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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r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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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嘆]初來嫁到(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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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14:40: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七章 闖入

云想容這廂卻是沒有讓沈奕昀送她到后門,而是跟著沈家一名小廝出來,伯爵府后街上站定。
英姿扶著云想容,笑道:“想不到沈伯爺竟然如此風趣,從前倒是我看錯了他呢。”
云想容回想方才,俏臉上掛著笑意,“是啊,我當他是薄情冷血之人,可看他身邊之人,他面前雖謹守尊卑禮數,卻也如家中一般隨意,且他說話并不避開他們。這樣人,哪里會是冷血呢?”
“就如同小姐做什么都不避開我和柳月一樣。”英姿笑著道:“外人眼里,小姐何曾不是高不可攀,且極不好說話。或許沈伯爺與小姐一樣,是外冷內熱人呢。”
云想容斜睨英姿,揶揄道:“你客氣了,我何止是‘不好說話’?背地里說我是心狠手辣毒婦人也大有人。”
英姿臉一紅,道:“那是他們根本不懂小姐。”又道:“小姐,時辰不早了,咱們去正街上雇車吧。”
“好。”
二人走向正街,因滿心都是方才伯爵府事,所以并沒有注意一輛青幄華蓋馬車與他們擦肩而過時,淡黃色紗窗被人撩起,一雙眼怨毒望著云想容側臉。
劉嗪才剛遠遠過來,就看著一個清瘦公子下了伯爵府后門臺階,那公子穿了件月牙白直裰,外頭還披著一件青色褂子,風姿瀟灑,步態優雅,遠遠望去只見修眉俊目,十分英俊,她原本春情蕩漾,還想多看幾眼。可到近了些才發現,那人卻是云想容!
她一個女子,裝扮成**模樣,偷偷摸摸來承平伯府是為何意?難道她與承平伯,早就有什么不可見人關系?
是了,一定是!若非如此,沈奕昀乳母哪里會對她冷嘲熱諷!
劉嗪怒火燃燒,虧她還當云想容是個閨中密友,雖說是為了討好身為世子兄長才與她接近,但她也當她是朋友。可她竟背地里做這種對不起她事,如今她成了她準嫂子還與人勾搭不清,對不起兄長!
劉嗪原本想去求見沈奕昀心思瞬間無存。催著車夫道:“回府!”
馬兒撒腿如飛載著劉嗪回了恬王府,劉嗪略微一想,就換乘代步小馬車往外院劉清宇書房趕。
劉清宇這會子衣裳半敞坐羅漢床一側,正將一美婢摟懷里,大手揉著她飽滿渾圓。**她胸前硬果,引得那美婢**連連,他自個兒也是**蕩漾,暫且將這婢女當做了云想容,嘴唇啄著她小嘴,忽聽見外頭小廝阻攔劉嗪。劉嗪偏要闖進來聲音,劉清宇不耐煩推開那婢女,理了理衣襟往外走來。
“做什么吵吵嚷嚷。”
劉嗪哪里知道她突然而來。壞了兄長美事,一把拉住劉清宇袖子:“兄長隨我來。”
劉清宇原本想與那美婢過一日醉生夢死日子,早已用了藥,這會子蓄勢待發,哪里耐煩聽劉嗪說話。甩開她手憤然道:“老大不小了,還學不會個規矩。往后有了婆家可怎么辦!”
劉嗪想不到自己會得劉清宇訓斥,冷笑道:“你若不去也罷,我便只當沒看見那**,隨你往后綠帽罩頂去!”說了轉身就走。
劉清宇聞言,驚詫不已,熱火也被潑冷了大半,“你渾說什么呢?母親才與云家去商定過婚期了,你可莫要亂講話,毀了六小姐閨譽。”
“我亂講?”劉嗪拉過劉清宇,踮起腳尖耳邊低聲言語了幾句。
劉清宇愕然,隨即怒火升騰而起,燒他臉上通紅。
“你說可當真?!”
“若不當真,你大可以不認我這個**!”
見劉嗪說篤定,劉清宇再不疑惑,又問:“你說六小姐往孟氏珠寶行去了?”
“是,我聽見她婢女跟車把式說是這個地兒。”
劉清宇“嗯”了一聲,高聲吩咐人備車,帶了兩個隨從氣沖沖出了門。
劉嗪望著兄長高大背影,暗自冷笑。
云想容這會子已回了孟氏珠寶行,換好了出門時那身月牙白褙子,重梳了頭,讓英姿將男裝收拾妥當,這會子正宴席室里看賬冊。
突聽得外頭東方掌柜來稟:“六小姐,外頭來了一位高大公子,說是您相識,特來求見。”
云想容挑眉,隨即低頭繼續看賬。
英姿道:“什么外男,小姐哪里能見。讓他離去吧。”
東方掌柜聞言誠惶誠恐道“是”,退了下去。
誰知過不了片刻,東方掌柜復又折回,面色有些古怪道:“那位公子說是姓劉,無論如何也要見小姐一面。”
姓劉?高大……是劉清宇?
云想容心下狐疑,仍舊道:“不見。”
東方掌柜頗為為難,”劉”畢竟是國姓,且那位公子氣勢洶洶衣著不凡,一看就不是好惹得,何況云想容才剛定了恬王府親事人皆知,那位劉公子就是世子爺也未可知。
可云想容不松口,他也不敢貿然將人領進來,只愁眉苦臉出去了。
劉清宇這會子火氣翻涌,尤其是他才剛要與婢女辦事前服了藥,早車上時候就忍耐不住,自瀆丟了一把身子才稍微降火,這陣子又是煩躁不已,他是無論如何也要問個清楚,可掌柜說什么也不許他見。
珠寶行客人多是些達官貴人,劉清宇又怕別人認出他來,鬧出什么風言風語對他反而不好,他咬牙切齒,甩袖子出去了。
英姿隔著珠簾將一切看眼里,忙回去稟告云想容:“小姐,我看世子來者不善,他才剛拂袖去了,您說他到底為何而來?”英姿想不明白,小姐到底有哪里做讓劉清宇動了那么大火氣。
云想容放下賬冊,揉著眉心抬眸看英姿:“你說,他生氣而來?”
“是,走時候似乎氣了。”
云想容想了想,冷靜道:“告訴東方掌柜,將這周圍護院都撤走。英姿,你帶著碧璽、水晶、琥珀、瑪瑙四個躲暗中,沒有我示意不許出來。”
碧璽、水晶、琥珀、瑪瑙,是孟方送給云想容那四個有功夫婢子。
英姿見云想容如此部署,緊張問:“小姐,到底發生何事?”
“以我對恬王世子了解,他若是負氣而來,又沒有解決了問題,定然不會罷休,他之所以會走,怕是擔心珠寶鋪子里有熟人認識他。我猜他就算翻墻,也會想法子來找到我。”
英姿瞠目:“他,他可是世子,怎么會做這種雞鳴狗盜之事。”
云想容嗤笑,“誰說出身富貴之人就不會做這等雞鳴狗盜之事了?他們做,怕要多呢。英姿,你速速去安排吧。”
“是。”
英姿對云想容判斷從來沒有質疑,不出片刻功夫,就將事情安排妥當了。
劉清宇帶著兩個隨從,孟氏珠寶行后巷子里頭轉悠,過了半晌才下決心,讓隨從羅漢,自個兒趴到了墻內。誰料想,偌大一個珠寶商行后院兒,竟然連個守衛護院都沒有。
劉清宇躲躲藏藏,好容易找到了后院正屋梢間宴席室,格扇外頭探頭,正瞧見云想容一身白衣,斜靠羅漢**手持書卷慵懶模樣。
她病后清瘦了許多,可身段仍舊如山巒起伏凹凸有致,專心看著書卷時長睫垂下,精致小臉宛若玉雕,**嬌嫩似等人采擷。
劉清宇吞了口口水,原本火就沒降下去,這會子見了她如此慵懶美態,只想著她將來是要做自己妻子人,卻扮了男裝到承平伯府上許有不干不凈勾當,怒火加上**,幾乎將他燒骨頭都要燃燒起來。
劉清宇也管不了那許多,干脆“砰”一聲推門而入,大步往云想容身邊撲去,口中大罵:“下作小**兒!你已是我人了,怎么還敢去勾三搭四!”
云想容算準了劉清宇會來,卻沒想到他竟會合身撲上來,唬心頭劇跳,手里賬冊也落了地。
蹲房梁上英姿等人見狀焦急不已,就要飛身而下,云想容忙搖頭。轉而驚呼道:“你是何人!膽敢亂闖民宅!”
“我是何人?”劉清宇抓著云想容雙肩,眼眶赤紅道:“你已是我未婚妻了,竟不認識我是何人!你說,你到底和沈家那廝有了首尾沒有。”大手隨即探向云想容裙底,而他身下那話也高高撐了起來:“爺來試試,看你**了不曾!”
他竟如此淫邪!云想容怒極,本還想看看情況做定奪,如今卻也不用了。
她面上笑容驟然間變嘲諷又憐憫,詭異異常,讓劉清宇一時間不明所以,手上牽制也略微放松了。正當此時,劉清宇感覺到領口驟然一緊,隨即雙臂被人鉗制住,待到他回過神來想要掙脫時,已經被強拉著后退到了院中。
四婢女和英姿壓制著身高馬大劉清宇,詢問望著云想容。
云想容緩緩走到臺階前,平靜望著劉清宇。、
“小娼婦,你放開我,否則將來如了我劉家門,我定要你好看!”





第一百七十八章 蛇鼠一窩

“是嗎?”云想容平靜的面龐上笑容依舊,只雙眼中有肅殺之色,回想前世種種,在想方才劉清宇的企圖,云想容哪里還能不氣?她不是圣人,相反,她睚眥必報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也有人幾番見證。
云想容望著英姿,只輕飄飄說了個“打”字,就轉身進了屋。
英姿得令,命那四名小丫頭將劉清宇狠狠壓制住,拳腳相向。
第一拳下來,他已兩管鼻血涌出,劇痛的流出了眼淚,又一拳招呼在腹部,他彎了腰,干嘔著一句話都說不出。
劉清宇自小到大何曾受過這種皮肉苦?他憋足勁大叫:“放肆,我是恬王世子…”
可叫聲緊接著便被哀嚎取代。
這人方才對小姐意圖不軌,英姿心里暗罵這是什么狗屁腌臜,簡直豬狗不如,可惜了小姐那般如珠如寶的人,便宜了這癩皮破落戶。英姿敬重主子,哪里還會留情?
不多時,劉清宇的臉上已經淤青一片,身上也有瘀傷,他疼的已連哀嚎的力氣都沒有了。
云想容覺得差不多了,隔著格扇吩咐道:“把人給我丟出去。”
“是。”
英姿應了一聲,吩咐那四個小丫頭將人抬了出去。
云想容這會子氣還沒全消,人卻已經冷靜下來了,吃了口紅茶,問:“你下了幾分手。”
“我沒下死手,他不過受了些皮肉苦罷了,并無大礙。”英姿說到此處,撇嘴道:“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沒用的男人,挨了打竟全然無自保的能力,這樣的人哪里配得上小姐。”
正說著話。房門外傳來東方掌柜的聲音:“小姐,您沒事兒吧,您……”
話沒說完,格扇已經被人推開,有一熟悉的男聲道:“啰嗦個什么。”
只見來人身著黑色錦緞長衫,腰束白玉帶扣,頭戴白玉冠,面容俊秀,手搖折扇,溫文爾雅。正是楚晏。
“晏表哥!”云想容驚喜的站起身。
楚晏刷的一下合上折扇,“怎么回事兒?我聽東方掌柜說你將布防都撤了,才剛還看四個小丫頭將一人從后角門扔了出去。怎么,有人欺負你?”說到此處,楚晏面色微寒:“要不要我幫你料理了這人?”
云想容笑著搖頭。“料理倒是不用,我自然會處理的。”
“哦?”楚晏隔著紫檀母雕石榴花的方桌。在鋪著淺藍色坐褥的方凳上坐下。道:“那人誰啊?招了你這么大的恨。”
云想容苦笑:“那是恬王世子。”
楚晏只是一愣,卻并無太多驚訝,刷的展開折扇搖了搖:“看來你不怎么喜歡你這門親事。”
“何止不喜歡。不提也罷。”云想容見楚晏風姿依舊,面上也看不出似曾受過那樣大的創傷,恢復如常,上下的打量他。道:“表哥怎么突然來了。”
“聽說你被賜婚的消息,我特地跟外公說了,暫且告假,來看看你。想不到才到這兒就看到這么一出好戲。”望著云想容消瘦了許多的臉龐。擔憂的問:“你怎么了?氣色不好,也清減了許多。可是有什么麻煩?”
回想從興易縣回來到如今,日子不久,卻是九死一生,危機重重,云想容滿心的苦水,一時間也撿不起個話茬,最終只是嘆息著搖了搖頭。
楚晏自知道她的性子,憐惜的望著她,嘆道:“罷了,你若有什么難處,但凡我能幫得上的,就只管開口,不要藏著掖著。”
云想容感激一笑,“嗯”的應了一聲。
楚晏卻為她擔心起來。
“這事你預備怎么善后?一個未出閣的閨女,竟能下狠手將未婚夫婿打成那樣,傳了出去對你的名聲也不好。”
“名聲?名聲與后半輩子的幸福生活比起來,哪一個重要?”云想容站起身,道:“再說我既做了,就必有辦法善后。表哥不必為我擔憂。若落下個惡名沒人要我了,那才是我的福氣。”
“你這丫頭……”楚晏望著出落得花兒一樣的妹妹,原本這個年紀的女孩不正是該對男女之情充滿幻想的時候嗎,怎么她絲毫不心動,卻想著怎么讓自己做個老姑娘。
或許,她親眼看著父母的事,才養成了如今的性格。仔細想想,他比她幸福的多。
他的童年到少年時期都是泡在蜜里,父母恩愛,家庭和睦,只最近突然出了事讓他難以承受,可他也已經長大成人,有足夠的能力應付了。
但云想容不同,她是從六歲開始就在為父母謀劃,為了不讓母親被休而自盡,甚至想過犧牲自己的生命。一個六歲的女娃,是要被逼迫到什么程度才能瞬間早熟起來?
她如今十五歲,婚姻上又不如意。偏生了這幅讓男人見之心動的容貌,即便她無心旁人,旁人還會盯著她的。
“表哥無須這樣看著我,我沒什么值得可憐的。”云想容樂觀的道:“你放心,此番事情我會想法子安頓好,絕不會留下爛攤子。”
“有爛攤子也無妨,你就說是我吩咐人打的,若是恬王家要問罪,讓他們拿我去問。”楚晏認真的說。
云想容動容的很。
云家與恬王家有交情,地位接近,她動人,只能劃分到孩子們的玩鬧之列。但楚晏不同。他只是庶民,還是個商賈,他若被交出來,很有可能被恬王家整的一輩子暗無天日。
可是他敢對自己說這番話,且并非客套,而是真的要為她出頭。
云想容沒有親兄長,楚晏卻將她視作親生妹子一般,云想容笑了起來,感激道:“表哥,多謝你。”
楚晏被她謝的不自在,隨便擺擺手道:“我不過動動嘴皮子,既然你有法子解決,那我也不亂攙和了。我先去前頭與東方掌柜聊聊。”
“表哥去吧,我也要先走了。”
“你回侯府?”
“不,我去恬王府。”
云想容吩咐英姿備車,隨即道:“世子這會子應當已送回去了,我也差不多該去見見恬王妃了。”
打了未來夫婿,還主動去見未來的婆婆。楚晏怎么想都覺得云想容此舉是在捋虎須。
云想容也不帶旁人,只叫了英姿和那四名會功夫的婢女跟著,與楚晏道了別,上了她那輛扎眼的馬車,一并裝了幾分禮,就慢條斯理的往恬王府駛去。
王府中,劉清宇上身打著赤膊,只穿了條綢褲坐在拔步床上,大夫小心翼翼的為他擦藥,他卻是碰也不讓人碰,哀嚎連連。
恬王妃看的心疼,一把推開了大夫,“你會不會上藥!”隨即接過活血化瘀的藥膏來坐在床畔,小心翼翼的給劉清宇嘴角抹了一點。
他的左右臉頰都已腫的不一般大,瘀傷偏偏,身上背上也到處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劉清宇疼的瑟縮,“母妃,你輕點。”
“好好好,母妃輕點,你莫怕,大夫說了,都是些皮外傷,并無傷及臟腑,過些日子就會好了。”恬王妃心疼不已,柔聲問:“你與母妃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六小姐怎么會打你?”
劉清宇從小受恬王妃的疼愛,最是信任依賴母親的,聞言立即將今日事情的原位都說了,道:“我不過想檢查一下她是否還是處子,她就命人打我,還下這樣重的手!我想不到啊,她長得神仙似的那樣標致,怎么如此狠得下心。”
恬王妃也不明白,雖覺得兒子翻墻去人家那兒,強迫人家黃花大閨女交歡并非什么磊落之事,可皇上御賜的婚姻,婚期今日也與云家商定在了一年后的八月十八,那云想容就是他們劉家的人,將來就是要躺在她兒子身下任他騎的,今日不過是一場誤會,她何須如此下重手?!
“瑁哥兒,你莫難過,母妃定然要給你討回個公道!”
“母妃,你可別弄傷了她。”劉清宇摸著唇角道。
恬王妃眼睛一瞪,“怎么,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護著她?”
劉清宇搖頭,圓臉上布滿了忿恨,“我還要娶她過門,將來‘好生’待她,若是先弄怕了她可怎么好。膽敢背叛我,她也要知道背叛我是什么滋味!”
恬王妃這才滿意的點頭,心中那種兒子即將被人搶走了的恨意也弱了許多。
正當這時,外頭有婢女來報:“回王妃、世子爺的話,云家六小姐求見。”
一個未出閣的閨女,打了未婚夫,不是該躲在家族的背后嗎?哪里有自己出面來的?
恬王妃蹭的站起身,咣當放下藥瓶,冷笑一聲:“來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他們理論,她倒是先送上們來了!”
“母妃,你預備怎么辦?”劉清宇焦急的直起身。
恬王妃道:“你只管好生養傷,其余的事交給我來做,都這個樣兒了難道還怕她不成?如今道理都在咱們這邊,我倒要看看那個小娼婦有什么說法!”轉而又得意的笑:“她怕是來認罪的。瑁哥兒,你且放心,我定然讓她心甘情愿的來給你磕頭認錯!”
劉清宇頷首,心里卻道:“我不讓他磕頭認錯,我只想試試她還是不是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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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啞巴虧

