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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r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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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嘆]初來嫁到(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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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6 23:35: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雙喜臨門

一聽此人是薛公子的親戚,云想容就明白郭茂功為何會落魄至此,無論是否懷才,都不會有貴族肯收他做清客門人了。
薛公子單名芮,表字韶之,今年應當三十一歲,是正隆二十九年的進士,皇帝踐祚前還是昭王之時,薛韶之便與昭王過從親密,云想容的記憶中,皇帝的兩個好友,一個是她父親云敖,另一個便是薛韶之。只不過因薛韶之為了皇帝受了傷害,皇帝對他更加善待。
正隆三十四年,大事爆發之前,薛韶之全家曾被太子捉去,意圖逼迫他招證昭王有謀逆之心。薛韶之不從,太子就在他面前,命人奸殺他一妻三妾,殘害他兩個兒子,最后還將薛韶之處以宮刑。饒是如此,薛韶之也沒有說一句昭王的不是。太子這才惱羞成怒,趁先皇彌留之際沖進了昭王府里,殺昭王一子二女,后來,便是云敖及時趕到,射殺太子,入宮逼先皇改詔立昭王為儲。
薛韶之被救出后,成了不健全之人,再不能入朝為官,失去了生育的能力,也無子嗣。好在天可憐見,曾經與薛韶之有過露水之歡的一名丫鬟,恰好懷了身孕,為他誕下個獨子,翻年就被扶正。皇帝對薛韶之充滿歉意、感激和憐惜,就讓他做了個富貴閑人,他雖不是官,可他為皇帝掌管內宮的財務,又設法為皇帝經營財產。
這樣一個人,就算不是官,誰敢開罪?更何況薛韶之此人為人謙恭謹慎,從不樹敵。更不自大自滿。對人禮數周全。他越是如此,皇帝越喜歡他,朝臣越尊重他。
那個松江知府姜茶,應當是薛韶之現在的夫人表兄弟家的兒子。
不過云想容前世在恬王府。也接觸過薛家的人,似乎薛韶之甚少與親族朋友走動,說不定這個姜茶是扯了薛韶之的虎皮來做事。
云想容與楚晏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凝重。
“卿卿,你打算怎么辦?”
云想容白嫩的小手摩挲著牡丹青花蓋碗,桃花眼中有算計之色,半晌道:“他雖含冤待雪,的確可憐,然咱們沒那個能力,幫不了他。”
楚晏也知云想容說的對。可心里總覺得有些不落忍。
云想容又道:“為今之計只有先找到他,先與他談談在做定奪吧。”
“也只能如此了。”
若郭茂功只是孤身一人,他們要尋到他并不容易,除非他上門來見。可郭茂功還有個瘋癲的妻子柴氏,且憑他的性情。是絕不會丟下妻子不管的。所以云想容讓楚晏手下的人在京都以及京都附近的村鎮尋找。才過了三日,楚晏的人就來回了信。說是郭茂功與他的瘋子妻子住在京都城北外的桃樹村。
誰知云想容還沒等尋到合適的借口出門去見。英姿卻先一步來回話:“小姐,您等的那位謀斷的先生來了。這會子正在府門前呢。”
云想容心下一動,道:“這會子我若出去恐不合適,英姿,你去與他說,請他明日未正到石虎胡同的珠寶鋪子等我。你在順道去一趟石虎胡同,告訴楚公子一聲,要禮待此人,等我到了在說。”
“是。我知道了。”
英姿領命快步去了。
次日,云想容與孟氏鬧騰著想去看看姨媽。
孟玉靜在京都也呆不了多少日,偏生孟氏很少有機會出去,她想這次一別,下次與姐姐見面還不知是什么時候,就應準了云想容的請求,去回了老夫人。
現在云敖回了侯府,老夫人自然不會在這等小事上與孟氏為難讓人說嘴,允了不說,還命人預備了一些禮品,叫孟氏給孟玉靜捎帶去作為當日他們來時的還禮。
到了石虎胡同,一行人進了后宅,云想容陪著孟氏與孟玉靜說了會話,就借口要跟楚晏去鋪子里到處轉轉,來到了后院的一間廂房。
郭茂功穿的仍舊是那身補丁摞著補丁的書生長衫,正襟危坐。見云想容進門,郭茂功起身打千,“六小姐。”
態度和稱呼都與那日截然不同
云想容聞音知雅,客套的笑著:“郭先生請坐。”自己與楚晏也做好,為他引薦:“這位是我表兄楚晏。”
“楚公子。”郭茂功頷首致意。
楚晏也微笑著點了下頭。
云想容開門見山的道:“先生來侯府找我,可是想通了?”
“是,承蒙六小姐瞧得起在下。”
云想容笑道:“先生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到如今已猜得出為何先生會走到今日這步。”
郭茂功聞言,面色不便,眸中卻有不知名的情緒閃過。
“先生報仇心切,又有愛妻要治病養身體,只靠著謀斷生存,又不知幾時才能遇到伯樂,且你得罪的那人雖不才,可背景特殊,怕京都沒有勛貴會伸出援手,即便有人贊賞先生才華,也未必有人肯為先生甘心冒險去為你出頭。”
著也正是郭茂功為何會屈就于云想容門下的理由。他著實找不到可助他速成之人了。
只不過郭茂功想不到這番話是由面前還不滿七歲的女孩口中說出的。
他有些震驚,還有些對與眾不同之人的新奇。
云想容見郭茂功的表情,猜得到他的想法,笑道:“依我拙見,先生想要報仇制服那人,只有自己做了官,權力把握在你的手中,總比依靠旁人來的放心踏實。”
郭茂功猶如醍醐灌頂,愣在當場喃喃不成語。
云想容也不等郭茂功說話,又道:“我又一個完全的法子,郭先生可以參詳一下。”
“請小姐賜教。”郭茂功回過神,掩飾心中的激蕩澎湃和驚濤駭浪,再看云想容時候眼神卻比方才要亮。
云想容道:“我表哥過些日要回興易縣,你可帶著夫人隨我表哥去。平日里,你幫襯著我表哥的事業,你可發憤圖強。爭取金榜題名。到那時你自己做了官,何須在去依靠別人?”
郭茂功是聰明人,聞言立即站起身來掃地一揖,“承蒙六小姐不棄,在下感激不盡。”
“郭先生不必客套,還有,你若想走科舉一途,怕要改名換姓才行。我怕有人會翻出那一段的事對你對我都不利。”
郭茂功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永昌侯如今是吏部侍郎,若他以云家六小姐幕僚的身份大搖大擺的去考試,外人只會說云敖有結黨營私的嫌疑。
恐怕將來就連與云想容聯絡。他都要加小心一些。
“六小姐想的周到。”
“你同意了?那就勞煩表哥在興易縣托托關系,使些銀子,給郭先生重登黃冊。”
“這容易。你放心就是。”楚晏大咧咧笑著。才剛來時路上云想容已經與他分析過,這位郭茂功的才能,恐怕是萬金難求的。從他月余時間就毫不傷及自己的將那惡霸滅了就看得出。
郭茂功仿佛放下了心里的一塊石頭,有些拿捏不準糾結不定的事一旦打定了主意。所有曾經的不甘與不服就都煙消云散了。
郭茂功恭敬的給云想容行了大禮:“六小姐在上。請受小人一拜。”
“郭先生免禮。”云想容受了他拜見主子的大禮,隨后雙手扶他起身,道:“郭先生過些日就隨著我表哥去吧。有什么事,可直接與我表哥說。”
又轉向楚晏:“表哥身邊不正缺個智囊么?往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問郭先生。”
“你不就是智囊么。”楚晏笑著捏了云想容的臉一把。
云想容瞪了他一眼,這才道:“畢竟路途遙遠。況且我不過是養在深閨的小丫頭,只會異想天開罷了,與真正懂得謀斷的人比起來,我算的了什么。”
郭茂功聽出她在間接地夸贊她。連聲道不敢。
云想容問:“先生準備改個什么名字?”
“就叫龔茂國吧。”
“甚好。將名字顛倒過來,也不算背離了祖宗。”
三月初二孟玉靜帶著楚晏回了興易。郭茂功則是早就提前一日帶著柴氏往興易縣趕了。
三月初三正當放榜之時。云想容忙過了郭茂功的事,根本沒有注意殿試早已過去了這兩日。是以當尉遲府報喜的下人來時,她還愣住了半晌。
“皇上欽點我們少爺為二甲第二名,還贊我們少爺是本朝最年輕的兩榜進士。太爺和老夫人特地命小的給老夫人道喜!”
“好!快請出去吃酒領賞。”老夫人吩咐月皎帶著那人下去。隨后羨慕的笑著,對身邊的三個兒媳婦道:“我早就看出鳳哥兒不是個等閑之輩,如今才十一,就已是兩榜進士,這還得了?”
“可不是么。”大夫人給老夫人剝桔子,細細的摘掉橘絡,笑道:“母親是鳳哥兒的姨祖母,好歹鳳哥兒也遺傳了一些母親的精明。”
“是啊,鳳哥兒聰明又懂得分寸,誰能說不是得了母親的真傳呢。”二夫人也跟著湊趣。
老夫人被說的心里熨帖的很,吩咐了人去預備禮給尉遲府送去。
才剛打發了李媽媽下去,聽雪香榭的老媽子急忙忙的沖了來:“老夫人,夫人,大奶奶那邊開始鬧病,怕是要生了。”
大夫人聞言,噌的站起身,喜上眉梢:“母親,媳婦去看看。”
“也好。老二家的,你跟著你嫂子去,瞧瞧有什么幫得上忙的。”老夫人下了地,道:“快,我要燒香,求菩薩保佑我得個健健康康的重孫。”





第九十六章 八年

尉遲家也相同的歡樂,宴請了親朋好友來家慶祝,老夫人這會子也帶著大夫人、二夫人、四小姐和五小姐一同去了。
云想容也不知為何,她原本也預備去的,到了春暉堂,老夫人卻拉著她的手拍了拍:“小六兒身子不爽,就在家里好生將養著,可不要出去混跑混顛兒的再惹了風。”
云想容最是會察言觀色,既然老夫人不喜她出去,便也樂得“病”了,呆在家里寫字看書。
“老夫人也真是的,做什么如此偏心,別的姑娘和爺她都帶去,偏生不帶咱們小姐。”柳月為云想容抱不平,一面為云想容更衣一面抱怨。
英姿則將云想容的帽子摘下來,給她理了理頭發:“平日老夫人對咱們小姐也是好的,只今日不帶,也算不得什么。反正呀,我知道小姐的心。”英姿知云想容不喜頭上插的像個花瓶,就將先前戴了的頭花和簪子都為她摘下:“咱們小姐樂得在家寫字,倘或有一點空閑,都要認真按著匡先生的吩咐去練字呢。”
“你可說到我心里去了。”云想容笑著到了書房,取出匡和玉的回信。
前兒她交了副字,自以為寫的尚可,然匡和玉的回信上,將她不足之處點出足有十條。且只匡和玉回信的那張紙,就夠云想容照著描摹練去了。
英姿和柳月給云想容鋪開了紙,云想容飽蘸濃墨,靜心寫字。
柳媽媽盤膝坐在一旁的羅漢床上納鞋底,見狀將針尖在頭發上蹭了蹭。又一針攮進千層底里,笑著道:“金嬤嬤前兒教小姐的盤針還沒學會,不如寫一炷香時間的字,姑娘就來練練吧,免得明兒叫四小姐和五小姐比下去。”
云想容莞爾,頭也不抬的道:“怕什么,好歹也要給他們點自信不是。總不能太出頭,不然就該沒頭了。”她既然認真寫了字,針鑿女紅即便用心也只私下里偷偷的好好做,人前不會表現的太好。差不多過關即可。
“呸呸呸!”柳媽媽啐了幾口,笑著嗔怪:“小孩子家的說話沒個把門的。過了四月初五你也七歲了,怎么越發的不講究這些。”
云想容聞言只是笑。
正當這時。外頭想起一陣蹬蹬的腳步聲。英姿斂額看云想容:“是外人。”
話音方落,格扇就被一把推開,云娘急哄哄的跑來,滿頭熱汗的道:“卿卿,三夫人不好了。你快些讓韓婆子去瞧瞧吧。”
云想容心頭一跳,扔下筆就走:“快請韓媽媽去琉瓔閣。”
琉瓔閣二層東廂房,孟氏穿著件蜜合色的撒花小襖,半伏在拔步床邊吐得昏天黑地,孫媽媽心疼的在一旁拍著她的背,直叨叨:“這可怎么好。這可怎么好。”
孟氏擺擺手,剛要說話,又嘔了起來。
云想容進門。一看孟氏如此,嚇得臉都白了:“母親怎么了!”
孟氏見了云想容,強擠出個笑:“沒事。”又是一陣反胃。
孫媽媽見云娘將云想容也帶來了,有些不贊同的搖搖頭。云娘卻無所感,催著韓婆子:“請韓媽媽給我們夫人瞧瞧。”
韓婆子偏身坐在床邊細細的診過脈。又看了看孟氏的面色,笑了起來:“夫人的小日子有多久沒來了?”
孟氏聞言。臉上一紅。
云想容立即明白了,長吁了口氣。
“夫人是有喜了。”
云娘“啊”了一聲,看了云想容一眼。
云想容笑道:“這么說,母親也快生小弟弟了?”
孟氏被女兒打趣,臉上就如同擦了胭脂,蒼白中藏著嬌羞。云想容就請韓婆子去開安胎的方子,囑咐孟氏一些禁忌。她也不避諱,大咧咧的在一旁聽著。
當韓婆子說到不能同房時,孫媽媽揚聲吩咐外頭守著的落霞和秋水:“你們去將外院書房收拾了,把侯爺的鋪蓋和常用的衣裳都帶去。讓陶姨娘和陳姨娘兩個侍奉。”
云想容想想,補充道:“從今日起,我母親的飲食必須由云娘親自負責,不能經別人的手。還有,母親身子不舒坦,精力有限,七妹妹和八弟弟她無法照料,還要等老夫人和父親回來后在拿個章程。”
“還是六小姐知道疼夫人,想的真是周到。”孫媽媽由衷的感慨,小小年紀,竟然連防范姨娘這一層也想到了。
孟氏沖著云想容招招手:“卿卿。”
云想容起身,笑瞇瞇的走到孟氏跟前,被孟氏摟在懷里。
“卿卿,不論娘有幾個孩子,你都是娘最疼惜的那個。”
怕她吃醋嗎?
云想容穩重的笑著:“母親說的什么話。您養的是我的弟弟妹妹,是與我一母同胞的,我哪里會吃他們的醋。再說幺子長孫最是寶貝,這是自古以來就有的道理,我哪會跟道理過不去。只要母親過的幸福,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但愿您這次能跟大堂嫂一樣,得個男丁,這樣就算父親有十幾二十個姨娘、通房,我也不為您擔憂了。”
“你這孩子……”孟氏聞言鼻子一酸,眼淚撲簌簌落下。孩子竟什么都為她想齊全,她雖不覺得自己哪里做錯,卻莫名的感覺對不住她。
云想容不知孟氏怎么想的,她現下只覺得滿足。不論過程如何曲折,也不再乎旁人如何想,她最初的愿望已經實現。
孟氏有孕的消息傳遍闔府上下,又添了一樁喜事,老夫人當即叫了云敖去春暉堂,當著云賢的面商議:
“明珠和博哥兒年紀小,恐怕旁人帶不好他們,你若放得下心,就將他們交給我。等你媳婦平安生產,出了月子在將兩個孩子交給她。”
云敖春風得意,又知老夫人不會拿云賢的孫子孫女做什么文章,就欣然點頭道了謝。
孟氏得了信兒松了一大口氣,跟孫媽媽說:“若往后能將他們養在老夫人那處就好了。我們也樂得省些事。卿卿也不至于與我生分了。”
才反應過來?孫媽媽無奈的搖頭,口中勸說著孟氏:“那邱氏罪有應得死有余辜,雖說大人的事與孩子無關,現在她沒了,她的孩子有人照看。可若反過來想,咱們卿卿豈不是最可憐的一個?”
孟氏頷首,她也知道這個道理,“我只不過放不下咸寧罷了。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云想容的臥房里,柳月隨柳媽媽去洗頭了,就只剩下英姿和云想容兩人。
英姿湊到云想容耳邊,問:“如今三夫人已有了身孕,那個東西我還要去下到兩個姨娘的飲食中嗎?”
云想容半邊小臉隱在燭光中,瑩潤的肌膚仿佛上好的暖玉,毫無瑕疵,長睫微垂,專注于運筆,半晌方道:“繼續放,在確定我母親誕下男丁之前,不能讓他們生出庶子。一個云博宜已經夠我母親擺弄,若在讓姨娘沾了上風,難保不會出來第二個邱翦苓。”
“是。”英姿頷首,感慨的道:“小姐為了夫人做這么多,可夫人什么都不知道,您這樣做不委屈嗎?”
“有什么委屈?”云想容看向英姿,笑容被燭光柔和,陰影都拋在了身后,只看得到光明溫暖的一面:“我的目的達到即可,她知道不知道有什么相干?我母親那人的性子太軟,她自己斷不會下這個手,說不定她知道了,還會教導我一堆大道理,什么不能傷害旁人,不能害人身體之類的話,更有甚者,她還會有負罪感。我反而不怕,我不是好人,心腸冷,手段狠,再惡毒的事情我也做過,也不怕在添一宗罪過。到了地下慢慢還就是了,她做不得的,我都替她做了有什么關系。別說兩個姨娘,就是在添幾個,我也有法子拿捏,我再不會允許出現第二個邱翦苓。”
英姿聽了云想容這番隱含自嘲的話,險些落了淚。忘行的摟著云想容的肩膀,道:“小姐,夫人明明沒有將你擺在第一位,她對你的心,并不如你對她。你為何還要這樣全心待她。”
云想容仰頭看英姿,她此時就如同自己的姐姐,甚至比她的堂姐對她都真誠。
云想容垂眸,笑容苦澀又幸福:“事情在我掌握中發展即可,何必在乎她怎么待我。”
“小姐也是個傻子。”英姿抹了把眼淚,道:“府里現在人人都知小姐有手段,翻臉不認人,誰都不敢惹您,前兒我去廚下抬食盒,還聽有人說小姐緊隨了侯爺,心狠手辣,是個煞神……”英姿說到此處,眼淚又流了下來:“可他們都不知,小姐只是愛憎分明罷了。”靜默半晌又道:“還好我不是小姐的敵人,也不知小姐將來會不會還這樣。”
云想容笑著走到格扇前將格子窗推開了縫隙,看向夜色迷茫下的侯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也不是一天就長成這樣的,再說這樣挺好,何須要改?”回過頭對英姿微笑。
英姿望著云想容被昏黃燈光柔和的面龐和幾縷調皮的發絲,夜色在她身后鋪展開,整個人如同從畫中突出來一般,她恨自己不識幾個字,找不到適當的詞來形容。
直到八年后,英姿望著格扇邊回眸對她微笑的明媚少女,看微風輕撫她鴉青的墨發和蜜合色的夏衫,看她比當年的孟氏更加出挑的容姿,才想到前幾日剛學來的一個詞,“美輪美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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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九十八章 緊張

