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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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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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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
發表於 2014-6-2 00:24:29 |只看該作者
第901章 利益集團

  諸葛亮摘下燈蓋,將手中的信伸到燈上點燃。.竹紙迅速燃燒起來,照亮了諸葛亮的眼睛,隨即又迅速的黯淡下去,化作一團火燼,慢慢的飄落。

  諸葛亮又嘆了一口氣。

  諸葛恪慢慢走了過來,從他手中接過燈蓋,重新蓋好,又扶著諸葛亮回到案前。這封信不知道是誰寄來的,連諸葛恪都不知道,這讓諸葛恪非常意外。不過他什麼也沒問,既然諸葛亮不想告訴他,他問了也沒用。

  「找習忠來。」

  「喏。」諸葛恪轉身去安排。等他回來的時候,發現諸葛亮正伏案查看地圖,幾莖白髮從鬢邊垂了下來,落在案上,隨著諸葛亮急促的呼吸輕輕搖動,如風中碎絮。

  諸葛恪暗自嘆息,坐在諸葛亮的身邊,看了一眼地圖,就明白了諸葛亮擔心的問題所在。

  「叔父,有問題?」

  「襄陽的魏氏作坊生產出了新式馬鎧,重量比普通馬鎧輕三成以上。魏霸以裝備了馬鎧的一百二十騎大破毋丘儉的六百餘騎,又在白狼山玩了一個白狼顯靈的詭計,烏桓人被他嚇破了膽。」

  諸葛恪倒吸一口冷氣。他明白了諸葛亮的意思,更聽出了這層意思背後的殺機。

  魏霸會以一百二十騎登白狼山,與毋丘儉的六百餘騎對陣?這聽起來怎麼那麼的不可思議啊。如果說這是魏霸的又一個奇蹟般的勝利,那諸葛亮為什麼一點高興的表情都沒有?

  諸葛亮似乎感受到了諸葛恪的驚恐,他抬起頭,打量著諸葛恪,一手撫著鬍鬚,一手敲了敲案几:「元遜?」

  「啊,叔父。」諸葛恪如夢初醒,連忙收回心神,卻發現後背一層冷汗。

  「你說說看,這會對形勢有什麼樣的影響?」

  「喏。」諸葛恪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口的時候已經氣定神閒。「魏家打造出了馬鎧,一是對魏霸的遼東攻勢有大幫助,但是更大的影響卻是兗豫戰場。如果兗豫戰場優勢明顯,進展太快,不能形成僵持局面,則關中戰事無從談起。」

  諸葛亮微微頜首。子侄輩中,諸葛恪的腦子顯然是最好使的,如果能改掉他那驕傲自大的毛病,這是一個棟樑之才,比起諸葛喬還要優秀幾分。能和他相比的也許只有還是幼童的諸葛瞻。諸葛亮常在別人面前說,諸葛瞻早慧,將來成就也許有限,可是他心裡對聰明可愛的兒子還是非常驕傲的。

  「其次,魏霸將馬鎧的技術留在襄陽,恐怕另有目的。馬鎧一出,敵我雙方為了避免居於劣勢,必然竭盡所能的購買馬鎧,裝備自己的騎兵。這樣一來,魏風財源廣進,習家也跟著沾光,叔父以魏風嫡長子身份牽制魏霸的打算,恐怕會就此落空。」

  「最後,魏霸有了馬鎧,在遼東立功指日可待,留給叔父的時間……可就越來越少了。」諸葛恪打量著諸葛亮的眼睛,從中看出了濃濃的不安。「叔父,魏霸在爭奪主動權,迫使叔父疲於應付啊。」

  「我就算累死,他也不能如願。」諸葛亮忽然笑了一聲:「元遜,你還年輕。」

  諸葛恪搖了搖頭:「叔父,我的確想和魏霸爭衡,可是我自己清楚,我不是他的對手。」

  諸葛亮笑意更甚,他伸手端起茶杯,諸葛恪立刻給他添了些水。諸葛亮略作思索,說道:「你擔心的,無非是魏霸擁有的技術,對不對?」

  諸葛恪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不錯,權謀,你不弱於魏霸,你和魏霸相比,最大的短處在技術。沒有技術,再高明的權謀也不能發揮應有的作用。」諸葛亮輕聲嘆息:「這句話,也是魏霸對我說過的,只是我當時沒有真正領悟,現在領悟了,卻有些遲了。」

  「不過,你還年輕。」諸葛亮話鋒一轉,炯炯有神的看著諸葛恪:「我給你準備了一些人才,他們聯合起來,也許不會比魏霸差,至少不會差太多。」

  諸葛恪點了點頭,眼中卻沒有太多的喜色。他覺得諸葛亮有些太樂觀了。魏霸搶先了那麼多年,如今形勢已成,怎麼可能輕易的就讓諸葛亮把局面扳回來。不過他沒有對諸葛亮說這些,在他看來,諸葛亮現在就靠這些希望活著,如果沒有了希望,他不知道諸葛亮還能堅持多久。

  而他需要諸葛亮活著。他自詡聰明不遜諸葛亮,可是要論在蜀漢的威信,他可不敢和諸葛亮媲美。在蜀漢朝堂上,沒有人能夠代替諸葛亮。

  至少目前還沒有看到。

  「很好。」看到諸葛恪喜怒不形於色,諸葛亮非常滿意。

  ……

  習夫人親自迎出了門,把習忠接進了府,引到堂上坐下。

  看著那些做工精緻的高腳桌椅,習忠羨慕的看了一眼:「妹子,你現在可真是富得流油啦。這套桌椅,放在成都的話,至少價值十金。」

  「十金到哪兒買去,原料都不夠。」習夫人掩嘴笑道:「阿兄,喜歡麼?喜歡的話,我讓人給你送一套去,也讓你在嫂子面前漲漲威風。」

  「嘿嘿,有魏家這樣的姻親,我現在已經很威風了。」習忠不禁樂了,慢慢的坐下,試了試,點頭道:「嗯,這做工是不一樣,舒服,舒服。」

  「假正經,喜歡就直說嘛,非要轉彎抹角的。」習夫人白了他一眼:「行了,這事包在我身上了。說吧,你大老遠的從成都跑來,究竟為了什麼?」

  「為了馬鎧。」習忠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丞相要為禁軍訂製五千套馬鎧。」

  習夫人眼神一轉,似笑非笑:「行啊,先把訂金交了。」

  習忠語塞,咂了咂嘴。沒等他說話,習夫人又道:「既然你來了,有句話,我正好轉給丞相。他欠我家叔叔的那四萬多金,現在借條在我手上,他如果有錢,是不是一起還了?」

  「借條?什麼借條?」習忠莫名其妙,他只是受諸葛亮之托,到襄陽來訂購馬鎧的,可不知道諸葛亮還欠魏霸錢的事。四萬多金?我的天,這是多大的一筆巨款啊,把諸葛亮的家產全部變賣也還不了一成啊。他一下子被習夫人的反擊打亂了陣腳,連自己的來意都給忘了。

  習夫人把情況說了一遍。諸葛亮欠魏霸四萬多金,一時也還不上,魏霸也不好意思催,可是他也要錢啊,怎麼辦呢,只好把這張借條以七折的形式轉給了習夫人。也就是說,習夫人只要花三萬金,就得到了四萬多金的債權,如果能把這筆錢討回來,她一下子就可以賺到一萬多金。魏霸呢,一下子套現三萬金,手頭有了錢,做起事來自然方便多了。

  習夫人拿不出這麼多錢,但是她發動了南陽、襄陽諸家的實力,湊齊了三萬金,把這筆生意吃了下來。換句話說,現在的債權人不是魏霸了,也不是魏風,而是南陽、襄陽的十幾個世家。大的千餘金,小的幾百金。他們又以這些債權入股,每年可以拿到不少的紅利,而這些紅利當然都是習夫人賺來的。

  繞了好大一個圈子,其實就是習夫人每年在支付巨額紅利,她當然要急著討回那四萬多金的債。

  習忠聽得滿頭大汗,敬畏的看著妹妹。

  「妹子,你現在的膽氣真是驚人啊,三萬多金的外債?我習家列祖列宗,都沒做過這麼大的生意。」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我家叔叔這樣的堅強後盾。」習夫人不以為然的說道:「丞相現在有錢買馬鎧,是不是先把這筆錢還了?我現在可等著錢用呢。」

  習忠張了張嘴,沒好意思再開口。諸葛亮哪裡有錢,他說要訂五千套馬鎧,不過是想讓魏家作坊暫時無法給其他人供貨。他能把訂金交出來就不簡單了,更何況是那四萬多金的債。

  「你早就知道我的來意了?」

  「不知道。」習夫人笑吟吟的搖了搖頭:「不過,我們大致能猜得出丞相會出什麼樣的對策。你別忘了,想和丞相討債的可不是我一家。我們幾家可是經常在一起琢磨丞相什麼時候能還錢呢。」

  習忠有些鬱悶,諸葛亮這是要惹眾怒的節奏啊。有錢買馬鎧,沒錢還債,這可說不過去。習忠想了想,又問道:「我看你的意思,討債怕是虛的,不想接這個生意才是真的。是不是有人來訂馬鎧了?」

  「暫時還沒有,不過我們相信很快就會供不應求。」習夫人笑靨如花:「兄長,不要怪做妹妹的不給你面子,給你一個月時間,一個月內丞相把錢還上,不管有多大利潤的生意,我都會優先讓你完成任務。可是如果丞相不肯還錢,那我就可沒辦法了。你看我,一大家子人,也要吃飯的,是不是?」

  「好,算你狠。」習忠佯作發狠道:「嫁出門的女兒,潑出門的水,這胳膊肘兒往外拐啊。」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習家可是佔了大股的。」習夫人擠擠眼睛:「你真以為嫂嫂看不到實際的好處,就能讓你過上舒心的日子?這可是妹妹花了錢的,不告訴你,只是怕你又犯書生呆氣罷了。」

  習忠哭笑不得。

  「對了,姑姑有信來了。」習夫人轉身進了內室,拿出一封信放在習忠面前。「姑父年紀大了,想致仕歸家養老,要我給他安排一下。你回成都的時候,順便對陛下說一聲,這龐家可是為國立了大功的,總不能一點表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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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2
發表於 2014-6-2 00:25:04 |只看該作者
第902章 權衡

  李嚴風塵僕僕的從扶風、隴山轉了一圈回來,身心俱疲。.