恬王妃是長袖善舞之人,平日里喜歡與人交際,也自認嘴皮子厲害,只不過最近聽人說學佛法能夠長壽,且能保家人康泰,這才動了心思在拜佛誦經上,將交際的事情暫且放了放。
然此時她怒氣沖沖的帶著一眾仆婢走向前廳,心里已經將佛家所說的“貪、嗔、癡”之類都忘了,《金剛經》上才看過的所謂“念起不隨”也都拋諸腦后。
下作小賤人,敢打她的心肝兒,她要她好看!
下人們一左一右撩起水晶珠簾,恬王妃端正容色,挺胸收腹抬下巴的走向正當中的主位,眼角斜睨坐在下手位的云想容。
云想容見恬王妃進門,便緩緩站起身,裊裊婷婷施了禮。
見她一身白衣,身形裊娜,面目如畫,恬王妃先是一陣妒忌。隨后想到這人竟是如此蛇蝎心腸,舍得對她的瑁哥兒下狠手,她恨不能沖上去抓爛了云想容那張臉。
不過她一來自持身份貴重,又是長輩,不好跌了體面。二來也顧及這樁婚事是御賜的姻緣,無論如何不能被對方抓住錯處告到皇上那里,所以恬王妃忍住了怒氣,沒有開口就罵,免得云想容當下大哭著去找皇上評理,將瑁哥兒那檔子事抖出來就不好了。
見恬王妃陰沉著容長臉一言不發,云想容有些失望。
她巴不得她能劈頭蓋臉的罵她一頓給她個借口呢。
看來她低估了恬王妃的智慧。
云想容先開口道:“王妃,今日我冒昧前來,是有一事要告知。才剛我在孟氏珠寶行的后宅看賬,突然闖進一人來,先是沒頭沒尾下作賤人之類的罵了一頓,隨后又要對我施暴。我驚怒之下命身邊護衛將人拉了下去暴打了一頓,動手時那人哀嚎著說他是恬王世子。”
云想容說話時主意觀察恬王妃的神色,見她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卻還是忍著沒有動怒。云想容這才將走了將軍的一步:
“王妃,我年紀輕,見識短,遇到那種歹徒已經嚇得三魂沒了七魄,端的是沒法子了,您是長輩,手底下過的大事不知凡幾。我最信得過您這樣德高望重又有手段的人了,這事兒我看就交給王妃您去調查,看看那人到底是不是世子?”云想容慢條斯理的說罷,微笑凝視著恬王妃。
恬王妃早已經呆愣住了。
她哪里想得到云想容會這般說話?
平常的女孩,既做了傷害未婚夫婿的大事。不是應該見她動了怒就萎了嗎?怎么她如此平靜的仿佛事情不是她做的,還拿這種事來反將一軍?
她若說是。就坐實了劉清宇品行不端的事實。云想容立馬就有理由去御前告狀;她若說不是。那劉清宇可就白挨打了。
她能說是嗎?
他們恬王府,幾時受過這種窩囊氣?
恬王妃恨得咬牙切齒,好半晌才強迫自己擠出個笑容來,一改方才進門時的怒目而視,慈愛的隔著桌子握住云想容的手:“我的兒,怕是有人冒充瑁哥兒做那種事兒。瑁哥兒今日一直在家看書,連門都沒出。”
“是嗎?”云想容似笑非笑的看著恬王妃。
恬王妃仿佛看不見她的狐疑,連連點頭:“當然是啊,我的話你還信不過么。”
云想容拍著胸脯。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笑容甜美的道:“既不是世子就好。那冒充世子的人當真可惡,如此玷污世子的名聲,不但是侮辱了世子,更是侮辱了恬王一脈。好在我身邊的侍女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那人并未近我的身,否則我豈不是要一頭撞死了?”
“好孩子,這事兒哪里能怪你,要乖就怪那個冒充了瑁哥兒的人。”
“是啊,那人當真是豬狗不如的畜生!”云想容義憤填膺,隨后拉著恬王妃的手問:“您說是不是。”
恬王妃嘴角抽搐著,牙縫里擠出個“是”。
云想容笑的越發無辜了,站起身重新失了一禮,道:“今日突然來訪,是在情急之下別無他法,請王妃恕我魯莽之罪。英姿。”
英姿聞言,捧著捧盒上前。
云想容笑道:“這是我預備給王妃的禮,還望您不要嫌棄才好。”
打開捧盒,里頭是孟氏珠寶行新式樣的金鑲翡翠頭面一套,精致無比,看著就只價格不菲。
恬王妃是愛美之人,且最愛翡翠,若擱在平時,見了水頭如此好的翡翠她定然歡喜不已,可今時今日,她的兒子白白的被云想容打了,這會子她還不能拿了元兇問罪,更要幫著她罵自己的兒子,恬王妃早已一肚子的火。見了那頭面更覺云想容打了人還要用金銀來打她的臉。
恬王妃皮笑肉不笑的讓人收了禮。
云想容并不在意她的不冷不熱,道:“時辰不早了,我就不多叨擾王妃的清靜,先告辭了。”
“翠芝,送六小姐。”
“不必了,留步。”
云想容與強做笑容的恬王妃寒暄一番,帶著英姿與另四名婢女施施然離開了王府。
她前腳方踏出前院的門檻,前廳中的恬王妃后腳就摔了那套翡翠頭面。隨即桌上的茶盞花尊,香案上的香爐等物都稀里嘩啦掃落在地,仿佛如此還不解氣,恬王妃更是掄圓了胳膊使勁抽了身旁小丫頭幾巴掌。
小丫頭受無妄之災,跌坐在地哭的抽抽噎噎。
恬王妃胸口劇烈起伏,怒罵道:“小賤人!毒娼婦!今次就讓你得意,看我日后如何收拾你!就不信你不進我劉家的門!”
馬車上,英姿已經笑得打跌:“小姐,您真是太厲害了,那個王妃的臉都紫了,尤其是那句豬狗不如,說的當真太好了!”
云想容見她如此,笑罵道:“你這丫頭,端的是我的人,怎么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英姿收斂笑容,不再與云想容玩笑,正色道:“小姐,您今日這般可能與與劉家人撕破臉了,往后可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的。大不了我絞了頭當姑子去。那劉清宇什么模樣你也看到了。我會嫁給他?”
英姿很想說“就是。”可自家小姐一代美人,難道真要落到個落發為尼的下場才算清靜嗎?
云想容這會子平靜下來,暗自分析方才的事。
劉清宇沖進來,指責她與沈四有染。分明是一副被紅杏出墻了的怨夫模樣。他那樣篤定,難道是有人在他跟前說了什么?她今日才剛去過沈家,莫非被人拿來做文章?
好在此番事情已了。
恬王妃既然選擇了否認那人是劉清宇,就自然會捂蓋此事,劉清宇既然閉門苦讀在家,自然就沒有挨過打,她也沒有打人之罪。樂得輕松。
果然如云想容所料,恬王家是竭力捂蓋此事的。次日就傳出了恬王世子暴病的消息,云家因與劉家已商議好婚期,算是準親家,也吩咐人送了一份禮,還派了大爺云佳宜親自前去探望。只不過因為世子需要休息,云佳宜與所有來探望的人一樣都被擋在了外面,并未見到人。只知世子的病也不嚴重,休息一段日子就好。
沈奕昀聽了劉清宇暴病在床的消息頗為意外。
那人身高馬大,平日里健康的很,怎么會突然病了,難道是被人下了毒?
作為名義上的好友,沈奕昀自會做足面上的事,帶了小猴和衛昆侖,也預備了禮親自去了恬王府。
沈奕昀知這一次劉清宇并不見人,本想撂下東西寒暄一番就告辭。
誰知正與管家說著話,里頭就來了一小廝,道:“世子吩咐,若是沈伯爺來就請進來。”
眾人只道沈奕昀與劉清宇是之交好友,自然區別對待,并不多疑,送了沈奕昀進去。
在臥室門前,小廝道:“世子只見伯爺一人。”
小猴和衛昆侖就留在了門外。
屋內有一股跌打藥酒的味兒。本該抱病在床的人,這會子穿著一身雪白的中衣,正盤膝坐在鋪著猩猩紅褥子的三圍羅漢床上。
陽光充足的臥房內,劉清宇鼻青臉腫面目全非的那張臉尤為惹人注意。
沈奕昀蹙眉,“清宇,你這是怎么了?”
他們近來成了可以勾肩搭背無話不談的好兄弟,沈奕昀自然稱呼他的表字。
劉清宇卻沒如往常那般見了他就大倒苦水,而是坐的筆直,抬起下巴斜睨沈奕昀,居高臨下的語氣道:“你還有臉來看我!”
沈奕昀莞爾:“我不懂你在說什么,我為何沒臉來?”
“你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劉清宇心中大罵沈奕昀不要臉,與他未婚妻有染,居然還好意思送上門!
沈奕昀聞言,原本一直掛在唇邊的微笑淡了下去。
他并非沒有脾氣的人,雖他平日結交旁人,可他從不奴顏婢骨屈從于人。如今劉清宇這般,他哪里能忍受?
沈奕昀冷著臉,眼眸中寒芒閃過,冷聲道:“我雖不懂你在說什么,可你無故如此,你我之間的友誼便也作罷了。告辭!”言罷,轉身就走。
劉清宇望著沈奕昀決絕的背影有些發懵,他若真做了那種事,今日一定會與他解釋的,他為何不解釋呢?
除非他根本不知情!(。。)





第一百八十章 猜測

仔細回想,沈奕昀雖然平日里對人溫和,可也是收放自如張弛有度之人,絕不會卑躬屈膝,正因他有如此風骨,且博學多才,更時常會給他一些好的建議,劉清宇才與他迅速成為好友。
這般樣子的人,他不問緣由劈頭蓋臉就是如刀似劍的冷言冷語,也難怪沈奕昀轉身就走。這會子他回過味兒來,察覺到事有隱情,劉清宇不免有些心虛。難不成因為劉嗪一番話,他不但唐突佳人,還連好友也都得罪了?
劉清宇便恨起劉嗪來。他一直覺得自己待妹妹不薄,她何苦要造謠生事,害他挨打不說,還一并開罪了兩個要緊的人。
一時想不清楚,劉清宇揚聲吩咐:“來人。”
“世子爺。”隨從進了屋,低著頭不敢直視劉清宇面目全非的臉,生怕被主子遷怒。
劉清宇忍著臉疼,道:“沈伯爺呢?”
“才剛帶著隨從離開了。世子爺,您……”
“你去,追上沈伯爺,就說我是誤會他了。請他不要介懷,這會子讓他回來,我給他道歉。”
素日里眼高于頂的世子爺,會與人說“致歉”之類的軟話?隨從心里暗想世子爺會不會現在遣他去了,回頭又反悔?無奈的行禮道是,三步并作兩步追了出去。
劉清宇站起身,齜牙咧嘴的扶著腰走了兩步,想了想又叫了婢女進來:“去,把二小姐給我找來。‘
婢女見劉清宇神色不善,忙諾諾應喏去了。
隨從與婢女兵分兩路,前者在西邊兒的角門前追上了沈奕昀。再晚幾步,沈奕昀就要離開王府了。
“沈伯爺留步。”
沈奕昀聞言轉回身,詢問的挑眉。
隨從氣喘吁吁的跑到跟前,吞了口口水潤嗓子。急切道:“世子爺吩咐了奴才來,說他怕是有什么誤會了您,請您回去,他必定會給您致歉。”
沈奕昀面色不變,沉默不語。
倒是他身后的小猴和衛昆侖面露嘲諷之色。
小猴嘴快,不滿的翻眼睛:“要道歉,哪里有這等居高臨下的把人叫回去的,真的存有歉意應當追出來才對,可見世子并非誠心。我們爺雖然不是天潢貴胄,可也不是叫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人。你叫你主子省省吧。”
那隨從聞言,鬧了個大紅臉,心里暗罵小猴說話如此難聽。擎等著沈奕昀能給他些教訓,誰知沈奕昀不但不教訓,還面無表情的轉身走了。小猴與衛昆侖也隨即跟了上去。
沒請到人,怕世子爺要動怒的。那隨從吃了半斤黃連一般的表情,只在心里編排好說辭。轉身功夫不留神被人迎面撞來,險些摔了個倒仰。
“哎呦!誰啊這是!”
話音方落,臉上就挨了一巴掌,將他打的愣在當場。
“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劉嗪怒目圓睜。
“二小姐饒命,二小姐恕罪。”隨從跪下連連磕頭。
擱在平日里。劉嗪定會重罰沖撞之人,今日卻是一腳將人踢開,快步追了出去。
“小姐。您仔細腳下。”婢女提裙擺追在后頭,愣是跟不上劉嗪的腳步。
劉嗪手中拿著個香囊,急匆匆的出了王府的西邊角門,遠遠就見沈奕昀牽著一匹通體毛色烏黑光亮宛如綢緞的高頭大馬,與另兩名牽著棗紅馬的隨從正要離開。
只看他的背影。寬肩窄背猿臂蜂腰,在一身淺青色長衫的襯托下。顯得風雅如玉極為英挺,那好身材讓劉嗪禁不住幻想自己如何偎依在他懷中……
劉嗪紅著臉,嬌柔的喚了一聲:“沈伯爺。”小跑步追上去。
沈奕昀劍眉微蹙,緩緩轉身,白皙修長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馬鬃,挑眉詢問的望著劉嗪。
劉嗪見了沈奕昀英俊的面龐,早已丟了魂,雙眼中愛慕之情毫不掩藏,嬌喘道:“聽聞沈伯爺前來,我便急忙趕來了。伯爺若不嫌棄,不如去王府花園中游玩?”
沈奕昀冷淡的睨她,瀟灑利落的翻身上馬:“不必了。”
劉嗪見狀心中不快,一把拉住轡頭,身子攔在馬前,仰望馬上身材飄逸之人:“沈伯爺留步,可否借一步說話?”
黑馬不悅的別開馬臉,打著響鼻。
沈奕昀一抖韁繩,那馬兒便轉身來回踢踏踱步,唬的劉嗪驚呼一聲連連倒退,想發作又不好跌損了體面,嬌嗔跺腳:“伯爺!你下來說話嘛,人家還有東西贈與你。”
沈奕昀面無表情道:“不需要。告辭。”隨即調轉馬頭揚鞭而去。小猴與衛昆侖也都策馬緊隨其后,路上只濺起一道灰塵。
劉嗪眉頭緊鎖,沈奕昀是在生氣?他好意來探病,自然來時心情是好的,怎么從兄長那里出來就變成這樣?
正想著,里頭有小丫頭飛奔出來,到了跟前長吁口氣,行禮道:“奴婢可找到您了,小姐,世子爺請您立即過去呢。”
劉嗪被沈奕昀冷待,滿心疑慮,這會子也轉變成了氣憤,冷笑了一聲:“正好,我還正要去找他呢!”說罷顧不上平日里大家閨秀該有的風范,提著裙火燎腚似的沖進了王府。
劉清宇這會子聽了下人的回話,說劉嗪根本不在閨房,又一打探,知道她竟是追著沈奕昀出去了,氣的當即摔了壓手的琺瑯茶碗。
“當真放肆,追著外男出去,哪家的大家閨秀是這個規矩!”
“你未婚妻啊!”劉嗪在門外就聽見了劉清宇的聲音,自個兒嘩啦一聲撩簾子進屋,怒道:“哥,你到底怎么惹怒了沈伯爺,他怎么都不理會我了!”
劉清宇瞪著她,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你說,那日你可是真的親眼看見云六小姐與沈伯爺做了逾矩之事?”
劉嗪被問的一愣,“自然是看到了的。”
“看到?那為何我問了沈伯爺,他那里卻全然不知這件事!”
劉嗪嘲諷的笑:“即便云想容真的勾引了伯爺,他能告訴你嗎?你別天真了!”
“我天真,還是你用心狠毒?你分明是看不慣六小姐,你是妒忌她比你美貌,還是妒忌她即將成為我的妻子,你覺得她奪走了你的哥哥?”劉清宇滿目了然的道:“你如此這般,當真壞了良心,你也是閨中女子,你哪里有你這樣隨便信口雌黃毀旁人閨譽的?!”
“你!她打了你你還這般為她說話,你是不是瘋了!”
“我看瘋的是你。若不是你從中挑撥,我會挨打?六小姐會生我的氣?我會開罪了默存?我看你是存心給我搗亂!”
“你無理取鬧!”劉嗪眼淚在眼圈里打轉。
劉清宇冷聲道:“從今往后不準你去見默存,你就給我老實的在家里頭描鸞刺鳳,我會與母妃和父王說,給你定一門好親事,免得你總是對著男子想入非非。”
這話說的端的是打人的臉,劉嗪的確對沈奕昀一見傾心,恨不能馬上以身相許。可這種話被親兄長說出來,哪里能受得了?劉嗪哽咽了一聲,捂著臉嗚嗚咽咽跑了出去。
沈奕昀離開王府,并未馬上回伯爵府,先是讓衛昆侖去調查劉清宇,自個兒帶著小猴策馬到了城外,荒郊野地里放馬跑了一陣子,頓覺得通體舒暢。
小猴見沈奕昀臉色好看了一些,道:“爺,那個世子是什么意思?平白的為何要對你那樣態度。”
沈奕昀平靜的道:“劉清宇性子淺薄高傲,遇事沖動意氣用事,恐怕是真如他所說有什么事兒誤會了。待會兒昆侖回來就知道了。”
不多時衛昆侖就快馬加鞭的趕了回來,下馬行禮,與沈奕昀和小猴到了路旁的樹蔭下站定,回道:“果真不出爺所料,王府的確出了點事。您還記得六小姐來拜訪您那一日吧?就是那天,六小姐下午時分曾經來拜訪過王妃,六小姐走后,王妃怒急的咋了前廳內的所有擺設,還打了幾個丫鬟,也就是那日起,劉世子傳出了暴病的消息。”
“是嗎?”沈奕昀蹙眉,道:“那日世子可曾出府?”
“這就是稀奇之處。世子果真出過府,是呆著身邊兩個隨從去了孟氏珠寶行的。只不過孟氏珠寶行那邊的消息我未曾打探到,那里頭封的跟個鐵桶似的,零七八碎兒的東西一問便知,重要的消息一句得不到。”
沈奕昀斂額沉思,劉清宇出門的日子,地點,那一身傷,云想容突然去王府的拜訪,隨后王妃的暴怒,在加今日劉清宇見面的指責。
他雖不能肯定十分,也已猜出個大概了。臉上卻漸漸浮現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爺,您想到什么了?”
沈奕昀搖搖頭,不愿與人說起云想容的事,但他已可以肯定,劉清宇是知道云想容變裝來看他,因吃醋還是什么的闖到了孟氏珠寶行,找到了正在對賬的云想容,言語上許有冒撞,被云想容命人打了。打過人后云想容還主動去了王府,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將了王妃一軍,讓王府的人不敢張揚開來,還要對外宣稱劉清宇暴病。
什么事,能讓人挨了打還要幫下手的人捂蓋?
定然是這人被打的原因登不上臺面,若是宣揚開來傳到皇帝的耳朵里,對王府的人極為不好。
沈奕昀笑容漸斂,想到劉清宇對云想容的色心,又想他若是誤會了他和云想容有什么,憑劉清宇的性子會怎么做。
難道是……施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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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赴約

沈奕昀嘴角勾起露出一個淺笑。然目光淬冰,整個人如同方從冰窟窿里撈出來一般,渾身冒著冷氣。看的一旁小猴和衛昆侖心驚,均收起方才輕松神色,恭敬垂首站立著等候吩咐。
誰知沈奕昀卻不言語。只是面色如常的握著馬鞭緩緩走向他的坐騎。
二人卻皆知事情不妙。他們最了解沈奕昀不過,他越是表現的如此沉靜,可就說明事情可能越麻煩。
沈奕昀躍上馬背,帶著小猴和衛昆侖回了都城,來到濟安侯府的西墻外頭卻是勒住韁繩半晌不動。
他坐在馬上,向著云府內看去,遠遠地可以看見二層的閣樓露出一個屋頂。那就是云想容所居的靈均閣。
她現在在做什么?是練字,看書,做針線,還是在閣樓上發呆將心事憋在心里。
女兒家遭遇了這種事,他是決計不能去詢問的。問了,等于在她傷口上撒鹽。
云想容現在應當很難過吧?
沈奕昀沉思片刻,道:“昆侖,想法子給六小姐送信,請她明日來醉仙樓吃酒。”
“吃酒?”衛昆侖訝異:“爺,閨中女子怕是出不來的吧?再說醉仙樓龍蛇混雜。”
“人越雜的地兒就越不容易被人發現。況且她不是尋常閨中女子。只你送信時要仔細留神一些。”沈奕昀想了想,又道:“還有,給我派人盯緊劉清宇。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即來回我。”
“是。”衛昆侖應聲,遲疑道:“爺,您以后打算怎樣對待恬王世子?”
“對待?”沈奕昀微笑,笑意卻并不達眼底:“有些人,是不值得我‘對待’的。”
衛昆侖和小猴都聽出他言下之意,焦急的道:“可是爺。您好容易有了這么一個助力,若是斷了豈不是可惜?”
“這種貨色,斷了是我的福氣。”沈奕昀面無表情的調轉馬頭,往承平伯府方向去。
小猴和衛昆侖對視了一眼,都無奈的跟上。看來事情涉及到云想容,伯爺就不可能坐視不理了。也不知道這樣到底是福是禍。
云想容這會子正坐在廊下看《淳化閣帖》,莫名的打了三四個噴嚏。英姿見狀,忙去了件緋紅色的素緞小襖給云想容披上,道:“小姐覺得冷嗎?可要韓媽媽過來請脈?”
“不用,似乎不是風寒。就是鼻子癢。想打噴嚏。”云想容揉了揉發紅的鼻尖兒,放下法帖道:“今兒個五小姐又沒見明珠?”
“沒有。”英姿笑道:“五小姐自從搬進了春暉堂小住,與七小姐的關系就淡了。也不知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何事。小姐。要不要我去查查?”
“不必了,猜都猜得到。”云想容站起身,將肩上的小襖遞給英姿拿著。
云嫣容要入宮去的消息,恐怕她這會已經知道了。老夫人不待見云明珠,又知道她最是專門能惹事的一個人。自然會讓云嫣容離云明珠遠遠的。
從現在開始到翻年秋天的選秀,云家入宮參選的女兒不能出現任何一丁點的岔子。前兒尉遲鳳鳴的祖母跟老夫人提出要選宗族之中優秀的女兒過繼過來的事,因著云嫣容被內定的消息而取消。老夫人孤注一擲,當真將云嫣容當做珍寶一般來小心呵護。云嫣容得意的尾巴都要翹上天了。對她的疼愛就不如從前那般。下人們私下里都有人在議論此事,說五小姐得寵討喜,六小姐因為太跋扈毒辣。被老夫人所不喜了。
總歸無人敢將她如何就是了。老夫人對她冷了,可她仍舊是準世子fù人。
多可笑。
云想容嘲諷的挑起半邊唇角。
“卿卿”柳月面色凝重的到了云想容身邊,先是福身一禮。隨即低聲道:“外頭才剛有人送來一張字條,是傳給您的。”
云想容一愣“什么樣的人送來的?小“是廚下的一位老媽媽送來了食盒,暗地里塞給我的。”
云想容狐疑的展開字條一看“明日醉仙樓吃酒。不見不散。”落款處畫了一朵盛開的菊花。
云想容噗嗤笑了。想不到兒時的一句玩笑話。現如今竟然成了他的暗號。
好端端的,怎么會約她出去吃酒?他一個大男人。會與小女子吃酒,云想容頗覺得意外。
不過拋開前世的記憶,今生所見的沈四卻并非是一個讓人厭惡的人。或許是前世今生的命運不同,沈四沒有記憶中的陰沉,也沒有那樣仿佛地獄中走出的復仇魔鬼那般的氣息,相反,他是個讓外人觀之可親的人。
不過他背后的算計,隱藏的功夫,云想容卻是知道。
她一直在防備沈四報復她上一次在興易縣時仍人去搜沈四田莊的事。難道這次去醉仙樓吃酒,是他的“報復?”
有了上一次的承平伯府之行,云想容不如何懼怕,反而還覺得有趣。
去酒樓用飯,她還真沒有試過幾次。醉仙樓人員嘈雜,她喬裝改扮一番應當不會被人發現。
左右閑來無事,她的嫁妝之類都交給了孟氏去打理,繡活都交給了針線上的婆子,她無事一身輕,又有可以隨時去孟氏珠寶行的借口。能出去散心,為何不去?
思及此,云想容收齊了字條,道:“走吧,我們先去琉瓔閣看看。”
“是。”
次日清早,云想容去給老夫人問安時便以生意上的事作為借口,與老夫人告了假。老夫人如今全副心思都放在云嫣容的教導上,云想容又是從來省心的,再者說孟家那樣大的商賈之家,云想容得到了四成半的財產,要打理起來的確也費功夫。她沒有理由不應允。
“不過今兒上午你姨祖母要來瞧我,你留下待客,下午再去也不遲。左右在都在京都距離又不遠,我多派幾名護衛跟著你,只要宵禁之前回府來就罷了。”
老夫人的話云想容不能不聽從,笑吟吟的點了頭,就與云嫣容一人一邊挽著老夫人的手臂說話。
云嫣容如今春風得意,這么多年她都是一直看著云想容在老夫人面前如何受寵愛,在外頭如何說一不二。如今親事定下,云想容不過嫁給個世子,她卻是要入宮侍奉皇上的,若是能出人頭地,將來云想容見了她都要給她下跪。
思及此,云嫣容滿心都是喜悅。對老夫人的吩咐越加不敢含糊,對老人也更加的孝順了。
段舒窕來云家,一則看看老夫人,二則也是為了前些日子提議的事,只不過云想容既然已訂給了恬王家,段舒窕對這些建議也意興闌珊。從前侍衛了尉遲鳳鳴謀劃,到如今圣旨都下了,她還能怎么辦?
舒窕離開后已經到了未正,云想容顧不得歇息,帶了英姿出門。到了孟氏珠寶行,找出上次英姿收好的那身男裝換上,今日天熱,她也學當下男子那般拿了一把節節高升的折扇,一來可以緩解炎熱,二來必要時還可以遮臉。
醉仙樓是一座三層的酒樓。全然木質結構,裝飾的富麗堂皇,后院還有江南式的園林建筑。不過對于云想容來說,如此裝飾也并無什么特別,來到醉仙樓,就仿佛回了侯府似的。
她讓英姿去問了掌柜的,得知一位姓“鞠”的公子這會子正在三樓,包了臨窗的一間屋,已經從早等到了現在。
云想容心里過意不去,忙道謝上了樓口氣喘吁吁隨著店小二到了包間門前,輕輕地叩門。
幾乎是立即,房門就被推開,小猴撅著嘴望著云想容“您怎么才來呀。”
云想容環視屋內一周,見沈奕昀穿了件天藍色竹節紋彈墨的外袍,腰上打著吳鉤玉帶扣,長發挽起以竹簪固定,身邊只帶了小猴來。
小猴那孩子,正在不滿的瞪著她,仿佛在心譴責她為何要遲到這樣久。
云想容道:“今日原本清早就與祖母說了,只是姨祖母來了府上,祖母偏要我留在那里,到過了晌午他們午歇時間,我才得以出門。”
她肯來,對他老說已經是歡喜,只要她出現在他的視線中,沈奕昀就覺得這次一上午并不白等。那里還會在乎她遲來。笑著打發了人去催菜。
云想容趁著時間,問道:“沈伯爺,不知你今日特地約我前來,可有貴干”
“沒什么貴干,難道作為老友,想請你吃酒還不成?”
“自然是成的。”云想容故意忽略掉了他說的那一句“作為老友。”因為她自認為他們的關系還沒有那么親近,不過是有兩次交鋒罷了。但云想容對沈奕昀能夠出手相救,是頗為感激的,所以多余的話到了。邊,她并沒有有說出口,只道“說起來,這一次還要多謝你。”
“哪里。”沈奕昀笑道,你肯賞光能來,我已十分歡喜了。”
云想容笑著頷首,又問:“今年下場,沈伯爺可有把握。”
沈奕昀笑道:“我壓根兒沒有報什么太大的期望,到如今只不過埋頭苦讀充實自己,將來的事兒無法預料。”
“你倒是看得開。”云想容莞爾,道:“憑皇上對你的親疏,你應當什么都判斷得出。”
“看得出如何,看不出又如何?”!。