“又發什么呆?”云想容見英姿看著她溜號,抿唇笑著道:“難道是看著大堂嫂屋里的丫頭都放去配人,你著急了?”
“小姐渾說什么呢!”英姿臉上通紅。
英姿與云想容相反。云想容生的高挑苗條,她則嬌小玲瓏,如今已有二十歲了,可模樣看起來還像十六七歲似的。
云想容樂不可支,在臨窗的美人榻坐下,道:“你也二十了,咱們府里有規矩,婢女到了二十五歲就要放出去的,老夫人為了彰顯恩典,又怕違背倫常,女孩大多十歲就配了人。我留你到現在,其實是不對的。”
“我又不想嫁人。”英姿打開黃花梨八仙紋立柜,拿出件碧色輕紗休銀線蘆葦的交領褙子拉云想容起來換,道:“倒是小姐前兒及笄禮上‘暈倒’,到現在滿京都的人都知道您是個病秧子了。往后可怎么辦?”
云想容失笑,明眸彎成了月牙,越發顯得她容姿昳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英姿急的跳腳:“小姐就算不想嫁人,也別那樣污蔑自己啊。韓媽媽才剛回宮交了差,您又‘病’了。”
“好了好了,看你越發的愛叨叨,我得趕緊找個合適的人選把你嫁了。”說罷忍俊不禁,笑聲若燕語鶯聲,珠落玉盤。
英姿氣惱的瞪她,“我看不等我嫁,你就先要嫁了,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尉遲少爺在咱們府里走動的這樣勤,誰不知他在動什么心思啊,我看三夫人喜歡的很。”
“六小姐。”這時梅蕊到了屋門前,笑著道:“老夫人派人來催呢,請小姐快些過去,五小姐、七小姐、八少爺、都已先過去了。”
“知道了。”
云想容站起身。隨便捻了跟嵌東珠的金簪子插在發間,拿了百蝶穿花的紈扇,道:“柳月呢?”
梅蕊道:“才剛去請了九少爺,這會子正在樓下等您呢。”
云想容便與英姿下了閣樓,轉到正廳,還沒等站穩腳步,就有一個人影沖到了自己跟前,“姐姐,我才剛跟父親去射箭,射中了一直兔子!”
“哎呀。我們寶兒真厲害。”云想容笑瞇瞇的掐了胞弟的小鼻尖一下。
云傳宜咧著嘴笑了,主動拉云想容的手。
他今年七歲,生的如孟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那雙眼勾魂攝魄,漂亮的不像個男孩,因著孟氏誕下他后,肚子就沒了消息,所以格外疼愛他。將他嬌養出開朗活潑的性子,尤其喜歡粘云想容這個姐姐。
云想容自然也喜歡云傳宜,畢竟一母同胞,血緣的關系奇妙的很,更何況他也當真討喜,不但性格陽光。頭腦也聰明,學什么都是一點即通。與他相比,邱翦苓的兒子云博宜。就差了很多。
從靈均閣到春暉堂原本就不遠,云想容與云傳宜并行,不多時來到院中,繞過回形石榴紋的影壁,走上直通往花廳的青石磚路。風吹來。院中老梧桐樹沙沙作響,給寧靜的院落帶來些生機。
月皎已嫁作人婦。如今做媳婦子打扮,見了云想容屈膝行禮。才剛要回頭傳報,云想容笑著豎起一根青蔥般白嫩的手指放在紅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還俏皮的笑了笑。
月皎連忙點頭,也回以一笑。
走上臺基,就聽見湘竹簾子里傳來一陣說笑聲。
“……就你知道討姨祖母的喜歡,這個東西當真有趣的很,別說是小孩愛玩兒,我這個老太婆都喜歡。”
隨即是一個爽朗清越的男聲:“姨祖母若喜歡,讓丫頭們仿著這個多做幾個,還可以畫成連環畫,等轉了起來,畫面就會接連不斷的動,那樣才是好玩呢。”聲音一轉,又有些委屈:“大家都喜歡的東西,我前兒要送給容容,她偏不要。說什么無趣。”
“你要送我六姐名貴藥材,她一準要。”另一個帶了些稚氣的女聲說罷自顧自笑了起來。其余人并沒有迎合。
云傳宜聞言冷下了臉。就要撩簾子往里去。
云想容拉了一下弟弟的手,眼神示意他不要動作。
云傳宜郁悶的嘟著紅彤彤的小嘴,眉頭擰成個疙瘩,無聲的罵了句什么。
月皎有些擔憂,詢問的看了云想容一眼,見云想容頷首,才為他們撩起竹簾:“六小姐和九少爺來了。”
云想容和云傳宜一前一后進了屋,禮數周全的給眾人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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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籌謀

“見過梅夫人。{免費小說}”
云想容翩翩行禮,雖故意穿的又老又土氣,行動也故意扮拙。但這些年深宅中的調教也不是一夕之間掩的去的,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不可一世之芳華,加之嬌柔的聲音清脆溫婉,慢條斯理的讓人聽的心里熨帖的很,她又是匡和玉匡大儒這些年唯一收過的女弟子,雖前兒落了個病秧子的名聲在外,可誰敢說皇上不喜歡這個調調的美人?
若讓她入了宮,自己的女兒有幾成勝算?
“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梅夫人歡喜雙手扶起云想容,嘖嘖兩聲,回頭笑著對老夫人道:“怪不得干娘對小六兒是心心念念,口中眼中一刻都不忘,才幾日不見,小六兒出挑的越發俊了,連我這個姑姑瞧著心里都發酥。”
又恭維的對孟氏道:“還是三夫人調教的好。”
“梅夫人過獎了。”孟氏笑著起身頷首,上前來拉過云想容,擔憂的問:“怎么還咳嗽?是不是身子還沒好?”
“母親,我好些了。”云想容又掩口咳嗽兩聲,臉上擦了粉,嘴唇也涂的蒼白,顯得她眉眼越發明亮精致,自有柔弱惹人憐惜之感。
孟氏看著女兒如此,搖了搖頭。扶著她在身旁坐下。
梅夫人的眼睛又在孟氏身上打轉。
孟氏高挑豐盈,穿了身枚紅色的百蝶穿花撒花襖子,湘藍的八幅裙,長發高高挽,露出雪白修長的脖頸,頭上的累絲金鳳口中銜著紅玉珠流蘇,隨著她的動作擺動,掩映她風韻猶盛的容貌。
這一對母女也真是會長,宛若上天眷顧靜心雕琢而成似的。
眼角余光見老夫人對孟氏嫌惡的眼光。梅夫人暗道也不怪干娘不喜歡這個兒媳。
梅夫人笑著坐下,對云想容道:“我今兒個來是有個不情之請。你梅姐姐在宮里這些日子,也想家了,前兒皇上恩準她讓家里的姐妹進宮去陪陪她。可憐她沒有親姊妹,宗族里的那些個姐妹也不怎么親密,這不就想到你了。你梅姐姐說,千萬要我想法子請你入宮去陪她住上一陣子,好歹與她做個伴兒。”
云想容心念電轉,明白了此事必然是老夫人的安排。心里焦急又不好露出來,只微笑著道:
“梅夫人的厚愛我自不該辭的神農傳承者之位面診所。只不過連日來身子不好。”云想容說到此處。又掩口咳嗽了幾聲,扶著胸口道:“心口不舒坦,好像咳兩聲就不那么心悸了似的。韓媽媽臨行前還說要我靜養。我這個樣子入宮去。怕將病氣過給梅姐姐,總是不好。”
梅夫人略點點頭。她是打心底里不愿意云想容入宮去的。
她的女兒梅沁雪如今入宮三年了,還只是個七品的美人,見皇上的機會本就不多。云想容這樣的一去,雖然能叫她有個幫襯。可萬一她受了寵,沁雪不是要多個敵人?
老夫人則是有備而來,道:“這不打緊,我才剛已經派人去請了韓婆子回來,照舊調理你的身子,等過幾日好些個在去不遲。”老夫人笑望著梅夫人:“就勞煩你與沁雪說一聲。讓她先忍耐些日子,過短時間等她六妹妹身子大安了,我一準送她去小住。”
“那敢情好。我替沁姐兒謝過您了。”梅夫人歡喜的笑著連連點頭。又與老夫人閑扯起別的來,不多時就告辭了。
眾人送了梅夫人離開春暉堂,大夫人就笑著拉過云想容的手,羨慕的道:“到底卿卿是有福的孩子啊。”對二夫人說:“不像咱們小三和四兒,沒這個福氣。”
二夫人只溫和的笑著不言語。
三小姐云憐容在貞佑六年時出閣。嫁給戶部尚書的長子翟浩然,翻年生了個哥兒。如今又有了身孕。
四小姐云憐容則是在貞佑十年時,給了廣平伯的次子做了繼室,如今都三年過去,肚子還沒消息。老夫人每每見了云憐容都要催促叮囑一番的,可云憐容性情怯懦的很,早已經被大夫人的鐵腕管的不知什么是反抗,被小妾占上風。
天淵之別的婚后生活,也怨不得大夫人發酸醋。
現在老夫人又明白的想讓云想容進宮。大夫人是沒有閨女了。可二房還有個五小姐云英未嫁。如今已經十七了,都留的成了老姑娘。明白人都看得出,二老爺是想留著女兒進宮的。要不是三年前選秀之際她吃壞了肚子在床上躺了好幾日,耽誤了正日子,現在怕已經入宮了。
孟氏沒將妯娌的話放在心上,只全心想著女兒,所以自然不理會其中的酸味。
“卿卿,要不你還是搬回來跟娘住吧。娘也好就近照顧你。將來出閣了,咱們娘們見面的機會就少了。”
可不是見面機會少么,如果做了娘娘,將來見了面還要娘給女兒磕頭的。大夫人翻了個身白眼,挽著二夫人的胳膊往前走去。
云想容看著那二人的背影,特地拉著孟氏放緩了腳步,道:“母親不要掛念,我身子已經好多了。只是……祖母的安排,我并不喜歡。”
“為何不喜?”孟氏有些驚訝,“傻孩子,你年輕,還不懂得這其中的利害關系,你祖母正是因為疼惜你才為你這樣費心思布置呢。”
孟氏拉著云想容的手,柔聲擺道理:“女子一生的榮耀都在夫婿身上,就如同我和你父親,他位極人臣功濟世,我就是侯夫人,若他什么都不是呢?男人的身份高低,決定了女人的地位。憑你的容貌才華,就該天下地位最高的人來配你。尋常的莽夫,我都怕糟蹋了我的女兒。”
云想容聞言不禁搖頭。
“母親說的固然有理。可嫁給皇帝,難道就是最好的出路嗎?我反倒覺得,天下男兒皆一個樣子,不要嫁人反而干凈。”
“傻話。”孟氏輕輕地點云想容的額頭,心思一轉,道:“難道你對鳳鳴……”
“母親不要亂說。”云想容打斷了孟氏的話,“旁人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罷了,母親怎也與他們瞎說凌步青云。我與鳳鳴表哥不過是朋友罷了。”
孟氏仿佛了然一切的拉長音“哦”了一聲,道:“是是是,我的卿卿與鳳哥兒沒有什么的,是鳳哥兒自個兒不愿意成婚,拒絕了一個又一個的女子。”
云想容抿唇不語。
有些事情旁人已經認定,多解釋反而越描越黑徒費口舌罷了。
這些年尉遲鳳鳴一步步做到錦衣衛正四品指揮僉事,遇到的困難和沮喪不在少數。也不知什么時候起,他喜歡有了難處就來找她說。不論她能不能給他拿主意,他都要叨叨一番,然后罵一些聽不懂的話,天長日久,他的那些渾話她都跟著學會了,偶爾也會陪著他罵。每當這個時候,尉遲鳳鳴就表現的很開懷。其實她也不知尉遲鳳鳴為何會喜歡與她說話。大概是他們比較有共同語言,她能聽得懂他的那些驚世駭俗的言論又不會與旁人亂說吧。
到了靈均閣門前,云想容道別了孟氏,回了院子。往床上一趟,滿腦子走馬燈似的想的都是方才在春暉堂發生的事。老夫人看來打定主意要她入宮侍奉皇帝,不然這些年多少人上門提親,都被她以“孩子還小,想多留幾年為理由推脫了。”
一想到提親,云想容難免想到了前世的夫君劉清宇。
也不知劉清宇抽的什么風,聽恬王妃與老夫人說,他都十九了,才只收了兩個屋里人,正經親事不定,看這個不順眼,看那個也不順眼,恬王和王妃為他安排的親事他都不喜,吵著鬧著的拒絕。偏偏問他看上誰了他又不說出來。
正想著,英姿笑著進門道:“小姐,李媽媽帶了小丫頭來給您挑選呢。”
云想容院子里的三個小丫鬟前兒也都配了人放出去了,如今正惆身邊沒個妥帖的人伺候。
云想容輕嘆一聲,心里裝著別的事對這些也沒有興趣,道:“你和柳月商議著去辦吧。留下四個穩重麻利的即可。”
英姿頷首道是,推下去和英姿一同選人了。
云想容心里焦躁。她現在暫且想不到什么妥當的法子能支吾過去。又不知可以去找誰做主。
老夫人和老侯爺那里想都不要想,斷然不可能為了她的幸福而改變主意的。母親又一心想著讓她飛高枝兒。父親那里就更不消說。這些年他們面上父慈子孝,暗地里使絆子較勁兒,父親恨不得殺了她,又礙于錦衣衛那邊的關系不好動手……
她到底該怎么辦?
“卿卿,小丫頭們已經選好了。”柳月在門前回話。
“知道了,你和英姿去安排他們即可。”
“英姿姐姐說新來的小丫頭里有個有功夫的。她特地將人留下了,小姐要不要見一見?”
云想容回過神,奇怪的坐起身,尋常丫鬟怎么有會功夫的,難道和英姿一樣?
“不用,往后自來有見面的機會,你讓英姿好生看緊點就是。”
“知道了。”
柳月行禮退下。云想容抱著鵝黃色素緞的引枕繼續發呆,千頭萬緒還沒有想清楚,格柵外就傳來一陣腳步聲,柳月嬌憨的笑著:“韓媽媽一向可好?您離開這幾日,我們都不習慣呢。”
“所以小姐都病了?”
話音剛落,格扇就被推開,已經年近五旬身材發福的韓婆子走了進來。
云想容忙下了地,開懷的叫了聲:“韓媽媽。”