  趙廣、張睎等人保持中立,至少還給他這個大將軍面子,答應只要大將軍有令,一定努力作戰。陳式、王平等丞相的鐵桿支持者就沒那麼好說話了,話裡話外的各種不痛快,敷衍的意思非常明顯。

  李嚴很生氣,很想當場下令免了他們的職。可是他混跡官場多年,知道簡單粗暴的辦法不是經常管用,就他目前的這種情況,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激起兵變,到時候諸葛亮正好名正言順的將他拿下。

  虎落平陽被狗欺,失去了對天子的控制,李嚴覺得處處受制,對即將開始的戰事一點信心也沒有。

  一回到長安,李豐告訴他一個消息:法邈回老家了,做短暫停留,然後再回成都。

  李嚴吃了一驚。法邈是魏霸的親信謀臣,他現在應該在東海幫著魏霸參謀,怎麼突然要回成都?莫非是他和法邈的聯繫被魏霸發現了?不對啊,他和法邈雖然聯繫,卻沒有對魏霸不利,魏霸不至於這麼敏感,更何況這時候魏霸還需要他的幫助。

  李豐笑了笑:名義上,法邈身體不好,要回成都養病。不過,我從他的話裡聽出真相來了,他給魏霸獻計行獵白狼山,結果差點被毋丘儉給埋伏了。如果不是魏霸帶了兩百多具馬鎧,反過來打了毋丘儉一悶棍,我們的車騎將軍,少年名將魏霸這次大概要死在白狼山了。

  李嚴沉吟半晌,他從李豐的轉述中聽出了更多的意思。法邈僅僅是因為獻計失誤就被魏霸遣退?這個理由可有些牽強。法邈獻計,是法邈的事,採納與否,卻是魏霸自己的事。魏霸不能因為遇險就遷怒於人,這不是一個成熟的將領應該做的事。

  「走,我們去一趟郿縣。」李嚴隨即再次起程,趕往郿縣。

  見到法邈,李嚴就明白了一半。因為法邈笑了。

  剛剛坐定,李嚴就單刀直入:「伯遠,為什麼從東海回來?」

  「來助將軍一臂之力。」

  「哦?」李嚴目光一轉,靜聽下文。

  「大將軍身邊雖然有少將軍,有傅將軍,可是關中派系林立,事務繁雜,大將軍難免有人手不足之感。丞相的用意,大將軍想必也清楚,內憂外患,大將軍不需要我盡綿薄之力嗎?」

  「能有伯遠相助,我當然是求之不得。」李嚴笑道:「可是,魏子玉那裡也需要你的參謀啊。」

  「東海暫時不會有大戰事。」法邈解釋道:「目前車騎將軍實力不足,只能以半年為期,將荊州的步卒分批帶往東海集訓,熟悉海上戰事。沒有兩年時間,他無法集結足夠的兵力,發動真正的攻擊。他現在所能做的,只不過是虛張聲勢,儘可能的牽制曹魏的注意力,為大將軍爭取時間。」

  李嚴點頭附和,卻依然不說話。

  「不過,曹睿不是愚笨之人,魏國人才濟濟,這種虛張聲勢的事,遲早會被人識破。所以,加強關中的實力才是最根本的。我是關中人,回到關中來,也許能助將軍一臂之力。將軍守住關中,車騎將軍才有機會。關中有失,則全盤皆輸。這一點,大將軍明白,車騎將軍也明白。對丞相的安排,車騎將軍其實是非常不讚成的,不過,他影響不了丞相,只好出此迂迴之計。」

  「你準備怎麼幫我?」

  「我是以養病的名義回來的,這並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藉口。」法邈捻著手指,不緊不慢的說道:「我會以治病為由,和關中的天師道眾接觸。在可能的情況下,我要接過車騎將軍關中治冶頭大祭酒的身份,代他統領關中的天師道眾。」

  李嚴暗自吐了一口氣。這應該是魏霸派法邈來關中的真實用意。什麼身體不好,什麼獻計失誤,什麼幫他出謀劃策,那都是為了欺騙不同的人用的不同藉口,讓法邈回到關中,利用他關中人的身份接管關中的力量,才是魏霸的真正目的。

  想通了這一點,李嚴並不覺得意外。以目前他和諸葛亮的實力而言,魏霸對他信心不足,要做一些安排,以免失敗以後,關中實力落入諸葛亮之手相比,派法邈回來做一些準備,是非常符合魏霸利益的。對他李嚴來說,雖然他也不喜歡魏霸把手伸到關中來,可是在明顯不是諸葛亮對手的情況下,分一些好處給魏霸,換取魏霸的支持,當然也是有必要的。

  總的來說,法邈回關中,對他的利大於弊。

  他豈能不歡迎?

  法邈沒有直接去長安,而是回到郿縣等他,顯然是擔心他有排斥心理。他如果不親自到郿縣來,法邈還會留在關中,但是和他李嚴就沒什麼關係了,純粹是為魏霸做一些準備工作。

  正是因為想通了這一層,李嚴才會以大將軍之尊親自趕到郿縣來,也算是配合魏霸演了一齣戲。魏霸將法邈「趕」走了,李嚴卻隆重的來請法邈,看起來有些貌合神離,應該更符合諸葛亮的期望。

  真真假假,敵我莫辨,偽裝與反偽裝,本來就是官場上的常見伎倆。

  法邈隨即獻出一計,向李嚴推薦了馬鎧。馬鎧只有襄陽的魏家作坊有,要想買,就必須支付高額的代價。可是李嚴很清楚,就算價格再高,他也必須去買,一來他需要這些馬鎧來增強實力,二來這也是向魏霸支付利益。沒好處,魏霸會幫你麼?反正花的是國家的錢,辦的是李嚴自己的事,在這種關鍵時候,李嚴不會斤斤計較於這點利益,能保住自己的權利和地位才是最重要的事。

  李嚴二話不說,立刻派人趕往襄陽,定購馬鎧五千套,支付一部分現金,另一部分以宛城的鐵來償付。相對於其他人來說,這是他最大的優勢,比起全部用錢買,他要支付的錢要少得多。

  從這個角度來說,馬鎧對他更有意義。

  ……

  遼燧城外,熱鬧非凡。

  隨魏霸從揚州、交州而來的商人們在城外擺開了大大小小的貨攤,搭起了一個個櫃檯,擺出了琳瑯滿目的商品,大聲叫賣著,招呼著從面前經過的客人。經驗豐富,多次來過遼東的操著半生不熟的遼東土語,第一次來的則說著洛陽官話,有說的,有唱的,誇耀著所賣貨物的各種優點。

  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人徜徉在中原精美貨物的海洋裡,迷失了方向,留連忘返。

  一傳十,十傳百,不到五天的功夫,這個臨時的集市就像一塊巨形磁體,將五十里以內的漢人、胡人都吸引了過來。近的人可以回家住宿,遠的人則乾脆在旁邊搭個帳蓬,明天再接著玩。就算不買東西,在這裡轉轉,也夠讓人開心的。

  鹽巴,鐵器,漆器,精美的絲織物,海外來的琉璃、金瓶,每一樣都大受歡迎。

  而遼東的貂皮、鹿茸、人參也成了很受歡迎的特產,幾乎是敞開收購,來者不拒。商人們不願意帶著錢走,他們更願意帶著遼東的特產回去,這樣來回不空,可以賺更多的錢。

  雖然這些貨物都很緊俏,但是價格卻不離譜,公平交易,童叟無欺,更是不在話下。這年頭的商人大多都秉持著誠實經營的理念。倒不是他們天生的品德高尚,而是商人作為一個賤民,要想長久做生意,必須有一個好名聲。名聲壞了,他們的生意就做不成了。他們不是官商,沒有壟斷背景,沒有了名聲,就失去了一切。

  在生存壓力之外,他們這麼做,也和魏霸只收他們少量的運費有關係。他們跟著魏霸的戰船一路從南而來,魏霸負責保護他們的安全,還負責提供食宿,卻只收取了很有限的費用。對這些商人來說,魏霸的船隊就是可以移動的旅館、大市,提供了最全面的服務,卻只收最低的費用。他們的成本低了,當然可以把價格降低一些,讓顧客感受到更多的實惠。

  難得的商品,合理的價格,遼東人怎麼可能不心動,怎麼可能不趨之若鶩。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很開心,比如本地的商人就不怎麼開心。他們的生意都被這些外來的商人搶走了,在遼燧城外的臨時集市熱火朝天的時候,遼燧城裡的市場卻門可羅雀。

  商人們坐不住了,湊了一筆財,求見鎮守遼燧的大將楊祚,請求他出兵驅逐城外的商人。

  楊祚沒有見這些請願的商人,他和從襄平趕來的密使公孫修密切注視著城外的動靜。他要保護太子的安全,哪有心思去管這些商人。

  公孫修和那些商人差不多,也非常不安。魏霸深入到遼燧,擺明了沒有將燕軍看在眼裡,如果不出兵反擊一下,似乎有損大燕的威風,可是真要出兵,他又怕中了魏霸的圈套,損失更大。

  沒辦法,魏霸現在有裝備了馬鎧的騎兵,連幽州刺史毋丘儉都成了階下囚,他哪裡還有底氣說一定能打敗魏霸。

  「難道就這麼看著?」公孫修問楊祚道:「若是任由魏霸在此買賣,我大燕豈不是尊嚴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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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3
發表於 2014-6-2 00:25:41 |只看該作者
第903章 悖論

  楊祚一本正經的勸告道:「太子安危事大,臣等顏面事小。太子在此,臣不敢妄動。」

  公孫修瞥了楊祚一眼,沒有再說什麼。他知道楊祚不敢出戰,並不是因為他這個太子在這兒,而是因為楊祚沒有取勝的信心。沒錯,魏霸只有七、八千人,騎兵估計不滿千,但是魏霸名聲在外,白狼山之後,他的威名已經傳得近乎神蹟,據說烏桓人信奉的白狼神都現身向魏霸磕頭了,普通老百姓誰還敢和他過不去。

  魏霸是神將,是上天派來的戰將,他戰無不勝,所有和他對陣的人,都將成為他的手下敗將。他之前的戰績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在這種情況下,沒有絕對優勢的楊祚不敢出戰,以保護太子的安全重要為藉口,也就可想而知了。

  公孫修想出戰,可是他也不敢。

  想出戰,是想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證明自己這個太子是合格的。這大概也是父王派他來遼燧的目的之一。可是他同樣清楚,打贏了當然是好事,可是打輸了會很丟臉,還不如不打。

  遼燧是襄平的西大門,是真正的戰略重地,駐有精兵近萬,胡騎三千,按說有足夠的優勢,但那只是一般情況而言。面對魏霸,他們不敢按一般情況來判斷。

  想來想去,他們能做的只有呆在城裡,不僅不敢出戰,還要守好遼燧的城門,以防魏霸攻城。

  打仗打到這個份上。也真夠窩囊的。

  公孫修非常鬱悶,都快憋出內傷了。他幾次想命令楊祚出城一戰。可是看到那副嶄新的馬鎧,他所有的雄心壯志就會化作一窪雪水,冰寒徹骨。

  對於通曉騎戰的他來說,馬鎧意味著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了。

  ……

  遼燧城西十里,有一個三面環水的高坡,魏霸的大營就紮在這裡。

  秋風漸起,遼東的風顯得特別涼。特別勁,吹得大旗獵獵作響。長長的旄尾迎風飛舞,矯若游龍。

  魏霸站在大旗下,舉著銅管,看著遠處的遼燧城,久久沒有說話。

  馮進有些惋惜的說道:「將軍,楊祚不敢出戰。我們要白來一趟了。」

  「怎麼能說白來呢。」魏霸放下銅管,搖搖頭:「與大戰一場相比,讓楊祚不敢出城,是更大的勝利。」

  「將軍說得對,這說明我們已經從氣勢上徹底壓倒對手了。」諸葛直附和道:「這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乃善之善也。」

  「話是這麼說。可是不打一戰,總覺得不過癮啊。」馮進揉著手腕,眼巴巴的看著遠處的遼燧城。「在白狼山,你們大破毋丘儉,打得開心。我們跑了這麼遠,可是一箭未發啊。」

  「文舉。好戰不可取。」魏霸半開玩笑的說道:「止戈為武,我們加強武力的目的是為了和平,而不是為戰而戰。白狼山一戰,本意不是為戰,而是為了耀兵威,讓烏桓人見識一下我們的手段,以後看到我們的商人時,儘可能的客氣一點,不要把他們當成任意宰割的肥羊。你以為我們現在真的有實力橫掃草原?真要有這本事,我現在還呆這裡,還廢這麼大的周章?直接攻破襄平,捉了公孫淵。」

  馮進咂咂嘴,有些遺憾:「這麼說,我們水師終究還只是個輜重營,大戰的時候只能在旁邊看看啊。」

  「那是因為對手沒有強勁的水師,你們這才無用武之地。」魏霸安慰道:「水師不能上岸,騎兵不能下海,這都是沒辦法的事。不過,真要論起來,水師的戰場還是要比騎兵大。有了戰船,才能漂洋過海嘛。戰馬再快,也跳不過海峽。」

  馮進笑了起來:「那我可就等著揚帆四海的時候了,到時候,你可不能說天下平定,可以鑄劍為犁,放馬南山。」

  「你願意,我都不會願意。」魏霸撇撇嘴:「國雖大,好戰必亡,的確沒錯,可是我更看重另外一句話: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家業越大,越是要防著強盜來搶,越是需要強悍的軍隊。」

  「這話我同意。」馮進和諸葛直異口同聲的說道。

  「那是因為我們都是好戰份子。」魏霸嘆了一口氣,坐了下來,手中的馬鞭一指東方:「其實,我現在非常想到倭國去看看,看看那幫猴子進化到什麼程度了,值不值得打一打。」

  馮進和諸葛直互相看看。他們跟著魏霸時間不短了,經常聽到魏霸提到倭國,可是他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魏霸對一個根本沒聽說過的蠻夷之國唸唸不忘。