第一百八十二章 推心置腹

云想容并未立即回答,端起茶盞啜飲了一口,溫潤的茶湯入口,甜mì甘醇,身心舒暢“是蜂mì紅茶?‘
“是。”沈奕昀頷首,也吃了。茶,緩緩道:“我比較偏愛此茶,今日來了就沒有預備旁的。”其實更因為他知云想容的體質不宜寒涼,所以才讓她吃溫和的紅茶。
云想容渾然不知,笑道:“紅茶很好,加了蜂mì后味道更佳,不過我很好奇,你竟然喜歡甜食。”
“好奇?”沈奕昀咀嚼二字,鳳眼中漸漸有了笑意。
有好奇,就有探知了解他的,這是個良好的開端。
“是啊,我印象中的你,是不會喜歡甜食的。”云想容道。
沈奕昀問:“你印象中我是什么樣的人?”
既然前來赴約,云想容就是當沈奕昀是個朋友,況且自興易縣那次之后沈奕昀在沒有害過她,反倒三番兩次救她性命。
云想容自己都不覺得,心里對沈奕昀的恐懼在慢慢減少,反而單手撐著下巴眨著眼,認真的說道:“起先我覺得你是早慧熱心之人,小時候你不是常常對我說教么。后來我開始覺得你沉穩隱忍,懂得厚積薄發。”
“是嗎?”
“嗯。”云想容點頭,又道:“最要緊的是你夠狠。不光是對人,更是對己。”
沈奕昀想到在興易孟家小住刺殺東府二老爺的那一夜,他自己割傷了手臂。
他一直以為云想容不會知道內情,原來她竟都知道。
沈奕昀望著她如畫的俏臉,道“你卻是比我預想中的要聰慧睿智。”
云想容莞爾,笑著打趣道:“沈伯爺,我們兩個這般互相恭維不覺得惡心嗎?”
沈奕昀一愣。也是噗嗤兒一笑,鳳眼都瞇了起來“好了,你還沒有說你對我此番參加秋闈有何看法,那位對我的親疏,我又要如何判斷得出我大考的結果?”
云想容刷的展開手中節節高升的折扇搖了搖,鬢角長發飄了起來,越加顯得她臉型秀雅。加之她特地描粗了些的濃眉和一雙燦然若星的美目,看起來當真賞心樂事。
她似在斟酌言辭。
沈奕昀樂得欣賞她的美態,也不急著催促。
云想容卻是在考慮自己要不要與他實話實說。
她起先懼怕沈四。只想著不要得罪他,將來他做大之后不要來報復她就好了,但現在回想。前世她關于沈四的記憶都是民間流傳的,他做過的那些事情并非是她親眼所見。
今生他們接觸良多,沈四又救了她的性命,他本人的風度,與傳言中的大相徑庭。難道眼前活生生的沈四。還不夠說明他是個什么人?
雖她沒有完全放下戒備。可這會子她感覺不到他對她有敵意。
對于救命恩人,有些事情她明明想得出,若是不講實話,她覺得心里也過意不去,連幾句話都吝嗇,她都要瞧不起自己。
云想容思及此。放下茶盞正色道:“沈伯爺覺得此番鄉試和會試,若憑你真才實學能否連中?”
沈奕昀挑眉,她如此直白的問話。到讓沈奕昀不好回答,他實話實說“我所說不抱希望,其實也是對自己沒有十分的自信。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云想容卻是先主觀的將沈奕昀方才說的“不抱希望”與皇帝聯系起來才會有此一問。
云想容笑道:“我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你若是能得殿試的機會,你是否擔心上頭那位會故意壓制于你?”
沈奕昀想不到她竟在她面前開誠布公說起此事。
自小到大。他只與身邊極為信任之人會敞開心懷談論關于皇帝的事,這件事在他跟前也是個機會。從沒有人主動談及,不光是怕勾起他的傷心事,更是怕將來發生什么事會帶累自己。
沈奕昀心下仿佛刷了mì糖一般,她肯與他說這等事,算不算她對他的信任已經高于從前?
“我的確擔心那位心有芥蒂。”沈奕昀誠實的道:“畢竟當年之事,在他心里必然有心結。”
云想容頷首:“芥蒂與心結都是必然的。就算他要找你的麻煩,或許也只是一句話的事兒,說完了那一句,下頭自然有人為他執行,至于他是否將你放在心上,那完全要看你的能力是否達到他有所顧忌的程度。據我所知,如今他的精力應該大部分在馬家上。”
沈奕昀沉思著:“你說的有理。”
云想容笑道:“你也知我前些日子入宮小住了一段時日,那位的辦事方法我初步有了些了解。他現如今縱容馬家,其實心底里怎么想的你我都知,否則我們家也不會有這般的改變,我更不會被賜婚給恬王世子了。而馬家能夠坐到今天這個位置,哪里是一朝一夕而成的?馬家在朝中的黨羽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所以那位才不能輕舉妄動。”
云想容說到此處,沈奕昀已經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說,那位或許為了不驚動馬家,對我不會太過打壓?”
“至少表面是如此。”云想容毫不避諱的誠懇道:“你們家當年那般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敢怒不敢言的勛貴之臣大有人在,況且藩王們也都不是傻子。現如今他們都沉默著在等上頭那位的動作。若是稍有什么不慎讓這些人察覺到,你說那些受封的開國功臣、藩王以及勛貴們會不會自危?一旦自危,他們聯合起來,上頭那位可當真夠喝一壺了。”
前世的沈奕昀就是這樣做法,聯合了藩王和勛貴,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反正在她臨死之前,他的兵馬已糾集在京都城外。
沈奕昀與云想容想的是同樣的事,不過那對他來說,卻是個極為慘痛的經歷,他面色平靜,嘴角甚至彎起個優雅的弧度,只是鳳眸中有濃到化不開的悲傷和挫敗。
云想容只當他是在為了沈家滿門哀傷,也嘆了口氣,安慰道:“往事已矣,人還是要往前看,往前走。只活著為了這一口氣兒罷了,什么時候沒了氣,也就不用在謀劃。”
想不到她會開解自己。
雖然道理他都懂得,可云想容說的話仍舊讓沈奕昀心里覺得熨帖的很。
他微笑頷首,已經能夠明白云想容的意思,道:“你是說,那位為安撫天下權貴藩王,也不會太打壓我。”
“正是。那位也怕打草驚蛇,驚動了馬家。”云想容笑著頷首。
沈奕昀略微沉思,也覺得云想容如此說法極有道理。他當局者迷,先前卻是沒有想到此處。
心念一轉,沈奕昀卻不松口,絕不承認自己贊同她的分析“六小姐如此說也不無道理,可我對那位了解更深,他做了虧心事,哪里能全無芥蒂,將我除了他才能永絕后患。如今除不掉我,壓著我的前程也是正常的。”
“你說的有禮。不過那人絕不是個想法如此簡單的人。”言下之意竟然是沈奕昀的思想簡單了。
沈奕昀佯作不服氣,道:“既如此,不如你我打個賭如何?”
“打賭?賭什么?”云想容很是新奇,她還從未與人打賭過。
沈奕昀摸著鼻子想了想,道:“就賭殿試時那位會不會點我當同進士。若是我只能混得個同進士,就算我贏。若是我能進三鼎甲,或者是個進士,就算你贏了。”
云想容不回答,轉而問:“這么說,鄉試與會試你都已有了把握?”
沈奕昀只是笑著,并不言語。
這會子包間的們被推開。店小二端著菜進屋里來,低頭擺放好了退了下去。
沈奕昀不動筷,問:“如何,賭不賭?”
“既然伯爺有如此雅興,我若掃興豈不是對不住你?只不知賭注為何?”
沈奕昀笑道:“輸了的人,要答應贏得人一個條件。”
這倒是有趣。想不到沈四這樣的人也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
云想容笑而不語,英姿和小猴也都笑著,伺候沈奕昀和云想容布菜。
沈奕昀滿目期待的追問云想容:“你答應了?你不拒絕,我就當你答應了。”
云想容莞爾:“好吧,那就與你賭一場。”
“好。”沈奕昀滿意的點頭,這才開始用飯。
兩人此時心情都十分愉悅,沈奕昀是因為她肯不怕惹麻煩上身的與他說了這么多話。云想容則是因為說出了心里話幫他分析,問心無愧的放松感。
正當這時,包間的格扇被輕輕扣了三聲,又叩了兩聲。
小猴跑去開了門,就見衛昆侖快步走了進來,先給云想容和沈奕昀行過禮,隨后來到沈奕昀身邊俯身耳語了幾句。
沈奕昀聞言,緩緩放下了筷子,臉上的表情也變的凝重起來。
“六小姐。你還是先走吧。”
云想容差異的抬頭,咽下口中的飯菜,又吃了。茶,這才道:“我為何要走?”
沈奕昀卻不回答,只吩咐衛昆侖:“你送六小姐回府去。”
衛昆侖行禮倒是,就來請云想容出去。
云想容哪里是讓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沈奕昀不說明緣由就讓她走,他做什么要聽他的話?
“走是可以,你倒是說說到底為何要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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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懷抱

沈奕昀面露難色,笑容溫和的道:“六小姐聽我一言,別問緣由,還是速速回府去吧。”
他的語氣中有告誡之意,仿佛是塌下天一般的大事,若不聽了他的云想容就會有生命危險一般。
若尋常女子,出于對沈奕昀為人的信任,他都這樣說,只能證明事情很是嚴重,轉身便走也就是了。
可云想容素來不是知難而退的人,她挑起濃眉,明媚雙眼變的極為深邃,滿含探究的望著沈奕昀,道:“沈伯爺若還有事先走就是,我點的荷葉羹還沒上呢。”言下之意他是在故弄玄虛,明明是自己有事卻說是為了她好。
沈奕昀哭笑不得的搖頭:“六小姐,我既約了你來,又等了你一上午,就斷不會在乎這一段時間,你怕是誤會我的意思了。”
云想容實則也知這一點,她不過是故意歪曲他,希望他實話實說罷了,聞言也有些好笑,不過面上佯怒,仿佛很生氣。
沈奕昀望著她因為薄慍而越發有神的雙眼,無奈的道:“罷了罷了,既告訴你也無妨,是我的人發現恬王世子帶著小廝和護衛,奔著咱們這里來了。我怕給你惹了不必要的麻煩,這才想讓你先走。”
云想容驚訝的眨了眨眼,長睫忽閃著,仿佛兩面小扇子。
上一次她去了趟伯爵府,劉清宇知道后跑去珠寶行大鬧。
這一次她與沈四約在此處,他又趕來。
劉清宇性子魯莽,遇事很少深思,趕來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是如何知道她們的行蹤的。難道她被監視了?
想到自己有可能被劉清宇監視,云想容心中極為不滿,爺們兒家的正經事情不做。竟然花時間去盯著一個女子都在做什么。且小肚雞腸的很,行事沒章法無智謀又齷齪。她怎么就這么苦命,做什么兩輩子都要落在他手里。
云想容十分不耐煩的皺著眉,道:“他喜歡去哪是他的事,于我無關,再者你我清清白白,做什么要躲著他?況且他算老幾,管的著我么?”
聽她這樣說,沈奕昀心里喜歡,面上卻是擔憂。道:“我聽說他暴病前去探望,已被他無由來的罵過一頓。我雖不怕他,卻不喜面對無理取鬧之人。”說到此處。沈奕昀看了看桌上還未怎么動的菜,道:“你我都沒吃好,不如換個地兒繼續?躲開他也就罷了,免得多口舌之爭,徒給自己添堵。”
云想容今日心情原本很好。與沈奕昀能說心腹之話的感覺著實不賴,再說她也真不愿與劉清宇那貨色見面,吵嚷起來增添煩惱,便頷首道:“那就走吧,我正好也懶得理會他。”站起身問道:“去哪兒?”
“就去什剎海吧,我在那里有艘畫舫。看看景兒,吹吹風,行至何處就是何處。也不怕人打擾了咱們。”
云想容略微猶豫,原想說不去,可見沈奕昀笑意盈盈,眼神期待,她拒絕之語便不好出口。再說她赴約本就來遲。害他在這里等了一個上午,不過才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就因為劉清宇的到來給攪合了。難免過意不去。況且她光明磊落,若是以心情不好為由回府去,旁人還會以為她心里有鬼落荒而逃。
游湖就游湖吧。
云想容頷首,站起身,接過英姿遞來的淡青色外袍披上,手搖折扇率先離開包間。
沈奕昀則給衛昆侖使了個眼色,見衛昆侖頷首下去,才領著小猴隨后下樓。
云想容乘坐著來時那輛青幄的小馬車。沈奕昀和小猴則策馬跟在一旁,一路間或閑談,不過也頗費了些時間才到了銀錠橋邊。
云想容扶著英姿的手踩著腳凳下車,放眼望去,入目的是藍天白云,遠山如黛,湖面碧清,垂柳依依,或大或小的畫舫或小舟在湖面零零星星,卻是個極為幽徑秀美的好地方。
云想容深吸了口氣,空氣中有一股潮濕清新的草香味,還聞得到些許檀香味,讓人心下寧靜悠遠,仿佛連憂愁都一并忘了。
一艘二層的華麗畫舫,正停在銀錠橋往西北不遠處的岸邊。那畫舫通體木質結構都漆成了紫檀色,檐牙高啄下垂著精美的八角宮燈,底層大約兩丈見方的船屋,四周格扇大敞,上層做成閣樓,有及腰高的木質護欄。白色的水晶珠簾在二層閣樓格扇前垂落,依稀看得到理由有人影攢動,卻因水晶反射陽光晶瑩剔透,看不輕里頭的人什么模樣。
沈奕昀將韁繩扔給小猴,小猴自歡喜的牽著他的坐騎去拴馬。沈奕昀則是對云想容微笑,先走上了搭在岸邊與畫舫之間的踏板上,文雅轉回身,向云想容伸出手:“仔細腳下。”
他的動作自然隨和,笑容溫和真摯,只有好友之間的關心,好似根本不當云想容是個女子。
云想容一手扶著英姿的手,另一手猶豫著,終還是將手中折扇的另一端遞到了沈奕昀手上。沈奕昀笑著握住折扇,拉著云想容走上約有兩尺寬,三丈長厚實的踏板上。
只那踏板因沈奕昀、云想容和英姿的體重,壓的顫顫巍巍。英姿不會水,望著下頭碧綠的湖面已經緊張的渾身緊繃,抓著云想容的手也頗緊,生怕她掉了下去。云想容也是小臉煞白,走的小心翼翼。偏沈奕昀看起來瘦瘦高高的一個人,體重卻不輕,每走一步,踏板就顫一下。待走到中間時,沈奕昀才剛落腳,踏板劇烈的上下顛動,還往一邊晃動了一下。
云想容重心不穩,嚇得花容失色,身子往一邊兒偏,英姿也是被她拉的失足掉了下去。
云想容驚呼:“英姿!”
英姿下落過程中一個漂亮的旋身,手一抓踏板就借力輕飄飄的飛身上了岸。她做小廝打扮,一身淺灰色的袍子襯托下,就如同一只飛掠而去的鳥兒,動作瀟灑如行云流水,加之她面目清秀,身子交小,看起來就是個十來歲的男娃,岸邊寥寥無幾的人都叫起好來,紛紛贊:“小小年紀好俊的身手!”
英姿手都嚇的涼了,又被這些人夸的不好意思,焦急的看向云想容,正見俊美無儔的少年公子猿臂一伸,將本要跌落水中的青衣少年纖細的腰身摟住,扶正在了跟前。
沈奕昀身形頎長,面容英俊卻無脂粉氣,一雙入鬢的劍眉點襯著上挑的鳳眸,端的是俊美無雙。自家小姐雖高挑,但在沈奕昀面前還是略嫌交柔了,加之她精致的容顏,涂濃了眉毛也掩不住驚恐之時她本性流露出的柔弱驚慌,瞧著倒是雌雄莫辯。
這二人一人著天藍,一人著淡青,就如同此刻的藍天和湖水幻化成了人形的精靈,一高遠廣達,一沉靜悠閑。
英姿看的有些癡然,突見自家小姐粉面桃腮,似尷尬的退后一些躲開了沈奕昀的碰觸。而沈奕昀那張萬年不變的深邃鳳眸中有一閃而過的溫柔。英姿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難道沈伯爺對小姐……
“英姿,你沒事吧?”云想容穩住身形后擔心的問岸上的英姿。
英姿這才回過神,搖搖頭:“我沒事。”隨即道:“我還是跳上去比較好。”左右也露了功夫,她不敢再走那走一步晃三晃的踏板,便飛身躍起,在踏板中間腳尖一點接力飛掠上了船頭在衛昆侖和一眾下人身邊站定。動作依舊如行云流水那般,仿若驚鴻飛過。
衛昆侖看著身邊交小的女子,驚訝的眨了眨眼。
這會子沈奕昀也拽著折扇的一端,拉著云想容好容易登了船。
云想容拍了拍胸口,“怎么會用如此薄的踏板,我還以為我要掉下去了。”
沈奕昀笑道:“是下人辦事不利。先閣樓上請吧。”
云想容頷首,扶著英姿的手走上木質的臺階。
沈奕昀卻緩了一步,在經過衛昆侖身邊時候低聲道:“誰預備的踏板?賞。”
衛昆侖努嘴指了指小猴,做口型道:“他的主意。”
沈奕昀毫不意外,扇子輕敲了一下小猴的腦門兒,笑容愈發溫和。
小猴就仿佛受到愛撫的貓兒似的,開懷的咧嘴笑了,搖頭晃腦的跑去泡茶。
云想容此時坐在二層臨窗的位置,素手liáo起珠簾,望著湖面上的景色,察覺到畫舫緩緩駛向西北方,心情仿佛也如垂柳那般被濕潤的清風拂動,所有燥熱之氣也消減了。
沈奕昀在她對面坐定,笑道:“你要的荷葉羹。”
云想容垂首,見鋪著鵝黃色錦緞桌巾的紫檀木八仙桌上放著幾樣精致的小菜,另有一碗白瓷小碗中盛放的正是飄著淡淡幽香的荷葉羹。原本羹湯呈白色,小碗也是白色,偏上頭淡綠色的調羹點綴了碗中的顏色,看起來極為賞心悅目,讓人頗有食玉。
云想容端起小碗吃了一口,入口清閑清香甘甜,隨即對沈奕昀道謝:“多謝你費心了。”
“不必客氣。”沈奕昀用銀筷夾起一塊番柿子放入口中。
見他在吃這個,云想容笑道:“想不到你還在吃?”
“是啊。你上次來給我送過后,我就喜歡上了。不過過了季節番柿的果實便少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贈送