第一百章 斗法

前些日子她覺得云想容的身子已經與尋常姑娘無太大區別,只有心臟需要常常留神調養,不要大悲大喜即可,便回宮去交了差。
想不到才歇息沒多久,就傳來云想容在及笄禮上暈倒的消息。她對云想容的身體最清楚不過。除非及笄禮上發生什么讓她情緒有太大波動的大事才會引發心疾,否則她暈倒的可能性很小,此事可疑。
韓婆子拉著云想容坐下,給她診了脈,見無恙,就問起了那件事。
云想容打發了身邊的人,等屋里只剩下二人了,下了地鄭重的給韓婆子行了禮。
“韓媽媽。”
“六小姐切不可如此,快起來。”韓婆子雙手攙扶著她。
云想容真誠的道:“這些年來你照顧我的身子,對我關心的無微不至,我叫你韓媽媽,你對我的關心,就如同我的媽媽一樣,我信任你,敬重你,也知你是個最通透且通情達理的人。及笄禮上我是故意暈倒的。”
韓婆子扶著云想容坐下,默默地嘆了口氣。這些年云想容是如何成長起來的她看在眼里。大戶人家中,不論多大的人兒,誰沒有自己的苦衷?
見韓婆子似有動容,云想容又道:“我從不當韓媽媽是外人,所以今兒也跟您托個底。我祖母有意讓我參加翻年的宮廷選美,可我不愿。后宮佳麗三千,我哪里能過得了那種日子,若真是要入宮,我寧愿去死了倒也落得個干凈。”
說著話。云想容潸然淚下,哭的梨花帶雨格外惹人憐。
韓媽媽心疼不已,拿了帕子給云想容擦淚。她在奉旨伺候云想容之前,專門伺候宮里妃嬪們,什么樣的情況沒見過,斗爭傾軋是隨時隨地的,就連吃口茶都要檢查的仔細。那地方的確不是人住的。她也打心里不愿意讓云想容入宮。
只不過,這畢竟是云家的家務事,她一個外人,又人微言輕的。攙和不起。所以她只好沉默不語。
云想容擦了臉,哽咽道:“如今我只求媽媽,看在咱們往日的情分上。別與人戳穿我是裝病的。能讓我拖延一日就是一日。我祖母過些日子還要讓我入宮和梅美人同住,我不想去……”
云想容將今日發生的事全盤托出。說的很是誠懇。
韓媽媽見云想容拿她當個可靠的人,況且她也沒叫她做過分的事,便點了點頭,道:
“罷了。小姐不要多想,這事就交給我吧,我盡量幫你拖著。不過這期間你也要想好,有些事情不是拖延就能解決的,到最后你總要去面對啊。”
云想容連連點頭:“是,多謝韓媽媽。我會好好想清楚的。”
云想容與韓婆子說話的功夫,英姿和柳月已經將隔壁原來韓婆子住的那間屋子收拾妥當了。云想容請韓媽媽過去休息。自己則是換了身居家常穿的蜜合色輕紗的交領褙子,到了桌邊練字。
用罷了晚膳。天色漸漸暗了時,外頭來人傳話,說是永昌侯請云想容到外院書房去。
云想容重新梳頭戴簪,在外頭套了一件水藍色的錦緞對襟小襖,帶上了英姿和柳月出二門往知韻堂去。
書房里此時燈火通明。
英姿和柳月守在外頭。云想容邁步進了正屋。
八年來云敖的書房擺設仍舊如從前那般。進了門,正對著格扇。擺著兩把圈椅和一張小幾,落地圓光罩邊是擺放了各樣珍惜物品的多寶閣,里屋便是書房正地,地當中擺著紫檀木長條畫案,畫案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背后是整面墻壁的書柜,一側臨窗放置雕刻翠竹的屏風,另一側則臨窗放置著三圍羅漢床。
此時云敖正坐在三圍羅漢床的一邊吃茶。
鯉魚戲蓮的青花瓷蓋碗中,盛放的是云敖最愛的六安瓜片。他白皙修長的手指執茶碗,在燈光和青花的映襯下,顯得他皮膚光滑如玉。三十二歲的云敖比八年前的他越發俊朗了,他身材依舊高大健碩,沒有因為多年的酒色掏空身子,反而更加結實健康,有了時間的沉淀和多年浸淫官場的歷練,云敖此時已經不再是意氣風發的如同寶劍出鞘,而成了沉穩內斂的美男子。只他那雙眼,時常微笑,平日里是充滿隨和和友善的。但若細看,漆黑的眸子里仿佛充滿了讓人捉摸不透的光,睿智、銳利。
云想容屈膝行禮:“父親。”
云敖“嗯”的應了一聲,一擺手:“坐吧。”
“多謝父親。”有些道謝,在云敖對面的紫檀木官帽椅坐下。
云敖道:“身子可好些了?”
“多謝父親掛念著,女兒已經好多了。”
“是嗎,那就好。”云敖啜飲一口茶,玩笑似的道:“你若是還不好,皇上都要怪罪韓婆子學藝不精了。用了八年的時間照顧個小姑娘都養不好,還要她何用。”
這一層云想容自然想到了。云敖如今這樣對自己說,無非是想戳她的良心罷了。
云想容與云敖打太極:“我相信父親不會讓韓媽媽白白的受冤屈的。再說治得了病治不了命,韓媽媽就算醫術高超,也挨不住命運擺弄。女兒命不好,沒攤上個好的性子惹人喜歡。”
云敖嗤笑一聲:“你還要怎么喜歡?你祖母疼你疼的什么似的。”
云想容微笑,不置可否。
云敖又道:“聽說你又罰你妹妹抄寫《女戒》?”
“是啊。”云想容微笑著,道:“父親朝政繁忙,母親要照顧寶兒,騰不開手。祖母年紀也大了。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要好生帶著弟弟妹妹。明珠做錯了事,我理應讓她學規矩。”
云敖笑著道:“為父知你是明白道理的。”
也就是說每次做什么事,她都能擺出大道理來堵人的嘴。
云想容也聽得出云敖言語中的揶揄,笑著道:“多虧了父親這些年的尊尊教導,否則我也學不到這么多。”
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不是云敖有心情陪她玩,她哪里得到如此鍛煉。
父女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揶揄。兩人相視一笑。
云敖心情大好。對云想容雖說既喜歡又恨得牙根癢癢,可每次與她說話斗嘴,都能解他一整日的乏累。
云敖放松的靠著身后的藍色緞面繡竹節紋的大引枕,笑著道:“你往后就好生聽韓婆子的話,身子骨怎么也要條理起來。我聽說你祖母今兒個請了梅夫人來?”
老夫人在他們各房有耳目,云敖也同樣有。
云想容頷首到了聲是,心思略轉,道:“祖母讓我過些日子進宮去,跟著梅美人小住一些日子。父親覺得呢?”
云敖食指和中指的指甲輪流敲著桌面。看云想容面色不動,與他極為相似的桃花眼中隱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人猜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云敖覺得很有意思。
他有兩兒兩女。這四個孩子,只有長女最特別。小九兒雖也聰明的很,極討他的喜歡,可這個孩子聰明有余,卻沒有當年云想容的謀略。他都七歲了,也沒有云想容六歲時候那樣的氣度。
偏偏特別最有氣度的一個,與他又不是同一條心。
云敖故意不置可否的道:“既然你祖母讓你去,那你就去吧。”
“是。”云想容微笑著頷首。心情卻已經跌落谷底。
這么說父親也是贊同她入宮的?
她原本想談談云敖的口風,若云敖有一丁點的不滿情緒,她就可以拿來做文章。
沒想到,事事都與老夫人作對的云敖,這一次竟然沒有反對。
云想容才剛壓下去的焦躁又一次燃了起來。她強自壓下,極看不慣他那悠哉吃茶的樣子,略微一想,言語中有些傷感和關切的道:“也不知道奶奶怎么樣了。天氣漸漸熱了,攏月庵每到夏天蚊蟲多的很,還有一種小蟲子,專門會從紗窗里飛進來,去年我去看奶奶,她胳膊上被咬的都是小疙瘩。”
云敖一聽到生母的事,心情就一下子變的很差。
他一直要接趙姨奶奶回侯府里來住,也私下里側面的與云賢商議好了。如今云賢已經年過古稀,身體大不如前,人也有些戀舊,自然不會再如從前那般繃著不松手了。老夫人雖然要強拔尖兒,到底年紀大了照顧不周全,早兩年就將管家的事兒都交給了大夫人去料理,遇到事了就讓她與二夫人參詳。
這樣的情況,趙姨奶奶其實想回來,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可她每次都拒絕。
見云敖沉默,云想容自然知道他在想趙姨奶奶的事,心里平衡了許多,站起身悄然告退。
等到了外頭,被夜風一吹,云想容突然想到,或許趙姨奶奶回了府對她也是一種幫助,至少父親是極為孝順的,趙姨奶奶說的話他會聽。
趙姨奶奶雖然很疼愛她,但到底是怎么想的她還不知道,改日須得去與她談談,探清楚口風在做定奪。云想容不想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打破了趙姨奶奶的平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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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禮物

馬車外,十四五歲的高挑少年腳步微頓,他常年修習武藝,六識靈敏,有人注意到自己他自然感覺得到,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卻只看到朱輪華蓋八寶香車漸漸走遠,雪白的輕紗飄著,伴隨著清脆的鈴聲,“濟安侯府云”的家徽,在陽光下極為扎眼。
斜挑入鬢的劍眉蹙起,丹鳳眼中有些不知名的情緒閃過。
八年了。這個標徽仍舊那么熟悉。
穿了淺灰色細棉布短褐,不過十二三歲虎頭虎腦的小廝笑嘻嘻的湊上前逗趣的道:“小伯爺,我就說讓您別隨便出來亂走,好吧,既走動了,您好歹行行好,做什么要亂笑,徒增春閨含怨。”說著指了指路邊剛才掉了菜蔬的婦人。
“猴崽子,沒虧了乳娘給你取名叫小猴,又渾說。”沈奕昀回過神,被他逗的再次展顏,扇子輕敲他額頭。
他平日很少笑,除非必要時候,他總是如同掛著一層寒霜,帶著冷漠與疏離,還有不屬于少年人該有的老成與敏銳。
下頭的人,都有些怕他。不只是敬服他的手段,更是從心底里懼怕他。因為他周身上下的威嚴和強勢。
可小猴不同。他日夜跟在小伯爺身邊服侍,最是知道他的性子。他并不是冷淡,也不是難相處,他有本事拿捏所有人,若真想討好誰,也有本事讓對方將他喜歡到心坎里。平日里,他如無波古井一般,是因為有心事。
衛媽媽說了,他的任務就是要讓冰窖里剛撈出來的小伯爺多笑笑。
小猴捂著額頭,調皮的吐了下舌頭。
另一身著牙白色直裰的十六七歲壯碩少年進一步上前,正是沈奕昀的乳兄衛昆侖。
“四少爺。是濟安侯府的馬車。”
“嗯。”
沈奕昀搖著折扇,繼續緩步上前。衛昆侖和小猴也跟上。
“您預備幾時給侯府去信兒?”
“過些日吧,先逛逛,熟悉熟悉京都的環境也不遲。”
“就是!”小猴看不慣衛昆侖那張木頭臉,嘻嘻笑著道:“小伯爺頭腦好,讀書的事暫且放一放,反正秋闈還早呢。”
衛昆侖瞪小猴:“是你自己想玩吧。”
小猴大眼睛一翻,不理他。
云想容雖然好奇方才外頭的人到底是長得多嚇人,才唬的大嬸掉了手里的菜。可她心思不在此處,也就沒多問隨行的人。馬車出了城,周圍風景也變的秀美起來。她卻無心觀賞,心下算計著其實就算躲到攏月庵去,也不過是更有效的拖延罷了,還是要想個治標治本的辦法才是要緊的。
馬車來到攏月庵時已經過了晌午。藍天白云下,通往山上的青磚長階兩旁是成片白云朵一般的梨花。趙姨奶奶穿著一身深紫色的細棉布交領短褐。下著深灰色八幅裙。花白頭發利落的挽起,正帶著樂水站在山下迎。
馬車停下,云想容扶著英姿的手踩著紅漆木腳凳下車,抬眸瞧見趙姨奶奶就在臺階旁邊的樹蔭處,歡喜的笑彎了眼,快步迎上前去親昵的叫了聲:“奶奶。”
“好孩子。可想死奶奶了。”趙姨奶奶拉著云想容上下打量,“可不是又長高了?我看你呀,將來比你母親個子要高呢,小時候就擔心你長不了大個兒。”
“是呀。所以母親總給我喝大骨頭湯,保不齊是那骨頭湯起了作用。我最近還總是覺得腿容易抽筋。”
“那說不準就是在長個兒呢。”趙姨奶奶挽著云想容的手,拉著她上臺階,問:“英姿說你身子不爽利,可好些了沒有?”
“奶奶知道的,身上的病其實不重,心病更重。”
趙姨奶奶聞言,低頭看了容顏明麗的孫女一眼,憐惜的嘆了口氣。
許是因為常年勞作的關系,已經五十三歲的趙姨奶奶也只是鬢角多些華發而已,身體卻很健朗,拉著云想容的手走臺階,腳步比云想容這個十五歲的小姑娘還要輕快。
云想容雖然每日走石子路,已經堅持了八年功夫,可到底身體底子差,到了山頂時,趙姨奶奶和樂水都臉不紅氣不喘,她白凈的面皮卻像是染了胭脂,呼吸也有些急。
英姿那邊指揮著粗使婆子將給趙姨禮都半晌來送進了院子里。
云想容緩過氣兒來,笑吟吟的道:“奶奶,我餓了,待會兒給我吃什么好吃的?”
“今兒不是你的生辰嗎,我特地親自下廚做的素菜,不過就怕你吃不慣。”趙姨奶奶歉然的對著云想容笑,笑容樸實中透著誠懇。
云想容打心底里高興,道:“我喜歡吃素菜,再者只要高興,吃什么個還不都一樣?奶奶肯幫我出來,暫且躲過那些是非,我很歡喜,也很感激。”
“我也想能幫你更多啊,傻孩子。”趙姨奶奶拉起云想容的手:“走,先去見過不隨師太,就快吃飯,你不是餓了嗎。”
“是啊,早就餓了。”
云想容先去問候過不隨師太,便跟著趙姨奶奶回了東廂房。
英姿和柳月、柳媽媽上前來給趙姨奶奶磕頭,隨后張羅著安頓隨行的粗使婆子,那兩名侍衛則是打發回侯府去了。
云想容坐在桌前,看著桌上的三菜一湯,都是她喜歡吃的,豆腐皮卷青菜,素炒三絲,涼拌青瓜,還有一碗四寶羹。
她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豆腐皮卷,歡喜的眼睛都笑瞇成月牙:“真好吃,一吃就知道是手藝。”
“喜歡就多吃點。”趙姨奶奶越發喜歡小六兒了。
雖然明珠,博哥兒都是她的孫女孫子,可邱氏生的姐弟倆,明顯沒有孟氏生的姐弟倆討喜。每次來庵堂看她,明珠和博哥兒都是一副施恩的樣子,她也曾經用心給他們姐弟烹制素材,可他們看到的不是心意,而是食材的價值。
久而久之,趙姨奶奶對他們淡了,對云想容和小九兒更加喜歡了。
趙姨奶奶就問起府里的事,問了孟氏又問云傳宜。
云想容笑著一一作答,最后道:“奶奶既然接了我來,可以定要多留我一陣子。老夫人要我入宮去陪梅美人小住,明眼人都知道她安了什么心。皇上的年齡都可以做我的爹了,我不想入宮,而且宮里的傾軋和爭斗,哪里是我承受的起的。”
說到此處,云想容目光中已經無限悲涼,幽幽道:“若到最后,就只剩下入宮一途,我寧可一刀抹死了,也不讓他們如愿。”話音方落兩行清淚已順著雪腮滑落。
趙姨奶奶心疼的摟著她,“好了好了,你莫哭。這件事茲事體大,并不是咱們私下里計劃就能定了的。卿卿,你也知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你的聰明,更改知道像侯府這樣的簪纓之家,婚姻已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其中涉及到的,還有朝堂中的派系問題。朝堂的一丁點波動,足以影響一個女子的一聲啊。”
“是。我知道。”云想容頷首。所以龔茂國如今入朝為官了,她與他的聯絡才更加隱秘,決不能讓人看出她有這一張暗牌。
“所以卿卿,你的婚姻,不是你喜歡不喜歡就能決定的,我還要與你父親在商議才是。”趙姨奶奶憐惜的摸摸她滑嫩的小臉,嘆道:“女子的性命有時候,甚至都不敵一個值錢的玩意兒。”
云想容默默無語。
父親孝順不假,可是趙姨一番話,也幫她理清了思路。她入宮與否,或者嫁給誰,都直接與侯府的利益掛鉤,只要能讓入宮侍奉皇上對侯府沒有好處,甚至有害處,此事就可以避免。
看來前路漫漫,還需她好生謀劃起來才是。
云想容就在攏月庵安心的住下了。這里環境清幽,恰好適合養身體,她每日都會去隨不隨師太上早課,其余時間練字,若乏累了,就會去山門前看看梨花。
云想容最喜歡的,就是躺在后山門外不遠處梨花樹下碧綠的草坪上,透過交錯花枝看蔚藍的天和流動的云,仿佛這時,時間都精致下來,只有寧靜與祥和之氣摻在青草香里盈滿弊端。
“女子隨意仰臥,不莊重。”
云想容正愜意的享受寧靜,頭頂突然傳來說話聲,她倏然張開眼,卻見尉遲鳳鳴蹲在自己身邊,高大健碩的身子蹲下時蘊含著力量,娃娃臉上笑容親和,哪里有方才訓斥的嚴肅?他分明就是來嚇唬自己。
云想容坐起身,理了理衣裳,“你幾時來的?”
“才來。”
尉遲鳳鳴嘿嘿的笑。
其實他早已看了這里許久。
梨花樹下,草坪碧青,青衣美人悠哉的仰臥,一手放在腹間拿著紈扇,另一手搭在額頭,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在碧玉鐲子的點綴下,顯得肌膚如初凝的新雪。風吹過,花瓣簌簌落在她身邊,她卻渾然不覺。
這樣的美景,相信只要是男人就不舍得移開眼。
云想容站起身,理順頭發,往山門方向去:“怎么有空來?這里可是庵堂。”
“庵堂怕什么。我也沒打算進里頭去。”尉遲鳳鳴從懷里掏出個小盒子:“前幾日你生辰,偏我出去辦差了,這個是補給你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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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一百零四章 打架