  魏興快步走了過來。「少主,高句麗使者來了。」

  「讓他來。」

  「喏。」魏興轉身去了,時間不長,一個皮膚白晳的蠻夷走了過來。他一身白衣,長身玉立,看起來有幾分文雅之氣,和常見的蠻夷不太一樣。

  魏霸站了起來,正色而立。

  那蠻夷詫異的看了魏霸一眼,躬身行禮,一張口,居然是一口純正的漢話:「高句麗王位宮使者優居,拜見大漢車騎將軍。」

  魏霸眉頭一挑,還了禮:「使者辛苦。」

  「謝將軍。」

  「來人,看座。」魏霸吩咐一聲,有武卒拿過椅子,優居入座,又讓人抬過來一隻箱子,打開一看,滿滿一箱子的老山參。優居客氣的說道:「鄙國弱小,沒有太多的物產,只有些許山參,還勉強能拿得出手。請將軍莫要見笑。」

  魏霸掃了那些山參一眼,並不太在意。人參是遼東特產,他收人參收得都快麻木了。

  「使者說得一口的好官話,在中原生活過?」

  「沒有,是和遊歷到鄙國的漢人大賢學的。」優居笑道。他舉止優雅,如果不是眼窩有些陷,看起來就是一個標準的中原人,而且是讀書人。

  「在貴國的漢人……很多麼?」

  「的確不少。不過這幾年少多了,三十多年前,外臣剛剛十來歲的時候,遷往鄙國的人最多。像外臣這般年紀,能讀上漢人的書,略知聖人之教,通尊卑之禮,都是拜他們所賜。」

  魏霸暗自嘆了一口氣。三十多年前,可不就是董卓之亂以後麼。其實說起來,中原大亂之前,黃巾起義的時候,就有大量的漢人北逃,按時間算起來,正是優居這個年齡的人受教育的時候。

  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個島國,那個島國尊為大賢的人中,有不少人原本是漢人,只是因為中原戰亂才避居海外。好些猴子把他們的學問當作寶貝,可能沿承千年而不變,中原的漢人卻在一次又一次的兵災中沉淪。他們嚮往和平,貪戀和平,卻得不到真正的和平。

  因為真正的和平是嚮往不來的,只有戰,才能止戰。可是一味好戰,同樣會把民族推向死亡的深淵。

  這是一個看似矛盾,卻又確鑿無誤的悖論。

  見魏霸出神,優居也一聲不吭,靜靜的等待著。他渾身散發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讓一旁的馮進和諸葛直都為之頜首。

  「哦,不好意思,剛才適有所思,失禮失禮。」

  「沒關係。」優居淡淡的笑道。

  「使者既然讀過詩書,不知道對地理熟悉與否?」

  「略知一二。」

  「貴國出鐵嗎?」

  「鐵?」優居沉思片刻,搖了搖頭:「這倒沒有聽說過,想來是沒有的。鄙國若是有鐵,也不需要千里迢迢的跑到邊境來市鐵了。」

  魏霸無聲的笑了起來。他現在所處之地,就是後世的東北三省中的遼寧,鐵和煤,是遼寧最多的礦產之一,甚至有一個大城市以鐵嶺為名,可見鐵礦的豐富。優居是一個受過教育的讀書人,又能擔任使者這麼重要的任務,在國內應該有點見識。這樣的人居然不知道哪裡產鐵,可見這個什麼高句麗的技術水平很一般,那些教他們讀書的漢人大多也是純粹的書生,對治鐵這些百工之技知之甚少。

  這是好事啊。草原上的民族本來就凶悍,天生有做強盜的外因和內因,如果再讓他們擁有了利器,那可如何是好。

  片刻之間,魏霸就有了主意。馬鎧也罷,盔甲也罷,都需要大量的鐵,宛城是產鐵,可是千里迢迢的運來,成本太高了。他這次巡航,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找一個生產基地。遼東是他最關注的地方,打擊一下毋丘儉,嚇唬一下烏桓人,歸根到底是為了立威,是為了讓他們不敢輕易來搶劫,這樣他才能在實力不足以碾壓對手的時候爭取發展的時間。

  「貴國國王派你來,又送了如此厚禮,我感激不盡。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應該投桃報李,我想派一個使者隨你回去,向貴國國王致敬,向他表示一下收留我漢人的謝意,你看可好?」

  優居大喜。他們趕來拜見,一方面是怕魏霸,另一方面也是想討點回禮。漢人向來大方,賞賜比貢禮豐厚,貢獻的利潤大大高於做生意,對於他們來說,前面的一切鋪墊,都是為了豐厚的賞賜。至於魏霸是不是派使者去面見他們的國王,其實並不重要。當然了,魏霸願意給面子,他們也樂見其成。

  兩人各遂所願,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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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4章 蓄勢待發

  魏霸在遼燧呆了一個多月,九月初,他揚帆起航,離開遼燧。

  一直龜縮在遼燧城裡的楊祚鬆了一口氣。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天天睡不著覺,就怕魏霸突然攻城,把太子公孫修抓了去。現在魏霸走了,公孫修安然無恙,他總算鬆了一口氣。然後又開始為鎮守營州的弟弟楊禎擔心起來。魏霸來勢洶洶,白狼山一戰,雖然規模並不大,卻打得烏桓人膽顫心驚,紛紛向他示好,遼東也是嚴陣以待,不敢掉以輕心。如此一來,被大海所隔的營州豈不是等於丟了?

  楊祚隱晦的向公孫修提出了建議,是不是放棄營州,或者加強和魏軍的合作,僅憑楊禎那些人恐怕是守不住營州啊。

  公孫修不置可否。他知道楊祚擔心的有道理,可是他現在關心的問題不是營州,而是遼東。

  魏霸在遼燧這些天,雖然一箭未發,卻不是無所事事。設在遼燧城外的那些集市就是他的武器,他用他的兵威鎮住了燕軍,把他們堵在遼燧城裡,然後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與遼東人、胡人交易,這種不戰而勝的威勢,比一戰擊潰更加懾人。

  公孫修在遼東長大,他知道這些胡人什麼德性,看到魏霸強大,他們會轉而投奔魏霸。多年來,一直被公孫家族壓制得不敢動彈的他們現在肯定會狠狠的反咬一口。

  公孫修立刻趕回襄平,向父王公孫淵報告。如果沒有好的對策。遼東的前景不妙。魏霸現在沒有攻遼東,是因為他的實力不足。並不是心慈手軟,等把他準備工作做好了,他會毫不遲疑的發起攻擊。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大燕的頭頂有一塊烏雲正在積聚,他們必須做好應對的準備。

  公孫修急急忙忙返回襄平的時候,魏霸順著大遼水,重歸大海,藉著越來越勁的北風南行。

  毋丘儉作了階下囚。只是失去了自由,其他待遇倒是不差。吃的穿的住的,都和馮進等人差不多,魏霸空閒的時候,還會請他去聊聊天,解解悶。魏霸忙的時候,他就自己在艙裡看書。或者在甲板上四處晃晃,除了有幾個機密的地方不准他涉足之外,魏霸並沒有真把他當囚犯看。

  可是毋丘儉並不因此感到開心,反而更加憂心忡忡。

  他看到的一切都讓他擔心。魏霸的戰船不僅體量很大,罕有對手,甲板上還有霹靂車和連弩車。還有一些他還不知道怎麼用的武器,船速快,操作靈活。毋丘儉越看越覺得絕望,有這樣的戰艦,打敗縱橫長江的吳軍不在話下。對付魏軍的青徐水師更是易如反掌。虧得田豫、王凌沒有派青徐水師出海作戰,否則青徐水師恐怕也該除名了。

  讓他擔心的還不僅僅是戰艦。魏霸巡視遼東所做的這些事更讓他不安。君子見機而作,知於未萌之時。他看到的正是魏霸正在醞釀的機,刀未出鞘,其勢已成,而不知道洛陽的天子有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危險,有沒有做出妥善的安排。

  毋丘儉思前想後,他想不出有什麼妥善的安排。一想到此,他就覺得很絕望,難道真如魏霸所說,天命如此,大魏的國祚已盡,怎麼吃進去的,還得怎麼吐出來?

  連日來的焦慮,讓毋丘儉瘦了一圈。

  這一天,他正在甲板上散步,迎頭看見了魏霸和他身邊的一個年輕人。這年輕人看起來比魏霸還要年輕一點,最多也就是二十出頭。不過他和魏霸站在一起,談笑風生,看起來很親近。

  毋丘儉忽然意識到,他有好些天沒有看到魏霸的心腹法邈了。

  「仲恭,臉色不太好啊。」魏霸笑道:「是飲食不習慣,還是船上顛簸,睡不安穩?」

  毋丘儉欠身施了一禮:「都不是,是憂心國事,輾轉難眠。」

  魏霸嘴角一挑,眼神中有些戲謔。「仲恭這是要當蘇武麼?」

  毋丘儉應聲答道:「將軍如果要作單于,我只好做蘇武了。」

  魏霸一怔,隨即自嘲的笑道:「世洪,你說得對,我讀書還是太少了,一不小心就被人抓住了把柄。」

  他身旁的那個年輕人瞅了毋丘儉一眼,露出些許不屑之色:「將軍何必介意,這種人打仗不行,也就剩下賣弄一下口舌了。如果我記得不錯,他本來就是以尋章摘句、咬文嚼字得幸的吧。」

  毋丘儉沉下了臉,有些無語。他是文學掾出身不假,可是他不是只會讀書的學究,他是憑著真才實幹才得到天子的信任的。可是這些話,他說不出口,兩次被魏霸生擒,他哪裡還有臉面說自己有本事。

  「哈哈,我忘了介紹了。」魏霸爽朗的笑了一聲:「這位是會稽虞汜虞世洪,易學大家虞仲翔之子。仲恭,以後悶了,可以找他聊聊,他家傳的易學可是消磨時光的利器啊。」

  毋丘儉吃了一驚。虞翻是吳國的大臣,他的兒子怎麼成了魏霸的部下?難道吳國真的已經人心崩潰,被蜀漢消化掉了?這是必然的趨勢,可是這速度也太快了。對了,虞翻不受孫權待見,現在有了另外的選擇,他們主動投靠魏霸,也是可以理解的。

  「原來是易學名家。」毋丘儉話裡有話的點了點頭。「果然是個識時通變的。」

  「嗯,學易嘛,就是要明大勢,不能執迷不悟。」虞汜反唇相譏:「使君父子當年也是個識時務的,奈何現在卻執著了。說到底,還是沒能真正參透易理啊。」

  毋丘儉冷笑一聲,不置一詞。這種事沒什麼好辯的,他現在是階下囚,沒說話的底氣。

  正在這時,一個年約三旬的書生走了過來,正好聽到虞汜的話,不禁笑道:「世洪,又與人鬥氣了?」

  虞汜笑了起來:「哪有這回事,不過是看到一隻自以為是的呆頭鵝,不吐不快罷了。惠仁兄,你今天的任務做完了?」

  「嗯,剛剛完成,來請將軍過目。」那人走到毋丘儉面前,打量了他一眼,溫和的笑道:「足下便是河東聞喜的毋丘仲恭?」

  「你是?」

  「哦,在下吳郡張祗,草字惠仁,現在在將軍身邊做個主簿。」張祗笑道:「常聽將軍說起你,今日一見,果然是人中豪傑,只是消瘦了些。想必是中原之人,不習慣這海上漂泊的艱辛吧。」

  毋丘儉震驚不已,下意識的問了一句:「敢問吳郡張惠恕與足下怎麼稱呼?」

  「那是家兄。」張祗笑道:「看來家兄的名氣的確比我大,連中原的俊傑都知道了。」

  毋丘儉腦子「嗡」的一聲,後心一陣陣的發涼。吳郡張家,會稽虞家,這兩家的人出現在魏霸身邊,他很清楚意味著什麼。也不知道魏霸使了什麼手段,這麼快就獲得了江東世家的支持,這個速度遠遠超過他們的預計。魏霸的實力增長越快,對魏國越不利,給天子留下的時間越短。

  難道這就是魏霸的底氣所在?