云想容笑著道:“所以‘花開堪折直須折’。”
沈奕昀莞爾:“你說的是。先吃荷葉羹吧。”
云想容頷首,用了半碗羹,隨后撐著下巴望向格扇外。
他們已經遠離了銀錠橋,駛向后海當中,岸邊離著此處已越來越遠,碧波蕩漾的湖面上,偶爾看得見旁人家的畫舫,不過也只能看清個輪廓罷了。偶有水鳥在湖面飛掠而過沖向岸邊的垂柳和草叢,更有遠處不知哪艘畫舫傳來絲竹之聲,原本俗氣的歌子,因著距離遠,卻為他們安靜的畫舫平添了一些喜氣。
云想容頓覺得心曠神怡,垂眸感受著清風拂動她的長發,感受珠簾在臉頰邊晃動。
突然,身后傳來一陣動人心魄的琴聲,乍然蓋過了那些靡靡之音,回身,便見沈奕昀背對閣樓另一端格扇,面對云想容盤膝席地而坐,膝上橫置一古琴,他微微垂眸,白皙修長的手指剛勁有力的撥弄琴弦,琴曲由緩入急,慷慨激昂,大氣恢弘。
云想容想不到他善于彈琴,見他神色投入,斂額垂眸,她面帶微笑,欣賞他專注于琴聲之中的神態,然那琴聲卻漸漸從恢宏轉為了悲涼。
云想容神色一肅,微瞇著眼安靜的聆聽。她不知為何一曲《廣陵散》會帶了如此嗚咽喟嘆之韻,仿佛在她眼前呈現出了一幅鮮紅的畫面——殘陽如血,殘破戰旗被野風吹的烈烈作響,將軍滿身血污,長發飛揚,環視身周曾經并肩作戰的兄弟身首異處血流成河,再望殘破的江山,功名利祿皆化作塵土。逝去的人再也找不回……
琴聲漸緩,終歸于沉寂,沈奕昀與云想容二人相對沉默。
沈奕昀仍舊盤膝而坐,背脊挺直。
云想容則面色凄然。
或許當年的滅門之災,對沈四的傷害即便經歷了這么多年,到如今仍舊揮散不去。沈奕昀不知他的未來,可她是知曉的。那樣血腥的未來對于他來說能算的上未來嗎?
云想容不禁又在想,如今面前這個露出仿佛迷了路的孩子一般表情的沈四,心里在想什么?在彈奏了那樣悲壯之曲之后,是否在想為全家人復仇?
正在沉思中。英姿突然拉了拉云想容的衣袖。
云想容回過神,順著英姿手指的方向望去,卻見自岸邊有一小船正在往他們這邊劃來。如此遠的距離,她看不清船上之人,只能依稀瞧見那是兩個人影。一人劃船,一人面對著沈四的畫舫而坐。
若是旁人。云想容或許認不出的。可如今即便看不清。她也知那個面對他們而來的人是劉清宇,十年的夫妻已經將他的輪廓刻印在她心里,就算只看他的身形也能辨認出來。她即便不喜這種鐫刻,卻也磨滅不掉。
云想容方才的動容和心境的幽靜頓時蕩然無存,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她的嘆息也讓沈奕昀回神,站起身隨意坐在了八仙桌的另一邊。見她望著窗外。沈奕昀疑惑的問:“怎么了?”
“劉清宇。”云想容聲音奄奄的,仿佛沒了游玩的興致。
沈奕昀道:“他找來的道也快。”隨即起身到了云想容身邊。撩起了她身后那扇格扇懸掛的水晶珠簾。
劉清宇鼻青臉腫的坐在小船上,遠遠望去,便能清楚的看到二層閣樓內的人影。不住的催著隨從道:“快點。快點!”
“世子爺,小的這已經最快了,不過還好那艘畫舫走的并不快,很快就能追的上。”
劉清宇站起身,目光如炬的望著那艘精致畫舫上臨窗并肩而立的二人,隨著距離的拉近,他們的輪廓也漸漸清晰,高挑一些穿了天藍色外袍的正是沈奕昀,而另外稍矮了一些的卻是云想容。
劉清宇的火從胃里燒到了心里,又從心里翻騰到頭頂,他只覺后脖頸上有某根筋在突突的跳,當真恨不能一腳踹死那一對奸夫淫婦。
枉費他為了她和沈奕昀,還得罪了自己的親妹妹,原來她真的背叛了他!
劉清宇再也忍不住,站立在船頭上指著沈奕昀和云想容的方向破口大罵:
“沈默存,你這個偽君子!虧你那天還裝的那么像,原來一萬個戲子都比不過你!好好好,你當真是好極了,勾引我的未婚妻,你還有臉假惺惺的來見我!”
他這一張口,什剎海上的幽靜立即被打破了。好在船行在后海中間,許多畫舫早已經遠了,一些小船也不知為何都不見了,這一處竟只剩下沈奕昀的畫舫和劉清宇漸漸接近的只能容二人的小船。
劉清宇的隨從拼命的搖槳,小船后頭拉出了一道長長的水線,離著云想容越發近了,劉清宇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了。
“下作的小娼婦,小賤人!枉費我對你一片癡心,費勁苦心才說服父王去求了皇上賜婚,你可倒好,婚期才剛定下,你就敢給我紅杏出墻!你算什么大家閨秀,算什么賢良淑德!我呸!你這樣的賤貨,就配扔進勾欄里,張開腿是不是還覺得舒坦著呢!那你來服侍爺啊!沈默存年輕又瘦成骨頭架子,那話肯定不如我的,你來啊!還跟我裝什么貞潔烈婦!”
他竟罵的如此難聽!英姿滿臉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聽了這種淫穢言語羞的。
沈奕昀則是面色如常,只眸中有肅殺之色一閃而逝,看了一眼樓下的衛昆侖。
云想容閉了閉眼。
這種滿口噴糞的人,竟然還是天潢貴胄?皇家有這樣的親戚,當真是恥辱。好在此時周圍沒有外人,其余的畫舫也還都遠著呢,如此污言穢語罵出來,若叫旁人聽去,她顏面何在?
可沈奕昀不但被扣了屎盆子一起挨了罵,還聽到了那些話。
她即便是重生的,到底是姑娘家。臉上已經氣的全無血色。
可沈奕昀和云想容都沒有搭茬。兩人坐回了原位,一時間相對無言。
外頭逐漸接近的小船上仍舊傳來不住的咒罵聲,英姿和下頭的小猴都氣的恨不能沖上去撕爛了那人的嘴。
劉清宇罵了一陣子,見對方竟然不應,且兩人都坐下了,讓他看不真切,倒也無法確認對方是不是沈奕昀和云想容。可他被醋意和憤怒沖昏了頭腦,仍舊指著那艘畫舫,將沈家和云家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正當這時,他發現他腳下有些涼。
低頭,只見小船里竟然滲了水,且水正在緩緩增加,船身在漸漸下沉。
劃船的隨從驚得不知所措,連忙扔了船槳雙手往外淘水,“世子爺,快呼救啊!咱們的船要沉了。”
劉清宇也是心驚肉跳,顧不得濕了袍子,更不在乎身上挨打的傷還未痊愈,蹲了身子也往外舀水。但是他們舀水的速度,遠遠不及進水的速度。
“你可通水性?”
“世子爺,奴才會泅水,可是這兒離著岸邊太遠了。”
“咱們帶來的人……”劉清宇抬起頭看向方才岸邊,引著距離太遠,連人影都看不清了。
隨從開始抱怨:“奴才才剛就說這艘小船不成,好歹要等奴才去尋一艘大一些的畫舫來將咱們的人都帶來,現在可好……”
話沒說完,就被劉清宇喝止了:“放你娘的屁!你且說你帶著我能否回到岸邊?”
隨從齜牙咧嘴:“這么遠,奴才自己回去都成問題,更別提帶著您了啊。若是畫舫上的人肯救咱們一救,這個距離可比回岸邊的距離近多了,倒也便意。”
說話間,水已經開始灌進了劉清宇的靴子里。在稱得上一望無際的湖中央,他帶來的人距離遠,劉清宇本身不會泅水,周圍又沒有其他的船只。
劉清宇咬著牙,難道真要跟那對奸夫淫婦求助?
正想著,他腳下的船竟因灌水過多往一邊側翻,劉清宇和隨從一同掉進了湖中。
“救命!”身上一涼,湖水毫不留情的灌進了口鼻,劉清宇再也無法顧及什么風骨什么體面,能活命才是要進的。
他雙臂撲騰,好容易露出個頭,卻又要沉下去,好在那隨從泅水的功夫并不賴,又對他忠心耿耿沒有棄他而去,才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他從湖里撈上來,兩人都扶著如今底朝上的小船。船底是弧線形,上頭還有水,自然是濕滑的很,劉清宇是無論如何都專注的。
難道就要在這里溺亡?劉清宇瞪著眼,說什么都不愿相信自己的命竟然會葬送在一對“奸夫淫婦”身上。
可這個時候,什么醋意,生口氣的思想都蕩然無存了。劉清宇自小到大,這是第一次距離死亡那樣的近,他不禁開始求救。
“默,默存!為兄方才,方才那都是玩話!”劉清宇浮浮沉沉,口中嗆水,咳嗽連連聲音嘶啞的哀嚎:“不過一個女子,你喜歡,為兄給了你便是,你快,快叫人救救我,我把她送給你了!!不必要為了個女子就斷了你我的關系,默存救命啊!”
云想容早知劉清宇是什么樣的人,如今聽了這話,卻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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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心疼

她前世也生的這幅模樣,只不過因著氣虛血虧,又常年都在憂心郁結之中,臉色也有些暗黃,容色自然減了許多,可劉清宇仍舊是極喜歡她的顏色。他曾經在府中宴請一些狐朋狗友,偶爾說起了民間典妾的那些事,劉清宇還曾經與陸安伯二公子玩笑說要玩玩,將她推給了陌生男子。
她氣不過,轉身就走,花廳里的半醉半醒的男人們哈哈大笑……
那種屈辱的場面,如何能忘卻。男人的背叛打碎了她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夢想,到最后卻連一點的自尊都不留給她,那一夜,她握著針線簸箕里的剪刀,恨不能捅死劉清宇。
要不是珍哥兒半夜嚷著要娘,她去了兒子的房里,她估計真的會在氣頭上殺了他。
想不到這樣的事,劉清宇今生還能做得出。前一刻破口大罵,仿佛要告訴天下人他對她有多在乎,下一刻就為了性命要把她送給別人。
她不在乎劉清宇。可是卻控制不住嘆息。她終究不是圣人,前世的事情明知道已經過去了,卻無法讓自己將那些污穢之事從腦海中抽離。
每當這時候,云想容都恨不能腦子不是自己的,或讓她生一場大病,將那些不好的記憶全都抹去,或許人就會開心一些。
為何活到今日,還是這樣沉重。
沈奕昀抿唇望著云想容,心疼的握緊雙拳。劉清宇的呼救在窗外,他仿佛聽不清了。他算準了劉清宇會如此,只想不到真正事情發生后,看到她慘白的臉色,他會如此心痛。
沈奕昀后悔了。
早知如此,他說什么也不會讓她難過。
但計劃已經到了這一步。又不能不繼續下去。
“六小姐,要不我先讓人送你回去吧?”沈奕昀素日里清越的聲音有些沙啞,顯得小心翼翼。
云想容抬起頭望著沈奕昀,俏臉上平靜無波,只是直視著他的雙眼。
沈奕昀眉頭擠成了川字。
“你為何要這樣做?這一次是你讓他知道我們的行蹤吧?若是讓我看清他是何人,我可以告訴你,我早就看清了。你何必讓他,讓他如此公然辱罵于我,我……”云想容話沒說完,聲音已哽咽。
云想容詫異的抬起手摸了摸臉頰。指尖濕涼了一片。
她竟在一個外人的面前,還是個男子的面前落淚了?!
自小到大,除非是特意,她是絕不會在人前哭的。今天這是怎么了!
云想容慌亂的站起身,再不理會沈奕昀。與英姿說道:“我們回去。”
沈奕昀心如刀絞,他并非有意如此。或許真如她所說。他希望她看清了劉清宇的本來面目。可他斷然舍不得讓她有一分一毫的委屈。
他不好解釋什么。因為現在事情還沒結束。
沈奕昀道:“昆侖。你送六小姐和英姿回去。”又對云想容道:“今日之事,我定會給你一個解釋。你不要難過……你就乘這艘畫舫回去吧。”
沈奕昀說罷深深看了她一眼,快步下了木質的臺階,不多時,英姿便從敞開的格扇開到一艘大約可以容納四五人的小船下了誰,沈奕昀站在船頭。另外兩名隨從搖著船槳往正在撲騰喝湖水的劉清宇身邊去。
而他們所乘的這艘畫舫,正往岸邊靠近。
英姿忙放下了水晶珠簾,因忙著安慰云想容,所以并沒有看見另外一艘一模一樣的畫舫。正在從不遠處雜草叢生怪石嶙峋的湖心島后頭駛了出來。
劉清宇這會子已經不知喝了多少湖水。隨從也已經筋疲力竭。他頭昏眼花,死亡的陰影籠罩下,他原本已經絕望了。在生死攸關不停掙扎之時,也沒有看到畫舫被掉了個。
沈奕昀命人將二人拉上船。劉清宇跪在小船上不停的咳嗽著,嘔出了一大灘湖水。在回頭看了看后頭的畫舫,暈頭轉向之下也記不得自己與隨從是從哪邊來的了,面對面色沉靜的沈奕昀,卻是虎著臉不說話。
沈奕昀冷笑:“看來我救了世子爺性命,還真是不應該了?”
“你!”劉清宇臉上漲紅。回頭望著畫舫,見畫舫二層閣樓上那個穿了淡青色的背影,才剛被湖水和死亡陰影熄滅了的醋意和火氣又一次翻騰起來。也忘了是誰將他從湖里撈出來的,罵道:“你如此作為,也不怕遭天譴!”
“若救了你也要遭天譴,那不如將你扔回去吧。”沈奕昀沖著手下之人使眼色。
小船上兩名侍衛扔下船槳,就要將劉清宇和他的隨從都扔回湖里。
劉清宇嚇得臉色鐵青,“你,你敢!”
“我為何不敢?!大不了我宰了你,在給你償命罷了,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你羞辱自己的未婚妻也就罷了,我哪里能讓你如此羞辱。”
“我羞辱你?你自己做了什么,難道自己不知道!”
“我做了什么?我不過與朋友在船上吃酒聊天罷了,你老遠的來了就開始破口大罵,還罵的那樣難聽。你即便是恬王世子,天潢貴胄,天下難道還沒有個公理?”
“公理?你還好意思說公理?”劉清宇哂笑起來。
沈奕昀也不愿在與他對付嘴皮子,明知道劉清宇是為了什么來的,還帶了一群人在岸邊守候著,他若真見死不救,自己擇不開不說,計劃也全盤落空。白白讓云想容受了傷害。
況且,他的網才剛剛張開。
沈奕昀所乘的小船在前頭引路,畫舫在后頭跟著,不多時就回到了岸邊。
未等上岸,卻見一群人簇擁著一身著銀灰色外袍,身高馬大年約四旬的圓臉男子站在岸邊。
劉清宇見了此人,還不等上岸就呼喊了起來:“父王,父王您怎么來了?!”
恬王看著兒子還活著,長吁了口氣。又見他滿身狼狽還全無風度的大叫著沖著他揮手,與他相比。他身旁身長玉立的俊秀少年要順眼的多。再想起今日劉清宇為了什么而來。恬王心里的擔憂都轉為了火氣。
小船先靠岸。劉清宇上了岸就快步來到恬王身邊行禮:“父王,你一定要給兒子做主啊!”
“做主,做什么住,你休得胡鬧!”
“兒子沒有胡鬧,兒子方才明明親眼看到沈默存和云……”
“住口,休要胡言亂語!”不等劉清宇將云想容三個字說出口,恬王已經呵止了他的話,指著他身后方靠了岸的畫舫上走下的一青衣男子,道:“你說沈伯爺和誰,是不是和他?”
劉清宇聞言轉身。卻見一中等身材的清秀青年,穿了身月牙白的直裰,肩上批了件納紗的淡青色外袍,墨發高挽,看起來的確是方才遠遠看去的那個人。可這個人他是認得的,他是恬王的幕僚。名喚王耀清。
沈奕昀。會在畫舫上與父王的幕僚在一起?
“不對,不對啊!”劉清宇搖著頭,自己也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才剛在醉仙樓,我明明看到……”
“住口,你還敢渾說!這種事情你不分青紅皂白就張揚開來,你當還是很光彩的事嗎?若是真傳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你叫我如何與濟安侯和永昌侯交代!”
“我……”
這時,沈奕昀和王耀清都到了恬王跟前,齊齊行禮。
“晚輩見過王爺。”
“參見王爺。”
恬王立即換了副和善的表情,笑著道:“犬子頑劣。沈伯爺不要見怪。”
“王爺言重了。”沈奕昀微笑道:“我與清宇兄是好友,舌頭尚且還有碰牙的呢,好友有點摩擦也不算什么。況且只是一場誤會。”
恬王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問王耀清,“耀清,你的事情與沈伯爺談的如何了?”
王耀清笑道:“還不曾談完。”面色有些尷尬,仿佛他們方才的“談話”是被劉清宇無理取鬧的打斷的。
王耀清的話讓恬王臉上又難看了幾分。
“清宇,還不給沈伯爺道歉!”
劉清宇這會子一直盯著王耀清,不對,他的身形壯實了一些,他看到的那個人明明是纖細嬌柔的,一定是云想容。這王耀清竟然敢吃里扒外?!
他也顧不得回父王的話,冷冷的瞪著王耀清道:“你算什么東西,你……”
沒想到飭傷的話還沒說出口,臉上已被恬王重重的扇了一巴掌。
恬王有三女一兒,平日里對劉清宇就是太驕縱了,才會將他養成了現在這般完全不知輕重的性情,他真恨不能一腳踹他進什剎海里去。
劉清宇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恬王:“父王,你為何不信我!我說的是真的,他們都是在騙你,你兒子的話你都不信,你還能信得過誰的!”
“放肆!還不滾回王府去!”恬王被劉清宇氣的險些一個倒仰,又怕他中途惹事,在一想今日他在什剎海附近的宅子里等王耀清與沈奕昀談判的接過,乍然聽說世子爺落水了的消息時那些焦急,恬王的火蹭的一下鼓了起來,但是被他強迫壓制:“罷了,你跟本王回去!”說著吩咐隨從拉上劉清宇就走。
劉清宇卻是不服,幾經掙扎無效,看著恬王陰沉的臉,心里恨意萌生,望著恬王的眼睛里也冒著兩團火似的。
看著一心人走遠,王耀清才笑著對沈奕昀道:“沈伯爺,我們接著談?”
“好。”
沈奕昀頷首,回身先上了畫舫。王耀清則是隨后。
待到了一層格扇緊閉的廳中,王耀清一改方才的隨意,恭敬的給沈奕昀行禮,笑道:“四少爺,晚生幸不辱命。”
沈奕昀笑道:“辛苦你了。”(。。)