云想容停下腳步回頭望著他:“難為表哥出門一趟還想著我的生辰。”笑著接過他手上長條狀的錦盒,打開來,紅色的絨布凹槽內放著一個鎏金的西洋萬花筒。
西洋的東西都新奇的很,瞧手中的萬花筒做工精細,實屬上品,沒有千八百兩銀子拿不下它。
云想容立刻覺得東西有些壓手:“鳳鳴表哥,禮物太珍貴了。”
“嗨,你叫了我這么多年表哥,如今你也十五了,等于是我眼看著長大的孩子,送你個小玩意兒算的了什么。”尉遲鳳鳴露齒而笑,皓白的牙齒配上他麥色的皮膚顯得更加潔白。
云想容并非扭捏之人,且與尉遲鳳鳴相識多年,知他是直性子的紅臉漢子,若不要他的禮,定會讓他多想,便笑著將萬花筒放回錦盒,道:“進去吃杯茶吧。”
“這下子不嫌我突然來了?”尉遲鳳鳴抱著肩膀揶揄的瞪她。
云想容噗嗤一笑:“我竟不知鳳鳴表哥也愛計較起來了。你還沒有見過我奶奶呢,來見見吧。”
尉遲鳳鳴頷首,跟在云想容身后進了山門,徑直到了趙姨奶奶所在的東跨院。
趙姨奶奶正和樂水坐在廡廊下的陰涼處納鞋底,英姿、柳月和柳媽媽洗衣裳的擇菜的,忙的不亦樂乎,見云想容領著尉遲鳳鳴進來,英姿等識得他的三人都起身行禮。
趙姨奶奶和樂水則有些怔愣。
“奶奶,樂媽媽,這位是尉遲府的大少爺尉遲鳳鳴。”
尉遲鳳鳴進門時就已經正了顏色,行禮問候:“晚輩見過趙姨奶奶。”
一聽是尉遲府的人,趙姨奶奶便知這位是段舒窕的孫子。她與老夫人段舒窈老死不相往來,可與面前的俊后生無關。她笑瞇瞇的打量起尉遲鳳鳴來。
挺拔健碩的偉岸身材,家常半新不舊的月牙白繡翠竹道袍給他增添了許多優雅氣息。長得濃眉大眼五官端正,笑起來兩頰還有酒窩,看起來十分親善討喜。
在看看立在一旁手執紈扇身姿婀娜面若桃花的孫女。
趙姨奶奶心里有些念頭閃過,笑著招呼尉遲鳳鳴到堂屋坐下,吩咐人上茶,又讓樂水去預備齋飯,自己拉著尉遲鳳鳴親熱的說話,問他幾歲了,現在做什么,又間接的問家里的情況如何。父親是做什么的。尉遲鳳鳴笑著一一作答,對趙姨奶奶很是恭敬,且談吐大方頗有見地。偶爾還有些精致意見,才盞茶功夫,趙姨奶奶就喜歡上這個才十九歲就已經官拜四品的少年人。
云想容坐在門廊下的美人榻上搖著折扇看天,聽著屋里的交談,已經猜到趙姨奶奶在想什么。覺得頗為無奈。
用罷了午膳,尉遲鳳鳴起身告辭:“原本今日想多叨擾的,奈何我才剛回京,還有些事情要處置。”
才剛回京就趕著來看云想容了?
趙姨奶奶越發了然的笑,“好,那你快些忙去。這會兒也知道地兒了,往后常常走動才是。”
“是,晚輩告辭。”
尉遲鳳鳴行禮。臨走前還對云想容爽朗一笑。
待他走遠,趙姨奶奶看著正在把玩萬花筒的云想容眼神了然的道:“卿卿,奶奶想法子幫你說服你爹爹不讓你入宮。”
從云想容來到攏月庵,趙姨奶奶也未曾如此肯定的給她回答。云想容新奇的道:“奶奶怎么想通的?”
趙姨奶奶只當她姑娘家的臉皮薄不愿意承認,也不說破。道:“不過奶奶也不能保證事情能成,只能盡力而為。”
云想容知道趙姨奶奶定然是想歪了。可她的目的不就是希望趙姨奶奶能在父親跟前為她說說話么?因為一個誤會能達到目的,如此也罷,等此番危機解除了在想法子解釋清楚也不遲。
云想容感激的笑著道謝。
趙姨奶奶見她開心,心里越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她也曾年輕過,姑娘家的心事她哪里不了解?孫女自小命運多舛,好容易過上幾天太平日子,又要被段舒窈當成鞏固侯府地位的工具。
侯府的利益與她何干?她只在乎讓孩子過的幸福而已。雖說做了皇帝的女人,已是天下女子最至高無上的尊榮。然孩子有了心上人,強迫拆開,又算什么好事?
趙姨奶奶這一晚上都沒怎么睡,一直在想要如何才能說服她那個十頭牛都拉不回的倔驢兒子。





第一百零五章 報仇?

云明珠見康孫氏來了,哀求道:“乳娘快帶我出去吧,這里又悶又熱,還有股子味兒,蚊子也好多。”
“小姐,先吃口饅頭。”康孫氏沒有回答,在她身邊坐下,將饅頭遞上。
見她只帶了饅頭來,云明珠嫌惡的憋著嘴,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道:“干巴巴的,怎么吃嘛。”
“小姐將就一些,這還是我晚飯時候偷偷拿出來的呢。”康孫氏看著云明珠,無奈的搖著頭。七小姐的模樣越發的像邱氏,鵝蛋臉,杏眼,只有高挺的鼻子像侯爺。她神態中的倨傲和脾氣,完全隨了邱氏。
血緣關系當真是說不明的,別看邱氏死的早,小姐依舊長成了這樣。
“小姐聽我一句勸,你還是好生討好著六小姐吧。”康孫氏勸說道:“當年你親生母親那樣強勢都不是六小姐的對手,何況是你呢?老夫人漸漸歲數大了,又對六小姐那樣寵愛。我聽說六小姐將來還要入宮做娘娘的,你要是跟她相處的好了,哪里有壞處?再說了,你不為自己,也要為八少爺著想啊。”
云明珠好容易噎下去一口饅頭,含淚的杏眼望向康孫氏,“乳娘,你說我親生母親是個什么樣的人?我都不記得了,依稀只記得她很漂亮。”
想起邱翦苓,康孫氏也不知道怎么評價,只含糊的道:“她是極好的人。”
“那她是怎么死的?”
云明珠和云博宜在濟安侯府這么多年,只知道母親孟氏對他們雖然很好,卻不是親生的。問起旁人,誰都不知道生母是什么樣的人,問起死因,也只含糊其詞的說是意外死的。再問是什么意外,下人們噤若寒蟬。主子們也避而不談。
云明珠小的時候不覺得什么,現在愈發長大,對生母的死因也就越發好奇。在聽剛才那一句“你母親都不是六小姐的對手。”云明珠滿心的好奇都被勾了起來,不等康孫氏說話,就道:
“我母親八年前去的,我才三歲,六姐才七歲吧?我母親會不是六姐的對手?”
康孫氏嘆息道:“你母親原本是你父親的平妻,你三歲之前,你父親一直是跟你母親在永昌侯府住的,他們一直都很恩愛。后來你外公家獲罪倒了,你母親也被你父親休棄了。她曾經幾次來府上求三夫人,但是都被六小姐給……哎。后來你母親遇上強盜,被殺了。原本這些事侯府里的老人沒人敢說,但我是你的乳娘,你如今也大了,我好歹也要告訴你真相。”
云明珠手中的饅頭落了地。“你是說,六姐和母親,不,和三夫人合伙欺負我娘,那我娘遇上搶到被殺,也是有內情的?”
康孫氏道:“具體怎么一回事誰都說不清。但你母親后來跪著求六小姐幫她說話,的確是被六小姐整治過。七小姐,你聽乳娘一句。你斗不過六小姐的。她當年只有七歲,已經有那樣的手段,更何況現在?沒見著我都躲著她嗎?你乖乖的吃了饅頭,等明日一早,就與六小姐認錯。她礙于姐姐的身份。又是在侯爺和三夫人面前,無論如何不會讓你太難堪的。”
難堪?
云明珠蹭的站起身。嗓音尖銳的道:“都是侯府的嫡小姐,她算哪顆蔥,憑什么叫我難堪!我原以為她就是得了意了喜歡欺負我,想不到她如此卑鄙,竟是欺負我娘上癮了,也連帶上我,我娘哪里不好,要被她整治!我看我娘遇上強盜跟云想容他們娘們也脫不開干系!”
還真沒準。
康孫氏心下腹誹。
云明珠越想越覺得憤怒難消,黑暗中雙眼因忿恨而滿溢銳利的光,多年來的妒忌和自卑,如今都找到了合理的發泄口,她不禁憤怒的彎身抓起那個饅頭再次奮力擲在地上,狠狠的跺了好幾腳,雪白的饅頭被踩扁臟污,口中不住的罵:
“我踩死你!踩死你!早晚有一天我讓你就像這饅頭一樣粉身碎骨!”
康孫氏望著發狂的云明珠,心里的感覺復雜的很。
若是個可以依靠的人,這會子是不是該沉穩一些?康孫氏的目的是規勸云明珠,可如今好像是弄巧成拙了。
云想容聽到屋里云明珠的一聲聲咒罵,端著托盤悄然下了臺階走向廚房。
果真是龍生龍鳳生鳳,她不該對邱翦苓的孩子抱著同情之心的。
回了臥房,見英姿和柳月都站在廊下等她,云想容若無其事的道:“怎么還沒睡?”
“小姐沒回來,又不讓我們跟,我們哪里能放心。”英姿虛扶著云想容進屋,抱怨道:“往后小姐走到哪里好歹帶著我,就如昨兒,來的虧的是鳳鳴少爺,若是個壞人可怎么好。”
“我知道了。”云想容笑著應了,寫了一會字就睡了。
云想容這邊臥房的燈滅了,趙姨奶奶所居的廂房燈卻亮起來。
云敖披著件月牙白的道袍,雙膝跪在趙姨奶奶的床邊:“娘。”
“孩子,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趙姨奶奶下地扶著云敖起身,焦急的問:“怎么了?你說,只要我能做得到的。”
云敖誠懇的望著趙姨奶奶,“這么多年過去了,兒子不只一次求您跟著我回去,先前在永昌侯府。您怕與邱氏相處的不好,如今我與嫻靜在一起,她是最溫柔和善的一個人了,您也了解,她一定會孝順您的。母親,我在府里享福,您在庵堂里粗茶淡飯,您要我如何才能安心。”
趙姨奶奶長吁了一口氣,“原來是為了這個。”她還當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云敖見趙姨奶奶的樣子,就知道她又打算拒絕自己,急切的道:“娘,您還不打算跟兒子回去嗎?這么多年,兒子一直都在努力給您爭口氣,如今在也沒人會瞧不起咱們娘倆了,您為何執意呆在此處受罪呢?您不是要讓兒子難受嗎!”
趙姨奶奶看著已經年過而立,在外面就是處世謀略讓人嘆服的侯爺,在自己面前卻如同個少年人一般的兒子,心下感動又滿足。
“娘已經這個歲數,只求安享晚年了。在你們看來,我這里粗茶淡飯的似在受罪,可我心里舒坦的很,況且我和老夫人相見兩厭,與侯爺更是多年不見,不回去的反而不覺得尷尬。”
“娘打算一輩子都不與侯爺見面了嗎?”
趙姨奶奶聞言,愣神片刻才道:“見與不見,又有什么打緊的。都已到了我們這個歲數,大半身子埋進黃土的人了,還有什么好較真的?過去的就算了,好生過好剩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好好的,家里和睦,孩子們平安,我也沒什么所求了。”
云敖嘆息了一聲,“罷了,娘不愿意回去,兒子不能強求,不過兒子的話也告訴您了,就算您回去,也沒人敢動您分毫的。別說有我在,就是卿卿那孩子也能護著您。”
“卿卿是極懂事的,我一直都知道。”
云想容不知趙姨奶奶與云敖還有這一番談話。若知道,她八成會想法子打消云敖強接趙姨奶奶回去的念頭。每次到攏月庵來,都能使她心境平和,侯府錦衣玉食就是什么好地方了?在她看來還不如在庵堂住著平靜舒心,趙姨奶奶不喜歡回去,何必強求。
用過了早飯,云想容隨著孟氏去辭了不隨師太,又捐了二百兩的香火錢,不隨師太笑著送眾人出了山門。山下丫鬟仆婦們正往車上搬東西。
云想容看看左右:“明珠呢?”
孟氏也沒看到人,叫了孫媽媽來問。
孫媽媽道:“一大早從廂房放出來就喪聲歪氣的,不知道這會子在做什么。康孫氏也真是的,也不知道管管。”
孟氏蹙眉,抬頭望去,卻見云明珠帶著康孫氏下了臺階,她面上冷冷的,乍一看,孟氏心頭一驚,還以為看到了邱翦苓。
到了跟前,云明珠屈膝給孟氏行禮,“母親。”一聲母親叫的極為生硬。
孟氏只當她昨日被云想容關起來面壁思過這會子還生氣,在使小性兒,自然不會與她計較,溫言道:“待會兒你與博哥兒一塊坐馬車。”回頭對云傳宜道:“你與你六姐一起坐車。”
云傳宜剛要點頭,云明珠卻道:“母親,我想與六姐一起坐車。”
云博宜聞言撇撇嘴。不喜歡和他一起坐車,他還煩她呢!
孟氏自來不會在這種事上計較,告訴云想容好生照顧妹妹,便與送行而來的趙姨奶奶和樂水辭別,各自上了車。
云想容乘坐的是與孟氏相同的朱輪華蓋八寶香車,因是初夏,寬敞的馬車去掉了左右兩側和前方的墻壁,留下車梁垂落紗帷,這樣行走間有風吹過來,極為涼爽。云想容和云明珠并排坐著,英姿則是和車夫坐在馬車外的車轅上。
馬車向前走了一陣子,到了官道便加快了速度,車轔馬蕭之間,人的說話聲就顯得不那么大了。
云明珠壓低聲音,在云想容耳邊說了聲:“你去死吧!”雙手大力一推。
原本馬車上的座位兩側都是加高到及肩高的圍欄,等閑時如何也不可能掉下去的,云想容的身體卻無比暢快的從前側傾倒,順著云明珠的力氣跌了出去。
簡介:一朝穿越地道農婦,面對惡毒婆家饒舌莊戶人,看她怎么把場子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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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審問