  張祗見毋丘儉面色變幻,也沒有多說什麼,走到魏霸面前,遞上一捲紙。「將軍,這是趙君卿剛剛計算出的結果,我們根據這個結果重新繪製了地圖,和原來的差距的確不小。」

  魏霸接過圖紙,高興的點了點頭。現在手裡的這張地圖和他印象中的稍微有點像了。三國時代的海岸線和兩千年後的海岸線有不小的區別,可是最大的區別卻是來自於繪製地圖的技術。漢代地圖繪製技術雖然領先於同時代的其他文明,可是大範圍的地圖準確性還是不敢恭維。漢代地圖上的渤海灣,根本就看不出一點後世渤海灣的模樣。

  不僅是漢代地圖如此,其他的地圖也是如此,即使是後世稱霸世界的歐洲列強,在中世紀時所用的地圖也是臆想的成份多於實測的成份。漢代地圖所達到的成就,即使是往後一千年,也要甩歐洲人一大截的。

  可是魏霸不滿足這樣的地圖,在海上作戰,沒有一副準確的地圖,他就不可能真正遠離海岸線。他本人倒是知道一點測繪技術,可是他的事太多,不可能手把手的去教那些測繪員畫圖。這個問題,隨著虞汜、張祗的到來迎刃而解。他們帶來了一位數學大師:趙爽趙君卿。

  趙爽就是那位最先解決了勾股定理證明的大神。前一段時間,孫權要集結技術人員和魏霸對抗,趙爽和葛衡都是其中的重點人物。不過他們還沒來得及做出成果,孫權就被魏霸逼得稱臣了,葛衡在豫間船廠被俘,趙爽當時正好回家探親,逃過了一劫。

  這一次,張祗奉張溫之命,來助魏霸,他不僅帶來了虞汜,還帶來了趙爽。趙爽這人不在乎官職,對學問更感興趣,就順理成章的擔任起了地圖測繪計算的任務。

  有了趙爽的加入,地圖繪製的工作終於走上了正軌。重新繪製出來的地圖終於有幾分接近魏霸的印象了。

  魏霸很得意,將手中的地圖衝著毋丘儉揚了揚:「毋丘仲恭,你能想像遼東的地圖原來是這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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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5章 攻心

  毋丘儉看了一眼,頓時心驚肉跳。他不僅驚駭於魏霸手中地圖與他印象中地圖的差異之大,他更看到了魏霸在遼東指向營州的地圖畫了一個圈。他知道,那裡是遼東郡的東沓縣,是和營州隔海相望的地方。魏霸在這裡劃了一個圈,怕是要先切斷營州的根,然後解決營州了。

  沓縣是遼東郡最偏遠的一個縣,距離襄平千餘里,中間還隔著大山。如果從陸地行軍,非常困難,從海路卻非常容易。也就是說,魏霸要攻沓縣,比公孫淵要支援沓縣來得更容易,更便捷。考慮到魏霸在遼燧城外逼得遼東人不敢出戰的威勢,魏霸要取沓縣,那沓縣基本上就是他的了。

  沓縣不足為道,可是沓縣卻是遼東聯結營州的必經路線。沓縣失守,海對面的營州和遼東本土就失去了聯繫。要麼降魏,要麼降漢,否則用了不多久就會因為斷糧而潰。

  魏霸攻取遼東,就等於切斷了營州的臍帶。輕輕一捏,就扼住了營州的要害。

  這才叫舉重若輕。毋丘儉不得不佩服魏霸的眼光和狠辣。

  「將軍要取沓縣嗎?」毋丘儉沉思片刻,極力做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搖了搖頭:「智者千慮,終有一失啊。」

  魏霸眉毛一挑,收回地圖,笑了一聲:「何以見得?」

  「沓縣依山傍海,易守難攻。且人口稀少,不足供養士卒,必須外運糧草。公孫淵之所以不放棄沓縣。只是因為營州,如果沓縣失守。營州必不能自全,想來獻與大魏是公孫淵最後的選擇。可是將軍能得到什麼呢?死傷甚眾,只得到一個貧瘠的小縣?名聲好聽,實利有限,萬一公孫淵不肯放棄營州,發兵來攻,你恐怕最後還是要放棄沓縣,一無所得。」

  毋丘儉跺了跺腳下的甲板:「戰艦雖強。奈何上不了岸啊。面對公孫淵的步騎,你能守到何時?」

  魏霸笑了起來:「仲恭,真有興趣討論一下戰事麼?」

  毋丘儉心中一動,故作矜持的聳了聳肩。說沓縣,不過是個引子,他想瞭解更多魏霸的計劃。不管能不能傳出去,能干擾一下魏霸的思路也是好的。

  「來吧。我們就來聊一聊遼東的戰事,看看你是真有本事,還是徒有虛名。」魏霸轉身向主艙走去,虞汜和張祗互相看了一眼,也趕了上去。毋丘儉強按心中的狂喜,特意落後了兩步。這才慢吞吞的走過去。等他進艙的時候,魏霸已經在艙中坐定,面前是一張又寬又長的高腳桌,兩個年輕軍謀正拉開桌面,露出一張巨大無比的地圖。

  毋丘儉走到跟前。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地名,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這是包括冀州、幽州、青州在內的地圖。幾乎是四分之一個天下。

  「這幅地圖才剛剛開始繪製,可能還有很多不夠準確的地方。」魏霸搓了搓手,在地圖的右上角指了指:「這一片目前還是空的,預計要完成初步測繪,至少需要五年的時間,也許十年都完不成。不過,就目前來說,那裡不重要,重要是青州和冀州,以及幽州。你說是不是?」

  毋丘儉默默的點了點頭,魏霸說得坦誠,他就是想敷衍也敷衍不過去。這是很明白的大勢,只要人不傻,總能看得出來。

  「這裡是太行,這裡是燕山,這裡就是長白山,與這些連綿數千里的大山相比,泰山其實不算什麼。」魏霸笑笑:「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其實依我看,他眼中的天下太小了,比魯國大不到哪兒去。」

  毋丘儉想起了魏霸心目中的天下,和他所說的天下相比,豈止是孔子心目中的天下太小,所有人心目中的天下都不過是一隅而已。

  「扯遠了,還是說說這張地圖。」魏霸手指虛畫了一圈:「有一句你說得沒錯,戰艦再大,也上不了岸,要想攻克冀州,最後還要靠步騎。可是,不取青州,我大漢的步騎就不能北上冀州。而要取青州,則必須先取營州,先取遼東。原因嘛,我們都很清楚,我需要遼東的戰馬。」

  「你說我取沓縣,公孫淵會舉大軍前來。」魏霸頓了頓,嘴角微挑,語帶譏諷:「毋丘仲恭,你說說看,我怕公孫淵來麼?」

  毋丘儉盯著地圖,死死的咬住了嘴唇。他有些後悔了,他不該一時衝動,想要打聽魏霸的戰略計劃。現在他是如願以償的知道了魏霸的戰略計劃,卻無法傳遞到洛陽去,這會讓他更煎熬,還不如不知道呢。

  他明白魏霸攻沓縣的用意所在,甚至連營州都不過是個幌子,他要做的就是把公孫淵調離襄平,讓他離開盤踞已久的老巢,千里迢迢的趕到沓縣來作戰。在沓縣和公孫淵作戰,當然比攻襄平來得容易。公孫淵一旦被牽制在沓縣,襄平就危險了。

  在毋丘儉看來,公孫淵最好的辦法是放棄沓縣,任由魏霸攻取沓縣,斷尾求生。可是這也只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魏霸順利的攻取沓縣之後,並不會就此打住,他會繼續蠶食遼東,一直到把整個遼東吞得腹中,像消化江東那樣消化掉,然後利用遼東的騎兵,轉過來攻擊青州,攻州冀州,橫掃整個中原。

  魏霸就像一條蛇,他要一口一口的吞下一頭大象,要把整個大魏全部吃下去。看起來很狂妄,可是一想到目前的形勢,誰也不能說他這麼想沒有實現的可能。甚至可以說,他成功的機會真不小。

  毋丘儉沙啞著嗓子說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想讓你明白真正的天下大勢。」魏霸搓了搓手:「毋丘儉,你忠於你們的天子。我很佩服。不過,我想告訴你的是。就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魏國滅亡是無可避免的事。如果你真的忠於你的皇帝陛下,還是勸他投降吧。現在他還有談判的資本,還有可能保留王位,再過幾年,等我拿下遼東,拿下青州,拿下冀州。他可就沒什麼資本了。」

  魏霸沉默了片刻,又道:「從董卓入京開始算起,於今四十五年,天下荒殘,早一日結束戰事,百姓早一日太平,我們還能騰出手來。把胡人趕出去。毋丘儉,你是河東人,想必不喜歡匈奴人的馬蹄隨時可以踏入你的家園吧?你有用兵之能,為什麼不率領精銳步騎,為保護家園免遭胡人屠戮而戰,非要兄弟鬩牆。自相殘殺,毀掉我漢家文明的最後一絲元氣?」

  毋丘儉沉默不語。他被魏霸最後一句話打動了。河東是京畿之地,可是中原鏊兵已久,并州已經成為胡人的聚居地,他們的馬蹄隨時都可能踏入河東。他們已經威脅到了中原腹地。如果中原漢人再打幾年仗,這些胡人會越來越膽大。甚至可能踏入洛陽,踏入中原。

  一代才女蔡琰蔡大家,當年就是在河東被匈奴人擄走的。

  魏與漢都是漢人,為什麼要自相殘殺,最後便宜了胡人?漢人的聰明才智不應該用來御外侮嗎,不應該像魏霸說的那樣去征服更廣闊的天地嗎?難道我們征戰一生,立下了赫赫戰功,最後卻要看著胡人的馬蹄踩在我們的墳塋之上,把我們的家園變成他們的牧場?

  毋丘儉臉色變幻,眼神痛苦。如果魏霸勸他投降,他也許無動於衷,可是魏霸希望他把自己的才智用於保護自己的家園不受胡人踐踏,一下子戳中了他的軟肋,讓他無法再保持冷漠。

  毋丘儉不知道是怎麼退出船艙的,經過一天一夜的冥思苦想之後,他給曹睿寫了一封信。

  ……

  「不賣!」習夫人一句話,就把興沖沖趕來的曹馥堵得啞口無言。曹馥愣了半晌,這才說道:「為什麼?價錢可以談。」

  「價錢再高,我也不能賣馬鎧給你。」習夫人放緩了語氣,很無奈的對曹馥說道:「你應該清楚,馬鎧是國之利器,漢魏是敵對關係,我們怎麼能賣馬鎧給你們?」

  曹馥急了,提高了聲音說道:「那以前烈火彈也賣過啊?」

  「之所以賣烈火彈給你們,一是因為烈火彈是一次性的,用了就沒了。馬鎧則不同,一套馬鎧,至少能用兩到三年,保養得好,用個五到十年的也正常。其次,我魏家父子四人都在和你們魏國作戰,我賣馬鎧給你們,豈不是要陷他們於危險之地?他們如果有什麼損傷,我就算賺了個金山,又如何面對我魏家的列祖列宗?」

  曹馥直撓頭。他奉曹睿之命,趕到襄陽來買馬鎧,本來覺得這是一次發大財的機會。曹睿深知馬鎧對當前戰事的重要性,所以特別大方,給的利潤空間特別大。曹馥計算過了,買一套馬鎧,他就能得到近萬錢的利潤,五千套馬鎧,那就是五千金。

  五千金啊,想想都讓人心動。沒想到習夫人迎頭潑了他一盆冷水。

  不賣,一套都不賣。

  這可怎麼辦?

