

    魏延二字,讓魏風和武卒們一怔。

    「你父親為什麼讓你帶著人來找我?」陸遜怒視著魏風:「活著,才是你的使命,聽懂了沒有?」

    魏風身子一軟,癱倒在地,淚水再次湧出了眼眶。

    ……

    戰船上,魏霸忽然心如刀鉸,臉色煞白,身子一晃。

    「怎麼了?」虞汜衝了過來,一把扶住魏霸。

    魏霸用力按著案几,不讓自己倒下去。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重新坐穩。因為用力過度,他的太陽穴呯呯亂跳,額頭青筋暴起,眼睛因為充血而變得通紅,彷彿在流血。他死死的咬著嘴唇,腮幫子繃得緊緊的,他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卻控制不住心痛。他覺得有一把刀正在刺入他的心臟,在慢慢攪動,將他的心割得支離破裂。

    敦武和魏興也變了臉色,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莫名的不安。

    虞汜的臉色也變了,他飛快的掐著手指,最後,他轉過頭,看著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魏霸,半晌才道:「將軍,有大喪,鎮東大將軍和蕩寇將軍……必有一人。」

    「那一定是家父!」魏霸搖搖頭,淚如泉湧,一字一句的說道:「家父雖然跋扈,卻極其疼子,他是不會看著家兄死戰,自己躲在安全之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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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0
發表於 2014-6-2 00:47:09 |只看該作者
第930章 將星隕落

  秦朗被魏延擊殺,衝鋒陣型被硬生生的打斷,失去了追擊魏風的機會。雖然最後將魏延和他的五百騎士全部擊殺,卻也付出了千餘人的代價,可謂是一場出乎意料的慘勝。魏延和魏家武卒的強悍讓魏軍將士膽寒,秦朗又陣亡,群龍無首,無奈之下,這些騎士只好回報夏侯霸。

  夏侯霸大吃一驚。

  他知道秦朗的能力,要不然也不會讓秦朗承擔這個任務。秦朗看起來不怎麼說話,也很少看到他發怒的時候,面對那些文臣儒士「佞臣」的指責,他通常也只是沉默以應,很少看到他反抗。其實以天子對他的信任,他要捏死那些人只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可是他一直沒有這麼做。

  不說,不等於不能說。他和秦朗共事這幾年,一起接受張合的教誨,在他們幾個人當中,秦朗是最不起眼的那個,可是這不代表他是能力最差的那個。在某種程度上,他指揮大軍作戰的能力不比他夏侯霸差多少。

  他被魏延以五百騎擊敗,不能說是他的水平不夠,只能說魏延太強。

  張合從昏迷中醒來,聽到這個消息,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有魏文長作伴,黃泉路上不孤單。」

  夏侯霸眉頭一皺,剛要安慰兩句,張合吐出一口氣,溘然長逝。

  「父親——」滿臉是血的張雄衝了進來,正好看到張合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愣了片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撫屍痛哭:「父親,是孩兒無能。未能擊破魏霸中軍……」

  夏侯霸站了起來,深深的吸了口氣,又慢慢的吐了出來,他俯下身子,拍拍張雄的肩膀。含淚道:「士傑,車騎將軍求仁得仁,心願已了,身後哀榮,自不待言。我等後輩當以將軍遺願為志,與魏霸再戰。以慰將軍英靈。」

  張雄哭倒在地。

  夏侯霸隨即派出斥候四面打探,同時下令整合殘軍,向東南方向撤退。這一戰已經結束了,張合的大軍幾乎全軍覆沒,他的損失也不小,現在東有魏霸。西有陸遜,糧草又不足,再戰無益,不如趁著魏霸也沒緩過勁來的時候早早撤退。

  夏侯霸撤出戰場的消息很快送到了魏霸的面前,魏霸也是有心無力。他的中軍盡毀,鄧艾、丁奉所部損失了近萬人,身邊只剩下不到萬人的步卒。就是想追殺夏侯霸也沒那力氣。夏侯霸還有七八千人,幾乎全是騎兵,他如果去追,只怕夏侯霸求之不得,列隊歡迎。

  魏霸守營不出,派出斥候向西打探。遇到陸遜,得知魏風無恙,而魏延率領五百騎斷後,全軍覆沒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悲痛。失聲痛哭。

  這是他出道以來從未有過的重大挫折。總兵力損失近兩萬五千人,看似和張合的損失差不多,可是魏家武卒、重甲士和騎兵這些多年積累下來的精銳力量幾乎折損殆盡,現在連父親都戰死在沙場之上,簡直是對他這個年輕名將的一個極大諷刺。

  這一仗。他一直被張合壓著打,竭盡全力的結果只是不讓張合趁心如意,儘管如此,他還是付出了前所未有的慘重代價。現在,看起來是張合、夏侯霸敗走,可是他自己清楚,其實戰敗的是他,他的損失遠比張合更為慘重,實際上喪失了再戰的能力。如果不是司馬懿有意保存實力,想在最後階段再來搶奪勝利果實,沒有迅速跟進,如果不是陸遜明智,搶先佔領蕭山,擋住了司馬懿,現在的情況可能更慘。

  虞汜理解魏霸的悲哀,卻還是盡到了一個謀士的責任:「將軍,此刻尚不是悲傷之時,還是盡快和陸將軍取得聯繫,共商大計為好。此刻,當派人去請回鎮東大將軍首級,讓他得個全屍。」

  魏霸連連點頭,依計行事。

  ……

  夏侯霸退出三十里,遇到了急匆匆趕來了司馬師。看到軍中樹起的喪旗,司馬師心中狂喜,臉上卻看不出半點喜色。他在張合的遺骸前致了哀,然後對夏侯霸說道:「將軍,此刻魏霸主力盡損,正是攻擊的好時候,為什麼撤退?」

  夏侯霸沒心情理他,張合、秦朗戰歿,讓他心情非常低落。再者,這次仗打成這樣,沒能克竟全功,說白了也和司馬父子不作為有關。如果司馬懿早點向彭城方向移動,張合又怎麼會死,秦朗怎麼可能陣亡,就連魏霸本人可能都跑不掉。

  仗打完了,他們跑來了,還擺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做給誰看呢?