云敖和齊鵬飛策馬跟在車隊一旁,正低聲談論著什么,隱約聽見驚呼聲,心頭一跳抬頭看去,正看到云想容從馬車左前方跌了出來,英姿眼疾手快的飛身撲上,和云想容一起摔在地上,車夫大驚,忙勒馬,可馬車依舊向前走了幾步,眼看著車輪就要碾到云想容的腿,千鈞一發之際,英姿帶著她就地十八滾,滾到了路邊的溝里。
“卿卿!”云敖被嚇的不輕,忙策馬奔上。整個車隊都亂作一團,幾輛馬車七扭八歪的停下來。
孟氏探身出來,回頭問:“怎么回事?”
跟車的粗實婆子驚慌的白了臉:“六小姐從車上摔下來了。”
“什么!”孟氏聞言不顧形象的跳下車,跌跌撞撞的往后頭奔來,孫媽媽年紀大了,有老寒腿的毛病,下車慢了一步,孟氏已經跑遠了。
英姿這廂坐起身,顧不得摔得渾身疼,緊張的問:“小姐,你怎么樣!”
云想容腳上疼的緊,咬著下唇搖頭。
這時云敖已翻身下馬幾步到了云想容跟前,蹲身看著女兒:“怎么了?”
“爹爹。”云想容眼淚撲簌簌滑落下來:“好疼。”
有多少年,云想容沒有如此依賴而脆弱的叫云敖一聲“爹爹”。他們父女二人平日見了面就是唇槍舌戰相互揶揄,云敖從斗法中見證著女兒的成長,每次她害的自己手忙腳亂時,云敖都恨不得殺了她。
可現在緊急時刻,她小臉煞白,貓兒似的一聲,卻叫云敖的心立刻軟了。
孩子到底還是依賴他這個爹的。
“傷到哪了?你哪里疼,跟爹爹說。”云敖怕傷及筋骨。不敢亂碰她。
孟氏,云明珠、云博宜、云傳宜等人以及柳月、柳媽媽和韓婆子都到了跟前。
韓婆子推開圍著的人,道:“都不要圍在這里,給小姐喘氣的空間,侯爺,我來看看。”
云敖側身讓開,韓婆子檢查過云想容頭上和身上,道:“并無大礙,沒有傷及筋骨。”可捏到她的左腳時,云想容疼的“嘶”的抽氣。
“左腳扭傷了。”
孟氏流著淚。雙手合十直念佛,“阿彌陀佛,好在沒大事,好在沒大事。”
韓婆子和英姿一左一右扶著云想容坐起來,確認她再沒別的傷口。道:“小姐的腳可要靜養,否則容易落下病根。”
云想容眼淚仍舊沒止住。慘白著臉哭的梨花帶雨。看的云敖心疼不已。吩咐道:“先扶小姐上。”
英姿和韓婆子一左一右將她架回馬車。
云敖也跟在后面,疑惑的問:“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掉下馬車?”目光犀利的瞪著車夫:“你怎么趕車的!”
車夫嚇的腿肚子發軟,撲通一聲跪下:“小人正常的趕車,小心的伺候,并不敢怠慢啊。請侯爺明察。”
云想容這時已經回了馬車,在紫色的撒花地毯上坐著,哪里還有淚意?雖然因為疼痛而臉色發白,卻表情堅韌。絲毫沒有方才在云敖面前的脆弱。
韓婆子跟著上了車,一心都在云想容的腳傷上,并未注意到她的異樣,將紗帷遮掩好,脫了云想容的鞋襪,發現她左腳踝已經紅腫起來。
韓婆子道:“小姐動一動,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云想容咬牙忍著疼轉一轉腳踝,發現可以動彈。
韓婆子吁了口氣,下車回云敖:“侯爺,小姐扭傷了腳,怕是不宜勞頓顛簸,需要及時醫治才是,否則將來落下病根,恐怕不好。”
云敖頷首:“整頓一下,先回攏月庵。”
又冷冷瞪著車夫,“狗奴才,車都趕不好,要你何用!”
“侯爺,小人冤枉啊!”車夫咚咚的磕起了頭。
英姿虎著臉瞪著臉色雪白的云明珠,到云敖跟前跪下,義憤填膺的道:“侯爺,不與車夫相干,六小姐是被……”
“英姿!”
馬車里傳來云想容嬌柔的呵斥聲。
英姿垂下頭,將話咽了下去。
云敖疑惑的與身邊的齊鵬飛對視一眼。
云明珠這會子已不自覺的開始驚慌發抖。雙手背在身后相互緊握著,才能克制自己的顫抖。
云敖吩咐人各自上去,調轉隊伍回攏月庵,讓云明珠去坐孟氏的馬車。孟氏則是很韓婆子,英姿一同照顧著云想容。
趙姨奶奶那方才回去歇著不多時,外頭就傳來拍門聲。開門看去,卻見云想容被云敖給抱了上來。
“這是怎么了!!”趙姨奶奶驚道。
怕嚇到趙姨奶奶,云敖笑著道:“沒事,娘,先讓卿卿回屋。其余人都在下面等著呢。”
“就去昨兒卿卿住的屋吧!”趙姨奶奶知情況不妙,在前頭引路。
英姿輕功好,跟得上云敖的步伐,緊跟在云敖身后,見云想容垂在云敖肩膀上的那只手沖自己微不可查的擺了擺,英姿就停下步伐,站在了廊下。
云想容被放置在臨窗的炕上,見屋里只有趙姨奶奶不見旁人,云敖問:“卿卿,剛才是怎么回事,英姿要說什么?”
云想容抿著唇,道:“是明珠推了我。”
“什么?!”趙姨奶奶高聲驚愕道:“明珠推了你,什么時候推的?”
“馬車上了官道,速度加快時,明珠在我耳邊說‘你去死吧’,將我推了出來,我當時已經嚇呆了,根本來不及反應,好在英姿就坐在馬車轅上,又會輕功才救了我一命,否則我不摔死,也會被軋死。如今只扭傷腳已是萬幸了。”云想容后怕的說完,續道:“父親,此事切不可張揚,最好也不要與我母親說起。就限于咱們幾個知道。我怕張揚開,對明珠的名聲不好。她也十一了,傳揚開不好說親。云家的顏面也有損。”最要緊的是孟氏是云明珠的嫡母,若她出錯,旁人大多會說孟氏將云明珠養歪了。
趙姨奶奶百分百相信云想容的話,見她考慮如此周全,明明被妹妹害了還在為云明珠著想,又是心疼又是感動,“好孩子,委屈你了。”
云敖卻懷疑的蹙眉。
云想容的性子如何他最清楚,這會不會是她故意陷害云明珠?
云想容見云敖這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眸光微閃。眼淚涌了上來,傷心的低下頭道:“父親若不信,大可以去問明珠。罷了,我也累了,父親忙去吧。一切聽您吩咐就是。”最后一句話已是意興闌珊。
趙姨奶奶不贊同的看著云敖。
云敖這會子也想通了。云想容要收拾云明珠。方法多得是,何必用這種?以他對她的了解。她是絕對不會做這種損敵一千自毀八百的事的。更何況馬車在行進中她跌出來,一不留神就會丟了性命,若真是苦肉計,代價也太大了。女兒對自己原本是依賴的,如今卻被自己的懷疑挫傷了。
云敖正不知該說什么時,孟氏等人終于氣喘吁吁的進了院子。他們平日疏于鍛煉。腳程自然不能與云敖和英姿習武的人比。孟氏臺階走的急,臉上紅彤彤的像是染了胭脂,進門就催著韓婆子:“韓媽媽,您快給卿卿看看。”
韓婆子應是。
云傳宜則是趴在炕沿。“姐姐,你疼不疼?”
“還好,不疼。”云想容沖著幺弟微笑。
此間,云明珠和云博宜都在各自乳娘的陪伴下站在后頭。
云敖負手出門,在路過云明珠身邊時,低聲道:“明珠,你跟我來。”
云明珠心里咯噔一跳,狠狠的瞪著云想容。怎么就沒摔死她軋死她!
見云明珠沒挪地方,云敖沉下臉,叫了聲:“明珠。”
這一聲,屋里的人都聽到了,眾人不禁看了過來。
云明珠心下打定主意,只要她不認,父親還能嚴刑逼供她不成?思及此,她有了些信心,跟著云敖到了隔壁的耳房。
云敖在臨窗位置坐下,半邊臉被屋內不甚明亮的光線掩在陰影中,顯得陰測測的。
“明珠,你為何這么做。”
云明珠梗著脖子,“父親說的什么,女兒不懂。”
“不懂?”云敖道:“明珠,為父教了你這么多年的禮義廉恥忠孝仁義,你連謀殺親姐的事都做得出來,怎么,敢做不敢認?”
云明珠聞言哇的一聲哭了:“父親怎么就認定了是我做的,不是她云想容誣陷我?你們都偏心,都只向著她說話,她說我推她你們信了,她要是說我給她下毒藥,你們也信嗎?!”
云敖怒火蹭蹭的往上冒,冷冷的看著云明珠。
云明珠原本想哭一哭,博得父親的憐惜,可對上云敖的眼神,她眼淚如何也流不出來,見他不說話,云明珠開始回憶剛才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么,隨即她面色大變。
云敖從未說過“推下車”之類的話,這話都是她自己說的!
見云明珠面色鐵青,身子也開始驚懼的發抖。云敖就已經確信了云想容說的不假,痛心疾首的罵道:“真是老鼠的孩子會打洞!你好的不學,怎么這種手段狠毒的害人伎倆無師自通!明珠,你太讓我失望了!”
云明珠不服氣的嚷:“父親本來就偏心,你們都喜歡云想容,不喜歡我,現在你說我什么我就要認嗎!說我害人,你憑什么就這么說!”
“還死不承認?!”云敖氣急,自己怎么樣的出這樣的女兒來!(。。)





第一百零七章 逼迫

“我哪里‘死不承認’,分明是你偏要安罪名給我!官府斷案還要個證據呢,現在只憑父親一面之詞,怎么就斷定是我害云想容了。父親偏疼云想容不打緊,可我也是你的親生女兒啊!”云明珠越說越是委屈,這些年不論是在老夫人還是幾位伯母跟前,云想容都是說話最有分量的,連二伯父家的五堂姐都不及她的風頭,更不要說下人們了。見了云想容恭敬的什么似的,偏她就沒人待見,她到底哪里不如云想容!
云敖痛心疾首,他一向以為云明珠活潑甜美,雖然有時驕縱調皮了些,卻不失善良本性,還慶幸她好在沒隨了邱翦苓,如今看來,卻是他看錯了!
“你方才已經不留神說出實情,還想狡辯?你要證據,為父若真的找出人證來,你還有臉活著嗎!”
云明珠心下有些怕了,卻打定主意父親不會對自己如此:“父親要真有證據就拿出來啊!反正云想容說我什么我是不會心服的,她存了心要害我!”
“你!”云敖蹭的站起身,一巴掌毆在云明珠臉上:“不知廉恥!”
云明珠被打的臉偏在一邊,眼冒金星,又疼又怕,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云敖當然不可能將小女兒的丑事張揚開,那樣他哪里還有顏面在?可小女兒拒不認錯,還死不承認如此叫囂,他定然要將她這個臭毛病掰過來!
“來人!”
“爺。”齊鵬飛就在門外候著,聞言在廊下應聲。
“叫夫人身邊的管事婆子來,把七小姐單擱在一個屋里關起來,誰也不許去探望。七小姐多早晚認了錯,多早晚放出來!”
“是。”齊鵬飛頷首退下,不多時就叫了孫媽媽和康孫氏以及幾個仆婦來。
云明珠哭的越發大聲了。捂著臉狠狠地瞪著云敖:“你偏心,這么對待我,我娘若知道也不會放過你的!”
云敖氣的面紅耳赤,提起邱翦苓那個毒婦,他越發的生氣,且外人不知,他和齊鵬飛卻知道邱翦苓是怎么死的,哪里有做女兒的詛咒父親的!
“不孝的孽障,帶下去!”甩袖轉身負手而立。
仆婦們低頭應是,孫媽媽和康孫氏一左一右拉著云明珠出門往廂房去。云明珠路上還不服氣的大哭著:“父親偏心。我不服,我不服……”
她的聲音漸漸遠了,云敖才嘆了一聲,吩咐齊鵬飛:“你吩咐下去,若是七小姐再叫嚷。就把她嘴堵上。佛門清凈地,怎容得下她如此猖狂。”
“是。”齊鵬飛應諾退下。知道主子這次是動了真氣了。
云想容的腳踝腫成了饅頭。孟氏瞧的心疼的落淚,幾次詢問云想容為何會摔下來,云想容都只說是自己不小心。云想容知道孟氏的脾氣,若知道是云明珠做的,孟氏定會為難。若看到孟氏為難,云想容也定會失望。她兩世為人。到如今深知不能以人性做賭注的道理,斷絕體現人心的機會,自己才不會受傷。
“小姐,七小姐還關在廂房呢。孫媽媽派了兩個粗使婆子在門外守著。誰也不讓進,去三頓飯只給了三個饅頭配醬瓜,起初七小姐不吃,才剛孫媽媽派人拿碗,不吃的東西她也吃了。”
英姿覺得云明珠受罰還不夠重,道:“她這樣害您,侯爺怎么也該重罰她一些。”
云想容放下手中的《忘憂清樂集》,小心翼翼的動了動腿,“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在說一開始他就不打算張揚此事。”張揚開,對誰都沒有好處。
英姿憤憤不平的還要在說話,突聽見廊下柳月的聲音:“侯爺。”
“嗯。”
湘竹簾一挑,云敖走了進來。今日他換了身象牙白色細棉布直裰,發纂以墨玉簪固定,隨意中透著華貴之氣,更顯的英俊不凡。
“下去吧。”云敖沖著英姿擺擺手。
英姿看了眼云想容,行禮退下,將空間留給父女二人。
云敖在臨窗大炕對面拉了把交杌坐下,看了眼也女兒手中的《忘憂清樂集》,笑道:“在看棋譜?”
“是啊。來時怕閑了無聊,就帶了本棋譜。父親可有事?”云想容不喜歡繞彎子。
云敖也同樣不喜廢話,便道:“今次之事我知道是你受了委屈。先前對你有所懷疑,是為父多心了,你切莫介懷。”
云想容有些意外云敖會主動賠不是,笑著客套道:“父親言重了。”
她從來不認為傷害了人之后言不由衷的道歉有什么用,若是殺了她在跟她致歉,她豈不是也聽不到了。
見云想容沒有如自己預想中的感激涕零,云敖有些煩躁。他在外不說呼風喚雨,也算叱咤風云,偏生回了府自己的女兒他卻無法掌握,她從小到大,有幾時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云敖不免覺得挫敗,轉而道,“明珠如今已經十一歲,卻被教養成這樣,其中與老夫人的放任不無關系,為父的是想將她全權交給你好生教導起來,別讓她將來做出貽笑大方的事。”
貽笑大方與否與她有什么相干?
云想容心下腹誹,面上懼怕的道:“父親快饒了我吧,我是怕了她了,將她放在我身邊,還不知道幾時就給我捅刀子。”
云敖瞇起桃花眼,見云想容打定了主意不管,無所謂的道:“也罷,本來這種事情也不該你來做,要不還是讓你母親教導她吧。”
他是故意的!
云明珠偏要將邱翦苓的死怪罪到她和孟氏的頭上,放在自己手里好歹她有把握拿捏,要是放在孟氏的手里,萬一她有害人之心呢!
“父親何苦要逼迫我。”云想容哀怨的望著他:“女兒只不過想好好平靜的過日子罷了。”
“能者多勞。”云敖不咸不淡的扔下這一句,看到云想容吃癟的模樣,心情大好,笑道:“今日我和你母親就帶著你八弟和九弟先回去了,讓康孫氏和云明珠留下。一來讓你妹妹伺候你,也算彌補她的過失,二來也方便你教導她。”
云想容頷首,道:“既然父親信得過我,我便沒有推辭的理由,不過明珠的性子父親知道,若是真的管教起來,難免會有摩擦和沖突……”
“你看著處置就是。”
有他這句話,還需要有能制得住云明珠的人。
“既是如此,最好父親也多留幾個粗使婆子給我吧。若是可能。最好將您的貼身侍衛也送我幾個,免得明珠臨時發作起來我們制不住她。”
看她儼然一副準備對云明珠下手無情的模樣,還獅子大開口的問他要侍衛,云敖原本暢快的心情驟然添堵,但話已經說了出來。他只好允了,出去讓孟氏吩咐留人。讓齊鵬飛去點了幾名侍衛在山下隨時待命。
這次。換成云想容心情大好。
云敖與孟氏等人用過午膳便離開了。云想容晌午小憩了片刻,起身洗漱過后,英姿才道:“六小姐和康孫氏在門外等了半個時辰了。”
云想容挑眉,一看英姿那無辜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故意不回話,要他們等的。
云想容笑罵道:“調皮。”偏生這精致的調皮正和她心意。
英姿吐了下舌頭。見云想容沒有責怪,笑著問:“小姐,要讓他們進來嗎?”
“不必了,讓他們去歇著吧。”
英姿應了聲好。歡喜的下去傳話了。
康孫氏和云明珠站的了這許久,只聽那小丫頭說了句:“我們小姐請六小姐去歇著吧。”連人的面都沒見到。
云明珠原本聽康孫氏的勸,要與云想容賠不是的,聞言當即惱怒起來,抱著肩膀罵道:“你算老幾,不過是爹爹給了你點體面,你就拿著雞毛當令箭了!”
康孫氏唬的連忙去捂云明珠的嘴,低聲勸著:“我的祖宗,求您快住口吧!”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拉著她退下去。
趙姨奶奶早已在自己的東廂房廊下看了這廂半晌,無奈的搖頭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孟氏溫婉,卿卿也懂事端莊,邱氏跋扈,明珠就算離開她身邊,也一樣跋扈。”
樂水道:“侯爺將明珠小姐交給六小姐,這不是給六小姐添亂么。”
趙姨奶奶也知道兒子的用意,是怕孟氏管教不了云明珠吧。
“罷了,將來卿卿入了宮,要面對的還多著,先用明珠練練手也有好處。這些日咱們就好生照顧著卿卿吧。”
“是,我這就去與韓媽媽學著預備藥膳去。”
濟安侯府中,老夫人正與恬王妃和恬王的次女劉嗪逛花園子,劉嗪今年十四,生的和劉清宇極像,生了圓圓的蘋果臉,濃眉大眼的,看起來有點象男孩子。這些年她與云想容走的很近。劉清宇此番也一同來了,不過因著是外男,正由云佑宜在外院陪著吃茶。
恬王妃笑道:“嗪姐兒好幾日了就惦記著來找你們家小六兒玩兒,怎的偏生她不在府里呢。”
老夫人笑而不語。
這時候李媽媽快步到了跟前,在老夫人耳邊低聲言語了幾句。
老夫人聞言,氣的臉色大變,在客人面前又不好發作,只在心里低罵了云明珠一聲:“下作小娼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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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見面