  就在曹馥束手無策的時候,習夫人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馬鎧這種利器,只能與友,不能與敵,這個道理,我想曹君是能理解的,不會為難你。其實嘛,只要你們天子願意讓一步,像吳王一樣稱臣納貢,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們魏國如果要北伐,驅逐胡人,別說五千套馬鎧,就算是一萬套,我們也毫不吝惜。」

  曹馥心中一動,若有所思。他抬起頭,看看習夫人,習夫人笑笑,欠身道:「曹君,有一件事,我還想請你幫忙。」

  「夫人你說。」

  「我的姑父龐林曾經在你們魏國為官,現在他想致仕歸鄉,怡養天年,不知道你能不能幫著辦理一下相關的文書,行個方便。」

  曹馥笑了起來:「夫人,這件事不難,包在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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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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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6章 魏霸的局

  曹洪、曹馥父子打仗不怎麼樣,不代表他們就笨。他們能把生意做得這麼大,本身就說明他們的智商不低。這察顏觀色,聞風辨味的本事,那還是有的。要不然曹洪也不會在漢魏徵戰不休的時候,想把女兒嫁給魏霸。

  和夏侯徽被俘嫁給魏霸不同,他們這是投資。雖然最後魏霸因為避嫌,不肯接受這樁婚姻,轉而讓關興做了曹家的女婿,可是對曹家來說,這筆生意還是做成了。關興是誰,他是魏霸的內弟,現在手握荊州兵權,是魏霸是信得過的親信之一。他還是蜀漢元從系的代表之一,現在又登上了魏霸這艘大船,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曹家的投資依然是成功的。

  因為這層關係,曹馥不可能不關注兩國的形勢,他要為自家的投資減少風險。魏霸本人在東海,他的父兄在睢陽,魏風的夫人在襄陽生產馬鎧,過了長江,就是魏霸的大本營,關鳳、夏侯徽都在江南替他打理家業,這麼大的一個排場,魏霸想幹什麼?

  如果說原來曹馥還有些猶豫的話,聽了習夫人這句話,他就真的明白了。

  逼曹睿稱臣,為魏霸再進一步找點戰功。不管曹睿是真稱臣還是假稱臣,只要他同意談判,魏霸就在和諸葛亮、李嚴的鬥爭中搶佔了主動權。真要是曹睿同意去帝號,稱魏王,魏霸這麼大的功勞,能不封個王?有孫權、曹睿兩個異姓王在先,憑什麼魏霸就不能封王?

  魏霸現在有稱王的實力。他要突破的只是一個名份。

  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只要開始談判。並且談判是由魏霸主導的,魏霸就掌握了主動權,他的這番苦心經營也就有了回報。談上一段時間,就算最後沒談成,魏霸也爭取到了時間。而對於曹睿來說,坐到談判席上也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損失,相反能獲得一些喘息的時間。

  稱了臣,做了一家人。那敵對關係就沒有了,馬鎧也就可以買賣了。至於買了馬鎧之後,曹睿還會不會翻臉,裝備了馬鎧的騎兵是用來對付胡人,還是對付漢軍,那就是以後的事了。也許他會就此認命,也許他會垂死反撲。都是有可能的事。

  曹馥心領神會,告辭而去。

  ……

  曹馥離開襄陽之後,沒有立刻回洛陽,相反,他輕車簡從,日夜兼程。趕到了湘關,以看望妹妹的理由,和關興見了一面。兩人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曹馥就心滿意足的走了。

  來回數千里。曹馥累得像條死狗,卻收穫頗多。他回到洛陽之後。立刻拉著老爹曹洪進了書房。

  聽完曹馥的一番話,曹洪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好半天才說道:「這豎子……好大的局。」

  「可不是呢。」曹馥摸了摸瘦削的臉龐,苦笑道:「這哪是要稱王的意思,我看他說不定還想再進一步,直接坐了那個位子。」

  「能不能再進一步,本來就要看實力大小。」曹洪人老成精,迅速恢復了平靜,淡淡的說道:「當然武皇帝剛剛起兵的時候,也沒能想到會有今天。這人心嘛,總要和實力相襯,要不然都不會有好下場。袁術野心大於實力,結果死了。皇甫嵩實力大於野心,結果白白的浪費了一個大好機會,也把自己的命送掉了。魏霸走到這一步,退是退不下來的,要進麼,難度也不小。」

  曹馥點點頭。他太清楚老爹的意思了。建安後期那幾年,即使曹操已經以丞相之尊掌握了所有的大權,離君臨天下只有一步之遙,可是多少人前仆後繼的反對他,甚至連他的鄉人都為了漢室和他鬥爭。如果不是那幾次鬥爭太過慘烈,讓曹操耗盡了心神,他也不至於死得那麼早。

  現在,魏霸也走上了這條路,難度比曹操還大,因為在他的前面還有諸葛亮這樣的權臣。不過魏霸也有他的優勢,他還年輕,有足夠的時間來部署,不像曹操到了年過半百才意識到自己有機會,而且必須再進一步,實力是有,體力卻不足了。

  「你到湘關去一趟,是非常有必要的。」曹洪眨著眼睛,神秘的笑了起來。「如果早幾日回來,這件事恐怕一點希望也沒有,現在嘛,有了毋丘儉那封信在先,陛下又冷靜了幾日,成功的可能大多了。」

  曹馥茫然不解。

  曹洪對他講了一件事。就目前而言,這件事還是秘密,限於極少數的人知道。大概半個月前,曹睿再一次收到了毋丘儉的信。毋丘儉已經被俘兩個多月了,當然不可能自由的給曹睿寫信,這封信和第一封信一樣,應該都是得到魏霸允許,甚至是授意的信。不過,曹睿從這封信裡看出了不同的味道。

  毋丘儉建議曹睿效仿孫權,向蜀漢朝廷稱臣,去帝號,保留王爵。為了說服曹睿接受這個建議,他詳細的介紹了魏霸的戰略意圖,力證曹魏前景黯淡,負隅頑抗,只會亡國滅種,除了讓曹家祖宗不能血食之外,還會給中原衣冠造成更大的傷害,讓塞北的胡人趁虛而入。

  最後,毋丘儉泣血渴求曹睿接受談判,能和魏霸一樣,把強大的武力用於驅逐胡虜,遠征海外,開疆拓土,布聖人仁德於四野,宣大漢聲威於萬里。

  不管毋丘儉的詞藻有多華麗,意思有多懇切,對曹睿來說,這封信只有兩個意思:一,勸曹睿投降,二,不管曹睿降不降,毋丘儉已經決定降了。這讓曹睿怒不可遏,據說當時就氣得吐了血,暈倒在地。醒來之後,他暴跳如雷,下令將毋丘儉的家人全部下獄。

  不過,曹睿冷靜下來之後,重新看了幾遍毋丘儉的信,暫時將第二層意思放在一邊,重點研究了毋丘儉描述的魏霸佈局,他又發現,毋丘儉的建議非常實在,他描述的前景不是一點可能沒有,相反,有很大的可能會成為現實。且不管漢魏相爭會不會讓胡人趁虛而入,就魏霸所佈的局而言,魏國似乎沒有什麼好的對策可以破局。

  在經過和蔣濟等近臣商討之後,曹睿的態度軟了下來,接受了一個緩兵之計的建議,決定先和蜀漢談判,爭取一點喘息的時間。如果僅僅是去帝號,能夠保有現在的所有實際利益,他也不排除可以接受。當然了,如果像孫權那樣,被逐步吞食掉,他肯定是不會答應的。就曹洪看來,曹睿實際上還是想緩一緩,這幾個月來,魏國已經全力以赴,他本人也已經筋疲力盡了,都需要時間來調整一下。

  在這種情況下,曹馥帶來這個消息,對曹睿不吝於是一個安慰。至少還有機會得到馬鎧,還有機會反擊。

  曹馥明白了,喜得眉飛色舞。他到湘關去,不過是想從關興姊弟的嘴裡得到一些準確的消息,現在看來,這個辛苦還是值得的。

  曹馥隨即求見天子,匯報了自己這一行的結果。最後他告訴曹睿,別說是敵對關係,就算不是敵對關係,襄陽現在也不可能供應魏國馬鎧。李嚴要了五千套,魏延那裡需要五千套,魏霸不用說,他肯定是優先供應對象,目前數量還不定,大概是一萬套,除此之外,諸葛亮要增加禁軍的力量,大概也要兩、三千套。襄陽鐵作的生產任務已經排到了一年之後,現在就算接下了魏國的訂單,也不可能交貨。

  曹睿聽得心驚肉跳。李嚴、魏延、魏霸這三個人,兩萬套的馬鎧,可不全是用來對付魏國的麼?就和下棋一樣,魏霸這是布了一個大局,不由得他不往裡鑽。魏國不買馬鎧,自然會處於絕對的劣勢,買了馬鎧,也只是減小了力量差距,依然處於劣勢地位。在這種情況下,硬碰硬,對魏國沒有任何好處。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搶先魏霸的局還沒有布好之前進行反擊。從曹馥打聽到的消息來看,這些馬鎧要全面到位,需要一年的時間。抓住這段時間進行反擊,也許魏國還有一線生機。

  可問題是,魏國有反擊的實力麼?

  魏霸的三路大軍中,他自領的水師在東海,魏國根本沒有實力和他在海上對抗,只能處於被動守勢。從西路看,李嚴有關中的地形做掩護,沒有優勢兵力,根本不可能殺入關中。如果李嚴優先裝備了馬鎧,那夏侯霸等人殺入關中也只會自取其辱。最有可能的還是兗州,就目前而言,這個戰場的實力差距是最小的,也是最有可能取勝的。

  然而也僅僅是可能而已,並沒有絕對的把握。

  更讓曹睿擔心的是,就算這個戰場打贏了,對整個局面也於事無補,反而會讓司馬懿立一個大功。

  談判,爭取一段時間,利用這段時間,不管是自制,還是購買,搶在蜀漢軍全面裝備馬鎧之前,先將魏軍裝備上馬鎧,是比較可行的辦法。

  這可能是緩兵之計,也可能是飲鴆止渴。魏國想利用這段時間喘息,魏霸同樣想利用這段時間來完成佈局,最後談判究竟對誰有利,還要看雙方誰能更有效的利用這段時間。

  也許,談判最大的好處不在戰場上,而在朝堂上。漢魏雙方休戰,必然會諸葛亮和魏霸失去合作的目標,他們之間也許會爆發更大的衝突。在天下一統的任務完成在即,諸葛亮也許會提前發動對魏霸的反擊,力爭在離世之前剷除這個隱患。

  曹睿想了很久,決定接受建議,派人去江陵,和一直駐留在那裡的費禕接觸。與此同時,他給毋丘儉回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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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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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7章 差距

  成都皇宮,溫涼殿。

  夏天已經過去,成都的天氣依然有些燠熱難耐,溫涼殿裡擺了好幾盆冰,胖子劉禪依然熱得一身是汗。至於是因為天氣熱,而是因為面對相父有些緊張,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劉禪捏起了衣襟,扇了搧風,可憐兮兮的的看著諸葛亮,希望諸葛亮能體諒一下他的難處,早點下課。他的屁股已經坐麻了,肚子也餓癟了,早點回到後宮去,皇后給他準備的點心可盼著他的駕臨呢。

  「陛下,老臣最近經常頭目昏昏,精力不濟。」諸葛亮手撫額頭,輕聲嘆息道:「老臣幾次夢到了先帝,詢問陛下的學業進展,老臣真是……唉,愧不敢言啊。」

  劉禪的臉立刻垮了下來,心裡老大不樂意。又拿先帝來說事,相父你煩不煩啊。我爹託夢不托給我,每次都托給你?你不就是想拿先帝來壓我麼。我的學業不好,應該慚愧的是我,你慚愧個什麼勁啊。

  「相父,是朕愚鈍,讓相父為難了。」劉禪雖然不樂意,卻還得老老實實的認錯,要不然又不知道要被怎麼教訓呢。相父真的老了,越來越嘮叨,說話也越來越無趣,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幾句,一點也不好玩。

  「要是魏霸在就好了,他能聽懂相父講的那些道理,還能深入淺出的講給朕聽。」劉禪暗自思忖道。

  「唉……」諸葛亮也暗自嘆了一口氣,有些不知所措。他講的這些道理。諸葛恪一聽就懂,孫登聽一遍也大致能理解,劉禪怎麼就總不明白呢?看他那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心恐怕早就飛走了吧。