第一百八十六~一百八十七章 夜會

王耀清受寵若驚,滿面上都是敬服之色,道:“四少爺嚴重了。承平侯對晚生全家有再造之恩,如今終能夠入四少爺麾下,不只報得當年恩情于萬一,更是晚生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四少爺但有吩咐,晚生莫敢不從。”
“耀清兄不必如此多禮。今次之事多虧了你。”沈奕昀微笑著伸手做請的手勢。
王耀清偏身坐在下手邊,小猴這會子端了茶進來。
那茶具是稀有的全透明玻璃蓋碗,只望著就可見蓋碗中茶湯明澈,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隨著小猴的走近,在鼻端縈繞。
沈奕昀笑著道:“我知你喜太平猴魁,這是我新得來的,你嘗嘗。”
“四少爺還記得我喜歡什么茶。”王耀清頓覺得心里動容,端起茶碗掀開碗蓋,當即覺得幽香撲鼻,深吸口氣,好似所有煩惱都能一并忘卻似的,又見茶形兩葉抱芽,葉脈綠中隱紅,白毫隱伏,或懸或浮,自然舒展。當真是太平猴魁中的佳品。
王耀清陶醉的啜飲了一口,閉上眼,只覺醇厚爽口,口齒留香,心下對沈奕昀的禮遇越發感激,恨不能將滿心才學都倒給面前這識貨人的腳下。
飲了半盞茶,小猴笑嘻嘻的又為他續了二道,王耀清這才驚覺自己竟只顧著吃茶,忘了與沈奕昀說正事了。忙放下茶碗抬起頭,卻見十五歲的少年面帶微笑的望著自己,笑容和善包容,眼中卻有星芒璀璨。
王耀清不知為何,只覺得滿心有熱情激蕩,道:“四少爺,廠公說的事我會回去與王爺說明。盡量會讓四少爺如愿的。”
沈奕昀微笑頷首,真誠的道:“辦事雖然重要,但你也要仔細留心保護自己,不要被恬王發現了你我的關系不淺,人要比做事重要。”
他是真的擔心他的安危。王耀清多年來閱人無數,何人真情何人假意他分辨的情,愈發覺得動容不已,心下已下了決心一定要為沈奕昀將事情辦妥,頷首道:“四少爺不必擔心,我自當小心。”轉而又直言道:“不過四少爺恕我冒昧。您與恬王世子可是有過節嗎?世子性子乖張有自私,少有城府,恐怕分不清恬王對他的好,或許今日之事會讓他曲解,還會恨上恬王當中打了他的那一巴掌。”
“身為人子。若連父母之愛子心意都分辨不清,也就不配為人了。”沈奕昀語氣平靜的道。
王耀清略一分析。便道:“世子平日里依靠的就是恬王。若他真的與恬王有了隔閡或是決裂了,那才真叫自斷后路。不過他也有所依持。恬王就他這么一個獨子,將來王位是要他承襲的。即便父子不和,為了傳承著想,恬王當也會忍耐他。”
沈奕昀頷首,“耀清兄說的極是。不過恬王身強體健。傳承之日還遠,且等著看吧。”
王耀清不免在心中贊嘆沈奕昀的智謀。
此番與東廠談的這件事,是沈奕昀幫忙牽線搭橋,加之他年少有為。又頗有涵養,做事沉穩老練,恬王對他的評價已經很高,更何況他才剛在湖中不但不計較世子的辱罵魯莽,還救了世子一命,以恬王的性子,這會子對沈奕昀的印象怕已經是好到了極點。
如此一箭三雕,既博得了恬王的好印象,又整的世子有苦難言,還讓那位對沈奕昀極重要的人看清了世子的本質,端的是算無遺漏。
作為謀士,只有跟著這樣的人才不會被輕易犧牲掉,因為這樣的人是不允許自己的謀算失誤的。
王耀清又與沈奕昀說了一會子的正事,便先行告辭了。沈奕昀起身送他下了畫舫,站在船頭,望著什剎海上依舊秀美的景色,卻全無方才與云想容在一起時的心曠神怡之感。
他仿佛看到了她那張梨花帶雨的臉,被淚水沖刷過的明眸晶瑩清澈,仿佛能看進他的心里,而她哽咽之中說的那番話,雖無深刻的怨恨,卻仍舊叫他心里不舍。
他氣劉清宇對云想容用強,只是打一頓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要讓他徹底跌落谷底那才是真的過癮。今次的確是他故意引了劉清宇到這里來,加上恬王與東廠有事要談,恬王派了王耀清來與他談判,王耀清又是他隱藏在恬王府的一個暗線,所以他們才合伙演了這出戲,讓劉清宇有苦難言。
只是雖然整到了劉清宇,也的確傷害了云想容。
沈奕昀不懂他對云想容的感情可以稱之為什么,他素日里做事都是不擇手段,前世犧牲和利用身邊之人的事情也是做過的,今生他竭力保護身邊之人,可也只限于身邊之人。
為何看到云想容落淚,他會如此心痛?這世上女子猶如花園子里的百花,開敗了這一朵還有另外一朵。他不近女色不是因為他有多純潔,而是因為沒有必要為了女色之事浪費了時間精力,更不愿意拉不相干的人下水。
萬花叢中過,卻只有這一株暴風驟雨中成長起的堅韌竹子入他的眼。
沈奕昀抿著唇,這一次他的決定導致劉清宇破口大罵或許傷害了她,但他一定不能有所隱瞞,他有預感,欺騙和隱瞞只會讓她越來越遠,況且云想容是明理之人,有些事情她會理解的。
云想容回了侯府,去給老夫人問了安就回了靈均閣,用過晚膳后如往常那般練了一個時辰的字。
她一切表現如常,讓原本還掛心她的英姿終于放下了心。
柳月沒有跟著出去,自然不知發生了何事,笑吟吟的端來燕窩,道:“卿卿,先用了這盅燕窩再練吧。”
云想容并未抬頭,將一個字寫完才放下了筆,來到二層閣樓外帶有護欄的回廊,在廊下的美人榻上坐定,將燕窩吃了,又漱了口。便斜倚著美人榻望天。
晚霞絢爛,殘陽如血,云想容莫名的回想起方才在畫舫上聽沈奕昀彈奏時腦海中的那副畫面,又不知為何將那沙場上落寞的身影與沈奕昀合在一處。
她是怎么了?無端端想起他來?或許是今日出去游玩的記憶太過深刻?
云想容不喜事情在自己的意料之外,更何況今日竟然還在沈奕昀面前落了淚,她有多久不允許將軟弱示人,卻偏偏讓他看到了。
云想容煩躁的翻了個身,道:“柳月,我乏了。小睡片刻再起身。”
“都這會子了,卿卿還是等會兒在睡。您覺本就少,免得現在睡了黑了睡不著。”柳月輕聲勸著,拿了件薄薄的褙子搭在云想容身上,雖說晚風溫和吹散了一些炎熱,于旁人是沒什么的。他們可都怕云想容再感冒風寒。
云想容面朝著圍欄的方向側躺著。從圍欄的四棱木欄桿縫隙看得到靈均閣院中的景色,也看得見外頭西花園子里偶爾有人溜食經過。
柳月見云想容不言語。以為她已經睡下了。也不在多言,又拿了毯子來給她蓋好,這才悄然退下。
不知發呆了多久,云想容不知不覺的睡著了,腦海中混亂一片,夢中還看得見什剎海碧波蕩漾的湖面和如洗的晴空。
好容易覺得心曠神怡。睡的熟了一些,肩膀卻被人輕輕地推了推。她淺眠,倏然張開眼,柳月和英姿都在一旁。笑道:“小姐,天色晚了,夜里風寒,在這里睡要受風的。”
云想容頷首,平靜了片刻才緩緩坐起身。往外看去,天色大暗,靈均閣的院落中早已沒了人,只有兩盞燈籠的隨風搖動,忽明忽暗,整個侯府都沉浸在一片靜默當中。
“什么時辰了?”
“已經戌正了。”
云想容頷首,將身上的毯子交給柳月,覺得肩膀有些酸痛,想來真的是受風了。
正當這時,英姿突然面色一變,一把將云想容拉到了身后,沖著樓下低斥了一聲:“誰!”
話音方落,就見一人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淺色的直裰,身長玉立,面目俊朗,笑容溫和,正是沈奕昀。
云想容驚愕的看著沈奕昀,他怎么來了?
她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都已這個時辰,沈奕昀突然來訪,難道是有什么塌天的大事?或者說,她做錯了什么得罪了沈奕昀,他是來報復的?更或者今天她跟沈奕昀出去時聽了不該聽的什么,他來殺人滅口?
云想容腦子飛快運轉著,這會子叫嚷是肯定不成了。她不能確定沈奕昀的來意,若萬一不是來傷害她的,反倒將人給引來,她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可若不叫,英姿加上孟方給了她的四個會功夫的丫頭,能斗得過他嗎?英姿曾說過,沈奕昀的武技恐怕在她之上的。
云想容突然發現,在絕對的強勢面前,任何計謀都是沒有用的。為今之計只能穩扎穩打,先問清楚他的來意在說。
剛剛打定主意,就見沈奕昀已走到她所處閣樓的回廊之下,一躍而起,右手抓了一下回廊柱子的底端,隨即飛身飄飄的跨過護欄在她身前站定。
云想容心頭劇跳,連連后退了幾步。
柳月和英姿也都臉色煞白,將云想容擋在身后,滿臉的戒備。
沈奕昀卻站在回廊邊不在靠前,有些懊惱的道:“你莫要害怕,我只是有話要說。”
“有什么事一定要現在來說?”云想容蹙著眉。心里的戒備并未放松。
沈奕昀嘆息了一聲,道:“我在外頭徘徊了良久,怕有些事情不早些與你說明,過了今夜已經被你胡思亂想的走了樣。你也曉得,有些事若是先入為主,就不容易改變過來了。”他們的關系才剛有了些改善,他不希望因為劉清宇的魯莽將她推開。
“就因為這個?”云想容哭笑不得的道:“若因這個,你大可以不必如此緊張,我并沒放在心上。”
沈奕昀借著外頭燈籠的光打量云想容的神色,直到她別開臉,才嘆息著說:“說謊。”
云想容只覺得臉上發熱,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心里的戒備倒是都放下了:“進來說吧。”
沈奕昀望著她帶了薄慍的明亮眸子,心情莫名放松了些。這才發覺自己竟然來了姑娘家的閨房,且云想容正在請他進屋去。
“我,這個……”沈奕昀遲疑。
云想容似笑非笑的望著他,心道難得沈奕昀這樣一個老謀深算的老狐貍也有緊張的時候?她難免心情大好,道:“你在這里說話,叫下面的人看見我可真的說不清了。況且云明珠就住在東廂。”
沈奕昀面皮漲紅,見了她的面兒才覺得自己來的有多魯莽,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跟著云想容進了與回廊相連的臥房。
云想容吩咐;“柳月到門口守著,任何人不許進來。”
柳月頷首道是。緊張兮兮的去了。
英姿則是垂首站在云想容的身后,全神戒備肌肉緊繃,暗想若是沈奕昀對云想容有一絲一毫的不利,她即便拼了命也不會讓他得逞。
沈奕昀則是在臨近格扇的位置拉了把交椅坐下,雖目不斜視。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導致他到了新場所就將周圍環境打探的清楚。
云想容一定偏愛淺色。她的閨房里幔帳鋪蓋都已淺青、淡紫、鵝黃為主。
她對書法的癡迷或許比他想象的還要深。臨窗擺放的大理石面兒紫檀木雕刻云回紋框架的大畫案上。擺放著各式筆筒。里頭分門別類插著各類的筆,法帖厚厚的一摞都攤開在大畫案的兩側,背后的書架上也整齊的碼放著書籍和法帖,畫案中間還有她才寫過的大字。
她的閨房,沒有過多的華麗裝飾,明明有了那樣多的財產。擺設依舊低調。就如同她這個人,明明有出類拔萃的容貌,卻從不自恃美貌,更不會如時下許多女子那樣故意在男子面前表現的得體出眾。她好似誰都看不上。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又從不在乎自己的惡名隨性行事。如此簡潔爽快的一個人,就如同屋內的擺設一般。
當眼角余光掃到了扔在床上的月牙白紗半透的寢衣和搭在屏風上的水粉色肚兜時,沈奕昀臉上更熱,忙低下了頭不敢在亂觀察。
這些信息在他腦海中運轉而過也不過是一瞬而已。
云想容并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覺得看到他窘迫的樣子十分難得,“你要與我說什么?”
在與人談判時,沈奕昀少有將主動權交給對方之時。可今次在云想容面前,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奪回主動權,他心里暗罵自己的表現怎么像個傻乎乎的愣頭青,有些置氣的道:“就是今日之事,的確是我設計的。我故意引了他去,故意離間了他和他父王。我知道他性格沖動做事無章法,或許會大庭廣眾破口大罵,只是想不到他竟會罵的那樣難聽。”
說到此處,沈奕昀已站起身,打千兒道:“傷害了你,是我的不是。”
云想容驚的連忙起身還禮。
叫個煞神給她行禮賠罪?他現在不知搭錯了哪根筋來與她道歉,將來若是想起來反悔了,還不借引子將她剝皮抽筋了!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何況今日也不怪你。”
“不,是我考慮不周,將你算了進去。我知你聰慧絕倫,就算我不解釋,你得知今日什剎海那邊發生了什么也會有猜測。可是我怕你誤解我的意思。晚說一會子,誤解的或許就多一些。所以我急著趕來。”說了許多話,沈奕昀才驚覺自己在口不擇言的與個女子解釋。
他自制能力一直很好,哪里遇到過今日這樣幾次三番無法控制的情況。
沈奕昀越發的懊惱了。
云想容看著沈奕昀俊逸沉靜的面龐。他的表情有一半隱在絹燈投射過來的陰影中,令人看不真切。可她感覺不到他的敵意,卻感覺得到他的緊張。
即便是個煞神,即便是她記憶中最不好相與的危險人物,他也才十五歲,比她還小幾個月呢。
云想容微笑起來,道:“好吧,我原諒你了。”若說不是他的錯他還會道歉。索性這樣說吧。
沈奕昀如蒙大赦,“多謝你。”笑著道:“時間不早,我不叨擾了。”就要往去往二層回廊的方向走。
“你還要翻窗下去嗎?”
沈奕昀此時已恢復了平日里的穩重銳利,仿佛剛才那個驚慌失措急著趕來道歉的人不是他,“放心,我不會被人發現的。”
“想不到侯府的防備這樣差。”云想容摸著下巴沉思。
沈奕昀笑道:“抓尋規律。想要進來并不難。”
“看來我以后要小心一些了。”
云想容目送沈奕昀到了回廊,單手撐著扶手一躍而下。她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忙告訴英姿:“去將格扇關好了,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明日開始,將我外公送給我的四個丫頭編排一下輪流上夜。”
“是啊,不過沈伯爺的功夫的確很高,否則侯府如此嚴密的布防,他如何進的來。”
“那是他的事。”云想容這會子只在想要如何布防才能讓靈均閣更加安全一些,至少不要沈奕昀這樣又功夫在身的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此時的恬王府中。劉清宇正趴在床上低聲呼痛:“……母妃,我想不到父王會對我下手那樣的重。今日的事真的怨不得我。我真的發現云想容和沈默存出去了,我趕去醉仙樓的時候,聽了店小二的描述,說沈默存跟一個穿了青衫的俊美公子在一起。等我追去什剎海,遠遠地也看到她了。母妃。你說話啊!”
恬王妃輕柔的給劉清宇上藥。道:“好了,這事兒你也不要再提起,你父王是個什么性子你還不知?他最疼惜的就是你了。再者說你今日做的的確是過分了,哪里有那樣嚷嚷的。”
“可我咽不下去這口氣!”劉清宇咬牙切齒:“那小蕩婦,竟然如此對我,枉費了我多年來的心意。早知如此。就不去求皇上賜婚。”
恬王妃心底里其實還是有些疑惑,“瑁哥兒,你當真看清了嗎?你父王說今日去與沈默存說話的那個人是他安排去的,與你描述的穿著打扮也都一致。”
“我沒看錯。哪里可能看錯!”劉清宇大嚷著,心里卻有些不確定,轉而又道:“母妃,要不就讓嗪兒去幫我探一探云六的口風。看看她對我是個什么態度?”
恬王妃再了解自己兒子不過,他這樣說,就證明他當真是不確定的,嘆了口氣道:“罷了,婚事是皇上的旨意,你將來定要迎娶云小六過門。雖然她太過悍了一些,可家世在哪里擺著,你也知道,永昌侯和濟安侯一直都是你父王想要結交的對象。更何況她還有孟家四成半財產的陪嫁,咱們雖不缺銀子錢,但錦上添花誰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她,好歹也娶了個尤物來,再說又沒有人規定你不能納妾納通房。”
說到此處,恬王妃轉而問:“你從前不是極喜歡她,吵嚷著要娶她嗎?怎么現在就反悔了?為了個莫須有的事兒就要改變主意?”
劉清宇沉默不語,許久才道:“或許是因為太在意了,才會如此吧。”
恬王妃聞言若有所思的垂下雙眸。
睡了一夜的好覺,云想容起身時已神清氣爽,不知是她自己想得開,還是沈奕昀的道歉起了作用,那事她果然沒有再想,偶爾想起的反而是沈奕昀。
這個人太過深不可測了。她往后還是保持著距離為妙,只在他有需要的時候幫一把,以償還他的救命之恩也就罷了。
云想容去給老夫人請過安,才剛離開春暉堂,就見小丫頭急忙忙迎面而來,屈膝給她行禮:“六小姐,恬王府二小姐來了,這會子正往春暉堂來。”劉嗪與云想容交好人人皆知。
云想容聞言心里厭煩的很,只頷首說:“知道了。”仍舊往靈均閣的方向去。
“卿卿不見她嗎?”柳月問。
云想容搖頭,道:“我不見她,自然有許多人會上趕著要見她,也不差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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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14:43: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八章 急切

靈均閣與春暉堂距離本就不遠,云想容不多時已經到了書房,用了一碗羊,漱口之后就拿了匡和玉的回信來看。她將匡和玉與她多年來的通信都整理成冊,其中不僅看得出她的進展過程,這八年來不光她在進益,匡和玉也同樣在進益,他的回信同樣可以鑒證他的進展。且匡和玉的字稱得上一字難求,只這些書信都是無價之寶。
云想容專心研究著,不多時就聽見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到了自己跟前。抬起頭,卻見英姿臉色不大對:
“怎么了?”
英姿從袖子里拿出一張字條來,道:“廚下來人給小姐送桂花糖糕,那婆子,就是上一次為沈伯爺傳信的那位,又塞給我這個。”
云想容奇怪的展開字條,就見字條上頭畫了一朵菊花,后面寫著“重傷。”
她擔憂的站起身來。
好端端的,如何會受傷了?難不成是昨兒回去路上遇到危險的?
明明昨兒還想以后要與他保持距離,可這會子得知他受了傷,云想容根本不往好地兒想。難不成是他暗地里預備了起兵造反的事被錦衣衛發現了?還是說皇上對他下殺手了?
不對,如今朝堂中沒有發生什么異動,皇上沒理由對沈奕昀下手。那就是仇人所為?
“他傷在哪里,嚴重不嚴重?”云想容焦急的問英姿。
英姿搖頭:“那婆子塞了字條給我就走了。我也不知道。”
云想容抿唇想了想,道:“你去問問那婆子,送字條來的人在何處。外人要是問,就說我想吃一碗燉雞蛋,吩咐你叫人去做。”
“知道了。”
英姿行禮,轉身急忙出去了。
云想容這會子再也沒了練字的心情。靠在格子窗邊望著屋外院落。不多時就見英姿飛奔著進來,道:“小姐,那婆子說字條是小猴教給她的,小猴這會子正在西邊角門外等您。”
“英姿,備車。”
“可是小姐,您去見他也是不便。昨兒剛找了理由出府去,今日恐怕出去也難,這么著,我代你去看看沈伯爺。他到底受了什么傷,嚴重不嚴重。回來也好給您個準信兒。”
云想容搖頭,堅定的道:“他對我有救命之恩,如今身受重傷,我若連看都不敢去看,還在乎什么名聲。還能算是個人嗎?出府去若回老夫人自然是難,大不了不回話就是。等我回來老夫人愛如何就如何也就罷了。”
英姿最佩服的就是云想容的俠義心腸。且她做事從來張弛有度,也不在乎虛名,她的話激起了她滿身熱血,連連點頭:“小姐說的是,那要不要叫上韓媽媽一起去?”
“不。就咱們兩個出去吧。”韓婆子畢竟是皇帝的人,且她還不能確定沈四的傷勢外人是否知道。若傳到皇帝耳朵里,對他怕有影響。
“你快些去,對了,再叫柳月去庫房翻找。將咱們那些好藥材都找出來,我一并帶去。”
“知道了。”
云想容吩咐過,就回了臥房更衣,囑咐柳媽媽告訴孟氏:“今兒我要去鋪子里,讓母親自個兒用午飯,不必等我,還有,陶姨娘的喜脈也找人斷一斷,若真準了,最好將她單隔著一個院子里去,一定要讓母親仔細照看,別讓別人害了她,反而屎盆子扣到母親身上。”
今兒一早去老夫人處請安,云想容聽孫媽媽說陶姨娘或許是有了身子了。
柳媽媽擔心的就是這個,萬一三夫人想不開,傷害了陶姨娘,那事情可就大了,如今云想容有了吩咐,她也放心了。
云想容對著西洋美人鏡扶正了頭上的鎏金花頭步搖,又道:“罷了,左右我去鋪子里,院里讓柳月照看就是,柳媽媽見識廣,又做事老道,我不在府里,你還是去琉瓔閣照看著些吧。我母親的那個性子我當真放不下心。”
柳媽媽連連點頭,道:“你放心,我一定小心伺候,勸著三夫人。”
這會子英姿已經備好了車,進來回話,柳月也將藥材預備好了。什么百年靈芝,八十年的長白山野山參,以及一些上等的止血散,金瘡藥還有其他的名貴草藥,林林總總裝了一大包。
云想容命英姿拿著包袱,急忙出了門,柳媽媽則與柳月說了幾句話,就去了琉瓔閣。
小猴蹲在西角門的墻根處,食指在黃土地上畫圈圈,心中暗想:他這一招不知有用沒有,六小姐畢竟是大家閨秀,不能隨便出門的,況且伯爺對她的好也都是含蓄的,難保她知道不知道呢,就算知道了伯爺受傷,她頂多是回個信問候一下,或者派下人跟去看看。
即便有個回信,伯爺也是開懷的吧?
可她要是沒回信兒裝作不知道,他回去可怎么跟伯爺回話?罷了,索性報喜不報憂也就是了。
正想著,卻聽見西邊的角門吱嘎一聲大敞,隨即有車輪滾滾的聲音。小猴站起身詫異的望著那輛極為奢華的馬車,雙手抓著短褐的下擺,喃喃道:“我的乖乖,不會吧……”
車簾子一撩,一張俏臉探了出來,卻是云想容身邊的大丫鬟英姿,“小猴,上車。”
小猴略微一愣,就立即輕巧的跳上了車轅,車夫揚鞭趕著馬車沿著富貴大街往前走。
不遠處,尉遲鳳鳴才剛翻身下馬,大步往侯府前門去,就看到沈奕昀的小廝跳上了云想容那輛專用的土豪金馬車,臉上原本的笑意凝結了。
這些日事忙,今日才剛倒出空來取《鹿鼎記》,她卻不在府上,還去了沈奕昀那里。
她不在,他就算去了也沒意思,還要應付老夫人說話。尉遲鳳鳴心里堵得慌,騎馬也沒了興趣,牽著馬往反方向去了。
此時小猴心里美滋滋的,頭也不回的恭維道:“英姿姐姐果真是六小姐身邊最有體面的,這放眼全京都城,就數姐姐能得主子厚愛賞賜這樣華貴的馬車坐。您待會兒見了我們爺,千萬要說六小姐是焦急知道爺的傷勢,才讓你坐這馬車方便以最快速度去的,我們爺一定很高興。”
云想容坐在馬車里頭,隔著車簾將小猴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英姿剛要出言解釋,云想容卻搖頭阻止了。
英姿心領神會,道:“你放心吧,該怎么說我知道。”
小猴連連點頭:“是是,英姿姐姐是什么人,哪里不會這些個,您跟在六小姐身邊見多識廣,往后好歹多給我們爺美言幾句。我們爺可是誠心實意的與六小姐相交,當她是個知己的。”
英姿想起昨兒沈奕昀的一舉一動,就回頭看了云想容一眼。
云想容低垂長睫,正在想小猴這句話。真心實意相交?的確,沈四對她的真心實意在昨晚她可算得上見識過的。
只因沈四前世做過那樣的大事,今生又有放了驚馬打算害死她的經歷,她心底里對他懼怕的很,不愿意與之深交。然仔細算來,除了那件事,他哪里害過她一丁點?
縱然將來他有反叛的那一日,那也是與皇帝反目,與她沒有相干。他又不是蠻不講理的人。再說活生生的人在跟前,難道抵不過記憶嗎?她都可以饒恕劉清宇,沒有因為前世的仇恨將今生還沒做過那些事的劉清宇殺了,做什么偏要記得沈四的不好。那樣未免太不公平了。
云想容搖了搖頭,當真因小猴的這一句“知己”的言論反省了一番。記憶在腦海中根深蒂固刨除不去,當真會造成不好的影響。前世今生的記憶,她有些時候都已經分不清楚哪一個是前世,哪一個是今生,更阻止不了他們對她造成的影響了。
小猴卻不知自己無心的一句話,叫云想容驟然想通了一些事,還在晃悠著雙腿,美滋滋的想:待會兒侯爺見了英姿一準兒歡喜。
馬車繞了個大圈子,在孟氏珠寶行后巷經過,這才去了伯爵府。
小猴納悶,本以為英姿是有事要辦才往珠寶行來,怎么她過門不入呢?
又過了一會,馬車在伯爵府側門前停住。英姿先跳下馬車,轉回身撩起了淡藍色的錦緞簾子,車夫則是擺好了紅漆的腳凳。
云想容扶著英姿的手探身出來,一抬頭,正看到小猴張大嘴巴一臉呆相,她也不多言語,只道:“你們爺呢?”
小猴半晌才回過神來,喜出望外的咧著嘴笑:“在,在呢,小的著就去給您通傳!”
小猴說罷也顧不上其他,撒丫子就往里頭跑去。
云想容和英姿隨后進門,云想容見門子竟不是上一次她來時的那一個,只當是那人今日恰好不當班,緩緩隨著下人進了前廳。
后院假山下的地下室內。沈奕昀打著赤膊,身上只穿了條綢褲,金刀大馬的坐在圓桌邊,正由有大夫為他療傷。
“四少爺,您忍著些,這箭上淬了毒,雖然沒有傷及要害,可那塊毒肉卻是要挖出來的。”
沈奕昀面如金紙,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冷汗涔涔的道:“你動作就是。”又溫和的問跪在他面前抖若篩糠的中年,“你還不說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狠毒一面