恬王妃長袖善舞,最善于察言觀色,見老夫人那副表情,便知其中必有隱情,她憑著這么些年與老夫人的私交,上前來挽了她的手臂道:“老夫人放開些,您就只管著享受尊榮,事情放手交給兒孫去辦吧,多操心,還與兒孫拗著脾氣,何苦惹氣呢?您沒瞧我們家瑁哥兒的婚事,我生了多少的悶氣,嘴角都急的長水泡,到現在我也放心丟開手不理會,隨他去了。”
說到孩子,老夫人為人父母,現在更是做了祖母,頗有同感。云家嫡系就有一大家子,再加上旁支,每每需要應酬的不知凡幾,這些年將對牌交給了老大媳婦還好些個,頭些年,不知道惹了多少閑氣受,老夫人頓時覺得與恬王妃在這方面很有共同語言。
“兒女之事最是擾人憂,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我已是半身坐在棺材里的人了,一輩子都將心拴在了內宅事物上,如今即便交給了孩子們處理,也不可能完全丟開手。”
“這倒也是。”恬王妃繼續誘導老夫人,“外頭的人,尤其是那些尋常百姓,都瞧咱們朱門望族的,不知道會何等快活,誰知道往往咱們這樣的家里,人多,就少不得那些舌頭碰牙的事。”
“可不是。”老夫人想起方才李媽媽說的話,又覺得心里添堵無從發泄,也不好當著旁人將家里的事說出來,只道:“這小六兒又把腳給崴了,你說……哎!”
恬王妃終于打聽到自己想知道的,心下一喜,面色擔憂的道:“這可怎么好。嚴不嚴重?”轉而又安慰老夫人,“不過您也不必擔憂,有皇上親派的醫婆在。會好起來的。”
“我做祖母的,哪里能不擔心,小六兒乖巧孝順,最得我的心意……”
老夫人又與恬王妃閑聊起來。恬王妃拉著劉嗪插科打諢,母女兩個一唱一和,倒是讓老夫人心情好了不少。
如此一來,老夫人瞧著劉嗪就越發的喜歡了,“可惜呀,我的兩個孫子都已娶親,不然真想你們家的嗪姐兒來給我做孫媳婦。”
二少爺云佑宜也于前年迎娶了二夫人的外甥女楊氏為妻。
劉嗪聞言紅著臉靦腆的笑了。
恬王妃提起女兒的婚事。意有所指的道:“是呀,咱們做不成兒女親家豈不是可惜。”
老夫人笑瞇瞇的頷首,不置可否。
恬王妃又與老夫人說了一會話,就帶著劉嗪告辭了。到了濟安侯府外坐上馬車,在街角等候了片刻。劉清宇也上了馬車。
恬王妃立即道:“云小六說是崴了腳。”
“什么?她要不要緊!”
劉清宇還沒坐穩就一下子站起來,卻忘了自己是在馬車上。他人高馬大的。頭頂撞到了車篷,發出“咚”的一聲,疼得他齜牙咧嘴,發纂也歪了。
劉嗪見哥哥如此,噗嗤一聲笑的花枝亂顫。
恬王妃瞪了次女一眼,起身拉著劉清宇坐下。一面給兒子揉著頭,一面罵道:“本來挺聰明伶俐的人,怎么遇到云小六的事你就傻了,她到底是哪里好!”
劉清宇側頭不讓母親碰。自己揉了幾下,急切的道:“母妃,你說六小姐崴了腳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去攏月庵給趙姨奶奶侍疾了嗎?好端端的怎么會崴腳?”
一看兒子那般急切,恬王妃氣的瞪著劉清宇,斥了一聲:“瑁哥兒!”
前些年兒子還給自己打啞謎,竟然還讓劉嗪多來與云想容走動,她起初不察,后來才發現劉嗪是有意接近云想容的,幾次探問才弄明白,原來劉嗪是給哥哥打頭陣去了!
她前些日子拉過兒子來詢問,若真喜歡那云想容,她想法子說和說和也就是了,誰知道劉清宇竟然頭搖的撥浪鼓似的,說什么“多早晚我的字也入了匡先生的眼,在功名上有所成就,才好向六小姐開口。”
她這才知道劉清宇這些年一直在介意云想容成了匡和玉唯一的女弟子,他卻幾次三番被拒,后來還是看在恬王的面上才勉強收下他。
兒子有這樣的志氣,恬王妃甚為欣慰。可這個志氣偏偏是從一個天仙似的美人身上來,恬王妃就不喜歡了。
她的兒子養了這么大,一直全心疼愛著,長大了,翅膀硬了,心就飛到別的女人身邊去了,她這個做娘的也太凄慘。
更何況云想容生的那個樣子……
恬王妃摸摸自己已經生了皺紋的眼角。
即便是她全盛時期,也不及她的一成啊。這種感覺,真不好!
“母妃做什么不高興,您不是答應將來我的字有所成,就想法子來與云家說親嗎!”劉清宇拉著恬王妃的胳膊搖晃。
恬王妃最了解兒子的性子,壓下怒氣溫和的道:“我看云老夫人有心思要讓云小六入宮,咱們要爭取起來并非易事……”
話才開頭,劉清宇的臉就已經沉下來,也不在乎恬王妃怎么想,冷冷的打斷道:“母親打算反悔了?”
“你這孩子!”恬王妃掐了劉清宇的臉頰一把:“憑著咱們家的家世,要什么樣的女子沒有,你怎么偏偏盯上云小六了?”語氣寵溺。
劉清宇不以為然:“那您說,滿京都去找,有幾個能比六小姐更加漂亮的?”
“你怎么就知道看顏色?”恬王妃惱。
“不看顏色,六小姐的才華也是無人能及啊。”劉清宇沒發覺母妃的異樣,向往的道:“誰知道她小時候豁牙子一個,到現在卻成了個仙子般的人物,匡先生每每提起她都是贊不絕口,說在難找到這樣有天賦的女子。母妃若是能找到第二個如六小姐這般才貌雙全的女子,我就都聽你安排。”最后一句頗有挑釁之意。
恬王妃的面色陰沉。
劉嗪見狀忙給兄長使了個眼色,道:“最要緊的是若咱們家有了云家的女兒做媳婦,地位就更加鞏固了。這么多年母妃與云家常走動,為的不就是這個么。”
恬王妃聞言頷首,面色略有些緩和。
劉嗪又道:“既如此,那我就去趟攏月庵探望她一番吧。我們要好了這么多年,就算將來她不進咱們家的門,憑著我們手帕交的關系,也好說話。”
“也好。”恬王妃覺得女兒說的有理。
劉清宇見母妃答應了,忙道:“我陪你!”
劉嗪暗中踢了劉清宇一腳,又瞪了他一眼。劉清宇這才想起看看恬王妃的臉色,見她不愉,悻悻然住了口。
“小姐,恬王府的二小姐與您倒是真心的交好,自家的姐妹聽說您崴了腳也沒見誰來瞧瞧你啊。”柳月扶著云想容在廊下的美人榻躺好,拿了件水綠色繡葡萄纏枝的蜀錦褙子給她蓋上。
云想容慵懶的掩口打了個呵欠,笑著不置可否。
劉嗪此人八面玲瓏,且與恬王妃一個鼻孔出氣,前世時她沒少受小姑和婆婆的氣。
新婚第一年,她給劉清宇縫制過一件寶藍色的對襟棉氅,雖不敢自比宮里針線局嬤嬤們的手藝,可她覺得如此用心對于劉清宇來說應當比任何名家手筆都珍貴吧?
可家宴上,就因為劉嗪受了恬王妃的暗示,說了劉清宇一句“咱們家里連個好繡娘都請不起?”,劉清宇才會回來與她吵起來,罵她“不安好心,故意跌我的體面。”
她現在回想,當時還真是天真冒傻氣,在某種程度上,她和孟氏很像,也曾經對劉清宇全拋一片心,只不過她比孟氏回頭的早,看穿后就再不抱希望。
見云想容奄奄的,柳月知她不想在繼續這個話題,笑著道:“小姐小睡片刻吧。”
“嗯。”
云想容閉上眼,腦海里轉悠的卻都是前世種種,一下子夢到新婚日劉清宇來迎親時看到她時的傻笑,一下子又夢到她扶著大肚子,攙著婢女的手走向廂房去捉奸時心里的氣氛,突然一張臉在面前放大,圓圓的臉蛋,眉清目秀的模樣,軟軟的叫著她“娘親。”
是珍哥兒!
孩子的臉永遠都刻印在她腦海里,成為她抹之不去的一道烙印。她想拉著珍哥兒的手,問他過的如何?繼母可曾有為難他?但孩子的模樣卻越來越模糊。
云想容嗚咽著落淚,大喊著珍哥兒的名字拔腿想追上去,身子卻被人推了一下,倏然睜開了眼。
木質的承塵,糊著高麗紙的格扇,蹲在她身側擔憂望著她的英姿……
原來只是一場夢。
“小姐,嗪姑娘帶著恬王世子爺來看看您。”英姿拿帕子給云想容擦臉。
她不知道小姐的夢中有什么,只是她聽到他小貓似的抽噎的哭聲,自己都險些跟著哭了。
云想容愣了片刻才坐起身,還有些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覺。劉嗪已經走到她跟前,擔憂的問:“怎么睡迷了?”
“嗯。”云想容一直對劉嗪不冷不熱,劉嗪卻好似沒有臉皮似的主動貼上來,坐在云想容的美人榻上,道:“我才剛下山,正好遇上我哥哥,聽說你崴了腳,他特地來看看你。”
云想容順著劉嗪的手指方向看去。就見趙姨奶奶和樂水陪著個高大的人影站在院門口,正是劉清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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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一百一十章 出門