  他正在考慮怎麼教育劉禪要專心一點,尚書令蔣琬快步走了進來,他給諸葛亮使了一個眼色。諸葛亮不由得眉頭一挑,他從蔣琬的眼神中看到了強烈的不安。

  「陛下,步兵校尉習忠已經回來了。禁軍所需的馬鎧,魏家鐵作可以提供,但是需要先付貨款。另。陛下所需的新式桌椅。他們開價二十三金,超出我們的預算了。」

  劉禪一下子跳了起來:「什麼,習忠家的新式桌椅不是只花了十金麼?魏霸是不是想坑朕,他把朕當冤大頭嗎?」

  蔣琬嚇了一跳。就連諸葛亮都有些吃驚。劉禪這反應也太強烈了些吧。這身手……也太敏捷了吧。

  劉禪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連忙重新跪好,假模假式的咳嗽了一聲。揮了揮手:「這件事,你別管了,朕會下詔……」說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來丞相在側,連忙轉過頭說道:「相父,你說這件事該怎麼處理?」

  諸葛亮哭笑不得。禁軍所需的馬鎧他不關心,那套新式桌椅他倒是關心得很。他想了想,嚴肅的說道:「陛下,強幹弱枝,這是先王傳下來的為政之道。如今幾路大軍在外征戰,成都空虛,實非國家之福。購買馬鎧,是為了在兵力不變的情況下增強禁軍的實力,保護陛下的安全。這可比桌椅重要多了。」

  「那是,那是。」劉禪連連點頭:「可是,馬鎧要的錢多,桌椅要的錢少啊。他們說,丞相欠的錢……」

  「陛下,禁軍是陛下的禁軍。」

  劉禪眨了眨眼睛,沒敢再說。

  「不僅禁軍是陛下的禁軍,就連大將軍李嚴、魏延父子麾下的將士,也都是陛下的軍隊,先裝備哪支人馬,應該由陛下來定,卻不能由他們自行決定。他們用的錢,難道是他們自己的?」

  劉禪反應再慢,也聽出這句話裡的意思了。禁軍是皇帝的親軍,什麼都應該優先供應,魏霸他們有錢裝備自己的騎兵,卻不肯卻裝備禁軍,這是君權旁落,是非常危險的。可是他有什麼辦法,相父那麼強勢的人都解決不了,我能怎麼辦。我能辦得到的,只是和魏霸要一套新式桌椅來玩玩,打仗那麼複雜的的事,還是由相父去操心吧,反正他死了,還有他的侄子諸葛恪操心。

  見劉禪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諸葛亮也覺得有些喪氣。他也知道,蔣琬來匯報這件事只是個幌子,肯定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他說了兩句,宣佈今天的課程到此結束,就離開了溫涼殿。

  諸葛亮一離開,劉禪就解放了,一溜煙的向後宮跑去。換了平時,諸葛亮少不得要教訓他兩句,可是今天他沒這時間了。

  「什麼事?」

  「費禕回報,曹睿派出使者,願意談判。」

  「啪噠」一聲,諸葛亮腳上的木屐一下子踩空,虧得旁邊的諸葛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諸葛亮。

  「叔叔,不礙事吧。」

  「不礙事。」諸葛亮一瘸一拐的走到一旁,靠著柱子,脫下了木屐,苦笑道:「我就說不能穿這東西,涼快是涼快,可是就不方便。」

  蔣琬和諸葛恪都沒接他的話頭。他們都知道,說木屐是假,說魏霸是真。諸葛亮後悔當初和魏霸妥協,讓他主持東南事務了。去年魏霸布了一個局,逼降了孫權,今天魏霸又布了一個更大的局,居然要逼降曹睿了。去年他由鎮南將軍一躍而成車騎將軍,以朱崖為封地,封地的規模實際上已經是王爵的待遇,今年如果再逼降曹睿,該怎麼封他,恐怕不封他為王都說不過去了。

  相比之下,諸葛亮的洛陽之戰多失敗啊。

  「叔叔,曹睿願意談判,未必就能談得成。」諸葛恪安慰道:「這恐怕是個緩兵之計。」

  「嗯。」諸葛亮點了點頭,扶著諸葛恪的肩,慢慢向前走去。他們和蔣琬分了手,出了宮,來到皇宮旁的丞相府,進了書房。諸葛亮坐下,沉思不語,諸葛恪則張羅著讓人泡茶來。時間不長,黃月英從後院走了過來,身後跟著一個婢女,端著一碗參湯。

  「出了什麼事,這麼緊張?」黃月英將參湯遞到諸葛亮面前,淡淡的問道。

  諸葛亮看著金黃色的參湯,半天沒動彈。這些山參大補元氣,是他現在每天必喝的補品,而是這些山參,卻是魏霸派人從東海送來的,都是遼東的正宗老山參。

  「遼東出事了?」黃月英試探的問道。

  「不是。」諸葛恪接上了話頭,「曹睿願意談判了。」

  黃月英眼神一閃,同情的看了諸葛亮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把參湯喝了。要不然,魏子玉會覺得無趣的。」

  諸葛亮苦笑一聲,低頭呷了一口參湯,淡淡的苦味在口中瀰漫開來。諸葛恪也有些無趣。魏霸一邊和諸葛亮鬥得你死我活,一邊派人送上等的山參給諸葛亮調養身體,外人看起來,魏霸對諸葛亮比他這個侄子還孝敬,實際上他們都清楚,這是魏霸在示威。

  再好的參,能治命麼?就算你再活二十年,你還能活著比魏霸長?正如黃月英所說,希望你把身體調養好了,只是因為魏霸覺得對手太弱了沒意思而已。

  「談,還得談。」諸葛亮慢慢的冷靜下來,「不談的話,會讓天下人失望。不過,條件上大可斟酌。」

  「叔叔說得有理。」諸葛恪說道:「曹睿要談,還是因為實力不足,想施緩兵之計,拖延一段時間。既然如此,主動權還在朝廷手中。」

  「由誰來談比較好?」諸葛亮微微側頭,反問道。

  「既然最後肯定談不成,當然還是由費禕去談。」

  諸葛亮沒有吭聲。黃月英滿意的看了諸葛恪一眼。既然最後肯定談不成,建不成功,當然不能攬在自己身上。讓魏霸和費禕去辦這件事,辦不成,當然也是他們的責任。諸葛恪是個聰明人,有他在諸葛亮身邊出謀劃策,能為諸葛亮分擔不少。

  「元遜啊,你想得太簡單了。」諸葛亮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你想到的這些,魏霸能想不到嗎?可是他為什麼還要促成這件事?」

  諸葛恪一愣,想了片刻,忽然臉紅了。

  曹睿願意談判,根本原因就在於魏霸和李嚴聯手,對魏國形成了三面包圍之勢。而最終促使曹睿坐到談判席上,卻是因為魏霸在白狼山亮出了新式武器——馬鎧。如果魏霸不亮出馬鎧,曹睿不會接受談判的邀請。費禕可是在幾個月前就在江陵了,談判的邀請也早就送到了洛陽,曹睿為什麼現在才答應?

  這個大局是魏霸布的,主動權一直操在他的手裡,如果真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完全可以把馬鎧藏起來,悄悄的裝備完畢,給魏軍致命一擊。他也可以不接受曹睿談判的要求,堅持要求曹睿投降。

  他這麼做,自然是因為有利可圖。曹睿願意談判,卻不代表他願意投降,他不可能給魏霸什麼好處,那麼魏霸可以得到的好處,必然在魏國之外。

  是什麼好處呢?諸葛恪想到了吳國。

  吳國和魏國,看起來風馬牛不相及,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講,吳國就是魏國的前車之鑑。魏國肯定會提出比吳國更好的條件,而魏霸要想降低魏國的期望值,就要先降低吳國的待遇。

  換句話說,魏霸布下了一個局,看起來要吃掉魏,實際上卻是想先吃掉吳。他想到了第一層,諸葛亮卻一下子想到了第二層。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謀略水平快要接近叔叔了,可是他發現,他離叔叔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

  瞻之在前,忽焉在後。雖欲從之,未由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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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8
發表於 2014-6-2 00:28:58 |只看該作者
第908章 弱國無外交

  孫登驚懼不安,面色慘白,兩隻手攪在一起,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果然,果然。」他連聲說道。

  諸葛恪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面對危機,孫登的表現實在不能讓人滿意。正如叔父所說,儒者雍容,卻處理不了大事,只能治平,不能理亂。孫登這樣的君主,如果在太平盛世,不失為一明君,可是在這弱肉強食的亂世之中,他卻是一隻可憐的羔羊,只會成為別人的食物。

  大王不喜歡他,的確是有其道理的。

  「殿下,茲體事大,還是盡快報與大王得知好,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孫登連連點頭。

  顧譚清咳一聲:「元遜以為,當如何應付?」

  諸葛恪轉頭看看顧譚,對顧譚言語中的冷漠有些不快。他提高了聲音,慨然道:「自然是請大王聯絡諸位大臣,特別是張公、顧公這樣的肱股老臣,示以恩義,以免為魏霸各個擊破。如果張家、顧家也像陸家、張家那樣為魏霸所誘,則我大吳不攻自破,不亡亦亡矣。」

  顧譚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沉默不語。諸葛恪見了,暗自嘆息,轉身對孫登拱了拱手,走了。

  孫登考慮了半晌,才訥訥的對顧譚說道:「子默,這份奏表,要由你來執筆了。」

  顧譚目光一閃:「殿下,你真相信元遜所說?」

  孫登愣住了,抬起頭。盯著顧譚,這才發現顧譚今天的神情不對。他猶豫了半晌:「子默。你的意思是……」

  顧譚長嘆一聲:「殿下,元遜適才所言,臣以為大可商榷。」

  「子默這是何意?」

  「殿下,你伴陛下讀書已有數月,日日聽丞相為陛下講書,你覺得丞相是傾向於吳國存還是吳國亡?」

  孫登眉梢一挑,若有所思。諸葛亮行法家之術,法家是不希望有人分帝王之權的。異姓王這種存在更是與法家的集權相矛盾,第一個以法家行大一統的秦始皇可是連同姓子孫都不封王,更何況異姓王。諸葛亮現在接受吳國的存在,也只是沒辦法而已,他心裡肯定是不能容忍吳國的長久存在的。

  顧譚又追問了一句:「殿下,魏霸希望吳國亡麼?」

  孫登搖了搖頭。魏霸自己也想做異姓王,他怎麼可能熱衷於消滅異姓王呢。有孫家這個異姓王在,他才有理由要求封王。更何況現在他還想逼降曹睿,再封一個異姓王。當此關頭,他不可能急於亡吳。

  「既然如此,元遜說的話,怎麼能信呢?與其說是魏霸想趁機分化吳國。不如說是丞相想趁機分化吳國。吳國目前所佔不過是江東數郡,並不比魏霸的實力強,而且魏霸有重兵在手,他大可以外拓遼東,攻佔青州。用武空間很大,他又何必去壓榨吳國?張家、陸家依靠魏霸。也是跟著他建功立業,如果是對付吳國,他們又能得到甚麼好處?」

  顧譚喝了一口水,冷笑一聲:「反倒是丞相龜縮在成都,無功可立,無土可拓,要想增強實力,與魏霸、李嚴抗爭,只有蠶食吳國,借吳國的力量來壯大自己。我入丞相府,陸瑁入宮為郎,都不過是丞相拉攏江東的舉措之一。可是殿下別忘了,他是怎麼對付益州世家的。」

  孫登詫異的看著顧譚,他覺得今天的顧譚有些不太對勁,似乎對諸葛亮、諸葛恪叔侄有不少的怨氣。真的是因為諸葛恪言不由衷嗎?