那中年人額頭貼地,背后冷汗涔涔,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似的,直起身來淚眼朦朧的道:“四少爺明察,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真的不知道啊!我在靈均樓這么久都一直兢兢業業,絲毫沒有怠慢,昨晚上的事我定會去嚴查,可我在這里給您發誓,絕對與我沒有半分干系!”
“是嗎?”沈奕昀語氣云淡風輕,額頭上有一滴冷汗順著鼻梁滑落下來——折斷的弩箭扎在他右側的肩胛骨上,大夫正用燒熱了的刀子擴大傷口,烏黑的鮮血涌了出來,沿著他白皙的背部滑落而下,立即被衛昆侖用干凈的白布抹掉。
“爺,沒事吧?”
沈奕昀搖頭,好似刀子割的根本不是他,依舊紋絲不動,面色如常,甚至掛著適然的微笑,只望著那中年人,失望的道:
“杜明,我在問你一次,你若實話是說,我給你活命的機會,你全家老小也可活命,否則,你該知道靈均樓的規矩,對于叛徒是該如何處置的。你自己不在乎活不活,你們家小子也不活了?你老婆,還有兩房姨太太也都不活了?”
杜明聞言,臉色變的比沈奕昀的還要慘白,“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本與您有要事商議,哪里曉得才推門進屋就有弓箭手埋伏,竟,竟滅了京都靈均樓大半的弟兄……”杜明捂著臉嗚嗚咽咽大哭起來:“這些都是咱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就是自己死,也絕不希望他們死啊。”
“是嗎?真那么巧,有頭臉的弟兄們都到齊了,連我也去了,就有十余名弓手埋伏。且箭尖上都淬了毒。杜明,你是太蠢,不會說謊,還是覺得我去了也是必死無疑,你不需與人交代,所以懶得將謊話編圓了?”
“沒有,我真的沒有!”
“我再問你,誰指使的你?你將咱們的消息告訴過誰?”
“少爺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啊,都是朝夕相處的兄弟。我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這會子大夫用白布墊著手握住了沈奕昀肩頭上的弩箭,道:“爺,您忍著些。”隨即用力往外一拔,一股血劍噗的噴了出來,在背后的墻壁上留下烏黑的血痕。
那血腥的場面。看的衛昆侖和楮天青不忍,杜明則是跪在地上腿肚子轉筋。下腹生涼。
大夫雙手將挖掉了毒肉的那個窟窿擠壓了片刻。直到鮮血變做鮮紅,這才用了最好的金瘡藥,手腳麻利的為沈奕昀包扎傷口。
自始自終,沈奕昀都背脊挺直的端坐著,面色如常,哼都不曾哼一聲。一雙深邃的鳳眸別有深意的望著杜明。好似在等杜明妥協。
見傷口包扎妥當,暫時沒有流血的情況,衛昆侖拿了件中衣來給沈奕昀披上,道:“爺。您回去歇會吧。”
沈奕昀搖頭,緩緩站起身,未受傷的左手將壓在中衣下面的長發撩出來,緩步到杜明跟前,道:“你當真不說?”
杜明顫抖著嘴唇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要說什么啊!”
“那好。剮了他吧。”沈奕昀轉身背對杜明,道:“那么些的兄弟都是樓中數得上的人物,一次折損了大半,靈均樓都已經坍了半邊。無論是為死去的弟兄報仇,還是為你出賣靈均樓,這都是你該受的。”轉身,半張臉隱在陰影中,嘲諷的笑:“放心,你的一妻兩妾和你兒子,我會好生招待的。”
話音方落,已有兩名黑衣漢子將杜明一左一右架了起來往里頭帶去。杜明口中連連大叫:“四少爺,他們是無辜的,他們什么都不知道啊,四少爺!”
沈奕昀轉向衛昆侖和楮天青,道:“杜家不留活口。”
楮天青和衛昆侖都知道,此番折損了這么多的人手,都因為杜明將他們出賣給了錦衣衛,他絕不會放過他,況且杜明的家人難保不會從杜明口中聽得他們的事,一并做了是最安全的做法,趁著現在沈奕昀就是靈均樓主人的消息沒有暴露,永絕后患是最好的辦法。
“是。我去做。爺,你先去休息吧。”衛昆侖扶著沈奕昀。
沈奕昀卻輕輕的撥開他的手,自己緩慢的上了臺階,“我自己去。你們忙你們的。”
由臺階回到地面,走出嶙峋的假山群,沈奕昀置身于承平伯府后院的偏僻之處,望著湛藍的天空,眼前一陣陣發黑。他緩慢的移動腳步,廢了十倍于平日的時間才回到內宅正房,才進院門,卻見小猴正焦急的和衛二家的說話。
二人聽見他的動靜轉過身,連忙疾走來攙扶。
“少爺沒事吧?”衛二家的見沈奕昀面如白紙,嘴唇都是白的,心疼的淚盈于睫。
沈奕昀搖了搖頭,“沒事,”又問小猴:“怎么了?慌慌張張的。”
小猴原本擔心沈奕昀,聽他問了才想起:“是,是六小姐來了。才剛我想法子給六小姐傳了消息,本以為他頂多給您回個字條什么的,沒想到她竟然帶著一大包的藥材親自來了!”
沈奕昀聞言蹙眉,略微沉思后平靜的問:“誰讓你告訴她的?”
小猴服侍沈奕昀身邊多年,他的每一個舉動代表什么意思都十分清楚。
臉上原本的歡喜笑容不見了,惶恐的道:“爺,我是看您那樣喜歡她,我才忍不住想試試她到底在乎您多少。好在她聽說您受了傷立即就來了,并未辜負您的一番心意。”
沈奕昀自然知道小猴是一番好意,否則早就不會饒了他。但他屢次擅作主張,如今沒事還好,若將來萬一壞了事,他又是如此忠心耿耿的對他,本出自于好意,他都不知要如何辦他。
小猴見沈奕昀不言語,低著頭一聲不敢出。
沈奕昀許久才抬起未曾受傷的左手摸了摸他的頭,語重心長的道:“往后有什么好點子,事先告訴我,切不可在魯莽行事了。”
小猴本以為要受罰,誰知沈奕昀卻如此溫和的說話,語氣就像對自家的孩子那般。他鼻子發酸,眼中不爭氣的盈滿了淚水,連忙用袖子抹掉,道:“是,我知道了。六小姐這會子在前廳看茶呢。”
沈奕昀道:“請她移步過來吧,我如今染了風寒,卻不能出去見她。”
他如此說法,就是對外也要宣稱染了風寒。他無緣無故受傷的事,是絕不可以宣揚開來的。
只是沈奕昀還是有些擔憂。
云想容若是問起來,他該怎么與她說?
云想容這廂帶著英姿隨小猴進了內宅,焦急的問:“你們爺無大礙吧?”
小猴已后悔將沈奕昀受傷的事透露給外人知道,云想容如此一問,他當真不知該說什么,遲疑了一下才道:“六小姐待會見到我們爺就知道了。”
云想容這會子正擔心沈奕昀的身體,也未細想小猴心情的轉變是為了什么,不多時就到了伯府的內宅上房。
上房是間獨立的二進院落,五間正屋,東西兩側是三間帶有耳房的廂房,院落整齊干凈,沒有一點多余的飾物,就如同院落的主人,只不過院中過于剛硬整潔,多了些陽剛之氣,卻少了家味兒。
身為女子,隨意進出男子府邸的內宅是大忌,可今日事出緊急,沈奕昀不是旁人,是她的救命恩人,也顧不上那許多的講究。
衛二家的早已在廊下等候多時,見穿了身蜜合色褙子,身形高挑纖瘦的云想容帶著英姿走來,三兩步迎到跟前,行禮道:“六小姐。這可怎么好,還勞您親自走一趟。”
“衛媽媽無須多禮。”云想容雙手相攙,道:“伯爺沒事吧?”
“無礙的,無礙的,小姐快請進來。”
英姿和小猴在廊下伺候著。云想容則隨著衛二家的撩起水晶珠簾進了屋。
屋內陳設與院中是同樣風格,簡單古樸,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鋪著花團錦簇的地氈,地當眾擺放著三足九獸香爐。往右側拐去,繞過花開富貴的紫檀木鏤空雕花大插屏,就進了內室。淺藍色的抽紗繡帳幔被衛媽媽撩起掛上銀鉤,沈奕昀穿了中衣正斜靠著深藍色彈墨大引枕發呆。
見云想容進門,他掀了深藍色素色緞面薄被就要下地。
云想容忙阻攔道:“沈伯爺快些躺好,不要亂動。小猴說你傷了,傷在何處?”
沈奕昀由衛二家的攙扶著側身靠著引枕,避開了背后肩胛骨受傷的位置,面色蒼白的道:“無礙的,只是肩頭受了點傷。”
“肩頭?右側還是左側?”
“右肩。”
云想容在衛二家的搬來的紫檀木交杌坐下,道:“快要大考了,你傷了肩膀,恐怕要耽誤寫字。”
“不礙事。”沈奕昀玩味的笑著:“我可是惦記著咱們的賭約,我定然會贏了你,斷然不會因為一點小傷就耽誤了大考。”
說的仿佛他下場完全是為了贏她的那個賭約。
云想容莞爾,見他面色極難看,明顯的身體虛弱精神不濟,也不想多浪費他的精力,道:“我來看看你,見你無事也就不擔心了,你若是不舒坦就先睡下。”
沈奕昀一時沒有領會過來:“那你呢?”
“我坐一會兒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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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陪伴

臥房里此時就只有他們二人,沈奕昀若是睡了,云想容難道還要在一旁看著他睡覺?
那種場面,難道不是老夫老妻才有的?
云想容也驚覺自己的言語有失,急忙解釋道:“我是累了,想坐一會兒罷了。”說完又覺得不對,要坐,偌大伯爵府哪里不能坐,偏要在人家臥房坐?
沈奕昀從未見過云想容如此粉面桃腮驚慌失措過,生怕自己若是出言點破會傷了她的自尊,往后在不敢靠近他了,也不做聲,道:“那好,我已經吩咐人預備午膳了,你在這里坐著,或者去看書也好,依舊已來了,就吃過了午膳在走,可好?”
云想容松了口氣,道:“也好。”出來這一趟,回去要受老夫人的質問是必然的,她行得正做得端,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光明磊落的也沒什么不好。
“你睡吧。”云想容站了起來,略微猶豫,仍舊是垂首緩步來到沈奕昀床前,扶著他躺好,為他蓋上了薄被,又從銀色鉤上摘了淺藍色的抽紗繡錦緞帳幔。
隨著帳幔的落下,沈奕昀一雙燦然若星的眸子被漸漸掩在了其后,云想容終于覺得那種讓她心慌的感覺不見了。
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終歸是不好,云想容又應下了沈奕昀留下用午膳,臥房是不能呆的,就隨便去沈奕昀的書桌上拿了一本棋譜到了廊下,在鋪著深藍色彈墨錦緞坐褥的醉翁椅上坐下,斜歪著身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搖晃著翻看棋譜。
衛二家的與小猴從外頭端了茶點進來,遠遠看去,還以為是沈奕昀側躺在醉翁椅上。
沈奕昀平日看書最喜那個位置。二人的姿勢遠遠望去都差不多少。
衛二家的對云想容越發喜歡。但也十分悲傷。這樣好的一個姑娘,竟已被皇上賜婚了。
她在沈奕昀面前是最的臉的老媽媽,云想容又是從小認得的,所以對云想容并沒有那么多的避諱,到她身邊悄聲與她閑聊。
誰知才聊了片刻,卻聽見上院門外有打斗聲。
云想容驚訝的坐直了身子。小猴則是跑進門來道:“沒事沒事,六小姐,是昆侖在與您身邊的英姿姐姐比武呢。”
“比武?這臭小子,學會欺負女孩兒了!”衛二家的聞言蹭的站起身,就往外頭奔。
云想容也好奇的放下棋譜。緩步下了臺階走向院門前。
遠遠地就見身形高大面龐方正的衛昆侖眉頭緊鎖,一招一式毫不含糊。身材嬌小的英姿則是身法靈活,招數精湛。二人打在一處。一剛猛有力,一靈巧閃轉,打的是十分漂亮。
衛二家的站在門廊下,叉腰道:“昆侖,還不回來!”
衛昆侖分神的功夫。英姿已經抽身躍出數丈,到了云想容跟前。撅著嘴道:“小姐。”
云想容笑著道:“讓你陪著衛護衛去送藥,你可倒好,還與人動起手了?”
衛昆侖見云想容毫無責怪之意的責怪英姿,心里也是過意不去,急忙解釋道:“六小姐不要誤會。是我見識了英姿姑娘的輕身功夫,好奇她的武技如何,才提議要切磋一番的。不過是切磋而已。”
“是啊。還說誰贏了誰的主子就比較厲害。”英姿叉著腰不滿的道:“我們小姐不與你們伯爺爭高下,你可倒好,偏要來跟我爭長短,難道你來比武也是你們伯爺授意的?”
衛二家的黑了臉,一巴掌打在衛昆侖脖頸上:“屁眼兒涂大醬。你閑著了吧?還不滾去給我扎馬步!”
她罵的如此粗俗,卻絲毫不叫人覺得反感。反而覺得這對母子的互動瞧著讓人心里舒坦的很,云想容和英姿都是低頭失笑。
衛昆侖則紅著臉支吾了一聲,果真尋了個墻根去扎馬了。
楮天青這會子與大夫趕來,進屋又給沈奕昀診治了一番,期間衛二家的一直陪著云想容說話,將分別之后在湯氏族學沈奕昀上學時候的事情說了許多,還有他們出門游歷到過的一些地方。云想容發現沈奕昀果真是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在衛二家的的極富有渲染力的描述中,好似此番大考沈奕昀若不被點為狀元,皇上就是瞎了他的狗眼一樣。
除了沈奕昀身上的傷讓人擔憂之外,伯爵府此處一切安好。
然此時的侯府,老夫人卻陰沉著臉。
“卿卿果真出去了?”
“是,六姐急急忙忙出去了。”云明珠心下竊喜,佯作驚訝的道:“我以為六姐會與祖母回了話才走的,難道她沒來?”
老夫人自然知道云明珠不安好心,可云想容今日的確是沒來請示一聲就擅自出去,且還是在劉嗪在,段舒窕也在的日子。
她壓著心里的怒氣,盡量讓自己笑容如常,對段舒窕道:“卿卿出去許是鋪子里的事,你也知道,她如今掌管著孟家的近一半產業,忙的很。你若有事不如告訴我,我轉告他也就是了。”
段舒窕冷笑,道:“姐姐,恕妹妹多嘴,女孩家既然已經訂婚,也要多管教節制才是。卿卿縱然美貌,可賢名對她來說也同樣重要。好端端的未出閣女子,說出門就出門,還拋頭露面去打理鋪子。知道的是說姐姐教導有方,卿卿女孩家就獨當一面。不知道的還說卿卿不成體統呢。”
老夫人被段舒窕說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段舒窕平日里是很喜歡云想容,經常為她說好話的,怎么今日一反常態?不但突然造訪,還處處都說云想容的不是。
自己的妹子是斷然不會傷害自己的。難道是她發現了云想容什么不好的事,又覺得不好說明,才提醒她一定要好生管教?
老夫人心里越加的疑惑,點頭表示贊同,又對劉嗪客氣的道:“二小姐,也請你不要介懷。”
劉嗪等云想容,等的背脊上都冒了汗,原本極為不耐煩,又不愿意在老夫人面前丟了大家閨秀的風范,只能勉強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先告辭,改日在來叨擾。”
“嫣姐兒,明珠,去替我送送二小姐。”
云嫣容和云明珠一同行禮道是,隨著劉嗪出去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挑唆

老夫人看著云嫣容和云明珠一左一右的挽著劉嗪的手臂離開了正廳,這才揮退了身邊的人,拉著段舒窕的手道:“咱們姐妹之間沒有什么須得避諱的,舒窕,你可是發現卿卿有什么不妥之處?若真個兒有什么,可不要瞞著我。”
段舒窕聞言搖了搖頭,笑著道:“卿卿乖巧懂事,她哪里能有什么事兒。”
老夫人不信,直言道:“你平日里對卿卿那孩子喜歡的很,有時我動了氣,你還會為他來開解我,說話也大多是說她的好話。若不是她真的有什么事做的不妥,你哪里會如此針對她?”
段舒窕臉色不變,端起茶盞來啜飲了一口,“我哪里是針對她,我只是就事論事。”
詢問再三段舒窕也不說實話,老夫人未免有些惱了:“你我姐妹之間若是連句真話也不敢說,那豈不是沒意思了?你再這樣,我可真的惱你了。”
“姐姐別惱。我說就是了。”段舒窕見目的已經達到,這才“勉為其難”的道:“姐姐有所不知,我今兒突然前來,全是因為鳳哥兒才剛路過你們府門前時,看到卿卿出門了。她若自己出門也就罷了,可承平伯的小廝鳳哥兒是認得的,他竟也跳上卿卿的馬車了。鳳哥兒是卿卿的表哥,看到自家妹子做事有些可疑,就與我來說了。我當時聽了,只覺得事情嚴重的很,索性來看看姐姐,誰知卿卿出門不但沒有回你,更是蒙騙了你說她去鋪子里了。她哪里是去鋪子了?分明是與承平伯的小廝出去,不知要做什么呢。”
老夫人聽到承平伯的小廝在濟安侯府門前跳上了云想容的馬車,心里就是一陣震驚。因著云想容不來回話也很惱怒。
可老夫人是聰明人,斷然不會再旁人面前毀了濟安侯府的體面。
“卿卿這孩子我是知道的。旁人養大的就算了,她是跟在我身邊。我一手調教出來的。斷不會做什么有損斯文的事。想來也應當是有什么旁的事吧,等她回來我問她就是。”老夫人這樣說,心里卻已經氣極。只是胳膊折在袖子里,斷然不能跌了體面。
段舒窕的目的也并非要老夫人信了她,只要她有疑心也就罷了,聞言笑道:“姐姐莫怪我多事,我也是擔心你。若說這府里頭,旁人與我的關系到底是遠親,你我卻是不同的。你辛辛苦苦經營了侯府一輩子,為的就是個正大光明。若是這會子鬧出什么事兒來,豈不是都要被人賴給你頭上說你教導不嚴?再者說,那卿卿可是訂了親的。未來親家又是那樣高貴的門第。”
段舒窕擔心的是什么,老夫人不用細想都明白,感激的握著段舒窕的手道:“舒窕,還是你最懂我的難處。”
“你我是姐妹,又都是當家主母。我哪里能不懂你的難處呢。”段舒窕說著,反握住了老夫人的手,二人手指上的貓眼石戒指和祖母綠戒指呼應著光輝,格外刺眼。
此時的西花園里,云嫣容、云明珠正一左一右挽著劉嗪的手臂散步。
劉嗪心里不滿,臉上也是冷冷的。“你們六姐姐也當真是大忙人,每次來不是忙著練字就是不在。”看向云明珠:“她到底在忙什么呢。”
云明珠笑道:“我哪里能知道她的去向?問的多了我可是要挨罰的。”
云嫣容聞言,似笑非笑的看了云明珠一眼。將來她若入了宮,與云想容就成了妯娌,她對她也算得上有助益的,相反,云明珠出身低微。婚事在哪里還不知道,連老夫人都不喜她。云嫣容自己有了好前程,也不那么妒忌云想容了,對云明珠更沒有從前那般熱絡了。
劉嗪見云嫣容不說話,又見云明珠一副小女孩子受了委屈義憤填膺的樣子,便引誘她多說一些云想容的事,道:“雖說我與你六姐是手帕交,可她的性子冷,脾氣也怪,許多事兒我到如今也都沒弄清楚呢。”
云明珠正愁找不到路子結交,自然是劉嗪問什么就說什么,就算不知道的,胡謅也要說出來,聞言道:“不知道二小姐想知道什么?我與六姐姐同一個院子住著,知道的多些。”
“當真嗎?那你可知道她對我兄長,是什么心思?”覺得自己問的太過直接,劉嗪又補充道:“我是好奇,雖說未來嫂嫂是我的閨中密友是極好的,皇上御賜的姻緣也必然錯不了,可夫妻之間,兩情相悅豈不是更妙?”
說起這種事,云嫣容和云明珠臉上都有些紅了。
云明珠自來不可能知道云想容心里在想什么,她眼珠一轉,道:“這我不大清楚,可我知道六姐姐與沈伯爺自小就有情分的。”
劉嗪銀沉下臉。
云明珠天真的說著:“頭些日子六姐姐去興易縣外祖父家,沈伯爺還去小住了呢,我當時就說到底是自小在同一個院子里住的情分,就是與旁人不同。沈伯爺對姐姐好,連帶著對我都很好。”
劉嗪臉色已經黑如鍋底。今次來本就是奉母親的命令試探云想容,誰知不僅沒見到人,還聽了這“噩耗”。那日見了女扮男裝去伯爵府的云想容她就已經在懷疑,現在連云想容的親妹妹都這樣說了,還能有假?
好個云想容,果真為了勾引別的男子對她兄長不利!
劉嗪又與云明珠和云嫣容寒暄了兩句,就急匆匆的回府去復命了。
沈奕昀這會子正在發著高燒,閉著眼躺在拔步床上牙關緊咬臉色潮紅,劍眉擰著,仿佛在忍受極大的痛處,卻是哼都不哼一聲。
“這可怎么好,總是這樣燒著,人豈不是都要燒壞了?”衛二家的擔心的眼珠子發紅,曾經沈侯府上就有個媳婦的當家的,因為連續三日高燒不退,卻將那話給燒壞了,后來連正常的夫妻之事都做不了。這孩子才十五,還這么年輕,萬一真有個什么,她如何下去見主子?
云想容垂眸站在沈奕昀床邊。才剛大夫換藥時,她和英姿躲到了外間,可不經意間仍舊看到他右側背部肩胛骨處那個被挖掉了一塊肉的血肉模糊的傷口。
如此重傷之下,他見了她竟能談笑風聲,如今發著高熱,除了臉上潮紅劍眉緊鎖之外也沒有哼出一聲,可見其意志之堅,卻不是劉清宇那等打幾巴掌就開始求饒的軟骨頭可以比較的。
越是如此的人,越是叫人心疼。
云想容擔憂的坐在英姿為她搬來的交杌上,道:“這樣不成,得想辦法退熱才是。”想了想又道:“不如取一些烈酒來給伯爺擦身,我從前看閑書上寫過,烈酒比涼水更容易讓人身子降溫。且烈酒還對他的傷口有殺毒的作用。”
“是嗎?那我這就去預備!”小猴急的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飛奔著去取燒刀子。
衛二家的則是挽起了袖子,去預備巾帕。
云想容識相的退了出來,對正與大夫商議藥方的楮天青道:“褚先生,時辰不早,我該回去了。伯爺的情況,勞煩你想法子告知我。”
楮天青對云想容,卻不如小猴和衛昆侖對她那樣恭敬和氣,只是淡漠有禮的道:“六小姐自管回去便是。伯爺病著,老夫就不前去相送了。”并未答應她。
云想容對楮天青的態度只是淡然一笑,道了別后拉著英姿離開。
等上了馬車往侯府緩緩而行時,英姿才低聲道:“那位褚先生未免太過無禮,伯爺對小姐都那樣客套,他卻擺的什么架子。”
能做沈伯爺的謀士,定然有過人之處,單思考問題就與旁人不同,所以他如何想,云想容并不忘心里去。
如今她在思考的是另一件事。今日私自出府,老夫人定會動氣,她并不覺得去伯爵府探望沈奕昀是什么見不得光的事,她也并未做什么傷風敗俗的事。可旁人不知會怎么想。
云想容甚至想,最好傳出她不貞的名聲讓恬王府將她退婚,從此就可以一勞永逸,別人家的也不會考慮她了,她是寧可死都不想嫁給劉清宇的,貞潔名聲在終身幸福跟前,就變得微不足道了。況且她又不是真的有什么。
只是,這對沈奕昀是一種傷害。若傳出這種事,沈奕昀恐怕名聲有損,將來仕途也會坎坷。她沒有權利這樣做。
思及此。云想容吩咐馬車拐去了孟氏珠寶行,特地叫了東方掌柜來問了今日可有人來,又安排了一番。
說著話,外頭穿來楚晏的聲音:“想不到你竟如此緊張?要不要為兄的幫你圓謊?”
“那感情好。”云想容笑道:“自你來京都,還都沒有見過我母親呢,不如你現在就隨我回府去,一來讓我盡地主之誼,二來我們也好好說說話。”
楚晏對云想容素來言聽計從。年少時是因為她點子正。如今他自己能夠獨當一面,對云想容更多的是兄妹之情。
聞言,他縱容的對云想容笑著,好似能包容她的一切,笑道:“好,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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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被攆