劉清宇穿了身藕色的華麗錦袍,腰上系著鎏金鑲嵌玳瑁的帶子,左右兩側各掛著荷包和扇袋。十九歲的他,遠沒有小時候虎頭虎腦的討喜,如今生的人高馬大,圓臉龐,濃眉大眼的,有北方男子的粗狂。
見云想容看過來,劉清宇遙遙拱手行禮。
云想容才剛做了那樣的夢,對劉家人又有心結,見了劉清宇更覺得煩躁,只淡淡的頷首,明擺著很是不悅的披上褙子,冷淡的對劉嗪道:“你自便。”說著就扶著英姿的手起身。
劉嗪哪里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當即愣住。
劉清宇則焦急的向前邁了兩步,“六小姐!”
云想容聞言停下腳步,連回頭看看他都懶得,只給了他個側臉便扭過頭去:“世子請回吧。”說罷就掀了湘竹簾進屋去了。
劉清宇望著那抹身影消失在竹簾后悵然若失。雖只驚鴻一瞥,可他方才還是看到她躺在美人榻上的慵懶模樣,即便看不清五官,她的一舉一動也極盡優雅,就連對自己冷冰冰的,都是那樣的有味道。
趙姨奶奶和樂水對視一眼,都很是了然。
一家女百家求,瞧瞧孫女才來這里住了幾日,先來了個尉遲家的少爺,這又來了個恬王的世子。孫女的拒絕之意明顯了些,可趙姨奶奶仍舊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和稀奇。
趙姨奶奶上前招呼劉嗪和劉清宇去吃茶,言談中間接的解釋了云想容并非不懂禮數的人,或許是受了傷身子不舒坦心情不好。
劉清宇卻不這樣認為,他分明看到云想容是在見到他之后才變了臉的。她討厭他?!
有了這個認知,劉清宇像是霜打的茄子,低著頭也不知說話。倒是劉嗪與趙姨奶奶笑談了片刻。絲毫沒有王府小姐見了一個下堂妾的倨傲,言語中反而很是恭敬,既表達了自己與云想容的交情,又說明了今日哥哥前來只是出于關心,想不到云想容會生氣。
正聊著,就聽院子里有女孩子嗚嗚咽咽的哭聲,“姐姐做什么要這樣對我,我已誠心實意與姐姐道歉了,你讓我抄書,我也抄了……”
趙姨奶奶心下一跳。生怕云明珠鬧事,忙帶了樂水出門。劉清宇和劉嗪則跟在后頭。
卻見云想容所居住的廂房廡廊下,云明珠穿了桃紅色對襟小襖,百褶石榴紗裙,手上拿著一疊紙。憋著嘴委屈的哭。康孫氏站在她身后焦急的搓手。
屋里過了片刻才傳來云想容嬌柔冷漠的聲音:“云明珠,你與我真刀真槍。我反而佩服你是個英雄。來扮柔弱?我這里也沒有草船,你的箭不必往我這里發。”
“你!”云明珠愣了一下才回過味來,箭同賤音。她竟罵她!
她知道恬王世子來了,聽了康媽媽的話故意來引起他的注意。誰料想云想容竟如此口下無德。她現在是受欺負的柔弱女孩,又不能與云想容對罵。一時間云明珠憋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句話都說不出。低著頭嗚嗚的哭。
她這里哭著,劉清宇卻忍俊不禁。
想不到草船借箭還可以這樣用?他今日真是受教了。
然一想到云想容有可能討厭他。他的笑容僵硬了,最后又有些沮喪的緊皺著眉頭。
劉嗪憋了半天才忍住笑意,與云明珠和康孫氏頷首。和劉清宇離開了。云家的家務事,她才沒興趣參與。
兄妹二人一離開院子,云明珠立即換了副嘴臉,手上一疊紙用力甩到天上,罵道:“云想容你什么意思!我好好的來與你道歉,你罰我抄《女戒》我也抄了,你到底有完沒完了!”
話音剛落,就聽云想容不咸不淡的說了句:“把七小姐帶下去好生休息。”
“是。”
守在廊下的粗使婆子去拉著云明珠往廂房里帶。
云明珠掙扎著大罵:“云想容,你算什么姐姐!你憑什么這樣對我!”
趙姨奶奶在也看不下去,幾步到了院子里,呵斥道:“明珠閉嘴!你六姐對你已手下留情,你應當最明白!”
一句話,說的云明珠臉色煞白,趙姨奶奶也知道了!?
趙姨奶奶看著云明珠被帶進了廂房,這才回了自己的屋里生悶氣。
樂水見狀就勸:“等六小姐好些了,就讓她們回去吧,這樣下去,您也得不到個清靜。”
趙姨奶奶聞言若有所思,并未馬上回答。
云想容側躺在格扇邊半新不舊的羅漢床上閉目養神,見了劉清宇的煩躁到現在還未曾完全消去。若平時,她不會那樣說云明珠的。可前世今生的記憶混在一處,真正觸及她內心的時候,有些東西是擇不開的。她對劉清宇厭煩,看到云明珠如前世那般存心思扮柔弱,她忍不住就想罵她。
呆在佛門清凈地,她的心卻浮躁了,這樣很不好。
云想容從這日起開始每日跟著不隨師太做早課,她腳傷未愈,不方便打坐,不隨師太說只要心中有佛心念專一,什么姿勢倒是無所謂的。英姿就在不隨師太身邊給云想容鋪了個墊子,讓云想容雙腿可以放平,如此一坐就是幾個時辰不動。
心漸漸平靜,有些解不開的心結雖不指望一時半刻解開,到底也能沉淀下去。云想容不愿意自己永遠沉浸在過去中,該放下的她必須放下,就算現在做不到,將來也必須做到。
如同珍哥兒的事。她寬慰自己,就當她是遠行了,與珍哥兒共同生活在這片藍天下,雖不能見面,但是她知道珍哥兒還好生生的活著,這就夠了。至于珍哥兒落在云明珠手中會如何,她想都不敢想。
腳上的腫漸漸消了,只是腳踝轉動不那么方便,走路還有些一瘸一拐。云想容卻不想繼續在攏月庵打擾趙姨奶奶。因為云明珠太鬧騰。
在攏月庵,她或許覺得趙姨奶奶是自己的親奶奶,所以格外的肆無忌憚。這幾日接連不斷的挑釁,她都冷處理,云明珠得不到她的正面回應,好像更生氣了。攏月庵的清靜之地儼然要變成云明珠撒潑的戰場。
“奶奶,我們也該回去了。”云想容在趙姨屋里,雙手為她捧上一杯茶。
趙姨奶奶接過白瓷的茶杯放在半舊的炕桌上,嘆息道:“卿卿,你回去了,怕就要進宮去陪梅美人了。在宮里有可能會發生許多難以控制的事。”
“我知道。”云想容身上染了檀香味,人也平和了許多。即便著急,也能恬淡沖虛,悠然的笑著:“我總能想到法子的,奶奶不要為我擔心。這些天被我們姐妹鬧騰的,您一日清靜都沒得到。我心里很是過意不去。”
原本她被云明珠推下馬車,不但不聲張。還想法子給妹妹遮丑。趙姨奶奶就很是感動。而且這段日子趙姨奶奶也看得出,云想容一直沒有與云明珠計較,在可行的范圍內都是隨她去鬧。
趙姨奶奶覺得孫女穩重懂事之余,還覺得云想容頗為委屈。
如今她這般與自己說話,在想到她將來的前程未卜,趙姨奶奶越發的心疼了。將云想容摟在懷里道:“好孩子。你聽奶奶一句話。”
云想容聞著趙姨奶奶身上帶著檀香以及她特有的淡淡香味,幸福的笑著:“奶奶您說。”
“人這一輩子,總是有個溝溝坎坎難平的。俗話說的好,‘登高必跌重’。又說‘盛極必衰’,所以這個度,一定要把持的住。得意時,須得留得三分余地以防被往后失意。失意呢,也不要全然氣餒。因為運氣總是輪流轉的。卿卿,你如今雖然在窘境之中,可或許事情還有轉機呢?”
“奶奶說的是。”云想容笑著坐直身子,桃花眼中波光瀲滟,俏臉隱約有剛毅之色,語氣卻是輕快的:
“我會記得話,往后失意之時,我會想著‘再也不會壞過如此了,還有什么堅持不下去?’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是如此想,只要死不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我連死亡也不恐懼,只是看死的值不值得。”
“這孩子,可不是瘋了?張口閉口死不死的。”趙姨奶奶眼里含了淚,心下擔憂的很,就怕云想容為了不入宮去做了傻事。粗糙的手指摸摸云想容滑膩的臉頰。
云想容笑瞇了桃花眼,道:“我渾說的,奶奶不用太掛懷。此番回去,下次來看您就不知是幾時了,您千萬要保重身子,我一得空就會來的。”
云想容站起身,一瘸一點的給趙姨奶奶行了禮,出門吩咐去了。
樂水望著云想容的背影,嘆息著對趙姨奶奶道:“我還在想要如何逐客,想不六小姐卻先悟過來了。”
“她是個知道深淺的人。去留都是無可奈何啊。”
回到侯府,云想容和云明珠先去給老夫人請安自不必說。老夫人見了云明珠就如同看到空氣,大房和二房的人也從中看出端倪,卻不好細問。只在心里猜測著老夫人的用途,面上對云明珠越發不理會了。
云明珠氣的跳腳,還要被迫住在云想容的靈均閣里。
云想容偏偏不給他閣樓,說怕她住著冷,給她安排了一間東廂房住著。
馬上就要到五月,天氣哪里還會冷?這分明是排斥她!
云明珠去找老夫人說項,又去求孟氏,可他們都是一個答案:
“既然你父親將你交給了你姐姐照顧,就說明你父親相信你姐姐的能力,你也不要挑肥揀瘦的才是。有多少人想讓你六姐姐教導還求之不能呢,你也不知道把握機會好生請教如何寫字。”
云明珠被堵得不知該如何回答,又趕上這兩日吃了點驢打滾,黏食不好消化,就鬧起了胃疼的毛病。
“小姐。”英姿從外頭回來,興致勃勃的道:“才剛我聽春暉堂的小丫頭說,才剛恬王府給咱們府里下了帖子,說是宴請府上的婦人小姐們去王府賞花。”
云想容放下手里的繃子,活動活動僵硬的脖頸道:“這個時候的,去王府賞什么花?”事出異常必有妖。恬王府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
“待會兒若來人,你就說我腳上還沒好利索,韓媽媽不讓亂走動,什么宴會的一概不參加,”
英姿有些可惜,不過她歷來不會質疑云想容的意思,就笑著頷首應是。
柳月捧著一碟點心進屋,聞言不免有些失望:“卿卿不打算去啊。”
“你想去?”云想容莞爾,“你若是想去,我可以去與二伯母說說。讓你扮作她身邊的丫頭帶你去。說不定你還能遇上個俏冤家呢!”說道最后,已是咯咯地笑起來。
柳月羞臊的臉上通紅,“你不知羞!莫不是你自己想嫁人了,每每都拿這些來說我們。”
英姿也頗有同感,但因知道云想容正因為入宮的事心煩意亂。也不敢在這件事上打趣她。轉而道:“七小姐胃疼,小姐不去看看?”
云想容讓柳月收拾了針線簸箕。舒服的斜躺在臨窗的紫檀木三圍羅漢床上。笑道:“大夫也看了,她自己疑神疑鬼不肯吃咱們的藥,有什么辦法?我若去了,說不定她還要增個‘受驚嚇’的毛病。”
英姿和柳月聞言都噗嗤笑了。
正在這時候,廡廊下來了個小丫鬟回話:“六小姐,老夫人說了。您腳傷未曾痊愈,不宜勞累,今日恬王府的賞花宴您就不要去,好生在家歇息吧。”
“我知道了。”
云想容沖著柳月使眼色。
柳月會意的拿了零散銀子錢去打賞了小丫頭。小丫頭收了錢。眉開眼笑的下去了。
云想容一手撐著頭,悠哉的側躺著看向敞開的格扇,卻見云明珠穿了身百蝶穿花的嫩黃色褙子,梳了雙丫髻,打扮的十分正式,帶著貼身丫鬟彩蝶和康孫氏出了廂房的門。
云明珠的聲音底氣十足,因為焦急而尖銳:“快著些,晚了祖母他們就啟程了。”
康孫氏問:“小姐,咱們要不要先去見見三夫人?”
“不必了,我又不想與她一同坐車。”
三人說著話,身影消失在了院門前。
云想容嘲諷一笑。人生的軌跡真是無比奇妙,今生的云明珠還是在往劉清宇身邊奔呢。
云想容剛想吩咐人將格扇關好,她要小睡片刻,卻看到穿了件蜜合色撒花褙子,打扮素麗的孟氏帶著孫媽媽和云娘急匆匆的進了門,因為走得急,孟氏頭上的紫金白玉蝴蝶步搖在鬢邊來回晃動,在陽光下光彩奪目。
云想容坐起身,命英姿和柳月出去相迎,自己則是含笑望著風華正茂的母親。
能在這樣一個天高云淡的上午,看到人美如玉的母親活生生的走向自己,她剎那覺得這么多年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正胡思亂想,格扇被推開,孟氏進了屋,笑著道:“卿卿,你腳上好些了嗎?”
“已經不紅腫了,不過走路多了會疼,慢一些走,已瞧不出腳上受過傷了。”
“那就好。”孟氏在云想容身邊坐下,為女兒順了順長發,道:“這樣我帶你出門也就放心一些。”
“出門?”云想容詫異的道:“我才從趙姨奶奶那里回來,母親要帶我去何處?”
孟氏明媚的丹鳳眼中盈了淚,強笑道:“才剛收到你外公的來信,說你外婆的身子大不如前,咱們也有一年沒有回去了,想讓我帶著你回去看看,也好讓你外婆安心。”
云想容神色有些恍惚。原本外婆曹氏是該在貞祐五年的五月去世的,可今生她扭轉了母親的命運,也連帶著外婆沒有為了母親的事情而傷心,沒有太損身體。能拖到八年之久,雖有傷感,但她也已經盡力了。
“母親回過老夫人了嗎?”
孟氏搖搖頭,道:“你父親說這些事情以后不用都請教老夫人,他已經允了,還將前些日子派在攏月庵給你的那些侍衛也送給你,說是咱們這一次帶著去興易,安全上也有保障。”
云想容不贊同的道:“男人怎么會懂得女人內宅里頭的那些事?父親說不用請教,那是他自視很高覺得瞧不起老夫人所以才不問,他當差去,或者是有應酬。總歸每日在家的時間都很有限,咱們卻是要與老夫人朝夕相處的,如果這么大的事情都不回報,難免會叫人說咱們不懂禮數。”
一旁聽了良久的孫媽媽頷首,道:“夫人,六小姐說的是。”
孟氏有些無奈。“可是我連行禮都預備好了。”
“那就等吧。反正現在的天氣好,路上也不會太難行。再說今日也晚了,夜里趕路更不安全,咱們不如明日一早早些啟程。說不定明日晚上就到了外祖父家了,路上不用借宿。豈不是少了很多麻煩?”
孟氏抿著唇沉思了半晌才點頭:“既如此,就聽你的吧。”
恬王府,賞花大會沒有看到云想容,劉清宇失望溢于言表。這個賞花宴原本就是他求著母妃辦的,約莫著云想容的腳傷應該也好了。讓她出來走走,還能制造一些他們見面的機會。
他不明白云想容為何會不待見自己。好歹也要找機會問個明白。
可是無所謂的人來了一群。連云小七都來了,她卻沒來。
劉清宇在書房里踱步,到了三更天還沒有睡,好容易丑正的時候睡下了,睜開眼已是天光大亮,看了自鳴鐘。才發現到了巳時。
劉清宇顧不得吃早飯,換了身衣裳,將自己打扮了一番,就帶了貼身的小廝出了門。直奔濟安侯府去。
誰知道了西角門問過門子,劉清宇失望的捶胸頓足。
六小姐隨著三夫人出門了。不知道幾時才回來。
他本想打探出云想容隨孟氏去了哪里,誰知門子守口如瓶,嘴巴如緊閉的蚌殼一般,他無奈,只好回府去想法子讓劉嗪幫著想辦法。
回興易縣的路上,云想容和孟氏同乘一輛馬車,后頭跟著的一輛朱輪華蓋車上只坐了云明珠一人。
等了一夜,回過老夫人再出發,老夫人雖然沒有什么值得高興的,但也挑不出孟氏的錯處,還命人預備了一車的禮品讓孟氏稍帶回去。不過老夫人又說云明珠既然是云敖交給云想容教導的,她們出門了,自然要帶上,免得在家里頭沒有人管教荒廢了。
孟氏不喜,去問了云敖,云敖卻覺得也沒什么,就當是帶云明珠出來散散心,孟氏無奈之下,只好帶上了她。
這一行走的十分順利,他們出門早,天氣也好,戌時還不到,馬車就已經停在了孟府的門前。
見到是濟安侯府的馬車,孟家的門子撒腿就往里頭跑去傳信。
云想容下了馬車,扶著英姿的手緩緩跟在孟氏身后,
云明珠則是帶著康孫氏和彩蝶走在最后,看著孟家的規模有些咂舌。
她以前只聽奶娘說過云想容的外公家是興易縣的首富,如今親眼看到,才知道首富是個什么概念。寬闊的宅院,江南園林式的建筑,進了屋后,堪稱金碧輝煌的擺設,只墻角條案上的紅珊瑚就值個萬八千銀子。
云明珠越是看,越是覺得牙痛。為什么云想容什么都有,什么都比她強!
祖母疼她,全家人都向著她,有親媽,有美貌,有才華,如今還多了個這樣富有的外家。
反觀自己呢?祖母不疼,祖父不愛,父親忙于朝政不管家里的事,孟氏與她隔著肚皮到底不親。與她本該親密的云博宜,還與云傳宜和云芷玩的好,不怎么里會她。
云明珠越想越是覺得委屈,以至于孟氏向著孟玉靜、楚尋和孟方介紹她時,她的表情有些愣愣的。
孟玉靜拿著帕子掩口咳嗽了兩聲,不冷不熱的看她,回頭吩咐人去給云明珠預備客房,安頓康孫氏和彩蝶去住下。
等人走了,孟氏忙道:“母親怎么樣了?”
“你別急,母親還好。”孟玉靜說著又是一陣咳嗽。
云想容望著孟玉靜,眸中流露出深深的擔憂。
前世她出閣時,姨媽已經去世了。她十六歲出閣,也就是說,孟玉靜或許還有不足一年的陽壽。
在細看,云想容覺得孟玉靜的臉色極差,人也清瘦了許多。且進門時起,孟玉靜已經掩口咳嗽了不下十次,看的姨爹楚尋皺著眉頭,擔憂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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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疑點
楚尋扶著孟玉靜先到一邊去坐下,拍著她的背給她順了順氣,低聲道:“藥也吃了好幾劑,到現在也不見個起色,當真急死人了。”
孟方也道:“我看玉兒就是跟著她母親著急,一直都不安生,可不要你母親的病沒好,你先病倒了。”
孟玉靜咳嗽的辛苦,等緩過一口氣才擺擺手無所謂的道:“我沒事,年輕輕的會有什么的,要緊的是母親。”轉而看向云想容,“卿卿,聽說你身邊有位宮里來的韓媽媽。”
云想容此番來,特地與韓婆子商議過。
韓婆子與云想容這些年來相處的極好,一聽是云想容的外祖母生病,她哪里有推辭的道理,自然以照顧云想容方便為由跟著來了。聞言笑著給孟玉靜客套的行禮。
云想容介紹道:“這位就是韓媽媽。”
孟玉靜哪里肯受韓婆子的禮,忙站起身來還禮,“韓媽媽妙手回春,還請您此番施以援手。”
“既是六小姐的外祖母,我自當要盡力的。”韓婆子微笑作答,言語中給足了云想容體面。
屋內的下人們看云想容時候越發的恭敬了。
外頭來了個管事娘子,站在廡廊下回話:“回二太爺,晚膳已經預備得了,是擺在前頭側廳還是擺在上房?”
“擺在上房吧。”
孟方關切的望著孟氏和云想容,“先去用飯,吃飽了在去看你母親。”
“不,還是先看看母親。”孟氏見了孟方依舊還是有些生分,匆匆行了禮,就帶著孫媽媽和云娘往內宅去了。
云想容見狀,笑著對孟方道:“外公,我母親昨兒傍晚得到的消息。若不是我擔心走夜路不安全攔下了,她昨晚連夜就要出城門呢。您別介懷,她是太擔心外婆。”
一番話將孟氏重視母親抗拒父親的行為,解釋為孝順擔憂。
孟方面色稍霽,方正的臉上浮現些許笑意,對云想容道:“那咱們先去用飯。”
“好。”云想容跟上孟方的步伐,孟玉靜和楚尋夫婦隨后,一路往內宅偏廳里去。
行走間,孟方仔細詢問了云想容的課業,又問了家里的情況。雖語氣有些硬邦邦的,可關心之情極為真切。
孟方已有六十三歲,頭發也已花白。可他身材高大,沒有如這個年紀的老人那般或偏瘦或偏胖,仍舊保持著年輕時背脊筆直的模樣,走起路來龍行虎步,云想容跟的費力。倒還要孟方停下腳步等她。
孟方不贊同的道:“小小年紀的,怎么還不及我一個老頭子?聽說你及笄時還暈倒了?”
云想容汗顏,“可見有些東西是要看天賦的,與年齡和后天努力都無關。”
孟方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笑聲底氣十足的由胸腔發出來。一掃這幾日的陰霾,大掌拍了拍云想容肩膀,“難怪他們說云家老夫人最喜歡你。”
云想容笑而不語。
喜歡?的確。老夫人對她夠寵愛,也給了她不少的便易和特權。她也不能將老夫人所有對她的好都曲解成利用。但是她的喜歡是建立在利用的基礎上,這是不爭的事實,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孟玉靜和楚尋對視了一眼。黯然沉默。
用過了晚飯,云想容去上房看曹氏。
曹氏清瘦了許多。精神尚可,這會子正靠著墨綠色的緞面大引枕拉著孟氏說話。
見云想容隨著孟方和孟玉靜夫婦進屋,姚媽媽先屈膝給眾人行禮,隨后到云想容身邊笑道:“云姑娘又長高了,出挑的越發標致了。”回頭對曹氏笑:“太夫人瞧,您只說云姑娘與二姑奶奶當年比起來,誰俊?”
曹氏笑著對云想容招手,“卿卿,過來給我瞧瞧,我聽他們說你身子又不好了?”
云想容道:“前些日子是不舒服,不過現在已經好些了。”詫異的又細細的打量曹氏。
她染了銀霜的長發在頭頂挽了個發纂兒,只帶了個醬紫色鑲東珠的抹額。身上穿了白色中衣,外頭披著件醬紫色的錦緞團壽字符小襖,臉上雖然有些清瘦,但目光清明,唇色也算健康。
在燭光下,她進門時離著又遠,加上知道曹氏病了,才會覺得她只是精神尚可。
但如今細看,若要說曹氏根本沒有病,也可以。