  「丞相想做權臣,自然要剷除其他的競爭對手。魏霸不甘就戮,自然要集眾人之力與丞相周旋,就目前而言,還未分勝負。可是丞相在守,他要防範很多人,凡有實力幫他的那些人,都是有可能成為權臣的人,因此既要用,又要防,如此一來,還有誰能和他同心同德?魏霸則不然,他在攻,他要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人,哪怕是以後可能反目成仇,現在他們也有結盟的理由。僅從這一點上來說,丞相就處於絕對的劣勢。」

  「他之所以還能堅持住,沒有一敗塗地,是因為他有先帝的遺命在身,他是陛下的相父,他有資格做霍光,一直把持著權柄,不肯還政於陛下。就算有擅權之嫌,也可以拿先帝遺命為藉口。」顧譚冷笑一聲:「可是,諸葛亮已經年過半百,身體又不好,他堅持不了太久。他極力培養元遜,元遜也一心想繼承丞相的遺志,可是他忘了一點,他沒有先帝遺命,他不能做霍光,他最多只能做梁冀。」

  孫登倒吸一口冷氣。顧譚把諸葛亮比作霍光,那也就罷了,把諸葛恪比作梁冀那個下場不妙的跋扈將軍,這可太嚴重了。可是,他細細一想,又不得不承認顧譚分析得很有道理。諸葛恪代替不了諸葛亮,諸葛亮一死,有資格做權臣的可能是李嚴,也可能是魏霸,唯獨不可能是諸葛恪。

  孫登和顧譚交換了一個眼神,默默的點了點頭。

  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

  武昌宮,孫權背著手,在露台上來回踱著步,心情沉重。

  曹睿派使臣到江陵與費禕接洽的消息已經傳到了他的耳朵裡,讓他憂心忡忡,夜不能寐。如果說魏國是狡兔,那他就是走狗,事到如今,他還能繼續做吳王,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蜀漢需要一個榜樣,讓曹睿不至於狗急跳牆。一旦曹睿也降了,蜀漢一統天下,這吳王之爵還能保留幾天,實在是一個說不準的事情。

  沒有了魏國這個強勁的對手,蜀漢就可以騰出手來,加快侵蝕吳國的速度,一口一口的將吳國吞食掉。如今魏霸在東,魏延在北,陳到、孟達在西,靳東流、鄧艾在西南,他們可是把武昌包圍在中間啊。

  孫權覺得壓力山大,大得他幾乎扛不住了。

  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費禕出現在門口。孫權連忙擠出幾分笑容,迎了上去,故作爽朗的笑道:「文偉,百忙之中,勞煩你親自趕來,真是過意不去啊。」

  費禕脫了鞋,進了大殿,行了禮,笑道:「殿下此言差矣,我忝居大鴻臚,四方諸侯及歸義蠻夷之事本來就是我的職掌所在。大王心有不安,我趕來解釋一下,是份內之事,又有何勞煩。」

  孫權的眼角抽了抽,有些尷尬。費禕這可是上國使者的口氣啊,在他眼裡,自己這個吳王雖然是王爵,其實和諸侯甚至歸義蠻夷一個級別。

  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大丈夫能屈能伸,孫權深知這個道理。他裝作沒聽出費禕的言外之音,把費禕請到殿上坐下,寒暄了幾句,直截了當的問道:「聞說曹睿欲降,可有此事?」

  「有,不過,他是真降還是假降,目前還不能斷定。」費禕也不隱瞞,很乾脆的說道:「大王擔心的,想必還是魏國降了,吳國的作用弱了,利益會不會受損吧?」

  孫權窘迫的看著費禕,乾笑道:「文偉,你現在的言辭越來越犀利了。」

  費禕笑道:「大王謬讚。」他沉吟了片刻,又道:「臣與大王相交日久,相知甚深,這遮遮掩掩的互相試探也沒什麼意思,不如直言相告。大王以為如何?」

  「那是,那是。」

  費禕眼前一抬,直視孫權的眼睛:「大王,車騎將軍出師半年,吳國是受益,還是受損?」

  孫權猶豫了一下,還真不怎麼好說。如果純從經濟利益來說,受益談不上,受損也談不上。魏霸從吳國徵收了一些糧食,可是數量有限,大部分還是從交州、荊州轉運而來,只是不是官方轉運,而是由民間負責轉賣。民間商人賺了差價,吳國得了稅收,應該說是雙贏。江南破除了貿易壁壘之後,沿途收稅的關卡少了,商人的成本降低了,貿易自然活躍起來,官方的收益還是增加了。只有那些沿途駐紮的將領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隨意設卡收稅,不免有些怨言。

  可是,從另外的角度來說,吳國的損失還真不小。最明顯的就是兵源。魏霸駐紮廣陵,樹起了神將的大旗,周邊的山越蠻夷一方面畏懼他的神將之名,一方面又貪戀他優厚的待遇,紛紛前往投軍,以致於吳軍的兵源大大縮小,諸將的實力越來越弱。

  可是他不能說這些損失是魏霸帶來的,因為魏霸沒有強迫,他只是用更好的條件吸引那些百姓罷了,不存在脅迫的意思。一定要說,也只是他仗著自己的財力在欺負人,僅此而已。你總不能抱怨魏霸有錢,比你更得人心吧。

  「大王,車騎將軍心在天下,他不會在意江東這點利益的。你看他到現在連南海郡都沒有興趣,就可以知道了。」費禕笑笑,隨即又皺了皺眉:「不過,不管曹睿談判是真是假,他肯定要以吳國為標準,在必要的時候,可能還需要大王配合朝廷,做個示範。」

  孫權心立刻提了起來:「不知道要孤怎麼配合?」

  費禕鄭重其事的說道:「大王,曹魏原本由魏國而來,若是去帝號,自然也是魏王。魏王,自然要以魏郡為都,洛陽是天子之城,不能讓他一個魏王住著,所以,大王能不能以身作則,遷都吳郡?」

  孫權怒不可遏:「費文偉,你這是何意?又是誰的意思?」

  費禕躬身拜了一拜:「大王,這不是任何人的意思,只是我的一個建議。大王,你在武昌,住得安心嗎?」

  孫權語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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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9章 四兩撥千斤

  孫權在武昌當然不安心。豈止是不安心,簡直是膽顫心驚。

  可是回吳郡,他同樣不甘心。回吳郡倒是安心了,至少不會四面受敵,可是武昌就丟了,他的影響力將侷限吳郡、會稽一帶,長江中游盡入蜀漢之手。他奮鬥了二十多年的成果化為烏有,最後又回到了最初從兄長手中繼承來的基業。

  這一輩子算是白忙了。

  孫權當然不願意。可是不願意又能如何?起兵反抗?他還真沒這膽量。在此之前,他的主心骨就是陸遜,現在陸遜和魏霸走得近,誰知道他心裡想些什麼。上次派呂壹給他送了一封密信,結果他把呂壹綁送武昌,逼著他斬了呂壹,以謝眾臣。就算他心裡還有他這個吳王,恐怕也不是以前那麼忠誠不二了。

  他有了新的選擇,還會在乎吳國嗎?

  陸遜靠不住,其他人呢?恐怕也危險,就算他們有心,也未必有力。長江水道控制在魏霸手中之後,沿途的將領實力大減,而且失去了水師優勢之後,他們根本沒有實力重新和魏霸爭奪長江控制權。在魏霸一步步的拉攏分化之下,恐怕有不少人現在想的是怎麼和魏霸掛上鉤,跟著他一起發財,而不是和他打一仗,把好處奪回來。

  孫權還真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誰,連孫韶都會聽從魏霸的命令,跟著夏侯玄去征伐夷洲,其他人還能信嗎?也許有那麼幾個,但是就總體形勢而言。他已經不具備和魏霸一較長短的實力了。

  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更不可能有。

  費禕的建議雖然很傷自尊,卻是一個很實際的建議。既然來硬的不行,不如老老實實的聽話,主動表現得溫順一點,給成都留一個好印象。

  只是孫權覺得太憋屈了,忍不住的想罵人。

  「這是誰的建議?」孫權咬牙切齒的說道:「是丞相的主意,還是魏霸的主意?」

  費禕不答反問:「大王你以為呢?」

  「丞相?」

  費禕高深莫測的笑了笑,好像是點頭。又不太真切。可是孫權已經信了,在他看來,也只有諸葛亮會做出這樣的手段。

  「誰來接管武昌?」

  「現在還沒定。」費禕徵詢道:「朱據如何?」

  孫權無奈的點了點頭:「甚好。」他也只能說甚好了,讓小女婿朱據來駐守武昌,總比直接由成都朝廷派人進駐武昌好,多少還能留一點面子。

  「那大王自己上書吧,我想陛下和丞相一定會很欣賞大王的誠意的。」

  孫權暗自恨恨的罵了一聲。這吃肉不吐骨頭的諸葛亮,他想打我一個耳光,還要我主動把臉湊上去,實在是欺人太甚。

  ……

  孫權上書,態度誠懇的請求遷都回祖宗墳塋之地,不僅讓成都朝廷大感意外。在洛陽的曹睿也吃驚不已。他忽然意識到,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投降,僅是表示出這個意識,他就已經輸了一籌。孫權主動要求遷都回吳郡就是明證,他這是損人不利已啊。

  這可不是他印象中的孫權。他印象中的孫權是一個絕不輕易服軟的無賴。他可以反覆無情,他可以一邊說盡好話。一邊使出各種手段耍賴,他可以送上無數的珍寶,卻不肯送上質子,他可以在危險的時候奴顏婢膝,也可以一轉眼就狠狠的抽你一個耳光。

  先帝就是被他這麼耍得團團轉的。

  這樣的人,什麼時候會這麼乖巧了?

  曹睿想了很久,終於意識到,從魏霸三路大軍包圍武昌,孫權被迫把太子孫登送到成都為質的那一天起,孫權的脊樑骨就被打斷了。如果再往前推,甚至可以說在襄陽之戰以後,孫權被迫送孫夫人去成都,又要和魏霸聯姻的時候,孫權就已經落了下風。

  而那一次,恰恰是因為魏霸放水,魏軍鐵騎突襲吳軍,殺死了孫慮,重創了吳軍。

  換句話說,今天造成這個局面,魏軍功不可沒。

  想通了這一層,曹睿有些哭笑不得,同時意識到不能再按魏霸的步驟走。他想借魏霸的力,魏霸也想借他的力,主動權在魏霸手裡,按這個形勢發展下去,情況對魏霸更有利。

  曹睿考慮再三,決定調整戰略,放棄原有的關中攻勢,把并州的大軍調往睢陽,助司馬懿一臂之力,重創陸遜、魏延再說,奪回東南戰場的主動權,確保洛陽的安全再說。

  經過與群臣的反覆商量,又與睢陽的司馬懿取得聯繫,統一了意見之後,詔書發往并州。夏侯霸、秦朗等人一直在準備攻擊關中,接到這個命令,雖然有些意外,卻沒有任何遲疑,郝昭留守壺關,夏侯霸和秦朗率領兩萬步騎趕往兗州。

  ……

  并州魏軍趕往兗州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關中。李嚴聞訊,撫額大笑。他的危機過去了,魏霸遠在白狼山的一次示威,亮出了馬鎧,就像在大海裡投下了一顆石子,激起了一層微波。這層微波看起來不起眼,卻影響到了中原的戰局,最後成功的解決了關中面臨的危機,讓諸葛亮的計劃落空。

  曹睿擔心他裝備了馬鎧,攻擊關中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轉而攻擊兗州,這樣一來,他至少可以多得到半年的喘息時間。有了這半年時間,馬鎧裝備到位,就算魏軍再來攻,他也不怕了。有了這半年時間,他也可以從容的控制關中,不用再擔心大戰一起,手下的將領各懷鬼胎。

  最後誰得了利?還是魏霸。他家的鐵作得到了兩萬多套馬鎧的訂單,可以賺很大的一筆錢,把南陽、襄陽的世家都綁上了他的戰車。他還把曹睿逼到了談判席上,有機會再創造一次輝煌。

  李嚴不知道魏霸是早有準備,還是臨時起意。他問過法邈,法邈也語焉不詳。就他個人的看法而言,他更傾向於魏霸臨時起意,但臨時起意的背後,卻是魏霸厚積薄發的結果。

  魏霸重視技術,天下皆知。每一次大的轉折,都是因為一件武器的橫空出世。裝甲戰船面世,他挫敗了魏軍水師;烈火彈面世,他幫李嚴攻克了南陽;巨艦面世,他三路大軍包圍武昌,迫降孫權;這一次,馬鎧面世,他徹底打破了魏軍騎兵稱雄的局面,迫使曹睿同意談判。

  每一個技術創新都能幫他打一個新局面,而他也很好的利用了每個新武器剛剛面世時的震撼效果,爭取到了最大的利益。相對而言,這次馬鎧面世,他得到的更多的是勢上的優勢,並沒有取得太多的實際利益。這當然是為了幫李嚴解圍,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魏霸已經由單純的實力較量進展到對勢的爭奪,他的境界又高了一層,已經能在勢的層面上和諸葛亮進行對抗了。