云想容和楚晏分別乘坐兩輛馬車回了濟安侯府。馬車才剛駛入了西邊的側門,就有一小丫頭撒丫子進了內院去給老夫人報訊。
云想容則是與楚晏換乘了雙人抬的竹轎,徑直去往春暉堂給老夫人問安。
這會子黃昏將至,從西邊角門去往春暉堂的路上來來往往有許多的丫鬟仆婢,見了云想容皆行禮,不僅人人恭敬,更有誠惶誠恐的。
楚晏見狀,知云想容在侯府過的不差,又暗想云想容那“厲害”的名聲在外,也不是浪得虛名的。
到了春暉堂,粗實的婆子將兩頂雙人抬的竹轎緩緩落了地。云想容先一步進了春暉堂院門,與迎面而來的李媽媽道:“勞煩李媽媽通傳,我的姨表兄楚公子前來拜見老夫人。”
李媽媽雖然上了年紀,可這些年協理老夫人掌管內宅中的瑣事,早已經練就了識人說話的功夫,忙陪笑道:“是嗎!”給云想容身邊的那身著黑色長袍的年輕公子屈膝行禮:“想必這位就是楚公子,奴婢給您問安了。”
楚晏見云想容對李媽媽極為客氣,就知道她在老夫人面前是得臉的人,客氣的頷首道:“這位媽媽好。”從懷中跳出個精致的小荷包遞給李媽媽:“這是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李媽媽行禮道謝,拿過那荷包顛了顛,心里就是一陣不屑,摸了摸,東西才指甲蓋大小都不到,兩個圓溜溜的不知道是什么。不是說這位楚公子與六小姐一樣,繼承了等同多的產業嗎?
李媽媽下意識的將荷包打開來看,當見到里頭兩枚指甲蓋大小,打磨光亮一紅一藍兩枚寶石時。她眼珠子都瞪大了。
楚家的公子果真闊綽,出手大方!
李媽媽行禮,千恩萬謝,為了那兩顆寶石,李媽媽猶豫了片刻,看了看里頭,在云想容耳邊道:“老夫人這會子不喜歡,小姐可要小心一些回話。”
意料中事。
云想容問:“今日可有什么人來見過祖母嗎?”
“外人倒是沒有,姨夫人來過一次,再就是恬王府的二小姐來了。可小姐您沒在,老夫人是讓五小姐和七小姐相送的。”
這些消息,足矣分析今日發生了什么。
云想容誠懇的對李媽媽到了謝,這才跟著李媽媽往上房去,不多時李媽媽就出門來道:“老夫人請六小姐和楚公子都進屋里去呢。”
云想容和楚晏先后進了屋。繞過地當中擺放的四君子插屏到了里屋。
夏日炎熱,老夫人穿了身茶金綢的對襟褶子。正盤膝坐在靠窗邊的羅漢床上。有小丫頭在她一旁打扇。
云想容行過禮后,笑吟吟的為她介紹楚晏。老夫人對楚晏卻是沒有多熱情。
雖說如今商人地位提升了許多,商人子女也可以參加科舉考試了。然老夫人出自高門大戶,自然看不上這等地位低下的商人。更何況今日老夫人憋著滿肚子的氣。年紀大了,動了些氣,腹中就莫名有些氣在來回竄。上不去下不來,岔氣似的憋的難受。
見了云想容笑意盈盈,好像什么事兒都沒有似的,老夫人一股子無名火又燃高了幾分。更何況如今入宮的人選已經內定了云嫣容,云想容即便是做了恬王世子夫人,要升格為王妃也至少要等上十年二十年的,這么長的時間都未必利用得上云想容,老夫人越發覺得這些年的培養都白費了,看著云想容就更加窩火。
“楚公子遠道而來,老身已命人布置好了客院。你去見過你姨母,就可以去休息了。”老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道。
楚晏閱人無數,老夫人心里轉的那點心思他看的分明,臉上是儒雅的笑容,風度翩翩的行禮,道:“多謝老夫人,實在是叨擾了。恰好我與表妹談論了一下午鋪子里頭的事兒,如今也乏累了,我就先告退了。”
老夫人聞言面色稍霽,道:“晚上老身設宴款待楚公子。”
“不敢,不敢,晚輩告退。”
楚晏行禮,便隨著李媽媽出去了。
這會子屋內就只剩下了云想容和老夫人。
老夫人厲著三角眼,沉聲問:“你可知錯?!”
云想容道:“今日的確是鋪子里有急事,我出去的急了一些,來不及與祖母回話,累祖母擔憂,是孫女的不是。”
“是嗎?”老夫人冷笑:“我還真不知道沈伯爺的隨從是何時到了孟氏珠寶行當差的。孟氏珠寶行有事,用得上沈伯爺的隨從來報訊?”老夫人“啪”的一拍羅漢床正當中擺放的紫檀木雕花方桌,震的桌上杯碟做響:“事到如今,你還不知反省,還要隱瞞我嗎!”
云想容雖夢想在府里做老姑娘,這些年來一直都對老夫人十分迎合,只為了將來留在侯府里生活有個保障。可她即便迎合,也絕不會卑躬屈膝。
她不卑不亢的行禮,道:“祖母息怒。孫女并沒有隱瞞祖母,那位隨從是有事兒找晏表哥,求到了我這里來我才順帶捎他一段,至于承平伯與晏表哥生意上有什么事要談我就不得而知了。”直起身,疑惑的望著老夫人:“祖母生氣孫女不來回話私自出門,孫女往后改正便是。‘
“如此說來,竟還是我的不是了?”老夫人更加生氣了。
云想容垂眸,道:“孫女不敢。”
可是看她那樣子,老夫人越加的生氣,她哪里像是不敢?!
“看來這么些年,終究是我的疼愛釀壞了你,你到如今連我都不放在眼里了!”老夫人只覺得云想容是一枚失去作用的棋子,且她又是云敖的女兒,趙姨奶奶的孫女。頭些年為了家族的未來,老夫人可以對趙姨奶奶的親孫女好,可現如今她對云想容的心情卻是淡了許多。
“老夫人言重了。”云想容嘆息道:“老夫人今日這樣說話,是一發要拿我來做法了?”話音落下時,抬眸望著老夫人眼角下垂的三角眼。
老夫人仿佛被戳穿了心事似的,惱怒的道:“你做錯了事,還有臉來問我?你去沒去鋪子里,幾時去的,我自然會去查問,且我也知道,你是我一手調教出的人,做事縝密的很,你是斷然不會留下破綻給我抓的。但是你做過什么,你心知肚明。有人說你與承平伯過從甚密,你也是大姑娘了,親事都定了下來,這會子若是在不知道廉恥,做出什么傷風敗俗的事來,沒臉的可不光是你自己個兒,就是你父親也要跟著你沒臉!”
云想容又是一聲嘆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是與沈伯爺自幼相識,但那也是祖父安排他來的,他不過住短短的時日就走了,到如今我們見面統共也沒有幾次,說的話更是一只手就數的過來,若祖母愣是要將屎盆子往我頭上扣,我也無話可說。祖母要罰,我聽罰便是。只您身為祖母,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只聽小人幾句讒言就說我會做什么傷風敗俗的事,我是斷不能從的。”
云想容平靜的望著老夫人,道:“祖母若是覺得孫女沒用,不能讓您達成愿望,大可以將我關起來,或者是遠遠地送到莊子上去養著也就罷了。”
“我是那等卸磨殺驢的人?”老夫人被云想容的一番話氣樂了:“你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我養著你這么些年是為了什么,你當也知道我對你的祖孫之情,你說這等話來,當真是白眼狼!”
云想容縱然不想與老夫人掰了臉,也斷不會委屈了自己。
她前世今生,為了達到目的委屈自己的已經太多了。如今母親平安,她自己也長大了,有了經濟上的支援,她還要委屈自己,那老天爺八成都看不過去。況且面前這人,對她幾時真心實意的好過?不過是見她有用才養著,怕她入宮得寵才交好。
思及此。云想容道:“祖母對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您對我的感情,您比我要清楚,先下您竟如此說,可見真的不待見孫女了。如此孫女說什么也是無用,祖母喜歡如何發落就如何發落便是。”
老夫人的確沒有證據,只聽信了旁人的一念至之詞,況且方才見過楚晏,如今又見云想容說話如尋常時候那般絲毫看不出破綻,也知自己或許是冤枉了她。
可她那性子未免太尖刺了一些。她難道不清楚,能夠成為為家族光宗耀祖的一枚棋子也是光榮之極的事嗎?
那張嬌美的面龐,是這么些年老夫人一直很滿意的,如今卻是努力都白費了的感覺,她還如此讓她失望。
老夫人忍無可忍,咒罵道:“果然是誰的娃子像誰,趙氏不懂禮數忘恩負義,你父親也是那個樣,如今到了你,還是這樣!我對你有多好,如今你陪個不是都覺得冤枉是不是?你給我滾出去!你冤枉,我看著你還煩!跟你那沒教養的娘一個樣!”
云想容懶得與老夫人對付嘴皮子,總算得到了一個發落,行禮恭敬的道:“祖母見我就煩,我走就是。只是請你不要再辱罵我母親。殊不知罵人的人才是最沒教養的人。”說罷站直了身子,頭也不回的出了春暉堂。
老夫人氣的當即抓起茶盞丟在地上,大罵道:“畜生,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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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14:44: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三章 愜意

可是云想容剛走,老夫人就后悔了。她怎么能中了她的激將之計,當真開口攆她走呢?
云想容雖然吃用都是府里的份例,可她名下的財產足夠養活云家全族人三輩子還有余富。她最不缺的就是銀子。更何況她的那個性子,六歲時就敢把邱翦苓往死里整,長大之后手段越發的沉穩老練,做事從不缺少膽量
尋常女孩,被祖母攆走就要衣食無著,必會服軟。
云想容正好相反,不但指責她辱罵了她的母親,還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轉身就走。她既不缺少獨立門戶的本錢,更不缺少膽量。只要她敢攆,她就真的敢走!
更要緊的是皇上賜婚,婚期已經訂下,這會子若是傳出云想容被云家攆出門,叫皇上如何看?又叫恬王一家如何看?不用說外人,云賢回府來就會與她炸毛了。
老夫人氣的太陽穴突突的直跳,話既已經說出口,難道還要她去求她留下不成?她若是開口留她,往后臉面往哪里擱?可若是不留,由著她真的走了。外頭也不好交代。她英明一世,竟會著了小丫頭的道!
老夫人氣的心絞痛,但事不宜遲,她揚聲吩咐李媽媽進來,道:“你去靈均閣看看六小姐做什么呢,若有異動即刻過來回我。”
李媽媽忙倒是,吩咐小丫頭輕手輕腳的進屋里來收拾地上的碎瓷。自個兒則是立即下去了。
云想容這會子正在吩咐柳月備車,又拿了她的蘭花私印出來,讓英姿出去送給孟氏珠寶行的東方掌柜,讓他將她名下京都的房產列長單子來,她稍后要過去看。
柳媽媽擔憂的道:“卿卿,您還是不要意氣用事。老夫人說的是氣話,她斷然不會真的攆您走的。況且您即便要走,也要與侯爺和三夫人商議過后在行事啊。”
云想容笑道:“乳娘放心,我又不是從此要脫離云家了,不過是借此機會出去小住,散散心罷了。再說我父親和母親你也知道,老夫人如此魯莽的攆我走,定然不出片刻就要后悔了,想來求我回去又拉不開臉面,不知道有多為難。我父親最愛看到的就是她為難的樣子。而我母親又從來都聽我父親的話。”
說到此處,云想容笑容微斂,“倒是乳娘,我此番不能帶你去,這段日子你要留在我母親身邊。幫我照顧著她,勸她不要魯莽行事。別讓陶姨娘算計了去。她如今既然確定更有了身孕。咱們的人就要想法子離著遠一些,千萬別讓她給賴上。”
柳媽媽自然知道云想容說的有道理。可仍舊放不下心:“這件事你大可以放心,可我還是覺著這件事還是通過侯爺的好。”
云想容搖頭,道:”通過他,他礙于面子也要留下我。若是不通過他,我就能成功的氣了老夫人。到時候他再找日子接我回來,一樣沒有損失,我父親也會選擇讓我自個兒先走的。”
“可您的名聲?”
“任性之類的嗎?誰愛說什么就說去,再說云家難道不會捂蓋此事嗎?”
柳媽媽想到的問題。云想容這里都有解釋,她知道云想容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會輕易改變了,只好去給他整理行裝。
不多時,馬車已經預備得了,云想容乘上她那輛華麗的馬車,就帶著柳月往正門去。
誰知剛剛走了一半,就見李媽媽攔在跟前:“六小姐,您這是上哪兒去?”
云想容用沾了姜汁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眼淚立即流了下來,眼睛也都紅了,她撩起車簾,道:“李媽媽往后保重。”隨即就吩咐車夫:“走吧。”
車夫自然不敢耽擱,連忙趕著車走了。
李媽媽嚇得手腳冰涼,撒丫子往春暉堂跑去。
老夫人氣的險些倒仰:“她還真敢走!就讓她走!”
“老夫人息怒,您要三思啊。六小姐若是走了,事兒可麻煩了。”
老夫人何嘗不知,想了想道:“去,告訴門子,把門都給我看好了,不準放他出去,還反了他了!”
李媽媽聞言倒是,又急匆匆去吩咐外頭門子。可是云想容是乘馬車走的,李媽媽哪里比得過云想容的速度?到了門前時,就只看到了黃昏侯府門前干凈的街道上那華麗的馬車越來越遠。
“什么?六小姐搬了出來?”沈奕昀面色潮紅,表情僵硬的推開衛二家的味道口邊的鴿子湯。
衛昆侖頷首道:“是,我們的人的確是這樣說的,六小姐回府之后就被老夫人叫了去,說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不過老夫人屋里卻是穿了砸東西的聲音,六小姐回了靈均閣整理了衣裳就走了。三夫人和楚家公子趕去靈均閣的時候,六小姐已經人去樓空,不過六小姐將乳母留下照顧三夫人。”
“怎么會這樣呢。”衛二家的也十分焦急。
沈奕昀蹙眉想了想,道:“今日還有誰去見過老夫人?”
“有尉遲夫人,還有恬王家的二小姐。旁人就沒有了。不過他們都是頭晌去的。”
沈奕昀臉色微變,看向小猴:“你去侯府給六小姐傳信的時候,都有誰看見你了?”
小猴這會子已被沈奕昀緊張的臉色嚇得大氣不敢喘一聲,小心翼翼道:“回爺,我送了信兒就在西邊的角門等,六小姐不過兩柱香時間就乘馬車出來了,我當時不知六小姐就在車上,是英姿姐姐叫我上車,我就坐上了車轅,路上還與英子姐姐說了許多的話。但六小姐一路都沒有說話。”
小猴口不擇言語無倫次的將今日一早發生的事情都說了。
沈奕昀聽到此處,已經能明白個大概了。
“她昨兒才剛出來,今日要出來必然不被允許,她許是跟本沒有去回云老夫人就私自出府了,據我所知尉遲夫人從前是極中意六小姐的,這一次許是來云家要見六小姐,結果六小姐不在府中,讓云老夫人跌了面子,這才回抓住她私自出府的事不放。更或者,還有人看到小猴兒跟著六小姐一起出來了。”
“啊?”小猴長大了嘴。
沈奕昀道:“深宅之中臟的很,哪里有幾個好人?他們平日里見六小姐鋒芒畢露都恨不能踩幾腳,如今她不回老夫人的話私自出門,還帶上了我的隨從……”
沈奕昀說到此處,小猴已經掉了眼淚,用袖子抹臉哽咽道:“爺,這可怎么好,我不是故意的,要是真的害了六小姐,我可怎么好。”
沈奕昀側身靠著背后的彈墨大引枕,半晌方道:“我傷著,不方便出去。況且六小姐如今出來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若是再滿然前去,怕給他惹來更大麻煩,還是等他先安頓下來在定吧。”
說到此處,沈奕昀閉上眼,好似已經很累。
衛昆侖、小猴和衛二家的都站起身,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光了,沈奕昀才張開鳳眼,看著帳子和銀鉤發呆:他終究還是害了她。如今只帶累她搬出了云家,這是小事,等過些日子她必然會搬回去的,而且云家為了維護她的名聲也不會對外亂講。可是將來呢?
他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對他,他真的怕連累了她。
姑且就等大考之后,探一探皇帝對他的態度在做定奪吧。
“咸寧,母親怎么能這樣,卿卿怎么說也是侯府的小姐,哪里能因為出門去鋪子看賬沒來得及回話就被攆走的。母親攆走她,那我也跟著她出去。這么些年我女兒受的罪難道不夠嗎!”
孟氏越是說,情緒越是激動。
與孟氏截然相反,云敖嘴角卻呈現出一個玩味的笑容:“罷了,你也不許焦急,我派人盯著她的去向也就是了。再說她身邊有我給她的護衛,還有岳父給了她的高手,且也不缺銀子錢,孟家在京都城更是有許多房產,她挑選著住進去就是了。”
“可是我仍然不放心啊。”孟氏道:“咸寧,你去求一求老夫人,請他開口,咱們自然就可以接回卿卿了。她是金枝玉葉,是你的女兒,哪里能讓她出去住別院。
云敖見孟氏根本不能力會云想容此舉會帶來什么效果,也有些不耐煩與她講話,站起身道:“你不要多想了,我去書房。”
孟氏望著云敖穿著寶藍色直裰的背影,半晌落下了一滴眼淚。人間十余年的時間,足矣埋沒她一生的命運。如今對云敖的癡迷已經漸漸變得淡了。孟氏甚至后悔當年為何沒有將卿卿放在首位。
孟氏擔憂,云想容這里卻是開懷的恩。珠寶行的東方掌柜在她到來時就呈上了所有她房產的位置和名稱。東方掌柜雖說是珠寶行的掌柜,卻最了解管理之事,云想容在京都也多考了他幫忙,幾次三番下來,云想容索性聘了他來總管自己在京都城中的田產和地產。
如今搬進了位于什剎海附近的二進院落里,不過是住了一夜,云想容都覺得心曠神怡。盡管孟氏來過幾次勸說她回去,她也是不愿意的。
要回去,她也要等老夫人表態才是。(。。)






第一百九十四章 騙歸

清早起身,送走前來勸說她回府去的孫媽媽和云娘,云想容便親自下廚,與英姿和柳月一同預備早膳。
孟方送給她的那四個會功夫的丫頭她也一并帶了出來,重新取了玉簪、玉釵、玉壺、玉墜的名字。四個小丫頭都是十一二歲的年紀,唯玉簪年紀最長,也才過了生日滿十三。他們都簽的死契,云想容對他們又從不打罰,再者說即便在侯府里領的也是云想容發的月錢,到哪里去都是一樣的,如今到了簪兒胡同的宅子,沒有了侯府那么多規矩,他們過的更加輕松,這會子并沒有離開大宅門的失落,反而人人都興奮的很。
這會子玉簪和玉釵在廚下給云想容打下手,玉壺和玉墜在一個掃院子一個挑水。他們都是自小被孟方買來學功夫,能吃苦,有力氣,做起活兒來手腳也麻利,倒是讓云想容放下了心。
“本還想今日雇人來呢。看來我們幾個在一起也照樣能過的不錯。”柳月道。
英姿一面拿了新購置的白瓷小碗盛稀飯,一面道:“可護院還是要有的,昨兒東方掌柜說要買了人送來。”
“不必忙了。”云想容在鋪著猩猩紅色錦緞坐褥的繡墩坐下,道:“你們以為我們真要常住么?”
“小姐?”柳月、英姿和玉簪、玉釵一同望著云想容。
云想容道:“老夫人怎么會允許我在外頭常住。不必準備太多,行禮之類也隨時預備好。真有突發情況也好隨時就能走。”
柳月聞言苦了臉,道:“原本還以為能跟小姐在外頭逍遙一陣子呢。”
“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簡單。”云想容搖了搖頭,先用了早飯。
他們現在所處的簪兒胡同位于什剎海后海附近,周圍寺廟頗多,比鄰的就有華龍寺、千佛寺、佑圣寺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藍天高遠,心情平靜,若可以,云想容真的很想留在這里。
只是老夫人失口攆她出來不過是失誤,哪里可能真的一直靠一個失誤拿捏她?老夫人早晚也要反悔想法子圓回來的。
云想容用罷了早飯,就帶著英姿和柳月繞著前后院遛彎。這宅院統共加起來不如她的靈均閣一個院落大,但京都寸土寸金,能有這樣一座兩進三間的宅院也足夠尋常人家祖孫三代同堂了。
正走著,玉壺突然小跑進來,道:“小姐。韓媽媽來了。”
云想容愣了一下,忙出去相迎,方出了二門,就見韓婆子走在前頭,玉墜帶著藥箱和包袱跟在后面。
“六小姐。”韓婆子給云想容行禮。
云想容驚喜的雙手相攙:“韓媽媽快別多禮。我還當我出來,你就要回去了呢。”
“你身子還未好。我哪里能走?左右皇上派我來伺候你的脈。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香櫞要跟著我出來,靈均閣其他的小丫頭也有樣學樣要跟著來。老夫人聽了生了大氣,放話下來‘出來的就永遠不準進侯府的門,以后銀米一概與侯府無關’他們都是吃府中例銀過日子的,我就攔著了香櫞。”
云想容挽著韓婆子的手進了里屋。讓柳月和英姿去預備內宅的廂房,這才道:“老夫人還在氣頭上,再者說咱們也用不到那么多人,躲出來不就圖個清靜么。”
韓媽媽與府中所有人都一樣。都不知云想容到底為了什么出來,有人說是老夫人氣頭上攆她走的,也有人說是六小姐使小性兒走的,可不論怎么樣,姑娘家的離了家,老夫人非但不派人找,還揚言誰敢跟來就革誰的銀米,一副以后再也不管云想容的模樣,韓媽媽心里還是覺得唏噓。她畢竟不是云家的人,也不好多問,只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云想容與韓婆子聊了片刻,請過了今日的脈后,就吩咐英姿去伺候韓婆子歇下。云想容則是鋪開了筆墨開始練字。
才剛寫了兩頁紙,東方掌柜就派了人來送了一封信。
打賞了送信的小廝,云想容奇怪的展開了信紙,卻先瞧見右下角畫著盛開的菊花。她便知這是沈奕昀送來的。
“知你如今情狀,我甚惦念,深感自責,今不便相見,若有吩咐,莫敢不從。”
云想容望著信紙上工整的臺閣體字跡,唇角禁不住揚起淡淡的笑意,其實若沒有前世的記憶,單看沈奕昀此人,他確實是優秀的男子。善于謀略,做事張弛有度,有擔當,意志堅定,忍耐力強。最要緊的是他對她的關心,讓她覺得感動。不論是出于友情還是出于他覺得連累了她負有責任,在這個時候他能寫信來,她心里是溫暖的。而那些她的血親,本該關心她的人,卻只有寥寥幾人有表示而已。
云想容將信折好放回信封,猶豫了一下放進了袖袋中。正要吩咐英姿沏茶,卻透過敞開的格子窗看到玉壺引著李媽媽進了二門。
李媽媽身上穿著在府里常穿的墨綠色對襟比甲,里頭是淡黃色的綾襖長裙,豎著油光的頭,戴著金簪子,耳朵上戴著碧玉的耳墜子,雙手腕子上也套著水頭極好的一對鐲子。
云想容面上帶著微笑,緩緩走出了屋門。
李媽媽連忙給云想容行禮:“老奴見過六小姐。”
“李媽媽無須多禮。”云想容命柳月去攙扶,笑道:“想不到李媽媽會找到這里來。”
口中這樣說,她卻是故意沒有吩咐東方掌柜保密她的行蹤的。總歸是要回去,何苦添麻煩。
“李媽媽,請進來說話吧。”云想容轉身進了正廳。
李媽媽則是一面走路一面打量周圍,見宅院雖小,屋內一應家私卻都是極好的紫檀木料的,多寶閣上擺放的紅寶石為花翡翠為葉的盆栽一看就價值不菲,其余的珍品玩物更是舉不勝舉。六小姐是昨日臨時出來,要吩咐手下人預備這里時間也不久,這么多的擺設卻是信手拈來,可見她財力雄厚。
李媽媽看著云想容的眼神也愈發恭敬了:“老奴前來,是因老夫人病了。老夫人平日里最疼愛六小姐了,這會子見了六小姐身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她若說不,豈不是會背上不孝的罪名?
看來老夫人是要逼她回去。
“李媽媽請坐下說話吧。”云想容在主位坐下,不無擔憂的皺起眉頭,傾身問道:“怎么會病了呢?祖母是哪里不舒服?”
李媽媽側身坐在下手邊,斟酌言辭道:“老奴也說不清老夫人是個什么病,今日一早起來就說頭有些暈,早膳沒吃多少,還說胸悶,偏要去院子里逛逛,我便陪著在春暉堂里走了幾步,誰承想出了門見了陽光,老夫人就暈倒了。”
看著李媽媽捶胸頓足的表情,云想容也擔憂的眉頭緊鎖,“怎么會這樣?可請了大夫來不曾?”
“請了,請了回春堂的大夫來清脈。”李媽媽對云想容笑著,諂媚的道:“老奴速來知道老太太身邊還是六小姐最貼心,五小姐雖在,可也不是十分得老夫人的心意。”
“李媽媽抬舉我了。你今日來是我祖母的意思,還是您自個兒的意思?”
李媽媽聞言,心頭就是一跳。
如果說是老夫人的意思,那豈不是說老夫人在服軟?
她連忙搖頭,道:“是我的意思,老夫人這會子還昏迷著,怎么可能授意我來呢。”
云想容微微頷首,轉向一旁的韓婆子,在李媽媽看不見的角度使了個眼色,然后商量道:“韓媽媽,我有個不情之請。”
韓婆子心下分析云想容的意思,笑著道:“六小姐但說無妨。”
“照例說,韓媽媽是皇上吩咐來我身邊的,您的身份自然高于其他大夫,可不是隨隨便便誰都可以使喚的。若不是沒有法子,我也不會與您開這個口。”
韓婆子聽云想容的話已經明了,眼珠一轉,笑著道:“六小姐說的哪里話,我跟在你身邊這么些年,當你是我主子,更當你是我的親人,你的祖母病了,我本就該盡力的。”
李媽媽的心提了起來。
老夫人根本就沒有病,這會子正坐在羅漢床上吃松子。若是讓韓婆子知道她根本是裝病,傳了出去,那老夫人的臉面往哪里放?
誰知韓婆子又道:“可是醫學博大精深,我對老夫人那樣的病癥把我的并不十分好。才剛李媽媽也說,老夫人請的是回春堂的大夫,并沒有請御醫前來。”頓了頓,似在思考,隨即笑道:“我素來知道六小姐與皇后娘娘交情匪淺,您不如求皇后娘娘一個恩典,請皇后娘娘安排御醫來給老夫人診治吧。”
云想容心下暗贊韓婆子聰明,到底是宮里出來的人,說起話來就是通透。她本示意她推脫,想不到她竟然一下子推脫道皇后頭上,即便皇后是曾經害過她,可誰敢皇后面前說她害人?
云想容頷首道:“也好,一來,這是我做孫女的一片心,二來與御醫斟酌著,祖母的病情更容易掌握一些。”看向李媽媽,笑道:“事不宜遲,我這就想法子去回稟皇后請御醫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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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發潑