第一百一十二章 覬覦

孟玉靜說罷又咳了起來,咳的臉色通紅,扶著胸口喘不過氣似的,云想容和楚晏都聽得出她的咳是發自于胸腔的震動,并不只是喉嚨處。兩人對視一眼,都十分擔憂。
孟玉靜一面咳一面沖著身邊杜威家的擺擺手。杜威家的立即會意,去將屋門關上了——他們現在是在曹氏臥房的側間,咳嗽的太嚴重,怕曹氏擔心。
楚晏為孟玉靜端來溫水,服侍她喝了幾口潤喉嚨,正色道:“娘莫要生我的氣,我是有正經事要做,不得已才出去這些日,沒能在娘跟前侍疾,是我的不是,您給大夫瞧過了嗎?吃的什么藥?怎么我出門時您只是略有些咳,現在卻嚴重起來?”
孟玉靜素來知道兒子的脾氣,他雖然做事出人意表,人卻不是壞,更不是不懂得孝悌的人,嘆息一聲道:“大夫給瞧過了,沒什么大礙的,你也不用擔心。”拉過楚晏仔細的打量,見他并未消瘦,也未有受傷,這才放下心來。苦口婆心的道:
“你如今也大了,為娘的不求你能金榜題名,好歹咱們不能太落后,空閑時候你也多看看正經的書,少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觸壞了本性,所謂‘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現在也二十二了,還一樣都未做到,叫為娘的如何能放心,就是我死了,也比不上眼啊。”
“娘你又亂說,別張口閉口死不死的,我不愛聽。”楚晏摟著孟玉靜道:“我雖然走偏門,在世俗眼中是不容的,可我自己心里有數,娘也不要為了這件事與我擔憂。”
已經八年過去。孟玉靜知道兒子的“事業”她勸說不回,況且八年來他并未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也并未鬧出大亂子,且還與官府交好,他做的事,等于給孟家和楚家都多了一份助力。
孟玉靜也就不在在此事多言,轉而道:“好歹你也先娶房媳婦才是正經,你看看,你大表哥和二表哥,孩子都滿地跑了。”
“娘!”楚晏無奈拉著孟玉靜的手搖晃。
云想容在一旁含笑聽到了現在。終于忍俊不禁掩口笑了起來。孟玉靜這才響起云想容還在身邊,自己竟然拉著兒子說了這么多,赧然而笑,楚晏見狀也笑:“娘,我先去看看外婆。”
“我和你一起去。”云想容起身給孟玉靜行了禮。跟著楚晏一同去了。
等給曹氏問過了安,云想容拉著楚晏到了院子中:“表哥。你此番去應天府見了郭先生嗎?”
他們私下里談話。怕外人聽出他們談論的人是朝廷命官龔茂國,都還以他之前的名諱郭茂功相稱。
楚晏頷首,道:“郭先生很好,還給我出了點子。他還問起你,說不知你近況如何了。”
郭茂功在楚晏這里時,云想容有許多自己想不通的事。也會與郭茂功去商議。郭茂功才思敏捷,且有運籌帷幄的大智慧,他雖為男子,不很精通內宅事物。更不了解女人之間的那些計量,但往往能給云想容提出讓她耳目一新的點子來。是以云想容的底細,郭茂功比楚晏還要清楚,他們二人也非常信任彼此。
云想容頷首,道:“郭先生還不打算續弦嗎?”
“是。”說起此事,楚晏目露悲傷,郭茂功的瘋妻已于兩年前病逝了。到現在,他還不打算續弦。
云想容也有些難過。大仇未報,那樣悲慘的精力,他怕一輩子都丟不開這個陰影。
這個話題太沉重,云想容轉而問:“對了,姨媽是何時得了咳嗽的病?”
“一個多月之前吧,其實在此之前她就有一年時間精神不濟,大夫也瞧過不少,我爹還花了大價錢請了江南的名醫專門負責給我娘診治,誰知道現在病還越發嚴重起來。”
姨爹楚尋對孟玉靜是沒的說,云想容早就知道。
她與楚尋商議:“皇上派給我的醫婆此番也一道來了。才給外婆診治過,我想讓她給姨媽瞧瞧,偏姨媽不肯,回頭你勸勸她。”
楚晏鄭重的點頭道:“好。我回頭就去跟我娘說。”
同一時間,三人三騎下了官道,走上了能容一輛馬車的黃土路,路兩旁整齊的種著碗口粗的楊樹,大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路兩側是一望無際的良田,三五農婦在地里侍弄碧綠的青菜,空氣中都彌漫著田間才有的清香。
小猴兒圓圓的蘋果臉上掛著愜意的笑,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道:“爺,跟您學了騎馬真是太對了,這樣的天兒,能策馬在曠野里放開了跑一段,有什么煩心事也都丟開了。”
衛昆侖策馬跟在沈奕昀的另一邊,聞言黝黑的臉上浮現些許動容,他自小跟在四少爺身邊,自然知道這也是四少爺喜歡騎馬的原因。
沈奕昀聞言只是淡淡挑了下唇角,鳳眼中閃過些許笑意。
小猴撓了撓后腦勺。
衛媽媽給他的任務還真是艱巨啊。
不知道伯爺又遇上什么煩心的事,怕只有褚先生才能給他開解一二。
“咱們快些會去吧,我都渴了。”
“好。”沈奕昀策馬揚鞭,毛色如錦緞一般光亮的黑馬一騎絕塵,小猴和衛昆侖也連忙策馬跟上。
到了田莊,將馬交給專門看管之人,沈奕昀手執馬鞭面無表情的穿過場院,所遇的仆婦皆駐足行禮。
小猴快步跟上,問一旁的媳婦子:“衛媽媽可回來了?”
“早就回來了,聽說今兒伯爺回來,歡喜的什么似的,才剛親自下廚去張羅飯菜了。要不要我去叫人?”
小猴看向沈奕昀。
沈奕昀搖搖頭,道:“我去洗漱一番,昆侖可先去看看乳娘。”
衛昆侖微笑,剛毅的面容上呈現些許少有的溫和。
小猴便去親自張羅打水。
沈奕昀問方才的仆婦:“褚先生呢?”
“褚先生在后院西廂房呢。”
沈奕昀沒有回房,徑直去了楮天青所住之處。
后院的西廂房廡廊下,擺著一張醉翁椅,已年過花甲仍舊精神矍鑠的楮天青穿了件淺灰色的細布袍子,正拿了本書一面搖晃著醉翁椅一面看。聽見腳步聲抬頭看來,見是沈奕昀回來,忙放下書本起身見禮:“四少爺。”
“褚先生不必多禮。”
沈奕昀面上有了淺淡真摯的笑容,雙手攙扶楮天青起身,道:“策馬回來,有些口渴了,到您這里討杯茶吃。”
“榮幸之至。”
楮天青笑著引沈奕昀進屋,親自拿了干凈蓋碗,取了前幾日剛得的信陽毛尖,細細的去了中間大小的茶葉來沖泡。
楮天青愛好飲茶,也精通茶道,他身上有智者的平和之氣,動作如行云流水,只在一旁看著他沏茶,就有如置身幽谷的清新和恬淡。讓沈奕昀原本略有些浮躁的心情瞬間平和下來。
二人吃了一盅茶,小猴來服侍沈奕昀洗了臉,換了件居家常穿的淺青色道袍,沈奕昀打發小猴下去。
楮天青這才問:“四少爺見過廠公了”
“見過了。”沈奕昀明亮的鳳眼中有譏諷閃過:“那只老狐貍。姑且就讓他們東廠先和錦衣衛掐著去吧。”
楮天青笑著道:“四少爺說的是。那孟家的事?”
沈奕昀道:“我原本不預備插手,不過如今看來,咱們勢必是要走廠公這條路,他既然有意思考量我,我也不好推脫。”
言下之意,就是應了此事。
楮天青分析道:“錦衣衛那邊早就盯上了孟家的財產和價值,東廠的人又最不愿看到錦衣衛壯大,即便不為了孟家的銀子,也要與錦衣衛對上一局。但不知此番錦衣衛負責此事的是何人?”
“我猜是尉遲鳳鳴。”沈奕昀眸光睿智,猶如山澗清泉映射著陽光,讓人不敢直視:“尉遲宏也快致仕了。”
“四少爺說的極是。”楮天青道:“尉遲宏經營了一輩子的關系網,不可能任由瓦解,他的長孫又恰好是塊材料。想來他也會預備給孫子立威的。”
沈奕昀贊同的頷首。
都盯上孟家,這下子事情可有趣了。
孟家西府前院的議事大廳中,孟家東府和孀居的姑太夫人一家的人已經受邀到齊了。
云想容隨著外公、姨媽、姨夫、母親和楚晏來到正廳時,這些人正低聲議論今日孟方請他們前來的原因。見了他們一行,眾人的議論聲小了許多。
孟方在主位坐下,孟玉靜夫婦和孟氏分別坐在左手邊,云想容和楚晏則站在各自母親的身邊。
“大哥,今日找了你們全家前來,是因著我有意見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大太爺孟浩如今已經七十八歲,大太夫人葉氏也七十了。兩人都有些耳聾眼花,東府的事早就交給了大老爺孟元祥處置。
聞言,孟元祥笑著道:“二叔請講。”
“是啊,二哥有話就請直說。”孀居的姑太夫人蘇孟氏也笑著頷首。
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蘇家的男人或許命不好?蘇孟氏今年五十九歲,已經孀居二十年,她只有一個兒子,前些年也因病去了,留下個媳婦周氏,好在有個孫子蘇淼,才沒讓蘇家斷了根。
如今,蘇孟氏是帶著兒媳婦蘇周氏和十八歲是孫子蘇淼,暫住在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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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14:24: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分財產

云想容對這位姑姥娘素來沒什么好感,總覺得此人心術不正,且依靠著兩個哥哥過活,還有許多的過分的要求,實在貪得無厭不知深淺。她的孫子蘇淼更是被教導歪了,生的油頭粉面不說,整日只知道呼朋喚友吃吃喝喝。
楚晏雖然是混黑,走的是偏門,也會結交一些三教九流和江湖中人,好歹楚晏做出了一番成就。可蘇淼呢?什么能耐沒有,每次見了她,就恨不得將眼珠子挖出來掛在她裙擺上,就如同現在。
云想容面色不動的垂眸站定,倒是楚晏有所察覺,側身上前一些站在了母親的側面,恰恰擋住了蘇淼的視線。
蘇淼狠狠的瞪著楚晏。
楚晏則是負手微笑的看著蘇淼,一身儒雅氣,眼神卻很銳利。
想到楚晏是做什么的,蘇淼立即低下了頭。他可不想哪日走在小胡同里就挨一悶棍。
孟方原本也不打算與東府和妹妹家的人拖延時間,開門見山的道:“我如今已過耳順之年,不論是體力還是心力,都快已不足矣應付生意上的大小事宜了。”
話音方落,大廳中眾人便各有不同的表現。
云想容也很驚訝孟方是要說這些,不過她本能的眼觀八方,明眸一轉,將眾人表情盡收眼底,大家的表現大同小異,都很驚訝,只有東府二老爺孟元智和姨爹楚尋神色不大對。
孟方道:“趁著我如今還明白事兒,今日特地叫了大家來,將我這些年細細考量過家產分配公布于眾。孟家所有的產業,取其一成歸東府所有。”
說到此處,孟方笑著望著已近杖朝之年的大老爺:“大哥雖未曾為孟家產業做出什么大貢獻,好歹你我兄弟一場。孟家產業的一成,是東府應得的。”無視東府眾人似吞了雞蛋一般的表情,孟方望著楚晏和云想容,續道:“剩余的九成財產,將一分為二,交于我的外孫和外孫女。這幾年我老人家還蹦跶的動,暫且為你們管著,你們也該逐漸插手產業上的事,等我百年之后,也可以瞑目了。”
楚晏驚愕的張大了嘴。
云想容大吃一驚后。漸漸蹙起眉頭。
大廳內沉寂片刻,姑太夫人蘇孟氏第一個起身不依的道:“二哥怎么能這樣分?孟家的產業,怎么都分給了外姓之人?”
“就是!”一句話如同石子落入平靜的水面,漣漪粼粼。眾人都七嘴八舌的道:“給了外姓人都不給本家的人,這是什么分法!”
“我們東府這么多人。只得一成財產夠做什么的!”
“二叔此舉未免太不公平。”
“二叔背棄祖宗,把這些產業都交給外姓人。給楚晏還好。好歹他是個男子,能守得住,給了云姑娘,豈不是都要做她的陪嫁將來成了別人家的!”
眾人義憤填膺,東府的大夫人和兩位少奶奶,更是夸張的嚎啕大哭了起來。
孟氏也很驚愕的看著孟方。的確。財產給了卿卿,就等于是她的陪嫁,將來都是別人家的。可孟家富可敵國。雖是得到九成財產的一半,那也足夠如孟家這樣的大家族揮霍三輩子也揮霍不完。如果卿卿有了這筆財產做陪嫁,將來就是用錢買也買得到個高嫁。
孟方負手而立,任由這么多的人去說。眼神只在楚晏和云想容身上。
楚晏驚訝之后,便腰背挺直,儼然有傲骨雄風,仿若對經營巨額的產業頗有信心。
云想容則是面色平靜,仿佛那么多的財產給了她,不過是給了她一根尋常簪子似的。她清澈明媚的桃花眼中有睿智光芒,正在觀察大廳中眾人的反應。
孟方含笑順著云想容的眼神看去,見她眼神在楚尋和東府二老爺孟元智之間不經意的來回,孟方笑意更濃了。
“夠了。”半晌,孟方板起臉,冷冷的睨向庶兄和庶妹全家,道:“孟家這艘大船,我掌舵多年,從未有看錯之時,今日我找了你們來,也只是宣布結果,并未問你們的意見。你們若不想要,那就不要,你們的那一成也平分成兩份,給我兩個外孫一人一半!”
“二叔!”大老爺焦急的額頭冒汗。
就算是孟家的一成財產,也夠他們東府活幾輩子了。
“我們沒說不要,只是覺得……”
話沒說完,孟方已經坐下,端了茶。
隨從立即上前來送客。
東府的人見撒潑不管用,抗議也無效,都十分的泄氣。
在絕對的強勢面前,他們當真是做什么都無用啊。
云想容一直望著一行人走出大廳,才低垂了長睫。
孟方放下茶碗,道:“你們都去吧。卿卿,你跟我來。”
“是。”
云想容早料到孟方會找她單獨說話,手執紈扇步履輕盈的跟在孟方身后,二人卻不是往書房,而是去了前院西邊的花園。
花園占地面積甚廣,建造的仿若蘇州園林,引水入園,遍植珍惜花木,彩蝶飛舞,鳥語花香。繞過了堆壘的假山,云想容隨著孟方走上了一座名為抱月的白石涼亭。
石亭垂下水粉色薄薄紗帷,微風吹來,紗帷飄舞,與遠處垂柳呼應著,有說不出的美感。且此處不僅是風景美,四周更是空曠的草地,無法藏人偷聽,是個絕佳的說話地點。
云想容心下肅然,知道事關重大,孟方才會選在此處。她隱約有不好的預感,外公似乎正在往她身上搬山。
“外公。你為何要將財產分給我?”云想容開門見山:“就如同他們說的,你不怕財產分給我了,最后也是成了別人家的?”
云想容雖然不想嫁人,但這話仍舊不好說出來。
孟方微笑著轉過頭,看著她道:“卿卿,你錯了,其實這財產,我當真是中意你來繼承的。”
“為何是我?”云想容修長的柳眉緊緊皺著。
孟方道:“東府那些烏合之眾,無人撐得起門面,產業交給他們,不出二十年就會敗光。給他們一成的產業,也算不虧待他們了。”
“若外公無人可繼,也當都交給晏表哥才是啊,畢竟他是男子。”
“是。”孟方笑容漸斂,一瞬間像老了幾歲似的,“雖然你是女子,可你或許能守住這份家業,說不定還能將家業發展壯大,至少我能保證,我賺來的錢是用在正路上,但是,你表哥卻未必做得到。因為你姨爹。”
“姨爹?”
“卿卿,你姨爹早在十五年前,就成了錦衣衛的暗探。”
云想容聞言,倒吸了口涼氣。
楚尋是錦衣衛在民間的暗探,這怎么可能?
不用孟方解釋,云想容對錦衣衛的暗探也有所了解,這些人不算是真正的錦衣衛,平時也只不過幫錦衣衛探聽民間聲音,有任何異動及時報告即可。有許多暗探,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被啟用,就一直做尋常百姓生活下去。
見云想容似乎是明白了。孟方道:“一年前,錦衣衛的人聯系了你姨爹,目的是讓他得到孟家的全部家產。”
“錦衣衛的人看中了孟家的財富?”云想容脫口而出后腦筋飛轉,搖了搖頭喃喃道:“不,我想不光是錢的問題,他們或許是想親自扶植一個興易的首富,將來無論是財力還是其他方面,都更加有用而已。”
“你說的沒錯。”孟方笑著拍拍云想容的肩膀:“我果然沒看錯你,腦筋轉的夠快。你姨爹也不是早就在圖謀孟家的產業,我發現他有異動,是在一年前。”
“也就是說錦衣衛的人有可能一年前才啟用他?”
“恩。”孟方頷首,面色凝重。
難怪外婆沒什么大病,她和娘親還是急忙忙的被找回來,云想容這時候才恍然。
想起方才有異狀的不只是楚尋,云想容問:“那東府的二老爺呢?”
“聰明。”孟方道:“才剛我見你在觀察他們兩個,心里就已經有了底,你看的不錯,孟元智的確是有問題,他在大半年前,被東廠的人收買了。目的也是為了孟家的家產。”
云想容聞言心頭撲通一跳。東廠?這群人可不是好惹的,他們直接聽命于皇帝,專門做一些特別的見不得光的事,孟府雖然富可敵國,但再怎么說也只是尋常百姓,東廠的人盯上的東西,他們還有希望全身而退嗎?
“不對。”云想容想到此處,語速極快的分析道:“現有錦衣衛啟用了姨爹這個暗探,才有了東廠的人收買東府二老爺?”
孟方捋順著胡須點頭。
“那就是說,東廠的人或許也并不是為了孟家的財產,他們的目的只是不希望錦衣衛壯大而已。”
孟方早知道云想容聰明,還有大局觀,可他沒有見過。如今談論起正經事,她舉一反三的能力的確很強。孟方覺得心里又好受了一些。
“不排除這個可能。”
云想容到此時,所有事情就都捋順了。笑睨著孟方,抱怨道:“外公,你還真會給我找麻煩啊。你怕你自己再留著這分產業,會叫人給一鍋端了,所以你才給了我和楚晏一人一半,讓我們與那些人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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