  「你願意去打,你就去打吧,我損失太大,要回去休整。」夏侯霸怏怏的說道:「你把糧草撥給我,然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司馬師看看夏侯霸,沒有再吭聲。他知道夏侯霸現在心情不好,惹惱了他,肯定會給他難堪。不過,他的確覺得挺可惜的,現在魏霸無力再戰,正是進攻的好時候,放棄實在太不應該了。

  可惜歸可惜,但是沒有夏侯霸的配合,他也不敢自己去彭城。他在原地駐紮,派人給司馬懿送信,請求下一步行動的指示。兩天後,他收到了司馬懿讓他撤軍的命令,他只好嘆了一口氣,返回睢陽。

  魏霸派魏興帶了一份厚禮,追上了夏侯霸。夏侯霸收下了禮物,歸還了魏延的首級。

  夏侯霸臉色陰沉的對魏興說道:「請你給魏將軍帶一句話,這次張車騎未能完成的遺志,將來我一定會替他完成。請他千萬不要敗在別人的手上。」

  魏興拱了拱手,又向一旁雙眼血紅的張雄施了一禮:「二位將軍,張將軍一直是我家少主心目中真正的名將,能和他一戰,三生有幸。二位將軍也是我家少主仰慕已久的對手,將來如果能和二位在戰場上相遇,一定全力以赴,各展才華。不過……」

  魏興頓了頓,一聲嘆惜:「其實我家少主並不希望與諸位自相殘殺,而是希望能與諸位並肩作戰,開疆拓土。張將軍不幸辭世,魏國棟樑已折,還希望二位將軍能夠進諫魏帝,願他認清形勢,效吳王稱臣於漢,使天下一統,還百姓太平。」

  夏侯霸皺起了眉,冷笑一聲:「請他放心,張將軍雖然辭世,我大魏還有不怕死的好男兒,勝負未可知,也許他應該勸勸那個長不大的阿斗向我大魏稱臣才是。」

  魏興無奈的搖搖頭,帶著魏延的首級匆匆離去。

  ……

  夏侯霸率軍撤走,司馬懿父子也退回了睢陽,彭城重新安靜下來。魏霸花了近十天的時間,將戰場上的屍體清理乾淨,漢軍將士的屍體,他是要帶回去的。漢人事死如生,每一個人都要回到家鄉安葬才叫入土為安。魏軍將士的屍體,他也派人送還給夏侯霸,至於他怎麼安排,那就是他的事了。

  這一戰,對漢魏雙方來說損失都不小,總傷亡超過五萬,是這麼多年來不多見的一場惡戰。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這場大戰持續的時間不過三四天時間,其間的凶險大概也只有魏霸等當事人自己心裡有數,外人根本不瞭解這裡面有多少玄機,自然也無法理解張合策劃這一戰的目的所在。

  魏霸自己很清楚,他這個穿越者這次差點被張合給坑了。即使他在關鍵的時候做出了正確的判斷,也被張合廢了武功,沒有三五年的時間,他恢復不了元氣。

  認識到這一點,他開始思考接下來的幾年內應該如何處置。就目前而言,他一方面要穩住東部戰線的局勢,防止魏軍反撲,另一方面,他還要防止來自成都的各種手段。在他的武力不足以壓制吳軍的時候,如果諸葛亮再使出什麼手段刺激一下孫權,東部戰線有可能出現崩潰。

  他首先想到了陸遜。

  陸遜這次態度很鮮明,沒有任何猶豫的站在了他這一邊,擋住了司馬懿,而且阻止了想要和魏軍拚命的魏風。他雖然沒有參加什麼激烈的戰鬥,卻真正決定了戰場的走向。如果沒有他控制了蕭山,夏侯霸不會走得那麼決絕,那麼果斷。

  魏霸和陸遜長談了半夜,然後又花半夜時間,寫了一封奏表,向成都朝廷匯報彭城的戰況,請求獎賞有功人員。在戰功簿上,他把陸遜列為首功。

  寫完奏表,他沒有立刻發出去,而是先睡了一覺,準備醒來之後再斟酌一下。不料,他剛剛睜開眼睛,就有人來報:偏將軍王平奉大將軍李嚴之命,押送五千匹戰馬來到彭城。

  魏霸沉默了片刻,讓人把王平叫了進來。看完李嚴的命令,他問了王平一句話:「你知不知道,你在路上至少多用了二十天的時間,因為你拖延的這二十多天,我軍遭受了重大損失?」

  王平有些不以為然。他知道自己用時超過了命令,主要是因為他在關中的時候走得很慢,一直在等丞相的消息,希望丞相能夠否決李嚴的命令,不要讓他走這一趟。他不想離開隴右到魏霸的麾下聽命。

  「路上不太平。」王平漠不經心的回答道。

  「僅僅一句路上不太平,不能搪塞你的責任。」魏霸將李嚴的命令放在一旁:「來人,請出天子旌節。」他笑笑,眼神殘忍:「王平,你很榮幸,你是我請出天子旌節所殺的第一人。」

  王平頓時面如土色,急聲道:「你不能這麼做。」

  「我能!」魏霸擺擺手,喝道:「拖下去,斬首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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