李媽媽額頭上不自覺冒了汗。原本她與老夫人計劃著,只要她來這里告知云想容老夫人病了,她就算生氣,為了孝順的名聲也必須要立即趕回,否則她不論在哪里,都會被人指著脊梁說。她是不在乎什么惡名,但有兩個名聲是女兒家必須在意的,一是貞潔,二是孝順。如果這兩方面有缺失,再美貌,未來夫家也不會容她。
李媽媽來時路上都在得意,只覺得此番必定能將云想容騙回府,只要她回了府,老夫人就斷然不會給她第二次出來的機會。且她辦事得力,老夫人也定會重重有賞。
誰知道這位姑娘也未免太狡詐,竟要去找皇后安排御醫來,且說的合情合理。
一來,若御醫去了見老夫人并沒生病,那可怎么解釋?傳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她會如何想?二來皇后娘娘表面上母儀天下,實則上一次害了云想容,這是她知道的,此番若是在讓御醫給老夫人的藥里動手腳可怎么得了?
云想容這會子已經吩咐英姿備車了。
李媽媽額頭上的汗也越來越多。
直到云想容起身要出門去。李媽媽蹭的站起身,道:“六小姐留步。”
因為焦急,她的聲音有些尖銳,語氣也急:“六小姐,我出府的時候老夫人已經服下大夫給開的藥了。這會子說不定已經起了作用,若是老夫人已經好了,您在去宮里頭求皇后娘娘的恩典,那豈不是太麻煩皇后娘娘,不如我先回府去看看情況,若是老夫人還不曾好,再請御醫也不遲。”
云想容微微蹙眉。擔憂的道:“這樣能成么?祖母上了年紀,突然暈倒可不是小事,決不能耽擱,不然還是先請了御醫去吧。”
“不必了。”李媽媽聲音拔高了都不自知,諂媚的笑容堆的臉上褶子都多了幾層:“小姐關心老夫人,我看了都感動,老夫人知道也定然會感動的,我就先告退,回去看看老夫人的情況了。”說罷落荒而逃。
看著李媽媽快步離開了正屋,云想容噗嗤笑了。對韓婆子道:“多虧韓媽媽的機智。”
韓婆子無辜的笑著,“我哪里機智了?不過是因為老夫人身份貴重,我不敢胡亂診斷怕出了錯罷了。”
“那也要多謝韓媽媽的慎重。”
皮球踢了回去,她倒要看看老夫人下一步會怎么辦。
此時的春暉堂中一片烏煙瘴氣。云家平日里最溫順的三夫人孟氏,今日卻仿佛被夜叉上身。正不顧一切的沖著她的婆婆咆哮,驚的平日里最為潑辣的大夫人都張口結舌。更合論出自書香門第的二夫人。
“母親就是看不上我們。也不要這樣對孩子啊,如今卿卿下落不明,我該怎么辦?母親有本事攆她走,就有本事還給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來!
“母親都這個歲數了,為何還與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過去不,卿卿不懂事。您也不懂事嗎!
“卿卿姑娘家臉皮薄,若是真的因為被趕出家門覺得跌了體面,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到哪里在去找個這樣懂事乖巧的女兒來。我已經三十多了。再養一個也不成啊!你還給我女兒,還給我卿卿!”
孟氏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聲音尖銳。心里卻在默念楚晏教給她的那些說辭。
從前她抹不開臉去與長輩鬧,妯娌欺負她,她也只自我安慰不要爭風頭罷了。可誰難受誰知道,被欺負哪里有順氣的?
如今看著自己照著楚晏交給的說法一說,又盡量表現的潑辣,竟然連最能說會道的大夫人都給鎮住了。孟氏越發打定主意要大鬧下去,直到鬧的老侯爺知道,鬧得老夫人不得不去把卿卿接回來。若她不去接,卿卿以后回來也要被人背后說閑話!
老夫人氣的心絞痛,哆哆嗦嗦的指著孟氏,“放肆,放肆!哪里有你這樣在婆婆跟前大呼小叫的!來人,把他給我拉下去!”
“誰敢拉我,我讓誰給我墊背!”孟氏一把抄起老夫人擺放在多寶閣上的珍貴玻璃花瓶倒拿著,用力在桌案上一磕,“砰”的一聲,花瓶的底被撞碎,稀里嘩啦掉了一地的玻璃碎片,手中握住的部分就只剩下尖銳的玻璃。
孟氏雙眼赤紅的以碎花瓶指著圍上來的丫鬟婆子,道:“誰敢上來,我攮死誰!反正我的卿卿不見了,我也不想活了!”
“母親!”
正當此時,云傳宜和云明珠、云博宜快步沖了進來,見孟氏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手里還抄著家伙,已經嚇呆了。
老夫人見云傳宜來,仿佛見了救星似的,“快,快,寶兒,你快勸勸你母親!”
孟氏見了兒子,有些遲疑,但仍舊全神戒備的瞪著周圍的人,大叫道:“你們這群畜生,欺負我們平日里沒脾氣是不是?”又瞪著老夫人,聲淚俱下的道:“卿卿是哪里做的不夠,啊?母親要她學什么她就學什么,入宮小住她帶著病也去了。還差一點將命都搭在了宮里。若不是她命大,現在還哪里有她了?你嫌她不能達成你的心愿,可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卿卿,你們現在能得到這么多好處!”
花瓶破碎的一端指著二夫人湯氏:“你們二房的庶女能內定進宮?!”
又指著老夫人:“云家能得到兩門有用處的親事?”
她的話,讓老夫人和湯氏都目瞪口呆,似乎根本想不到孟氏會有這番言辭,不但豁出去撒潑,還句句如刀子一般割人的肉。
云明珠則驚訝的眨眼,五小姐內定入宮了?難怪她最近不理會自己!
孟氏心里默念楚晏教給她的說辭,嗚咽道:“若是卿卿沒了,我也不活了!我今兒就把你們都宰了,我在給你們償命!”
“母親!你說我姐姐不在了?”云傳宜與孟氏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臉上滿是憤怒和悲傷,竟也不勸孟氏,抄起一把小交杌開始砸老夫人花廳里的擺設桌案,童聲尖銳的大喊:“我姐姐那么好,你們還欺負她,攆走她,不給她活路,我跟你們拼了!!”
云傳宜是爺,是云家的九少爺,更是永昌侯的心頭肉,他發起潑來,誰敢阻攔?既怕怕被他打到,又怕強制將他拿下會傷了他,云敖也不會與他們罷休。
孟氏見小兒子為了云想容,小小年紀都敢豁出去,她哪里還有什么顧忌,吼道:“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揮舞著破碎的玻璃花瓶,沒人敢近身。
著一大一小在老夫人的花廳里發起狂,丫鬟婆子一群都不敢上前,大夫人和二夫人已經護著老夫人退縮到了墻角。誰能想得到孟氏那樣軟弱的人,擁倒下自個兒都爬不起來的主,竟然如此兇悍。
老夫人氣的不光心絞痛,頭也疼了,怒沖沖瞪著孟氏:“你竟敢如此不孝,在我的面前還敢動用兇器!來人,去報官,就說我們府里有強盜闖進來了!”
孟氏卻仿佛早就料到老夫人會報官,冷笑道:“要報官就盡管報,我還怕你們不敢!我倒要問問哪個家里有這樣的規矩,無緣無故就把乖巧聽話的孫女給攆走了,到如今還不知去向。我也要去官府說道說道,到時候抖開來,大家都別想好過!”
老夫人被孟氏噎的啞口無言。
大夫人見孟氏根本就不怕人來硬的,轉而賠笑解釋道:“三弟妹,你誤會了,母親那里是這個意思。她疼愛卿卿還來不及呢。”
“我女兒乖巧的很,沒理由的,她會自己離家出走?分明是有人逼迫的!我看,你們是閑著我們母女了!”孟氏用力丟了手中的玻璃花瓶,玻璃破碎時聲音尖銳,碎片四濺,嚇的周圍下人們連連退后。
孟氏拉住云傳宜的手,道:“走,寶兒,咱們去官府告狀,就說有人嫌咱們礙事,不但害你姐姐,還要把咱們擠出去!”
“走!”云傳宜臉氣的通紅,手上的小交杌也扔了,跟著孟氏就走。
老夫人早已經焦頭爛額,原本恨不能云想容能立即回來為的就是名聲。她哪里敢讓孟氏出去將事情鬧大?到時候云家可就成了全京都人的笑柄了。
老夫人忙給身邊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使眼色。二人會意,沖上去一左一右拉住孟氏,盡量說好話想要穩住她,孟氏卻無論如何都要往外頭沖……
這廂僵持著,而同一時間外院兼濟堂中卻是一派祥和。
云敖與云賢正盤膝隔著黃花梨木的方桌,對坐在鋪著猩猩紅錦緞坐褥的羅漢床上吃茶。
云敖笑著給云賢續茶,動作慢條斯理不驕不躁,優美若行云流水一般,只見碧綠的茶湯緩緩斟如白色的茶碗中,香氣撲鼻。
云敖雙手端了茶遞給云賢,父子倆相對無言的吃了半碗,云敖才道:“父親,如今是多事之秋,咱們云家……”
話沒說完,云賢笑著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不必說,為父的心里有數,這件事就交給我去辦吧。”
此事仿佛在云敖的意料之中,他并不驚訝,只笑著道:“多謝父親。”
云賢“嗯”的應了一聲,又語重心長的道:“別忘了,不論政見如何,咱們都是云家人。”
云敖笑道:“是啊,都是云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第一百九十六章 挫敗

春暉堂此時仿若蝗蟲過境,臺風襲擊過一樣,滿地狼藉。主子們都被請到了隔壁的側間去休息,下人們仍舊心有余悸,匆匆忙忙整理。
大夫人和二夫人一人一邊挽著孟氏的手臂站在廊下,前者插科逗趣,后者時出溫柔體貼之語,都在勸說著孟氏。孟氏卻是冷著一張臉,不管大嫂和二嫂說什么都沉默不語。
這也是楚晏囑咐她的。孟氏也知自己的毛病,架不住旁人的幾句好話,面和心軟成習慣,一開口就容易原諒人露破綻。為了卿卿能夠正大光明不被人歧視的回府來,什么孝道,什么溫柔嫻淑的名聲,孟氏這會子都不在乎了。她這些年對老夫人恭恭敬敬,與妯娌和睦相處,到現在落下什么好了?在她此番發飆之前,她還一直在受人擠兌,倒不如做個潑婦來的直接。
孟氏這時才明白為何卿卿會在人前表現的那般狠辣決絕。既然老天容不得人做好人,她做個壞人就是了。
孟氏索性不說話,讓人摸不清頭緒。
兩位夫人見孟氏依舊不松口,一副一定要去衙門大鬧的模樣,也都十分傷腦筋,兩人都怕事情鬧開,給云家丟了體面,云家有多少同宗的女兒出閣去的,又有多少已經娶親的,誰也禁不住跌體面。
孟氏如何一下子就變成這樣了,油鹽不進,簡直成了滾刀肉。他們也都是做母親的人,想來母親為了子女,是可以做一切事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都破覺得惻然。
云傳宜已經哭過一場,眼睛腫成了核桃,平日里與他交好的云博宜在一旁勸說著他也不聽,一副誰委屈了云想容他就要跟誰拼命的模樣。
云明珠見胞弟竟然對“仇人”之子如此殷勤。冷淡的哼了一聲,眼睛一翻看向別處,心里卻是酸甜苦辣都有。
云嫣容如今內定進宮,云想容也訂了親,怎么說熬上十幾二十年也能混上個王妃做。可她的未來在哪里?
云嫣容雖是庶出,生母還被攆去莊子上了。可近來她得老夫人的寵,又有嫡母在身邊照料,她多幸福。云想容呢,剛被攆走,生母和胞弟就為了她發瘋一樣的大鬧。險些把屋頂都給掀了,連老夫人都被降服。
云嫣容和云想容一樣,如今是前途有了,疼愛也不缺。
可她呢?她有什么?嫡母跟沒有一樣,胞弟不與她親近。若是她有一日被攆走,誰會為她出頭?
云明珠越想越覺得委屈。看著一旁還在勸說云傳宜的胞弟更加不順眼了。又記得康孫氏對她說過的話。不敢將真相告訴云博宜,只能自己憋著生悶氣。
當正廳收拾的差不多,損壞的擺設都記錄入檔,又重新從庫房里領了擺設重新擺放好,這會子已經看不出這里發生過一場“大戰”。
李媽媽從鄭媽媽手里拿了冊子去回老夫人,將損壞記錄在冊的物品清單給她看。引得老夫人捂著心口窩子呻吟起來。
李媽媽放柔了聲音說道:“老夫人息怒。這會子生氣也是沒用的。如今要想想怎么將六小姐弄回來才是。”
老夫人哪里能不氣?這一輩子也沒有受過如此屈辱。哪里有兒媳婦與婆婆鬧的!這樣的悍婦就該休了。可云咸寧偏不是她養的,她做不了他的主。
老夫人沒好氣的問李媽媽:“小六呢?沒跟你回來?難道她還罔顧孝道不成!”
“六小姐知道您病了十分焦急,立馬就要想法子請皇后下諭給您請太醫來醫治。我想著您這會子健健康康的,若是太醫真的來了看見您無恙。咱們也不好解釋,再者說馬皇后給派來的太醫,咱們哪里敢吃他開的藥。所以奴婢就說您已經吃了藥,這會子怕見效了,先回來探一探情況。老夫人,您說咱們怎么去與六小姐說?”
老夫人氣的下巴直抖。半晌方罵出一句:“小畜生,白眼狼!”
孟氏吵嚷著要女兒,一副要魚死網破的架勢。
這邊云想容還將了她一軍。她這是逼她親自去請她還是怎的?
老夫人真想就讓云想容在外免得呆著去吧,可又怕事情傳開了好說不好聽。云想容可以不要名聲,云家不能也不要吧。
現在看來這母女倆是里應外合的要氣死她!
老夫人原本沒有哪里不舒服,這會子也受不住了,胸悶氣短頭疼,吩咐李媽媽,“快拿我的勒子來,還有,叫大夫來。”
老夫人自個兒戴上了暗黃色的勒子,那邊李媽媽已經撒丫子出門去了。剛到了院中,卻見云賢與云敖一前一后有說有笑的進了門。
院中眾人紛紛行禮,李媽媽也停下了腳步,垂首退在一邊。
云賢斜睨她,“老夫人呢?”
“回侯爺話,老夫人在里屋休息呢,說是不大爽快,奴婢正要去請大夫來。”
“嗯。”云賢威嚴的哼一聲進了門。
云敖這廂卻笑著對孟氏道:“咱們回去吧,母親這會子也乏了,讓她歇息一會兒。”
孟氏溫柔端莊的頷首,仿佛剛才拿著破碎的玻璃花瓶發飆的不是她:“好,我也該去看看陶氏了,不知今兒大夫來請過脈沒有。”
云敖對孟氏的寬宏沉穩破感意外,但卻喜歡這樣的孟氏,笑著點了點頭。
云傳宜仰望云敖,拉著他的手:“爹爹,我姐姐呢,怎么還不回來?”
云敖摸了摸愛子的頭,笑道:“你姐姐很快就能回來了。”手指刮了一下云傳宜的鼻尖兒,“男兒有淚不輕彈,往后不準這樣了。”
云傳宜不好意思的笑,雙手拉著云敖的手搖晃。
云博宜和云明珠在一旁,面上皆流露出一些羨慕,他們姐弟二人記憶中好似從來沒有過與云敖如此親近的時候。云博宜課業騎射皆不出眾,見了云敖也被他威嚴下退,云明珠自從做了推云想容下馬車那件事。云敖就再也沒有給過她好臉。姐弟二人第一次想到了一塊去。如果她(他)是云想容(云傳宜)就好了。
。英姿因云想容和韓婆子挫了李媽媽開懷不已,還在幻想老夫人待會兒若是親自來迎,云想容要不要勉為其難的順了她的意思。
云想容卻站起身來,道:“備車,咱們也該走了。”
英姿奇道:“小姐,咱們到哪兒去?”
“讓玉簪他們預備,將帶來的東西都拿好,別忘在這兒了。柳月,你去服侍韓媽媽。”云想容安排過才回答英姿:“咱們去攏月庵看看趙姨奶奶。”
“這個時候去?”
“是啊,難道還等著老夫人親自來請我?”云想容冷笑道:“即便真的要回去。也不能便宜了她。總要涮一涮她才夠本。”
英姿素來知道云想容足智多謀,這會子也不多問,聽吩咐去預備了。
次日清早,才剛過了卯正,濟安侯府里就忙碌了起來。兩輛華麗的朱輪華蓋青幄翠頂馬車分別停在春暉堂和琉瓔閣門前。
老夫人身著茶金色交領遍地金的褙子。花白頭發高高挽成錐髻,插著金鳳大釵。蓮子米大小的珍珠步搖在鬢邊搖晃。打扮的華貴莊重。只不過她妝容得體的臉上滿是憤怒,走起路來呼呼掛風,似是要將滿心怒氣都發泄出去一般。跟在她身邊的李媽媽和鄭媽媽大氣都不敢喘。
二人都知道,昨兒老夫人與老侯爺吵起來了。他們跟在老夫人跟前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老夫人與老侯爺拌嘴。當然,最后妥協的還是老夫人。
而孟氏那里卻是極為開懷的。將云明珠和云博宜留在府里,帶上云傳宜和楚晏,騎馬的騎馬,乘車的乘車。興沖沖的隨著老夫人出了門。
朝霞絢爛,孟氏看的心曠神怡。這是她第一次享受潑辣帶來的勝利成果,她終于也可以為重要的人做點事了。
楚晏則是笑意吟吟的策馬跟在馬車旁,與掀開車簾探身出來的云傳宜說笑著。
與他們的歡樂相比。前頭老夫人的馬車仿佛烏云罩定。
隊伍橫穿城中,來到什剎海附近的時已過去了半個時辰。
圓圓到了銀錠橋附近。老夫人就吩咐了停車。
“去個人到簪兒胡同,就說我來了!”老夫人語氣不善。心道就不信云想容敢不出來迎接!今次將她弄回去,往后要怎么收拾還不都是她說了算?
老夫人笑容頗為得意。
李媽媽是去過簪兒胡同的,就帶了兩名粗使婆子一同去了。
結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行三人又灰頭土臉的回來了。
老夫人撩著簾子問:“怎么了?”
“回老夫人,宅院里只剩下個看屋子的婆子,說六小姐昨兒就走了。”
“走了?”老夫人不可置信,隨即怒極的道:“堂堂閨中千金,說走抬腿就走,她眼里還有規矩沒有!她去哪了!?”
李媽媽臉色越發為難了,支支吾吾的道:“說是去攏月庵了。”
攏月庵是云家供養的庵堂,云家的人去,攏月庵的不隨師太定會客氣迎接招待。可那里卻住著趙姨奶奶!老夫人與趙姨奶奶斗了一輩子,雖她應了,可趙姨兒子和孫女都增光。她妒忌也是有的。
更何濟安侯給她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要將云想容接回來。
難道她還要去攏月庵見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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