  對法邈的分析,李嚴非常贊同。他很滿意自己選擇了一個強有力的對手。沒有魏霸的幫助,他這一次又要被諸葛亮整慘了。

  投桃報李,李嚴命令王平帶著五千匹戰馬趕往廣陵,並留在廣陵,聽魏霸的將令。王平無奈,他雖然很不情願,可是現在丞相府不管軍事,他只能聽命於大將軍李嚴,李嚴讓他調防,他就只能調防。

  王平一邊磨磨蹭蹭的不肯上路,一邊急書丞相府,請丞相從中斡旋。

  ……

  接到王平的報告之前,諸葛亮已經接到了魏軍向睢陽增援的消息。他知道,他的計劃已經失敗了,關中之戰已經不可能,李嚴安全了。現在他目前最重要的任務怎麼確保兗州戰場不遭受重大挫折。兗州戰場的主將是陸遜,陸遜和魏霸有交易,但是陸遜畢竟還沒有徹底投入魏霸的陣營。如果陸遜遭受重大挫折,就只能由魏霸來接手兗州戰場,那樣一來,魏霸的實力將得到進一步的擴張。

  魏霸本人雖然在東海,可是他的主力一直滯留在長沙、桂陽一帶,他大概就等著這一天呢。

  諸葛亮立刻以天子的名義下詔吳王孫權,命其調集國內精兵增援兗州,確保江淮戰線無恙。

  孫權接到詔書,哭笑不得。他這個吳王終於又有調兵的權利了,不過這個權利已經嚴重縮水,他現在能調動的大軍非常有限,總共加起來不到三萬。虧得他已經準備放棄武昌了,否則他連三萬人都調動不了,因為他的主力還要保護武昌。現在好了,武昌反正不打算要了,保衛武昌的步騭、朱據所部可以調往兗州戰場,支援陸遜作戰。

  孫權越想越不爽,他乾脆上書朝廷,我實力不足,恐怕解不了兗州之圍,還是請車騎將軍魏霸調動他麾下的大軍出征吧,最好請車騎將軍親自上陣。他多次打敗司馬懿父子,用他出任主將,一定可以旗開得勝。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孫權上書朝廷的時候,中路大軍的主將陸遜也提出了調車騎將軍魏霸參戰的請求。他倒不是要把所有的任務都交給魏霸,他是希望魏霸能在徐州發起攻擊,牽制一部分魏軍,減輕他的壓力,儘可能的守住彭城,為接下來的談判或者戰事爭取一個有利局面。

  比孫權純屬賭氣來得更實際,陸遜在請示朝廷的同時,也給魏霸發出了邀請。

  剛剛回到東海基地的魏霸一接到邀請,立刻做出了部署,下令水師溯泗水而上,直撲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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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0
發表於 2014-6-2 00:31:16 |只看該作者
第910章 未算勝,先算敗

  周胤和丁奉很無聊,無聊得快要生蛆了。

  攻佔了彭城,他們以為張合或者司馬懿會全力攻擊,奪回彭城這個戰略要地,沒想到張合就在城外呆著,司馬懿更好,龜縮在睢陽,就是不肯和陸遜交鋒,七八萬大軍相隔三百里,陸遜也不來救彭城,張合也不去求睢陽,各圍各的城,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

  這可不是周胤他們想要的生活,他們渴望熱血沸騰的戰鬥,而不是在這裡隔牆相望。

  不過,讓他主動出城和張合挑戰,他也沒那麼傻。一萬訓練時間有限的步卒守守城,那還馬馬虎虎,真要出城和張合率領的精銳步騎野戰,和找死沒什麼兩樣。周胤是有點瘋,但是他不傻。

  他就在城裡呆著,看誰耗得過誰。他不相信陸遜敢看著他被張合困死,就不來幫他解圍。陸遜攻睢陽,實力不足,解彭城之圍,那卻是輕輕鬆鬆的。他不來,自然有他的道理。

  後來周胤明白了,陸遜不是不來,他要先把譙郡的莊稼收了再說。就食於敵,用魏國的糧食補充自己的軍糧。陸遜用四萬步騎把司馬懿堵在城裡的時候,讓朱然把睢陽以南的譙郡、陳郡的莊稼收割一空,連陳留、梁國當然也沒放過,至於汝南,那就更不用說了,早就在吳軍的控制之下,哪裡還有魏國收一顆糧食的機會。

  收了這三四個郡的糧食,現在陸遜儲食很足,可以穩穩當當的和司馬懿再耗下去。司馬懿就沒那麼舒服了,他守著睢陽,不敢輕離,連城外的糧食都不敢收,只好向洛陽求助。

  兩人誰也沒動,可是陸遜佔了一個便宜,司馬懿吃了一個悶虧。

  周胤既佩服陸遜會算計,又有些不屑。打敗司馬懿,攻佔睢陽才算真本事,佔這點便宜有什麼意思,又發不了財。這幾個郡因為處於戰區,這幾年的人心一直不是很穩定,除了譙郡是曹魏五都之一,有免稅優惠,百姓家資還算豐厚一點之外,其他各郡的百姓外逃的不少,有不少地都荒著,收成其實非常有限,也就是供大軍兩三個月的消耗而已。

  不得不說,周胤的賬算得雖然不錯,但是他也有些拈酸的成份。蚊子再小也是肉,兩三個月的消耗也不少了,更重要的是,周胤其實非常清楚,陸遜這麼做,減少已方的開支還是次要的,給魏國百姓施加壓力,造成民心恐慌,這才是最重要的。

  為什麼要把戰線推到對方的國境內?因為這樣受損的是對方,而不是己方。戰線推到睢陽、彭城一帶,受到戰事影響的就是譙郡、陳郡、梁國,而原本因為戰亂而荒蕪的淮南、廬江等郡則成了內郡,原本外逃的百姓慢慢的會遷回來,而譙郡等地的百姓外逃時,也會優先選擇這些地方。

  周胤、丁奉都是廬江人,對家鄉的這些變化,他們是非常清楚的。

  周胤清楚,司馬懿當然也清楚。

  接到天子詔書,司馬懿憂心忡忡。天子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是很清楚,但想來不外乎兩個可能,要麼是為接下來的談判爭取一點優勢,要麼是在關中戰略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先守住東南戰場,護住洛陽。不管是哪一個目的,都需要他在這一場大戰中取得勝利。

  可是,儘管他將得到并州兩萬精銳步騎的支援,他仍然沒有一點把握。

  他面對的敵人非常強悍。陸遜用兵穩重,無隙可擊。他在睢陽城和陸遜對峙了三四個月,沒有找到陸遜的一點破綻。在沒有巧取可能的情況下,只剩下強攻一條路。

  而要強攻,他也沒什麼優勢。

  陸遜目前有四萬步騎,身後還有朱然的一萬人。就算夏侯霸等人趕到支援,他們的總兵力也差不多,要說有優勢,大概也只是魏軍騎兵數量佔優,大概在兩萬五千左右,而陸遜手下只有一萬騎兵。

  天子指望的大概就是這點優勢,利用騎兵的數量優勢擊潰漢軍,迫使陸遜後撤。

  然而,司馬懿擔心陸遜不會這麼輕易就範,他會用步卒的數量優勢來彌補騎兵數量的不足。孫權已經沒了脾氣,漢吳之間的互相防範已經沒有意義,原本用來防備漢軍的那些吳軍可能北上,而原本駐在長沙、江陵的漢軍也有可能北上,他們至少可以提供三萬步卒,這些步卒如果投入戰場,再加在軍械方面的優勢,就有可能彌補騎兵不足的劣勢。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如願以償的還是陸遜,他在洛陽之外決戰的目的達到了。雙方的總兵力將達到十五萬左右,簡直就是一場關係到魏國國運的大決戰。

  「我們……輸不起啊。」司馬懿仰天長嘆。到了這一點,他輸了,魏國也就快亡了。魏國快亡了,司馬家族的一切野望都落空了。不管是為了國還是為了家,他都必須全力以赴。

  「最後得利的只有成都。」司馬昭也嘆了一口氣,靠在輪椅扶手上,撓著酸脹的眉心。在這麼多兵力中,真正屬於蜀漢的兵力只有魏延父子統領的人馬,總數不超過三萬。吳國全力以赴,總兵力在五六萬左右,魏國也差不多,大概在六七萬之間,雖不是所有的兵力,卻也是能拿得出的一大半家當。

  「最希望打這一仗的,大概還是諸葛亮。」司馬師看著地圖,苦笑道:「他雖然在洛陽吃了苦頭,可是回到了成都,氣魄卻更大了。」

  「這人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只是容易糾纏於細務瑣事。」司馬懿搖搖頭:「魏霸、李嚴把他弄回成都,倒是解放了他的手腳,對我大魏不利啊。」

  「對魏延父子又何嘗有利。」司馬師冷笑了一聲:「這一戰下來,他們的損失也不會小。我大魏受損,吳國受損,他們父子受損,最後得意的只有諸葛亮。」

  「如果他們打勝了呢?」司馬昭反駁道:「打勝了,陸遜聲望日隆,得到成都認可,將會正式脫離吳國。魏霸也有可能再進一步,趁勝將戰線向北推進,如此一來,青州必失。」

  「勝?有那麼容易勝麼?」司馬師不以為然:「雙方兵力相近,勝也是慘勝。」

  「你什麼時候看到魏霸會慘勝過?」司馬昭反唇相駁:「他要麼不打,要麼就是巧勝。兄長,你只計算了我們知道的因素,卻忘了魏霸可能暗藏的手段。而這些暗藏的手段,才是他克敵制勝的倚仗。」

  司馬懿眉頭一挑,打斷了爭執的兒子。他偏著頭想了想:「魏延……會不會已經裝備了馬鎧?」

  此話一出,司馬師和司馬昭的臉色都變了。

  如果魏延的一萬騎兵已經裝備了馬鎧,那魏軍的騎兵優勢就非常有限了。接下來,決定勝負的將是步卒,而魏軍的步卒明顯不佔優勢。算上馬鎧這個可能的因素,魏軍原本四五成的勝率一下子降到只有兩三成。

  目前的消息是襄陽的魏家鐵作剛剛接到馬鎧的訂單,還沒有正式裝備,可是誰能保證那不是魏霸放出的誘餌,有而示之無,無而示之有,兵法虛虛實實的事太多了。以魏霸那種坑死人不償命的德性,有馬鎧這樣的利器,他會僅僅用來嚇唬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父子三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吸了一口涼氣。

  「這件事,還得慎重。」司馬懿沉吟良久,「我要給陛下上書,切不可一時衝動。」

  「父親言之有理。」司馬昭點頭附和,又補充了一句:「還是把張合從彭城撤出來吧,沒有足夠數量的步卒掩護,他非常危險。」

  司馬懿皺了皺眉,看看司馬昭。司馬昭苦笑一聲,點了點頭。司馬懿嘆了一口氣:「也罷,國事為重,就提醒他一句吧。」

  司馬師也暗自嘆氣。他知道父親一直想排擠張合,把騎兵的指揮權從他手裡奪過來,可是就目前的形勢而言,魏國已經處於劣勢,如果張合這個老將再出了意外,對士氣打擊太大。萬一再惹起天子猜疑,更無法解釋。

  不料,張合接到了司馬懿的命令之後,不肯撤退。他回覆司馬懿說,彭城是戰略要地,彭城失守,睢陽難以獨全,若賊寇由彭城北上,青徐將不再為國家所有。奪回彭城,對守住睢陽有利,對整個戰線有利。目前,由東海趕來支持的魏霸兵力有限,而王凌、田豫正在趕來支持,應該趁著這個時機,先克彭城。希望司馬懿能讓趕來支援的夏侯霸等人先支援彭城,重建防線。

  司馬懿勃然大怒。他出於好心,生怕張合有危險,這才下令張合先放棄彭城,回到睢陽與他匯合。既然是他下的命令,彭城丟了,他當然要負責。沒想到張合不僅不領情,反而喧賓奪主,要會合王凌、田豫,還索要夏侯霸、秦朗率領的兩萬步騎的指揮權,集結四五萬大軍,強取彭城。

  誰是主將?是彭城重要還是睢陽重要,是青徐重要還是洛陽重要?

  司馬懿冷笑一聲,將張合的公文封了起來,讓人送往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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